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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唐攻略 作者:府天(全書完)

本帖最後由 chj 於 2009-8-30 10:32 編輯

正文 第五百二十三章 吹牛是要付出代價的!

    績擅長于全局,薛仁貴擅長于作戰,高侃擅長于節制長于後勤。若要問如今同在東征軍中的李賢和劉仁軌擅長什麼,用李賢的話來說,那就是他擅長于忽悠,劉仁軌擅長于扯皮,這不,金仁問巴巴地跑來商量戰果分配問題,劉仁軌一說就是洋洋灑灑兩個時辰,從兩國當年的盟約,到之後大唐的出兵支援,可以說是遍數兩國邦交四十年。

    羅羅嗦嗦一大篇,其中心思想就是——我大唐可沒虧待你們,這次出兵是為了替你們消除後顧之憂,你還好意思來要領土?

    可金仁問就是好意思!這年頭官當得越大,臉皮就得越厚,尤其是他這個在大唐當官的新羅人,更是歷練出了一張極厚的臉皮,即使在劉仁軌這樣明白的表示下,他卻依舊不依不饒,用十萬分的耐心展開了水磨功夫,直到李賢砰的一聲推開了門,信手把一個人猶如死狗一般丟在了地上。

    劉仁軌沒想到李賢會忽然闖進來,金仁問同樣沒想到,所以在一個人影兜頭砸下的時候,他還直覺地往後連跳了幾步。待到看清地下那個是他帶進平壤城的某個屬下,他登時勃然色變,一下子連進三步大聲抗議道︰“我這屬下犯了何罪,雍王殿下為何如此對他?”

    好嘛,豬八戒還倒打一耙?

    李賢見劉仁軌也鐵青著臉,卻暫時沒功夫理會這位宰相的意思,眯縫著眼楮露出了燦爛地笑容︰“臨海郡公想知道他犯了什麼罪?那好。我告訴你,貴屬十幾人不顧禁令,擅闖民居,奸淫高句麗婦女十一人,殺高句麗平民二十三人,正好被我的護衛親眼看見,你說,這是不是罪?”

    這打仗的時候違反軍紀四下劫掠。對于如今的大唐是很普遍的事。就比如甦定方打百濟收獲無數;鄭仁泰薛仁貴打鐵勒腰包滿滿;包括李賢自個打吐蕃都是一樣刮地皮。所以。金仁問听到這樣的罪名並不服氣。奈何被人抓了現行,為這麼一些人和李賢起沖突也不合算。而即使是劉仁軌,也覺得李賢太小題大作了一些。

    李賢當然知道這兩位想的是什麼,用腳後跟把門輕輕踢上,他看也不看地上那個新羅武士,笑眯眯地走上前去︰“如果光是這些,臨海郡公日理萬機。我也不會前來打擾。奈何你這屬下還說了一件很有趣的事,你要不要听听?”

    雖說擺出了征求人家意見地架勢,但他卻根本不等金仁問回答,自顧自地說道︰“你這屬下說,李司空和已故甦大將軍都算不得什麼,最厲害地還是貴國地金信將軍。據他所說,這金信打仗固然是用兵如神,這下毒的本事也是出神入化。一杯鴆酒。就讓我甦大將軍剩下的壽元縮短了一半,回國後沒多久就死了,而李司空同樣也活不了多久。嘖嘖。有這樣的人物,我怎麼就沒福氣一見呢?”

    一听到金信這個名字,金仁問的臉色便有些發白,待听到鴆酒和下毒,他更是猛覺得腦袋發昏,甚至連李賢最後那些話都根本沒听見。在這次擔任協調工作之前,他已經有好些年沒有回新羅了,但此次回到軍中,仍然很是听說了一回軍中津津樂道的趣聞軼事,其中金信這一段最是赫赫有名。這私底下說笑似的提起沒什麼關系,可怎麼會讓唐軍知道了!

    “殿下,這都是誤會……”

    “我也希望是誤會!”李賢一口打斷了他地話,面上依舊掛著笑容,但此時此刻那笑容中卻充滿了咄咄逼人的味道,“你在大唐做官不是一天兩天,應該知道,我和已故甦大將軍是酒友和忘年交,至于李司空更是我的師傅,別的事我可以不管,但這件事臨海郡公你若是想輕易糊弄過去,只怕是不可能了。”

    他從袖子中拿出一本奏折晃了晃,慢條斯理地道︰“這寫給父皇的奏折我已經都擬好了。”他隨手翻開讀了起來,“遼東之地,周為箕子之國,漢為玄郡,魏晉以前,近在提封以內,不可許之以不臣。新羅借盟國之利謀奪遼東,毒殺我國大將,顯是不臣之心……”

    “殿下不可!”

    這下子金仁問是真的有些慌了,若是真正問起案子,這事情沒有物證,人證也未必可信,但要是真的任由李賢打御前官司,這後果就真的很難說了。此時此刻,他恨不得活活剮了地上這個惹事生非地家伙,更恨不得把那些編造這通話地人也一起扔進海里。

    李賢也真是,他是雍王,又不是三歲小孩,怎麼會相信這種鬼話……等等,這位雍王

    名吃人不吐骨頭的,不是別有企圖吧!他越想越有可覺得心驚,聯想到大唐軍方中某些人的強硬態度,他更是猛地提起了心——大唐不是要趁勢連新羅一塊吃了吧?

    于是,接下來他趕緊剖心袒腹一般地表明心跡,正當他說準備回去徹查地時候,李賢卻皮笑肉不笑地打斷了他的話,表示這件事情會由唐軍接手查一個仔細,在此期間要留下他配合調查。雖說不知道這配合調查是怎麼回事,但看到這門外的八個彪形大漢,金仁問心中清楚,短時間內,他怕是沒法離開這高句麗王宮了。

    整個過程期間,劉仁軌都沒有說一句話。直到金仁問被帶走,地上的新羅武士被人拖走,大門重新關上,這位老謀深算的宰相才托著下巴認認真真地打量著李賢,最後才說出了一句話。

    “雍王真是好算計!”

    李賢的臉皮厚度絕不遜色于一把年紀的金仁問,甚至還有超出的趨勢,自然不會在乎劉仁軌這輕飄飄的反諷。于是,他笑眯眯地答道︰“劉相公過獎了!”

    一記重拳打在了空處,劉仁軌不可能不火大,當下又質問道︰“那麼雍王準備從新羅身上謀取什麼好處?你知不知道,朝中那些文官對于擅開戰釁肯定是持反對態度,這麼幾句流言你若是直接上報陛下……”

    他這話還沒說完,就看到李賢笑嘻嘻地向他展示了手中奏本——赫然是空白一片一個字都沒有。不單單如此,他還听到了一句幾乎讓他吐血的解釋︰“昨天晚上我正好看紀略,翻到了裴矩給高祖皇帝的進言,想不到今天正好派上了用場。”

    強忍住罵人的沖動,劉仁軌吹胡子瞪眼地問道︰“那雍王殿下究竟是什麼意思!”

    “很簡單,我只是想讓他們知道,吹牛是需要付出代價的,尤其是這牛皮吹破,那代價很可能要讓他們吐血!”李賢笑容可掬地朝劉仁軌拱了拱手,“倘若還有新羅方面的人過來,還請劉相公幫忙接待一下,我這邊得和高藏王好好商量。”

    瞧見李賢瀟灑地轉身出了房間,劉仁軌前所未有地翻了個白眼。商量……和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家伙商量,遲早得倒大霉!

    如果李賢知道劉仁軌對他做出了吃人不吐骨頭這個評價,那麼,他一定會感到非常高興,因為那確確實實就是他的本性。只不過,他並沒有像自己剛剛所說的那樣去找高藏王商談商談,而是回到自己的房間倒頭就睡——順便提一句,這原本是高句麗太子高德武的房間,陳設倒還馬馬虎虎,就是櫃子里珍藏著好些花樣百出的春宮圖,品味很是特別。

    然而,仿佛是命中注定他沒法好好睡覺,美夢剛剛開了個頭,他就被一陣使勁的搖晃給搖醒了,睜開眼楮一看見是程伯虎,他立時氣不打一處來。正想喝罵的時候,他卻看到程伯虎背後探出一個腦袋,正是薛丁山。

    “六郎,這大白天你睡什麼覺!我今兒個拉著小薛去找那個號稱高句麗第一的名妓,結果回來的半道上遠遠望見一個人。雖說只是驚鴻一瞥,但看著好像是……好像是你那個小老婆。”

    李賢雖說那次大婚一娶娶了四個,但是從本質意義上來說,他很不願意別人拿賀蘭煙屈突申若和許嫣分什麼高低,程伯虎和他熟悉得像兄弟似的,更不會犯這個忌諱。因此,對于他來說,小老婆這個詞只有一個意義,那就是特指高德笙。

    于是,原本還睡眼惺忪的他一骨碌坐了起來,在程伯虎臉上瞅了老半晌︰“既然看到了,你怎麼不把人給我追回來!”

    “怎麼沒追?我和你可是兄弟,我立刻拉著小薛就趕過去了,小薛連他的看家神射都拿了出來,結果還是沒追著,倒是射死了一匹馬!我已經假傳你的命令,讓盛允文把那個街區暫時圍了起來,諒她插翅也難飛!不過,六郎你想到沒有,我們這一路緊趕慢趕,到這里不過才幾天,那高德笙一介女流怎麼會那麼快?還有,這高句麗擺明了是沒希望,她還回來干什麼?”

    這事情他怎麼會知道,抓著人不就什麼都清楚了?李賢暗道程伯虎機靈,這種事情除了叫盛允文,其他人出馬還真是不妥。隨手抓了旁邊的衣裳三兩下穿好,他立刻穿上鞋下地,一把拿了身旁的寶劍。這可是敵國,不帶兵器的話誰知道會遇到什麼事!
第五百二十四章 追捕逃妻

    上霍懷恩和自己那十幾個親兵,李賢氣勢洶洶地直撲那裡撞見了兩個意料之外的人。他還來不及解釋什麼,蘇毓就面色不善地說:「盛允文都已經對外宣稱了我和三娘的身份,從今兒個開始,你走到哪裡我們就跟到哪裡!」

    小蘇什麼時候變成這麼不依不饒的?

    李賢看慣了屈突申若和李焱娘衝殺在前,而在他心目中,這蘇毓始終是個文靜秀氣的女子,縱有凶悍那也幾乎無從體會。所以,此時此刻面對她前所未有的堅定,他實在找不出反駁的理由,沒奈何只得提醒道:「你到遼東的事情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在外頭的時候低調些,否則被人認出來就麻煩了!」

    見蘇毓和盧三娘同時點頭,他遂從馬廄中挑了一匹坐騎——此番來遼東一路緊趕慢趕,他怎麼也不捨得折騰自己那些西域良馬。好在唐軍中馬匹最多,李績、薛仁貴、高侃、龐同善,包括李敬業在內,人人給他的見面禮就是駿馬一匹。

    十幾號人風馳電掣從大街上呼嘯而過,人人都是衣甲鮮明,這巡邏的唐軍曉得是主帥親隨,自不會攔阻。隨著程伯虎和薛丁山的帶路,這崗哨便漸漸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那陣勢端得和人家搜捕擒拿刺客似的。即便陣勢大,但顯而易見還沒發動,兩邊的民居中都是靜悄悄的。

    看到這光景,李賢便扭頭警告道:「伯虎。小薛,你們可看準了,這興師動眾要是沒逮到人,到時候我可是要吃雙重掛落。師傅也就算了,劉相公可不是好相與的人!」

    程伯虎把胸脯拍得震天響「放心,是我回去報地信,小薛在高處當的哨探,他那眼睛你還信不過?絕對就是鷹眼!除非你那小……她會打地洞。否則就是插上翅膀也飛不了!」

    薛丁山肯定地點了點頭。這時候。李賢方才信了。畢竟,從可靠程度上,薛丁山比程伯虎實在可靠太多了。於是,他伸手召過盛允文,把事情原委說了,於是,這位曾經擔任過他親衛的漢子重重點了點頭。義無反顧地接過了這個為舊主追捕逃妻的任務。

    人手分派等等一系列命令雷厲風行地貫徹了下去,然而,有一點盛允文卻怎麼都琢磨不透——這高德笙被送到國內城的時候就該知道高句麗差不多要完蛋了,既然如此,安安分分嫁給李賢不是很好的結果麼,幹嘛要逃跑?

