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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 權柄 作者:三戒大師 (全書完)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七三章 菟絲花的反擊

「從夏商周開始到現在,雖然選手換了一撥又一波,但這種拔河一直沒有停過,」看一眼無邊無際的離原,滄桑之感撲面而來,樂布衣緩緩道:「繩子左面的人員比較固定,是一茬茬的天子皇帝,另一面則先是諸侯,再是士族,後是官員。但不論人員如何變更,有一點是不會變的……這種拔河永遠分不出勝負。」

「為什麼?」秦雷輕聲道。

「因為這兩者是共生共榮的,誰也離不開誰……皇帝不可能自己管理偌大的帝國,而天下若是沒了共主,就會陷入無休止的戰亂與動盪中去,又何談管理呢?所以雖然會有一時的強弱之分,卻無法真正分出勝負。」樂布衣輕聲道:「到了我大秦,與皇帝拔河的選手,換成了大大小小的官吏。雖然選手換了,但節目並沒有變。昭武年間皇權式微,繩子便被以文彥博為首的文官集團拉了過去,佔據了絕對優勢……」

「然而隨著文彥博的倒台,皇權重新強大起來,」秦雷茅塞頓開道:「皇帝雖然設立了內閣,卻不允許五位大學士掌握六部實權,使其淪為了收發文件、代寫聖諭的文書,一下子就把繩子拽過去了。」

「正是,」樂布衣微笑道:「但陛下拽得太緊,過猶不及,讓朝臣們十分的不爽。於是承襲上千年的拔河精神重新出現,自覺不自覺的,朝臣們便開始反擊了。也許有人帶頭、也許沒有,但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大家都覺得這樣做有必要!」

「他們希望拿回應得的權柄……」秦雷輕聲道:「看來不管什麼光怪陸離的現象,本質上都是權利的問題。」

「權利的鬥爭和妥協。」樂布衣給個總結道:「可以很負責任的說,上溯一千年,下推一千年。所有地一切鬥爭和妥協……無論是嫡位之爭、正統之爭、禮儀之爭還是國教之爭,都離不開權利這個最終本質。」說著滿含深意的看秦雷一眼道:「若是有一日,王爺站到繩子的左邊。不知道您會如何去做呢?」

「把那繩子統統拽過來!」秦雷吹鬍子瞪眼道:「但那是不可能地……」

樂布衣忍俊不禁的搖搖頭,聽秦雷沉聲道:「其實我已經能體會到了,鬥爭的最高境界不是你死我活,而是妥協。讓各方都能過得去。都有奔頭,他們自然會擁護的。」

樂布衣拍拍額頭,苦笑一聲道:「王爺早已經在南方身體力行了,可笑我還在這兒喋喋不休。」

秦雷擺下手道:「我原先只是朦朧覺著該這麼做。並沒有想明白為什麼。經先生這麼一說,心裡立馬透亮,做起事情來自然更踏實了。」

樂布衣笑道:「雖說一代帝王海納百川,不過也要區別對待。對待那些可以幫你治國地,自然要有容乃大;而那些不能幫你、甚至還要搗亂的。」比劃個斬首的姿勢,語氣森然道:「還是及早斬草除根為妙。」

秦雷知道,樂先生是在教自己帝王心術,躬身受教道:「多謝先生教誨,雨田謹記於胸。」

樂布衣搖頭笑笑,目光灼灼的望著秦雷道:「王爺不必謝我,我是為了天下蒼生,才這樣說地。」說著面色柔和道:「作為你的朋友,其實我更希望你行事沒有那麼多功利性的。」

秦雷默然,他雖然現在還算有人味。但無法預知將來會不會真成了孤家寡人,沉重的歎息一聲道:「這條路很黑,一不留神我就會走岔了。還希望先生能一直陪著我,時常耳提面命,不要讓我誤入歧途。」

樂布衣面色一肅,拱手道:「敢不殫精竭慮、披肝瀝膽。」

望著人物風流的樂布衣。秦雷哈哈大笑起來。朗聲道:「今生能得友如先生,實在是雨田三生之幸啊!」

樂布衣微微笑道:「彼此彼此。」

「那讓我們這對狐朋狗友。做一番驚天動地地大事吧。」秦雷揮動馬鞭,催促著戰馬向西南疾行,這一刻他氣吞山河,這一刻他無所畏懼。樂布衣也被他激起了久違的激情,聊發少年之狂,打著呼哨,緊緊跟在秦雷的後面。轉眼便消失在蒼茫的離原之上,只留下粗獷豪邁的歌聲:

「出發啦!不想問那路在

迎風向前,是唯一的辦法。

出發啦!不想問那路在

不怕運命,給什麼關卡。

當戰車隆隆,夢開始陣痛;

它捲起了風,重新雕塑每個面孔!

夜霧那麼濃,開闊也洶湧!

有一種預感,路的終點是晴空!!」

黃昏時分,南面天際之下,京山城那巍峨險峻的輪廓終於浮現。

「到家了!」秦雷仰天長笑道:「輝煌將從此開始!」

「多久沒見王爺如此興奮了?」侍衛們交頭接耳道:「從離開京山城那天,就沒見他這般開懷笑過。」原因很簡單,只是因為他骨子裡是一個軍人。

城裡的將領們得到消息,早早迎了出來,雙方在城北二十里的地方碰上了。

一看到王爺地大旗,將領們整齊的翻身下馬、單膝跪倒,齊聲大喝道:「恭迎王爺!」秦雷哈哈笑道:「都起來吧,孤又回來。」但將領們依舊跪在那裡,秦雷奇怪道:「這是唱的哪出?腿抽筋了?」

皇甫戰文面帶愧色道:「末將等辜負了王爺的期望,未能在軍演中奪魁,懇請王爺責罰!」

「嗨……我當什麼事兒呢。」秦雷翻身下馬,一個個將他的將領拉了起來,沉聲道:「坦白講,我已經做好了你們墊底的打算。畢竟讓一支成軍不到兩年地部隊,與四大禁軍比試。本身就是勉為其難。」

說著,他地語調開始高昂起來,擺手一鞭抽在皇甫戰文的肩甲上。發出清脆地響聲。秦雷就這樣一個借一個的抽下去,在連聲脆響中,他大聲道:「但是你們給我拿個了第三,硬生生將鐵甲軍與神武軍坐在了屁股底下。你們知道你們幹了什麼嗎?」

秦雷的鞭子落在一個將領身上,那個將領便精神百倍,彷彿不是被鞭子抽了,而是被打了針雞血一般。一個個呼吸粗重、面色紅潤。多日地晦氣一掃而空,晚上定能多吃三大碗。

「你們創造了一個神話!」秦雷一手指天道:「從無到有、從弱到強的神話!」

「這麼說,王爺您不生我們的氣?」皇甫戰文如釋重負道。自從一個月前軍演結束後,這些將領便垂頭喪氣的,幹什麼都提不起勁來。這可急壞了他和楊文宇兩個主官。誰成想王爺一回來,困擾了兩人一個月地問題,便迎刃而解了。你說神奇不神奇?

「孤以你們為榮!」秦雷朗聲笑道:「如果你們能將神話延續下去,孤將永遠以你們為榮!」

「我等必不讓王爺失望!」將領們齊聲喝道,頗有些氣沖斗牛的味道。

見士氣可用,秦雷猛地一揮手,粗聲道:「讓我們拼上一百天,把明年軍演的勝利奪回來!」

「勝利!勝利!勝利!」將領們徹底忘了曾經的失敗,取而代之地是對下一次較量的無限渴望。

從第二天開始,冬訓開始了。京山城也重新沸騰起來,兵士們在上次軍演中雖然嘗到了失敗,卻也收穫了許多信心……通過切實的體會,他們知道可,自己與那些高高在上的禁軍,雖然存在差距。但並不是遙不可及。只要跳跳腳就能夠著了。

現在全軍,就是為了這一蹦而全力付出。發誓要以更強大的面貌,出現在下次地對手面前。

這是秦雷的軍隊,有著與他一模一樣的個性,越挫越勇,百折不撓!秦雷也全情投入於這場大練兵之中,他每天與將士們上一樣的量、吃一樣的飯,幾乎十二個時辰都泡在一起。主帥都身先士卒,官兵們自然要拿出十二分的力氣,將訓練的各個環節做到最好。

在這如火如荼的大練兵中,時間如流水般飛速逝去,轉眼便到了年根。秦雷白天訓練,晚上與楊文宇他們討論這支隊伍的不足,並制定相應的訓練計劃。等官兵們都休息了,他還要處理政務寺轉來地公文,雖然館陶已經盡量壓縮了公文的數量,但王府的攤子越鋪越大,重要的事情也越來越多,以至於他每天都要忙碌到下半夜。

雖說時間就像海綿,一擠就出水,但也總有擠不出來的那一天。當他連一年一度的王府年會,也只是露了個面,其餘都交給館陶負責時,便再也擠不出一絲閒暇了。

但到了臘月二十八這天,他卻不得不放下手頭地活計,匆匆忙忙往中都城趕去。倒不是急著回家過年,而是到了祭祖地日子了。這個年代天大地大祖宗大,就連皇帝也得給祖宗磕頭。在這種日子,除非遠在天邊,實在趕不回來,都得乖乖的回去,跟著一大家子瞎折騰一天。

等他回到中都城時,已經是快關城門了,這次沒有攔著他地太監,順順當當就進了城。話說秦雷這次回來,並沒有違背當初的誓言,因為昭武帝確實把官員們都放回家了……御馬監審訊官員們一個月,卻連屁都沒審出一個,反而又有六位大臣死在了獄中。昭武帝沒想到停了刑還會死人,他終於頂不住了,但這樣不明不白的把官員們放了,豈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子?這是一國至尊所不能接受的。一時頗有些進退維谷的意思。

關鍵時刻,文莊太后的一道懿旨為他解了圍:小年一過,佳節將至;哀家不忍看諸公獄於牢中,不得與家人團圓。請陛下上體天心。下憐母意,放諸位大人回家過年吧。這懿旨來的正是時候,昭武帝自然痛快應允。不僅顏面不損的去了塊心病,還得了個孝順的名聲,正所謂兩全其美。

所以秦雷可以昂首挺胸地回來。

當半夜承天門內集合時,秦雷發現自己七兄弟居然到齊了……

六人見到秦雷。打過招呼之後,便神色各異起來:老大扯了扯嘴角、沒有說話,老二擠了擠眼、也沒有說話。老三老六乾脆裝作我很忙,只有老四和小七兩個湊過來小聲說話。是的。老四又回來了。話說文彥博倒了台,老三又當上大學士、好歹有些臉面了,便求著昭武帝赦免了老四的罪名,並恢復他簡郡王地封號。昭武帝本著凡是文彥博打倒的,朕都要拉起來的原則。輕輕鬆鬆的答應了老三地請求。這不,從西邊回來之後,他也終於能正大光明的露面了。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老四拒絕了重回內府的任命,準備過完年再去西域,徹底打通到歐羅巴地商道。

望著身形明顯削瘦,皮膚也粗糲很多的簡郡王,秦雷笑道:「你到底怎麼打算的?出西域還上癮不成?」老四也是剛剛回來,還沒來得及與秦雷見面呢。

「我要讓絲綢之路重新繁榮起來,」燈光映照之下。老四額頭的佛爺痣閃閃發光,整個人也煥發著奇異的光彩:「用這種方式寫進史冊,並不比你們地名聲差。」

「你喜歡就好,」秦雷微笑道:「今年年會我沒有全程參加,但也知道你幹的相當卓越,真是好樣的。不輸張騫班超啊!」

聽老五用兩位偶像激勵自己。老四兩眼發亮道:「我準備向陛下討要聖旨,重建安西都護府。但老三不答應,你可要幫我啊。」

看著他這個樣子,秦雷能感到,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他正在做著自己喜歡的事。在這一刻,秦雷理解了他,真誠笑道:「我盡力吧。」

老四聞言大喜過望,他知道,秦雷說盡力,就是盡全力的意思。高興之餘,說話聲音不禁有些高。

「噤聲!」老三那故作威嚴的聲音傳來,面色陰沉道:「這是什麼場合,隨意喧嘩成何體統?」雖然罵的是老四,但秦雷知道,這是老三在給自己上眼藥呢。

秦雷微笑著望向老三,不說一句話,就用一種純淨無辜的眼神看著他。

老三哪好意思與秦雷對視,低頭尷尬的笑笑道:「兄弟,你來了?唉,父皇讓我維持秩序,聖命在身,別見怪啊。」

秦雷微笑著搖搖頭,並不想說他什麼。但大皇子忍不住了,他朝老三冷哼一聲道:「前倨後恭地東西,忘了雨田怎麼對你了?」雖然沒有親見,但秦雷幾次為老三出頭的事情,大皇子還是知道的。

見飛揚跋扈的祖宗發話了,老三哪敢反嘴,小心翼翼的陪笑道:「你們聊,我不管就是。」說完便灰溜溜的逃走了。

秦雷撇撇嘴,看著老三落荒而逃地背影,無所謂地撇撇嘴。

「你什麼時候回營?」大皇子若無其事的問道。

「祭祖結束就走,」秦雷笑道:「沒辦法,誰讓我們京山軍底子差呢?笨鳥先飛吧。」

「那途中來我地車上,有事要跟你談。」大皇子依舊面無表情,但眼中的溫和笑意傻子都能看的出。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七四章 最差勁的無間道

待昭武帝的鑾輿駕到,祭祖的隊伍便開始出發了。毫無意外的,五千金甲御林隨扈左右,但值得一提的是,此次的領軍校尉由年青的六皇子擔當。

看著鑾輿從面前緩緩的駛過,秦雷彷彿能感到,那雙狹長而森然的眼睛,正在冷冷的注視著自己。

輕啐一聲,剛要登上自個的王車,卻被緊隨在昭武帝后面的老大叫住。

回頭囑咐石敢跟上,秦雷便上了武勇郡王的車。

車廂裡,老大沒有穿禮服,只是內著一件緊身武士袍,外披著熊皮大氅,虎踞龍盤的坐在炭盆邊上,盆上還架著一條吱吱冒油的牛後腿,肉香四溢。火光映照著他短而堅硬的鬍鬚,顯得面孔稜角分明,雙目亮的人。看起來不像一位尊貴王爺,倒像是某位嘯聚山林的大王。

「坐!」看見秦雷進來,老大拍拍邊上的胡凳道:「別嫌硌人。」

秦雷翻翻白眼,一撩衣裳後擺,實實在在的坐下道:「幹什麼,神神秘秘的?」

「操,讓你過來坐坐,還非得有個理由?」兩個丘八湊一塊,語氣要多硬有多硬。

從靴子裡拔出匕首,秦雷嫻熟的從那牛腿上割下金黃的肉片,不一會兒便消滅了三分之一強。又從小機上拿起酒囊大口灌幾下,這才長舒口氣道:「舒坦啊,吃烤牛肉喝馬奶酒,這才叫極品正宗!」

「哦?」秦靂微微意外道:「你也知道馬奶酒?這東西一般只有北地牧民才喝。」

「我有很多馬。」秦雷隨口搪塞一句,便一臉笑意的望著秦靂,清聲道:「吃飽喝足了,你要是再不說。我可要回去睡覺了。」

「你看出來了?」秦靂收斂笑容道。

「你是心裡藏不住事的人。」秦雷微笑道:「都寫在臉上了。」

「呵呵……」摸摸自己鬍子拉碴的大臉,秦靂強笑道:「我想求你幫個忙。」

「終於有機會還你人情了。」秦雷開心笑道:「值得慶賀。」他不是開玩笑,對於場面人來說,欠什麼都不願欠人情,這兩個字的殺傷力實在太大了。

秦靂先是一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呵呵笑道:「你不說我都忘了。」

秦雷又從牛腿上切下塊肉筋,送入口中。那玩意兒韌勁十足,害得他咬牙切齒,顯得有些面目猙獰。

秦靂定定地望著秦雷。沉聲道:「這次的軍演,請你幫父皇獲勝……」

秦雷一下子停住了動作,翻著白眼朝大皇子伸手,把老大弄得一頭霧水。秦雷又比劃一下。大皇子才恍然大悟,趕緊把酒囊遞給他。秦雷接過來忙不迭的灌幾口,使勁拍了拍前胸,這才一抻脖子。長舒口氣道:「這牛蹄筋真夠勁,差點沒噎死我……」

