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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唐攻略 作者:府天(全書完)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三章 越王見色起心,武後信心十足

    夜漫漫,對于李賢這種頭一挨枕頭就能睡著的人來說謂,但是,對于那些有失眠等癥的人來說,用什麼來度過這夜晚就是一大問題了。若是有紅顏相伴,來一把紅袖添香苦讀詩書固然極妙,但若是沒有佳人,那麼就只能看著屋頂上的梁柱,一點點打發著難熬的時間了。

    越王李貞從來沒在芙蓉園中住過——他的父親太宗皇帝是一位閑不住的人,人生中不是治理內政就是外交打仗,很少有歇下來的功夫,再加上他又不是嫡子,跟隨在身邊的時間自然更少。在他成年離開長安之前,竟是從來沒有逛過這號稱長安絕景的芙蓉園。

    他很早就有失眠之癥,今天晚上這水中泡了一會,太醫忙前忙後一陣折騰,最後弄得他竟是根本半點睡意也無。最最失策的一點是沒有帶個可人的侍兒來,那些宮女美則美矣,奈何他從小看多了這種類型,半點興趣也沒有。

    翻來覆去睡不著,他索性披著衣服來到了窗口,一把將那扇窗使勁推了出去,外頭的涼風立刻吹了進來。他起初還覺得爽快,可三兩下這麼一吹立刻覺得有些頭暈,最後甚至連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最後只得無可奈何地躺回了床。

    要是讓人家知道他這個歷來以風流倜儻自詡的親王居然因為貪看美人而不慎落水,肯定是莫大的笑話!對了,他落水的時候似乎和李慎站在一起,他這十弟最會察言觀色。不會被看出什麼端倪來了吧?

    他這頭剛剛踫到枕頭,外頭就傳來了輕輕地敲門聲,緊跟著,兩扇門就被人輕輕推開,某個人影悄悄閃了進來。借著窗口透進來的蒙蒙微光,他一眼就認出了來人,怕什麼來什麼,這跑進來的人確確實實就是紀王李慎。

    雖說榻上的李貞動也不動。但李慎卻仿佛絲毫不在意似的。一屁股在邊上坐下。直截了當地問道︰“八哥,哪個人讓你看得目不轉楮,最後甚至落水了?”

    李貞此時再也沒法裝睡,沒好氣地一掀被子坐了起來︰“你可別胡說八道,我不過是腳下一打滑才掉下去的,哪里是在看什麼美人!”

    “我問的是人,你答的是美人。不打自招了吧?”見李貞一下子呆住了,紀王李慎頓時露出了一個得勝地笑容。不過,在眼見兄長那張臉越來越黑地情況下,他也就暫時打消了繼續取笑地打算,把剛剛李貞落水之後,李治大為生氣的事情一一說了,最後不無遺憾地道,“若是你有什麼三長兩短。倒霉的人大概就多了!”

    “死他的人又不是死我的人。與我何干?”

    李貞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又重新懶洋洋地躺了下去︰“算了,我也不瞞你。晚上我看到榮國夫人那條船上有一個侍女。身段窈窕倒也罷了,但那容貌氣度和當初的武家姊妹有些像……不對,不是有些像,而是從骨子里相似。武家姊妹年輕的時候著實千嬌百媚,我們這位陛下是坐享齊人之福,若是能把這個侍女弄到手,那種妖媚入骨大約和武家姊妹也差不了多少……”

    大約是遺傳,李家人都好色,而且這好色還不是一般地程度,而是看中的女人一定要弄到手,大有不撞南牆心不死的勢頭。當初太宗皇帝殺了李元吉,卻娶了他的王妃;李治和武後勾搭上的時候,也是在太宗皇帝病榻前;這李貞雖說膽子沒那麼大,但屬下官吏的妻子小妾偷過不少,這好色習性也是赫赫有名。

    然而,就算李慎知道李貞好色,也沒想到他會大膽到這個程度,這時候完完全全瞠目結舌無話可說,眼珠子幾乎都瞪了出來。

    “怕什麼,你我兄弟二人說話,還怕有人會去報告阿武麼?放心,我們那位陛下如今還鎮得住,輪不到她一手遮天!”

    這樣張狂的話,還只有他這八哥敢說!李慎此時此刻徹底無語了,略略安慰幾句便落荒而逃。而看著重新掩上的大門,李貞不禁恨鐵不成鋼地嘆了一口氣——這李慎才學固然是不錯,就是人太膽小了,真是,這家伙怎麼就沒有其姊臨川地那種擔待和豪爽呢?

    李貞在那邊感慨李慎沒有膽氣,另一頭地李慎回到房間里頭,卻仍舊按捺不住撲通撲通跳得直歡的心。他不是嫡子,不是長子,不是父親最寵愛的兒子,母親當初雖然貴為貴妃,但也算不上頭一等得寵,所以,他這個兒子夾在太宗皇帝一堆兒子中根本顯不出來。

    當然,隨著他

    不是病死就是謀逆而死,他這紀王漸漸有些賢名在外道,他就是想好好過日子,太太平平當一個親王就好,他可沒那麼多野心!

    于是,李慎躺在榻上,就開始盤算明天去臨川長公主府赴宴的時候,怎麼向姊姊套話。當初他跟在姊姊和母親後頭,沒少去拜訪新鮮出爐的武皇後,對她的了解比李貞總歸多些。這是一個不好惹的女人,而且他也無心去惹,長孫無忌那樣的人都敗了,他何德何能,有什麼可能以卵擊石?

    砰砰砰——

    大半夜的敲門聲總歸讓人心悸,雖說迷迷糊糊剛進夢鄉,但一听到那聲音,李慎還是一個激靈蹦了起來,想叫人卻忽然想起由于李貞的堅持,派來服侍的幾個內侍都住在外間。想想也不會有誰這麼晚來拜訪,他便不耐煩地吩咐道︰“進來!”

    大門推開,首先探進了一個腦袋,李慎眯著眼楮隨便一瞅,頓時驚得無以復加——那不是別人,正是自小就跟在李治身邊,如今赫然是內侍省第一人的王福順!這麼晚了,這一位忽然跑過來做什麼?

    “紀王,陛下讓小人送物件過來!”

    如果說李慎起先還有些驚懼,听到這話自是更加莫名其妙。這早不來晚不來,三更半夜大唐天子派人把他的門敲開,居然是為了送什麼物件?雖說這心里古怪得很,他還是趕緊起身下榻,待要穿鞋的時候卻怎麼也夠不著,不禁暗罵李貞的倔脾氣害人。

    “紀王不用忙,陛下不過是尋常吩咐,不是旨意也不是賞賜。”

    王福順也沒料到這里居然是黑燈瞎火,不過很快就把這疑惑拋在了腦後,竟是把手中托盤擱在了旁邊的桌案上︰“陛下今天正好看到紀王的帶鉤有些磨損,所以晚上特意和娘娘翻找出來,是當年還是晉王的時候服用的舊物,命小人送來給紀王。”

    李慎都幾乎忘記了自己說了些什麼,送走王福順他就立刻手忙腳亂地自己點燃了油燈,一看案上那玉質微微帶著黃褐色的玉帶鉤,他一下子就怔住了。

    至于另一邊剛剛派人給李慎送去莫大驚喜的李大帝,此時正在和武後一起坐在榻上。兩夫妻剛剛做完激烈的床上運動,正頭挨著頭在一張桌案上寫寫劃劃,表情竟是一個比一個興奮。要是此時有別人在場,一定會被他們的那種表情嚇一跳。

    要問這夫妻倆在興奮什麼?答案只有兩個字——明堂。

    李大帝雖說文治武功沒有他老爹太宗皇帝那麼出眾,但是在門面功夫上卻做足了功夫。封禪泰山,太宗皇帝沒做到;高句麗雖然還沒完全打下來,但也差不離了;現如今他最大的心願就只有一個,那就是有生之日把明堂造起來。

    所謂明堂,其實是古時帝王會見諸侯,宣明政教的場所,這古書上關于明堂規格的討論有無數種,所以建造方案也有無數種。而這一刻看到畫工按照典籍中的記載畫出來的圖紙,李大帝興奮得兩眼放光,忽地一把抓住了武後的手。

    “媚娘,十年之內,朕真的可以看見明堂?”

    這是皇帝就幾乎沒有不好大喜功的,所以,對于丈夫的激動,武後早已習以為常,只不過,李治剛剛提到的建議實在是讓她怦然心動——一想到和李治同坐在明堂之上受萬邦朝賀,受眾臣膜拜,她就感到心潮澎湃,因此也不覺得丈夫的激動有什麼不對。

    “媚娘!”

    李治一聲催促似的嚷嚷讓她一下子回過神來,瞅了一眼那張不再年輕的臉,她便微微笑道︰“陛下放心,只要李績能打下高句麗,到時候大臣便不能以軍費耗用過大為由,阻止陛下興建明堂。陛下文治武功必將勝過先帝,煌煌大唐必將名垂萬世。”

    還有一句自信滿滿的話她藏在心里沒說——這一旦正名之後二聖臨朝,她也同樣將名垂青史,不會像現在這樣名不正言不順!見丈夫又埋頭研究那張圖,她稍稍挪動了一下身子打了個呵欠,一抬頭瞥見王福順悄悄閃了進來,她便知道剛剛的事情已經辦完了,臉上頓時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這李治的一時興起加上她的一攛掇,大概足夠讓李慎琢磨個好些日子了,也能夠讓他少一點時間考慮別的。宗室?在她的手段下,區區宗室算得上什麼!
正文 第四百九十四章 盛夏里的私宴

    蓉園在長安西南隅,樹木成蔭百花盛開,再加上有芙夏的炎熱在其中自然就少了一多半。所以,李賢兄弟幾個一出園子,立刻就感到一陣暑氣撲面而來,李顯當即嚷嚷著喊熱,李旭輪也在那里拼命擦汗,只有太平公主李令月照舊是興致勃勃,硬是和李賢同坐一騎,在馬上東望望西瞅瞅,一副精力充沛的模樣。

    由于這次是除了太子之外的其他皇子皇女全部出動,因此太過輕車簡從,這安全未免沒有保障,所以李治一口駁回了李賢之前的隨從安排方案,前前後後抽調羽林軍精銳衛士一百人,再加上幾兄妹自己的護衛,自是浩浩蕩蕩一大群。雖說眾衛士都換上了便服,但走在大街上依舊扎眼無比,無論是有事的沒事的,都會朝這里投來關注的目光。

    前頭也說了,臨川長公主並非李治一母同胞的姊妹,但是,相較于那幾個真正和李治一母同胞,出自長孫皇後的公主來說,反倒是她最為幸運。

    李治的嫡親四姐長樂公主死得早,否則看到長孫家覆滅,不被氣死也會郁郁而終;晉陽公主早死;新城公主也是嫁到了長孫家,後來因為長孫一族個個倒霉又改嫁韋正矩,結果卻遭到了駙馬虐待而死,最後韋正矩斬首,韋家全家流放,就連做媒的東陽公主也牽連流放。

    所以說,作為被歌頌為儀容德功典範的臨川長公主,在李治登位之初。就以一篇《孝德頌》受到獎,在長安城她哪怕不說是一枝獨秀,那也是屈指可數,無論宅邸還是其他待遇,那都遠遠在普通長公主之上,再加上駙馬周道務既謹慎又善于做官,所以她可謂是長袖善舞,八面玲瓏。

    哪怕不看周曉現如今還當著雍王府伴讀。李賢和這位姑姑地關系也相當不錯。平日間常有走動。彼此也互幫互助過不少次。然而,親近歸親近,這位姑母閣下的突發奇想和種種手段卻是他的心頭一患,所以,今天這跨進門檻的時候,他竟是感到一陣寒氣撲面而來。

    進入廳堂看到四面的冰盆,他方才找到了寒氣的來源。正松了一口氣的時候,卻只見臨川長公主和紀王李慎聯袂上前。一大家子親戚一一見過之後,便進入了各贈禮物的環節,畢竟,上人家家里赴宴總沒有空手地道理。李顯送地是一只白玉花瓶,李旭輪送地是一套頭面,太平公主送的是一條精美玉帶——不消說,這三人的禮物全都是武後準備的。

    臨川長公主心知肚明地命人接過這些。又道了好些客氣話。這才笑眯眯地轉頭看著李賢︰“六郎,你可是最會送禮的,今兒個帶了什麼好東西來?”

