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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唐攻略 作者:府天(全書完)

正文 第五百一十三章 生米終成熟飯

    王第的裝修當初是由小丫頭和大姊頭全權負責,也不料到會出現眾多“姊妹”,還是僅僅想豐富自己未來的家,總而言之整座宅子分成了好些區域,卻是各有千秋。相形之下,李賢當初住的那個院子可以說只是臨時過渡的住所。

    現如今賀蘭煙住的是紫竹院,李賢住的是木齋,屈突申若住的是牡丹園,許嫣住的是幽蘭舍,高德笙住的是冷月居,後院東南西北中都給人佔全了。

    屈突申若喜動不喜靜,這選的牡丹園正好有一個門直通外頭的巷子,如今雖說入冬百花凋謝,可這新婚後頭一天,屈突申若那些能干的侍女們就打掃好了演武場,擺上了一個滿滿當當的兵器架子,那陣勢端的是煞氣十足。

    雖說按照規矩,東南西北四個院子都有各自使喚的下人,各自都有廚房,應該各吃各的,但李賢是最喜歡熱鬧的人,又怎會把規矩成例放在心上?于是,看到自家主人打扮停當去前頭一起用飯,幾個屈突家陪嫁的侍女背地里就議論開了。

    “姑爺今晚會不會來?”

    “昨晚上大小姐給了姑爺那麼一個下馬威,今晚大概他不敢來了吧?”

    “要說怎麼都是夫妻,大小姐怎麼非得和姑爺過不去?哪怕不算那個高句麗公主,這姑爺可還是另有兩位夫人,小姐怎麼連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

    既然都是陪嫁侍女,往日也都是得屈突申若看重。當然得急主人之所急,想主人之所想,畢竟大戶人家爭寵的事情多了。然而,好容易她們商量出了一大堆計策,屈突申若這一回來卻是沉聲吩咐關門落鎖,這下子一大堆人都傻了。

    這一落鎖,李賢怎麼進來?

    疑惑歸疑惑,但大小姐積威之下。這種問題無人敢問。于是。大門上很快就落了門閂。幾個小侍女更是被打發去了睡覺,只余下年長地紅纓和鳴鏑在屋子里打點——只听這屈突申若給兩個人起的名字,便能感到一股殺氣騰騰的味道。

    鳴鏑忖度自己服侍屈突申若時間最長,別人不敢說,她卻不能裝啞巴。好容易逮到機會,她便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大小姐,這雍王今夜說不定要來。這大門一鎖……”

    對于侍女的“善意”,屈突申若卻只是曬然一笑,也不反駁也不支持,仿佛根本沒听見似的。見到這幅光景,原本也準備說幾句的紅纓頓時打消了勸解的主意,忙活著準備沐浴用水以及其他各色用具,而鳴鏑也只得按捺下心思當啞巴。

    這年頭就算有錢人也沒有天天沐浴的習慣,奈何屈突申若自幼練武。沒有一天不是滿身大汗。因此這洗澡變成了一天中最重要地工作。而正好李賢對這方面地要求更高,這雍王第中地其他布置興許比不上皇宮,但有一樣東西卻比皇宮還周到。那就是浴室。

    用白色方石精心磨制雕琢的三角形大浴池取代了沐浴用的木桶,熱水在浴室隔壁直接現燒,通過特制的管道注入浴池,而旁邊的三層架子上更是準備了各色用品,從花瓣到這個露那個水,可謂是琳瑯滿目異常齊全。而盡管是屈突申若這樣不愛涂脂抹粉的人,祖上仍舊有幾款香方傳下,這輕輕在浴水中加入了兩滴,滿室中頓時彌漫著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

    用腳尖試了試水溫,屈突申若便滿意地點了點頭,旋即吩咐道︰“今天不用你們伺候,你們先下去睡吧!”見紅纓和鳴鏑轉身欲走,她忽然又補充了一句,“吩咐下去,待會不管有什麼動靜都不用理會,各自睡各自地覺,別大驚小怪出來瞧看!”

    听了這沒頭沒腦的話,紅纓和鳴鏑同時一怔,待到出了浴室兩人互相這麼一看,這才雙雙恍然大悟,頓時喜笑顏開——不消說,今夜大小姐是怎麼都不可能獨守空房的。

    事實上屈突申若自己也不能完全料定李賢今晚是否會來,這多此一舉也是為了有備無患,畢竟這家伙就喜歡信口開河。泡在浴池中,任由熱水漫過胸部,她便索性閉上了眼楮。前頭一天晚上她確實沒有睡好,一來是還不能一下子接受從為人女到為人妻的轉變,二來則是對未來的迷茫。

    郭行真當初看相的時候說她除非天霆巨變否則無人可配,這是滿長安城都知道的,這次也是郭行真親自出馬,不知道對皇帝說了什麼才讓這一次婚姻能夠圓滿,可她畢竟還是心里頭有些疙瘩。拿著這個當作擋箭牌用了這麼多年,如今忽然要扔掉談何容易?

    “唉……”

    “嘆什麼氣呢!”

    屈

    這一口氣還沒完全吐出來就听到這麼一聲,立刻睜開下一瞧卻沒看見人,頓時為之訝然。再仔仔細細瞧了瞧四周,她終于斷定並無一個人影,這下子終于納悶了——莫非不是她想的太多,以至于得了幻听?

    她重新閉上眼楮,但只是下一瞬間,她就忽然從水中跳了起來,再一次往四周掃了一遍。就在剛才,她分明听到了某個吹氣地聲音!當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之後,她終于失去了耐性,沉聲喝道︰“六郎,你少給我裝神弄鬼,趕緊出來!”

    話音剛落,房間中便傳來了一陣嘿嘿笑聲,沒過多久,浴室那扇緊閉地門就被人推開,一個人影悄無聲息地閃了進來,正是李賢。屈突申若惱火地瞪著他,見他依舊夷然不懼地在自己身上看來看去,她這才沒好氣地問道︰“是哪個吃里爬外的人把你放進來的?”

    李賢笑眯眯地反問道︰“怎麼,我就不能是自個偷偷進來地?”

    “看你這身上干干淨淨,也不像是偷雞摸狗的樣子……”屈突申若懶洋洋地躺回了浴池,可這背上一挨到水,她就猛地坐直了身體,“好啊,原來你這是處心積慮,這造房子的時候就已經設好圈套了!”

    見這麼快就讓大姊頭看穿,李賢只得無可奈何地摸了摸鼻子——這既然是女人,能不能別那麼聰明?他當初處心積慮瞞過屈突申若和賀蘭煙,專門通知賀蘭周在房子底下開挖了地道,還在幾個關鍵部位設了銅管听筒,居然就這麼一下子給識破了。

    郁悶歸郁悶,但是看到浴池中那具完美無瑕的胴體,他還是感到一陣驚嘆。似乎自從當初認識之後開始,他和屈突申若在一起的時候就始終是後者佔主動,他仿佛都是處于受壓制的一方,就比如現在裸呈相對的情景,曾經在驪山的溫湯中也發生過那麼一次。

    然而,他還不曾有進一步的動作,就只听耳邊嘩啦啦一陣水聲,緊跟著,他就好似從水里撈出來似的,這渾身上下被水澆得濕透。

    “愣著干什麼,既然來了就下來,看你那一臉鬼樣子,又不是第一次看見了!”

    見鬼,他這個貨真價實的丈夫怎麼和偷情漢一個樣!李賢恨不得狠狠在自己頭上拍一巴掌,立刻三兩下脫了身上衣衫,大大方方地跨進了浴池。但見屈突申若烏黑的秀發四散飄浮在冒著滾滾熱氣的水面上,那張原本透著英氣的臉此時平添了幾分嬌艷和嫵媚,縱使見慣了各樣絕色,他依舊不得不承認,屈突申若確實是特別的。

    這雖不是溫泉,可旁邊的房子就相當于一個超級簡陋的鍋爐房,因此雖是冷天亦能夠保持水溫。裸呈相對的兩人中間隔著一層薄霧,但那薄霧非但無礙于視線,朦朦朧朧的反而更加誘人。李賢屈下一條腿,一只手順勢去抓屈突申若的柔胰,豈料對方卻比他的動作更快,竟是主動地伸手環住了他的頸項,將他硬生生拉了下來,獻上了殷紅的香唇。

    李賢原本還被屈突申若的主動嚇了一跳,待到兩唇相接時,他這才發覺,這位一向豪放大膽的女中巾幗熱辣歸熱辣,在情事上卻生澀得很,因此,在輕吻之後,他便漸漸用上了技巧,之後更是千方百計地挑動她的牙關,逗弄起了那丁香,雙手輕輕地在她背上自上而下地滑動,自那尾骨處漸漸觸到了那圓潤光滑的豐臀,卻沒有進一步深入。

    兩個人都是氣息悠長自幼習武的人,因此也不知過了多久方才分開,屈突申若固然是面色緋紅雙眼迷離,就是李賢也同樣好不到哪里去,臉上如同酒醉似的,也不知是被情欲刺激的還是被熱水逼出來的。

    而這一次,他自是不會讓屈突申若再次佔據主動,趁她還有些發怔,他適時地一手箍住她的腰肢,忽地低頭含住了那嬌艷欲滴的蓓蕾,右手便輕輕撫揉著那滾圓的峰巒。隨著身下玉人漸漸忍不住發出陣陣嬌吟,他趁勢攻城略地,到最後關頭長驅直入的時候,他更覺得酣暢淋灕,只想要大吼一聲一瀉心頭激奮。

    這熱水變成了冷水,冷水又換成熱水,這濺出的水花幾乎讓地下變成了一條小溪,奈何激情纏綿的這對男女卻仿佛仍舊沉浸在無邊無際的歡愉中,半點沒有止歇下來的意思。而門外躲著偷听的鳴鏑和紅纓離開時,通紅的臉上也寫滿了藏不住的高興。這生米煮成熟飯,終于不必再提心吊膽了!
正文 第五百一十四章 上元節的噩耗


    羨鴛鴦不羨仙。

    對于如今正沉浸在新婚喜悅中的李賢而言,這無疑是真實寫照。就算往日最最討厭出席的大朝會,他如今也能端著一幅笑吟吟的面孔去出席。那些個看慣了他憊懶嘴臉的朝臣們,對于他這突如其來的改變都有些發懵,結果還是大嘴巴李顯的一句嘀咕釋了他們心頭疑惑。

    “人逢喜事精神爽,這娶妻乃是大大的喜事,誰會不高興,更何況六哥還是一次性娶了四個?哼,要我也有這樣的好福氣,我也會天天這麼樂呵呵上朝。”

    太子李弘這些天也同樣很高興,一來太子妃賢德,二來他多了個女兒,三來他這大婚固然是圓滿結束,但李賢這雍州牧的職責卻暫時卸不掉沒法偷懶。至于雍州長史從實權官變成了屬官,不知讓多少人捶胸頓足,他就管不著了。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得飛快,李敬業參加完了李賢的冠禮和婚禮,又匆匆忙忙上遼東前線去了,緊跟著也是捷報頻傳。轉眼過了正月開春,又到了十五上元節,這個一年當中朝廷難得取消宵禁的日子,自然滿長安城都是彩燈高懸人聲鼎沸,宮中也是大宴群臣賓客。

    在命婦雲集的麟德殿東配殿中,盛裝的賀蘭煙屈突申若和許嫣無疑顯得分外顯眼,把太子妃楊紋因也蓋下去幾分。對于自己親自挑選的媳婦受到眾命婦的恭維贊賞,武後自然是萬分滿意。緊跟著便說起預備再去親蠶。

    這親蠶兩個字一出,剛剛觥籌交錯歡聲笑語不斷的大殿中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尤其是幾個年長地命婦個個露出了古怪的面色。結果,還是臨川長公主見勢不妙趕緊恭維了幾句皇後體察民心之類的贊語,這才稍稍解開了這尷尬的局面。

    賀蘭煙畢竟年輕,瞧見這幅光景便悄悄拉了拉屈突申若的袖子,低聲問道︰“申若姐,怎麼她們听到親蠶就反應那麼大?”