但秦靂沒有被這滑稽的一幕逗笑,只見他滿面糾結道:「我也是病急亂投醫,如果你覺得為難就算了吧。」

秦雷擦擦憋出來的眼淚,清清嗓子道:「先說說原因。至少要讓我明白來龍去脈吧?」

老大點點頭,目光投向躍動的火焰,壓低聲音道:「這可說來話長了。」

「那就長話短說。」感覺有些熱,秦雷便把層層疊疊的禮服除下,僅穿著裌襖與大皇子說話,頓時感覺身上鬆緩多了。

「那就從七年前說起吧,」想了想,大皇子沉聲道:「七年前,我是儲君位置的熱門人選,就連市井百姓也說太子非我莫屬。」

秦雷不置可否的笑笑。沒有說話。只聽秦靂繼續道:「然而,父皇立了老二,我當然不服,便去找父皇理論,卻被他趕了出來。從那天開始,我心裡便憋了一股火。」太子的講述與生動無關。卻能讓秦雷聽得十分明白:「後來我便賭氣回了軍營。一連好幾年沒有回京,直到我當上龍驤軍統領之後。這種情況才緩和些。」

「父皇跟你和解了?」秦雷輕聲問道。「嗯,算是吧。」讚許地看他一眼,秦靂點頭道:「有一年祭祖,半夜結束以後。他把我留下了,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發誓,他最器重的兒子是我,也絕不會讓老二繼承大統。」其實昭武帝這話很不實誠……最器重的兒子和取老二而代之兩件事之間地聯繫很玄,說有就有說、沒有就沒有。

但對付大皇子這種直人足夠了。只見他面色略顯激動道:「然後父皇要求我幫他,幫他打敗我外公。」他看秦雷一眼,嘶聲問道:「如果你是我,你該怎麼回答?」,顯然是被昭武帝忽悠到了。

他還說大秦的未來是屬於我的呢。相信他還不如相信老母豬會上樹靠譜呢。秦雷腹誹道。但大皇子隱約露出了對皇位的企圖心,秦雷自然不能跟他實話實說。摩挲著下巴尋思半晌,方才幽幽道:「你是皇子,為父皇分憂,既是盡忠又是盡孝,誰也說不得你什麼。」

大皇子卻搖頭道:「但是我不能對不起外公,他老人家對我很好……即使不好也不能對不起他。」

秦雷恍然道:「所以你現在很為難,就想讓我幫你打敗太尉,你好兩不得罪?」最後一句已經近似於嘲諷了。這些年,秦雷已經很少對外人這樣講話了,但老大實在讓他太失望了。他一直以為,太子乃是個寧折不彎地大秦漢子,眼裡揉不得沙子那種,沒想到關鍵時刻一樣會耍滑。

難道給皇帝當兒子,就不能當好人了麼?秦雷心中哀鳴道:怎麼一個個比我還混

砰地一聲,老大一掌便將小機拍爛,怒目圓睜道:「什麼叫兩不得罪?一個是我生我養我的父皇,一個是教我育我、有再造之恩的外公、兩個都是骨肉至親、恩比天高。你說我夾在中間該怎麼辦?」

秦雷卻不是被嚇大的,冷笑一聲道:「怕不是想當太子,又想立牌坊吧?」看老大還狡辯,他的言辭也變得惡毒起來。

老大額頭地青筋突突直跳,缽盂似得大拳頭握緊又鬆開,鬆開又握緊,顯然是忍了又忍。秦雷也毫不示弱的瞪著他,渾身緊繃,雙拳蓄勢待發,時刻準備著與他對干一仗。

「我秦靂不是那種人!」老大低聲咆哮道:「我雖然想當太子。但絕不屑於用這種下三濫手段。」

「你敢發誓不當太子?」秦雷逼視加鄙視道。

「我為什麼要發這種誓?」火光中,老大的雙目血紅一片,聲音中蘊含著無窮的怒氣:「但我可以發誓,絕不會利用這次的機會上位!」身為一個皇子。要是連太子位置都不指望,那就真沒啥進步空間了。

「我不信。」秦雷面無表情道:「但無所謂,我還是會幫你的,因為我欠你個人情。」

「你要怎麼才能信?」老大的肺葉都快氣炸了。

「幫助你外公。全力以赴打一仗,」秦雷冷冰冰道:「我會擊敗你的!」說完便拿起外套,頭也不回的跳下馬車。「謝謝你的馬奶酒……」

看著老五輕蔑地背影,秦靂終於爆發了,狠狠一把掀翻面前的炭盆。紅彤彤的炭塊頓時如天女散花一般,落得滿車都是,那半根牛腿也落了地。

那些炭塊可都是燒著的,甫一落地便引燃了車廂裡地地毯、掛件之類的物品。轉眼便燒成了一片,車廂裡頓時如白晝一般。

他這兒偌大地動靜,自然引起了旁人地關注,隨扈左右地御林軍要過來救火,卻被他府上地親兵攔住……俺們自己會救,不勞你們看笑話了。

在另一輛車上的孫先生等人趕緊湊過來,幾個親兵上去。將仍然不動一動的大殿下連拖帶拽,好容易從那火罐子裡弄了出來,拉到後面的車上。

把泥塑般地大皇子上下打量一番,見他毫髮無傷,孫先生才鬆口氣道:「謝天謝地,王爺怎麼這麼大火氣?莫非是談崩了?」

「滾!」大皇子面色陰沉的快凝結起來。吐字卻清晰得很。

孫先生愕然。一時竟有些手足無措。雖然大殿下脾氣暴躁,但從十年前來到武勇郡王府上後。大殿下對他一直尊敬有加,孫先生還從沒享受過這種待遇呢。

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孫先生勉強笑一聲道:「王爺說的什麼?學生沒聽清。」

「我…讓…你…走……」要吃人一樣死死的盯著他,大皇子一字一句道:「我不想再見到你,永遠。」

孫先生的面色頓時十分難看,強作平靜的低聲道:「敢問學生有何失德之處?竟惹得王爺如此厭棄?是瀆職還是背主,請王爺給個明白。」

「孤不想再聽你的了,」發洩之後,怒氣漸漸消散,秦靂覺著還是得給這位亦師亦友的先生一個交代:「從現在開始,我想按照自己的意願去辦。」

見大皇子地神色緩和下來,孫先生抱著一絲僥倖道:「王爺不能在這關鍵時刻任性啊。」說著雙手緊緊揪住大皇子的一角,聲嘶力竭道:「為山九仞,可不能功虧一簣哇!」為了贏得今日的局面,讓大皇子順利登位,他已經付出了太多太多,怎能輕易放棄呢?「我不想靠出賣和背叛上位。」大皇子聲音低沉道。說著使勁錘了錘胸口,嘶聲道:「這裡要是虧了,幹什麼都沒有意思!」

孫先生心思敏捷,很快便明白了太子的病因所在,沉聲道:「是不是五殿下說您什麼來著?」

緩緩的搖搖頭,大皇子並不願意透露他與秦雷談話的內容。

「也許,我們應該好好談談,」孫先生地心情稍稍放鬆。輕聲道:「這時候可是不能行差踏錯地。」

「沒什麼好談的了。」秦靂煩躁地揮揮手道:「孤這樣想,不是一天兩天了。」

孫先生愕然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那次你幫著老五燒了太尉府,我就不想再聽你的了,」秦靂似乎想通了什麼,坦然道:「這次你又讓我與五弟商量,我起初還沒尋思過來。是老五一席話提醒了我,」說著目光重新轉冷道:「你分明是想拿老五當槍使,讓我坐收漁翁之利,對不對?」

無可辯駁的點點頭,孫先生苦笑道:「可都是為了你好啊……」

粗暴的一揮手。秦靂打斷了他的話,一臉肅穆道:「我秦靂半輩子光明磊落,不能幹這種見不得光的事。」

「王爺,您怎麼……活回去了呢?」孫先生快要抓狂了。雙手劇烈的抖動道:「皇位爭奪勝者為王,只問結果不問手段。若是抱著這種心態,早晚要被你那幫兄弟生吞活剝了地!」

「我就是我,沒必要跟別人學!」一掃心中的陰霾。大皇子自信笑道:「誰想對付孤王,儘管放馬過來!」這一刻,那位光明磊落、目中無人的猛將兄,終於又回來了。

失望,無比的失望縈繞在孫先生心頭。他無力地收回半舉著的雙手,輕聲道:「你這樣作,到底圖什麼呢?」

「唯心安爾。」秦靂坦然笑道:「今年的俸祿已經發下來了,孤還一兩沒動,就全給先生作謝儀吧。」說完便閉上了眼睛。

邊上的親兵隊長見王爺心意已決,只好對孫先生道:「先生請吧。」

深深看了秦靂最後一眼,孫先生憤憤地留下一句:「豎子不足與謀!」便帶著滿腔地憤懣,拂袖離去了。

親兵隊長趕緊跟下去,追上大步離去的孫先生,輕聲道:「先生留步。待我為您備車。」這裡已是荒郊野外,又天寒地凍的,確實不宜步行。

孫先生卻拉不下臉來與他說話,堅決不回頭道:「學生有腳,自己會走。」說完便加快步伐往相反方向走去。

見他如此執拗,親兵隊長只好作罷。又怕他出事。便吩咐兩個手下跟在後面。自己則回了車隊,繼續護衛著王爺的車駕前行。

過不一會兒。兩個侍衛卻又轉回,向那隊長稟報道:「御林軍不許我們脫離隊伍。」

「那孫先生呢?」隊長皺眉問道。

「他已經走遠了。」侍衛垂頭喪氣道。

狐疑的望一眼遠處地金甲御林,隊長不知道他們在搞什麼名堂,只好吩咐手下加強戒備,小心有變。

懷著滿心的悲涼,孫先生深一腳淺一腳的往中都走去。但他平日太缺乏鍛煉了,憑著一股邪火行出七八里,兩腳便磨起了水泡,大胯也磨得生疼,再也邁不動腿了。只好一屁股坐在道邊,望著滿眼無際的枯黃,想到十幾年的傾心輔佐,卻被人棄之如敝屐一般,心中的悲涼無可比擬,便放聲大哭起來。

「叫我上哪再找一個皇子,上哪再找十年啊!」

正哭得山崩地裂、傷心氣絕時,一輛馬車開過來,在他的身邊停下。

一個面容仍有幾分幼稚,但神情卻超越年齡成熟的金甲將領下得車來,溫和笑道:「先生可要搭個順風車?」

見來了外人,孫先生立刻收住哭泣,不好意思道:「是殿下啊,我們不是同路。」

「不,我們就是同路。」那殿下上前將其拉起來,面容狂熱道:「我不像大哥那樣,我一定能成功的!」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七五章 憤青過年

等祭祖回來,秦雷他們被告知,辭舊宴取消了,諸位皇子在慈寧宮陪太后守歲。

秦雷便打道回府,準備洗個澡吃個飯,睡個回籠覺。話說他已經連軸轉了一個月,此時甫一放鬆,一陣陣倦意便湧上心頭,頓時沒了精神。回去後若蘭和他說話,也沒有聽進去,有一搭無一搭的回答幾句,待洗浴完畢,便鑽進被窩裡,呼呼大睡起來。

看著王爺倒頭就睡,若蘭心裡五味雜陳。她既為秦雷不愛惜身子,操勞無度而難過;又為他半年不見,卻毫無親熱之意而難過,繼而自憐自傷起來。

就在這種患得患失之中,不知不覺金烏東昇西落,她竟渾渾噩噩的度過了一天。

正在暗自垂淚間,若蘭突然感覺腰肢一緊,便被秦雷拉到了胸前。她趕緊抹掉眼角的淚水,強顏歡笑道:「爺,您醒了……奴婢給您更衣……」

秦雷也不答話,只是雙目炯炯地望著她。幽暗的光線中,他的雙眼亮得人,似乎可以洞悉一切世情。

若蘭被看的一陣陣發毛,從心尖往外散發寒氣,不由嘴唇發抖道:「爺……您怎麼了……」

「我很好。」秦雷輕聲道。但雙眼仍舊目不轉睛地望著她。

「那……就是奴婢不好了……」若蘭無力的垂著頭,連呼吸都艱難無比。

搖搖頭,秦雷微微閉上眼。小聲道:「你很好,對我一直很好。」

若蘭乃是宮女出身,察言觀色、聽風辨位乃是本能,立刻就聽出此話的言外之意:但你對別人就不好了。

己做過什麼,她心裡最清楚不過,便要掙脫秦雷,給他就地跪下。

秦雷卻緊緊地摟住她地腰肢,並不讓她起身。微笑道:「無須緊張,我今天並沒打算怪你。」

聽王爺這樣一說,若蘭緊繃的身子才送緩下來,眼淚卻撲撲簌簌的流下來。

見她嘴唇哆嗦著,卻說不出一句話來,顯然是嚇壞了。秦雷不由一陣心軟……畢竟自己沒有給她足夠的安心,她才會做些小動作的。

伸手摘下幾顆淚珠。秦雷輕聲道:「你在擔心什麼呢?色衰而愛弛?」

若蘭緊咬著嘴唇,使勁搖著頭,蚊子哼哼道:「奴婢不擔心王爺……」

「哦,你擔心未來的王妃。」秦雷淡淡道:「你怕她會欺負你?」

若蘭搖了搖頭,接著又點了點頭,顯然是矛盾極了。

伸手按按她的小腦袋,秦雷輕聲道:「我雖然不是正人君子。但從沒想過三宮六院、甚至連三妻四妾也沒興趣。」說著怪笑一聲道:「最多也就是你們三個了,我就應付不來了。」

若蘭本來哭得淒淒慘慘,被秦雷一逗,卻又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小手緊緊揪著他地衣襟。死活不放開。

說到這,秦雷伸出一雙溫暖而粗糙的手,輕輕扶起若蘭吹彈得破的臉蛋,微笑道:「相信我,我不會讓你欺負你的,永遠都不會。」

若蘭使勁點著頭,口中小聲保證道:「奴婢以後都乖乖聽話。不敢再通風報信了……」

伸手一拍她的翹挺的小屁股。秦雷呵呵笑道:「行了,服侍我穿衣裳吧。我還要去陪老太后過年呢。」

若蘭趕緊擦擦淚。開始給秦雷穿戴整齊,小聲問道:「王爺這次回來,能待幾天?」

「出了十五再走。」秦雷輕聲道:「將士們忙了整整一年,也該歇歇了。」

聽說王爺還能待半個月,若蘭心裡高興極了,她雖然跟著秦雷三年,但聚少離多,真正在一起的時間,並沒有多久。從這個角度講,患得患失是可以理解地,不患得患失才不可理解呢。與若蘭說幾句話,秦雷便簡單的用些飯菜點心點心,準備去參加晚上的宴會。