    自打剛剛其他弟妹送上禮物。李賢就開始在心里嘀咕老媽厚此薄彼,害得自己費了好大的精神。此時一听臨川長公主發問,他便從隨從的韋韜手上接過一個包袱,雙手遞了上去︰“我也沒有什麼好送地,整治了一些精油脂粉,哦,還有一個特制的寧心安神枕,上次母後用得不錯,我就順便也送姑姑一個。”

    這年頭達官顯貴的人家都喜歡自制化妝品,所以即便男人搗鼓這些也不會被外人笑話——因為男子也常常涂脂抹粉。臨川長公主知道李賢自個雖說不喜歡這些,卻常常會為賀蘭煙屈突申若幾個弄點玫瑰露薔薇硝莉粉之類的東西,也沒少捎帶著試用,此時自是眉開眼笑。一听到最後的順便倆字,她卻忍不住失笑,用扇柄在李賢肩頭一敲,卻沒有說什麼。

    能夠得到和武後相同的待遇,她還能說什麼?

    紀王李慎的年紀也不小了,自個也頗有幾個兒女,但看到其姊待李賢等人如此做派還是給嚇了一跳。這種熱絡不是表面上裝出來的,而顯然是長年累月都是如此,久而久之養成地習慣,看來,他這位皇姊在長安城還真地是過得不錯。

    飲宴歌舞之類的都是老一套,臨川長公主也懶得在這種事情上下多大的功夫,畢竟,公主府中地廚子舞伎就算再有本事,那也是及不上御用的。酒足飯飽閑話過後,她就把那些僕役全都趕開了去,拿出了一個木匣,靈巧地展開之後,赫然是一幅雙陸。一見著這個,李令月李旭輪兩個小的登時兩眼放光,就連李顯這個賭鬼也一下子來了十分興致。

    既然是貴婦,不用生產不用織布不用操心生計,而一個公主還擁有不少屬官,就連管家的事情都基本上可以撂挑子省力了,所以這平常的

    然多。比起那些粗制濫造的雙陸棋具,臨川長公主精工細作。棋盤用的是墨玉,上頭用金汁澆成棋線,三十枚紅黑棋子用的是瑪瑙和黑石,骰子乃是象牙雕成,俱是雕琢得溫潤滑手。

    畢竟是平時玩慣了的人,兩回合下來,李顯就被殺得片甲不留輸了四籌,李令月李旭輪自然更是兵敗如山倒,到了後來,紀王李慎也捋袖上場,結果也是頃刻之間敗下陣來。連贏七八場的臨川長公主自然是心情極好,瞥了一眼面前的一堆籌子,她便沖著李賢輕輕勾了勾手指頭。

    雖說知道這位姑母必定沒安好心,但別人都玩過了,李賢自然沒法退縮,只得坐了上去頂上李慎。他這三腳貓的水平自然比不上臨川長公主專業,不過三兩下就招架不住,最後干脆光棍地主動認輸。

    以一敵五大獲全勝,臨川長公主自是志得意滿,但收拾東西的時候卻唉聲嘆氣道︰“這要說雙陸,如今滿長安肯和我來一場的人越來越少,也只能讓你們相陪,再這麼下去就愈發清閑了。六郎,你鬼主意多,好好幫我想想其它的小玩意!”

    果然來了!李賢認命似的聳聳肩,忽然想起先前那些個大小姐求自己的事,便笑嘻嘻地挪近了一些︰“姑母吩咐,我敢不從命?不過,我正好也有事情相求。”

    臨川長公主自然知道李賢素來就是不肯吃虧的主,沒好氣地瞪了一眼便把耳朵湊了上去。這不听還好,一听之後,她那面色登時一變,古怪地在李賢臉上上下端詳良久,她方才禁不住噗嗤一笑︰“這種事讓申若或是焱娘來和我說還差不多,你居然還管這種閑事!罷了罷了,少不得拼卻我這張臉面去各家說說,成全了她們就是!”

    “不過,你可得說話算數,設計些好玩的游戲!”她懶洋洋伸了個懶腰,面上露出了一絲無奈,“男人可以在外頭廝混,女人到底沒有這樣的便利,我這每月兩次召集了各家夫人耍玩,如今竟是找不到什麼新鮮玩意可耍了!”

    貴族+大臣+皇親國戚……大唐雖然沒有之後歷朝歷代那麼多冗官,但整個統治階級序列還是有不少人。這些人的家眷就和臨川長公主一樣,管管家之外就沒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做,大把大把的閑暇無處可用,這日子過得確實難受。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屈突申若李焱娘那樣,和男人一樣縱馬長街肆無忌憚的。

    由于這個要求比李賢一開始猜測的要容易,再加上又把一個包袱推給了臨川長公主,所以他此時心情格外好,雖說人家說飯後喝茶有助于養生,但是在僕役端著各式冰鎮飲料上來的時候,他義無反顧地選擇了一盞葡萄酒,一邊啜飲一邊和旁邊的紀王李慎說笑——這臨川長公主實在善于交際,以往最喜歡纏著他的弟弟妹妹都跑她身邊玩琉璃珠去了。

    李賢和紀王李慎滿打滿算就見過寥寥數次,加在一起說過的話可能還不超過二十句。然而,他一向健談,李慎也不是悶葫蘆,所以聚在一塊聊著聊著,話題就開始發散到東南西北,叔佷倆最後干脆撇下其他人,跑到院子里繼續談心去了。

    既然基本上混熟了,李慎盤算著便說起了李貞昨晚落水的事情,反正人不在,因此他很是趁機丑化了他一通,最後才用不經意的語調提起了榮國夫人船上的某個侍女生得好。

    這談論***本是權貴中間的尋常事,然而,李賢一听完李慎所形容的那個侍女的裝扮,心里頓時一突。昨晚上他也注意到老外婆在游湖的時候把武惠娘帶出來了,但沒想到這麼多人當中,居然還是有人注意到了她,莫非這就是所謂的天生麗質難自棄?

    他一面附和一面打量著李慎,發現這位叔父目光閃爍,似乎別有隱情,頓時更留上了心。這腦子一琢磨,一個很荒謬的可能性忽然躍上了心頭——昨晚上越王李貞落水很有些莫名其妙,不會是因為貪看美人方才會有這一劫吧?

    如果李慎知道自己的試探居然會讓李賢猜到真實情況,必定會懊惱不已,然而他現在不知道,因此只能繼續自己那四處破綻的試探——他當初當襄州刺史的時候曾經得到非常高的評價,但是,這語言能力和政治才干無法匹配,或許也是一件很令人頭痛的事。
正文 第四百九十五章 重任交給小舅子,大白天見鬼了

    日的午後恰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烈日當空照,地上盡熱氣會讓每一個行走在上頭的人仿佛行走在火山的邊緣,汗如雨下的同時恨不得早點找一個樹蔭好好休息。

    至于大宅門中的貴人們則是各有解暑妙方,用冰是最奢侈但也是最有效的辦法,冰湃的水果或是酒水都是解暑佳品,讓個侍女拉著土制的手動風扇,再在砌著青石的地上潑上井水,這日子雖然不好過,但還是勉強夠逍遙的。

    兩撥打雙陸,一個旁觀,另兩個在一旁聊天,這就是如今臨川長公主府花廳中的光景,靜悄悄中別有一副夏日里獨有的懶洋洋滋味。正因為如此,屈突仲翔和周曉兩個人冒冒失失闖進來的時候,立刻被這滿滿當當一大堆人給嚇了一跳,旋即立刻心中叫苦。

    這要是平日,這麼多人擠在一塊早就要鬧翻天了,今天居然這麼安靜!早知道會撞上這許多人,他們就不來了!見眾人沒注意他們,兩人打了個眼色,立刻躡手躡腳地想要後退,這還沒走上兩步便听到了一個不緊不慢的聲音。

    “你們要上哪去?”

    既然是自己撞上門的人,又怎會那麼容易逃脫?臨川長公主固然是丟下手中的棋子拍拍巴掌站起身來,李賢也和紀王李慎打了個招呼轉過了身體。慢悠悠上前之後,這姑佷倆人深有默契地同時探手一抓一拉,一人一個輕輕松松地把人拎到了一邊。看熱鬧的李顯兄妹三個司空見慣地繼續埋頭游戲。發現成了三缺一,便把一旁瞠目結舌地紀王李慎硬是拉下了水。

    “阿曉,昨兒個我答應你婚事的時候,你可是答應我今後循規蹈矩絕對听我的話,怎麼這一轉眼就躲起了我?”

    “娘,我哪敢,這不是怕打擾了您的興致麼?”

    另一頭隱約傳來的聲音讓李賢露出了笑容,周曉平素機靈聰明。但一旦到了臨川長公主面前。就仿佛是老鼠見了貓。要多老實有多老實。見屈突仲翔一幅幸災樂禍的模樣,他便沒好氣地丟了個白眼︰“別高興得太早,你那天故意輸了,以為你那位伯父沒看出來?你以為他真的舍得放你這個族孫前往西域?”

    那天的馬術決賽上,屈突仲翔故意幫著周曉獲勝,結果非但沒成功,反而雙雙名落孫山。事後他被屈突壽狠狠訓斥了一頓。沒出息之類地話之後便是要讓他去河西好好吃苦,自是讓早有準備地他為之大喜。此時此刻听到李賢說這個,他頓時一驚,但仍舊強自裝著鎮定。

    “這事只要六郎你不說,我家大伯怎麼會知道?”

    李賢笑眯眯地看著他,直到看得屈突仲翔心里發毛,他才慢條斯理地道︰“這事情我就是瞞著別人也不能瞞著父皇,你可是屈突家地子弟。這麼大的事情。父皇怎麼都得和你家里人交待一下不是?就在今兒個早上,父皇單獨召見你大伯和你父親……”

    他這話還沒說完,屈突仲翔就發出了一聲慘叫。緊跟著那人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似的無精打采。好在他如今也算歷練出了一點堅韌,眼珠子一轉便涎著臉求懇道︰“一世人兩兄弟,看在我和六郎你的兄弟情分上,你可千萬得幫我一把。大伯和爹爹那里我還能應付,可大姊……”一說到屈突申若,他連著打了兩個寒顫,面上的表情精彩極了。

    眼看這小子如是光景,李賢也不好繼續打趣下去,遂干咳了一聲,隨即壓低了聲音︰“仲翔,你可想好了,天竺那地方比不上中原。雖說號稱佛國,但小邦林立,彼此之間更是爭斗不休。而且這次你去也不是單單地運礦石,而是……”

    屈突仲翔起初還一面听一面點頭,漸漸地,他張開的嘴就有些合不上了,壓根連點頭也記不得了,只能隱約听見喉頭吞唾沫地聲音。直到李賢把話一一交待完,他才足足花了一盞茶功夫消化這所有的話語,最後用力一錘打在牆壁上。

    “干了!”干脆利落地吐出兩個字,他那臉上要多興奮有多興奮,“我這輩子還沒看過比這更大的生意,嘿,別說去天竺,就是上刀山下油鍋我也一定干!對了,這事情我一定得捎帶上老陳和阿洛,沒有他們幫忙,我在鐵匠上的事情可是一竅不通!”