    既然開始搜索,唐軍便不再客氣,全副武裝三五成群地闖進了四面的民居。一時間驚呼慘叫不斷。顯然是有人試圖抵抗。縱兵劫掠曾經是大唐文官彈劾武臣的利器,但自從李治登基以來,逮著這一點不放拚命做文章地人漸漸少了。同時軍紀也漸漸發生了質地改變,但凡打仗,從上到下免不了都拚命往腰包裡頭裝一把。

    雖說覺得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並不可取,但這種時候,李賢也沒心思去糾正部屬們地假公濟私,只是高坐馬上四處環視。正當他把目光轉向一處狹窄的巷子時,忽然聽到一個尖銳的迫空聲。幾乎是本能地,他猛地向右側傾斜,低腰翻身一個千斤墜穩穩落地,旋即向旁邊一滾。下一刻,就只聽他那匹馬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嘶,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整個過程只在電光火石之間,然而,李賢的反應固然是快,霍懷恩的應對同樣迅速,一面命親兵圍上,一面從馬背上竄起,一攀一帶就躍上了屋頂,恰恰瞧見一個小黑影迅疾無倫地朝遠處逃竄。

    這時候,薛丁山立刻上箭開弓,瞅準那人的方向和落點一口氣射出三箭。前兩箭全部落空,而第三箭卻正中那人,只聽一聲慘叫,一個黑影就從屋頂上倒栽蔥似地掉了下來。在他重重落地之前,霍懷恩一陣輕煙似的趕到,輕舒猿臂將人牢牢擒住,很快便挾著人回轉了來。

    儘管一直在防備遭人阻擊,也不是沒想過挨冷箭,但真正碰到了這麼一回,李賢還是感到後背心一陣發寒。就這麼一會兒工夫,他就看見自己那匹原本活蹦亂跳的健馬已經死透了,而傷口處血液的顏色更是相當詭異,基本上可以斷定是淬了毒。可以想見,要是他沒有練武多年所磨練出來的反應神經,這回就肯定去見閻王了。

    李賢後怕,程伯虎何嘗不後怕?他不但在帝后面前做過保證,在老爹程處默面前也是拍過胸脯的,這要是李賢有什麼三長兩短,他也就甭活了。一面感激李賢的運道,一面感激薛丁山的神射,因此一看見霍懷恩提著那人回來,他自是怒髮衝冠。

    雖說整個過程極短,但還是有人去報了盛允文,於是,這位大驚失色地前任親衛即刻匆匆趕了回來,正欲請罪,卻不料李賢向他揮了揮手。

    「不用緊張,讓他們繼續搜

    定人家就是想借此逃竄!要想殺我……他們還早了一

    很久沒有體驗過這種生命被人威脅地感覺,李賢只覺得渾身毛孔全部打開,一股難以抑制的血氣直衝腦際,面上也變得殺氣騰騰。瞥了一眼那個被擒的刺客,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便又吩咐道:「傳令下去,一家家給我細細搜,男子若有頑抗格殺勿論,女子全部打昏擒下!抓到可疑女人地,立賞一千貫!今天出動的所有人,回去之後每人賞十貫!」

    李賢這回是以公務人員的身份召集人馬干私事,所以這一千貫自然不能走公帳。只不過他如今最最不缺的就是錢,只要能出這口氣,甭說一千貫,就是一萬貫十萬貫他也不會眨一下眼睛。盛允文匆匆離去之後,不一會兒,各家隱約傳出的聲音一下子陡增十倍不止,雖然看不見,卻能想像屋內是何等景象。

    這裡從上到下都是殺過人的,而且手上往往不止一兩條人命,即使是蘇和盧三娘這兩位女流,此來遼東的路上也是滿手鮮血,再加上深恨遼東海東之人,所以面對殺戮幾乎都是面不改色。這時候,李賢方才看向了那個放冷箭的刺客。

    那刺客大腿上的箭已經被霍懷恩拔了下來,並用布條牢牢裹好,顯然是生怕他失血過多而死,嘴裡也塞了一個破布團。只見他面色蒼白,大約四十出頭的光景,流露出幾分清秀,但那眼神中此時此刻卻流露出無窮無盡的仇恨,彷彿想把面前這些人全數吞下去。

    雖說明白霍懷恩用刑拷問之術是第一流的水平,但李賢更知道這樣的死士用刑很難問出什麼,當下就露出了一個殘酷的冷笑:「我知道問你是誰行刺,你絕對不會說。不過,為了報答你這一箭,我會屠盡平壤全城!不對,那似乎還太仁慈了一些……讓我想想,我記得高句麗有戶七十萬,乾脆全都殺了,以後就再不會有你這樣行刺的傻瓜,豈不是一勞永逸?」

    作為刺客,那漢子原本就存了必死之心,只是霍懷恩下手快沒法自盡。他原以為李賢必定是嚴刑問,卻不料對方竟是拋出了這樣的話。若只是說說也就罷了,偏偏四面民居中還傳來了連綿不斷的慘叫以及利刃入體的聲音,此時此刻,甭說他原本就不是鐵打的心腸,就是鐵打的心腸,也被李賢所形容的殺戮給嚇住了。

    高句麗王族和貴族官員早就向高句麗民眾塑造了唐軍嗜殺的形象,所以他對李賢所說的種族滅絕政策幾乎是深信不疑。徒勞無益地掙紮了兩下,他卻沒法吐出嘴中佈條,那面色不禁變得十萬分絕望。

    李賢恐嚇完卻不去理他,翻身上了一個親兵讓出來的馬,繼續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觀察整個搜捕行動。大約半個多時辰後,四散的唐軍先後從民居中撤了出來,不少人的手中都揪著或拖著女人。彙總起來一數,足足有好幾十個。

    面對一大群灰頭土臉或哭泣或恐懼的女子,李賢也懶得親自上去辨別——誰知道這些扮柔弱的傢伙中間,會不會忽然又沖出來一個持刀的刺客?考慮到霍懷恩是認識高德笙的,又是老江湖,他便朝自己的親兵頭子努了努嘴,後者立刻領命上前,一個個甄別了起來。

    還真別說,才甄別到第七個,霍懷恩便遇到一個準備捅刀子的。然而,這一位在隴右一帶闖蕩了多少年,經驗何等豐富?右手一扭拍落了那匕首,隨即一個重重的巴掌毫不憐香惜玉地甩在了那女子的臉上,把人一下子打出了幾丈遠,竟是生死不知。面對其他嚇呆了的女人,他卻露出了一個笑容,只不過配合他剛才凶悍的舉動,這笑容頓時變得異常可怕。

    最終,當篩選到第二十三個人的時候,霍懷恩對著面前的老嫗陰惻惻地一笑,用微不可聞的聲音提醒道:「安東郡夫人,你要自己出來,還是讓我拖你出來?」

    那老嫗微微顫抖了一下,還想分辯的時候,卻看見了霍懷恩譏誚的眼神,最後只得恨恨地站了出來。還來不及譏諷什麼,她只見面前黑影一閃,頸後便傳來一陣劇痛,頓時昏迷了過去。而這時,霍懷恩方才接住她軟倒的身體,快步來到李賢跟前。

    「殿下恕罪,我怕她說出什麼有干礙的話,所以冒犯……」

    端詳著那鶴髮雞皮的偽裝,李賢平空又添幾分厭憎,所以立刻打斷了霍懷恩的請罪:「你做得很好,打昏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耳根子反倒暫時清靜了!老盛,把那個逮到人的報給我,順便清理一下現場;老霍,剩下的人再篩選一下,看看有沒有她的同黨;伯虎小薛,我們回去!」
正文 第五百二十五章 給臉不要臉

    台上點著大紅蠟燭,香爐中焚著清新怡神的香料,牆幅山水圖,雖是寥寥幾筆卻勾勒出優美的山水景色。靠西北角設在地上的軟榻上掛著灑金紅綃帳,一個美人正垂首扶額坐在那裡發呆,面上雖說怔忡,卻還是流露出一抹嬌艷的紅霞。

    倘若看見這一幕,不知道的人興許是認為佳人在翹首待夫郎。然而,就在剛才,這間裝飾華美的屋子中卻是劍拔弩張,一副針尖對麥芒的氣氛。

    雖說名義上是李賢的妻子之一,但從根底上來說,高德笙並不瞭解李賢,甚至可以說,她對丈夫的每一絲瞭解,都來自於道聽途說。唯一的例外就是那一次李賢尖刻的諷刺,但自從那回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見到過這位名義上的丈夫。所以,直到從雍王第逃出,她都認為自己的行動沒有任何錯誤,她都堅定地認為,自己能為自己的國家再做些什麼。

    這所有的一切都在她費盡千辛萬苦回到高句麗之後化成了泡影。什麼反攻,什麼等待時機,什麼大義,當她躲藏在民居中,看到自己的父親高藏對著唐軍卑躬屈膝的時候,她就是傻瓜也明白大勢已去,可即便如此,她還是不甘心,她還捏著最後的籌碼。

    然而,李賢一句屠城滅國,把她所有的信心擊得粉碎。

    「要東山再起固然得有本錢,但若是人都沒有了,還談什麼復國?白起在長平坑殺趙國精兵四十萬;項羽進關中殺關中精銳十二萬;無論是黃巾之亂還是五胡亂華。這死的人何止上百萬?所以這殺人對我們中原人來說,實在沒什麼大不了地。這高句麗不過七十萬戶,我唐軍有十幾萬人,殺起來還是很容易的。到時候再放一把火,那就是一了百了。」

    她生平頭一次產生了一種戰慄驚悚的感覺。儘管心裡有一個念頭告訴她李賢不敢這麼做,但那種滿不在乎的眼神卻深深刻在了她的心裡,使得她竟是不敢抬頭。

    對於自己說話的效果,李賢素來很有信心。高德笙是什麼人?之前也不過就是個關在深宮之內的公主。能見過多少市面。知道多少信息?所有的憑恃不過是公主這個身份。還有一張精緻漂亮地臉蛋,要說能耐,比起他見識過地那些女人是差遠了!