正吃著飯,石敢在外面稟報道:「伯賞少爺來了。」

「讓他進來吧。」秦雷放開懷中的若蘭,讓她先去裡屋待著。

很快,伯賞賽陽便火燒屁股似的竄了進來。一看到秦雷便大聲嚷嚷道:「叔啊,不好了……」

「你才不好了呢。」慢條斯理的喝著湯,秦雷沒好氣道。

「我也不好了,我爹非打死我不行!小月不見了!」一想起自家老子發火時的凶狠模樣,伯賞賽陽便手腳發軟。

「什麼時候地事?」秦雷擱下碗,沉聲問道。伯賞別離將一雙兒女托付給自己,那是莫大的信任,可不能出了什麼岔子。

「半個月了。」伯賞賽陽使勁撓頭道:「她跟府上人說,去京山城看我去了。他們也就沒有在意,我要是不回來,他們還蒙在鼓裡呢。」

看他熱鍋上的螞蟻一般轉來轉去,秦雷輕咳一聲道:「每逢佳節想老公,她八成是找老公去了。」

「老公?李四亥?」伯賞賽陽瞪大眼睛道:「據說那小子混得慘極了,她倆還有來往嗎?」

「愛情這東西,是很不講道理的。」秦雷翻翻白眼道:「說了你也不懂,我讓侯辛的人找找看,你先過年吧。」

「找不著妹妹咋過年?我還是繼續找去吧我。」伯賞賽陽滿臉擔憂道:「要是被人欺負了。我爹非殺了我不成。」也不知是擔心妹妹,還是擔心自己地屁股開花。

「不用,能欺負她的人還沒下世呢。」秦雷搖頭道:「你就別亂跑了。萬一要是你也丟了,我還得再派一撥人。」說著命令道:「就別回去了,待會兒跟著你小嬸子去石猛家過年吧。」

「哦。」伯賞賽陽憨憨的答一聲,便老實坐在一邊等著。他母親早逝,父親戍守邊關,妹妹又離家出走,在這全家團聚地日子裡,心態還能如此平和。絕不是沒心沒肺可以形容的……應該是很沒心沒肺。

安頓好了大侄子,秦雷便帶著石敢往宮裡去了。見天色還早,他準備先去給瑾妃請安,再去接永福赴宴。

到了瑾瑜宮中,瑾妃和老七已經換好了禮服,早早在那等著了。永福也被瑾妃接了過來,倒省了秦雷一遍功夫。

見秦雷進來。秦霄從椅子上蹦下來,歡笑道:「五哥,你可算來了,我都等不及了。」秦雷笑著摸摸他的腦袋,隨口問道:「睡飽了?」

昨日是老七第一次跟著祭祖,自然有些吃不消,但小孩子終歸是身體好。將養了一天,就又生龍活虎了。瑾妃笑道:「雨田別聽他瞎說,他才剛起來呢。」

秦雷朝瑾妃躬身行禮,絲毫沒有因為知道了身世而輕慢了她。

瑾妃也早就想通了,對秦雷的態度雖然不如親生母子那般親熱。但也十分地和藹熱情……話說在這母憑子貴地宮闈裡,有一個強勢的兒子,比什麼都重要。

秦雷這才有功夫朝妹妹笑笑道:「半年不見,你身子倒是大好啊。」

正如樂布衣所判斷,過了個夏天,永福地身體果真好起來了,至少不用人攙扶也能站起來。她神色激動地朝秦雷笑笑。福一福道:「妹妹給大哥請安了。大哥這半年一向可好?」

秦雷笑笑道:「勞妹妹掛心,我一向很好。」當著瑾妃和老七的面。兩人也不好過於親切,只好隨口答話,不過眼中的歡欣之情,卻藏也藏不住。

三人稍坐片刻,便出去院門,剛要各自上轎,秦霄突然拉著秦雷的手、指著門外道:「五哥,我想去看燈。」秦雷聞訊的望向瑾妃,她笑著點點頭道:「你們只管去。」秦雷又望向小妹,永福裝模作樣的尋思一會兒,才輕聲道:「要不……我陪著姨娘吧。」

瑾妃也不是傻子,怎能聽不出她這是詢問之詞,就等著自己放人呢。朝永福促狹一笑道:「早去了都是長輩,你個孩子怪悶得,還不如跟兄弟們慢慢走著,莫耽誤了開席就好。」

「謝姨娘。」永福不好意思道。

瑾妃朝她笑笑,便放下轎簾,先行去陪老祖宗說話了。

秦雷便與永福和秦霄一道,出了瑾瑜宮的大門,在宮中緩步遊行,嬉笑賞玩起來。

此時天色漸晚,皇宮大道兩旁地行道樹上絲絹纏繞,火樹銀花,襯托著宮門前、殿角上懸掛著的一對對碩大紅燈籠,將皇家辭舊迎新的奢華排場展示的淋漓盡致。

但今夜最引人矚目的,卻是道旁那許多製作精麗,鋪張宏大,輝煥繁盛的燈籠,有騰雲駕霧的巨龍、有百鳥之尊地鳳凰,有桃、李、靈芝、如意等祥瑞果物,還有城樓高塔、壽星仙官,形狀各異、種類繁多,讓人目不暇接。

入夜之後,禁宮內外各個角落的燈籠一齊點亮,天上的星月和地上的花燈相互輝映,***輝煌,行在其中便有徜徉於九天銀河的感覺。

瑾妃實指望著秦霄長大能有出息,平時對他地管教極嚴,也只有過年幾天才任其玩耍。所以小傢伙便撒歡一般東躥西跳,不一會兒就沒了蹤影。

好在有一幫宮人緊緊跟在後面,秦雷倒也不擔心。

立住腳步。秦雷側頭望向妹妹,卻見永福有些魂不守舍,不由輕聲問道:「想什麼呢?莫非被這花燈耀花了眼?」

永福搖搖頭。小聲道:「確實是被這花燈刺激著了,心裡刀割一樣地痛。」

可把秦雷嚇壞了,關切道:「要不要歇歇,給你傳太醫吧?」

「大哥太緊張了,人家早好了。」說著還舉起小胳膊,在秦雷面前晃了晃,以示強壯,然後才幽幽道:「這些燈籠做工何其精美?用料何其貴重?不知要耗費多少民脂民膏才能製成。但這些東西除了給貴人們賞心悅目還有什麼用?而且一過完上元節。便會撤下扔掉,何其浪費啊?」

秦雷頓時傻了,他沒想到妹妹竟變得這麼高尚,瞠目結舌的聽她繼續道:「如果蓋成房子,應該可以讓上千戶無家可歸的可憐人,不用幕天席地,免於被凍死凍傷吧。」說這話時。永福公主一臉地憤慨與痛惜。

秦雷還是第一次見她這種表情呢,苦笑一聲道:「我說妹妹哎,你啥時候成憤青了?」

「啥事憤青?」永福不解的問道:「怎麼這般……不雅?」

「憤怒的青年!」秦雷上下打量著永福,雖然身子大好,但她還是要比一般女孩子嬌弱許多,實在與憤青那精力過剩至無處發洩地形象有天壤之別。秦雷突然想起了塗恭淳,那應該是個標準地憤青吧。

「人家就是很憤怒嘛!」永福緊緊攥著粉拳道:「樂先生說: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之,而德政的第一條就是厲行節儉、愛民恤民而不是勞民傷財!」

秦雷像看到恐龍一樣瞪大眼睛,怪叫道:「樂先生?難道你們還有聯繫嗎?」心中打定主意,要警告一下這老小子……你當永福地爹都綽綽有餘。可不能耽誤了我家小妹!

就像每一個當哥哥的、甚至當父親地一樣,他對妹妹的保護欲之外,還有些或多或少的佔有慾……這並不是什麼齷齪念頭,只是捨不得、或者不習慣向來依賴自己的小丫頭,突然去依戀別人,僅此而已。

「樂先生去歲借給我一套終南札記,乃是他年輕時讀書的心得。」永福滿面神往道:「他太厲害了。看什麼問題都一針見血、高屋建瓴……」

秦雷眨眨眼。弄不清這到底是偶像崇拜還是什麼,但大過年的也不好直接問。便將疑問壓在心底,陪著小憤青一路走下去。

等把秦霄找回來,時候也不早了,三兄妹便不再徜徉,抓緊時間走到慈寧宮。

等進了大殿才發現,他們來的可夠晚地,只見皇后、嬪妃、公主、命婦等一干女眷俱已到齊。眾女眷的服飾也與平時不同,顯得更加的繁瑣華貴,顯然是特地為佳節準備的。那些已婚的貴婦們頭戴各色鳳釵,身穿對襟比甲,外罩各色長褂,各色寶石掛鈕,耳戴各色墜子。

之所以說各色,是因為不同品級所用的顏色不一樣。就拿鳳釵來說吧,皇后娘娘頭上戴的乃是黃金色……人家號稱母儀天下,當然可以用這顏色。而包括瑾妃在內地四位夫人就稍微遜色點了,她們頭上插的是明黃。再往下依次是紫色、紅色、藍色、綠色等等。反正各品級有各品級的顏色,弄錯了可是大罪。

而永福和山陽這樣未婚的公主,衣著便簡單多了,除了代表喜慶的大紅氅衣之外,只是頭上加戴做成福壽二字地紅絨縷。兩把頭上,各插大紅穗子,垂至肩頭。

至於秦雷這樣的男性,便沒有那麼多講究了,祭祖穿什麼就穿什麼,保證錯不了。

秦雷便與弟弟妹妹分手,各自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大殿裡比往年擁擠許多,因為辭久宴取消了,所以那些本該在太極殿陪客的皇族男丁,只好過來一道守歲。好在此時男女之防不太過分,又加上大喜的日子,這麼將就了。

因為是皇家全族聚會,所以座位安排也是按照族譜來的,並不因為誰是皇帝的兒子而打破規矩。秦雷便與幾個堂兄弟坐在一起,一邊揀些可口地堅果吃,一邊隨意聊著……這些人他一個也不認得,想聊得深入也不可能。

到了酉時,皇帝便攙著太后便由靜室中出來,先請文莊端坐在最高地位子上。今天這種日子,老太后也打扮的一絲不苟。只見她身著大衫霞帔,頭戴珠結鳳冠。大衫是金黃色地,有四合雲紋暗紋。霞帔用雲龍紋,周圍是彩雲,還有珠圈紋在邊沿點綴。十分契合老太后雍容華貴的氣質。

太后升座後,昭武帝便退後兩步,與皇后各領著皇族男女向太后拜年請安,討得吉祥。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七六章 福祿壽喜財

昭武帝捧著一柄玉如意,跪在太后面前,恭聲奏道:「兒臣謹祝母后新年心喜。」太后笑著將如意接過,皇上又率領皇族男女叩首。為了取個吉利,太后的態度也和氣多了,笑吟吟道:「願我大秦國泰民安,願皇帝壽與天齊。」好一幅母慈子孝的感人場面,任誰也看不出兩人已勢成水火了。

行禮完畢,皇帝皇后起身,緊挨著太后左右坐下。

眾人又向皇帝皇后恭賀新春,皇帝笑瞇瞇道:「都起來吧,皇后可有賞賜?」皇后笑道:「有的。」便有宮人端上托盤,皇后親手掀起上面的紅緞子,露出了下面四摞厚厚的紅包。裡面是三五百兩的寶鈔,數額不大,主要是為了討喜。

自皇貴妃開始,四位夫人上前討喜,然後是諸位嬪妃才人,待後宮諸人皆拿到紅包,太子、大皇子,等諸位殿下也上前討喜。等所有人都得到一份,眾人又行禮謝恩,這才各自歸座,開始筵席。

接下來,便是皇帝為筵席作祝酒辭。

昭武帝朝太后微一行禮,便舉杯起身,目光掃過在場子弟女眷,待眾人安靜下來,才滿面笑容道:「新春佳節之際,諸位宗室至親齊聚太后膝下、共享天倫,此乃我秦氏之福,殊為可喜可賀。這第一杯酒,敬祝聖皇太后福壽安康,仙福永享。」

「敬祝聖皇太后福壽安康,仙福永享。」眾人跟著叫道,便飲下第一杯。

昭武帝也一飲而盡,接過宮人遞過來的第二杯。神采飛揚道:「昭武十八年是丁卯年。論陰陽五行,天干之丁屬陰之火,地支之卯屬陰之木,是木生火相生。我大秦又屬火德。正是龍虎相濟,否極泰來的一年。」說著忍不住的自得道:「果不其然。這一年裡,朕斗倒了奸相,重振了朝綱,掃除了冗員,提拔了賢良。這一切地一切都說明,朕的丁卯年、大秦的丁卯年,實在是大快人心啊!」

聽到皇帝恬不知恥的說辭,很多人不禁偷偷望向席間地秦雷,他們或是同情、或是快意的望著他。希望能從他臉上看到些失落悲哀甚至是絕望,但他們失望了,他們只看到一張平靜似水、無喜無悲地臉。那種超脫年齡的成熟與深沉,不知要經過怎樣的磨練才能沉澱而成。

「讓我們為了去歲的成功滿飲此杯。」眾人只好無趣的收回目光,起身飲下第二杯酒。

昭武帝酒量淺薄,兩杯下肚便已經面上通紅,但大腦卻在酒精的刺激下。越來越亢奮,接過宮人奉上的第三酒,昭武帝睥睨著階下的眾人,呵呵笑道:「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周公吐脯、天下歸心。這第三杯,當祝大秦一統河山,千秋萬載。」

飲完三個,昭武帝便算是完成了任務,一臉滿足的踞坐在龍案之後。便有宮人伶官奉上歌舞雜耍,以助太后、陛下宴飲之興。昭武帝地興致顯然很好,他甚至還饒有興趣的與太后回憶起了先帝時過年的景象。

皇室諸子弟也各自向長輩敬酒。長輩自然包紅相送。一時殿中好不熱鬧、竟也有幾分其樂融融的味道。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之後。昭武帝抬抬手,喧嘩中的大殿便安靜下來。眾人齊齊望向皇帝陛下,只見五個宮人各端著個托盤上前,每個托盤上皆擺著一樣物件……分別是紫玉蝙蝠、白玉梅花鹿、紅玉大壽桃、犀角荷花杯、碧玉膠白菜。

眾人都是識貨的,知道這五樣東西代表福、祿、壽、喜、財,知道皇帝定是要拿來賞賜子弟的,不由微微激動起來。且不說這些物件本身便價值不菲,單說其中蘊含地寓意便足以令人垂涎了。

狹長的雙目掃過眾人,昭武帝很滿意造成的效果,這才不慌不忙道:「這五樣小玩意兒乃是朕的收藏。今天拿出來,一方面是盛世佳節,讓大家都沾沾喜氣。另一方面,在去歲一年裡,朕地兒子們很是爭氣,為君父分憂了啊。」說著看一眼下首端坐的七個兒子,微微一笑道:「諸位看如何分配是好啊?」

場內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怪異起來。這哪是賞賜禮物啊?分明是要給皇子們分個三六九等嘛。人們稍一沉默,便不約而同道:「早已簡在帝心、我等不敢妄言。」

昭武帝撚鬚假笑道:「不妨不妨……」眾人又一陣推脫,他這才點頭笑道:「那就由朕來分配一下吧。」

「正是此理。」眾人大喜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能笑出來,秦雷和太子就面色一變,飛快的對視一眼,便各自低下頭去。兩人幾乎同時聞到了陰謀的味道……分明是七個皇子,為何只有五樣賞賜,就算老七未成年,不算在內,那也還差一件啊!