    這建議是自己提出來的,李賢當然也想派個自己信得過的可靠人去執行。但天竺什麼地方?這唐僧取經為什麼那麼有名,不就是因為路途遙遠麼?就算路途順利,從長安到天竺少說也得一年半載,這還是能夠獲得官方協助的最快估計。所以,盡管他曾經設想過屈突仲翔對此的反應,卻沒想到這位曾經赫赫有名地紈褲竟是爽快

    復加,倒讓他猶豫了。

    “這可不是單純地賺錢,也不是單純的生意,那邊情勢復雜瞬息萬變……”說了一半,李賢忽然沒話了,心中頗有些懊惱——早知道這麼早就要用屈突仲翔獨當一面,想當初去他假傳聖旨上涼州那趟,就應該帶著這小子同去,免得如今操心。

    “放心,有我的機敏,還有老陳地狡猾,不會出亂子的。”屈突仲翔倒是信心十足,說話也是中氣十足,“別看老陳是鐵匠,當初可也是打過仗的,要不是犯了一點事沒得到勛級封賞,他現在早當軍官了!不過,六郎你擔待一些,我大姊陪嫁給你的人,我可得先帶走一些!”

    說到這里,他又狡猾地眨了眨眼楮︰“差點忘了,昨天晚上陛下已經宣布了你的婚事,以後我可得改口叫姐夫了!”

    “死小子,你也老大不小了,周曉都有了著落,別忘了去天竺拐個天竺公主回來!”

    那邊臨川長公主訓子訓得起勁,李家兩輩人雙陸下得熱鬧,這邊李賢屈突仲翔也是斗口斗得激烈,正當這種情形有無限延續的趨勢時,終于有一顆石子丟進了平靜的水面——更確切地說,是波濤洶涌的海面上忽然沒風了。

    “長公主,您前幾天邀約的明崇儼來了。”

    明崇儼?李賢的耳朵一下子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名字,趕在臨川長公主問話前頭,他一個箭步沖到她身邊,故作不知地問道︰“姑姑,這個明崇儼是什麼人?”

    “你不知道?”臨川長公主猛地轉過頭來,面色古怪地打量著李賢,仿佛這是個剛剛進城的鄉下人似的,“如今長安城的人家只要有什麼活動,都會見上這個明崇儼。他之前雖說名不見經傳,但那一手戲法確實是非同小可。”

    戲法?李賢先是一愣,隨即深以為然,這說是召鬼神其實就是障眼法的玩意,可不就是戲法麼?于是,他也就順勢表示了自己的興趣,很快,長公主府的下人就把正主領了進來。當然,趁此機會,屈突仲翔和周曉立刻溜走了。

    第一眼看去,李賢就立刻感到一股和郭行真這樣的道士截然相異的觀感,怎麼說呢……這明崇儼瞅著大約是三十出頭四十不到,一身淺青色紗衣,人生得豐神俊朗,一看就是個美男子。見對方從容行禮應付裕如,他不禁更有些驚異。

    “長公主相邀,崇儼不勝榮幸,更不想還能在此見到諸位殿下!”

    李賢等人身上都是穿著便服,不過,只看他們和臨川長公主熟不拘禮的樣子,看得出他們的身份也並不奇怪。雖說上次听了郭行真的話之後就動了殺心,但李賢面上還是一如既往的笑吟吟,只在心里暗暗盤算著。

    听說要變戲法,剛剛還在玩雙陸的幾個人也都趕了過來,尤其是李令月還毫不避諱地繞著明崇儼轉了一圈,滿臉的好奇。雖說圍觀的都是大唐最高層的人物,但明崇儼還是滿臉的從容,他自從學這一招開始,就不知當著多少人的面表演過,這點場合自然不怵,笑著躬身請臨川長公主出題。

    變鮮花?變瓜果?還是大變活人?臨川長公主固然在思索,幾個小的也是滿眼小星星,至于李賢則是瞥了一眼身後不遠處冰盆中那滿盆子化開的冰水,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這夏日炎熱,不知你可有本事,當場變一塊冰出來,也好給大家解解暑?”

    他這要求異常刁鑽,後世玩魔術的都講究一個彼此配合,就是觀眾出題也多是一搭一檔,這炎炎夏日,身上要是有藏冰的地方才是怪事,換言之,這要是變不出來,這家伙號稱能役使鬼神的把戲也就揭穿了。

    讓他失望的是,明崇儼面上絲毫不見為難之色,反而追問了一句︰“殿下真是要冰?”

    這時,臨川長公主也頗覺得這主意不錯,附和著點了點頭︰“六郎的主意不錯,你既然號稱能役鬼神于千里之外取物,不妨從雪山上取一塊冰來!”

    “其實,長公主和雍王殿下就是不說,小可也覺得這廳堂悶熱。”明崇儼自信滿滿地微微躬身,旋即笑道,“且看這廳堂中的冰盆,如今可是裝滿了來自天山上的萬載堅冰?”

    萬載堅冰?吹什麼牛呢!李賢滿臉不相信地一轉頭,差點沒把眼珠子瞪出來——這頃刻之間,大廳四周那些冰盆中,已經堆滿了大塊大塊的冰。他可以發誓,剛才他出題的時候絕對是沒有的,而且這大廳自打剛才就沒人進來,莫非是真的見鬼了?
正文 第四百九十六章 難得一動的殺機

    瞪口呆。

    幾個小的看呆了眼並不奇怪,而作為曾經看過無數場魔術表演,甚至還懂得一些其中訣竅的李賢來說,別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大變真冰”,這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等他去驗看那所謂萬載堅冰的真假,李令月就一下子竄了過去,小拳頭使勁在那塊冰上砸了下去,旋即大聲嚷嚷了起來︰“好冷……好痛!”

    臨川長公主想不到這位帝後最最寵愛的小公主居然會想出這樣的法子,只得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轉身過去把人拉開。然而,李顯雖說年紀大卻仍是好事的,竟是上去親自搬了一塊冰出來,發現盆中原本應該化開的冰水無影無蹤,立即眼楮大亮。

    此時,李賢死死盯著面前的明崇儼,從牙縫里頭迸出了一句贊語︰“好,果然好法術!”

    一招先聲奪人,明崇儼自是信心更足,信步上前虛手往空中一抓,這右手再次攤開的時候,掌中竟是多了一只撲騰著翅膀的小雀兒。他笑吟吟地把那小雀兒遞給了李令月,這才微笑道︰“不過是雕蟲小技,雍王殿下過獎了。”

    對于李賢不敬鬼神的特點,臨川長公主自是心知肚明,所以今日找來明崇儼一來是為了取樂,二來則是為了敲打敲打這個佷兒。于是,听到明崇儼號稱剛剛不過是雕蟲小技,她眉頭微皺,索性又出了一個難題。

    “我在長安城外有一處田莊,那里的甜瓜雖然比不上西域所產。卻也是我和宮中陛下娘娘常用之物,而且每只瓜上都有特別地記號。你既然能從天山取冰,那如今這里瓜果都用完了,你可能役使鬼神取一只甜瓜來?”

    李賢見第一個難題沒有難倒這明崇儼,自打剛才就開始緊急開動腦筋,因此,一听見臨川長公主竟是出了這麼一道題,他索性也不去想了——若是這一次還讓這位不費吹灰之力地做到。那麼他也就不用東想西想了。就算這不是法術而是魔術。他也拆穿不了。

    臨川長公主的要求讓整個廳堂陷入了寂靜之中,就連剛剛抱著不以為然念頭的紀王李慎,這一次也來了興致。他在外多年,江湖術士也見過不少。確切的說,大多數人都是江湖騙子,甚至還有人為了騙錢,敢誑騙說他有帝王之氣。能成為九五之尊的——這種人多半如今已經是躺在黃土底下了。像今天這樣神奇玄妙的法術,他卻還是第一次瞧見

    “長公主這要求還真是特別。”

    明崇儼的面上終于失卻了最初的鎮定,露出了一絲為難。不過,眾目炯炯之下,他那為難表情很快就無影無蹤︰“不過,我倒是可勉強一試,可否請長公主賜告那田莊方位?”

    “城東三里坡,旁邊有一片柏樹林。”

    眼見明崇儼在房間中踏周天星斗步喃喃自語。李賢便目不轉楮死死盯著。從上到下,他愣是沒發現對方身上有一個地方能藏下甜瓜,因此心里那種古怪地感覺越來越強——莫非。因為他這個大活人也能穿越時空,所以鬼神就真地存在?

    終于,就在懸疑意味更勝于裝神弄鬼地星斗步耗費了起碼三炷香功夫,明崇儼終于在某次轉身之後,猶如探囊取物一般輕輕松松變了個甜瓜出來,讓在場所有人都再次陷入了凝神屏息的沉寂。李賢的一聲驚呼完全卡在了喉嚨口,在極度的驚愕之外,佔據絕對上風的還有深深的殺機。

    但凡不可知的東西,一定要扼殺在萌芽狀態!

    他竭力收攝心中地殺機,大笑著拍了拍巴掌︰“高,果然是高!我也曾經看到過不少自稱有奇技的高人,卻沒有一個能有這樣高深莫測的本領!九姑姑,快看看那甜瓜上是否有你的獨門標記?”

    臨川長公主拿過那甜瓜只是掃了一眼,面上便露出了心悅誠服的笑容︰“果真不假,我家田莊所種的那甜瓜,乃是自拳頭大的時候便刻上的圖案,若是假造我一定能一眼辨別。果真好法術,怪不得你初來長安便是人人稱道!”

    李賢地最後一絲僥幸也被臨川長公主這話給說沒了,除了暗嘆天下確實有高人,他一時也實在找不出什麼話好說。反倒是一旁地李令月興致勃勃地上前去,硬是拿出公主做派讓明崇儼教授法術,最後還是讓臨川長公主硬是拉回來才止住了這出鬧劇。

    紀王李慎從姊姊手中接過甜瓜,立刻親自用銀刀剖開,見里頭的瓜)+贊過之後,他竟是鬼使神差地又加了一句,“可惜今天八哥不曾來,

    這些方外奇術,若是看見……”

    他這話還沒說完就被臨川長公主一口打斷︰“世人都道是紀越,你還真的連這事情都惦記著他!老八那個人天生陰騖,才華倒是不缺,這人品實在是不敢恭維,你沒事離著他遠些,免得到時候引火燒身!”

    當著外人地面如此直言不諱,就是心中擱著塊石頭的李賢也覺得臨川長公主造次了些。可斜睨了明崇儼一眼,發現這一位仿佛完全沒听見似的,似乎只顧著應付著李顯層出不窮的問題,他又隱約感到,這位可稱得上是大唐第一魔術師的家伙異常聰明。

    在這兩個難度價值極高的“法術”過後,接下來的便好似是一場現代派絢爛魔術表演,明崇儼靠著迅急的手法和從容不迫的表情,成功征服了所有的觀眾——包括李賢。這憑空蹦出來的東西除了起初的冰塊、雀兒和甜瓜之外,沸騰網奉獻累計還有一只兔子、一瓶桂花頭油、一條男子腰帶、一枚臨川長公主遺落的指環……林林總總大約有十幾件,外帶整個房間里下了一場花瓣雨。

    于是,在這場高規格演出之後,明崇儼離開臨川長公主府的時候,自是收獲豐厚——一件宮制圓領直袖錦袍,一條瓖珠銀帶,一雙長靴。此外尚有玉璧一對,玉佩一對,翡翠指環兩枚。為了這些,長公主府還額外派了四個人隨同明崇儼把東西送回去。

    “九姊,雖說確實是有奇術之人,你似乎也對他太過優厚了。”

    紀王李慎說出這話的時候,李賢恨不得對這位叔父豎起大拇指,他倒不是吝嗇金錢,而是認為這臨川長公主的賜物能夠在很短時間內讓明崇儼名聲大噪,這對于他來說絕對不是什麼好事——名聲大了,他是籠絡也難暗殺也難,總之就是麻煩。

    “你以為這個明崇儼是市井賣藝的,那麼好打發?”雖說彼此都是小四十的人了,但臨川長公主教訓起弟弟來,還是和教訓自己的兒子沒什麼兩樣,“明山賓明孝若你可知道?那是南朝梁時赫赫有名的重臣,死的時候昭明太子親自為之舉哀!這明崇儼正是明山賓的五世孫,書香門第出生,而且還曾經任過縣丞,若是呼來喚去,平白無故讓人詬病。”

    這話說得紀王李慎無地自容,也說得李賢瞠目結舌。事實上,這天底下的大家族多了,氏族志不過記載了一部分,至于歷朝歷代的名人則是多如牛毛,試問他哪里有那樣的本事人人都記得?怪不得這明崇儼看上去像個讀書人,敢情原本就是個讀書人!