    這要說武事。屈突申若幾乎是樣樣皆知。可問到這種事情。她自己也是一知半解,遂惟有去看再旁邊的許嫣。此時,許嫣連忙解釋道︰“天子有親耕,皇後有親蠶,這本是古禮,只不過儀式實在是繁瑣的很。齋戒就得五天,然後還得提前三天預設先蠶台。到了大典那一天,這內外命婦都要出動奉迎皇後出宮,如果身體不好的,這一天之中累昏地也不是稀奇事。”

    這話一出,賀蘭煙和屈突申若不禁面面相覷。她們還年輕又練過武,當然不會身體不好,可這麼折騰一整天實在是有些……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李賢呆地時間長了。未免就沾染上了游手好閑地懶散毛病。一時間,兩人竟是不約而同地思考起了是否有溜號的可能。

    而在另一頭,李賢這個雍王也受到了來自各方的挑戰。唐人好詩文。李治又是那種對詩詞歌賦非常上心的“文治君王”——盡管他打仗幾乎不比太宗皇帝少。這駕幸要做詩,大宴要做詩,接待外國使節要做詩,新殿落成也要做詩,在李賢看來,這弘文館學士集賢殿學士等等一堆人,留在朝中除了編撰典籍,大約就是派做詩這麼一個用場。

    當然,輪到做詩的時候,宰相也幾乎是跑不掉的,為了起到領導的表率作用,通常是宰相先上其他人隨意,于是,這不會做詩地宰相,在大唐絕對是絕跡品種。然而,這王公貴戚按照道理也是隨意並不強求,可李賢每每會受到區別待遇被特別點名,這次也不例外。冥思苦想的當口,他恨不得此時此刻蹦出個人來,一解他的尷尬局面。

    “哪怕來一場叛亂也好……呸呸,錯了,最好是太子妃懷孕之類的喜事……蒼天啊,我都已經江郎才盡了,難道這回還要交白卷?”

    坐在李賢上首的李弘只看到李賢在那里嘴唇蠕動念念有詞,再看到他面前的那張卷子空空如也,不禁哭笑不得。他才不信李賢真的什麼都寫不出來,心中只覺得這個六弟的懶勁無可救藥,忍不住盤算著用什麼辦法能夠將其糾正過來。

    就在李賢坐如針氈地時候,他所盼望地救星終于來了。只見大殿門口忽然起了一陣騷動,他憑借超卓的眼力,瞥見了某個身穿青色官服的官員正在門口和當值宦官爭執。很快,王福順便匆匆從旁邊繞出去詢問情況,不一會兒便臉色鐵青地重返了回來,手中還拿著一個卷軸,臨到御前上台階地時候甚至差點跌了一跤。

    出大事了!

    這年頭的臣子都是察言觀色的能手,一看王福順這種失態的模樣就知道大事不好。而這回就連原本盼望著發生點什麼事,好替自己解決麻煩的李賢,也不免生出了一種不妙的預感。是東邊戰事不利,還是西邊有哪個國家興兵,抑或是什麼夷族反叛,或者是發大水之類的天災?

    當他看見老爹側耳傾听王福

    ,眉頭一下子蹙成了一個結,旋即用顫抖的手展開那驚呼了一聲時,他不覺使勁咽了一口唾沫——究竟是什麼事?

    這上元節麟德殿大宴不僅有文武百官,還有外國使節,而當著這麼多人面前一失態,李大帝很快就醒悟了過來。這要緩轉氣氛很容易,奈何他如今根本沒有那份精神,略顯倦意地推說自己身體有些不適,他竟是早早退席,半點沒有正旦大宴時的興頭。不但如此,臨走前他竟是忘了吩咐剩下來的時間該怎麼辦。

    “五哥,這邊還有百多號人,你這個太子多照應,父皇那邊大約有什麼事,我追上去問問。”李賢竄到李弘身邊關照了一句,自己立刻從大殿的側門閃了出去。穿過一道回廊,他便看到前頭的李治幾乎要王福順攙著才能行走,登時感到事情很可能比想象中更嚴重。

    “父皇!”

    李治已經是覺得腳下異常沉重,頭更是一陣陣泛著暈眩,甚至有一種嘔吐的沖動,因此,乍听得耳畔的那個叫聲,他並沒有多少反應,直到旁邊的王福順提醒了兩聲,他才反應過來,緩緩地轉過身去。看見是李賢,他的瞳孔猛一陣收縮,緊跟著就嘆息了一聲。

    “英國公李績在率軍東進途中,就在平壤城下忽然發病,如今尚昏迷不醒……”

    什麼!這下子李賢也感到一陣頭暈目眩,連連後退兩步一個踉蹌險些摔倒。這年頭打仗,等閑絕對不會出現主帥一人沖殺在前的情況——那是先鋒干的事,不是主帥的責任——至于李賢上回是沒地利沒天時勉強只有人和,所以不得不冒險。總而言之,在戰場上除非大敗潰不成軍,否則主帥幾乎是不會有生命危險的,更何況大唐此次東征軍動員了足足十幾萬。

    所以,听到李績病倒不起的情況,李賢可謂是呆若木雞——對于這個年紀的李績來說,這比什麼流矢墜馬更可怕!

    “這急報上到底怎麼說的,師傅情況如何?”

    李賢的反應和李治料想中差不多,所以,此時李大帝干脆便朝王福順點頭示意,令其把急報奏章拿給李賢。而李賢此時也顧不上是不是御前,一把搶過來從頭看到尾,一顆心更是沉到了無底深淵。

    李績昏迷三天,雖醒過一次,勉強尚能喂進米食,奈何隨行軍醫診治不出結果,正在從遼城州緊急征調大夫,右軍中郎將李敬業正在日夜陪護。

    看到這些事實,李賢那顆心頓時飛到了千里之外。老狐狸雖說是老狐狸,但對他卻一直都盡到了作為師傅的責任,甚至真的將他當作了晚輩一般愛護,平時也沒少出主意幫忙。他原以為這回征高句麗能夠讓李績得到更大的功勞,回來之後便可舒舒服服養老,卻忘了李績已經年過八十高齡了。

    雖說大唐此次征高句麗也算有些挫折,但總體來說是異常順利的。李績這一病固然誰都沒有料到,但眾將士基本上還能齊心合力,可在攻打平壤城的問題上仍有一定分歧,從這奏章上就能看出來。高歌猛進到了現在這個地步,最初目的在于搬救兵的泉男生泉獻誠父子難免有什麼別的想法,而新羅那邊也在虎視眈眈,李績這一病可謂是留下了巨大隱患。

    “遼東不可一日無帥,李卿這一病……”

    在軍事上,李治比武後更熱心,所以此時竟是一反常態地沒有去征求武後的意見,而是仿佛隨便抓人一般,忽然對著李賢問道︰“你認為遼東誰可代理李卿擔任主帥?”

    雖說李賢和薛仁貴很熟,但對于這種原則性問題,他卻不好怠慢,仔細思考了一下就搖了搖頭︰“這要是從單個人的基礎上來看,遼東那群都是悍將,謀略勇猛都是上上之選,誰作主將都沒有問題。問題是原本他們乃是平級,倘若忽然拔擢某人為代理主帥,難免會引起爭功或是不服等等不合。如今乃是李敬業代師傅發布之前的既定方針,但畢竟這只是臨時之計,這平壤城一天都拖不得。”

    “那麼就得另擇人……”李治低聲叨咕了一句,頓時感到頭更痛了。忽然再派一個主帥去遼東,這分明也是去搶既得功勞,同樣也有個服眾問題!

    而一旁的李賢一面擔心李績的病,一面又開始考慮人家會不會趁火打劫,冷不丁冒出來一句︰“父皇,不如由我打著勞軍的旗號去遼東怎麼樣?”
正文 第五百一十五章 李大帝的宏願,不信誰也不能不信老婆


    古以來,執掌天下大事的太後頗有那麼幾個,但執政少見,而如武後這般精力旺盛的更是只此一家別無分號。就比如她如今滿面春風地在眾命婦中間周旋,另一頭卻始終差人去詢問前頭大殿中群臣的情景。事實上,倘若不是這一次是她的幾個正牌兒媳婦第一次和她一起過上元節,她也不會撇下前頭那群大臣。

    趕明兒若是太子妃或是賀蘭煙這個雍王妃能夠替她敷衍這些婦人,那麼她就可以毫無後顧之憂地去接待那些大臣了。

    “娘娘,皇後娘娘!”

    她正精神奕奕觀賞著臨川長公主帶來的那群歌舞伎的絕妙歌舞時,冷不丁听見了一個壓低的聲音,立刻移開目光轉過頭,見是阿芊便輕輕頷首︰“怎麼,前頭陛下那里有什麼不妥當?”

    “剛剛有人報事,似乎不是什麼好消息,陛下撂下滿殿大臣和使節就稱病離開了,如今是太子在那邊主持,雍王也退席追了出去。”阿芊掃了一眼那些興致勃勃觀賞歌舞的眾命婦,又把聲音壓低了些,“陛下和雍王在中庭說了一會話,雍王就跟著陛下出去了,仿佛是蓬萊殿的方向。”

    听說李賢已經跟去,武後的心思便放下了一半。想想前頭那些人無不是人精,而李弘還年輕,她便有些坐不住,趁著歌舞的間隙,她便隨便找了個借口,匆匆退席前往正殿。自然,憑著她的權威和手腕。這一夜地麟德殿大宴雖不算圓滿,但總歸還是混過去了。

    至于李賢,他之所以會道出這麼一句話,倒也不是腦袋一熱,而是想彌補先前未成行的遺憾——同時還有幾分對李績的愧疚,想當初他若是跟著過去,指不定老爹老媽會派一批太醫跟著,這李績的病也不會這麼凶險。只不過他萬萬沒想到。老爹對他的自告奮勇既沒有支持。也沒有反對。而是像看外星人似的瞧了他好半晌,最後才淡淡地吩咐他跟著去蓬萊殿。

    蓬萊宮蓬萊殿,這宮名和殿名未免相重,于是不久前就有了更名的提議。雖說還沒有正式公布,但這蓬萊宮的名字改作大明宮,大約也是指日可待。但李治本人頗喜蓬萊之名,這蓬萊殿三個字便是出自他地御筆。這回帶著兒子回來,他也不看那些毫無準備地內侍宮人,站在大殿門口端詳了好一陣那蓬萊殿三個字,方才篤悠悠地邁步進去。

    李賢平常也是常來這里地人,所以見老爹過正殿而不入,也不往東也不往西,而是徑直往最里邊的方向走,他自是愈發感到一陣不對勁——要說交心。老爹對他說過很多心底話了;要說面授機宜。沒必要非得回這里來;要說許諾許願更是沒頭沒腦,這究竟是什麼事?

    “王福順,你守著外頭別讓人進來!”交待完這一句之後。李大帝便轉身拍拍李賢的肩膀,推開房門把這個兒子一起拎了進去。

    而李賢一進門看到滿屋子的書,以及那用油布蓋住的整面牆,心頭便隱隱約約有了計較,但想到這間書齋自己從未進來過,他便閉緊嘴權當什麼都不知道,只等著老爹解釋原委。果然,李治也不賣關子,呼啦啦一下子扯開了滿牆的油布,只見上頭赫然是一幅巨大的地圖,乃是用羊皮一張張綴成,看上去已經有些年頭了。

    “這是太宗皇帝……也就是我地父皇,你的祖父留下的東西。”

    說這話的時候,李治的面上現出了難以抑制的狂熱,眼中那種色彩哪里還能看得出剛剛驟聞噩耗時的為難。他幾乎是本能地一巴掌向牆上的地圖拍去,但在快要拍實地時候,卻硬生生停住了手,許是擔心這股大力會將這些老舊地羊皮拍碎了。然而,他的眸子中卻依舊閃爍著強烈的光芒,讓旁邊年輕二十多歲地李賢都覺得驚訝。

    “高句麗朕勢在必得,所以,不管文武百官怎麼勸,不管消耗多少賦稅,朕都一定要取下此地!隋煬帝兩次征東無功而返,朕的父皇一生武功蓋世,最後也同樣是折在這遼東小國上,朕若是不取高句麗王祭祀太廟,又如何能告慰父皇在天之靈!”