所以賞賜不是重點,重點是沒有得到賞賜的那一位或兩位。

不管這兩位怎麼想,昭武帝都要開始點評賞賜諸位皇子了……

他的目光在幾個兒子間巡梭一遍,方才定格在老三臉上,微微笑道:「雨林去年長勁不少,沒有再惹麻煩,幫朕處理政務也十分得體,應該得一賞賜。」說著便一指那壽桃道:「朕賜壽於你,千萬不要讓朕失望啊。」

秦霖見父皇第一個就叫自己,不由歡欣鼓舞,略微自得地看看眾兄弟。心道:現在看來,還是我與父皇最近。便起身謝恩,上前接過那紅玉壽桃,歡天喜地地退下了。

待老三坐下。昭武帝很自然的看到了他地雙生兄弟,有佛爺痣的老四。笑容變淡道:「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你自幼喜歡商賈之事,朕雖然不喜,但朕上秉天意,不願與你計較。」說著一指那大白菜道:「拿去吧。」

老四訕訕笑道:「國家征伐建設,哪兒也離不開財貨物資,兒臣這也是在為國家做貢獻啊。」但昭武帝明顯對他興趣缺缺,只是用鼻子哼一聲,便不再搭理。

老四隻好灰頭土臉的抱著大白菜退下。但好歹得了個公開行商的許可,這是千金不換地。因此只喪氣一會兒,旋即便偷著樂開了。

昭武帝的視線又轉向昂首坐在席末地老六,欣慰笑道:「這一年雨沾進步最大,在御林軍中已經嶄露頭角了,幾位老將也是讚不絕口,朕心甚慰啊。」

老六霍得站起來。朝昭武帝拱手道:「這都是兒臣應盡的本分,兒臣誓死為父皇分憂!」馬屁拍得山響,偏偏昭武帝就吃這套,笑瞇了眼睛道:「朕賜福於你。你要再接再厲,方能不孚朕之所望。」

老六剛要起身謝恩,昭武帝又笑道:「你既然已經出來做事,沒個封號不太方便,就晉封你為英郡王吧。」對皇子來說,雖然一定可以封王,但時間早晚卻有不同……封王越早。代表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越高。秦雷十七歲封王。便已經被認為是二百年來鳳毛麟角的了。現在秦十六歲不到就得以封王,其受寵程度可見一斑。

新貴啊!眾人心裡齊聲羨慕道。

老六沒想到好事接二連三。終是忍不住伏地泣聲道:「兒臣願為父皇肝腦塗地。」他娘周嬪也跟著抹眼淚。

昭武帝又溫言勉勵幾句,命人將紫玉蝙蝠送到他手中。

秦雷冷眼旁觀這一幕,不由暗自感歎道:老頭子真摳啊,收買人心都沒一點實在的。所謂封號是早晚的事,所謂紫玉蝙蝠也不大可能拿去賣錢,實際上昭武帝沒付出什麼,便把小六感動的痛哭流涕,還要肝膽塗地。實在是惠而不費的典範。

待老六坐下,盤中的物件僅剩兩件,刨去小屁孩秦霄,份量最重地三位皇子還都沒得到賞賜呢。有心思通明的知道,這才是今晚的重頭戲呢。

人們屏住了呼吸,定定的望著昭武帝,等著他接下來的動作。

只見他招了招手,站在中央的宮人,便把犀角荷花杯奉上。昭武帝把玩著這樣寶物,便見其通體呈黑棕色,杯體做成蓮葉形,杯口為荷花狀,杯身為交錯環繞的十二株荷蓮,曲轉流暢,底足襯以紫檀木座。做工精美、因材制宜,完美地詮釋了什麼叫巧奪天工。

將那犀角荷花杯細細摸索一遍,昭武帝才悠悠開口道:「犀角荷花杯,又叫喜迎合歡杯,除了寓意大喜之外,還有百年好合之意,賜福適婚子弟最為合適。」話音一落,眾人便齊刷刷的望向秦雷。為什麼?昭武帝的兒子裡,大的大、小地小,就他一個適婚青年……陛下在此時拿出來說事兒,顯然是要賜婚了。

果然,只見昭武帝微微抬起眼皮,似笑非笑的望向秦雷,幽幽道:「雨田啊,你多大了?」

「回稟父皇,兒臣十九了。」秦雷手心見汗道。他沒料到昭武帝會毫無徵兆的提及此事,自然也沒有任何準備……只能見招拆招了。

「十九歲?」昭武帝淡淡笑道:「也該說門親事,管管你這猴脾氣了。」父皇容稟,冠軍侯說匈奴未滅,何以家為,」秦雷硬著頭皮道:「孩兒還小,希望先為大秦建功立業,再娶妻成家。」還是先拖些時日,等摸清了狀況再說。

「十九歲不小了,朕在那麼大的時候,你大哥都已經會騎馬了。」但昭武帝顯然不這樣想,只見他面帶感慨道:「轉年你就二十,已經算是晚婚了,恰逢……」

秦雷額頭見汗。咬牙插話道:「父皇,明年開春便有軍演,實在無暇考慮這個啊。」

講話被打斷,昭武帝的面色不愉。聲音也變得冷硬起來:「現在先定下來,等軍演完了再成婚。」說著語帶嘲諷道:「對方是金枝玉葉。配得上你這龍子龍孫。」

金枝玉葉?只聽殿中嗡地一聲,人們心中的八卦之火便熊熊燃燒,紛紛交頭接耳道:「既然是金枝玉葉,那就不是我們大秦的千金了,看來五殿下要尚個外國人。」

秦雷緊緊攥著拳,低頭沉默不言,心念電轉間,他絕望地發現,自己竟然找不到任何理由去反駁。

似乎無法抗拒。彷彿只能摸摸接受……

「確實有些倉促啊,但婚姻大事本就是遵從父母之命,也沒必要聽從你地意見。」對於秦雷的失態,昭武帝稍微有些意外,但更多是快意。不過今日乃是新春佳節,就算平時矛盾沖天,也不能在這一天撕破臉。所以他盡力搬一副慈父面孔出來,心平氣和道:「幾日前,楚國景泰皇帝終於答應與齊國解除聯盟,轉而與我大秦結盟。不過他們有個要求……為了鞏固盟友關係,希望與我大秦永結秦晉之好。」他已經後悔挑這個時候宣佈此事了,要是再平常,一道聖旨就解決問題,哪用費這般口舌?

昭武帝得意地撚鬚道:「結果他楚國皇帝只有待嫁之女,並無未婚之男,倒是讓我們大秦賺到了。」說著意味深長地看秦雷一眼道:「楚國的映玉公主指名道姓地要嫁給你。你小子就沒事兒偷著樂吧。不要再得了便宜又賣乖了。」

映玉公主?一開始說結親,秦雷腦海中頓時跳出那位古靈精怪的雲蘿公主。但她的封號是弄玉,映玉公主乃是她的姐姐,秦雷倒也見過幾面。雖然不是什麼絕色,但勝在身材傲人,尤其是有一對……

我都在想些什麼?狠狠地一咬舌頭,秦雷才從豐富的想像中擺脫出來,心中暗叫道:難道我已經認命了麼?絕對不行!他不想背棄自己的誓言,也不想看到詩韻黯然神傷,雲裳悲痛欲絕的樣子。

所以一定要有個對策!秦雷暗自皺眉道:可計將安出呢?

「雨田,你怎麼了?」昭武帝那頗有些幸災樂禍的聲音響起:「還不過來謝恩?」

只要一接旨,事情就算定下了,接下來按流程走下去,一年半載之後,他便可以抱著那個有著驚人曲線的映玉公主困覺了……

但這是絕對不可接受地!為了融入這個世界,他放棄了許多原本堅持的東西,但這個是他的底線……如果不能和心愛的姑娘生活在一起,如果讓心愛的人傷心一輩子,那一切奮鬥還有什麼意義呢?

沒法子了,想得腦仁生痛,秦雷也沒有想出什麼法子來。只好面色痛苦的走上前,朝昭武帝一拱手,剛要說話,便四肢抽搐,口吐白沫,直挺挺的躺倒在地。

一陣雞飛狗跳之後,宮人們將突發羊癲瘋地五殿下抬下去,宴會還要繼續,因為壓軸戲還沒有上演……

昭武帝的視線在老大和太子間巡梭半晌,最終落在老大身上道:「雨歷上半年為朕戍守邊疆,下半年又在軍演比試中奪魁,給朕大大的長了臉,實在是諸子之楷模,朕賜祿於你,望你戒驕戒躁、再立新功哦!」也在不知李太尉怎麼想的,竟然讓大皇子當上了己方地軍演指揮,實在是蹊蹺得很。

大皇子起身謝恩,接過那壽桃退了下來。大殿裡又是一陣議論紛紛,眾人望向他的目光都變得火熱起來。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七七章 昭武十九年

秦靂已經是皇子王爺了,再給他加祿陞官的話,該給個什麼官銜呢?沒人敢說,但是所有人都敢想。

而更令人側目的是:所有成年皇子都得到賞賜……除了太子之外。望著強顏歡笑的太子爺,人們不僅猜測:太子是不是失寵了?

綜合這兩個線索,一個可怕的結論便呼之欲出:陛下不會是要易儲吧?

屋裡的氣氛變得詭異起來,人們偷偷打量著兩位對面而坐的皇子,希望從他們的臉上,捕捉到什麼蛛絲馬跡,來印證他們的猜測。

就在這種滿懷惡意的猜測將要蔓延的時候,一個蒼老而威嚴的聲音響了起來:「太子,你過來。」

聽到這個聲音,一直咬牙強撐的太子爺,突然鼻尖一酸,便掉下一滴眼淚來。

然後他便收起了戚容,起身快步走到玉階前,推金山倒玉柱,伏跪在太后面前。

「太子乃是半君,身份與你弟兄們不同,所以由皇祖母來賞你。」老太后笑吟吟的說著,便取下手腕上的念珠,輕聲道:「此串佛珠由皇祖母加持數十年,可以辟邪定心,太子且收去吧。」

太子使勁磕三下頭,顫抖著雙手接過,哽咽道:「孫兒謝皇祖母。」所謂辟邪定心,正是他最需要的。

老太后頷首笑道:「起來吧,好孩子。」其實太后對太子的看法一點沒變。只是不能任由皇帝將太子打壓下去。現在地太子就是一面盾牌,如果他倒下。秦雷就不可避免的站到奪嫡鬥爭第一線上去。而現在時機顯然還不成熟,所以文莊太后要保護太子。

當上皇帝,僅是老太后對秦雷地最低要求。她希望他能做出一番大事業。為秦氏皇族開創一個大局面。這才是老太后的目的。她不願意看到秦雷在內鬥上耗費太多地精力,以至於成為第二個昭武帝。

所以她希望秦雷能摧枯拉朽地結束國內的鬥爭,將精力放在內政外戰上。如何做到這一點呢?必須要讓太子不倒,秦雷才會擁有一個比較寬鬆的發展環境,才有更充分的機會去積蓄力量。等到爆發之時,才能做到摧枯拉朽四個字!

這就是文莊太后的打算。

太子這才抬起頭。偷眼向昭武帝望去,只見他雖然面無表情,但一對狹長的眉毛,卻在微微地跳動。太子跟著皇帝日子久了。怎會不知這是他胸中怒火沖天的表現。

但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總不能引頸就戮吧?太子又向太后莊重行禮,便直起身子,昂然回到座位上坐下,與大皇子鬥雞似的對視。

見太后半道殺出,攪了自己的好戲,發作不得地昭武帝頓感意興闌珊。便朝文莊太后拱手告辭。眾人起身恭送皇帝陛下。

動作慢的還沒有起身,便聽得卡嚓一聲脆響。似乎什麼東西落了地。人們循聲望去,不由齊齊倒吸一口涼氣……只見原先擺在大皇子案上的那只御賜梅花鹿,已經落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了!

昭武帝也看到了這景象,面色頓時變得極為難看。

大皇子趕緊離席,叩首請罪道:「兒臣起身時不慎掃落御賜至寶,實在罪該萬死,請父皇責罰!」

昭武帝瞇著眼睛,冷冷盯著秦靂半晌,終是忍住了心中的無明業火,憤憤拂袖離去。

眾人或是惋惜無限、或是幸災樂禍的望著大殿下和他的碎鹿,心裡想什麼的都有。卻沒有一個人想到,他其實是故意地……

文莊太后深深看了大皇子一眼,也在皇后娘娘地攙扶下起身,緩緩的離開大殿,回暖閣休息去了。

見正主走了,許多人也各自歸家過年,至於有沒有留下繼續暢飲地,各懷心事皇子們就不知道了……

秦靂從地上撿起一塊碎片,攏入袖中,便起身昂首離去。

秦霆將太后所賜的念珠細心的套在右手手腕上,也飄然離去。

老三老四對視一眼,抱著各自的賞賜聯袂而去,顯然是要找地方單練。

老七揉揉眼睛,對瑾妃道:「母妃,我困了。」瑾妃便籍著這個由頭,帶著秦霄回去了。

老六原本想借這個機會,與諸位宗親套套近乎,但見諸兄弟悉數離去,心裡矛盾了一會兒,也起身走了。

話說別人都不屑於待在這兒,我要是還不走的話,豈不是顯得輕賤了?

皇室兄弟們就這樣度過了昭武十八年的最後一天。

翌日便是新一年。

天還不亮,若蘭便起來張羅著新年的第一頓飯。按照慣例,所有的黑衣衛,還有王府的屬下,都會早早過來給王爺磕頭,而秦雷除了給紅包之外,還要管這些傢伙一頓飯,寓意衣食無憂。

因為來的人太多,根本來不及準備別的吃食,王府便在前一天和面、擀皮、剁餡、包下上萬個牢丸……秦雷已經將其改名為餃子了。這樣早上直接下鍋就行,省時省力,便成為了府上的慣例,一直延續了下去。

到了卯時,秦雷也起來了。他昨天夜裡被抬回來。可把若蘭給嚇壞了。直到她被秦雷拉到在床上,才知道愛唬人的王爺又在騙人了。

一夜春宵幾度。唯銷魂爾。

在宮女地細心伺候下,秦雷渾身上下煥然一新,神清氣爽的走到外間。等待一眾屬下前來拜年。

沒過多會兒。第一個拜年便上門了,是館陶。只見他穿一身簇新地青布長袍,腦袋也收拾的乾淨利索,竟是難得的有個人樣。

秦雷大呼小叫道:「一定是戀愛了!」

館陶苦笑一聲道:「那就好了,是我老娘打理地。」說完便要給他磕頭拜年,卻被秦雷一把拉住。誠懇道:「先生勞苦功高,你這一拜,孤王受之有愧啊。」

館陶呵呵笑道:「今兒這日子還是拜一下吧,不然東家不管飯地。」秦雷也就是一讓。便沒有再堅持。

待館陶行完禮起來,秦雷笑著遞出紅包道:「可要貼身藏好了。」

館陶笑著雙手接過,塞進棉襖裡道:「受之有愧啊。」當然他也只是這麼一說,並沒想退回幾個去。

緊接著石勇石猛這些傢伙也來了,自然磕頭之後各有紅包,不必贅述。

等樂布衣也到了,基本上人就齊了。屋裡屋外的坐了百多張大桌子、甚至天井裡也坐滿了人。若蘭便張羅著開席吃飯。一人一大碗熱騰騰的精面餃子,一碟臘八蒜。俗話說餃子就酒、越吃越有。席上自然少不了榮軍農場特釀的五糧春了。

秦雷也挨著樂布衣和館陶等人坐下,吃兩個餃子笑道:「這就是又一年了。」

館陶也是一臉感慨道:「是呀,轉眼就是來大秦的第四個年頭了。」

「時間過的真快啊。」秦雷夾個臘八蒜,咯吱咯吱咀嚼道:「不過我們地發展也不慢。」

館陶面帶自豪道:「是呀,無論從哪個方面講,我們王府都邁上正軌了,只要再給咱們三年的時間,那就真是風吹雨打都不怕了。」

樂布衣小口吸溜著美酒,瞇眼搖頭道:「不可能了,時不我與啊,昭武十九年將是很困難的一年,不止是我們王府,也包括整個大秦。」

館陶也黯然道:「是呀,要開戰了。會是什麼時候呢?」

「若不是齊楚聯盟告破,恐怕一化凍就要開戰,」樂布衣捏一粒茴香豆道:「齊國至少需要在前線佈置六十萬軍隊,才能做到穩操勝券。趙無咎此人從不打無準備之仗,所以他一定會湊齊這個數的。本來可以抽調南邊地駐軍參戰,現在只能作罷。」