    郭行真,袁天罡,現在又是明崇儼,他怎麼接二連三踫上這些神神鬼鬼的人?

    臨川長公主府的一日聚會很快到了尾聲,由于李治特許,因此紀王李慎就住在了這里,而李賢等諸皇子皇女自然是在大批扈從的衛護下回芙蓉園——算算前後的時日,皇帝皇後的度假基本上要宣告結束了,他們在芙蓉園中的日子自然是屈指可數。

    “今天真痛快,難得九姑姑沒想招折騰我們幾個!”

    李顯的這句話引起了李令月之外其他兩人的共鳴,甚至李賢也覺得今天的臨川長公主一味親切——當然,在周曉面前那位悍母的形象可以忽略。瞅瞅三個弟妹,李賢發現他們似乎還都沒有從那一場華麗的戲法中回過神,當下便咳嗽了一聲。

    “回去之後,你們暫時別和父皇母後說明崇儼的事。”

    “咦,為什麼?”這一次是平日最為乖巧的李旭輪第一個提出了異議,“我還想讓父皇母後把他召進宮多多表演呢!”

    看到其他兩人也是同種表情,李賢不禁異常頭痛。他總不能說,是擔心自個的老爹老媽被這人的鬼神之術所惑,從而帶來種種不可知的影響吧?思來想去,他只得哄騙道︰“你們想啊,這宮里的飯菜好吃還是外頭的飯菜好吃?宮里的歌舞好看還是外頭的歌舞好看?宮里大還是外頭大?”

    李顯李旭輪和李令月這三個人中,除了李顯年長,勉強在宮外有座府第,得到帝後允許可以去住住,其他兩個都是整日里悶在皇宮里,可以說皇宮再好那也是住膩了。就是李顯,成日里也被人從頭管到腳,偏偏他不會李賢那樣花言巧語討老爹老媽喜歡,因此自是最討厭這種束縛。

    于是,三個小的面面相覷了一會,同時恍然大悟道︰“原來這明崇儼若是被召進宮,也會像飯菜歌舞那樣沒滋味!”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七章 準女婿二進門

    國夫人壽筵後三日,帝後便離開芙蓉園回到了蓬萊宮弘自然也回到了東宮。只不過,人雖然歸位,李治卻以太子的病尚未痊愈為由,把大大小小的事情暫時一股腦兒全都委托給了妻子。于是,利用這次的機會加上李治上回的許諾,武後便以編撰《臣軌》為由,召進了好些頗有才名的官員,自然,劉之名列榜首。

    朝堂上的重臣對這種舉動不是沒有怨言,但是,皇帝鐵了心,他們有什麼辦法?郝處俊確實是倔老頭不假,可如果李大帝不見,他縱有再多的勸諫也說不上來;而另一位宰相候補張文雖然有心在遼東戰局上發表自己的看法,可也同樣見不到皇帝的人,于是,他這個宰相候補,就只能暫時無限期等候下去,同時無限期候補下去。

    上官儀經歷了三年前的事,早早地明哲保身裝聾作啞;李敬玄原本就屬于親武後這一派,瞧見光景不對干脆不吭聲了;唯一一個可能反對皇帝措置,又對皇帝具有極大影響力的劉仁軌偏偏去了遼東,這一下,其它人就是呼聲再大也是枉然。

    對于這樣的局面,武後很滿意,說不出的滿意,至于其他人的態度則不在她的考慮之列。太子李弘雖然有心振奮,但成天被李賢在耳邊嘮叨身體是本錢,也只能不要命地把各色補品往肚子里灌,而東宮的廚房更是充斥了一堆李賢送來的藥膳食譜。

    而李賢本人也沒有閑著,他必須在最短地時間內把屈突仲翔去天竺的事情解決掉——他老爹李治是出了名反復無常的主。要是哪天忽然改變了主意,那麼他就後悔都來不及了。他倒不見得真是非那大馬士革刀不可,但是,從長遠來看,天竺那邊多一個親大唐的勢力絕對不是壞事。大唐往西大食往東,遲早有踫頭的那一天。

    自從認識屈突申若之後,李賢就沒少上安定坊屈突家拜訪。然而,這如今以準女婿的身份上門。感覺便大有不同。雖說那條未婚夫妻婚前不能見面的規矩還在。可屈突家上上下下的僕人仿佛是換了個人似地。對他這個準姑爺是熱情備至,當初那個曾經連門都不敢開地二總管如今是不管不顧一口一個姑爺地叫著,甭提多殷勤了。

    “這麼說,我就是現在想去見申若,你也不會攔著?”

    面對李賢那笑語,這位在屈突家服役數十年的老者立刻拍著胸脯道︰“殿下只要吩咐,小人一定去安排。哪怕給大小姐扒了皮也在所不惜……”

    “你是怕被我伯父扒了皮吧!”

    斜里突然撞出了一句話,李賢和那二總管同時一回頭,看到的就是面色極度不善的屈突申若。雖說是在家里穿著一身常服,但這位大小姐仍然顯得英氣逼人,鵝黃蔥綠原本是十分婉約清純的顏色,但在她身上愣是流露出一股煞氣來。此時這兩眼一瞪,那二總管慌忙結結巴巴找了個借口,溜得比兔子還快。

    眼見四周的僕役都猶如避瘟疫一般逃得無影無蹤。李賢便上前兩步。正想隨口夸贊兩句她的裝扮,卻不想大姊頭忽然斂去了剛剛那一臉怒色,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一幫沒膽子地家伙。要是不教訓教訓他們,還真是事事都听伯父的!”

    一听這話,李賢頓時想起了屈突壽那位老當益壯的準伯父,再想想屈突申若往日那彪悍勁在屈突壽面前一點都顯不出來,頗有些百煉鋼化成繞指柔的架勢,他頓時哈哈大笑。結果沒的說,這白眼總歸是少不了的——至少就目前而言,大姊頭和溫柔兩個字是搭不上邊的。

    “仲翔的事情我听說了,你還真是膽大包天,我爹就那麼一個兒子,我就那麼一個弟弟,居然給你拐走了!”屈突申若也不理會李賢听到這話時哭笑不得地表情,忽然捻動了一下拇指和中指,“伯父之前還納悶了,仲翔乃是家中獨子,分明不缺錢,怎麼就這麼一幅鑽到錢眼里地架勢?”

    “這事申若你真的不知道?”李賢含笑瞥了屈突申若一眼,忽然伸手為她輕輕撫了撫鬢角,又正了正中間那支寶釵,“仲翔有你這麼個姐姐,從小壓力巨大,之所以往那些事情下功夫,就是為了能夠比上你。這男兒志在四方,他畢竟是屈突家的子弟,骨子里好強地意識終究還在。有這麼個不甘躲在家族蔭庇下過日子的弟弟,你伯父他們都應該自豪才對!”

    對于李賢這大膽的舉動,屈突申若早就習以為常,可這時一個聲音忽然突兀地響起︰“好一個應該自豪才對!”

    李賢四下里張望卻沒瞧見人,等

    突申若的動作時,他方才抬頭往上看,結果差點為之來,這人不在地上,而在天上——準確地說,那位為老不尊的屈突家族長大人,如今正扒在他背後的一堵牆頭上,笑嘻嘻地朝他揮手,身下十有八九是一架梯子。

    屈突申若在家里有絕對話語權,就是面對大多數宗族長輩的時候也絲毫不露下風,然而看見這幅作派的屈突壽,她卻只是冷冷一個白眼,沒有大光其火。面對一個油鹽不入的老頭,她就是發火也是白搭。

    “仲翔那小子雖說自作主張,但既然有殿下擔保,這件事我和他爹就同意了。至于隨行人員,這點人我屈突家還出得起,用不著動用申若的嫁妝。”他也不理會屈突申若那死沉死沉的臉色,笑呵呵地揪了一把自己的胡子,“除此之外,這仲翔一走殿下身邊會不會缺人?我還有倆孫子,對了,我那小孫女也長得挺水靈的,今年正好九歲,不如……”

    “六郎,別理這為老不尊的老家伙,我們走!”

    屈突申若听屈突壽越說越不像話,頓時臉色鐵青拖著李賢就走。兩人雖然走得快,但還是能听到屈突壽在那邊嚷嚷的聲音,直到東拐西繞轉了好幾個院子,耳根這才清靜了下來。

    “你這位伯父還真是有趣……”

    “那以後也是你伯父!”

    嗔怒地瞪了李賢一眼,屈突申若這才覺得自己這怒火出現得好沒來由,深深吸了一口氣方才平復。輕輕將一絲頭發捋至耳後,她又恢復了往日的泰然,仿若不經意地說道︰“昨兒個嫣然妹妹來找我,說是袁天罡袁真人來了。”

    袁天罡又來了?听到這個消息,李賢頓時頭痛十分。之所以要說又,那是因為老袁每次出現幾乎都沒有好事,而且,這老牛鼻子名聲太大,他還真擔心對方給他算個命什麼的——在前幾天見識過明崇儼的“戲法”之後,他對于神鬼毫不動搖的信念,如今已經出現了一絲缺口。

    發覺李賢沒什麼反應,屈突申若心中微異,沉吟片刻又加上了一句︰“宮里已經派人來見過袁真人,是皇後娘娘身邊的紀尚宮。據嫣然說……袁真人的身體似乎不如從前。”

    最後那句話的意思雖說含糊,但李賢卻理解得清清楚楚。延年益壽是可能的,但長生不死是不可能的,就比如被無數人稱為神仙的袁天罡,那也是會老會死的。比起郭行真,比起他昨天剛剛見過的明崇儼,李賢不得不承認,這老袁留給他的印象最好。郭行真雖說市儈些,可這人品也算不錯,惟有那個不知來歷底細的明崇儼最讓他忌憚。

    那是出于穿越者本身對于歷史的忌憚——貌似那位真正的章懷太子李賢,就是因為派人暗殺了明崇儼,到頭來丟了太子之位,最後含恨自盡于巴州,可謂是倒霉得無以復加。

    “我母後……”

    三個字出口,李賢頓時卡住了,老媽派阿芊去見袁天罡,這問別人怎麼問得清楚,自然需得去問正主才行。正當他琢磨著怎麼想辦法和阿芊來一次秘密踫頭的時候,忽然感到身上有些涼,一抬頭就看到大姊頭仿佛看穿了他的算計似的,正在那里曬然微笑。

    “紀尚宮那里隨你用本事,不過另外一件事你最好別想著從她那里打主意。”屈突申若忽然踏前一步,把自己和李賢的距離縮短到了不足半尺,口中的熱氣仿佛會迎面透入對方的鼻翼間,“你想不想知道,芙蓉池上除了越王,還曾經有誰落過水?”