    見高德笙坐在那裡使勁絞著手,面上不時變色,他便不緊不慢地提醒道:「你還沒告訴我,你一個女流之輩,究竟是怎麼從長安城逃出來地?」

    高德笙終於抬起了頭。竭力讓自己的眼神顯得鎮定自若:「我如果告訴你,那會有什麼好處?」

    李賢用一種彷彿看白癡一般的目光盯著自己名義上的妻子,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好不容易笑完,他才瞇著眼睛反問道:「你想要什麼好處?」

    高德笙死死瞪著李賢,緊跟著就用一種近乎咬牙切齒的語氣說道:「是我勾引了院子裡頭的一個護衛,於是挑了一個侍女進來。緊跟著我就用她假扮我,然後是新羅人助我逃出來的!」

    一聽到勾引,李賢頓時平生鄙夷。但隨即這話卻有幾分出乎李賢地意料。要知道,新羅和高句麗那是世仇,死掐了多年。這高德笙莫不是在信口開河?於是,李賢認認真真地考慮起了新羅這麼做的好處,可思來想去還是不得要領,於是便眉頭一挑問道:「新羅這麼做有什麼好處?」

    「新羅和高句麗雖然是世仇,但如今高句麗卻應該是和大唐仇深。他們說唐軍攻破高句麗必定會殺盡所有王族,我也不會倖免,所以我就逃了出來。」

    如果說最初高德笙不是最相信這樣的警告,那麼她現在見識到了李賢的恐嚇,對此可謂是再無懷疑:「他們還說,只要我嫁給了新羅太子金政明,那麼到時候我成為新羅王后,新羅高句麗合成一家,高句麗王統也能夠存續。」

    這不就是蹩腳的政治聯姻麼?李賢冷笑一聲,暗道那幫自命不凡的新羅人真的是腦袋壞到無可救藥了,虧得他上回在長安城的時候藉機拔掉了一批新羅駐長安間諜機構。他瞥了一眼緊咬嘴唇地高德笙,最終還是憋不住痛罵了她一頓。

    「這一次大唐討伐地是泉氏叛臣,你父王只要推托說什麼都不知道,認一個失察無道,誰高興殺他?就算大唐在這裡設安東都護府,高句麗國仍在,即便是芶延殘喘,總比高氏君長還要靠他國蔭庇強吧?還是你認為新羅比我大唐可靠?真以為你那個高句麗公主的名頭很值錢麼?人家看中的是你這塊金字招牌,就算立你當了王后,世界上讓人死得無聲無息地辦法還有一千種一萬種!無可救藥的傻瓜,你知不知道,你這一跑,最最倒霉的是你自己!」

    見高德笙被罵得臉色發白,李賢緊跟著又加了一句:「就在昨天,你父王母后知道你逃出了長安城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

    關係,也就是說,倘若這消息傳出去,從此之後你就公主!你倒說說,新羅人千辛萬苦卻得到了一個沒用的女人,他們會用你來幹什麼?自己好好想想吧,我最討厭的就是明明什麼都不懂,卻還自以為是的女人!」

    言罷他頭也不回地朝門外走去,這腳還沒踏出門檻,身後就傳來了一個軟弱的聲音:「你……你別走!」

    不走?不走難道還留在這裡看你痛哭流涕?李賢滿心不耐煩,正準備隨口撂一句什麼話打發了她,卻不料背後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跟著就被人攔腰抱住。吃了一驚的他還以為高德笙還想再次謀殺親夫,卻不料她只是一味把他抱得緊緊的。緊跟著便抽泣了起來。

    雖說對高德笙沒什麼感覺,但畢竟是名義上地夫妻,而且李賢也沒打算真的把平壤城屠了,至於那七十萬戶盡數屠滅更是說說而已。這高句麗怎麼說也是源出中原,即便不是,要是他敢這麼幹,那麼就鐵定會被上上下下的口水淹死。如今好歹也是太平年間,又不是兵荒馬亂的時候。豈是能夠輕易屠城滅國的?

    因此。他任由高德笙抱著自己哭了個夠。直到感覺那手臂鬆了鬆,他才漠然掰開了她的手,轉過身去冷冷地警告道:「雖說你自己不願意,我也不願意,但既然結了婚,你就不要抱著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我要去審那個刺客,先走了!」

    然而。他才走出兩步,就聽到背後傳來了一個聲音:「你能不能放過他?」

    這一句話把李賢消散了七分的火氣重新撩撥了出來,旋風似地轉過身子,見高德笙已經緩緩跪了下來,他一時更是火冒三丈,先是重重甩了她一個巴掌,隨即便重重捏著她地下巴,惡狠狠地問道:「你在為一個刺殺你丈夫地人求情?高德笙。你不要得寸進尺。給臉不要臉!就為了你逃出長安,還和刺客有牽連,我現在就可以殺了你!」

    再一次領會到李賢凶狠的眼神。高德笙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但仍是一字一句地答道:「只要你能夠饒過他,我願意做任何事情,包括一死!」

    倘若不是看那刺客的年紀足可做高德笙的爹爹還有餘,李賢必定會丟下高德笙甩手出門殺人。即便如此,他仍舊異常惱火。他手中微微用力,見高德笙迫不得已高高揚著頭,臉上淚痕宛然,卻仍舊流露出一種倔強之色,竭力直視著他的眼睛。這時候,他忽然感到身上冒出來一股難以抑制的慾火。

    打長安出發,到如今算下來已經快二十天沒沾女色了,這對於新婚燕爾幾乎夜夜都在溫柔鄉中度過地李賢來說,可以說是從天堂跌到了地獄,能堅持這一段時日就很不錯了。唐軍中沒有女人,雖說虜獲的高句麗貴女也不少,但他連看都沒來得及看過。面前的女人擺出了一幅予取予奪的模樣,偏生從名分上來說又確確實實是他的妻子,他更是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他輕輕摩挲著她那圓潤光滑的下頜,忽然粗暴地掀開了她的領口,只聽嘶拉一聲,那原本華麗的錦衣便裂開了一個大口子,她原本半遮半掩地肩膀頓時全部裸露了出來。而這時候,他便把手探了進去,一把抓住了那柔軟地玉峰,粗暴地揉捏了起來。

    高德笙早就認命似的閉上了眼睛,可偏偏那被揉捏的地方卻傳來了陣陣酥麻地感覺。起先她還強自忍著,但當胸前的嫣紅也被人捏在手中,難以名狀的銷魂感一陣陣地襲來,她終於猛地睜開了眼睛。

    就在這時,她身上原本就已經不成樣子的衣服忽然被李賢粗暴地全部扯去,一時間,她只感到肌膚上傳來了一陣冷嗖嗖的寒意,想要掙扎,卻不料雙手忽然被李賢毫不費力地反剪身後,而胸前那種難以抗拒的撫揉卻越來越強,讓她忍不住發出了一陣呻吟,甚至沒有覺察到自己已經被拖到了軟榻邊。

    「不……不要……」

    胸前傳來那種彷彿要裂體而出的感覺讓高德笙渾身戰慄,幾乎是用盡力氣才叫出了最後兩個清醒的字眼。然而,這時候別說李賢根本沒聽見她那微弱的聲音,就是聽見了,他也根本無法停下來。一隻手迅速除去了她的下裳,見那堅實滾圓的雙腿兀自並得緊緊的,他便繼續揉捏著她的雙峰,任由那滾圓在他手中變換形狀,另一隻手則是肆意挑逗著其他的敏感之處。

    一次次的挑逗早就讓高德笙再也難掩慾火,而遍體傳來的酥麻更是讓她的雙腿痙攣似的分開,就當她以為整個過程永遠也不可能結束時,她猛地感到身下傳來一股摧枯拉朽的感覺,一瞬間,她猛地發出一聲難以抑制的慘叫,緊跟著便抽泣了起來。
正文 第五百二十六章 酣暢淋漓那才叫征服

    於李賢的桃花運實在很強,因此一直以來,他主動出不強烈,霸王硬上弓的做法更是幾乎從未有過。然而,剛剛一時的激憤再加上高德笙雙重身份的刺激,使得他採取了最最粗暴的方式。直到進入她體內的一剎那,他才勉強清醒,但卻沒有停止接下來的撻伐。

    種種挑情手段早就讓高德笙失卻了羞恥,此時應合他每一次衝刺扭動身軀,更是顯得妖媚無骨,同時讓他攀上了歡愉的高峰。於是,他不再顧忌手段問題,以往那些在賀蘭煙她們身上不可能用出來的手段,他都是輪番施為,只聽房間中滿是勾魂奪魄的嬌吟,軟塌和地面更是傳來刺耳的嘎吱聲,彷彿下一刻就會崩塌。

    也不知過了多久,緊緊交纏在一起的兩個人方才分開。高德笙如同一攤爛泥似的動彈不得,原本充滿慾火的眼神漸漸恢復了清明,登時露出了濃濃的羞恥和憤恨之色。剛剛的歡愉她固然還記得,但種種屈辱的姿態,還有自己發出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聲音她也同樣記得。此時此刻,她只覺得渾身上下無處不痛,可想要說話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正在這時,她忽然感到一隻手握住了她的左胸,登時大駭,這才發現李賢正在看著她,那眼神中除了譏誚,隱隱約約還有一絲別的東西。

    「你那些勾引的本事如此高明,床上的功夫也相當不賴,想不到卻還真是處子。」

    大唐女子並不重貞操。有些放蕩地更是在婚前和不少男子好過,所以結婚時幾乎沒有驗貞的慣例。所以,李賢之前從未碰過高德笙,卻聽李敬業講過她從遼東來長安途中的種種勾搭事跡,於是本能地討厭這麼一個用身體作誘餌的女人,卻沒想到她還守身如玉。

    極度的羞憤之下,高德笙終於恢復了語言的功能。狠狠瞪著李賢,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你已經拿到了你想要的。不要忘了答應我的事。」

    「我答應了你什麼?」李賢見高德笙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臉上露出了無比地怒色。不覺更是笑了起來,「你我本就是夫妻,夫妻同房天經地義,難道還能拿來交換什麼?至於你說我拿到了我想要地……」

    他忽然頓了一頓,右手猛地一握一揉,見高德笙露出了痛苦地表情,緊跟著又嬌吟了起來。竟是無法克制,他臉上的笑意更是愈發濃了。如是折騰了片刻,直到她再度情動,他才微微鬆手,似笑非笑地嘲諷道:「剛才你我夫妻敦倫的時候,你難道忘了自己的表現?與其說這是我想要的,難道不能說這也是你想要的?」

    「你……」

    高德笙又羞又氣,才迸出一個字。胸前剛剛一鬆的壓迫感又再次傳來。到了嘴邊地叫罵趕緊又吞了回去,但那眼神中依然充滿了恨意。

    「不用這麼看我,既然你到了遼東。那麼今後每天晚上,我都會讓你體驗到剛剛那種欲仙欲死的快感。」

    李賢俯身盯著那雙眼睛,更是感到一股酣暢淋漓的征服感,迫於無奈娶了這個女人的憋悶全都一掃而空。他懶洋洋地爬下床,隨手從地上撿起自己的衣裳胡亂穿了,旋即頭也不回地道了一番話。

    「我現在去審問那個刺客,倘若你想要他少吃些苦頭,就不要給我玩弄什麼花樣!這裡是唐軍佔領的平壤城,不是長安,沒有人會給你做主,你就是死了也是白死,還會拉上無數人陪葬,你自己好好掂量一下!」

    眼見李賢撂下這句話便套上鞋子揚長而去,高德笙只覺得赤裸的身上一片冰涼。從出生到現在,她從未遭到過這樣強勢粗暴的對待,偏生還無法反抗。艱難地挪動了一下身軀,她只覺得下身彷彿撕裂一般地痛,呻吟了一聲便停止了這徒勞無功地努力。此時此刻,她第一次後悔了自己地選擇,若是安安分分呆在長安,哪裡會有今日的境遇?