秦雷點點頭道:「所以他們要抽調各地駐軍,但因為新政對齊國民眾盤剝太甚,以至於民心不穩、極易發生騷亂,是以各地都必須保持相當的兵力鎮壓。這樣趙無咎就不得不先訓練新兵,再抽調老兵了。」又往嘴裡送個餃子道:「預計時間上將會延後兩到三個月左右。」

「那就是芒種前後了?」館陶輕聲道,他現在全部的精力都放在政務上,根本無暇顧及軍情。

「一定是這樣的。」樂布衣笑道:「孫子曰:智將務食於敵,食敵一鐘,當吾二十鐘。趙無咎乃是當世第一智將,自然會搶在夏收之前進入我國。」

秦雷擱下筷子,輕聲對館陶道:「今年要注意,攤子不能鋪的太大,主要精力放在三河農墾上,孤要在明年看到成效。」所謂三河農墾,乃是指的小清河、京水河以及通河渠三大流域內的墾荒屯田工程。

館陶苦笑一聲道:「原本還指望著今年再建十五所學堂、六十處商舖呢。」

「只是緩一緩,一切為戰爭服務嘛。」秦雷笑著安撫道:「而且去年我們囤積了那麼多地糧食,接下來就是賣糧也能支撐幾年地。」

「呵呵,」聽秦雷說賣糧,館陶不由笑道:「王爺這是要發戰爭財啊。」

秦雷微微笑道:「打仗就是燒錢啊,這個錢不能讓別人賺去了。」

幾人簡單說了幾句便打住了,畢竟今天是新年,談政務確實不合時宜。

秦雷便想揀些輕鬆愉快的說。可樂布衣那個缺德帶冒煙地傢伙,卻不想讓他肅靜。與秦雷碰一杯。似笑非笑道:「聽說王爺大喜啊。」

秦雷臉上地笑容一下子凝固住了,使勁嚥下最後一個水餃,拍拍胸脯。心虛道:「怎麼都知道了?」

「昨天夜裡便傳開了。」樂布衣嘿嘿笑道:「您終於可以實現尚公主的夙願了。」

「我什麼時候有過這種夙願?」秦雷氣急敗壞道。他地聲音有點高。立馬引起其他桌的注意。

屬下們紛紛投來探究的目光,看看有什麼可以八卦八卦地。

「都回過頭去,」秦雷沒好氣道:「沒吃飽找廚子要,看我沒用。」

今兒是春節,不管平時脾氣多壞,這天都不帶發火地。是以那幫傢伙比平時膽子肥了許多。紛紛嘿嘿笑道:「吃飽了。」

「吃飽了就滾蛋!」秦雷一翻白眼道:「該幹嗎幹嗎去。大伙才發現經驗主義害死人啊!王爺竟然根本不講究……只好嬉皮笑臉的起身告辭。樂布衣還想跟秦雷深入探討一下,卻被他用殺人的目光逼退。

把一幫子蝦兵蟹將打發走了,秦雷也陷入苦惱當中,這事兒該咋整呢?要知道此事結婚乃是組織安排。全是長輩張羅。而要娶媳婦的那位,就等著到了那一日,讓人像木偶一樣拉扯著,磕頭磕頭再磕頭,然後就可以洞房了。

在這個過程中,個人意願再強烈,也根本沒人搭理。所以秦雷就是想反抗。都不知道該怎麼反抗。

要不半推半就了?反正那公主身材一級棒。摩挲著下巴。秦雷自言自語道。說完便自我否定道:「不行啊,要是家裡擱下這一尊神。把雲裳和詩韻往哪擺?」左思右想不得其解,苦惱的隆威郡王殿下抱頭呻吟道:「神吶救救我吧,給我一個老婆就行了!要那麼多幹嘛呀!」

「王爺,諸位大人給您拜年來了。」石敢輕聲道。

「不見不見,沒看我正煩著嗎?」秦雷蹲在椅子上,一邊數著自己的腳趾頭,一邊沒好氣道。

石敢只好退下,準備將諸位大人打發走。剛走到門口,卻聽王爺粗聲問道:「都是什麼人?」

「麴中堂、王中堂、田中堂三位大學士,秦尚書、錢尚書、魏尚書、李尚書、公輸尚書五位尚書大人。」石敢輕聲道。

秦雷頓時從椅子上跳了下來,狠狠一彈石敢地腦門道:「這麼豪華的陣容都不能讓你激動嗎?趕緊帶路。」石敢捂著腦袋,引王爺到了前廳。

「恕罪恕罪,小王來晚了。」聽見秦雷爽朗的笑聲,八位大人趕緊站起來,齊齊躬身施禮。

「坐坐,諸位大人不要拘禮。」秦雷笑著坐下,眾大人這才跟著擱下半瓣屁股。

視線略略一掃,果然朝堂上的半壁江山都在這間屋裡了。

見王爺看來,麴延武微笑道:「今年是內閣地第一個春節,我等幾位學士一合計,決定依次給陛下和諸位殿下拜拜年,以彰顯我等朝臣對皇室的敬重。」

秦雷心中暗笑,這幫傢伙分明是掛羊頭、賣狗肉,藉著這個難得的機會,四處尋找同盟來了。

他面上不動聲色,淡淡笑道:「那麼說諸公已經去過我那幾位哥哥的府上了?」

田憫農頷首笑道:「去大殿下府上時,還碰上老太尉了呢。」這些人裡,就屬他和麴延武資歷最老,所以由他倆說話。

秦雷一面吩咐看茶,一面輕笑道:「太尉大人不是臥床不起了嗎?」

「興許是復原了吧,」田憫農苦笑道:「太尉大人精神矍鑠得很,拉著我們談了很久,要不早就過來了。」

「哦?可有所得?」秦雷輕聲問道。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七八章 勇闖奪命島

只聽田憫農答非所問道:「不知王爺對時局有何看法?」

秦雷心道:這就開始了。嘴角微微扯動,輕笑道:「看法很多,不知田大人想問那方面的?是內政還是外情?」

「臣等皆是文臣,自然更關心內政了。」田憫農微笑道。

視線掃過幾位大人,秦雷淡淡笑道:「無它,一雕數兔爾。」

眾人默然,的確……皇帝陛下這隻大雕,將他們這群小兔子可欺負慘了。

聽了王爺一針見血的回答,田憫農心中大定,沉吟片刻,才輕聲問道:「怎麼會搞成這樣子呢?」

秦雷知道,若想震住這幫老狐狸,非得拿出點真傢伙來才行,但他的身份又決定他不能直言不諱,只好字斟句酌道:「當初陛下廢黜宰相,又將諸位實權尚書抬上清貴的內閣,今天的一切便已注定。」

眾大人不由紛紛點頭,他們其實心中敞亮,知道陛下同時打掉了相權和部權,又趁著諸位閣臣適應新位置的空當,乾脆利索的將大權集中於御書房,直接指揮九省六部,完全架空了內閣。至於之後設立特務組織御馬監、大肆清洗異己、安插親信,來保衛這種對權利的獨佔,都是題中應有之意了。

他們十分後悔當初選擇妥協。正是他們的步步退讓,才使看似軟弱的皇帝陛下,終於站穩腳跟,也終於有機會扯下了披在身上的羊皮,露出森然的爪牙,將他們折騰的只剩一口氣。眼看就要朝不保夕。

毫無疑問,在清理了蝦兵蟹將之後,昭武帝的下一個目標,便是他們這幾位已成光桿司令地部堂首腦了。

但世上並沒有後悔藥可買,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主動出擊。對於這些手無寸鐵的文官來說,對抗強權的最好辦法。就是與次強權聯手抗敵。

而在朝中,僅次於皇帝陛下的次強權,大概有三位:李太尉、武勇郡王和隆威郡王。但文官們的正統思想很嚴重,雖然要跟皇權作鬥爭,但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的選擇李渾的。所以他們要在秦靂和秦雷之間做出選擇。

這是件很微妙地事情……按說近年來風頭無兩的五殿下,各方面實力要遠遠強於大殿下,但他有擅殺文丞相的案底,令文官們一想起來便毛骨悚然。再加上大殿下還有老太尉的支持,此消彼漲間。讓官員們好難抉擇呀。

因此他們決定,分別找兩位殿下談談再說。

「殿下對時局洞若觀火,我等心服口服,」麴延武面色平靜道:「下官也知道,我等若魚游釜中,喘息須臾間耳……但是人非草木。孰能引頸就戮?還請殿下為我等指點迷津。」

「還請殿下指點迷津!」八個人一齊起身給秦雷叩首道。

「呵呵。諸位大人先起來,」秦雷微笑道:「其實這不是什麼難事。」

幾位大人驚喜的抬頭道:「我等洗耳恭聽。」

「今年一開春,朝廷會前所未有的忙碌。」秦雷淡淡道,眾人再問,他便笑而不答了。

一群大人只好怏怏起身告辭,這也是諸位大人拜年之旅的最後一站。離開清河園之後,他們便齊聚在田憫農府上,商討下一步的計劃。

幾位大人談論的焦點,乃是五殿下的最後一句話……他們想弄明白。王爺到底要表達個什麼意思呢?

「王爺是暗示我們消極怠工嗎?」在秦雷府上一直沒說話地王安亭道。

「是直接罷朝吧!」錢惟庸沉聲道:「沒了我們這些幹活的,看朝廷怎麼轉。」

「陛下早就防著這招了,」秦守拙冷笑道:「他去年下半年就把咱們的羽翼剪除了個七七八八,讓我們想撲稜都撲稜不起來。」

「啊……」錢惟庸一下子軟了,眉頭緊皺道:「這可如何是好呀?」

「公輸老弟,你就別藏著掖著了,」端坐主位的田憫農微笑道:「快說說你的高見。」

眾人把目光齊刷刷投向坐在末座。不聲不響公輸尚書。

「其實王爺說的很明白了。」公輸連不慌不忙道:「今年會很忙,所以六部必須運轉良好。這就離不開熟悉政務地各部幹吏。」

麴延武恍然道:「所以那些被免職地中低層官員一定會官復原職的。」

「不錯,那是我們將重新擁有發言權。」公輸連面色沉靜道:「再想動我們,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那麼說,我們只要靜觀其變就可以了?」錢惟庸開心笑道。

公輸連用種看白癡的眼神,瞄一眼錢大人道:「那是坐以待斃……陛下雖無法一時換盡六部官員,但換幾個尚書大學士,是什麼影響的。」

「那該怎麼辦啊?」沒心情計較他的輕視,錢惟庸連聲問道。

「是呀,公輸老弟,該怎麼辦呢?」麴延武和田憫農也忍不住問道。

「當用緩兵之計。」見兩位閣老垂詢,公輸連不敢再賣關子,將計劃和盤托出道:「請三位中堂領頭,我等各自上疏痛陳己過,明示臣服之意。並各自出面,大張旗鼓的安撫部屬,讓他們勿要怨懟朝廷,準備重新上任。」捻著長而細的鬍鬚,公輸連自信笑道:「有這雙管齊下,相信陛下會重新考慮的。」

眾人大喜,齊齊稱善。

「但是千萬不要認罪請辭之類,以免授人以柄,弄巧成拙就不好了。」公輸連不放心的補充道。

幾位大人自然言聽計從,各自回府忙碌去了。

接下來地幾天。秦雷去探望了那些為他請願的新科進士,除了表示感謝之外,還將在大牢中受傷地十幾個帶回府中醫治。其中就包括那紅臉的塗恭淳。

將這些人安頓下來,秦雷便開始給幾位長輩拜年,譬如說蔣老爺子及其隔壁。

雖然兩家僅是一牆之隔,可受到的待遇卻有天壤之別……

與蔣老爺子的會面,是在一種和睦友好的氣氛下進行地。兩人先就皇帝賜婚一事展開了富有建設性地討論。秦雷向老爺子介紹了所面臨地問題和困難,並著重強調了自己地決心和信心,老爺子也表示支持和理解,相信他能不畏艱辛、排除萬難,將愛情進行到底。最後雙方還就當前的內政外交等一系列問題交換了意見,蔣老太爺也對秦雷提出了許多中肯的建議,並一致同意,建立更穩固的戰略夥伴關係。

會後,蔣老太爺還安排午宴,盛情款待了隆威郡王殿下。酒足飯飽、賓主盡歡之後,五殿下才依依惜別了蔣老太爺,興沖沖的到了蔣家背面的李家,希望一鼓作氣,完成此次信心之旅。

然而……他吃了閉門羹。

當然,不是傳統意義上那種……李家膽子再肥。也不敢將這位爺拒之門外。但惹不起還是躲得起的。所以門子恭恭敬敬的對石敢道:「實在不好意思,我家老爺和夫人外出走親戚去了,說是過兩天才能回來。」末了還假惺惺的來一句道:「要不請王爺裡面用茶?」

「好!」秦雷地回答令那門子暗暗抽自己嘴巴:多嘴多舌幹什麼?無奈,只好將五殿下引進前廳上茶,心道:看你能坐多久?在他心裡,隆威郡王這樣的大人物,應該是日理萬機、腳不點地的那種。

秦雷確實沒坐多久,因為他站起來了。卻不是原路返回,乃是徑直穿堂而過。向著李家後院行去。

「王爺、王爺,您這是要去哪兒?」在一邊伺候的管家趕緊跟上道。

「屙屎!」秦雷頭也不回,逕直負手往前走:「你家茅廁在

「茅廁……在後院啊。」管家稀里糊塗道,他還沒碰著過這樣的呢。

跟著秦雷走了一段,他又問道:「西邊那些小樓怪漂亮的,是茅廁嗎?」

管家滿頭大汗道:「王爺,那是我家夫人小姐地繡樓……」

「哦。」秦雷點點頭。便徑直往西邊拐去了。

「王爺。茅廁在東邊啊!」管家想拉住秦雷又沒膽子,只好手舞足蹈地焦急道。

秦雷也不理他。只是加快了腳步穿過院中的重重假山,目標明確的往那幾座繡樓去了。

能當上管家的,一般都不傻。更何況就是個傻子也該明白這位爺要幹啥了。可管家實在不敢動這位爺一指頭,一邊汗淋淋的跟著,一邊想著對策,眼見著就到了繡樓外的月門洞。只好心一橫,撒丫子就往前跑,一邊跑還一邊大喊大叫著給裡面人報信道:「不好嘍……五殿下闖進來啦……哎呦……」也不知怎麼回事兒,只感覺腳下一拌,便摔了個狗吃屎,趴在地上爬不起來,再也沒力氣報信了。

冷笑著收回左腿,秦雷繼續向前走。

但方纔那管家的一句大喊,已經提醒了內院的諸人,便聽的裡面雞飛狗跳,喧喧鬧鬧,旋即衝出一支手拿笤帚、木棍地娘子軍。所謂狹路相逢勇者勝,這群丫鬟僕婦,居然趕在秦雷之前,迎面將月門洞緊緊堵上了。

其實秦雷完全可以搶先一步的,但好歹也是位高權重的王爺,若是被一群女流之輩圍追堵截的,讓他把臉面往哪擱?所以他停下腳步,在門前站住了。

看著那群張牙舞爪如群魔亂舞的女人,石敢面色一沉,冷冷道:「你們想襲擊王爺嗎?」說著便舉起臂弩,朝月門洞前的地上射了一箭。嚇得那些丫鬟婆子們尖叫顫抖,聲音響亮無比,驚得石敢連那句越界者死!的場面話也忘了說。

秦雷拍拍石敢地肩膀讓他退下,輕跨一步上前,眉頭微皺道:「請各位向李夫人傳個話,告訴她:往昔多有誤會,今日雨田特來登門致歉。希望能開誠佈公地談一談。」

丫鬟婆子們面面相覷,夫人只讓她們將來人趕將出去,卻沒教她們怎麼答話。

憋了半天,終於有個婆子開口道:「你等著……」便轉身進去傳話了。

不一會兒,那僕婦便轉回道:「王爺還是請回吧,我家夫人說:沒什麼好談的了,我們李家門小戶小,不敢高攀,您還是回去安心尚公主吧。」話說到這份上,李家地態度已經再清楚不過了……想打我家姑娘的注意?沒門!窗都沒有!