    李治這話說得慷慨激昂,甚至連臉色也一下子變得通紅。而李賢漸漸明白這與其說是老爹在對他交待,不如說是自我交待,于是便知機地保持了緘默。這人都是有堅持的,就好似李大帝其他的事情上並不頑固,但對高句麗始終耿耿于懷不肯放過一樣。

    于是,他就眼睜睜看著李治在那地圖面前喃喃自語,抬著手一個個地方地指過去,頗有

    斥方遒的威勢在——事實上這大唐就是李家的,李大確實是指哪打哪。想當初他老爹還曾想親征高句麗,是群臣和武後千辛萬苦勸下來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治方才轉過身來,那樣子仿佛這時候才想起旁邊還有這麼個兒子,用力地往下一揮手︰“替朕去遼東,代朕看著唐軍打下平壤城!”

    這無疑就是表示同意的意思。此時此刻,饒是李賢料到這回的事情不會有什麼險阻,一時間也難掩心中那股狂喜的沖動。要是這當口不去,萬一李績有什麼三長兩短,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安心。于是,他慌忙退後兩步深深下拜,那語氣更是斬釘截鐵似的。

    “父皇放心,兒臣明天就上路,日夜兼程趕往遼東,必定親眼看著平壤城克復!”

    “什麼明天就上路?”

    隨著這個聲音,大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緊跟著便出現了一前一後兩個人影,前頭的武後滿臉不悅,後頭的王福順則是耷拉著腦袋,不敢抬頭去看里頭的皇帝父子倆。這別人他都能攔,惟有武後他一丁點辦法都沒有,事實上,武後眼楮一瞪,他就把路讓開了。

    武後顯然不是第一次進入這個書齋,因此只是掃了那牆上的地圖一眼,便換上了一幅笑顏,頭也不回地對背後的王福順揮了揮手,這才柔聲道︰“陛下繼承先皇遺志平定遼東的心願臣妾也知道,但那邊既然有英國公李績在,似乎用不著賢兒出馬。”

    她一面說一面嗔怒地瞪了李賢一眼,那眼神正是在警告說——新婚不久就想拋下妻子去那種地方,花樣也忒多了一點。然而,下一刻,她的疑問就得到了解答。

    “朕剛剛接到遼東急報,英國公李績暴病不起。”

    這下子,就連武後一向處事鎮定,也情不自禁地變了臉色。

    李績固然是朝中第一人,但在如今的情況下,他最重要的身份卻是大唐遼東方面軍總司令,其他的將領無論在資歷還是地位上都比他低兩三籌不止。這萬一要是為山九功虧一簣,就是武後也難以想象那種災難性後果——唐軍已經完全深入高句麗腹地,之前攻城略地雖然順利,但要是被人忽然捅一刀子呢?

    “賢兒雖說在西邊打過仗,可畢竟資歷經驗還淺……”

    武後並沒有問出什麼“朝廷就沒有其他將領”諸如此類的愚蠢問題,而是一針見血地指出了最大的困難。當初西邊打仗原本就是臨時集結軍隊,而且又調去了契何力這麼一個能鎮壓局面的老將,現如今遼東戰局大好的情況下把李賢派過去,結局未必就一定是樂觀的。

    “朕……”李治一個字出口,逐漸又覺得李賢先前說以勞軍的名義前去有些魯莽了。沉吟了一陣子,他一瞬間眼楮大亮,猛地一拍巴掌,“朕怎麼就忘了,右相劉仁軌不是還在那里?”

    此話一出,李賢暗道糟糕,自己怎麼就把老劉頭給忘了。而武後的面色則一下子難看到了極點。

    想當初讓劉仁軌去遼東,她是打定了讓他遠離政治中心的打算,順帶也想為難一下老劉頭,誰能想到竟會有如此異變?趁著李治還未完全下定主意,她連忙打斷道︰“陛下,劉仁軌曾經駐留熊津,熟悉那里的地理人情,如今這當口正應該提防新羅人,劉仁軌絕對不能動,否則還有誰能震懾熊津和雞林?”

    不信誰也不能不信妻子,仔細對待妻子的每一個建議,這已經成了李治的習慣,于是,他便開始認認真真地考慮起了武後建議的合理性和正當性。趁著他低頭思考的當口,武後就朝李賢丟去了一個眼色,李賢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皺了皺眉又回了一個手勢。于是,就只見李大帝站在當中思考,旁邊母子倆眼色手勢亂飛,端的是各行其是。

    “罷了,賢兒是朕的兒子,朕不能看見我大唐將士攻克平壤城,還是讓你去最為合適!”李治的主意來得快也去得快,一下子就打消了讓劉仁軌代理李績職務的意思,“正好那些大臣對你擔任雍州牧也有些意見,你這一去勞軍,今後賞賜再高官職太大,他們也找不出理由反駁!現在就把上官儀李敬玄郝處俊召來,讓中書出旨門下用印!”

    意氣風發的李大帝全然沒瞧見,旁邊的妻子和兒子同時松了一口大氣,後者的面色更是喜悅中帶著欽佩。
正文 第五百一十六章 說要走咱就走,英雄助紅顏

    夜無論是李治還有武後都有眾多話要交代,于是李賢中,武後格外派了個人去雍王第通知,卻沒有提李賢要走的事。而就在這一天晚上,睡夢中的程伯虎薛丁山被人從床上硬拽了起來,睡眼惺忪的他們听說皇帝召見,一時間都感到迷迷糊糊的。

    什麼事情這麼緊急?

    火燒火燎地趕到蓬萊宮蓬萊殿,兩人這才發現除了李治,還有武後和李賢在旁邊,頓時更覺得一頭霧水。然而,當听到他們接下來的任務時,兩人全都是摩拳擦掌喜形于色,尤其是程伯虎甚至想合掌道一聲阿彌陀佛——這長安城都呆得淡出鳥來了,能脫離老爹的管束,還能大殺四方好好逞一回英雄,他怎麼會不樂意?

    所以,他當下就毫不猶豫地拍著胸脯承諾道︰“陛下,娘娘,臣一定竭盡全力保護雍王,決不會讓人傷了他一根毫毛!”

    薛丁山不似程伯虎這麼夸張,但和自個老爹也已經好些時日不曾見面了,因此也連忙表示自己會盡職盡責。他當然不會知道,在某些人眼中,木訥的他反而顯得比程伯虎更可靠。

    雖然敲定了這兩個隨員,但緊跟著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安排,而當李賢表示一路用驛馬換馬不換人地緊急趕路,武後還是本能地皺了皺眉——這長安到遼東幾千里,就算走得再快也得十幾天,若是這麼緊趕慢趕,到了那里指不定就人都起不來了。不過。她更知道自個的兒子是個執拗性子,思忖片刻還是把反對吞了回去。

    于是,這一晚上上官儀等三個宰相也被人從熱被窩里拖了出來。進宮後得知是這麼一件事,三人不覺都愣住了——按理說,這樣大地事必定是先經政事堂再往上報,此次怎麼會是皇帝先知道了?而當听說李賢要去,三位大唐宰相不禁都面面相覷。

    反對?這似乎帝後已經鐵了心。贊成?可這要出了風險誰來承擔?于是,三人當中最是硬骨頭的郝處俊便站了出來。剛剛吐出“劉仁軌”三個字。就被李大帝的一句話頂了回來。

    “劉仁軌如今就是遼東道行軍副總管。他自會盡心盡力。賢兒此次先去勞軍,倘若李績能夠恢復自是最好,倘若不能,以他的身份,就地接任總管也不至于引起變數,況且李績必有方略留下來,只要照章執行就好。”

    處俊想想劉仁軌是比他還硬的骨頭。若是方略錯誤決不會輕易買賬,而李賢雖說不那麼牢靠,似乎也不是一味求功的性子,再說到那里忙著安撫將領也來不及,未必能夠有時間干別的。于是,他也就省卻了再苦苦勸諫的心思。

    上官儀如今是老好人,皇帝支持,他也就支持;李敬玄則是皇後支持。他也支持;于是。這麼一件事就算通過了。接下來地用印出旨自有他們煩心,而武後拎著李賢回含涼殿,趁夜就開始打點行裝。阿芊忙前忙後憂心忡忡,但想到此事她第一個知道,心里仍舊是甜滋滋地。

    至于尚在雍王第地霍懷恩則是第三批被人拖起來的人之一,一听說帝後召見,他的滿腹牢騷都化作冷汗出了。然而,一個時辰後他出宮的時候,卻是意氣風發滿面紅光,把留在雍王第的二十個親兵全體叫上,竟是天一亮就出長安城去了。除此之外,還在崇文館讀書的慕容復也被拖了起來,一听說要跟著去遼東登時答應得比誰都快。

    所幸這雞飛狗跳只限制在一個極小的範圍之內,等到天一亮大家起來地時候,長安城又是往日那派景象。而等到大多數人知道了皇帝派雍王去勞軍的時候,則是毫無例外地打起了呵欠——即便是皇帝皇後派李賢出海去海外尋仙問道,那也是正常的事,這位雍王什麼事折騰不出來?

    有人認為正常,卻也有人暴跳如雷,就比如這雍王第中的三位。賀蘭煙听說整件事後的第一反應,就是立刻上馬去追;屈突申若稍稍冷靜些,考慮到追是追不上了,但該怎麼進行後續支援卻得好好思量,大不了她再偷偷跑一次;至于許嫣在最初的極度震驚之後,反倒是最最冷靜的那一個。

    “如今我們都已經嫁為人婦,就算是申若姐姐,這追到遼東恐怕也是不可能的。六郎雖然是前去遼東,但那里名將雲集軍隊眾多,一般不會出事。可是,這歷來領兵在外,後院起火地可能性反倒大些。”

    許嫣掌管許家已經有些年頭,這話說得極有條理,原本還算計著打點行裝地屈突申若立刻醒悟了過來。而賀蘭煙雖還有些懵懂,但在得知利害之後,懊惱歸懊惱,但還是不得不接受此次又得在家里等著的事實。除了李賢之外,被她們在

    落得最多的大約就是霍懷恩了——作為親兵頭子,這來通報一聲!

    然而,仿佛為了印證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這一句俗話,三個女人好容易達成了一致之後,繼李賢悄悄跑路之後,又傳來了第二個壞消息——高德笙不見了!

    作為親兵頭子和曾經地游俠,其實說得不好听就是強盜,霍懷恩的神經自然是無比堅韌,所以明知道王府那幾位女主人肯定要在背後埋怨他,他卻依舊和沒事人似的。由于時間問題和驛馬問題,雖說親兵團的精銳超過三百,但此次能帶出來的卻只有五十余人,剩下的就只能拿著通關文書,利用賀蘭周在各地的網絡,一路換馬趕往遼東。

    雖然曾經追過一次噶爾欽陵,但從長安到涼州這段路比起長安到遼東,那簡直就是小兒科了。即便一群人都是精壯漢子,但是在連趕了四天路之後,一個個也都是精神不濟,于是只得在驛站歇了一個晚上。一路上只歇了三次,一群人終于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遼東境內,至于累死的馬也是一個相當驚人的數目,好在彼時馬價便宜。

    雖然李賢有通關公文,還有蓋著國璽和政事堂大印的聖旨,但國內城的唐軍守將卻幾乎不敢相信這當口居然來了個親王。這要說勞軍吧,那好歹也得帶補給或金銀過來,可這批人分明是急趕來的,什麼都沒帶。懷疑歸懷疑,奈何他這牌名實在不好攔著,于是只能緊急征調一百名軍士隨行護送,另派人火速前往前線報信

    不消說,李績病倒的消息,他還不夠資格知道。

    自從到這大唐之後,李賢還是第一回來到這麼遠的地方,因此,沿路看到迥異于自己腦海中認識的遼東,他心中很是覺得異樣。仿佛是為了印證那守將之前的警告,一路上確實算不上太平,“叛軍”的散兵游勇固然是常常撞上,匪盜也不在少數。

    風塵僕僕趕了這麼久的路,無論李賢還是其他人,身上那衣服早就看不出本色,至于那些派來當他護衛的國內城唐軍就更不用說了,瞧著也和匪盜分別不大,于是難免有人想要黑吃黑。好在他這一行人都是精銳中的精銳,往往遠遠遇上就有人喝令前頭避開,若是對方不讓就直接沖殺上去。

    三天的路途,他們這一行人就殺了幾十號人,四散奔逃的誰也懶得計算。

    直到第四天,他們才踫上了稍微多一點的叛軍,大約百多號人。只不過,這一次他們看到的是叛軍和別人激戰。遠遠望去,只見十幾個人在百多人中間左沖右突,為首的兩個一人持長槍,另一人揮長槊,竟是勇不可擋。雖說急著趕路,但李賢覺著那被圍的人似乎是唐人的光景,便朝霍懷恩打了個眼色。

    “殺!”