    高句麗地處遼東,這二月的天自然仍帶著濃重地寒意,李賢一出房門就被凍得連打了好幾個噴嚏,趕緊裹緊了衣服直衝自己的房間--剛剛一時猴急,這些做工精良的衣服不是撕裂就是破損,再加上滿身汗臭,他自是想著好好洗個澡。

    然而,推開房門進去,他就看到滿滿當當一屋子的人,頓時呆住了,直到背後襲來一股寒風,他方才趕緊把門關上,隨即沒好氣地道:「這王宮地方這麼大,你們全都跑到我這裡幹嘛?」

    程伯虎、薛丁山、盛允文、霍懷恩,再加上聞訊而來的李敬業,五個人等在這裡已經有好一會兒了。聽到李賢問這個,程伯虎頭一個跳了起來,圍著李賢轉了一圈,他方才嘿嘿笑道:「想不

    你的動作還真是快,一回頭就把你那小老婆給收服了調教逃妻的感覺不賴吧,她有沒有在床上向你連聲討饒?」

    「就你廢話多!」

    李賢深幸蘇毓和盧三娘不在這裡,立刻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猶如趕蒼蠅似的把程伯虎趕開,這才對盛允文和霍懷恩問道:「那個刺客如何?」

    說到這個,霍懷恩的臉上頓時露出了陰森森的笑容:「我把他單獨關在一間牢房,制住了他的牙關,用鐵鏈吊在牢房中央,保管他不能咬舌自盡,也沒法撞牆。我和他明說了,用刑不是為了口供,只是為了給殿下洩憤,剛剛才賞了他一頓鞭子,已經讓隨行軍醫上了藥,如今正在讓人燒烙鐵。估計只要這麼折騰幾天,保管他就連小時候尿褲子的事也會說出來。」

    說到用刑,霍懷恩的臉上頓時露出了殘忍的表情,甚至還輕輕舔了舔嘴唇。此時此刻,別說是李賢感到一陣心驚肉跳,就連李敬業三個也是倒吸一口涼氣。人為了隱藏一個特定的目的固然有可能熬刑,但若是知道別人不是為了問出什麼而純粹是為了洩憤,那麼,想到一輩子都要遭受這種非人的對待,連想尋死都沒有辦法,這崩潰就基本上是指日可待的事。

    李敬業終於忍不住迸出了一句:「老霍,你這實在是太狠了,誰要是和你做對真是瞎了眼,落到你手裡,這真是比死還要難受!」

    「多謝李大公子誇獎!」霍懷恩本性就不是什麼好人,聽了這一句更是眉開眼笑地拱了拱手。這時候,就連盛允文也有些坐不住了,悄悄伸手拉了拉自個舊日老大的衣裳。

    「咳!」

    李賢使勁咳嗽了一聲,打斷了這些亂七八糟的議論,把自己從高德笙口中問出來的事情說了一遍,當然床上那一段大戰是一定要隱去的。當他提到高德笙對那個刺客出人意料的關心時,李敬業頓時吹了一聲口哨。

    「六郎可千萬別放過那個敢行刺你的傢伙。居然拔了你堂堂雍王的頭籌,就該讓老霍狠狠教訓他一頓!」

    「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李賢沒好氣地一拍巴掌,便開始吩咐接下來的工作,「這次打下平壤城,估計父皇母后那邊很快就會有詔令下來。我和伯虎小薛老霍都是初來乍到,所以想問問敬業還有老盛,若是對新羅興師問罪,能夠最大限度地搾取到多大好處?」

    每個帝王都標榜自己是文治,但對於武功的渴望卻是帝王的本性,就比如大唐如今的李大帝陛下,對於新羅那塊地並不是沒有野心的,只是被仁義道德束縛住了手腳,再加上朝廷又不是一言堂,還得顧忌風評,所以當然不能毫無借口地發起侵略行動。出於對老爹的瞭解,以及對解決遼東問題和百濟問題的打算,李賢自然不會放過這次的好機會。

    一個借口不夠,高德笙就送來了第二個,這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哪裡去找?好容易這回唐軍總動員了十幾萬軍馬,這要是等到下回,還得多花一次天文數字的錢。

    沉吟片刻,畢竟是李績的孫子,對於大局的瞭解更多些,因此又是李敬業先開口:「這要是朝堂上那些老頭子,只要新羅肯卑詞上書老老實實地認罪,順便再拉出幾個替罪羊殺了,鴆殺蘇大將軍的傳言很可能是不了了之,畢竟只是傳言。而高德笙的事情只有她一個人的證言,但她畢竟是貨真價實來到了遼東,倒是可以向新羅方面興師問罪,只不過……」

    「只不過因為丟卒保車,他們很可能把如今在大唐的金明嘉丟出來解決整件事?」

    這次李賢把李敬業的話給補全了,見對方點頭算是默認,他不覺更是氣惱。任由對方吹噓自己,背地裡搞這麼多小動作,這向來不是他做人的準則--因為這實在太憋氣了。他摩挲了一會下巴,想到李績剛剛大病初癒,心裡漸漸有了計較。

    「他們可以為了標榜自己在軍中散佈流言,我們有何不可?聽說前些時候新羅那邊送過東西來勞軍。你就讓人四處去傳言,就說師傅的病和新羅送來的東西有關,再讓人傳言說他們毒害了蘇大將軍,我到時候再把抓到的那個新羅武士推出去!總而言之,這件事情不鬧大了,不從他們身上扒下一層皮,我就不叫李賢!當然,他們若是按捺不住前來挑釁,那就更好了!要打仗就不能半吊子,酣暢淋漓那才叫征服!」

    果然是李扒皮!其他五個人深有默契地對視了一眼,同時點了點頭。
正文 第五百二十七章 貌似高貴的玩物

    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之所以歷來有這麼一種說們對好事向來沒多大興趣,更不會津津樂道地傳言。相形之下,壞事無疑是小道消息的主流,所以,李敬業幾個幾乎沒費什麼勁,軍中上下就陷入了一片嘩然。

    已故蘇大將軍不是病死的,是被新羅主將金信派人鴆殺的?

    主帥李績這病也不是因為天氣和身體原因,而是因為新羅方面在送來勞軍的物品中做了手腳?

    大唐用的是府兵制,此次東征高句麗動員的兵馬,不少都是上回來過遼東的那一批,所以對李績和蘇定方都異常熟悉。蘇定方雖死,但上回打百濟的時候正是他下令劫掠,結果撈了一大批,底下的將士也收穫頗豐;至於李績就更不用說了,作為主帥指揮得當,讓這些當兵的能活著回去,更是人人欽佩的對象。

    那些見鬼的新羅人竟敢對大唐高級將領下手!

    一時間,群情激憤四個字已經不能形容此時唐軍的心情了,下至伙頭兵,上至領兵將領,人人都在私底下議論這件事,一部分耐不住性子的更是直接向上級請命,一層報一層,到最後東征軍中最高級別的三個將領,外加劉仁軌,全都知道了這麼一檔子事。

    薛仁貴雖說沒聽到風聲,但料想自己的兒子最近常常神神秘秘往軍中跑,肯定脫不了干係,於是就裝起了啞巴;高侃龐同善覺著軍中有一個司空,有一個右相。還有一位親王,輪不到他們管事,索性也就撒手不管;劉仁軌起初固然是吹鬍子瞪眼,但李賢鑽到他那裡嘀咕了一通之後,老劉頭登時怒髮衝冠,竟是拒絕接見前來拜會的新羅特使。

    至於老狐狸李績就更加愜意了--他這病不是還沒好麼?師長有事弟子服其勞,再說現在遼東道行軍大總管是李賢,有什麼事找他徒弟就好!

    於是。當一群中層將領帶著廣大底層士兵地托付前來請願的時候。李賢幾乎毫不猶豫大筆一揮。寫了一份言辭激烈的問罪函,當場給這些將領念了,見他們全都非常滿意,他立刻下令把東西轉交新羅特使帶回。

    至於大唐臨海郡公金仁問……那既然是大唐的官員,留在平壤城的唐軍指揮部做客,也是天經地義的勾當。

    而所有這些,困在高句麗王宮中的高德笙全都不知道。一連四天夜裡。李賢夜夜都會來,每次都會變著法子的折騰,每次都會強迫她擺出各種各樣地姿態,每次都會在歡愉之後毫不留連地離去。而她雖然對黑夜地到來異常恐懼,但同時卻還有一種羞於啟齒地期待。而這種極端矛盾的心理,讓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瘋了。

    嘎吱--

    木門被人推開的聲音讓她一個激靈驚醒了過來,抬頭一看見那張熟悉的臉,她登時臉色發白地往牆邊退了退。由於高句麗天氣寒冷。因此李賢早就讓她搬進了一個燒著火盆的溫暖房間。而作為代價的則是她只能赤裸身體擁著厚厚的被子等在床上,連一件衣服都沒有。

    李賢地想法很簡單,她不是喜歡逃跑麼。這沒有衣服,看她能跑到哪裡去!

    她不是不曾抗爭過這種屈辱,但代價卻是在第二天看到李賢拿來了一根血淋淋的手指,因此再不敢有任何異議。她所能倚仗的所有物事,全都給李賢毫不客氣地剝奪了。

    此時此刻,當李賢的手再次輕輕抬起她下巴的時候,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戰慄了起來。然而,這一回對方卻沒有掀開被子,而是露出了一個明朗的笑容。

    「我已經用你的事情問罪新羅,他們會付出最昂貴地代價,大約金明嘉會被扔出來當替罪羊。這下子我替你討回了被人利用地帳,你該怎麼謝我?」

    高德笙怔了片刻方才聽明白,面上頓時露出了興奮的表情。自從聽李賢提起金明嘉就是新羅在長安的負責人,自己會落到如今地地步都是因為那個女人的關係,她便一心一意想要讓對方也嘗嘗自己受過的屈辱。因此,她幾乎是本能地吐出了兩個字:「謝謝!」

    真是個頭腦簡單的女人!

    如果說李賢曾經還以為這是一條美女蛇,那麼幾天下來,他已經洞悉了高德笙的本質--不外乎是自以為是自命不凡,彷彿天底下所有的男人都會拜倒在她的裙下。只要擊垮了她盲目的自信,她能剩下的就空有那個身份和一個美麗的皮囊,不過是一個貌似高貴的玩物,僅此而已。

    「你的感激我全盤收下了,現在是不是該表現一下你的誠意?」

    李賢一把掀開了被子,見高德笙猶豫片刻,便順從地擺出了一個異常撩人的姿態,他頓時露出了滿意的笑

    :上了用場,在他馴服了高德笙之後,這些春宮畫更是把她最後的羞恥心全都擊得粉碎。

    她的身體已經完全屈從在了他的手段之下,即使哪一天不再有那個刺客的挾制,他也有十足的把握能夠完完全全控制她。擁有這樣一個妖媚的尤物,只要是男人都會感到快意。

    他仔細察看著那些尚未褪去的歡愛痕跡,卻沒有採取之前那樣的行動,而是一味用手慢條斯理地摩挲著她光滑的肌膚,從前胸到脊背,從堅實的大腿到白皙的玉臀,見那具姣好的胴體在他的手下發出一陣陣的顫抖,聽到她的口中發出陣陣難以抑制的喘息,他卻忽然停住了手。

    「作為妻子,你是不是該替我寬衣解帶?」

    高德笙已經感到渾身上下充斥著難言的燥熱,乍聽得這一聲,她幾乎是祈求似的抬起了頭,見李賢絲毫沒有讓步的意思,她只得強忍慾火直起了身子,半跪在軟榻上替李賢解開腰帶,用最快的速度扒下了李賢的袍子,接下來又是上衣和內裳。等到把他身上的衣服全都除去之後,她已經是媚眼如絲喘息不斷,再一次順從地趴伏在了榻上,目光中流露出更強烈的祈求之色。

    這一次李賢沒有再考驗她的耐心,在她的俏臀上重重拍了兩巴掌,他立刻翻身上去,隨即長驅直入,暢快地發洩著這一日四處扯皮外加處理軍務的煩躁。那兩團嬌軟在他手上肆意改變形狀,而身下配合得天衣無縫的嬌吟和律動更是讓他體會到了無盡的歡愉。等最後雲收雨散的時候,他端詳著高德笙那幾乎呈現艷紅色的肌膚,不覺露出了欣賞的表情。

    「殿下,殿下!」

    正當他感到小腹的慾望再次蠢蠢欲動的時候,門外忽然響起了一個煞風景的聲音。辨認出那是霍懷恩,他只覺得頭腦像被人澆了一盆冰水似的,一瞬間恢復了清明,立刻跳下了軟榻,三兩下穿好了衣服,匆匆出了房間。而軟榻上的高德笙咬著嘴唇望著那扇輕輕打開又重重關閉的房門,眼眸中流露出了難以掩飾的失望。

    甭說霍懷恩原本就是耳目靈通的人,就算他是聾子,在這房間十尺之內也能聽到那勾魂奪魄的嬌吟。然而,他更擅長的是裝聾作啞,所以看見李賢出門之後還在整理腰帶,他便順勢把目光投在了地上,不去打量主人的臉。

    「什麼事?」

    「新羅那一頭有人來了。」

    對於這樣一個回答,李賢眉頭一挑很是詫異。他把那個新羅特使趕回去不過是一天前的事,算算這路上的行程以及層層上報的時間,五天之後能夠有一個上得了檯面的人來見他就不錯了。畢竟,新羅大營裡頭正好夠格見他的人,如今正留在平壤城裡頭作客數星星呢!