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這才是書香門第、名門大戶的氣度。

秦雷的臉上十分掛不住。額頭的青筋突突直跳,強忍住一把火燒了這院子地衝動,丟下一句話場面道:「除非黃河水倒流,孤王才會死了這份兒心!」說完便轉身氣呼呼的走了。

他的動作是如此迅捷,待石敢反應過來,已經走出十好幾步了。石敢趕緊快步跟上。走到一座假山旁時。突然伸出如玉的小手,一把將他揪了進去。石敢先是一驚,便乖乖的跟著到了假山後。

「錦紋,你怎麼在這兒?我可想你了。」石敢聲音膩人道。

錦紋擺擺手,急聲道:「現在不是肉麻的時候,我家小姐有信給你家王爺,別讓人看見了。」說著將個方勝塞到石敢手中,便急匆匆的走掉了。

捏著那方勝,石敢苦笑道:「這真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啊。」

他話音未落。錦紋就回過頭來,丟給他一個銷魂攝魄的媚眼,這才消失在竹林之中……石敢渾身一激靈,頓時來了精神,大步去追王爺。

等他追上時,秦雷已經上了車,石敢趕緊把那方勝雙手奉上。小聲道:「李家小姐給錦紋讓我轉交給您的。」這話雖然繞了點。但還不至於出現歧義,秦雷板著臉。一把奪過那方勝,幾下打開。便見那帶著清香的淡黃色信箋上,有斑斑點點地湘妃淚。在這淚點之中,幾行熟悉的小楷映入眼簾:

「相思似海深,舊事如天遠。

淚滴千千萬萬行,

更使人、愁腸斷。

要見無因見,拚了終難拚。

若是前生未有緣,

待重結。來生願:

十六年後再侍君。」

秦雷面色頓時變得煞白,他這些年讀書不少,自然能看懂這詩……這是詩韻的自白詩,更是她的明志詩:雖然妾身無法反抗命運的安排,但可以掌握自己的性命!

「傻丫頭,我要地是現在地你,誰知道十六年後你托生哪了?」秦雷無奈的歎口氣道:「回去吧,李家的門是進不去了。」

「啊?王爺,您可別放棄呀!」石敢頓時就急了。

倒把秦雷說得一愣,奇怪道:「怎麼皇帝不急太監急?」

「屬下的終身幸福……」石敢不好意思道:「可全寄托在王爺和李家小姐身上了。」

「哦,錦紋啊。」秦雷恍然道:「不用擔心。」

「您都說沒門了。」石敢哭喪著臉道。

「笨蛋,沒門有窗戶!」秦雷笑罵道:「不會晚上再來呀。」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七九章 上元夜月色撩人

正月十五這天,對李家來說十分特別。

不是因為這天是上元節,而是因為今兒孫猴子大鬧天宮來了。

怪異的氣氛一直持續到吃晚飯的時候,李氏一家圍坐在飯桌前,靜悄悄的吃著元宵。

也不是完全沒有說話的,李光遠的弟弟、弟妹便在交頭接耳的小聲道:「那位不會把咱家也給燒了吧?」「誰知道呢,小心為妙吧,今晚上去外宅……」「唉,詩韻這丫頭也是,怎麼招惹上這麼個混世魔王?」「真看不出來啊……」「門風……」

李光遠和李夫人不悅的皺皺眉,詩韻卻啪的一拍筷子,瞪一眼叔叔嬸嬸道:「孩兒吃好了,先行告退了。」說完便離了飯廳,小丫頭錦紋趕緊跟了出去。

院外夜涼如水,一輪皎潔的明月掛在天際,可圓了。

地上彷彿鋪了層薄薄的白紗,偶有樹影斑駁,那薄紗便彷彿輕柔的流動起來,讓人不忍踏足。

錦紋沿著花園的石徑四下尋找,終於在園角看見小姐蕭索的立於梧桐之下,身影無限的落寞……

詩韻微垂著螓首,定定望向牆角搖曳的樹影,心神也被這亂舞的枝杈攪得無法安寧。

「小姐回去吧……」錦紋輕聲道:「夜風起了,您穿的又單薄。」

詩韻緩緩點頭,便默不作聲的跟著錦紋往回走,一路上錦紋與她說話,她也不應;問她問題、她也不答。完全失去了往日照人的光彩。

推門進去,上得繡樓,錦紋剛要給小姐溫水卸妝,卻聽詩韻輕聲道:「還記得兩年前的上元節嗎?」

見小姐終於開了口,錦紋歡喜道:「怎麼不記得,咱們出去玩兒了嘛,滿大街地燈。可亮可好看了,人家都看花眼了。」說著十分失望道:「可惜今年老爺不讓出去……」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日子。詩韻心中淡淡的一笑,輕聲吩咐道:「把南邊的窗戶打開。」

錦紋雖然不知小姐要幹啥,但還是乖乖的遵命,走過去拉開窗簾,拔下木銷,輕輕推開窗戶,不由微微驚呼一聲。

但見西南面的伏羲大街上***輝煌,其亮度絲毫不亞於天上的璀璨地群星,竟是從未見過的景象。

「小姐那裡……那裡放燈了嗎?」小丫頭踮著腳、抻著脖子。使勁往南邊看去。

詩韻並沒有上前,只是遠遠的透過窗子,凝望著那一片瑰麗的夜色。良久,才幽幽輕歎一聲,淺吟低唱道:

「上元夜最是撩人,月色撩人。***亦撩人。

月滿冰輪。燈燒陸海,人約黃昏。

三美事方堪勝賞,月圓燈明孤鴻影,有恨無人省。

怕的是燈暗光芒,人靜荒涼,角品南樓,月下西廂……」

唱詞先揚後抑,淒婉動人,讓小丫鬟錦紋聽的一陣心酸。卻沒有哭出來。只見她大張著嘴巴,指著窗口,……了半天,一屁股坐在地上,想要尖叫一聲:鬼呀……舌頭卻打了結一樣,發不出一點聲音。

詩韻向窗口一看,便見著一個穿黑衣的蒙面男子跳了進來。那人落地之後。便徑直朝錦紋撲了過去。詩韻也嚇壞了。剛要尖聲叫人,卻聽窗口有人小聲裝腔道:「小娘子莫要出聲。在下小淫蟲周伯通,踏月而來,尋香而不採花,你只要陪我說說話,在下天不亮就回家。」

聽見那朝思暮想的可惡聲音,詩韻身子一顫,兩行清淚便不受控制的淌了下來。完全不受控制的,她便緊走乳燕投林一般,投入了那人懷裡。

那人剛剛從窗外翻進來,便見一道人影衝了過來,下意識地伸手攬住,便抱了個溫香滿懷,險些被撞出窗去。

趕緊腰上使勁,他才穩住身形,怪笑一聲道:「小娘子投懷送抱,卻也不怕認錯了人?」

詩韻雙手攬住他的脖頸,如泣如訴道:「妾身日思夜想,沒有一日不夢見你。就算聾了瞎了,只要殿下站在面前,不可能認錯。」

那人自然是秦雷,第一次穿著衣服抱著詩韻,他心裡十分的激動,兩隻手都不知往哪擱……這也折射出他的某種潛意識。

感到情郎的手足無措,詩韻這才發現自己的大膽,小臉一下變得通紅,趕緊鬆手退一步,垂首喃喃道:「妾身以為再也見不到殿下了呢……」這一刻,她小女人模樣十足,不復平日地端莊嫻雅。

秦雷撓撓頭,嘿嘿一笑道:「那怎麼可能,沒門有窗戶嘛。」

詩韻忍俊不禁,破涕一笑,猶如梨花帶雨般惹人憐愛。

兩人對視一眼,目光又很快地挪開,心中彷彿有千言萬語,但有機會一訴衷腸時,卻不知從何說起。

「還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終是秦雷開了口,打破了這片刻的寧靜。

「刻骨銘心,」詩韻勇敢的抬起頭,深情的注視著秦雷,輕聲道:「是我們第一次相見的日子。」

「小生意欲請小姐故地重遊,不知肯賞光否?」秦雷裝模作樣道。

「妾身可不會爬窗戶。」詩韻咽口輕笑道。

「無妨,所謂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個猴子滿山跑,」秦雷擠眉弄眼道:「跟著我你就學會了。」

「這……」看秦雷不似開玩笑,詩韻卻犯了躊躇,她自幼循規蹈矩,逆來順受,除了不想讓自己的愛情也被支配外。再沒有半點不聽話的地方。但來自情郎的邀請讓她頗為意動,小聲道:「這不是私奔吧……」

秦雷大汗道:「只不過出去約會一下,一兩個時辰就送你回來。」

詩韻本來還有些猶豫,但一想到可能再也沒機會舊夢重溫,甚至可能沒機會再見眼前的人兒,她便心一橫,點頭道:「我跟你走。」

秦雷大喜。踹一腳蹲在地上、趁機沾人家小丫鬟便宜地石敢道:「快去探路。」當然不能讓詩韻走窗戶了。

「你去嗎?」石敢定定的望著錦紋,小聲問道。

「傻子,我家小姐去哪,我就跟著去哪。」錦紋嬌媚的白他一眼,低聲道。

石敢也大喜……

石敢頭前探路,秦雷隊尾斷後,錦紋扶著詩韻在中間。四人緊挨著牆根,在陰影的遮掩下,悄無聲息的向東邊摸去。

一路上十分順利,沒碰見一個人。便到了開在東牆跟的後門前,輕輕一推,門開兩邊。

四人便離了李府,穿過綠柳小巷,上了停在道邊的一輛馬車。

待行出老遠之後,一直緊繃著小臉地詩韻和錦紋。明顯放鬆了許多。擦擦額頭地汗水。錦紋一臉好奇的問道:「府上巡夜地人呢?怎麼一個都見不著了呢?」

石敢顯擺的笑道:「被弟兄們引來了,放心吧,他們都是老手了,保準天衣無縫。」說這話時,從他骨頭裡透著股賤氣。

秦雷笑罵道:「還不給你那位化化裝。」

錦紋奇怪道:「殿下,為何要給奴婢化妝呢?」

「我沒說給你化裝呀?」秦雷一臉促狹的笑道。

「您不是說……給他那位……」這才發現被王爺戲弄了,錦紋頓時羞紅了臉蛋,小聲道:「小姐,王爺又欺負人了。」

詩韻掩嘴輕笑道:「今夜賞燈的不乏京都的千金公子。若是被認出來了,便會傳的滿城風雨,那樣有什麼好處?」便順從的閉上眼,任由秦雷擺佈,只是這傢伙也不知吃錯了什麼藥,竟然規規矩矩、老老實實,一點也不毛手毛腳……倒讓姑娘慶幸之餘又有點微微失望。

結果搗鼓半晌。他也沒往姑娘臉上塗一點脂粉、粘一片毛髮。詩韻終是忍不住。偷眼瞧錦紋,已經被石敢塗抹地面目全非。不由輕聲問道:「殿下為何不動手呢?可是妾身有何不妥?」

秦雷擱下道具,撓頭笑笑道:「前些天看了宋子淵的文章,說他隔壁的小妞長得那叫完美啊,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我還笑話他沒見過美女,不過今天仔細端詳下詩韻,發現他說的不假,你就是這樣的人,」說著一攤手道:「只覺著在你改變臉上一星半點兒,都是暴殄天物一般。」

王爺可真會說話呀……詩韻彷彿泡在蜜罐裡一般,身心都沉浸在甜蜜之中。

話說拍馬屁到了最高境界,就是秦雷這樣,都不知道自己在拍馬屁。所以每一段珍貴的愛情,都開始於真誠地讚美,所以朋友們,先學會怎麼誇人吧……

馬車駛過五條街口,便到了伏羲大街前。石敢跳下車,將已經易容成青衣小廝地錦紋扶下來。錦紋又將輕紗覆面的小姐扶下來,詩韻又將……自己的面紗整了整。

秦雷最後跳下來,輕笑著:「先去看燈,看完燈還有禮物送給你呢。」說著躬身伸手道:「小娘子請了。」詩韻俏皮的一牽裙角,朝秦雷優雅的還禮道:「公子請了……」即使隔著薄薄的面紗,秦雷也能看到詩韻瞳子中的歡愉之情。

公子王孫,五陵年少,更以紗籠喝道,將帶佳人美女,遍地游賞。

四人拋開一切煩心事情。暢遊於火樹銀花、爭奇鬥艷的伏羲大街之上,享受這難得的良辰美景。

幾人徜徉於燈市之上,彷彿遊走於燈地海洋:有古雅莊重地大內宮燈、結構奇巧的粵地走馬燈、滇地料絲燈、冀地雲母瓶燈、閩地玻璃球燈、金陵夾紗燈,五顏六色、千姿百態。只要是神州大地上出現過的燈式,便會在這裡展示出它的瑰麗,任人品鑒。無論哪一種燈,都會吸引人們駐足賞玩。觀者如潮。

話說今年的***要勝於往昔數倍……因為皇帝陛下心裡快活、下令普天同慶,各地府縣便紛紛進獻花燈以悅聖心。

皇帝陛下也從內庫中掏出了寶貝,將其擺放在燈市的中心,京都第一高樓,萬里樓前。那是一座用青玉製成地九龍燈,柱上共有九支青龍,每隻青龍口銜燈,點燃後鱗甲閃動發光,仿若那龍真地在游動一般,自然引來了最多的民眾圍觀。

燈與燈交匯。光與光融合,展現了千百種色彩、無數種姿態,將整條燈市妝點地恍若天街一般。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看一眼陶醉於美景的姑娘。秦雷心道:我得拉著她。不然會走散了的……便顫抖著伸出手去,想要拉住她的手。

剛伸到一半,姑娘似有所覺,微微一回頭,他便觸電一般的縮回手去,還裝作賞景一般大聲感歎起來。

姑娘微笑著看他一眼,便轉回頭去。秦雷暗罵幾聲沒出息,壓抑一下沸騰的心情,再次伸出了手……這次姑娘沒有回頭。所以有些進步……好歹觸到了她緞子似的肌膚,才又一次觸電彈了回來。

雖然明顯感覺被碰到了手,詩韻卻裝作毫無所覺,仍然沒有回頭。

秦雷定定的望著自己滿是汗水地手掌,滿心詫異的暗道:我這是怎麼了?那流氓勁兒哪去了?心中還給自己打氣道:大不了被她抽一耳光,那我也賺了!又詛咒道:「秦雷,你要是再縮手。你就是公良羽!」

在這種毒誓之下。他終於第三次伸出了手,雖然不停的顫抖。好歹沒有再退縮,一把抓住了姑娘的小手,緊緊攥著不撒開。

詩韻渾身一顫,卻沒有像他想像的那樣,大嘴巴子伺候。她微低著螓首,任由他牽著小手,在人潮人海中遊走。

良久,姑娘終於忍不住道:「你弄疼我了。」

秦雷趕緊撒開手。

「松點就行了,」詩韻面頰火燒火燎道。

終於聽到了許可,秦雷如聞仙音,終於大大方方的拉起姑娘地手,朝街尾快步地走去。

不一會兒便走出了人潮,將喧鬧甩在了身後。

「我們要去哪?」詩韻小聲問道。

「河邊,」秦雷呵呵笑道:「不是有禮物要送你嗎。」

「可是……可是很多燈沒看哎。」詩韻有些遺憾道。

「咳,正事要緊,看那玩意兒幹嘛?」看來詩韻允許他牽手,給他大大的肥了膽。

詩韻這才恍然,這傢伙之所以帶自己去逛燈市,八成是想藉著那亂糟糟的環境牽上自己的手吧。

三十六計之渾水摸魚,不愧是未來的名將啊!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八零章 江山美人

與秦雷牽手來到玉帶河邊,看一眼黑黢黢的河面,詩韻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起初的緊張已經變成了十指緊扣,秦雷感覺自己的雙腳踩在雲端一般,走起路來輕飄飄的,完全不費一絲力氣。心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幸福像花兒一樣吧……

帶著詩韻走到一株柳數前,秦雷用燈籠照了照,便將一根長長的引線,從樹上拉下來。他放下手中的燈籠,變戲法似得拿出火折子,點著了另一隻手中的線香,遞到詩韻手裡道:「用這個點著引信,禮物就出來了。」

詩韻已經藉著燈光看清楚,那是一掛長長的爆仗,她以為秦雷要做弄自己,卻不忍孚了他的意,便笑著接過那線香,飛快的往芯子上一杵,便捂著耳朵撒腿跑來,比小兔子還靈敏。

卻見秦雷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詩韻著急道:「快離開那,會被炸到的。」

秦雷笑瞇瞇的拎著那信子,朝詩韻晃了晃,她這才看見,原來根本沒有點著……

不好意思的吐下丁香小舌,詩韻又舉著那線香湊過來,全神貫注的、緩慢而準確的點在了那引信上,伴著刺刺的響聲,火星四濺……

秦雷趕緊把詩韻拉開,退出兩丈之外後,那爆仗便辟里啪啦的響了起來,聲音清脆而響亮,是個好爆仗……僅此而已。詩韻緊緊摀住耳朵,笑望著那夾雜著白煙的橘黃色火光,她並不在乎那禮物的本質,在她心裡,情郎能有這份心意,就是最可貴的了。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不是嗎?