    霍懷恩幾乎是毫不猶豫便下了命令,而那幫隨行擔任護衛的軍士這一路上已經見慣了這幫殺神的悍勇,更知道就算上去也撈不到湯頭,干脆就在後頭看著。可是,讓領頭的隊正沒想到的是,這李賢原本看熱鬧看得好好的,忽然也一下子拍馬加入了戰陣,這下他頓時嚇得不輕,趕緊令麾下上前策應。

    將軍雖說不曾告訴他對方的身份,但卻嚴厲囑咐那是一位貴人,這要是出問題,他的腦袋就別想要了!

    然而,李賢的一時興起豈是人家管得了的?幾乎是突入戰陣的一瞬間,他便拔劍狠狠把一個想要上前阻截的家伙砍下馬背,接下來,程伯虎薛丁山就把他的風頭全都搶了過去,左槍右斧把他護得滴水不漏,而慕容復只有跟在後頭的份。百般無奈之下,他只得定楮朝那中央兩人瞧去,在那白衣人身上端詳良久,愈發覺得自己所料不差。

    有了生力軍加入,原本以十敵百不落下風的那些人自然是更加勇不可擋,這百多號賊兵在兩柱香之後便告潰敗,留下了一地尸體和幾匹戰馬。直到這時,李賢才拍馬上前,大聲招呼道︰“小甦,三娘,好久不見了!”

    程伯虎不如李賢那賊厲害的眼力,一听到小甦這兩個字就愣住了,而薛丁山也在那里揉眼楮。兩人幾乎同時想到了一個問題——這甦毓不是回鄉為甦定方守孝了麼,怎麼會千里迢迢跑到了這遼東來?

    而面對這樣的巧遇,甦毓也是滿臉詫異。上回在涼州的時候,李賢說是來傳旨,後來又變成了涼州大都督,那麼這次又是怎麼一回事?至于盧三娘則是在一群人身上瞟來瞟去,最後目光在李賢身上駐留最久,表情漸漸變得有幾分微妙。
正文 第五百一十七章 他鄉遇美人,自是相見歡

    鄉遇故知時的驚喜,這不是在外的游子絕對難以體會賢悶頭趕了那麼多天路,灰頭土臉外加精神萎靡,忽然在他鄉遇到一個故人——確切的說還是美人,那股振奮勁兒就別提了。他一面和甦毓說話,一面任由手下親兵猶如蝗蟲過境一般打掃戰場,倒讓那些在遼東戰場已經混跡多年的唐軍軍士大吃一驚。

    這連死人都不放過,這位真的是朝廷貴人麼?怎麼和強盜似的!

    李賢卻不理會旁人用什麼眼神看他,此時此刻,他最大的任務就是弄清楚甦毓為什麼在這里,所以哪怕盧三娘那表情明顯有問題他也顧不得了︰“小甦,你不是回冀州老家給甦大將軍守孝去了,怎麼會千里迢迢跑到遼東來?”

    甦毓身上的白衣也已經是有了多處污損,但比李賢的狼狽要好得多,顯然,她並沒有那樣長時間地急著趕路。大約是為了路上方便,她戴著男子式樣的襆頭,手中拿著一柄仍沾著鮮血的長槊,頗有些殺氣騰騰。由于她的面上也有些髒污和血跡,因此若不細看絕看不出她是女流。

    “我此行正是要為祖父報仇。”

    這話一出,不但李賢猶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就連程伯虎薛丁山也是相同光景,都在那里面面相覷。甦定方分明是死在涼州,而且是病死,這和遼東有什麼關系?這就算是甦定方當初打過高句麗,可那也已經是好些年以前的事了。

    無論是出于酒友地關系。還是出于忘年交的關系,抑或是出自甦定方默許他瀏覽衛公兵法的情分,李賢都決定把整件事情弄清楚。于是,他立刻追問道︰“究竟怎麼回事?”

    “這里匪盜橫行,殘兵也有多股,不是說話的地方,先趕路再說,到時候我再對六公子細說。”盧三娘瞧了瞧甦毓。便搶在前頭建議道。“我記得前頭有座土城正好可供休息。歇一歇用了干糧再走也不遲。”

    之所以用歇一歇而不是歇一晚,正是因為盧三娘看準了李賢等人應該是連夜趕路不能耽誤時間,于是才有這樣一說。而盡管時間緊急,但李賢還是爽快地答應了,而這時候,那些打掃戰場的親兵也都收獲豐厚地回轉了來,人人的腰中馬褡褳中都塞得滿滿當當。而霍懷恩更是提了個沉甸甸的包袱,那喜笑顏開的模樣顯然表示,這一次有大收獲。

    “公子,這次還真是好運氣,這些人正好是劫了一撥貴族回老巢地途中,除了大伙兒地收獲之外,這里至少還有幾百兩黃金!”

    這年頭黃金是達官貴人地專享,自然是好東西。因此隨行護送唐軍軍士都露出了又羨又妒的表情。而李賢毫不在意地一手接過。只掂量了一下便笑道︰“好家伙,還真沉!老霍,待會到了那土城之後。把黃金分給這些護送我們的弟兄們,不能讓大伙白跑這一趟!”

    這話說得那些負責護送的唐軍同時大吃一驚,原本還以為李賢是開玩笑,等到了那座廢棄的土城,看到霍懷恩真的把那些沉甸甸的金首飾分給他們,一群人一下子改變了對李賢這行人地看法,暗自慶幸撈到了好差事。

    要知道,高句麗打了這麼多年,這很多軍士都是當年留守百濟的那一批唐軍,在外打仗不能回家又沒有其他收獲,早就不想干了。單單這一個月,國內城的逃兵幾乎是天天都有。

    李賢不在乎錢,那些跟著他的親兵也都是撈得盆滿缽滿,最多覺得這位主兒太過慷慨,至于霍懷恩更不會替他心疼金錢,于是一大堆金銀細軟一會兒就分完了。甦默默地看著那些喜笑顏開的軍士,那張原本因為擦干淨而顯得有些蒼白的臉,終于露出了一絲難得的笑意。

    “六郎你還是老樣子!”抱著長槊毫不在意地往一塊石頭上一坐,她便深深吸了一口氣,“我回冀州老家後不久,就有曾經跟過祖父的出籍家將前來找我,說是祖父地死並不是病死那麼簡單。”她一面說一面撩了撩頭發,仿佛是思量究竟應該怎麼說,隔了老半天才迸出了一句話,“他說,當年征高句麗之後,新羅人送來地酒中有鴆毒。”

    這不是扯淡麼?新羅那時候還求著大唐幫它繼續打高句麗,搞什麼殺……難道就不怕大唐火起來直接把它給滅了?然而,盧三娘冷不丁補充的一番話讓他更是目瞪口呆。

    “听說不止是甦大將軍一個,那次送的酒是英國公和甦大將軍一起喝地。六公子你還別不信,那家將後來當了商人去過新羅,偶爾听人傳言,道是新羅大將金信

    大的傲事就是除去了我大唐大將,于是他費盡千辛萬其中原委。所以就有了我和小姐此次之行……”

    對于這樣一檔子听上去好似玄幻故事的原委,不單單李賢愣在那里,就連程伯虎薛丁山也好不到哪里去。至于不遠處望風的兩個親兵則猶如沒听見似的,釘子一般扎在那里一動不動。李賢一面考慮這件離奇“命案”,一面在那邊暗自嘀咕——這年頭還有那麼厲害的慢性毒藥?

    他是絕對相信陰謀論的人,但這種太過離奇的事情實在超出了想象力。至于甦所說的報仇……他絕對不介意為老甦報仇而揮軍自平壤城繼續南下,把整個新羅順便也平了——橫豎自從劉仁軌把倭國水軍打得七零八落,百濟又覆滅之後,新羅已經指望不上其他國家襄助了。

    吃飽喝足也歇夠了,李賢正準備開路,卻只听外頭忽然響起了一陣騷動,緊跟著又是一片嚷嚷,最後霍懷恩三步並兩步地沖了進來。

    “听馬蹄聲大約有六七百騎朝這個方向來,我們是走還是殺?”

    不得不說,由于李賢這些親兵已經有了多次血戰經歷,面對數倍于己的敵人,霍懷恩也敢下令正面應敵。見李賢舔舔嘴唇動了殺意,他不覺露出了笑意,正以為這回又能好好殺一場,那護送的唐軍隊正咋咋呼呼地撞了進來。

    “公子,外頭是唐軍,大約有七百人的光景,前頭打的是遼東行軍副大總管的名頭,大約不是高將軍就是劉相公!”

    高將軍是高侃,不過李賢和他不熟,但劉相公是誰他卻再清楚不過。沒好氣地摩挲了一會下巴,他心里頭著實嘆了一口氣,好死不死,不會這麼倒霉在這種地方撞上劉仁軌吧?

    埋怨歸埋怨,兩撥人還是不可避免地匯合在了一起。當听說國內城派出一百名軍士護送某位朝廷貴人來遼東的時候,劉仁軌就有了一絲不那麼好的預感,所以,當他看到笑眯眯的李賢,那驚訝勁頭並不怎麼濃重——他就知道這時節會來這里的決不是“等閑之輩”!

    “雍王殿下!”

    “劉相公!”

    一老一少面對面地拱拱手,就開始閑扯,從天氣說到遼東特產,從河海幾月結冰說到飛禽走獸,總而言之就是不說正題。至于旁人听到李賢報身份之時的瞠目結舌,就不在這兩人的算計之中了。好在李賢知道劉仁軌此來的目的,劉仁軌卻不知道李賢來這里干什麼,因此這第一輪的唇槍舌劍上,自是李賢小佔上風。

    于是,旁邊的人從目瞪口呆到連打瞌睡,甚至連那個護送的隊正也從最初的極度驚愕中回過了神。難道大唐的親王和宰相就是這麼一副光景?

    閑話聊完,李賢就開始收攏自己的親兵部隊,而在這個時候,老到的劉仁軌一眼看到了甦毓,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之後,面色就陰沉了下來。他固然听說過李賢愛上的全都是各式各樣有特色的女子,也听說過上回李賢去西北也有屈突申若等女人幫忙,可那畢竟是暗地里偷偷的,這回怎麼公然把女人捎帶上了?

    惱歸惱,這大庭廣眾之下卻不好說,于是,一群人上馬後悶頭趕路,終于在次日巳時抵達了唐軍大營。右相劉仁軌的到來固然是讓上上下下的將領心中一定,而李賢毫無預兆地抵達更是讓大多數人陷入了頭腦僵死狀態,尤其是聞風趕來的李敬業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平壤城咫尺可及,但偏偏主將忽然病倒,雖說按照李績的方略也進行了布置,但總歸不是那麼得心應手,連著幾天固然是逮了不少棄城而逃的高句麗軍士,可平壤城還是沒動靜,泉男生親自勸降了三回卻依舊徒勞無功,這將領們的火氣自然大得很。

    拿出了第一道聖旨宣布自己前來勞軍,一群知情的將軍就都露出了心知肚明的表情,眼看著李賢跟著李敬業匆匆而去,薛仁貴方才趁亂把自己的兒子召了過去。待得知李賢這一路上緊趕慢趕只用了十幾天,他不禁為之咂舌,更是感慨李績收了個好徒弟。

    這只要李賢不謀反,憑著他和太子李弘的兄弟相得,這李家人的好日子還長著呢!當然,他老薛運氣也不錯,想不到薛訥這麼個木訥小子還能投了李賢的緣法。摸著身邊的方天畫戟,薛仁貴不免考慮起怎麼趁機再立一個功勞。這將軍前頭加上一個大字,怎麼也不過分吧?
正文 第五百一十八章 想瓜分領土?門都沒有!