    於是,他笑著問道:「看你這幅樣子,這回來的人大約身份不同,是誰?」

    「是新羅太子金政明。」

    這下子李賢立刻愣住了。新羅太子當然是應該呆在新羅之都金城,而金城和平壤之間有一段相當的路程,要真是新羅太子火燒火燎地趕來,那可是真的鞍馬勞頓。按照他原本的打算,應該是那位傳說中的鴆殺主謀金信來的。

    不過,既然是金政明前來,大約是想要同時解決新羅人拐帶他那位小妻子的事。

    比起一心要光耀家門的盛允文,霍懷恩對於如今的境遇已經滿意了。這出將入相固然是無上榮耀,但沒有顯赫的家門基本上是想都別想,況且如今又不是打江山論功行賞的時候,就憑他當過強盜,這出身上頭毛病就大了,又不像盛允文至少有個出了名的祖宗。

    於是,他察言觀色之後,便立刻建議道:「殿下要不要晾一下他?」

    李賢是真的怕了那個油鹽不進的劉仁軌,本能地想要減少一些麻煩,因此要了搖頭:「算了,那畢竟是新羅太子,給誰難堪也不能給他難堪,否則劉老頭又得教訓我。他帶了幾個人,這表露出來的神情如何?」

    「他帶了二十幾個隨從,似乎是連日趕路,看臉色似乎有些疲累。」

    「這樣,帶他去找個地方好好泡一泡洗一洗,就說是我的吩咐。這堂堂新羅太子若是累病了凍病了,我豈不是難辭其咎?」

    打發了霍懷恩,李賢自己也立刻叫人送洗澡水來。舒舒服服地浸在熱水中,他不禁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打一棒子給個甜棗,接下來他也該準備更大的棒子了。棒子打棒子,多貼切!
正文 第五百二十八章 「志同道合」的兩國王子

    羅和高句麗源出同脈,昔日魏將母丘儉破高句麗,高逃遁,其後逃歸者便建國新羅。新羅朝服尚白,國中金樸兩姓最多,人發長美,此前經歷過兩代女王,在和大唐建交以後,國力更是節節攀升。

    金政明是新羅王金法敏的嫡長子,所以這個太子當得順順當當,只不過身體一直不怎麼好,所以露面並不多。在得知大唐派了皇帝的嫡次子,雍王李賢前來遼東前線督戰勞軍,新羅朝堂上也緊急磋商了一下,再加上又聽到某些不好的消息,最後,他這個太子便理所當然地被派了出來。

    可憐金政明一向養尊處優慣了,此次為了趕路可謂是吃盡苦頭,差點骨架子都給顛散了。而且,本來就疲憊不堪的他卻在路上遇到了回去報信的新羅特使,當匆匆看過那措辭嚴厲的質問公文時,他又氣又急險些從馬背上摔下來,接下來幾乎是用最快的速度直奔平壤城。此時此刻,天知道他是用了多大的力氣,方才能夠勉強坐直身子。

    聽到大門被人推開的聲音,他連忙挪動了一下,擺出了正襟危坐的架勢。須臾,他就只見霍懷恩滿臉堆笑地走進來,衝著自己微一躬身:「政明太子,殿下說太子遠來鞍馬勞頓,還請先洗浴換一身衣服,用一些飯食再去相見。」

    儘管很想立刻向李賢把整件事情解釋清楚,但金政明實在抗不住那種渾身酸痛外加飢腸轆轆的感覺,思忖了一會就同意了。接下來。自然有原本在高句麗王宮執役地侍女前來服侍,讓他享受了一把原本在新羅王宮裡才能享受到的完美服務,等到肚子填飽渾身飄飄然之後,他不禁生出了一種期待--從這些細心安排上來看,李賢應該和他是同道中人。

    什麼同道中人?他雖是太子,但更希望體驗的是豪奢悠閒的生活,不用整日裡考慮國家大事。他老爹金法敏是有野心的,朝堂上金樸兩姓大貴族是有野心的。www.101du.net可他沒有。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到時候承繼了王位之後能夠有一個好兒子替自己分擔政務。自己可以繼續過舒心日子。

    帶著這樣的思量,他跟著引路地隨從進了一處房間。一進門,他就看見一個年輕人正懶洋洋地坐在一張椅子上--順便提一句,新羅商人在大唐做生意地很多,這樣地坐具也輸入了新羅,但被一群臣子斥之為大唐君臣貪圖享樂不可效仿,於是他雖說在自己的家裡秘藏了兩張。卻只敢在沒人的場合使用。

    此時此刻,他的目光又從李賢落到了背後的那個女子身上,目光中頓時露出了驚艷的表情。只見那麗人的滿頭青絲既不挽髻,也不結辮,而是全部披落在肩上,精緻地臉龐被那青絲半掩,卻仍可見嫵媚的眉眼和性感的紅唇。雖說沒有半點脂粉裝飾的痕跡,卻流露出一種勾魂奪魄的妖嬈。讓他一對眼就沉浸了下去。

    一時間。他的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新羅人向來以長美聞名,可就是自己那號稱新羅第一美人的妹妹金明嘉。比起這位雍王的侍姬來說似乎也要遜色幾分!望著那雙在李賢雙肩上揉捏地手,他恨不得自己就是李賢,而這種貪婪赤裸裸地通過目光表現了出來。

    雖說坐在椅子上作閉目養神狀,但李賢地眼睛一直都在觀察著這位頭一次見到的新羅太子。發覺對方看高德笙遠比看他李賢來得多,而且似乎還有些急色,他便斷定金政明此前並沒有見過高德笙,而且本性也不是什麼規規矩矩的貨色。於是,他便忽然打了個呵欠,眼皮子也不抬地問道:「怎麼,政明太子還沒有來麼?」

    屋子裡只有三個人,正在貪看美人地金政明聽到這麼一句,正想答話,卻只聽那妖嬈多姿的美人輕啟櫻唇提醒道:「殿下,政明太子已經來了!」

    李賢很滿意高德笙的機靈,暗道自己突發奇想把這麼個已經服帖聽話的尤物帶出來,不是完全沒有用場的。睜開眼睛定睛打量了金政明片刻,他忽然一下子站了起來,笑呵呵地道:「剛才一時失察怠慢了貴客,還請政明太子不要見怪!隨便坐,我這個人最不喜歡那些繁文縟節,沒來由折騰人!」

    此話一出,金政明登時完全確定李賢和自己是一類人,頗有一種他鄉遇故知的驚喜感覺,連忙道謝一聲便在旁邊的椅子上一屁股坐下。回想起剛剛在外頭跪坐等候的經歷,他著實覺得自己有些過於謹慎了,早知如此,歪一歪歇息一下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我這個人素來憊懶得很,這回到高句麗來也是迫於無奈,早知道這一路上騎馬要那麼多天,我肯定是弄上一輛豪華馬車,放上三五美貌姬人,一路上優哉游哉遊山玩水過來!這打仗有什麼好看的,血肉橫飛刀來槍去,有那閒工夫還不如睡一覺。」

    李賢這話可謂是大對金政明脾胃,自是連連點頭附和,順便也談起了這一路辛勞。於是,兩人一來一回談起了享樂經,從坐具寢具到錦衣玉食,再到

    月的女人經,滔滔不絕之下竟有臭味相投的感覺。後的高德笙從未料到李賢在凶悍冷漠之外還有這樣的一面,一時間竟是怔在了那裡,臉上露出了極度複雜的表情。

    最後,李賢大發感慨道:「所以說,我最慶幸的就是自個不是太子!沒有那麼多官員跟在後頭管著,想要幹什麼就幹什麼,只要上頭有父皇母后撐腰,誰敢違逆我的意思?人生在世,坐享美酒美人才是最快活的!」

    「今日我和雍王殿下真是一見如故,只可惜我不像殿下那麼好命,我這個太子最討厭的就是那些公務。只可惜偏偏有人一隻眼睛死盯著,想要偷懶都不成!」金政明大發牢騷,以前在父親金法敏面前不敢倒地苦水全都倒了出來,「你說說,新羅那麼一塊彈丸之地哪裡有那麼多事情需要管?我如今還真是羨慕明嘉,能夠到長安那麼繁華的地方……」

    他的話一瞬間嘎然而止,原本輕鬆寫意的表情也一下子僵硬了下來,見李賢詫異地看他。他便不安地搓著雙手。想起了臨行前得到的各種消息。以及剛剛從新羅特使那裡得知的大事。於是,他尷尬地欠欠身道:「關於殿下讓特使帶回去的那封公文……」

    「哦,你是說那個!」李賢也一下子斂去了笑容,忽然站了起來,臉上露出了憤怒的表情,「新羅向大唐稱臣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這兩國之間地關係更是親密。所以我萬萬沒有想到還會有這樣荒謬地事!鴆殺地傳聞興許荒誕,但流言又豈是無根之木,金信必是在其中作樂!還有,我那妻子居然被新羅人從長安城拐帶了出來,是可忍孰不可忍!」

    金信是誰?他和金春秋曾是善德女王的左右臂膀,金春秋主攻外交,他主管兵權,到後來在挺身鎮壓叛亂的時候。他更是居第一功。兵權盡在他手。金春秋後來擔任新羅王,如今在位的新羅王金法敏就是金春秋之子,所以。從資歷和權力上來說,金信只要是一跺腳,整個新羅上下都要抖三抖,金政明雖然是太子,但在這樣一個傳奇人物面前根本沒多少份量。

    所以,金政明在李賢的憤怒下,也想到了自己的悲慘境遇。似乎在金信眼中,他這個太子十分不夠格,還不如金明嘉更有用,就比如這一次的事情本和他無關,為何要他這個太子出面?

    「殿下息怒,拐帶殿下妻室地事,這個……這個新羅上下確不知情,興許是小妹明嘉自作主張……」金政明眼珠子一轉就把自己的妹妹倒手賣了,事實上,對於這個太過聰明的妹妹,他並沒有太多好感,如今聽說她闖禍反而有一種幸災樂禍的感覺,「此事父王還不清楚,但上將軍知道後大為震怒……」

    金政明這話還沒說完,就給李賢一口打斷:「政明太子,你可是未來的新羅王,怎麼一口一個上將軍?中原有一句古話,叫做臣大欺主,似金信這樣的軍方元老,若是想取你父子而代之,似乎是輕而易舉的事。」

    而金政明卻給出了一個滿不在乎的回答:「我又不稀罕這個太子,若是別人喜歡,盡可取去就是。」

    李賢原本還以為這傢伙只是個紈褲,此時聽他這麼說不禁又好氣又好笑:「政明太子,這太子不當確實不打緊,可若是不當太子,你這榮華富貴還有命享受麼?我聽說當初善德女王地時候曾經有過兵變,你認為那時候若是叛軍得逞,女王會不會沒命?」

    金政明雖說遲鈍了些,但還不是完完全全地傻瓜,聞言立刻皺緊眉頭考慮了起來。而李賢也覺得不可威逼過緊,便親自笑呵呵地送了他出去。等到他重新回到房間中時,他就看見高德笙正在用一種奇特的目光看著他。

    「你真是好口才。」

    李賢嘿嘿一笑,慢悠悠上前在高德笙的酥胸上捏了一把:「我就算真地好口才,也及不上你的演戲功夫。就算金政明再聰明,大約也猜不到,我身後嫵媚妖嬈的侍姬,就曾經是別人想要塞給他的太子妃吧?」
正文 第五百二十九章 長安城中無大事

    頭是李敬業先走了,緊跟著是屈突仲翔去了西域「從又是李賢帶走了長安城中的混世霸王程伯虎,薛丁山也走了,於是乎,大唐長安城中呈現出一種太平盛世的景觀,因為爭風吃醋鬧出來的打架鬥毆事件直線下降,分管治安的幾個縣尉只要一碰頭必定是唏噓不已,至於雍州廨的幾個屬官雖說沒了主心骨,但由於雍王府長史裴炎又陞官了,因此他們並不愁沒有靠山。

    遼東大捷,平壤城攻克,得知這個消息的李大帝竟是難以克制地淚流滿面,不知是為太宗皇帝復仇成功,還是因為自己終於超越了乃父李世民,朝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明君這個目標又跨進了一步。總而言之,這人雖然還沒有回來,但獻俘的安排卻要準備好,此外,他最迫切想去的地方還是太廟,為的就是告慰列祖列宗。