爆竹不是鞭炮,十幾響之後,便只剩下白煙裊裊。

詩韻覺著自己有必要說點什麼,剛剛抬起螓首,不可思議的一幕出現了……

東邊藍黑色的天空中。一個個耀眼的亮點騰空而起,隨著一聲聲清脆的炸響,一簇簇銀光閃爍,宛如紅霞紛飛,銀雨傾瀉,金菊盛開,或如銀蛇飛騰閃耀於高空。一株株、一團團。紅如瑪瑙、藍似琥珀、白像珍珠、綠比翡翠,奼紫嫣紅、美得令人無法呼吸。

整個夜空繁花似錦,成了王母娘娘的瑤池仙境一般,乃是亙古未見的瑰麗景象。

當數百支焰火同時綻開時,整個玉帶河被照得如同白晝一般,只見天上地下,到處龍飛鳳舞,百花齊放,如滿天落英,絢麗多彩。

伏羲大街上地遊人。自然也看到了這攝人心魄的絕色景觀,頓覺華麗的燈市黯然失色……何止是燈市上,此時此刻,幾乎中都城中所有人,都在仰頭癡癡的觀看這絢爛絕倫的美景。

詩韻自問不是多愁善感之人,但淚水卻不受控制的奪眶而出,止不住也不想止。

她知道,這一幕將會永久的銘記在心間。直到天荒地老,直到海枯石爛。

「喜歡嗎?」耳邊傳來情郎地聲音。

唯有一個緊緊的擁抱,才能表達心中的感激之情……此生無憾了。

在好奇的人們到來之前,秦雷帶著詩韻悄無聲息的離開了河邊。漫步在安靜的古街上。

絢爛之後天空歸於平靜,那片刻的感動卻永留心間。

詩韻挽著秦雷的手臂,風吹山岡一般的自然。兩人一邊走著,一邊輕聲細語的說著話……

「這是妾身有生以來,最難忘地一天。」詩韻低聲道。

「是嗎?我還以為是最快樂、最激動的一年呢。」秦雷撓撓頭道。這一刻,他不再是叱吒風雲的天潢貴胄,只是一個熱戀中的毛頭小子。

深深地看他一眼,詩韻輕聲道:「是最快樂的一天……」,後半句但也是最悲傷的一天並沒有說出口。她不想破壞這完美的一夜,哪怕是一點都不行。

開心的咧嘴笑笑,秦雷從懷裡掏出一串鵝黃色地珠花,小聲道:「這是我在南方弄到的,覺著很配你。」說著往詩韻手中一送道:「戴上看看吧。」

詩韻轉過頭去,把如瀑布般的青絲對著秦雷,輕聲道:「幫幫人家。」

秦雷端詳半晌。才將那珠花插在姑娘的髮髻間。退後兩步,打量一番道:「真地很配。」

詩韻甜甜一笑。重新挽起他的臂膀,自在的向前漫步。

時間彷彿被人偷走一般,飛快的流逝而去。不知不覺間,已經過去了半個時辰。聽到更鼓敲響,兩人茫然抬頭,才發現已經到了綠柳小巷之中。

兩人默默相對,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不捨和留戀。雖然不願意它出現,但分別的時刻終究還是到了。

癡癡的望著情郎半晌,詩韻澀聲道:「我走了……」

點點頭,秦雷輕聲道:「我送你。」

詩韻搖搖頭,小聲道:「只要進去了,就不會有事兒的。」說著垂首道:「不想看見你離開的樣子。」

秦雷只好作罷,定定的望著詩韻道:「快快樂樂地不要多想,一切有我呢。」

詩韻微微頷首,突然伸手摟住秦雷的脖頸,在他唇上輕輕的一吻,便要轉身離去。

卻被秦雷伸手攬住,將她的香肩扳了回來。詩韻還沒反應過來,雙頰便被他的大手緊緊捧住,幾乎是同時,她冰涼的嘴唇便被情郎熱烈的吻上。

詩韻先是瞪大眸子渾身一顫,旋即便淪陷在這霸道地溫柔之中,一雙星目中水汽氤氳,兩頰一片酡紅。她不由自主地緊緊攥著情郎的衣襟,熱烈地回應起來。

星明月暗籠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

只為奴家出來難,羞教郎君恣意憐。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天長地久,兩人終於唇分,秦雷輕輕喘息著。望著香唇微腫的姑娘,低聲道:「相信我,永遠不要放棄!」

詩韻伸出白皙的手指,無意識的撫摸著火辣辣的唇,雙目迷離的輕聲道:「我地郎君肩負著太多人的希望,你是飛於九天之上的鴻鵠,不應該為一個微不足道女子所羈絆。」

秦雷搖頭道:「怎麼會是羈絆呢?你是我前進的動力。」

輕輕的搖搖頭。詩韻握住秦雷的手腕,將他的手按在自己線條優美地左胸上,兩眼不轉睛的望著他,微微顫抖道:「今世心已屬君,身便屬君,永生永世都無二心。」接著帶一絲絕然道:「若是不能生侍郎君,便為君守死節,絕不至於讓君蒙羞。」

秦雷的心尖被狠狠戳了一下,苦笑一聲,將姑娘重新攬入懷中。湊在她耳邊輕聲道:「我與別人是不同的,在我眼裡,女人從來不是玩物、也不是附屬品,而是活生生、水靈靈,鍾天地靈秀、奪陰陽造化的精靈。所以,我不許你做傻事……哪怕到了生離死別的一刻,我也希望你快樂的活著。」

依偎進情郎溫暖的懷中,詩韻喃喃道:「你是樹來我是籐。沒了樹兒籐難青。籐兒活都活不了,又怎麼能快樂呢?」

聽著姑娘癡情的話語,秦雷心中終於不再猶豫,沉聲道:「你乖乖在家等著。到時候我來接你。」

「這樣不值得,」詩韻搖頭輕聲道:「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且又事涉兩國邦交,妾身雖愚魯,也知道秦齊開戰在即,此時是萬萬不能惹惱楚國的。否則妾身背上紅顏禍水地罵名是小,若是因此而導致大秦戰局惡化,就萬死莫贖了。」

秦雷也知道她說的是實情,心裡一陣煩躁。悶哼一聲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怎麼樣才行?」

詩韻伸出柔荑,輕輕的撫平秦雷緊皺的額頭,平靜的靠在他懷中道「別說話,就讓我靜靜的靠上最後一刻鐘。」

秦雷趕緊屏住呼吸,一動也不動。

良久。姑娘終於依依不捨的從秦雷懷中離開。整理下微亂的衣襟,朝他深施一禮道:「妾身無能。既不能為郎君鞍前馬後、也不能為郎君出謀劃策,但總還可以為郎君解開這個難題……雖不能報答郎君恩情之萬一,卻也是竭盡所能了。」

說完就輕輕推開門,回頭深深地凝望秦雷最後一眼,便轉身悄然消失在茫茫地夜色之中,再也看不見一絲蹤影。

只有隱約的歌聲,似乎從門內傳來,又似乎直接在秦雷的心中響起……

山中只見勒籐纏樹啊,

世上哪有樹哇纏籐。

青籐若是不纏樹哎,

枉過一春又一春。

連就連唉,

我倆結交訂百年勒。

哪個九十七歲死哎,

奈何橋上哎等三年。

連就連唉,

我倆結交訂百年勒。

哪個九十七歲死哎,

奈何橋上哎等三年……

別巷寂寥人散後,望殘煙草低迷。爐香閒裊鳳凰兒。空持羅帶,回首恨依依……

在那扇斑駁古舊的木門前,秦雷站了很久很久,他在反覆地拷問著自己,到底什麼才是最珍貴的東西,是事業?還是愛情?那門上一圈圈的木暈,彷彿是一雙雙洞悉世事的眼睛,略帶嘲諷的審視著他的靈魂。

江山美人,何去何從?

他覺得生活真的好難,總要逼自己做些難於選擇的選擇題。

不知不覺間,東方微露魚肚白,石敢上前輕聲道:「王爺,再不走天就亮了。」

他這才從神遊中靈魂歸殼,活動下酸麻的脖頸,點點頭。深深地望那大門一眼,便大步離開了這綠柳小巷。

有答案了嗎?不知道。也許只有時間能回答這個問題。

正月十七,告別了依依不捨地若蘭姑娘,秦雷要回京山城去了。

此次同行的除了黑衣衛之外,還有二十來個投筆從戎的新科進士。這些人大多對朝政極其失望,希望能從戎馬生涯中,找到施展才華的機會。當然也有例外的,譬如說狂熱的軍事愛好者塗恭淳先生,他還沒考中進士之前,就想著要參軍了。今日終於一償夙願,那是說不盡的春風得意。比中進士還高興。

話說這小子倒也皮實,傷成那樣,半個月就能下地行走,只是現在還騎不得馬。

此刻,他正趴在個錦墩上,全神貫注地聽王爺介紹對自己這些人地安排。「你們都是貨真價實的進士啊,毫無疑問是很金貴地,」秦雷微笑道:「但是戰場上呢,是需要動刀動槍的,學究天人也是沒法直接殺人的……」

塗恭淳搖頭笑道:「王爺容稟。您看孫武孫臏、張良韓信、孔明公瑾,這些軍神軍聖,哪個不是讀書人?所以要想打好仗,就得先讀好書。」說著一本正經道:「學生的理想是,做一個陳慶之那樣地儒將。」

秦雷聽了,用手中的書本一拍他的腦袋,冷笑道:「你也算是飽讀詩書之人,知道歷史上有幾個陳慶之?」

塗恭淳揉揉腦袋。無奈道:「獨一無二。」

「上千年來就出了那麼一個玩意兒,所以人家可以稱為神,」秦雷唾沫橫飛的教訓道:「指望你成了陳慶之,還不如指望趙無咎諸烈這些老混蛋統統死掉來的靠譜呢……至少還能等到那一天。」

被王爺罵得一愣一愣。塗恭淳小聲道:「就算成不了整個,成半個也中啊。」

秦雷翻翻白眼道:「你趁早先收起這種想入非非來,不然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說著沉聲道:「孤的軍隊由統帥部統領,統帥部中有個決策機構叫統帥咨議會,孤準備在咨議會屬下建立一個新的機構叫參謀處,你們統統在裡面任職,雖然你們現在還是一堆廢柴,不過不要擔心,孤王專治各種廢柴。」

「這參謀處是做什麼的?」塗恭淳小聲問道。

「參謀處是一個在非戰爭時期就存在的計劃中心。其應在和平時期就按照咨議會地注意方向。劃分不同的戰場,分別擬制各自的作戰計劃。而作為參謀處的參謀人員,應進行經常性的旅行訓練,藉此勘察預想戰場的地形;並對軍情部門提供的有關情報進行分析和預測;以及與各部隊之間進行人員交流,達到與作戰部隊緊密聯繫的目地。」

這一切顯然早就成竹在胸,秦雷目光炯炯道:「孤將授予未來的參謀處長直接向咨議會呈送報告的權力,這也是其最核心的權力。」秦雷之所以要設立這個機構。其實是出自樂布衣地諫言。他認為秦雷在每次作戰之前,耗費的精力太過驚人。逃離楚國之類的小戰役小行動還好說。若是日後三國開戰,形勢錯綜複雜、瞬息萬變,如何憑一人之力去推演全部的可能?

而且他是三軍統帥,整個系統的靈魂,若是糾纏於這些細節上的東西,便會不可避免的喪失高瞻遠矚的洞察力,這是完全得不償失的。

所以,他要設立一個參謀機構,將自己解放出來!

也輕鬆些不是……領到也不是長工啊!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八一章 軍演?

    聽了王爺的話,塗恭淳垂首沉思一會兒,才輕聲道:「學生自由酷愛兵法,對軍史也頗有鑽研,但無論是姜尚白起,還是韓信李靖,這些古之戰神,可都是自己拿主意,從不用別人在一邊指手畫腳啊。」

    秦雷輕笑一聲,端起茶杯喝一口,淡淡道:「所以人家是戰神,而我們不是。」說著歎息一聲道:「在歷史上有些統帥確實不需要別人出主意,而是自己思考問題,自己定下決心,周圍的人只是執行他的意志,便可取得輝煌的勝利。」

    說著擱下茶杯,沉聲道:「但這寥寥無幾的幾位乃是個例,一百年也難得湧現出一個。一個將領可以拿他們當偶像,不能拿他們當榜樣。在大多數情況下,軍隊的統帥是你我這樣的普通人,縱使我們具備熟知兵法、經驗豐富、大膽沉著、英勇無畏、愛兵如子等一系列必備的要素,也依舊無法獲得那種透過紛雜表象,找到取勝之匙,取得最終勝利的本領。因為那是一種天賜的才能,不可能通過後天訓練獲得。」

    「所以一支軍隊的統帥需要顧問,這就是你們存在的必要。」說這句話時,秦雷的目光深邃而悠遠,讓塗恭淳覺著,殿下也應該是那寥寥無幾的幾位中的一位。他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胸膛,一本正經道:「保證完成任務「先別那麼激動。用不用你們還兩說呢。」秦雷搖頭笑道:「先軍訓三個月,能頂住了就留下。頂不住就回去老老實實當官。」

    「哦……」塗恭淳老老實實答應道。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便過去一個月,冬天走了,春天來了。

    有道是草長鶯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京水河邊,柳枝嫩綠、泥土芬芳、小草發芽,大地回春。

    京水河岸一片熱火朝天,上萬名河工在揮汗如雨,他們要用一年時間,將河道統一拓寬加深。以迎接昭武二十年地灞水河南引工程。

    而不遠處的京山上。京山新軍混編師也在忙碌地打點行裝,準備參加七日後舉行的大軍演。此次軍演規模乃是史上之最,對抗雙方各派出五萬人馬,在方圓四百里的戰場上決一勝負,雖然是演習,但傷亡不可避免。