    唐朝堂上的老頭很多,而且常常是年紀一大把照舊精伙子似的。奈何退休制度擺在那里,這上了七十要是沒有特殊需求就得退休,不過,像李績這樣曾經做出過特殊貢獻的老臣,這雖然過了七十卻還是好好地坐著自己的位子。

    再加上李績活到老練武練到老,于是就給李賢留下了一種錯覺,仿佛老狐狸永遠都不會老不會死似的。所以,听到李敬業說李績此回征遼東是從陸路緩緩進發而不敢坐船,他便感到,這位叱 風雲一輩子的名將,是真的已經到暮年了。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他看到的卻不是臥病在床昏迷不醒的李績,而是看到老狐狸盤腿坐在那里喝粥,雖說臉色不好看,這身形也有些消瘦,但和奏報上說的昏迷不醒大相徑庭。松了一口大氣之余,他趕緊上前打了招呼,順勢就在李績身邊坐了下來。

    “師傅沒事了?”

    這時,李敬業便搶著答道︰“怎麼沒事?好容易從遼城州來了一位醫術還算過得去的大夫,扎了幾針開了幾副藥,爺爺這才勉強醒了過來。偏偏他還不服老還要親自上陣,所以我才把劉相公請了過來!對了,六郎你大老遠跑來干嘛?”

    “還不是為了師傅這病!”看到李績但笑不語,李賢只覺得氣不打一處來,“我這一路上緊趕慢趕,從長安到這里才用了沒半個月,你說我急不急?那奏報誰寫的。說得這遼東好似沒了師傅地球……沒了師傅這天就要變了,別說我,就是父皇母後,那也是急得什麼似地!好了,既然師傅你這還能上陣指揮,我另一道聖旨也就不用拿出來了!”

    對于李賢的抱怨,李敬業不禁吐了吐舌頭,這參加完李賢的婚禮他趕回遼東。路上已經算夠快了。但也用了將近一個月。可見李賢這一路確實是火燒火燎。而李績心中自是感動,可听到另一道聖旨,他卻立刻上了心。

    “什麼聖旨?”

    “當然是讓我就地接任遼東道行軍總管的聖旨,這不是怕一群悍將不合麼?”李賢漫不經心地聳了聳肩,可一抬眼發現李績一臉心知肚明的表情,他只得舉手承認道,“我當初把劉相公給忘了。不過父皇說是讓我代他看看攻下平壤城的情景,再加上母後似乎不想讓劉仁軌當這個總管,我又擔心師傅你的病,所以得知消息那天晚上做了準備,第二天就趕來了!”

    李績雖說不管事,但並不意味著他就什麼都不知道,所以李賢這話是真是假,他一听就明白。這超然的立場不能丟。他也就放棄了在這件事上發表評論地意思。揪著下巴上那幾根胡須陷入了沉思,最後才朝李敬業問道︰“除了薛將軍和高將軍,那些知道我已經醒過來了地將軍有沒有往外頭透露?”

    要說狡猾。小一輩中除了李賢之外,李敬業認第二,那就沒人敢認第一。聞弦歌知雅意,他立刻接口道︰“高將軍和薛將軍都不是多嘴地人,如今就算是劉相公也應該不知道。”

    “嗯。”李績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眼楮在李賢身上來回瞥了一會,他便開口說道,“那六郎你就到前邊召集眾將宣示聖旨接任這個總管。平壤城的火候已經差不多了,泉氏兄弟連敗,這手中的籌碼已經不多,高藏王不過就是想找個台階下,未必就想死。你以大唐雍王的名義露一下面,這高藏王肯定會立刻獻城。”

    就這麼簡單?這是打仗還是過家家?還有,這到手的功勞往外讓,還真像是李績的作風——這李績的功勞太多,多這一樁少這一樁真不是什麼了不起地事。

    盡管被李績輕描淡寫的語氣噎得一愣,但李賢轉念一想還卻不得不認為有理。一面在心里嘀咕姜還是老的辣,他忽然想起此次在半路上忽然撞到的甦毓,趕緊把那樁所謂的鴆殺公案給撂了出來。結果,他那番話一出,李敬業固然是瞠目結舌,就連李績也是一愣一愣的。

    “咳咳!”

    李績和甦定方關系相當不錯,盡管名義上是上下級,但論情分,卻是戰場上的深厚友誼外加平日里的酒友交情。所以,听說這傳言說是他自己和甦定方都被人下鴆,他在愣過之後不免嗆得連連咳嗽,最後竟是直截了當翻了個白眼。

    “難道我和老甦看起來像白痴麼,就算再貪杯,這新羅送來地美酒也不會隨便下肚吧?金信在新羅算得上是人物,可要是放到我大唐,連個中郎將是否能當上還未必可知。再說了,他當初不過是協同我大唐作戰地新羅主帥,敢下鴆……那新羅王首先就是殺了他!”

    這正說出了李賢心中的所思所想,他點點頭正想開口,卻見李績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使勁捻了捻胡須︰“這新羅人好面子,好夸大,其實陛下登基之後兩回打高句麗,他們都沒派上多少用場,但國內卻是常常宣揚我大唐是配合他們主力作戰。金信大約不敢,但興許是他地屬下為

    己的主將臉上貼金,才編出了這麼一席話,誰知道把了。”

    靠,原來棒子流行往自個臉上貼金的習俗,是自古就有的!

    李賢固然覺得這事情蹊蹺,但還沒料到會有人同時無恥和大膽到這樣的地步。想想甦和盧三娘這一路殺氣騰騰殺到遼東,若是明白告訴她這不過是人家的編造和夸大,只怕她絕對不會相信。事實上,若不是他深知這些半島棒子的秉性,興許也不會這麼簡單相信李績的話。

    師徒倆又交流了一會,見李績打定主意借病躲開,沒奈何之下。他只得讓李敬業去召集眾將,當然也得捎帶上劉老頭。不過,讓他奇怪的是,無論劉仁軌還是薛仁貴等將領,听到聖旨都沒有露出太大地意外,皺眉頭的固然有,但喜上眉梢的也有不少,至于劉老頭則是死板著一張臉。既看不出是否有怨氣。也看不出是否有高興。

    “特進。平壤道行軍大總管兼持節安撫大使泉男生到!右武衛將軍泉獻誠到!”

    門外一個通傳的聲音響起,李賢這才想起外頭那是大唐在高句麗的內應,連忙下令傳見。他和泉獻誠算是老相識了,雖說不見得是什麼交情深厚,但對方好歹還幫過他一個忙,于是對人家的老爹在客氣之外也得熱絡一點。

    自從攀上大唐這棵根深葉茂的大樹,泉男生那張陰沉了快兩年的臉如今終于有了笑顏。但中間還隱藏著那麼一絲淒苦。所以,在拜見李賢地時候,他是恭謹上再加恭謹,謹慎上再加謹慎,就算禮部地禮儀大師也未必挑得出毛病。

    不但如此,那話也是說得恭維勁十足︰“若是知道雍王親臨,那些叛臣必定會棄城投降,平壤城指日可下!”

    高句麗已經不行了——只要不是笨蛋都能明白這一點。而泉男生自己不是笨蛋。他麾下地那些人和兒子泉獻誠也不是笨蛋。當初高句麗抗衡隋軍的時候能夠使詐,可事情可一可二不可三,他也很想趁著唐軍中間出問題的當口陰上那麼一把。但想想投降大唐之後至少還能過好日子,但捅刀子卻很可能要承受毀滅性的後果,他理智地選擇了後者。

    而李賢的到來,無疑打消了他最後那點僥幸。

    唐軍的這次東征,算起來有兩個盟友,一個是泉男生代表的高句麗正統——盡管真正正統地應該是高句麗王高藏,但這一事實被所有人選擇性忽略了過去;另一個則是新羅,新羅以王族為帶頭,號稱是六萬兵馬,但真正能看到的大約也就兩三萬光景,而且打仗的時候還是磨洋工。

    大唐雍王接任遼東道行軍總管,李績暫任副總管,這消息很快就散布出去了。這種事情雖然有幾分離奇,但大唐也不是干了一兩次了,先前征遼東那會就是在總管之後又派了李績,把原來那位總管直接降級成了副總管。再加上這回來的乃是親王,新羅方面也不敢怠慢,于是,領著大唐臨海郡公爵位的金仁問在當天晚上火燒火燎地趕了過來。

    在大唐當了那麼多年的官,對于官場上的那一套金仁問可謂是嫻熟得很,無論說話還是態度都赫然是一個唐人,言語中甚至還流露出某種打完仗要繼續留在大唐的意向。當然,在目前情況下,他更希望商談地還是高句麗領土問題——其實也就是瓜分問題。

    在這種事情上,李賢沒得到老爹授權,當然即便得到授權,他也決不會在領土問題上退讓半步,也不看看當初是誰緊趕著向大唐求救,是誰在打仗地時候常常拖後腿,如今卻還想在領土瓜分問題上插一腳,門都沒有!

    正當他開始顧左右而言他的時候,門外又是一陣騷動。他一听到甦的聲音,頓時嚇了一大跳,趕緊敷衍了一下金仁問往外頭走。這一打照面,甦毓便沉著臉問道︰“里頭可是新羅來地人?”

    “小甦……”這李賢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正好瞧見李敬業在那邊探頭探腦,趕緊一把將人抓了過來,在他耳邊叮嚀了幾句便對甦毓笑道,“你先跟著敬業過去,保證有個交待。我這信譽你還信不過麼?”

    甦毓略帶懷疑地掃了李賢一眼,最後還是選擇相信了李賢的信譽,跟著李敬業走了。而陪在她身邊的盧三娘臨走之前卻對李賢低聲道︰“雍王,夜里若是有空請到我這里來一趟,我有些事情想對你說。”

    PS︰甦定方被殺說,絕非我杜撰,乃是出自《新羅古傳》,八九十年代韓國還有學者根據這個發表了哄動一時的論文,還說甦定方和李績都是被那個姓金的將領鴆殺的,好嘛,那時候大唐威名赫赫,見誰不順眼就打,除非新羅君臣上下全都想死……既然這麼記載,那麼總有這樣的傳言;既然他們要面子,那就讓他們沒面子,以上是廢話可跳過……
正文 第五百一十九章 不談仁義,火上澆油

    營里安置女人乃是大忌,但是,李賢既然和李績打了自然不會坐視老部下兼老朋友的女兒和一群兵漢雜居一塊,于是就讓李敬業去格外找了地頭安置甦毓一行。至于看出端倪不對的劉仁軌則是在安排好了自己的隨員之後,直截了當找上了李賢。

    “雍王,這是遼東,如今既有高句麗人又有新羅人,若是讓人知道你把女人千里迢迢帶了來可不是什麼好事。”劉仁軌雖然是個倔脾氣容易得罪人,但現如今當上宰相已經收斂多了,並沒有提什麼你已經娶妻之類的勾當,“這若是不放心,把人安置在遼城州也罷,把人安排在國內城也罷,總知,這事情不是玩笑話。”

    李賢從來就不是個虛心接受人家主意的主,但是,這好壞人情他至少還分辨得出來,自然不會像當初那樣想方設法地擠兌老劉頭。只不過,這甦毓確確實實不是他帶來的,于是他索性就兩手一攤道︰“劉相公,你當初在遼東沒見過,小甦是已故甦大將軍的孫女,我前日才剛剛遇上她。她一個女人千里迢迢跑到這里,不是為了別的,正是為了听到一句話。”

    劉仁軌聞言大訝,緊跟著表情就有些微妙。他和甦定方原則上來說是沒有恩怨的,問題是,他當初被李義府陷害在海東朝不保夕的時候,甦定方卻和李義府許敬宗關系相當不錯,這又是獻俘太廟又是加官進爵。看著總歸讓人不那麼舒服。所以,他這上位之後雖然干不倒許敬宗,總得拿人來出出氣,在甦定方的謚號問題上,就是他做主,定下了一個“莊”字。

    什麼是莊?就是威而不猛,這要是別人拿到再高興不過,可老甦若是活著。絕對不會滿意這麼一個號。

    “原來是甦莊公地孫女。”老劉頭畢竟是老劉頭。很快整理好了臉色。隨即又問道,“她不是應該在冀州,怎麼會跑到遼東來?”

    接下來李賢自然把甦毓說過的話原原本本一字不拉地在劉仁軌面前說了一遍,于是,就只見這位從強項令到平民,又從平民到宰相的風雲人物愣在了那里,到最後竟是忘記了風度哈哈大笑。笑完之後就下了定論。

    “這簡直是笑話,甦大將軍的那個家將真是一大草包!”