    這話充滿了一種異樣的誘惑力,李賢頓時為之一凜。結果,屈突申若的第一句話就讓他嚇到了。

    “永徽年間陛下和娘娘駕幸芙蓉園的時候,皇後娘娘曾經失足落水。那次的事情被嚴密封鎖,只有寥寥幾人知曉。我若不是前些天有一天晚上看到娘娘一個人站在湖邊,便暗地里查了查,興許知道這件事的人以後就沒了。我遲早就是你李家的人,你母後的事情,我不能瞞著你,還是告訴你一聲的好。”

    屈突申若是武後欣賞的媳婦,這一點毋庸置疑。武後需要的不是一個木偶人或是瓷娃娃一般的媳婦,至少在目前的情形下,一個強大有本事,同時又對自己順服的媳婦,這是她很樂見其成的,否則也不會一手推動這場婚事,畢竟賀蘭煙還是她的外甥女。

    所以,面對這個突如其來的訊息,李賢陷入了短時間的呆滯狀態。
正文 第四百九十八章 送別,逛街,遇親

    月盛夏有多熱?只要看人影寥寥的大街,就能體會到的威力。不過,再熱也不能不出門,所以,雖說先天怕熱的人不在少數,但頂著日頭出門的人還是有的——既然要吃飯,就不能不干活。而那些不用生產的官員們也沒法休暑假,這朝廷大事一日不處理就會堆積如山,可不能耽誤了。

    長安金光門外,李賢正在送別屈突仲翔,同行的還有鐵匠老陳和徒弟阿洛,外帶頂著招牌紅頭發的米哈伊爾。雖說是李賢掏腰包贊助了這場西行,但屈突家提供了一百個武士,而李大帝在得知此行在即,也讓程處默前來相送,順帶塞進來兩個人。

    “他們兩兄弟走南闖北經驗豐富,最難得的是去過天竺,和不少城邦的土王也有些交情,事到臨頭定能發揮作用。”

    程處默一邊說一邊又掏出了一個袋子塞給了屈突仲翔,不等對方開口說什麼,他便狡黠地笑道︰“我知道我家伯虎在你這生意中佔了不少份子,我這個做長輩的也索性表示表示。沸騰網這金銀不好帶,里頭都是上好的南海珍珠。天竺多的是各色寶石,但上好的珍珠並不多見,所以能輕易討得那些土王的歡心。總之,仲翔你千萬小心。”

    屈突仲翔打開袋子,看見里頭全都是圓滾滾的大珍珠,禁不住倒吸一口涼氣,慌忙謝過。看到這光景,屈突壽自然是眉開眼笑,屈突詮則是對著程處默道謝不迭。而一旁的屈突申若想到此番自己成婚小弟卻看不到,即使她再剛毅地性子也頗覺得有些神傷,免不了強打精神把人拎到一邊又訓導了幾句。

    長輩們的關照完,李賢只覺得該說的都被人家說完了,便索性重重拍了拍屈突仲翔的肩膀,只吩咐了一句話︰“成敗不是第一樁要緊的事,要緊的是給我囫圇回來,明白了嗎?”

    程伯虎則是和屈突仲翔勾肩搭背地嘀咕道︰“仲翔。我和小薛都等著你的鑌鐵兵器!”

    性情比較木訥的薛丁山只說了兩個字︰“保重。”

    而和屈突仲翔從小玩到大地周曉則是滿臉地不舍。好容易才狠狠心道︰“仲翔。不如我和你一起去吧?”

    這話一出滿場皆靜,而屈突仲翔第一個反應過來,沒好氣地當胸錘了他一拳︰“開什麼玩笑,要是讓臨川長公主知道我拐帶她地寶貝兒子,非生生活撕了我不可!阿曉,別那麼沒出息,又不是生離死別。等事情辦完,我還是會回來的!”

    李賢情知再這麼唏噓下去誰都走不成,便干脆上前牽來了屈突仲翔的那匹馬,又嚴格囑咐了他一應通關的說辭,順帶吩咐他一定要去拜訪裴行儉,還有通過西域時的注意事項。終于,屈突仲翔等一行人各自上馬疾馳而去,就只見煙塵滾滾。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視野之中。而一群送行的人則依舊站在城門口,各自的面上都有些怔忡。

    “當初仲翔是出了名好惹是生非地主,誰知道現在竟是個有出息的!”

    這話從作爹爹的屈突詮口中說出來。自然有相當的分量,于是其他人也紛紛點頭應和,繼而,幾個長輩掃了掃程伯虎等人,目光倏然又落在了李賢身上——別說屈突仲翔,就是李敬業程伯虎周曉,當初還不是一個樣,想不到現在都如此有擔待。

    “雍王殿下,我還是那句話,我還有倆孫子……”

    听到屈突壽舊事重提,李賢慌忙找了個借口上馬就跑,屈突申若則冷著臉上馬追了上去,程伯虎等人對視一眼,也笑嘻嘻地各自躍上馬背,和長輩們打了聲招呼便溜了個干淨。于是,兩位國公一位刺史也不顧這大熱天的,站在城門口閑磕起了牙,使勁感慨著自家的好運道。

    仿佛是生怕當了大姊頭和李賢的電燈泡似的,程伯虎薛丁山周曉一進城就改道去程家老宅樂和去了。而屈突申若拍馬追上李賢,沒好氣地嘲諷道︰“怎麼,大名鼎鼎地六郎也會怕了我伯父那麼個老頭子?”

    在斗嘴上,李賢等閑不輸給別人,此時便笑嘻嘻地反諷道︰“申若你不是也同樣像躲瘟神那樣躲著你伯父?”

    一對未婚夫妻站在大街上大眼瞪小眼,最後同時哈哈大笑了起來。笑過之後,兩人對視一眼,全都發現對方滿頭大汗。于是,屈突申若便建議去冰鋪買點冰食解暑。

    由于如今各家府邸幾乎都有冰窖,而且都是花樣翻新唯恐一樣品種吃膩了,所以李賢已經很久沒上西市地冰鋪,所以,當他拐進一條十

    ,听見滿街叫賣的人都號稱自家才是正宗六郎冰的時沒給嚇了一跳,看看身後大姊頭抱手微笑,他很快醒悟了過來,敢情這一位是故意地!

    “好了,這事你三年前就該知道了,別那麼吃驚。”屈突申若主動把李賢往一家鋪子里頭拽,才一坐定就向那迎上來的伙計點頭吩咐道,“老樣子,來兩份!”

    看那伙計殷勤的模樣和屈突申若熟悉的架勢,李賢就知道這一位必定沒少來。隨便一瞅四周,只見這里和以前一樣,坐著的都是衣著光鮮的仕女或是公子哥,他再隨口一問價錢,頓時給嚇倒了——原以為藏冰業的發達會降低價錢,誰知道這價錢竟然更貴了。

    “物以稀為貴,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屈突申若笑吟吟地朝李賢一眨眼楮,屈指算道,“以前不過就是冰屑兌上蜜糖,最多也就是些酸梅湯,現在既然加上了新鮮果子,還有各色果仁蜜餞這樣的物事,價錢不高怎麼成?再說了,價錢低了,這平民百姓都買得起,豈不是讓那些公子小姐們降了身價?”

    李賢也不是不明白這種道理,只是沒想到這年頭的人也同樣如此狡猾,只得在心里暗嘆無商不奸無奸不商。很快,就有伙計送上來兩個盞子,淺淺的琉璃盞中堆著冰屑,上面淋著一層厚厚的紅豆汁,看上去格外誘人。

    此時此刻,李賢幾乎無語,這不就是紅豆刨冰嗎?這個暫且不論,琉璃盞加上小銀勺,這器具也未免太奢侈了,敢情這高價精品路線還貫徹得真實徹底。再注意到周圍的陳設裝潢,以及那些疑似情侶,錦衣華服的年輕男女,他終于確定,這無疑是大唐的時尚高端冰品店——盡管這刨冰實在不算高端。

    其他成雙入對的年輕男女都在竊竊私語說情話,而李賢和屈突申若這對準夫妻此時說的話卻大煞風景。屈突申若坦陳這店是她和賀蘭煙的私房錢拿來開的,更準確地說,這一條街上一共八家鋪子,有一半都是她們倆的。說這話的時候,她還很是“謙虛”地向李賢討教經驗,順帶表示了一下雄心壯志。

    “日後萬一你變了心,我和賀蘭至少還有私房錢,不必擔心會餓死!”

    明知這是笑話,李賢卻無法等閑視之,正準備反擊的時候,背後忽然響起了一聲驚咦,轉頭一看,他的面色忽然微微一變。那不是別人,正是新鮮出爐的大唐第一魔術師明崇儼。而在他旁邊,則赫然是又兩位熟人,更確切地說,那應該說是親戚——越王李貞和紀王李慎。

    “居然是六郎你在偷會佳人!”李貞仿佛極其熟悉似的,笑呵呵地捋了捋胡須,“這再過些日子就是正牌夫妻了,居然這麼按捺不住性子!”他一面說一面打量著屈突申若,面上先是露出了一絲驚艷,旋即便轉為了贊賞,“你果然是好福氣!”

    李慎唯恐這位兄長會說出什麼有干礙的話,正要上前把人拽開,誰料興致勃勃的李貞仿佛沒考慮到自己礙著了人家的談情說愛,一屁股在鄰座坐了下來,又招呼他和明崇儼一塊落座。

    此時,他是答應也不是拒絕也不是,看到李賢並不怎麼反對,只得暗嘆一聲坐了下來。于是,就只見四面桌上都是兩人對坐,唯有這邊小小一張桌子擠了五個人,看著要多古怪有多古怪。

    李賢和屈突申若不是普通談情說愛的情侶,所以對于忽然冒出來攪局的人,兩人都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感,所以,彼此落座開始說閑話的時候,平日最滔滔不絕的李賢反而充當了傾听者的角色。

    他和李貞這位伯父算不上太熟,但是,兩個人曾經在幾年前用某種很微妙的方式,來過一次小小的交鋒,那一次他很幸運地佔了上風。而這一次真正面對面地坐在一起,他便深刻領略到了這位越王的不凡之處——談吐風趣詞鋒犀利,這口中似有數不盡的風土人情,道不完的文章典故,仿佛更像是一位足跡遍天下讀書破萬卷的游學士子,絕不像親王。

    當然,明崇儼這位魔術師也很是談吐不凡,充分顯示出了世家子弟的良好修養素質,笑得溫文爾雅,說得不緊不慢,言談間仿佛對功名利祿這種身外之物看得極淡,倒是對鬼神之說言之鑿鑿。

    總而言之,在這樣兩個人面前,紀王李慎便成了隱形人一樣的角色。
正文 第四百九十九章 掃興的風花雪月

    于大唐而言,雖說開了科舉,但比起寒家子,世家還科舉名額中佔據了相當大的一份,所以,各家各戶是有那麼一些紈褲,可真材實料的也有不少。而即便是紈褲,家里就算其他的不教,從小到大有一項本事卻是必學的,那就是觀人之術。

    有些扶助家業的學這本事是為了替家里招攬人才,而只想混吃等死過一輩子的,學這觀人之術就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別在尋歡作樂的場合,因為一時的眼拙而踢上鐵板,給自己惹到惹不起的人。

    于是,李賢這邊五人擠在了一張桌子上,緊接著便先後有好幾撥人起座結帳離場,不消一頓飯工夫,整個二樓竟是全都空了。至于在察言觀色上更具專業水平的掌櫃則干脆吩咐伙計到外頭去掛客滿的招牌,打定主意今天不做別的生意,也得把里頭那幾位伺候好。

    作為親王,李貞和李慎都是旁若無人慣了,高談闊論的同時根本不曾注意周圍的情景,倒是明崇儼稍有所覺。至于李賢則素來眼觀六路耳听八方,發覺人都走了,他心下松了一口氣,于是便漸漸揮灑自如。然而,屈突申若往日從不忌諱男女之別,這一次卻破天荒當起了淑女,在旁邊為其他人續茶添水,絕不多插嘴一句。

    “六郎,你小小年紀能文能武,我和老十在外邊都听說了。這詩詞歌賦上的本事固然難得,不過。我最贊賞地還是你能夠沖冠一怒走涼州,愣是把那幫吐蕃人的氣勢打了下去!”