    雖然武後如今已經是實質上的掌權人物,甚至可以在封禪泰山的時候打破成規代表命婦獻祭,但太廟這地方她卻不好輕易進去,於是免不了關照王福順好好照應之類的話。半個月前郭行真敬獻了第一丸丹藥,結果李治服用之後感覺非常好。這一日站在太廟之前,他甚至生出了自己當時站在泰山頂上俯瞰大地的感覺。

    「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他本能地把當日封禪泰山時李賢吟的那兩句搬了出來,眉眼間儘是意氣風發的表情。彷彿整個人一下子年輕了十歲。在旁邊地王福順覷著這般光景,心中也很欣喜,忍不住便湊趣道:「陛下如今春秋鼎盛,東征西討無往不利,這文治武功便是秦皇漢武也未必能及。」

    這話阿諛奉承得已經過頭了,不過,這時候的李治自己也沉浸在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思緒之中,竟是破天荒不曾反駁。他的腦子裡甚至在轉動著自己日後該定什麼謚號的念頭。半點也不嫌晦氣。

    進了太廟祭了歷代先祖。他便最終來到了太宗皇帝的像前,拜禮之後就開始默默禱祝,可不一會兒就開始走了神。他是嫡子中的老么,從小壓根沒想著能當太子,所以日子過得很舒心很快樂,可等到當上了太子,他方才知道有這麼一個英明神武的老爹會有怎樣地影響。雖說長孫無忌從來沒有拿他去和太宗皇帝比。但坐在皇帝這個位子上,雄心壯志他還是有地。

    於是,他便深吸一口氣,低聲念道:「父皇,高句麗如今已經平定,我終於完成了你和煬帝都不曾達成地願望!不但如此,媚娘給我生了兩個爭氣的兒子。」雖說武後曾經是太宗皇帝的御侍,但對於自己立了父親的女人當皇后。李治並沒有多少不好意思。「太子固然是賢孝仁德,堪為儲君典範;雍王也同樣是注重孝,深知為我分憂。他們必不會像大哥和四哥那樣骨肉相殘!」

    這太廟不是誰都能進的,王福順也只能在外等候,所以李大帝自不虞這話有人聽去,竟是越說越自豪:「遼東平定,西北吐蕃臣服,安西四鎮如今更是俯首貼耳,波斯雖為大食所佔,但有朝一日,朕也會出兵助卑路斯回歸故土!」

    他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的稱呼已經從我變成了朕,聲音也從自豪變成了自信,由自信變成了自負。接下來,他就開始滔滔不絕地歷數自己即位以來的種種功績,順便也自責了一下不該對舅舅地家族採取那樣激烈的手段,不過也提到已經讓長孫延回朝,並準備歸還長孫家趙國公的爵位。

    就這樣一樁樁一件件地歷數,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方才長吁一口氣,停止了話頭,但心中照舊是洶湧澎湃,恨不得明日大軍就押送高句麗王族回來,他可以在昭陵面前獻祭。帶著這略微的遺憾,他慢悠悠地出了門,也不看等得十萬分焦急的王福順等人,逕直走到了台階前,深深呼吸了一口仍舊寒冷的空氣。

    「陛下……」

    「回蓬萊殿。」言簡意地吐出四個字,李治便負手站在那裡發呆。等到王福順跑回來說一切就緒,他卻忽然又吩咐道,「你去找替皇后編寫臣軌的那幾個編撰和學士來,就說朕有事情要和他們說,對了,到政事堂把上官儀,到東宮把太子也一起請來。」

    王福順聞言心中咯噔一下,一抬頭見李治滿臉肅重,他不敢怠慢只好照辦,少不得親自跑這麼一趟。跑到地頭找到人,包括劉禕之在內,所有的人都傻了--雖說他們名義上是編撰書地,但實質上全都是武皇后地智囊班子,這武後下發的詔令,十條有八條都是出自他們

    如今皇帝忽然把他們全都召集過去,這是要幹什麼?

    奈何君命如山不可違背,雖說極度不解和惶恐,一群人還是只得去了。去歸去,派個人給武皇后報信那也是應有之義,所以,幾乎在他們抵達蓬萊殿的時候,武後也得到了消息。這下子,聰明絕頂手腕高明地武皇后也詫異了,出於謹慎考慮,她便稍稍裝扮了一下,帶著阿芊直奔蓬萊殿,就在門口,她正好撞上了剛到的上官儀和李弘。

    上官儀雖說早就沒了往昔的雄心壯志,但這並不代表著他就和武後相處得融洽,事實上,他始終在竭力避免有和武後單獨相處的機會,所以這時候打招呼過後就趕緊溜進了蓬萊殿。武後也知道在這個老傢伙口中打聽不到什麼東西,自然把矛頭轉向了自己的兒子。

    面對母親的疑問,李弘老老實實地一攤手道:「兒臣也不知道父皇相召有何要事。」

    對於這樣的回答,武後並不滿意,不過想想自己已經來了,索性就跟著進去。當看到濟濟一堂的「自己人」時,她微微有些色變,隨即便一臉若無其事地上前,道是自己聽說李治去過太廟之後便召見了這麼多人,唯恐有事所以過來看看。

    李治最信妻子,聽了這話也不怎麼在意,點點頭便示意武後在旁邊坐了。而面對一大群惴惴不安的臣子,還有一個茫然不知所措的兒子,他當場宣佈,自己要編一本書。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呆了。武後喜歡著書立說,這是滿朝上下都知道的事,從以前的昭儀到現在的執政皇后,武後編著的書大約有幾十本,本本都是大道理,也動用了相當的人力。然而,這從來對於寫書沒興趣的李大帝,這次怎麼突發奇想要著書?

    原來,李治忽然對如今的國史寫法不滿意,決定寫出一本更精彩的《天皇大帝錄》,用來記載自己的豐功偉績。這在以往也不是完全沒有的事,所以一群臣子在回過神來之後,便開始個個附和,上官儀這個首席宰相更是擲地有聲地認為,這是可以向四夷宣揚中原明君的大好機會,順帶附贈不少詞藻華麗的奉承,於是就只見李大帝神采飛揚。

    事情既然不是自己想像得那麼糟糕,武後又怎會在這種事情上掃丈夫的興,輕飄飄幾句話說得李治滿面春風,倒是下頭的太子李弘有些不以為然,但蠕動了一下嘴唇還是沒說什麼。李賢當初可沒少關照過他,只要不是原則性問題,沒必要據理力爭,沒看上官儀也贊同麼?

    於是,在編寫《臣軌》之外,劉禕之一批人又多了一個編寫《天皇大帝錄》的重任,想到還要幫皇后作智囊當秘書,這一幫子人的面色都好看不到哪裡去,為首的劉禕之甚至還在心裡暗自考慮,是不是要建議武後擴充一下這麼個秘書班子。再怎麼說,天天從北門進固然很方便,但從路途上來說還是繞了個不小的***。

    既然人都來了,李治也要顯示一下作為皇帝的氣度,就留下了這麼些人在便殿賜宴。和麟德殿的大宴不同,今日人少,也沒有叫上教坊歌姬,但上官儀妙語連珠,氣氛自是比以往更加活躍,再加上李大帝興致高看誰都順眼,這黃桂稠酒喝了一碗又一碗,到最後便微醉著重重一放酒爵。

    「朕有賢妻賢子賢臣,古往今來,有誰能及得上朕!」

    這樣狂妄的話李治還從未在公眾場合說過,所以一時滿堂寂靜。武後是「賢妻」,這一點她不可能也不願意去反對自己的丈夫;李弘雖說覺得父皇喝醉了,但也不會反對自己被列為賢子;而剩下的以上官儀為首的大臣就更不用說了,誰不想作為賢臣名留青史?

    於是,一群人齊齊附和,把個李大帝讚得天上難尋地上沒有。等到王福順在宴後把醉醺醺的李治送回去安歇,武後不禁長長噓了一口氣--不得不說,有的時候李治就和小孩子似的愛聽好話,喜歡人家順著他。當然,若不是她當初逮著這個機會,又怎麼可能一步登天?

    而李弘看著老爹消失的方向,也歎了一口氣--李賢這一走固然是輕輕鬆鬆,可賀蘭煙三天兩頭來找他的太子妃訴苦,李令月那三個小的也纏著他要李賢,他都快煩死了。

    李賢啊李賢,你趕緊回來吧!
正文 第五百三十章 鬼話連篇,攻破心防

    壤城也打了,高藏王和泉男建泉男產兄弟也抓了,按十幾萬大軍也該進入逐步撤軍的階段,畢竟,就算要留守也用不著這麼多人,否則消耗的錢糧那就是一個天文數字。自打開戰一直到現在,整個河北道的錢糧全都是往遼東供應,即便如此也是異常吃緊。而李賢在佔領平壤城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把高句麗傳了數百年的寶庫給封了,造冊登記。

    這年頭打仗也講究一個仁義,因此主將若是私動對方國庫,那是比縱兵劫掠更大的罪名。然而,李賢是什麼人?在他的授意下,屬下們列出了一張長長的清單,上頭樣樣物品全都是僭越,反正高句麗已經是不臣之心,這就是他們有苦也說不出來。在這張清單完成之後,李賢便帶著高德笙,再一次拜訪了高藏王。

    由於泉蓋蘇文當初在的時候大力打壓,高句麗現存的王族成員並不多,所以,當他們看到李賢身邊的高德笙時,全都吃了一驚,尤其是曾經發表過斷絕關係宣言的高藏王和王后,那張臉更是一陣青一陣白,甚至不知道該說什麼。

    「德笙年輕不懂事,所以被奸人所騙,這才會離開長安。」李賢遂緊緊捏著高德笙的手,至於有多少雙眼睛往這個方向瞧,他反正權當沒看見。他咬牙切齒地把高德笙的「遭遇」一一道來,結果,包括高藏王在內的所有王族成員全體怒髮衝冠。

    怒啊,什麼時候輪到新羅算計到他們高句麗頭上了!雖說對目前淪落到唐人階下囚地境遇讓他們感到心灰意冷。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就徹底喪失了信心。新羅算什麼東西!早年高句麗強盛的時候,他們只會搖尾巴乞憐,現在倒好,居然敢欺負到他們頭上了!

    一時間,他們全都忽略了高德笙的不對勁--作為高句麗曾經最受寵愛,最驕縱最聰明的公主,高德笙無論在誰的面前都始終是眼睛朝天,何嘗會這樣默默無語地低頭跟在別人身後?然而。憤怒和悲慘同時作用在一個人的身上。那人的腦子無論如何都不會夠用的。

    「雍王殿下。新羅不過是看大唐勢大,這才卑躬屈膝,日後必定為患遼東!」這咬牙切齒痛心疾首地話,自然是作為一國之君地高藏王說地。

    「新羅人居然敢拐帶殿下的妻室,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太子高德武想到的是倘若高德笙真的被人拐帶去新羅嫁給了金政明,那麼到時候新羅說不定仿照他們的舊例立高德笙當高句麗女王,那麼他就一點希望都沒有了。於是。他也發出了自己的譴責。畢竟,說不定有朝一日他還是能當這個高句麗王的。

    王和太子先後發話,其他人頓時你一言我一語地跟了上去,言談中不外乎是直指新羅人野心大,大唐應該先下手為強,否則就要後下手遭殃。反正中心意思只有一個,我們高句麗已經倒霉了,總不能讓新羅人獨佔好處!