    這正是李賢也想說的話,只不過他得照顧人家小甦的心情,當然不可能像劉仁軌那麼直接。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劉仁軌拱拱手便想走,剛轉過身去便吃李賢扯住了袖子。

    “老劉,這平壤城打下來之後,你說這遼東情況將會如何?”

    這大唐朝廷中不乏愛好和平的人士。否則也不會在李治咬牙切齒打高句麗為李世民報仇的當口。還有人站出來大唱對台戲。但是,這些愛好和平人士中間,決不包括神奇老頭劉仁軌。這位能夠在得知自己有出頭之機地時候大聲嚷嚷“天將富貴此翁耳”。在算計上天生比別人多一個心眼,這眼珠子一轉就想到了李賢這話地言下之意。

    “陛下天恩浩蕩,大約會以現在地高句麗高藏王繼續充當此地之主,畢竟,我大唐府兵不可能永無休止地駐扎此地。不過,這海東三國鼎立已久,既然百濟和高句麗相繼為我大唐所滅,新羅當然就是一支獨秀,在領土上的心思必不在小。”

    劉仁軌這個人雖說睚眥必報,但看大勢的眼光相當不錯,否則也不會在和劉仁願共事的時候,險些因為唐軍的調防問題鬧翻。而這一次,他也同樣看到了未來的風險所在。盡管給李賢下過絆子,也知道這回李賢千里迢迢跑來是武後反過來給他下絆子,但考慮到太子李弘的堅定態度,他還是決定把該提醒地話提醒一下。

    “雍王,這新羅固然是有野心,但如今畢竟臣服我國,朝中在東征問題上有不少分歧,不可因為未來的危機就貿然動兵,恐失仁義。”

    狗屁仁義,人家來打你騷擾你的時候惦記著仁義麼?這花了那麼多錢打下來的地方,豈有白白送出去的道理?再說了,這就是真的沒辦法得送出去,總得撈回代價來吧?

    李賢心中嘀咕不斷,面上卻笑意盈盈地把劉仁軌恭送了出去。隨便找了點吃的,再看看天色不早,他出門準備去找盧三娘,瞧見慕容復在外頭團團轉,想起程伯虎跟薛丁山聯袂去拜訪各處山頭,霍懷恩則是去找盛允文,他索性就拎上了這小子作跟班。

    盧三娘和甦毓兩個女流再加上十來個甦家的老家將,構成了這甦門突擊

    部陣容。李賢和慕容復到了地頭地時候,但見甦毓揮舞長槊,這原本是男子使用的兵器讓她耍弄得虎虎生風,讓原本只是少許領教過她劍術的李賢很是驚嘆。

    只不過,發現那種圍繞她身邊地殺氣經久不散,他便知道小甦還未完全相信李敬業的話,于是便不出聲,悄悄地徑直去找盧三娘。

    這年頭的女人說話都異常直爽,而作為一個練武人,一個不亞于男子的高手,盧三娘說話就更加不會拐彎抹角了︰“雍王不會忘了當初甦大將軍的重托吧?小姐已經整十八了,該嫁人了!若是再等下去,小姐的終生大事就全都給耽誤了!”

    這事情確實是李賢答應老甦的,見盧三娘拿眼楮死死瞪著他,他便有幾分心虛,當下趕緊拍胸脯道︰“三娘你盡管說,甭管小甦看中了誰,這就是用強的,我也會讓他娶了小甦!總而言之一句話,甦大將軍生前對我照顧得很,我照顧小甦也是應當的。”

    “那好,這趟回長安之後,我自會告訴你小甦的心上人是誰!”

    盧三娘這句斬釘截鐵的話讓李賢一宿沒睡好,盡在那里疑神疑鬼了。天還沒亮,他鑽到李績帳子里頭和老狐狸嘰里咕嚕商量了一大通,大合眾將之後就宣布自己親自出馬。

    這倒不是他心血來潮,原本這一日就是攻城日,而且是蓄勢待發多時的總攻行動,之所以李賢能趕上,不得不說是他路上緊趕慢趕運氣好。要知道即便劉仁軌就在這海東,趕得上最後的平壤城總攻行動,那也是不顧一把老骨頭一路顛簸。

    平壤只是一座孤城。雖說這話不算太確切,畢竟,唐軍深入高句麗境內,這大城是一座接一座地收入囊中,卻不可能真的派兵深入鄉野,所以,反攻的希望不是沒有,只是極其渺茫,尤其是在唐軍有了泉家父子這麼一對熟悉遼東地理的人擔任向導之後。

    為了激勵士氣,泉男建把高藏王帶上了平壤城頭,只不過,在待會矢石齊飛的情況下,這士氣再提升也到不了什麼驚人的地步,最重要的是,上上下下的士兵已經受不了了——不就是你們泉家兄弟自己鬧內訌麼?沒來由拿我們當炮灰,這都是什麼事!

    敢怒不敢言的人越來越多,最後,當高句麗軍士們看到大唐軍中響起山呼海嘯一般的嚷嚷,緊跟著眾將如同眾星拱月一般簇擁出了某位人物時,那九分的絕望頓時變成了十二分。等看見唐軍中奔出來一個大嗓門外加一個高句麗翻譯,所有人都明白,這新一輪的罵戰之後,雷霆萬鈞的攻城又要開始了。

    “大唐遼東道行軍大總管雍王賢,諭令平壤城上下。唐皇聞高句麗饑荒已久,民間賣男蠰女,無故地裂,狼狐入城,鼠穴于國門之下,正乃泉氏叛臣挾持人王,禍國之兆……”

    這前頭還是文縐縐的話,漸漸就變成了大白話,總而言之,這泉家老二老三被說成七歲偷八歲盜十歲偷看人家奶娘洗澡的卑鄙小人,偏生那出去喊話的軍士中氣極足,洋洋灑灑了一大篇卻還是好嗓子,听得後頭的三軍中時常響起憋不住的笑聲,至于始作俑者李賢權當沒看見幾個文官想要殺人的眼神,只顧著想那高句麗向導的翻譯是否準確。

    他的想法很簡單,這喊話喊話,當然是得讓從上到下都听懂,那文喊一通只有幾個大人物听得懂有個屁用!

    很快,只要是眼力好的都能看到城上起了陣陣騷動,尤其是薛仁貴這樣的神箭手更是看得清清楚楚。就在幾個將領摩拳擦掌等著最後總攻的時候,城牆上忽然撲通一聲掉下一個人來,緊跟著,就連眼楮不好的人也能看見接二連三有人摔下城頭。

    內訌了!

    高句麗是上下極度分明的國家,泉家又是一直以來執掌國政的大家族,等閑當然沒人敢和他們對著干,但現如今泉家老大泉男生就在平壤城下頭的唐軍中間,那些軍士此時倒戈,心里頭就都有一個最好的借口。

    “殺了叛臣泉男建!”

    “迎接大公子入城!”

    當李賢從懂幾句高句麗話的薛仁貴那里听到了這些嚷嚷聲的翻譯之後,他笑呵呵地在下巴上摩挲了一會——他的運氣還真是不錯,這內部爆發矛盾的時候,居然又給他趕上了,他不過是在火上澆了一把油而已。
正文 第五百二十章 你要死就趕緊死,別浪費我大唐將士的時間!

    沒有驚心動魄的大戰,也沒有血肉紛飛的場景——當上摔下來的幾個倒霉鬼可以忽略不計。平壤城大門洞開,自知大勢已去的高句麗王高藏派了泉男產帶各部首領九十八人持白幡出城請降。即便如此,高藏王本人卻並沒有出面。

    能夠不戰而屈人之兵,向來被國人奉之為兵家至理,所以這回能夠不戰而令高句麗人獻國都自然是個好消息。而軍士們雖說拿不到斬首的功勛,但想到不用冒矢石之威上去冒險,心里也還是樂意的。

    至于李賢……他這回是徹徹底底當起了撒手掌櫃,這解決平壤城內武備的事交給了薛仁貴和高侃,後勤補給工作交給了龐同善,民政上的勾當交給了劉仁軌,除了接待了一下請降的那幫高句麗酋長,他基本上就任事不管了。

    然而,進平壤城內不久,薛仁貴就和高侃同時傳來消息,說是泉男建據宮城不出,仍在負隅頑抗。第一批想進高句麗宮城的百余名唐軍損失慘重。這下子不但李賢火冒三丈,就連一直以宰相有容乃大的氣度接待的劉仁軌,也痛責起了那些高句麗降臣,順帶也沒給泉男生泉獻誠父子好臉色看。

    這高句麗已經鐵定完了,就是到時候勉強存國那也是被打殘了,因此泉家三兄弟中,老大泉男生已經是大唐的特進,平壤道行軍大總管兼使持節安撫大使;老三泉男產是淒淒慘慘戚戚的降臣,憑著大唐天朝上國地“仁德”。保住性命多半問題不大;所以,看清形勢的這兩個人不禁都對負隅頑抗的泉男建產生了刻骨痛恨。

    “雍王,劉相,我願意親自去勸服二弟!”

    泉男生剛說了這麼一句,幾乎是同一時間,泉男產也痛哭流涕地表示了同樣的意思。李賢瞥了臉色不豫的劉老頭一眼,順勢也就答應了。等這兩兄弟一走,他便笑呵呵地朝劉仁軌把手一伸道︰“薛仁貴和高侃說平壤城除了宮城都清理干淨了。劉相公有沒有興致和我同游平壤城?”

    這平壤城雖說是高句麗國都。可在中原人眼中就不過是化外藩邦的小城。再好看能比得上長安洛陽?劉仁軌心想李賢倒是逍遙自在當著撒手掌櫃,他自個還有一大堆事情需要處理,本想一口拒絕,可話到嘴邊又想起了另外一樁,到了嘴邊的話就硬生生變了。

    “雍王既然相邀,我這把老骨頭就陪著一起去看看熱鬧好了!”

    沒錯,李賢壓根不是打算去看什麼平壤城。還是準備去看熱鬧的!所以,對于老劉頭地明察秋毫,他地眼楮都笑得眯縫了起來,緊跟著就是安排隨從護衛。兵貴精而不貴多,帶上霍懷恩等親兵團地十幾個人以及程伯虎薛丁山慕容復,再捎帶上薛仁貴硬塞進來的盛允文賈南春,外加精兵三百人,一行人騎著健馬一陣風似的卷進了平壤城。

    破敗雖說未必。但蕭條卻是確確實實的景象。大街上除了策馬飛奔的唐軍將士。幾乎一個閑人都看不到,有時隱約能從那些低矮的平房中察覺到人們注視的目光——其中仇恨地極少數,而畏懼的則是大多數。高句麗當初對待大隋叛軍的態度相當殘酷。對待被俘的唐軍軍士也溫和不到哪里去,然而如今輪到他們的國民來擔心他們的待遇問題了。

    平壤城當然沒法和長安洛陽這樣的大城相比,事實上,這座城市放到中原,大約也就是個郡城之類的規模,而皇宮固然還有幾分華美,但是看到上頭那個拿刀抵著脖子地人,無論誰也不會生出什麼驚嘆地念頭。

    薛仁貴和高侃料到了泉男生泉男產兄弟會來這里勸降,卻沒料到李賢和劉仁軌也來了,這猝不及防之下連忙吩咐加強安全保護工作。這一位親王一位宰相要是在這里出問題,那絕對會演變成震驚整個天下的大問題,畢竟,刀槍可以避免,流矢就很難說了。

    李賢一把拉住正在忙忙碌碌的薛仁貴,指著宮牆上那個準備抹脖子地人問道︰“那個就是泉男建?他保持這個抹脖子的架勢有多久了?”