    說到激動處,李貞愣是狠狠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站起身伸手往腰間一抹,結果這一摸空他方才想起,今天出來得急,根本忘記了佩劍。李慎實在是看不過眼,只得把這兄長用力按了下去。卻不忘也夸贊李賢兩句。

    “六郎除了文武兼資。孝之名更是傳揚于外。我還真是羨慕九哥。相形之下,我家里那四個小子就差得遠了,要麼只知道死讀書,要麼就知道舞刀弄槍!”搖頭嘆息了一聲,他忽然想起了一個人,面上又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好在我有一個懂事的女兒。也算是可慰平生了。”

    李賢的臉皮厚度絕非一般,所以這種程度的稱贊他自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全盤照收,順帶禮貌性地反恭維了伯父叔父的才干。發覺這聚會有變成吹捧大會的嫌疑,他便及時改變話題,盡往風花雪月這一類地事情上引,果然,其他三人頓時忽略了旁邊地屈突申若,來了十分興致。

    李貞李慎都是許久不曾回到京城。自不知娘子軍地凶悍;明崇儼初來乍到更是不曾聞听長安貴女彪悍本色。所以,他竟是先說起了平康坊諸妓的色藝雙絕,甚至脫口贊了一句溫柔鄉。結果。兩位年長親王對視一眼,同時大搖其頭。

    “平康坊雖是諸妓雲集,號溫柔鄉,只不過都少不得教坊司約束那一套,這看多了就不成趣味。”李貞說著便眼楮眯成了一條縫,“這官妓迎來送往俱得陪著小心,雖說殷勤卻流露著假意,只需出錢便可成事,自不如那等私通款曲來得有滋味。這百般手段卻弄不到手,最後終于突破那欲拒還迎,勾搭上的一剎那,方才是最最美妙,過後也就意興闌珊了……”

    “咳!”

    此時,兩聲重重的咳嗽不分先後地響起,打斷了李貞的滔滔不絕。李貞一扭頭,卻見李賢一面擱下冰盞,一面手忙腳亂地擦拭前襟,卻是貨真價實地被嗆得咳嗽了。至于另一個發出咳嗽的人,這時候卻正襟危坐從從容容地品嘗著紅豆刨冰,一幅凡事和她無干的表情。

    于是,在李慎警告地目光下,無趣的李貞只得暫時停止自己議論女人的興頭,實際上,他對此還有好大一通話來不及說,心中惟有埋怨李賢帶的為什麼偏偏是未婚妻——在他看來,這未婚妻既然已經定下了名份,遲早是自己人,這還需要花什麼功夫?

    這冰食吃完,該說的話也暫時說完,李貞隨手摸了兩枚金錢丟在桌子上,眾人自然是紛紛起身開路。那掌櫃一路恭送到門口,這才樂呵呵地對眾伙計吩咐道︰“關門,今天不做生意了!”

    這要是天天都有如此冤大頭,他恨不得天天只做這麼一次生意!

    這貴人出門一般不會不帶隨從,所以主子們進了冰鋪談情說愛,這外頭的隨從們自然也有旁邊檔次較低的鋪子可以歇息。然而,李賢和屈突申若出門上馬之後,愕然發覺李貞李慎這兩兄弟竟然也沒有帶隨從,竟是就那麼兩個人和明崇儼一起來的!

    “哈哈哈

    來六郎你和我一樣,也怕拘束!”李貞忽地露出了一容,翻身躍上馬背之後,便笑呵呵地建議道,“晚上我點了平康坊最當紅地燕甦甦、左明月和範采兒到王府獻藝,六郎若是有空不妨同來!”

    這雖然听似盛情相請,但在屈突申若的面前這麼說,對李賢而言無疑是天大的麻煩。然而,出乎他意料地是,竟是屈突申若搶在他前頭代為回答︰“既然是長輩相邀,六郎一定到場!”

    李貞詫異地掃了屈突申若一眼,似乎是想證實這承諾的真假,見看不出端倪,他便又干笑了兩聲︰“哈哈哈,好,晚上我和老十一定等你,明先生也請一定同來!”

    五人分成三撥分道揚,這時,李賢才看到屈突申若那張臉一下子晴轉多雲,多雲轉陰,最後更是猛然間陰轉暴雨,俏目中硬生生迸射出無盡的怒火。就當他擔心這位大姊頭會毫無顧忌地罵娘時,屈突申若卻忽然斜睨了他一眼,怒火在一瞬間煙消雲散。

    “晚上我不能去,你可給我老實些!”

    這話不輕不重,李賢頓時愣住了,簡直不相信這是經過李貞撩撥後的大姊頭說的話。然而,屈突申若卻仿若不覺似的,策馬上前親自用帕子在他的額上一抹,旋即沒好氣地嗔道︰“還看什麼,再不走難道就在太陽底下那樣曬著?”

    等在安定坊屈突家門口和李賢分手,看見他拐進了巷子另一頭的雍王第,屈突申若忽然露出了笑容,而這一笑不可收拾,最後她竟是捧腹哈哈大笑,差點沒從馬背上摔下來。這一笑不打緊,屈突家的不少僕役都開始往外探頭探腦,紛紛猜測起了大小姐心情如此好的原因,更有不少人為李賢默哀。

    敢迎娶這位舉長安城最可怕的名門千金,那位雍王實在是不知道死字是怎麼寫的。

    至于屈突申若笑過之後,則是板著臉進了門,心中卻仍舊在偷笑不已,只恨沒人可以分享她的樂趣——這宮中和雍王第哪里不是美女如雲,那家伙踫過幾個?別說今晚就三個平康坊名妓,就是三十個又如何?就算酒後亂性,難道他還能把人帶回來?

    拈酸吃醋也是有高下之分的,這種送上門來的飛醋,她還懶得吃!

    而沒奈何的李賢晚上一到越王第,迎上來的總管只說了一句話,他就徹徹底底放下了心。那位總管的話非常簡單,確切的說只有四個字——越王遇刺!雖說這樣想很有些對不起自己這位伯父,他還是在心里暗自嘀咕,這場刺殺實在是來得太及時了。

    不過既然來了,這不慰問不打听總說不過去,因此他跟著那總管一路進去,順帶也就盤問起了這遇刺時的情形。待听說不是在路上,而是在這越王第門口,他的面色登時變得極其古怪。要知道,這越王和紀王出去的時候沒帶隨從,在路上行刺最最方便,哪個笨蛋居然會等越王走到自家門口再上來行刺?

    好容易走到了越王住處,李賢還沒進去就听到一陣嚶嚶哭聲,再一瞧里頭是一堆鶯鶯燕燕,看年紀絕對沒有一個超過二十歲,都在那里哭得極其傷心,隨便一數少說也有十幾個人。不等他發問,旁邊的總管就恰到好處地上來答疑解惑道︰“這是越王殿下此來長安帶的侍妾,如今大夫正在診治,所以她們只能在外頭守著。”

    穿過這麼一堆哭得傷心的女人,李賢只覺得頭皮發麻,這腳步自是飛快。饒是如此,他還是能接收到不少赤裸裸的熱辣眼神,那完完全全是毫不掩飾的勾引。此時此刻,他不得不懷疑,李貞那麼大年紀絕對應付不了這麼多女人,難道就不怕這群還青春年少的女子勾引他人?

    李賢一進寢室就發現,除了斜躺在榻上,面色蒼白正在發呆的李貞之外,屋子里只有一個大夫正伏案刷刷刷地寫字,一副旁若無人的樣子。見此情景,他只得干咳了一聲,結果,李貞立刻抬起了頭,一見是他就忍不住苦笑連連。

    “六郎,特地邀了你來,誰知道竟踫到這種事,好在那刺客已經伏誅,否則我日後怕是吃飯也不得安寧!”

    李賢還不及回答,外頭就響起了一個聲音︰“我起初就說,越王殿下今日有血光之災,殿下卻說禍福天定。這鬼神之說雖然縹緲,其實確實是有其事。”

    隨著這個清朗的聲音,李賢就只見明崇儼掀簾而入,那面上盡是慨嘆之色。
正文 第五百章 沒有最蹊蹺,只有更蹊蹺

    安城既然是大唐都城,佔著天下第一城的名頭,這日的人自是不少,而僑居此地的異國人士同樣不計其數。正因為魚龍混雜,所以,這每日里發生的各式案件自然也是數不勝數,就是長安萬年兩縣衙門有再多的人力也周全不上來。所以,等閑什麼王孫貴族強搶民女,兩公子尋釁滋事酒後傷人……如是等等涉及權貴的案子最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天子腳下的縣令品級最高,但天子腳下的縣令也最難當,對比幾個飛黃騰達的前縣令,先頭被發落到西域的前任長安令就是最好的例子。于是,在這個燙手的位子上坐了剛剛不滿一年的新任長安令胡敬,一听說越王李貞遇刺的消息,那張臉一下子失去了所有血色。

    他幾乎是第一時間召見了主管治安的所有屬官,用近乎咆哮的聲音下達了一連串命令。等這些事務辦完之後,他就立刻上馬直奔越王第,正好在門口撞見同僚萬年令,兩人對視一眼,彼此同時苦笑——這種事情必定有限期,一個不好,他們就倒大霉了。

    李賢雖說不是大夫,但既然趕來了,慰問之外不免提出要查看一下傷情。結果,越王李貞痛痛快快地揭開了上衣,微微有些贅肉的小肚腩上赫然是一道深深的傷痕,相形之下,他手臂上那兩處小傷根本微不足道。不過,和人家遇刺之後的心有余悸相比,這位越王那叫一個氣定神閑。

    “不就是一點點小傷。這遇刺又不是什麼光彩事,看他們張揚得天下皆知!六郎,回去告訴你父皇,就隨便說是哪個醉漢鬧事,已經被格斃當場就行了!還有,明崇儼,你別和我說什麼鬼神命數,告訴你。我平生最不信地就是鬼神。這麼點小傷算不上血光之災。養個幾天就沒事了!”

    長安令胡敬和萬年令戴式常進入寢室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越王李貞露在外頭的雪白肚腩,以及上頭那觸目驚心的傷痕,原本就不堪重負的心髒頓時又猛烈跳動了兩下。按理說听到越王李貞那不用大肆追究的話可以讓他們安心,可想想這事情是絕對捂不住的,皇帝也是不可能不追究地,兩人就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越王第在修德坊。屬長安縣管轄,因此長安令胡敬自是第一個上前請罪外加擔負責任︰然而,他只是訥訥道了一句“下官失職”,就被斜里一句話打斷了。至于生怕凶手出自自己轄區地萬年令則是連開口地機會都沒找到。

    “越王如今重傷之後需要休養,既然刺殺正好發生在越王第門口,自有旁觀者可以詢問,就不要打攪越王了!”

    李賢反客為主地站起身來,先是朝明崇儼作了一個請的手勢。隨即便直視著兩位縣令。不耐之色溢于言表。直到這時候,兩個倒霉的縣令方才駭然發現,自個剛剛竟然昏了頭。壓根沒看見坐在榻邊的李賢——他們都把一身青衫的李賢當作越王屬官了。

    不等兩人誠惶誠恐地說些什麼,越王李貞這個主人也終于開口了,照舊是剛剛那種漫不經心滿不在乎的語氣,三言兩語轟走了兩個縣令,隨即對李賢道︰“這種事對我來說不過家常便飯不稀奇,哪年不遇到兩個行刺的,沒什麼好大驚小怪。只可惜今晚特意請了六郎你來,卻看不成那天魔之舞,嘖嘖,枉我硬是請了平康坊三大名妓……”

    都這節骨眼上了,這越王還念念不忘女人?李賢瞠目結舌之余,剩下地那些嘮叨幾乎都沒听進去——他已經算是夠有性格了,想不到這越王李貞比他更有性格,竟然仿佛是只要女人不要命似的。他正這麼暗自腹謗著,就只見大門猛地被人推開,一個人風風火火沖了進來。

    “八哥,你的傷……”

    這大熱天,紀王李慎是貨真價實地滿頭大汗,一看見李慎尚未系好的上衣,他更是頭皮發麻——天哪,他還听信了那總管的話以為真的沒事,誰能想到竟是這麼長這麼恐怖的傷口!一向膽小的他倒吸一口涼氣,直截了當翻了個白眼,就差沒直接暈倒了。

    越王李貞夸張地以手擊額,趕緊胡亂把上衣系好,這才不耐煩地斥道︰“老十,我還沒死呢,你那麼緊張干嗎!嘿,那個該死地刺客,害得我費盡苦心安排了那樣三個名妓卻沒法一親芳澤,可惡,我非得把他碎尸萬段不可!”