    可李賢在這時候卻為難兼無奈地指出了大唐和新羅堅實可靠地盟友關係。順便也暗自指出。由於你們高句麗在朝中無人,而新羅官員在朝廷做官的有不少,人家金明嘉還作為長安常駐代表。這錢大把撒下去,立刻支持者一大批。

    於是,百般鬼話之下,李賢順順利利地拿到了高藏王親筆書寫的奏疏,大意就是高句麗自知不該抗拒天威,寶藏統統敬獻大唐云云。此外,高氏父子還答應聯袂寫一篇遼東分析文章供大唐參考。至於什麼參考,則是彼此心知肚明的勾當。

    整個過程中,高德笙彷彿啞巴似的一言不發,直到出了軟禁高句麗王族的院子,她嘴裡方才迸出了一句話:「若是比說話的功夫,天底下大約沒人能比得上你!」

    聽到這麼一句酸溜溜別有深意的話,李賢不覺詫異地回過頭,隨即露出了一個大有深意地微笑。他差點忘了,這個女人畢竟曾經是一個高貴地公主,如今淪落成只能等在床上的玩物,甚至連是否能穿上衣服都要看他的心情,他似乎對她地馴服度期待過高了。

    不動聲色地退後一步,他端詳著那張因為滋潤過多而顯得嬌艷欲滴的臉龐,似笑非笑地道:「想不想去看看你用自己的身體救下的人?」

    高德笙聞言劇震,本能地連忙點頭,可這頭一點下去,她才發現李賢的目光有異,心中登時一顫,旋即想到了他諸多折騰人的手段。然而,一想到若是錯過今次,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有這樣的機會,遂咬緊。

    接下來的一段路,兩人誰都沒有說一句話,一直這麼並肩走著。如今軍中高層都已經知道了李賢的高句麗妻子來到高句麗是為了安撫人心,所以高德笙公開出現沒有引起任何注意,惟有得知消息的程伯虎拉著李敬業和薛丁山遠遠張望了一會,三個人嘻嘻哈哈不知說了些什麼。

    高句麗王宮的地牢曾經是看押危險政治犯以及獲罪王族的地方,雖然比一般的黑牢條件好,但仍少不了那種陰森恐怖的味道。下台階的時候,高德笙聞到了空氣中那股血腥味,腳下幾乎越來越軟,到了最後甚至一個踉蹌往前摔去。若不是李賢眼尖一把拉住了她,只怕她那張精緻的臉龐就要破相了。

    在李賢的攙扶下跌跌撞撞走到最裡間,在火炬的光亮下,高德笙終於看清了中央懸吊著的那個人。如同見鬼一般地連退三大步,待到魂魄歸位的時候,她立刻對著李賢怒斥道:「你說了會放過他!」

    「我只是說饒過他一命,可這死罪可免,活罪難饒,我從他口中問出其他危險人物的下落,有什麼不對麼?」

    李賢不緊不慢地答道,隨即瞥了那個手腳都用鐵鏈拴住的刺客一眼。十日的功夫,這位當初還顯得俊朗的中年刺客看上去已經完全不成人形,遍體都是縱橫交錯的鞭痕和各種傷痕,嘴中還緊緊勒著一根布條。

    若不是霍懷恩使他無法咬舌,只怕在這樣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磨折下,這傢伙早就在進食的時候自盡了。此時此刻,他能夠清清楚楚地看到此人眼中的恐懼,曾經那種堅定早就消失殆盡。

    「放過他,求求你放過他!」

    正當他陷入了沉思時,高德笙忽然撲了上來,一把抱住了他的雙腿苦苦哀求道:「那時是我昏了頭,所以他才聽了我的話前來行刺!他從小就是我的護衛,待我比父母更親。那時泉蓋蘇文獨大,有一次曾想對我……若不是他,只怕我清白難保!你已經出夠了氣,我也已經什麼都給了你,為什麼你還是不能放過他!」

    一個高貴驕縱的公主只是為了救命之恩就肯對一個護衛捨身相救?什麼鬼話!李賢冷笑了一聲,隨即瞥了那個中年刺客一眼。見對方看到高德笙苦苦相求,目光中露出了深深的悲哀和絕望,緊跟著卻又向他露出了乞憐的表情,他不覺露出了一個微笑。十天的嚴刑拷打已經摧毀了這傢伙的心志,說來霍懷恩還真是這方面的專家。

    揉捏著高德笙圓潤的下頜,李賢若有所思地沉思片刻,忽然出口喚道:「老霍!」

    一個人影忽然從黑暗中閃了出來,讓原本以為這裡沒人的高德笙嚇了一跳。看清是那個曾經打昏自己的男人,她頓時恐懼地往李賢身上靠了靠,心中充滿了不安。

    「你找兩個人把她帶回房間!」話音剛落,李賢發覺高德笙抱著自己雙腿的手忽然一緊,便伸手在她面頰上輕輕拍了拍,「按照我的吩咐在床上等我,至於他……我的氣已經消了,大丈夫一言九鼎,到時候必定還你一個好好的人。」

    儘管仍然不敢放心,但高德笙此時別無其他選擇,只得跟著霍懷恩退出,但走出幾步卻忍不住看了一眼,發覺李賢眼神轉冷方才加快了腳步往外走。

    直到聽見盡頭的木門嘎吱聲,李賢才轉過身來,上去三兩下解開了那中年人口中勒著的布條。趁著對方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的時候,他便輕笑道:「該稱呼你是護衛甲得,還是金同善?」

    此話一出,他就只見那刺客如同篩糠一般顫抖不止,索性又加了一句:「倘若你想一輩子這麼下去,我也無所謂,反正我在長安的宅子大得很,這黑牢裡就是藏十個人百個人也不嫌擠。金同善,當年在長安城射我的那一箭,我可是還沒有忘記!」

    這最後一句話頓時擊垮了金同善最後凝聚起來的一絲意志,許久,他方才用沙啞的語音求饒道:「之前我乃是奉命行事,我什麼都願意說,只要殿下不再……」

    「很好!」李賢一口打斷了他的話,隨即讓開了身子,讓霍懷恩大步走了上來。這時,他才吩咐道,「老霍,一五一十都記錄下來,若是到時候和你核實的情報有半點出入,那就斬了他一根手指!手指之後還有腳趾,金同善,你好自為之!」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一章 李賢vs新羅軍神金庾信

    唐老將李績年過八十尚能征戰,在朝為大唐第一臣,而在新羅,也有這麼一位十五歲出道之後功勞顯赫的大將,也就是封上將軍的金信。這樣一個在新羅號稱軍神,連王也要讓之於上座的人物,原本已經基本上不管軍務政事,只是任由一群出自門下的學生弟子出將入相,這一次卻不得不再次披掛上陣趕往新羅和高句麗邊界線。

    其原因麼……就是因為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鴆殺事件。

    少年成名,中年受封上將軍,統領新羅全軍,金信如今在朝中就好比太上皇。現任大唐臨海郡公的金仁問是他的外甥,現任新羅軍主帥金欽純是他的弟弟。這一次新羅軍掛帥的本應是他,無奈新羅王金法敏認為國中沒有金信坐鎮不行,這才留了他在金城。然而,此次大唐問罪頗急,新羅在派出太子無果的情況下,只能把老將重新請出山。

    「唐軍之謀,不可測也。」

    這是一把年紀的金信在抵達新羅大營時,面對前來迎接的弟弟金欽純道出的唯一一句話。之後無論別人怎麼介紹高句麗的情形,怎麼形容唐軍的人多勢眾仗勢欺人,怎麼形容唐軍的怠慢,他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到了這時,一幫曾經策劃了金信鴆殺蘇定方事件流言的門生弟子們個個都是惴惴然,深悔曾經為了振奮軍心替金信揚名,而惹出了這樣的麻煩。

    直到誰都不說話了。金信方才淡淡吩咐道:「明日帶兩百人,我親自去平壤城。」

    知道這老將軍一言九鼎誰都拉不回來,眾人也不敢再勸,紛紛前去安排,而金欽純仗著兄弟之義,又講了金仁問進平壤被唐軍留著多日未歸,而太子金政明也不曾有消息傳來地事,面上憂心忡忡。然而。金信同樣沒有作任何評論。這不禁讓他越發失望。

    新羅將士的戰鬥力很強。這是現如今新羅軍上下最大的認識。要知道,無論是先前攻百濟,還是這一次攻高句麗,新羅軍常常有斬首千餘級的光輝戰績,這也讓將領的自信心無比膨脹,覺得有實力和大唐一戰,甚至連新羅王金法敏也是這麼一個觀點。然而。真正眼看著戰釁要開,一群人卻又退縮了,尋思和唐軍硬碰硬太吃虧,怎麼也得等他們撤軍再說。

    李賢對這樣的算計廖若指掌,於是一面往長安送表文,一面把回長安獻俘事宜丟給了師傅李績,還美其名曰功勞讓給師傅。明知道李賢有鬼主意,明知道新羅那邊也在耍計謀。李績卻不得不接過這麼一件大事。他先頭就跟著太宗李世民打過高句麗,如今這次既算是給太宗報仇,也算是給他報仇。他怎麼也拒絕不得。

    至於劉仁軌,在得知自己被進封為尚書左僕射之後,這位右相大人便知道有人不願意他坐在實權宰相的位子上。於是,他不由認認真真地考慮起了李賢的提議。

    薛仁貴已經被內定留在高句麗安撫民眾,高侃龐同善也已經得到消息回長安之後就會有高官厚祿,所以,這些天幹起事情來他們特別賣力。薛丁山見李賢沒事情需要使喚他,便跟著父親忙前忙後學本事,李敬業協助李績,程伯虎拉著李賢地便宜徒弟慕容復體驗平壤城地風土人情,總而言之,各司其職紋絲不亂。

    而李賢和金政明則在這段時間內打得火熱。由於跟著泉男建地鐵桿反叛分子有不少,所以這些人的家屬自然全都以反叛入罪。這帶回長安獻俘的都只是首犯,自不可能帶家屬,所以,送入王宮說是送給他的高句麗貴女足足有上百,而對於這種慣例,李賢自然是笑納,這一次就派上了用場。

    不願意當亡國奴盡節而死的固然有,但想芶活的人同樣更多。於是,在李賢承諾完成任務就可以放他們自由的情況下,一群曾經身份高貴地女人全都使出了渾身解數討好,金政明自是樂不思蜀,早就把自己來這裡的任務給扔到了九霄雲外,擁美人享美酒,甭提多逍遙了。

    所以,當這一天李賢滿面凝重地進來,說是新羅上將軍金信到了的時候,金政明立刻就傻了。慌亂地推開了旁邊的美女,他幾乎是一骨碌爬了起來:「怎麼事先一點預告都沒有?」

    「誰知道!」事實上李賢自個確實沒有得到消息,所以他此時更是無辜地雙手一攤,「這事情我和你不是已經基本上敲定了,為何還要金信來?莫不是你父王和朝中臣子信不過你?」

    紈褲最恨的就是別人看不起他,尤其是深受李賢教唆的金政明更是如此。他聞言不但眉頭緊皺,臉上更

    了怒色:「我當時就說我不來,可他們偏偏逼我來,倒知道把我這位叔公請出來了!我是未來的儲君,他們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裡!」

    發過脾氣之後,他立刻討主意道:「雍王,如今之計……」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和你如今好似兄弟,放心!」李賢猶如哥們似的拍了拍金政明地肩膀,隨即曖昧地朝那些衣著暴露地女子努了努嘴,「怎麼樣,可還滿意她們?」

    「滿意滿意,雍王的盛情我感激不盡,哈哈哈哈!」

    金政明一笑,李賢也跟著笑,那幾個高句麗女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全都低下了頭,反正她們不想明白也不願明白這兩個人之間的勾當。只要忍受了這段日子,她們就不用卑躬屈膝地被分配給那些唐人作奴婢。

    李賢和金信地初次見面不但拉上了李績,還拉上了劉仁軌。如果說是當初不明白金信豐功偉績那時候,他肯定是別無顧忌,但在知道人家竟是太宗皇帝和他老爹李大帝同時讚賞的人,他就不敢怠慢了,深知老狐狸不好打交道,他就拉上兩個老的壯膽。除此之外,蘇毓愣是以要看看仇人是什麼樣為名,花了好大一通功夫化妝混了進來。

    謙遜有禮,舉重若輕,言必頌大唐兵威,語必贊唐主聖明,總而言之,金信表現出來的態度讓人滿處的力氣沒處使,這就讓李賢感到一種說不出的鬱悶。所幸兩個老的彷彿和金信很有共同語言,因為全都在遼東這一畝三分地呆過,曾經結下了戰友似的交情,所以李績劉仁軌和金信相談甚歡,憶往昔崢嶸歲月,都唏噓不已。