    這雖是大冷天,薛仁貴聞言卻不禁滿頭大汗,發覺劉仁軌正在那邊盯著宮城看,似乎沒听到這句話,這才伸出了一根手指晃了晃,低聲說道︰“大約一個時辰。”

    要抹脖子那就爽快點,拿把刀抵在脖子上這麼一個時辰,你不累我還累呢!李賢直截了當翻了個白眼,听到耳邊充斥的都是嘰里呱啦的高句麗語,他就像聾子似的一個字都听不懂,免不了抓著薛仁貴繼續當翻譯。而後者瞧見高侃知機,溜得無影無蹤,百般無奈之下只得負責滿足李賢的好奇心。

    而一旁的程伯虎則悄悄拉了薛丁山一把︰“小薛,看來你爹爹拿六郎也沒

    對于這種問題,薛丁山甚至懶得回答。而慕容復看著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泉男建,想到大唐此次東征高句麗幾乎是勢如破竹,當初李賢說的那番話頓時又浮現了出來——回吐谷渾實在不是什麼有前途的勾當,就算他那兩個哥哥不存在也是一樣。

    高句麗那位倒霉的高藏王如今也站在宮牆之上,同樣的白衣素服,唯一的區別就是他脖子上沒刀,但後頭有兩個拿刀的衛士,而他那發抖的架勢竟是猶如篩糠似的。如果是百步穿楊的神箭手,甚至還能看清他白雪一般的臉色。而他旁邊一溜煙站著一排高句麗王族,全都在那里簌簌發抖。

    如果他們能夠出口相罵的話,絕對會把泉男建罵得狗血淋頭——丫的你想死就自己死好了,拖上我們這群墊背的干嗎!這投降大唐之後雖說沒了權力,好歹還能繼續吃香的喝辣的,這誰規定破國就得殉死!這好死不如賴活著,只要留得命在,到時候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耳听得薛仁貴的翻譯,坐在馬上的李賢幾乎感到脖子都僵了,使勁揉了揉之後便極其不耐煩地拍馬上前,恰恰來到了泉男生身後。他也不管人家听得懂听不懂,對著宮牆之上高聲咆哮道︰“沒看見過自刎還這麼婆婆媽媽的,你還是不是男人!你要死就趕緊死,別浪費我大唐將士的時間!”

    此話一出,全場皆靜,緊跟著不知道是唐軍中哪個士兵沒忍住笑了一聲,這下可好,宮城下近千士兵頓時發出了此起彼伏的哄笑,而負責勸降的泉氏兄弟則是面色極度難看。

    劉仁軌額頭青筋畢露,深悔剛剛沒看住人。就算這是事實,你雍王李賢用得著這麼拆穿麼!薛仁貴和高侃同時假借咳嗽,在肚子里偷笑不已,至于程伯虎薛丁山則是差點笑岔了氣,慕容復險些從馬背上跌了下來,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跟著他這位師傅,真是什麼事都能遇到。

    和中原打來打去已經有近百年的歷史,高句麗貴族懂得漢語的其實不少,這泉氏三兄弟作為執政家族更不例外。剛剛之所以用高句麗話對答,不過是為了不想讓普通的唐軍將士听明白。所以,听到李賢鄙夷不屑的喊話,城頭上泉男建氣急敗壞,拿刀的手一抖,冷不丁就在喉嚨上拉了一下。在保持了自的架勢將近一個半時辰之後,他的脖子終于見紅了。

    泉男生終于吼出了一句漢語︰“二弟!”

    那聲音中飽含兄弟親情,飽含關切和悲痛。如果是不知道的人,絕對想不到泉男生當初被兩個弟弟迫得有家不能回,一個留在平壤城的兒子甚至還死在泉男建手中,這被追殺得上竄下跳險些就連命都沒有了,最後在保己還是保國面前選擇了前者,不惜引“狼”入室。而與此同時,就只見泉男產大叫一聲投身于地,竟是昏了過去。

    極度不耐煩的李賢引目眺望,這回城頭上的情景終于有所變化。就只見泉男建手中寶刀落地,人也推金山,倒玉柱一般地跌落在地,周圍登時是騷動不止。不到一盞茶功夫,剛剛還緊閉的大門終于被人徐徐打開,一個白衣白帽的人急匆匆奔了出來,畢恭畢敬地跪拜了下來,嘰里咕嚕說了一通李賢壓根听不懂的話。

    此時,薛仁貴又擔任了翻譯的角色︰“他說高藏王只是被泉男建脅迫,如今願意奉上下出降。泉男建負隅頑抗罪在不赦,如今受傷昏迷過去正在救治。”

    李賢此時連白眼都懶得翻了,這勞師動眾折騰了這麼久,結果還是沒死?雖然他很想說既然人家想死也就不用費神救了,但在劉仁軌不善的眼神下,他只得把到了嘴邊的話吞了回去,朝老劉頭點點頭,示意接下來的事情交給他這位宰相去辦。

    要是他出馬,估計就是泉男建醒過來也會被他氣得去自殺——這要不是你們泉家內訌,大唐能找到出兵的借口麼?這要是沒有向導,也不會打得那麼順利。總而言之,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死了也是活該!

    PS︰昨兒個是達芬奇密碼的譯者來開講座,我午覺睡過頭沖過去已經晚了半小時。不愧是專門研究英美文學的,中英文功底都相當扎實,那講座听著很有收獲,同時還收獲了一本簽名版《達芬奇密碼》,嘿嘿,獨一本我運氣不錯。晚上跟多一半任怨大叔和琉璃一起出去陝西面館吃飯,只不過就是吃面條,四個人吃掉一百六,好可怕……飯後去了書店逛了一圈,結果看到了任大叔的書,而我們的多總管書已經賣完了,強大……
正文 第五百二十一章 征服者的姿態

    李賢可以如同風兒似的走得飛快,但朝廷的後續措置上。于是,在成功拔下了平壤城之後,後續的獎勵措施終于來了,盡管這只是根據先前戰績的中階段賞封。

    雖說臨時派了李賢跑過去接任李績的位子,但李績這功勞卻不可抹殺。而看到那個太子太師的封賞,李賢便知道政事堂那幾個宰相為了想這個,只怕是頭發都白了好些根。要知道,自從他老爹李治登基之後,老狐狸李績就是步步高升,可就是不管事。

    從尚書左僕射到司空,從封禪泰山時的封禪大使,到武後親自去探望李績寡居的姐姐,賞賜衣物並進封東平郡君,再到李績墜馬傷足時李大帝親自探望並賞賜了自己的坐騎……如是種種,李績基本上是沒什麼東西再可以賞賜了,如今位居三公之中的司空,再加一個太子太師可以說沒什麼實質意義,只是象征性繼續申明李績這個大唐第一臣牢不可破的地位。

    薛仁貴高侃尚未如願以償地在將軍前頭加上一個大字,畢竟下旨的時候高句麗還沒平定,只是爵位勛級往上動了動,其他將士也是各有封賞。唯一拿到最大好處的大約就是泉男生,因為他這個內應超標準計劃地完成了任務,所以李大帝絲毫沒有吝嗇賞封。

    授使持節遼東大都督、上柱國、玄郡開國公、食邑二千戶

    大都督這種職位除了皇族近支和功勞卓著的臣子,其他人想都甭想;上柱國是勛級中最高地;至于玄兩個字。原本是漢朝在遼東設立的郡名,其意義無疑指的是大唐這次出兵不是侵略,而是收復原本屬于自己的國土;食邑兩千戶雖說也難得,但和前頭的意義相比什麼都不是。

    所以,對于這樣的措置,李賢很是欽佩——絕對是高屋建瓴!政事堂那三位不是吃素的,他老爹老媽更不是吃素的,什麼叫做打著大義地旗號。就是這般道理了。

    平壤城是打下來了。接下來地工作就是善後。大堆大堆地善後。好在大唐既然準備在這里建立安東都護府,隨行的文職官員就不在少數,再加上有精通政務的老劉頭在,這善後工作自然是緊張有序地進行。而原本在人前消失了一個多月的李績,也終于精神矍鑠地復出了,這就讓不少思歸的將士們吃了一顆定心丸。

    “你要死就趕緊死,別耽誤我大唐將士的時間”。這句李賢在平壤宮城下頭吼出來的話以一種不可思議地速度在整個唐軍中傳開了,上頭將領們最多心領神會地彼此一笑,但下層軍士們就不同了,時時刻刻拿出來開玩笑,那句“別耽誤時間”更是成了口頭禪。曾經看過長安城門的隊正賈南春更是順勢吹噓起了李賢昔日的豐功偉績,听得那幫軍士大呼過癮。

    大人物都是高高在上的,這雍王的豪俠做派卻實在對他們的胃口!

    唐軍上下愛李賢的做派,而那些高句麗降臣在面對李賢的時候。免不了便多了十萬分地誠惶誠恐。歷來他們地習慣是越往上的中原官兒越好打交道。他們何嘗見過這麼不講“道理”的主兒?所以,等著李賢接見地時候,高句麗王高藏固然是心中惴惴。太子高德武也在那里簌簌發抖,心想這位大唐雍王會不會一個不耐煩把他們都砍了。

    結果,倒是王後冷不丁想起一樁忘得差不多的事,悄悄遞了一句話︰“不久前不是有消息說,這位雍王前些時候剛剛娶了德笙麼?雖說不是正室,但畢竟總有情分在吧?”

    簡簡單單一句話讓一群王族都挺直了脊梁,高藏本人更是心中大喜。想來李賢必定是因為泉男建反叛,所以才這麼火冒三丈,他這個高句麗王可是被人脅迫,又是李賢的岳父,怎麼會受到一定的禮遇才對!

    然而,出乎他們意料的是,李賢走進這座原本屬于高句麗王的大殿時,那臉色和此時外頭黑沉沉的天氣有得一拼,繃得死緊死緊,那架勢絕對不止別人欠他三萬貫錢。就在剛剛,此番前來傳旨的官員悄悄告訴他,他那個名義上的老婆高德笙不見了!

    雖說不喜歡這個別有用心的女人,婚後也不曾踫過她,但那不管怎麼說都是他的女人!所以,這時候看到他那個逃妻的一大堆家屬,他自是氣不打一處來,可看看一群滿臉卑微恭順表情,猶如驚弓之鳥的高句麗王族,他最終還是硬生生把氣暫時憋了回去。

    “罪臣高藏,拜見雍王!”

    高藏帶頭一群人紛紛下拜,李賢的臉色終于好看了一點,不是有一句話叫做伸手不

    人麼?于是,他淡淡點了點頭,看看正中央的寶座便卻沒有坐下。這年頭出門在外也講究一個謹慎,雖說高句麗王稱王而不是稱帝,這只是王座,但他這一屁股坐下去被人說三道四就沒意思了。

    既然是打著為太宗皇帝報仇的旗號,那麼這一次平了高句麗,大軍回朝之後必定有一次盛大的獻俘儀式,而且不是太廟而是昭陵,這一點李賢在走之前就心知肚明。執夷狄君長問罪御前,這對于干這件事的臣子是十分有面子的事,所以甦定方三擒異族君王才會這麼有名。而對于即將作為俘虜要走一遭獻俘程序的人,那自然就是無比屈辱的儀式。

    不過這種事情不用李賢交待,他只是從一個親王的高度宣揚了一下大唐的政策,順便指責高句麗的失道以及斷絕朝貢等等一系列罪責。到最後這接見過程結束的時候,他正想讓人把這些王族帶回去,高藏卻在這個時候小心翼翼問了一句。

    “罪臣之女德笙有幸嫁給了雍王,不知如今……”

    這話沒說完,李賢剛剛被壓下去的火氣登時噌噌冒了上來。用極度不善的目光瞥了高藏一眼,發現這位現任高句麗王滿臉期待,其他王族也露出了希冀的表情,他思量要是實話實說,不知道會不會讓人家狗急跳牆。可他轉念一想,他現在怎麼說也是征服者,客氣什麼!高德笙要不是自恃還勉強是個高句麗公主,又怎麼會那麼不識時務,于是立刻冷笑了一聲。

    “我還想問問,這高句麗人教女難不成都是讓她們不敬夫婿?高德笙禮數不謹也就算了,可就在我此來高句麗前夕,她居然跑得無影無蹤。父皇母後當初看在泉氏叛臣和高藏王無關的份上,還封了她安東郡夫人,如今看來……哼!”