    這一次,紀王李慎也被這番奇談怪論給鎮住了——這痛恨刺客不是為了人家地行刺,而是因為害得沒法看歌舞看美人?雖說對李貞好色的脾氣很了解,但此時此刻,他

    住了,剛剛那滿肚子驚慌和憤怒全都作煙消雲散了。

    “咳!”李賢冷不丁重重咳嗽了一聲,打破了那種古怪的氣氛,“還請八伯好好休養,我現在就進宮去報父皇!”——這再不找借口溜號,他非得當場忍不住哈哈大笑不可!

    “行了,你快走吧,記住讓陛下別大張旗鼓地追查,我這傷養上兩天就好了!”

    李賢答應一聲推門出去,在僕役指引下一路來到院子里,他這才發現兩位縣令也在。想想人家轄下出了這樣地案子,而且這當口宮門已經關了閉門鼓也已經擂了,他便緩步上前問道︰“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兩位還是回去好好安排一下,父皇那里自有我去通報。”

    對于李賢主動承攬下了這件麻煩差事,兩個縣令同時是喜出望外,千恩萬謝之後便趕緊出門,當然也帶走了越王第的幾個目擊證人和那具刺客的尸首。有了這一夜的功夫,他們可以搗騰出很多可供匯報的東西,若是現在去,只怕他們除了請罪之外,什麼名堂都說不出來。

    離開越王第遠了,李賢不禁在馬上笑了個夠,只是礙于夜深人靜不能放聲,但總比憋在心里頭強。可這笑過之後,他忽然想起,除了紀王李慎,剛剛明崇儼雖然被他趕了,但似乎也還沒走。聯想那家伙在進門之後開口就說什麼血光之災,他頓時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從修德坊到蓬萊宮,中間要繞過太極宮這座舊皇城,因此李賢這一路疾馳竟是撞上了好幾撥巡行的金吾衛,雖說幾乎暢通無阻,但他還是險些被某個極為頂真的金吾衛隊正給扣下。一路有驚無險地來到蓬萊宮外,他好說歹說才從建福門閃進去。

    然而,宮內不可能策馬狂奔,這從建福門到蓬萊殿有一段很是可怕的距離,而這夏日的夜晚雖說有些風,畢竟還是悶熱,因此,只能靠兩條腿走路的他來到蓬萊殿時,前胸後背已經完全濕透了,結果還被告知了一個萬分令人郁悶的答案。

    他的皇帝老爹和皇後老媽今晚不知從哪里來的興致,居然一起去趁夜游太液池了!

    通體大汗的李賢只覺渾身燥熱,要找地方歇歇吧,偏生自個的寢殿不在蓬萊宮,太子李弘和英王李顯全都在太極宮,遠水解不了近火。思來想去,無可奈何的他索性趕往含涼殿,好歹那邊還離太液池近些。不幸中的萬幸,含涼殿中好歹還有個主事的人,一見他那滿身大汗的模樣,阿芊便趕緊吩咐侍女去準備熱水和衣物,不由分說地把他往西配殿里推。

    “看看你這一身臭汗,什麼事這麼緊急,居然等不及明天非要今晚就趕進來?”

    李賢舒舒服服地泡在熱水中,享受著美女按摩的最高級待遇,此時听到這話才忍不住呻吟了一聲︰“你以為我願意?還不是我那位伯父的事!”

    跟著武後這位主子時間長了,阿芊免不了也燻陶出一種睥睨天下的豪情,當下就冷哼了一聲︰“越王?這是長安又不是他的治所,他能蹦出什麼名堂?”

    “他是沒蹦出什麼名堂,問題是人家給他找麻煩。今晚他原本邀我去他那里看歌舞,結果誰知道他在家門口遭人行刺!”

    甭管是在哪朝哪代,再寬仁的君主,只要听到行刺這種事情,必定會神經緊張,而作為至尊身邊的人也同樣會得神經衰弱。就比如剛剛正在和李賢打情罵俏的阿芊,此時也一下子僵在了那里,揉捏肩膀的手猛然間停住了,好半晌才動了起來,但有一下沒一下的力度根本不能和剛剛的專業相比。

    “是真的行刺,不是他演的苦肉計?”

    “開玩笑,我自己又不是沒受過傷的人,真傷口還是假傷口,我還不至于看不出來。”李賢曬然一笑,旋即更往後靠了靠,仰起的臉孔正好直對著阿芊的臉,“我那位伯父說了,不過是小傷,沒什麼關系,再說刺客也死了,無需驚動太廣。不過這可不像他前一次游湖落水虛驚一場,這是行刺,能大事化小才怪。”

    “什麼大事化小?”

    听到這個突兀的聲音,李賢連忙回頭,瞧見自己那位老媽只穿著一身鵝黃色半透明的紗袍施施然進來,他趕緊往下縮了縮腦袋。此時,阿芊慌忙起身上前,在武後耳邊低語了幾句。一瞬間,就只見剛剛還面帶慵懶倦意的武後一下子睜大了眼楮,那眼神中盡是犀利的光芒。
正文 第五百零一章 從天而降的“重任”

    子之怒,伏尸百萬,流血千里。

    雖說這光景如今少有人見過,但誰也不會懷疑這話的真假。而李賢在大唐這樣一個階級社會中混跡了那麼多年,更不會認為他的皇帝老爹真是一個仁厚懦弱的主。和得知此事時怒不可遏的李治相比,武後面上籠罩的那寒光更讓人心悸。

    “查,狠狠地查,就算把長安城翻一個底朝天,也得把幕後主使給朕找出來!朕才不會相信什麼區區醉漢居然敢膽大包天在越王第門口行刺,分明是有人蓄意挑釁,辱我大唐國威!傳……傳令長安萬年兩縣並左右金吾衛,左右羽林衛,自即日起全城戒嚴!”

    雖說這樣做無疑會讓事情一發不可收拾,但這不是往常,所以李賢干脆站在那里,眼觀鼻鼻觀心,垂頭數著地上青磚上的小飛蛾,打定了一言不發的主意。果然,一陣沉默之後,他便听到一陣細碎的聲響,抬起眼皮偷偷瞥看時,就只見武後已經坐在了李治身旁。

    “陛下,弘兒和賢兒大婚在即,若是如此大張旗鼓,反而會引得百姓慌亂。況且,明查不如暗訪,派精干之人暗中細查,比驚動無數更為妥當。越王既然遇刺受傷,不若讓他在長安多養息幾日,等到弘兒和賢兒大婚之後再赴揚州。”

    武後這番話說得細聲慢氣,偏偏極其有條理,一面說更是一面用手輕撫李治背心,那幅柔情款款的模樣。很快就把李治滿肚子心火壓了下去。粗聲喘息了一陣子,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終于緩緩點了點頭︰“媚娘你說地有道理。”

    這要是換上別的人,就算再有道理,這李治也未必會听得進去,但听妻子的建議已經變成了長久以來的習慣,而武後那立場更擺明了是為國為民大公無私,所以他這心里固然是憤怒得緊。卻仍是道出了剛剛一句話。接下來。這夫妻倆便在那里低聲商議。渾然忘記了旁邊還有一個兒子等在那里。

    耳听這夫妻倆調兵遣將,從這麼一件越王遇刺的案子一直引申到了邊關的守將輪換問題,李賢終于有些受不住了——他一開始都已經匯報完了,怎麼還不能走?這洗完澡原本是該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睡大覺的時候,被拎到這里應付老爹老媽一對至尊層出不窮的問題,到最後問完了就把他扔到一邊,這也實在是太薄情了吧?

    于是。他只得輕聲咳嗽以示提醒,發覺效用不大,他只得朝另一邊地阿芊遞了個眼色,誰知對方竟是半點反應都沒有。百般無奈地他只得干巴巴叫了一聲︰“父皇!”

    李大帝恍然回頭,卻道出了一句幾乎讓李賢絕倒地話︰“咦,這麼晚了賢兒你怎麼還在這里?嗯,此時出宮不便,你就到西配殿暫時歇下。明早再出宮好了!”

    這不是老爹你讓我留下“以備咨議”麼?滿心郁悶的李賢知道此時理論也是白搭。答應一聲拔腿就往外走。誰知他才到了西配殿,收拾停當扒下衣裳躺在榻上正想睡,後頭就有人跟著進來。卻是武後在前,阿芊在後。熠熠***下,武後滿頭烏絲垂落在肩,薄紗下的肌膚隱約可見,惟有那冷厲的眼神和那嫵媚的妝扮毫不相配。

    “你怎麼會到越王那里去?”

    這話問得異常直截了當,但要說起來就話長了。可是,老媽都已經追到了這里,李賢自不能隨口糊弄,認命似的嘆了一口氣便從頭到尾說得清清楚楚分分明明。好容易告一段落,他便瞧見武後的面上露出了深思地表情。

    “長安皇親國戚那麼多,為什麼要行刺越王?有什麼好處?”

    “既然李貞這一路上都沒有帶隨從,隨時隨地都可以動手,為何要在他家門前?”

    “如今為了太子大婚,有眾多番邦使臣呆在長安,是否有可能是他們所為?”

    武後在屋子里來來回回踱著步子,一連問出了三個問題,雖然那與其說是問題,不如說更像是自言自語,所以李賢也沒費心去回答,免得打斷了這位執政皇後的思路。忽然,他只見武後忽然一個轉身,在榻上坐了下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頗帶上了幾分審視的意味。

    “我剛剛和你父皇商量過,這件案子交給你辦了。”

    這下子輪到李賢莫名驚詫了,尤不敢相信這從天而降的“好事”,本能地反問道︰“我?”

    “沒

    可別忘了,你還是雍州牧,別說這長安萬年,就是周縣,可都在你轄下。這雍州京兆郡上上下下幾十萬人,可都在你這個父母官一念之間。”

    武後起初還說得鄭重,到了最後眉眼間已經是露出了一絲笑意,看得李賢心里直打鼓。天知道這州牧也就是听著好听罷了,這名頭固然嚇死人,可誰听說過一個親王兼任州牧的時候還真的出去管民政的?這雍州乃是大唐都城命脈所在,太宗皇帝的時候就沒見過封給別人地,惟有這李大帝心血來潮,先是封了素節為雍王,之後又轉手丟給了他。

    “原本準備等太子大婚之後替你加冠地,為了你行事方便,你父皇已經允你下月加冠,所幸禮部的物事都準備齊了,你只要在該齋戒的時候齋戒,該沐浴地時候沐浴,別再出亂子就好。我早就命人修繕了興化坊原封德彝的舊宅,這禮成之後,你的王府就設在那里,來往宮中也比安定坊方便。”

    這一連串的安排砸得李賢頭昏眼花,半晌都沒有回過神。待反復確定武後不是在和自己開玩笑,他這才小心翼翼地問道︰“母後,我這手下素來是閑人多能干事的少,要查這種事只怕是力有未逮……”

    他這話還沒說完,頭上便著了重重一巴掌,緊跟著武後就是一陣仿佛急風驟雨一般的數落︰“你既然是雍王,府屬自己征闢就是了,這雍州牧的官餃是空的麼?沸騰網至于別的你都不用擔心,你五哥一向和你最好,難道還會有異議?總而言之,太子大婚之前,就算是犁地,你也得給我把長安城上上下下都犁一遍……不,應該是整個雍州治下,我和你父皇都不想听到任何不好的消息!”