    看這光景,彷彿三人有怎樣深厚的交情--天知道劉仁軌大破倭國海軍的時候,新羅方面以金信為首的將領曾經怎樣捶胸頓足,畢竟倭國一直是海東三國的強力僱傭軍,只要出錢它就幫誰;至於李績……前後打高句麗兩回,每回都是大殺四方,不給新羅留下深刻印象也不可能。

    然而,這三人聊得興起,李賢就不耐煩了,瞧見那邊的小蘇顯然也有發飆前的預兆,他便乾脆利落地咳嗽一聲,以表示自己的存在。等三人的目光轉下來,他便言歸正傳地提出了嚴正抗議,而出乎他預料的是,金信既不是推得乾乾淨淨,也不是找人頂罪,而是在那裡歎了一口氣。

    「雍王殿下,流言並非無根之木,新羅軍中之所以會有這樣的話傳出來,確實是我的疏失之過。大唐天威遠播四方,四夷懼服,我新羅軍又親眼見證過大唐之威,自是同樣畏懼。軍中有將領無知,以為提高我的威名就可振奮士氣,於是才傳出這樣的妄言。試問已故蘇大將軍威名蓋世,李司空又是一代名將,我又怎可能行鴆殺之計?」

    這一番話說得有理有節,就是存心找碴的李賢,也不得不認為薑還是老的辣。人家也不和你辯白什麼真假,直截了當把苦衷說了,那言語還誠懇有加,彷彿要把心窩子掏出來。末了還不忘狠狠捧一下蘇定方和李績,這要是普通人立刻就沒詞了。

    然而,他李賢可不是普通人,同樣歎了一口氣,他便立刻正色道:「金將軍雖然也有說不得的苦衷,但此事如今已經在我大唐軍中散佈了開來,適才進來的時候你可看到了大家仇恨的眼神?先不說蘇大將軍在涼州忽然病故,就說此次李司空忽然病倒,在軍中更是嘩然一片,我這裡甚至還正好有一個一口咬定此言的新羅武士和兩個旁證。」

    「所以說,金將軍還得對我唐軍有個交代。」

    這一回說話的是劉仁軌,現如今他可不是當初那個淒淒慘慘慼慼,連前途在哪裡都不知道的帶方州刺史,而是大唐右相,有了他的幫腔,李賢自是底氣十足。面對這樣一個組合,即使李績沒有開腔,金信也感到壓力沉重。

    雖然都是子侄輩惹出來的事,但若是不能善加處理,只怕立刻就有不測之兵禍。於是,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正想說話的時候,旁邊卻忽然竄出來一個聲音。

    「我祖父從來身體康健,剛到涼州的時候也是身體康健,結果不出兩年卻病故了。金將軍說殺之事子虛烏有,我這裡卻有人證,你可有真憑實據能夠反駁?」

    屋內四人齊齊扭頭,見蘇毓臉色漲得通紅,李績立刻認出了她,便和劉仁軌面面相覷了起來。至於李賢早料到了這一遭,索性翹起二郎腿不說話了。
正文 第五百三十二章 拉着你的手,牵着你的心

    绩虽然看上去精神尚好,但以金信的眼光,自能体唐名将真的老了。哪怕今后辽东再有事,李绩也不可能再挂帅出山。再加上先前去世的苏定方郑仁泰等人,可以说,大唐老一辈的将领已经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

    然而,这却并不意味着,新罗倘若对上大唐就有胜算!

    战术上他金信有相当的把握能够不输任何人,但战略上却不是他凭一己之力就能够轻松扭转的。他没有去过大唐,但是,他门下有不少新罗商人,从他们以及以往的使节送回来的情报,他早就得出了一个强大帝国的印象。倘若以从前高句丽打败强隋的经验再去打仗,那绝对是必输无疑。毕竟,薛仁贵、高侃、庞同善那些盛年将领也绝不是好对付的。

    所以,虽说不满李贤在这样重要的场合却把一个女人带在身边,可得知对方是苏定方的孙女,他便有些为难。偏偏这时候李绩刘仁轨全都当起了哑巴,那位雍王则分明是在看笑话,他只得深深吸了一口气。

    “苏姑娘,我若是真正行下此事,别说是你,就是唐皇又岂会放过我?所谓人证亦不过是以讹传讹,难道苏姑娘就真的认为贵祖父英勇盖世,却会中此等计谋?雍王、李司空、刘相公、苏姑娘,三日之内,此事我必定会给一个交待!若是不能,我金信必将封刀自刎谢罪!”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慷慨激昂,带着沙场老将的腾腾杀气。虽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刚刚又捱了这么久,但苏毓还是为金信气势所慑,一时间竟哑口无言。而李贤虽然没得到自己想要地结果,却也不得不欣赏这老将的果断,和李绩刘仁轨交换了一个眼色便答应了。这边把人送走,又谢了李绩和刘仁轨的帮衬,回头哄走了苏小姑奶奶,他这才开口叫道:

    “政明太子。你可以出来了!”

    金政明胸无大志并不代表着他就不喜欢瞧热闹。尤其是看看国中英明神武的金信出丑更是难得的体验。所以李贤一说让他去偷偷一睹会谈实况,他立刻就答应了。此时此刻,他推开一扇暗门出来,毫无风度地一屁股坐在刚刚金信坐过的椅子上。

    “金信还真是敢说!”这样毫无忌惮地吐出金信之名,对他来说也只有在唐军面前才有这样的体验。在里头闷了许久,他已经是满脑门子油汗,用帕子胡乱一抹之后。他便略有不安地问道,“金信说要给交待,不会是准备拿我来顶罪吧?”

    对于金政明的脓包架势,李贤着实无语,可这样一位将来地新罗王对于大唐来说恰恰是一个好兆头,因此他立刻安慰道:“放心,他就是想这么干,我也不会让他得逞。你和我什么交情?”见金政明因为他这么一句话而眉开眼笑。他趁势又补充了几句,“听这许多无趣地事你也乏了,回去好好歇歇。”

    金政明心知肚明地点点头谢过。随即走得飞快。就在今天早上,李贤还给他送来了一批可人地美女,个个都是床上功夫精妙。即便是在新罗当着太子,他也不曾像这几日那么舒坦过,那些往日身份贵重的名门千金任你予取予夺,简直是人间天堂!

    等到他前脚一走,李贤便叫来了霍怀恩。听了关于高句丽平定之后的上下动向之后,他便若有所思地摩挲起了下巴,随即露出了狡黠的笑容:“金信虽说是三天之内给一个交待,想必还不会马上就走。你以我的名义选一些人参、兵器和贵重的器具送过去,就说是我一向钦佩他这位军神,言谈间设法让他去探望一下金政明,明白吗?”

    李贤和金政明打得火热,霍怀恩作为中间人和那位新罗太子也同样是熟络得很,深知其好色本性,此时立刻心领神会地应命而去。

    目送霍怀恩离去,李贤便起身懒洋洋打了个呵欠,低声嘟囓道:“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也不知道烟儿申若和阿嫣她们怎么样了……阿嚏!”

    重重打了个喷嚏之后,他揉了揉鼻子,一想到回家之后那帮女暴龙发火的情景,他登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寻思着苏毓刚刚出去时地表情很有些不对,他遂出门找了一个亲兵询问,待得知她没有回下处而是往东北方向去了,他不觉有些担忧,连忙一路寻找而去。

    高句丽的王宫还及不上中原有钱人家的大宅子,只不过胜在房间多,什么亭台楼阁水池子都是甭想。由于地处辽东天气严寒,再加上先前又在拼命抵抗唐军,所以花园中的雪融化之后,放眼看去就是一片衰败景象。

    李贤一路走一路找,终于看见花园角落中的一抹黑影.

    b团全体着黑,因此她身上裹着一件玄色衣袍,虽说用布条束胸掩去了作为女子的最大特征,但只要仔细看,却还是能够觉察到女子的柔和线条。李贤瞥见她低着头,面上泪痕宛然,肩背轻轻抽动,眼角似乎还噙着泪珠,只得走了上去。

    “小苏,这外头太冷,坐在这里要冻坏地。”

    见苏毓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李贤没奈何叹了一口气,心道怎么自己遇上地全都是倔强不听劝的女人。想归这么想,他还是解下了自己那一袭厚实的披风,上前盖在了苏毓肩头,又轻轻拍了两下:“逝者已矣,苏大将军一直都惦记着你,想必也不会希望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若是你因为忧思成疾……”

    他还在那里想着该怎么更好地把人劝回去,却不料自己地手忽然被人抓了个正着,吃这一吓,他不觉浑身一颤,一低头见苏毓正泪眼盈盈地看着他,心里顿时说不出什么滋味。

    “你是不是觉得我无理取闹?”没头没脑冒出这么一句,苏毓不等李贤回答,又自顾自地说,“我知道大家必定这么想。祖父分明是病故在凉州,朝廷又给了无数封赏,我应该知足了。可是,我怎么都不能相信爷爷就这么死了!他对我一直很好,我父母去世之后,他不但让人教我习武,还说让我自己决定终生大事……可是,他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手上的劲越来越大。结果,旁边的李贤只觉得自己那只手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了,却不好表现出龇牙咧嘴的表情,只能强自忍着。平常他看的最多的是苏的文秀,虽说也见过她飞身救人,但即便是那动若脱兔的时候,看上去也显得文静娴雅,像此时这般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歇斯底里的场景却还是第一次瞧见。

    只是,那种难以抑制的抽泣声,那种彷徨的无助感却让他忽略了手上的剧痛,情不自禁地伸出另一只手向她的脸上抚去。当他的手轻触到那光滑的面颊上时,他忍不住微微一停,但还是擦去了那刚刚滚落下来的几颗泪珠。

    “傻瓜,没人认为你是无理取闹。我和苏大将军不过是喝酒谈天的忘年交,对他的过世尚且感到难过伤心,又何况是你?即便苏大将军的病故和那些新罗人并无关系,可名将声誉岂容他们玷污?小苏,你能够为了你祖父千里迢迢奔赴辽东,仅仅这个孝字就能让别人都把嘴巴闭上。放心,师傅和刘相公不会计较这些的。”

    李贤自然而然地道出了傻瓜两个字,可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发觉苏根本没注意这些,他赶紧补救似的加上了一连串劝说,见她情绪渐渐缓转下来,他这才松了一口气。而直到这时候,他方才发觉,自己刚刚顺手而为的动作实在有些逾越了。

    苏毓原本就是个迟钝人,所以只觉得李贤刚刚的劝慰字字入心坎,至于那些肢体动作她更是觉得理所当然。伸手使劲往脸上一抹,她忽然又问道:“六郎,你说,爷爷如果在天上看到我这么胡作妄为,会不会生气?”

    李贤还是头一次听到她问这样孩子气的问题,顿时忘了其他,没好气地屈指在她脑门上轻轻一弹:“苏大将军若是知道你如此孝顺,绝对只会高兴不会生气。好了,别在这石头上坐着,赶紧起来!”

    人家女孩子都不曾有什么脸红,李贤自是觉得自己思虑太多,此时理所当然地将苏毓拉了起来,又在她背后掸了掸,顺便帮她拉了拉衣裳,少不得又劝了几句。整个过程中,他都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手仍然被苏紧紧拉着。

    卢三娘匆匆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男一女手拉手的一幕,面色顿时僵住了。她原本想咳嗽一声提醒一下,可看看这两人珠联璧合的模样,瞧瞧苏毓那通红的眼角,便知道自己看着长大的这丫头必定是刚刚哭过,而李贤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大约也是追着来劝慰的。于是,她悄悄地退到了一边,又打量了两眼方才转身离去。

    而在花园的另一头,某个脑袋也在杂草丛中若隐若现。慕容复使劲憋着呼吸,唯恐被那边卿卿我我的两个人察觉了自己的存在,心中暗自叫苦。难得找到了一个能躲着程伯虎的地方,怎么会居然撞见了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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