    听了這番話,原本滿腹希望的一群高句麗王族頓時全都愣在了那里,那殷切的希望全都化作冷汗出了,尤其是高藏和王後——要知道,這高德笙不是尋常公主,乃是他們嫡出的女兒,留在國內城就是為了獻給大唐,在關鍵的時刻能夠發揮一點用場,誰知道不但落空,反而還惹了禍。

    于是,就那麼一會兒功夫,一群人立刻開始對高德笙不守婦道的行為進行了激烈譴責,尤其是作為父母的兩位態度最最堅決,一面檢討自己教女無方,一面痛心疾首地聲稱要和高德笙斷絕關系。至于那些高德笙的兄弟伯叔們,也是個個扼腕嘆息她沒有珍惜一段好姻緣。

    李賢在旁邊冷眼旁觀這一大家子的唱戲——如今看來,這唱戲並非中原人的專利,夷狄番邦在這方面的功底也絲毫不遜色。看看那對爹娘痛心的樣子,不知道的人還會認為他們是在擔心女兒,其實根本就是在擔心自己的命運!

    戲看夠了,他就不痛不癢地安撫了幾句。天知道如今最該安撫的,應該是娶了高德笙方才倒霉的他才對!懶洋洋命人把這一家子送走,他就叫上慕容復在這座高句麗王宮中兜起了***——至于程伯虎,則是早就拉著薛丁山,說是讓他開葷去了。

    走著走著,李賢就忽然開口問道︰“徒弟,知不知道高句麗那些王族為什麼這麼淒慘?”

    慕容復在崇文館讀了大半年書,見識已經有了一個飛躍,此時歪頭想了想方才答道︰“是因為高句麗不識時務,夜郎自大?”

    “錯!”李賢伸出巴掌在慕容復的腦瓜子上一拍,這才笑道,“他們倒不至于那麼狂妄自大,只不過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敗擊退中原強國,所以信心盲目膨脹,當然也是因為僥幸之心作LU餿訟臚嚇潰 蟻臚瓢宰擼 還從幸壞鬩  猓 鶉悄切┤遣黃鸕畝允幀H思一岢鑰饕淮瘟醬穩危  沃 筧思倚壓窶矗 絞蹦憔屯甑傲耍 饈瀾縞希 幸恢秩耍 幸恢止遙 薔褪翹焐惱鞣擼 br />
    與其說是有意教導徒弟,倒不如說李賢是閑來沒事把肚子里的牢騷吐露干淨。看到慕容復仿佛像听到金科玉律一般連連點頭,他不由撓了撓腦袋,暗想自己會不會調教出一個太過圓滑的小滑頭。

    他正琢磨的當口,忽然一個人影飛一般地沖了進來,還沒站定就嚷嚷道︰“不好了,甦大小姐提著一個新羅武士,指名要見殿下!”

    瞅著上氣不接下氣的霍懷恩,李賢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蒼天啊,就不能給他省點事情嗎!
正文 第五百二十二章 大發雌威

    毓外秀內剛的性子是從小養成的。雖說跟著盧三娘于母親的心願,她不得不在母親面前作一個文秀的大家閨秀,即使是母親去世之後,這個習慣也保留了下來。然而,若是不發火便罷,這一發起火來,就是天王老子也拉不回來。

    所以,既然下定決心走一趟遼東為祖父報仇,她便不是那麼容易被人說服的。在她心目中,祖父這麼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即使年過七旬還能在涼州大破吐蕃軍,怎麼可能忽然死在病床上,必是有人作L<詞故搶羆 運謔率到駁覽恚 鬧腥允譴挪簧倩騁傘br />
    在新羅方面的協調人物金仁問也進了平壤城之後,她便帶著盧三娘悄悄綴在了後頭。既然這次征東乃是唐軍作為主導,因此他們的人數自然不多,從上到下也不過是五十人光景。遠望著金仁問帶人進了王宮,剩下十余人卻被唐軍趕到了外頭廣場中的某個角落,她便打算抓兩個人來盤問盤問,而這個主意也得到了盧三娘的贊同。

    整個平壤城中都是唐軍,因此那幾個新羅武士雖說對唐軍的強硬非常不滿,但也只敢私底下嘀咕幾句。看看天色,他們便決定找個地方先喝幾杯歇息一下,畢竟,從主人最開始的囑咐來看,今天要商談的事情就是談到明天天亮也未必有結果。

    于是,十幾個人商量好了回來的時間之後,便四下里去尋酒館。高句麗強盛地時候欺凌新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那時候新羅弱小,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忍著,如今好容易逮著了高句麗滅國的機會,哪個新羅人不想趁機裝一把大爺?避開大股唐軍,他們終于在平壤城西北角的某條街巷上聞到了一股酒香,隨便選了個人家一腳踹進門便闖了進去。

    屋子里很快響起了陣陣驚呼,緊跟著便是慘叫和女子的哭喊呻吟聲。緊隨其後的甦一听到那聲音便是火冒三丈。狠狠地罵了一句“畜牲”。拎起手中長就想往里頭沖,這腳步剛邁進去就被盧三娘一把攔住了。

    “干這種事情的不止他們幾個,進城的唐軍也好不到哪里去,你能管多少?”雖說同是女人,但盧三娘是刀山火海里頭出來的,心腸早已是冰冷死硬,此時見甦毓仍有不忍。她便又加上了這一句,“你可別忘了,你當初那幾位親厚地世伯世叔,全都是死在征高句麗地戰場上!死幾個高句麗女人又有什麼稀奇!就是你祖父,當初也縱容屬下搶掠過百濟!”

    博愛精神和這年頭地人本就沒有一點關系,甦毓聞言皺緊了眉頭,一只手也捏緊了長槊,最後還是听了盧三娘的勸。不多時。幾個新羅武士便罵罵咧咧地從房間里頭出來。走在最後的一個甚至還一把掩上了房門。躲在暗處的甦和盧三娘听見幾個人說的都是漢語,不禁為之大喜。

    “跟著大人多日不曾沾過女人,幸好沒讓我們隨行進宮!”

    “高句麗終于滅國了。照我看唐軍肯定會在這里搶劫一番,真是便宜了他們!”

    “小聲些!唐軍早晚都是要撤的,這高句麗國土到時候還不是屬于我新羅所有?趕明兒我們好好奉承大人,到時候也可以多分幾塊地!”

    幾個新羅武士一邊說一邊四下里瞧看,見沒有巡邏的唐軍,便放心大膽地一家家一戶戶闖了進去,最後終于找到了酒館地所在——自然,他們照例一刀殺了那店主,自取了酒痛飲。越喝越有興頭的他們哪曾注意到,有兩個煞星已經從後頭悄悄溜進了隔壁的房間。

    听外頭那幾個人除了談風花雪月,就是談今後唐軍撤走後他們怎麼在這里佔地當地主,甦毓不禁越來越煩躁,連連拉著盧三娘的袖子。盧三娘沉吟半晌又溜出去轉了一圈,很快又閃了回來,沖她點了點頭。于是,甦毓幾乎是第一時間狠狠踹開了隔著兩個房間的那扇門,提起長槊便沖了上去。

    一群新羅武士想著剛剛征服女人的極度快感,一杯杯烈酒下肚都感覺雄心飛揚,冷不丁看見屋子里沖出來兩個人都是一愣。其中一個眼力頗佳,瞧著那像是兩個男人打扮的女人,立刻大聲嚷嚷了起來,于是其他幾個人都是群情振奮,各自操著兵器嗷嗷直叫地沖迎上前去。

    他們剛剛洗劫了幾家人,雖說都遇到了抵抗,但實際上卻不堪一擊,此時也打著勝利之後為所欲為的算計。然而,當看到那個少地手起落捅翻了一個人之後,便有人感到這次似乎踢上了鐵板。可這回似乎連後悔都來不及了,那個少地固然是把長槊使得好,但那老的雙刀也同樣是出神入化,當最後發覺己方只剩下兩個人時,這兩個人都打起了哆嗦。

    悍了!這簡直像是大唐那幫絕頂凶悍的娘子軍!

    看見滿地都是同伴地尸體,怕歸怕,其中一個新羅武士還是色厲內荏地叫囂道︰“高句麗已經滅國,我們新羅是大唐的盟友,你剛剛殺了我們九個人,到時候你們就要死九百個九千個人!你現在收手還來得及,我們會在唐軍面前為你……”

    話音剛落,他便感到臉上傳來一股巨力,緊跟著整個人就往後飛去,後腦勺狠狠撞在了牆上,一下子人事不知。剩下的那個瞧著盧三娘朝自己那大手輕輕吹了一口氣,頓時呆若木雞——這是女人的手麼?怎麼和鐵錘似的!

    “放你娘的狗屁,高句麗人就是死絕了,和老娘什麼相干!”

    盧三娘這時才狠狠罵了一句,卻是字正腔圓的關中話。而一听到這音調,最後一個幸存的新羅武士終于知道這回是撞見鬼了,正想分辯的時候,胸前卻忽然一痛,定楮一瞧卻是自個被人一把揪了起來。看見那雙殺氣騰騰的眸子,他駭然蹬了兩下腿,卻無論如何都掙扎不開,最後只能使勁吞了一口唾沫。

    甦毓見慣了盧三娘的凶悍,此時也絲毫不以為異,上前一步之後便厲聲問道︰“你是新羅人?”

    “是……”那新羅武士才迸出口一個字,緊跟著便感到不對頭,連忙補救道︰“不,小的是唐人,是唐人!小的是大唐臨海郡公的護衛,是貨真價實的唐人!”

    “呸,連祖宗都不要的家伙,大唐哪里會有這樣的軟蛋!”盧三娘鄙夷不屑地冷哼了一聲,緊跟著手中一緊,那新羅武士頓時發出了殺豬似的慘叫。好半晌,她才稍稍松了松手指,這才問道,“我問你,金信可在新羅軍中?”

    如果說李績是碩果僅存的大唐立國時代的軍方元老,那麼,金信作為新羅軍的實質統帥,那就是新羅軍神,具有不可撼動的標志性地位。因此,在听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那新羅武士立刻神情一振,大聲嚷嚷道︰“金將軍神威蓋世,若是金將軍在此,我新羅軍早就把平壤城攻下來了!”

    “你剛才不是還說自己是唐人麼?”盧三娘冷哼一聲,面上露出了深深的譏嘲,“神威蓋世?金信別說和李司空相提並論,就是給已故甦大將軍提鞋還不夠資格!”

    這話無疑陰損刻薄到了極點,那新羅武士也不知是哪里來的勇氣,竟是悍不畏死立刻罵了一句髒話,緊跟著反唇相譏道︰“甦定方算什麼,金將軍一杯鴆酒,他回大唐之後沒多久就死了!就是李績,那也活不了多久!”

    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在這個時候問了出來,甦毓一下子愣在了當場。而盧三娘更是心中五味雜陳。听甦轉述李績所說的話之後,她原本的疑心已經去了七八分,但這時候可謂是怒火滔天。強忍殺心打昏了那新羅武士,她便深深吸了一口氣。

    “三娘……”

    “帶他回去!雍王不是認為這是無稽之談麼,現在有人證,看他還怎麼說!他就算不想為甦大將軍報仇,李司空可是他師傅,總不成他連這個也不在乎吧!”

    方寸大亂的甦毓僵硬地點了點頭,也不管這一地尸體,跟著盧三娘便出了屋子。無巧不巧,這一出門偏偏遇到一群唐軍巡騎,一看到她們便立刻圍了上來。

    和那領頭的將軍模樣的人一打照面,甦毓便怔住了。而高坐馬上的盛允文沒想到自己撈到一個戰後最好的差事,卻撞見了這麼一位小姑奶奶,登時一個頭兩個大,猶豫了片刻方才拱拱手道︰“甦護衛和盧護衛怎的不在雍王身邊?是受命出來執行任務麼?”

    這無疑是找了一個最好的借口,甦毓還未反應過來,盧三娘便連忙點頭,順勢提出讓盛允文派人護送她們回去。盛允文巴不得就是這麼一句話,思來想去不放心,留下幾個人“清理”現場,自個親自出馬護送了兩人來到高句麗王宮。于是,就有了霍懷恩報信的那一遭。

    至于李賢,當他看到那個半死不活的新羅武士以及滿面怒火的甦毓和盧三娘時,立刻什麼都明白了。不管這是新羅人的胡吹還是確有其事,他都得找大唐臨海郡公金仁問好好“談談”!

    PS︰有關甦定方之死,韓國中央放送KBS依于1999年10月23,播放了特別制作的《新羅的甦定方被殺事件》電視專題片,意思就是說甦定方是被新羅主將金信毒死的,甚至連挖坑埋老甦的地方也一起論證了,什麼叫做無以倫比的強大,真是令人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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