    這不是強人所難麼?李賢還沒反應過來,武後便匆匆拂袖而去,留下他在原地瞠目結舌。還以為老爹老媽忽然之間失心瘋給他這麼一個不是太子的兒子放權,卻原來是在撂挑子!這僅僅長安城的居民就有十幾二十萬,若是擴展到整個雍州,天知道這是什麼情形!

    自怨自艾了一會,瞧見阿芊沒有和武後同去,而是在一邊掩口偷笑,他不覺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一骨碌跳起來上去關了門,回過頭來正準備順勢推倒時,卻只見阿芊已經笑吟吟地解下了外袍,那凹凸有致的身材就這麼赤裸裸地展現在眼前。

    滿心憋悶的他再遇上這麼赤裸裸的勾引,這便好似天雷勾地火再也按捺不住,自是合身就撲了上去。大手覆上那酥胸時,他忽然瞥見阿芊掛在胸前的一個錦囊,不覺有些奇怪,卻不料身下玉人猶如八爪章魚一般痴纏了上來,倏忽間就引得他欲火大動,其他的事情都拋在了腦後。

    好半晌雲收雨散,激情過後的他自是懶洋洋地擁著阿芊,這才問起了那錦囊。不問還好,這一問之下,他的胳膊頓時被人狠狠擰了一記。

    “還不是你這個死沒良心的捎來的信!偏生還寫得那麼長,讓人家看了一個晚上!”起初的聲音還充滿嬌嗔,但說著說著便多了幾分溫柔,“既然是你親筆寫的,我就用剪子絞了貼身藏著,就和天天見著你一個樣。”

    李賢倒是沒想到,當初一時興起的那封信阿芊居然會用這樣的方式留著,頓時生出了幾分憐惜,轉而又想到其他人或是要迎娶或是就在身邊,唯有和她日日相見,卻很難找到機會在一起,頓時將她抱得更緊了些。

    “等到迎娶了賀蘭和申若之後,我就向母後開口把你要來……”

    這話還沒說完,阿芊便一口打斷了去︰“我若是離開了娘娘,不過是一個尋尋常常的女子,對你又有什麼用?賀蘭小姐是娘娘的外甥女;申若小姐得娘娘青眼相加,又有家世;阿蘿自你小時候就一直跟著,情分不同,難道我就得和哈蜜兒那丫頭學怎麼討好你?”

    她按著李賢的胸膛緩緩爬了起來,布滿紅霞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懾人的神采︰“橫豎我和你的事情娘娘也知道,就這麼不明不白也不算糟糕,反正我就是嫁給你也少不得獨守空房!”說到這里,她忽然伏下身子,面對面地瞧著李賢。“我是對你有用的人,這樣你就永遠不會忘了我!”
正文 第五百零二章 太子的擔當,別以為我李六郎不會弄權

    唐既然是李家坐天下,這李氏宗族之中封王的自然不唐起自隴西,這歷史幾乎可以追溯到秦漢,而且每一支都是人數眾多。高祖李淵立國之後就大封宗親,如果仔細計算下來,從親王到郡王到嗣王,如今拿著朝廷俸祿的很可能要上百。

    所以,說到底,李賢不過是佔了皇帝嫡子的光,否則區區一個親王放在長安城這麼一個權貴雲集的地方,可以說什麼都不是。然而,這一日通過中書省的詔命一下,朝廷上上下下就炸開鍋了——上回李賢這個涼州大都督真的跑去涼州也就算了,如今這雍州牧也要實授?這怎麼行,雍州乃是京城要地,怎麼能讓一個不是太子的親王管轄?

    于是,好不容易清靜下來的東宮幾乎一下子被往來的官員踏破了門檻,雖說上次李安期這個宰相已經因為說錯了話而被發配到了西州,可這事情卻非同小可,就是婉轉陳情也得讓太子認清形勢。

    “太子如今雖和雍王友愛,但陛下驟然委雍王以重任,難保有人為名利而慫恿雍王為不義之事。”——這是某老成持重的尚書說的話。

    “這雍州乃大唐根本,自高祖太宗以來便不曾委任別人,陛下此舉實在是有欠考慮,太子正應相勸才是。”——這是某皇族老親王的委婉提醒。

    “太子殿下,駁此議其實真正之義是為了保雍王。太子和雍王兄弟情深,必不想這重任反而害了雍王。畢竟。朝中非議已多,物議傷人啊!”——這是某東宮屬官的苦心勸說。

    一天之中接待了十幾撥人,別說李弘如今正在養息,就是身體再好也吃不消。起初他還耐著性子听著,畢竟這些人不像上回那樣言辭激烈,但久而久之,他便有些不耐煩了。終于,當某次接待大臣地時候又听到這樣的老生常談。恰恰同時有人來報說是李賢來見。對方趁勢又是好一通勸說時。滿肚子郁悶的他最終不由分說下了逐客令。

    一朝大權在握的感覺如何?看到意氣風發的李賢,人人都會認為這個實權雍州牧他當得異常有滋有味,事實上,這新官上任三天,他就被亂七八糟的事情迫得雞飛狗跳,況且還有越王遇刺那麼一樁大案子兜頭壓下來,也就是他這個鐵打的人才勉強消受得起。

    所以。此刻踏進李弘這書房,他毫不客氣地搶過侍女端來的一杯茶,咕嘟咕嘟一仰脖子喝了個痛快,然後砰地一聲把茶杯往桌案上一擱,長長出了一口氣。

    看到弟弟這幅模樣,李弘忍不住就想笑,剛剛被人激出來地滿肚子火氣漸漸消了︰“怎麼樣,新官上任三把火。這雍州牧地滋味如何?”

    “真不是人干地!”李賢脫口迸出了那麼一句話。然後便掰著手指頭一樁樁一件件數落開了,“雍州原本是長史打理一切的,如今我這一去。長史一下子被架空了未免不樂意。這下可好,上上下下的公務全都堆到了我面前,要不是我有小姚和羅處機,非得被那幫子人整死不可!”

    雖說是東宮書房,但由于當初李賢的主意,里頭還是設了一張舒適的躺椅,只平日見外人的時候李弘絕不會使用。來的既然是李賢,他便把什麼禮儀丟到了腦後,徑直往躺椅上一坐一靠,眼神中盡是掩不住地笑意。

    “不是很好麼?你分明有本事卻一直偷懶,要不是父皇此次認清你的本性給了你這麼個任務,你還不知要逍遙到幾時!可笑那些人還一個個來勸我讓父皇收回成命,豈不知我想這一天已經很久了!還是父皇母後深知我心,我日日忙得團團轉,偏偏看你逍遙,哼!”

    這樣的話換李賢來說很正常,可他從李弘口中听到如此論調,卻覺得荒謬無比,一時間變成了啞巴。好半晌,他才沒好氣地丟了個白眼過去︰“要不是為了你,父皇母後也不至于出此下策。你听听母後給我的死命令,這要是你大婚期間出了任何問題,就打發我去黃河邊上蹲一年治水!”

    在愣神了片刻之後,李弘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雖說接受了多年的儲君訓練,講究一個喜怒不形于色,但此時此刻他也顧不上什麼是放肆,那聲音的穿透力就連外頭服侍的人都听到了,甚至還驚動了幾個東宮屬官探頭探腦。在得知雍王來見太子的時候,一群人面面相覷了一會,終于都認了命。

    得,以後若是再遇到這種事情,誰勸誰就是頂級大傻瓜!

    “母後這一招我學會了,以後若是要抓你頂差,必定就

    招!”

    李弘笑過之後,又吐出了這麼一句讓李賢極其郁悶地話。兩兄弟閑話笑話過後,李賢方才道出今日前來地目的,他雖說抓了整個雍州,也就是京兆郡的大權在手,但這新官上任,有些事情難保別人陽奉陰違,他也不可能事事跑到老爹老媽面前告狀,也不可能去找政事堂宰相做主。在這種事情上,浸淫于朝堂十幾年地李弘自然是最好的智囊。

    “怕陽奉陰違?我還以為按照你的脾氣,會把那些人整得很慘!”李弘仿佛一點都沒看到李賢一下子黑下來的表情,露出了鮮有的悠閑自得——事實上,要不是最近大臣紛至沓來,他的日子確實前所未有的悠閑,“Wap——101==du——net簡單,你把通力協助你的名單給我,官職越低越好,我到時候以東宮的名字發一通嘉獎令,到時候再提拔幾個得力的。我這監國的名義還沒撤掉,幫你這點小忙還是很簡單的。”

    什麼是兄長?什麼是太子?這才是太子和兄長的氣魄和擔當!乘興而來乘興而歸,這就是李賢東宮之行的最好寫照。而看到他意氣風發的從東宮里頭出來,外頭尚在等候太子接見的一群大臣不禁有些嘀咕——都已經這樣了,他們有必要再進去踫釘子麼?

    回到光德坊劉仁軌家隔壁的雍州廨,李賢立刻就換上了一幅嚴肅的臉孔。果不其然,長安令和萬年令正在等著給他匯報工作,換作平日,即便是頂頭上司他們也不用這樣事無巨細,但由于越王李貞遇刺一案,這兩人幾乎成了一條繩子上的螞蚱,听到繩子上又拴上了第三只更大的螞蚱,他們心里的底氣自然就足了。

    雖說已經有了一具被證實為刺客的尸體,但是在所有人看來,這樣一件大事怎麼可能沒有主謀?所以,這追捕主謀的事情就成了如今的重點。

    長安城中的緊急治安大整治雖說尚未有大線索,但效果同樣顯著,小偷小摸的關了整整五間牢房,此外還抓到正在全國通緝的大盜三名,繳獲贓物若干,如果不是前頭的事情壓著,長安縣萬年縣這次的聯合行動,少說也能為兩位縣令帶來一個年終考評上等的評語。

    然而今天,長安令胡敬除了日常匯報之外,還帶來了一個消息。新羅公主金明嘉的宅第——其實也就是大唐臨海郡公金仁問的宅第,最近時常有行蹤詭異的人士出沒。

    按照往常,對于僑居大唐乃至于獲得大唐官職的異國人士,大唐政府素來是不去監視的——如果有也是暗箱操作,絕對不會落實到地方政府頭上。這長安令居然把注意力盯到了各國大使館,可想而知也是狗急跳牆沒辦法之下想出來的招數。

    戴式常也忽然提道︰“說到行蹤詭異,下官也听說這幾天有鐵勒人在長安城四處出沒。對了,西州李繼諸似乎想趁著太子大婚的機會,希望大唐釋放李遮匐,並願意永遠效忠大唐。”

    好嘛,現如今全都湊一塊了!李賢冷哼一聲,把兩位倒霉的縣令叫了上來,先是給他們使勁打了一通氣,然後又趁熱打鐵祭出了殺手 。

    “現在父皇母後雖說沒給限期,這事情也沒多少人知道,但是若真的傳揚開去,你們說那些朝臣會不會上書要求盡快結案?既然人家敢行刺越王,下次說不定就是英王,是我……所以既然要查,就要一查到底,把根子揪出來,這樣兩位才是真正的能員干吏!功勞麼,我是不需要的,風險我替你們兜著,你們還怕什麼?”

    這前頭的恐嚇和許諾都在其次,最後一句方才是重中之重。責任別人擔,自己佔甜頭,這樣的好事情上哪里找?于是,這兩天基本上連背都急得佝僂起來的兩位縣令猛地直起了腰,眼神中都流露出那麼幾分凶光。

    “殿下放心,上刀山下油鍋,下官必定鞠躬盡瘁!”

    “別說是新羅公主,就是大唐公主……咳咳,總而言之,下官一定不會辜負殿下厚望!”

    等這兩人雄赳赳氣昂昂一走,李賢摸著鼻子,面上漸漸露出了得意的表情——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這實權在手可是比親王更管用,公事上頭可用,這私事上頭用一用,那就未必有人會知道了。

    于是,他轉身就命人去傳達命令——明崇儼不是預言越王貞有血光之災麼?那麼他以公事的名義去審問一下這家伙,應該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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