    軍官們四處巡視,安撫著兵士們稍顯焦躁的情緒。並檢查他們的行裝是否合乎標準。

    當然,這些工作都不需要秦雷操心,甚至連楊文宇幾個也可以抽出時間,參加統帥咨議會的特別會議……

    會議的地點是京山城中新落成的統帥府。

    墨綠色的窗簾緊緊閉合著,將屋外明媚地光線隔絕在外。但三十六盞白色長明燈,依舊將這間軒敞地會議室內照的纖毫畢現。

    屋內的格局莊重肅穆,牆上懸掛著大小不一的作戰地圖,橡木地板上鋪著西域的提花地毯,顏色花紋與鎮南軍的禮服類似。在地毯之上。是一張五丈長一丈寬的會議長桌,桌上鋪著軍綠色地呢子桌布。

    秦雷端坐在正位上,預備參加軍演的主要將領分列左右,聆聽王爺的訓話。

    「眾位,一番臥薪嘗膽之後,終於迎來了重新的機會。」秦雷沉聲道:「上一次你們贏得了尊嚴,這一次我們要贏得尊重。」

    眾將領不由暗暗攥起了拳頭。連呼吸都變得沉重起來。

    「現在兵部行文已經下來了。石勇你念一下。」秦雷將桌上的一個竹筒滾給石勇,輕聲道:「只念後兩行。」

    在座將領會心一笑。他們都是見過朝廷行文的,開頭都是歌功頌德之類的大篇幅廢話,確實沒有讀的必要。

    石勇展開那文書,起身清清嗓子道:「後兩行……哦,茲定於二月末進行二階段軍演,指定戰場為渭河以西、大河以南、祁山以北地區,兵士越界即判陣亡。你部之集結地點位於隴右省天水府以西八十里之武山。命你部參演部隊務必於昭武十九年二月二十二日之前趕到,進入演習地點後可在軍演區域內任意行動,二月二十八日子時起軍演開始,為期二十天,至三月十二日子時結束。凡結束後仍隨意行動之軍隊,一律判負……」石勇還要往下讀,卻見王爺擺擺手,便住了嘴。

    秦雷示意他坐下,又朝石敢點點頭,石敢便將秦雷身後的一塊大幕拉開,那是一幅高比例地軍事地圖,所展示的區域正是此次軍演的範圍以內。

    秦雷起身接過竹鞭,點一點地圖道:「沒有出乎我們的預料,軍演就是在這舉行。」說著一指武山位置道:「我們可以在二十日以前到達武山,提前進入戰場。」兵部只規定了截止日期,並沒有說明起始日期,所以可以鑽這個空子。

    「這一帶地勢自西南向東北傾斜。地形異常之複雜,山地、高原、平川、河谷交錯分佈,且多斷層極多,明明看著一馬平川,跑著跑著就出現條大溝,讓你過不去。」秦雷微笑道:「越是複雜的情況,就越能增加結果的不確定性。所以夥計們,這是一次機會啊。」

    將領們嘿嘿的笑起來,他們也清楚,當面鑼、對面鼓地硬碰硬,自己還不是其他軍隊地對手,只有亂起來才有渾水摸魚的機會……亂拳打死老師傅嘛。

    「好消息說完了,」秦雷笑道:「下面是壞消息。皇帝陛下已經擬定了所謂地作戰計劃,要求我們務必執行。」

    「王爺。什麼計劃呀?」楊文宇輕聲問道。

    「就在那,與兵部行文前後腳送來的。」秦雷指了指桌腳下地廢紙簍,微笑道:「想看的可以撿起來看看。」眾人又是一陣哄笑。

    待眾人安靜下來,秦雷沉聲道:「更糟糕的是,孤前天與我方其它四軍的統領碰頭,只有皇甫將軍和沈將軍同意我們擬定的作戰計劃。而神武軍與御林軍,堅持執行陛下所擬定的計劃,並已經上告朝廷,要參孤個欺君罔上之罪。」

    說完一指地圖下方的祁山道:「咱們陛下命令三支軍隊背靠祁山下營固守。虎賁和御林策應游擊。一進攻祁山之敵出現疲態,便從側翼殺出,五軍一齊反撲,將敵方一舉殲滅。」又看一眼端坐的眾將道:「這計劃看上去很美,但實際上臭不可聞!這可是演戲,不是生死拚殺,你居高臨下有什麼用?莫非還真敢用滾石檑木對付敵人?」

    眾將齊齊搖頭。他們已經有過一次經歷,知道在這種演習中,速度的優勢被放大,而地勢上地優勢卻被無限縮小。

    皇甫戰文憤憤道:「真不知道是誰替陛下擬定出這麼個計劃來地,實在該殺。」一眾將領也紛紛附和起來。

    秦雷擺擺手,示意眾人安靜,面色逐漸嚴肅道:「情況就是這樣,抱怨是沒有用的,我們必須拿出個對策來。」猛地一揮手道:「絕不能再失敗了。」

    說完坐回交椅上,看一眼一直沉默不語的楊文宇道:「文宇說說看法吧。」

    楊文宇一直凝神盯著地圖,這才開口道:「這種軍演考驗的是統帥運籌帷幄、將領臨場指揮,以及兵士的執行力,對於其它方面考驗不大。必須大範圍機動,將敵人的戰線拉長,在局部形成兵力上的優勢。一口口地吃掉對方。」說著朝秦雷拱手堅決道:「所以祁山絕不能去!一旦待在那。就喪失了戰役的主動,離失敗也就不遠了。」

    秦雷不置可否的笑笑。對眾位將領道:「集思廣益吧。」

    坐在下首的常逸出聲道:「楊統領說的很對,但御林軍和神武軍不會聽我們的,若是這兩軍在祁山被優勢敵軍圍困,我們是救還是不救?恐怕也會被動的。」

    楊文宇淡淡笑道:「只要虎賁和鐵甲聽我們的,御林和神武便不會去祁山。」

    皇甫戰文接話道:「是呀,徐載武和那個什麼……馬光祖不是傻子,別看他們現在叫的響,那是為了做給陛下看地。到了戰場上,他們是不會往死路上走的。」御林軍統領暫缺,此次昭武帝委任一名叫馬光祖的校尉為副統領,負責戰時領導。

    緊挨著楊文宇的沈青沉聲道:「即便這兩軍不去祁山,但倘若各自為政的話,我們也有可能被各個擊破……等到最後統計時,不大可能在斃敵人數上超過對方。」

    楊文宇點頭道:「所以我們必須另闢蹊徑,走另一條道取勝……」

    「斬將奪旗!」他話音一落,有人便脫口而出。按照規矩,軍演有兩種分勝負的方法,一個是在演習結束後,比較雙方誰的斬首數目多;另一個便是斬將奪旗,如果哪一方能將對方地軍旗搶到,便算獲勝,軍演也立即結束。

    皇甫戰文和石勇等將領卻紛紛搖頭道:「軍旗攸關勝負,敵軍一定會重兵把守地,怎麼可能給我們接近的機會呢?」

    「不這樣必輸無疑。」楊文宇臉上地笑容淡薄,語氣卻凌厲起來:「而再一次的失敗,一定會使我京山軍徹底淪為二流的。」

    眾將心下凜然,悉數收起笑臉,開始考慮問題的嚴重性。

    「不錯,在這種敵強我弱的態勢下,只能採取這個方法。」見眾人不說話了,秦雷沉聲道:「文宇,把我們的作戰計劃說出來吧,別把他們給憋壞了。」

    楊文宇起身拱手道:「遵命。」便走到那掛圖之前,執起竹鞭道:「在王爺與末將擬定地作戰計劃中。我軍將化整為零,分成五支分隊。由王爺、末將、皇甫統領、沈統領、石旅正和……常營正分別率領,採取敵進我退、敵退我進、敵駐我擾、敵疲我打的十六字方針,既不戀戰,也不遠遁,時刻消磨敵方地耐心,迫使其改變預定計劃,銜尾而至。在運動中拉開空當,為相關部隊直搗黃龍製造機會。」

    「各部注意協調,不得戀戰、不得苦戰。一切以保存有生力量為上。」秦雷沉聲道:「要知道戰場上瞬息萬變。只有保存實力才能隨時應變……不到最後一刻我們絕不打光手中的牌。」

    說完坐直身子道:「具體的作戰方案稍後下發,還有什麼問題。」

    一直不怎麼說話的沈青突然道:「我軍的戰旗在哪裡?」

    「御林軍。」秦雷笑咪咪道:「陛下怎麼可能給別人呢。」

    「如果我軍的戰旗被先一步奪去呢?」沈青悠悠問道。

    那不就白忙活了嗎?眾人一想也是,定定的望向王爺……「這不是你們要操心的問題,」秦雷笑道:「放心吧,有我在戰旗就在。」

    秦雷說完站起身來,一眾將領也齊刷刷的站起來。

    威嚴地目光掃過在場地每一個人,秦雷肅然道:「諸位。在方圓四百里的複雜地貌內,分佈下兩方九支軍隊,戰局一定極端混亂。但是別人亂我們不能亂,記住那十六個字,不要戀戰、不得苦戰,以保存有生力量為重。」

    「是!」眾將齊聲應道。

    「散會吧。」秦雷點下頭道:「先行會餐,午飯後出發。」

    「遵命!」

    午餐後,參演軍隊的前軍便離開了京山城,向著西北行進而去。

    半個時辰以後。中軍出發,再過半個時辰,秦雷所在的後軍也要出發了。

    站在新建落成的高大城牆上,秦雷甚至能看到鐵釬在方青石上所留下的白印子。伸手撫摸著粗糙的城磚,目光蕭索而深沉,再不復會上那種沉穩自信。

    「王爺,壓力不要太大。」一襲白衣地樂布衣站在他的身邊。微笑道:「一次軍演而已,重要的是磨礪軍隊。而不是爭什麼勝負。」

    秦雷搖搖頭,望一眼東北方向,在視線不能到達的位置,佇立著大秦的首都。他輕聲道:「我不是擔心這個,我擔心的是大秦。」

    拍一拍手上的灰塵,秦雷聲音低沉道:「別人已經磨刀霍霍,我們卻還在這你爭我奪,拉幫結派,難道非要血流成河才能醒悟嗎?」

    樂布衣聞言也是面色一沉,幽幽道:「少了文彥博這個緩衝以後,各方面的矛盾都尖銳了很多,想像從前那樣和稀泥也是不可能了。」

    「難道我做錯了嗎?」秦雷面無表情道:「大秦就這麼點空間,不把他除名,我們怎麼出頭?」與樂布衣這種多智近妖的傢伙說話,最大地好處是,不用拐彎抹角……因為拐也沒用。

    「這是崛起的代價。」樂布衣輕聲道:「要想破繭重生,陣痛總是難免的。」

    「但是戰爭……來的太不是時候了。」秦雷猛地一拍城垛道:「要是再給我三年,至少能保住大秦的元氣不失。」

    「不給您這三年,您要也保住大秦的元氣。」樂布衣定定的望著他道:「如果大秦大敗虧輸,雖然不至於滅國,但幾十年內是別想翻身了。」

    「是嗎?」秦雷面色凝重道:「那麼我得做好兩手準備了。」

    「什麼準備?」樂布衣微微皺眉道。

    「生兒子,準備持久作戰。」秦雷沒正行地笑道:「放心吧,我已將身許國,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地。」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八二章 送送,送送

    在京山軍動身的同時,其它參演部隊也陸續開拔。

    御林軍當然從中都城出發,他們從皇城內的軍營中列隊而出,通過承天門,特意走伏羲大街出城……雖然明明是應該走西門的,但皇帝非讓從南門出城,你說有什么辦法?

    不過這樣做的宣傳效果是很贊的,只見一萬金甲御林披著紅色斗篷,手持銀色長戟,軍容非常的整齊,而且騎在高頭大馬上威武雄壯,把中都百姓看的目眩神迷,不由紛紛叫喊道:“壯哉!大秦!”

    聽著這激動人心的聲音,沈子嵐沈裨尉滿臉的興奮,對一邊的六殿下道:“看到了沒,他們在朝我們歡呼!”

    秦雖然比他小几歲,卻明顯沉穩的多,看一眼狂熱的百姓,冷笑道:“一幫子愚民知道什么?”在他看來,如果是別的軍隊從此路過,他們一樣會歡呼。

    沈子嵐無趣的撇撇嘴,不再跟這個陰測測的六弟說話,轉而望向身后的副統領道:“馬副統領,這次你回來后就能扶正了吧?”

    馬光祖是個頗有些年紀的將領,資歷平平,能力更是有限,實際上在御林軍五大校尉中甘陪末席。他很清楚,皇帝之所以選擇自己這個無法服眾的老家伙,就是不想讓御林軍中出現權威,從而產生二心。

    但是沒有權威,就沒有靈魂啊。馬光祖心中苦笑一聲。望一眼腚上有刺地沈子嵐,淡淡道:“行軍途中,不得喧嘩。”他對這小子十分不感冒,神聖的金甲御林,什么時候成托兒所了?

    沈子嵐本想與副統領套套近乎,沒想到卻討了個沒趣,怏怏的回過頭去,無聲咒罵一句。一邊的秦看了。伸手拍拍他的胳膊,輕聲道:“不要在意,副統領就是這樣的人。”

    沈子嵐感激的看他一眼,心道:還是自家兄弟好啊。

    隊伍迤邐行出都城南門。又兜個***向西北行去。初春日尚短,走了不到四十里,天就黑下來了,馬光祖便吩咐安營立帳,埋鍋做飯。

    將營地巡視一遍,馬副統領才回了中軍帳,剛要解下盔甲,洗臉用飯,卻聽帳外親兵稟報道:“隆威郡王殿下前來拜訪。”

    馬光祖皺皺眉頭,重新戴上頭盔道:“開中門。迎接五殿下。”說完便匆匆出去迎接。

    他果然在營門口見到了一身戎裝的五殿下。連忙將其讓進營內,在中軍帳說話。

    一番寒暄后,秦雷看一眼左右,馬光祖稍一猶豫,還是將陪同地將領都支走。

    “馬將軍,你對此次軍演的結果可有預測?”秦雷微笑道:“大家都是行伍出身,就不要想著糊弄我了。”

    “這個嘛……”馬光祖頗為躊躇的沉思起來,在他臨出發以前,陛下曾經特意召見,旁敲側擊的囑咐他。不要跟五殿下走得太近。一時竟不知該怎么回答。

    見他猶豫不決地樣子,秦雷也不著急,慢悠悠道:“如果馬將軍不好說,就讓孤來替你說,”說著伸出兩根手指道:“無非兩種可能,其一,我們勝了。但那是陛下英明。領導有方,并不是你的功勞。其二。我們敗了,你就要負全部的責任,撤職查辦在所難免。”

    聽了王爺的話,馬光祖的表情逐漸僵硬,澀聲道:“若是勝了……應該還是有功的吧?”若不是心里抱著一絲希望,他也不會硬著頭皮領軍上陣。

    秦雷的嘴角向上微微一扯,淡淡笑道:“別人都會有功,唯獨你不會。”說著朝中都方向努努嘴,近乎殘忍道:“因為御林軍統領早有人選,你馬副統領不過是個過渡人物罷了。”

    馬光祖的臉色一下變得蒼白,顫聲問道:“會是誰呢?”

    “秦。”秦雷輕聲道:“陛下將你提升,就是為了給他騰出校尉的位子,再在這次的軍演上,隨便找個理由,讓你受個罰、讓他立個功,便可以使其上位了。”

    馬光祖沉默半晌,終是頹喪地點點頭道:“我說為什么別人不選,偏偏選我這個……庸人啊,”說著自嘲地笑笑道:“原來是存心讓我當馬桶來著。”

    秦雷又添把火道:“輸了贏了都討不著好,就是這個樣子。”

    但馬光祖也不是傻子,片刻的憤怒與失落之后,很快便回過勁兒來,定定的望著秦雷道:“王爺有什么事就請直說吧,原先卑職辦不到的,現在也依然辦不到。”

    秦雷搖搖頭,換上一副彌勒佛般的笑容道:“馬大人相岔了,小王是來幫你分憂的……”

    “分憂?”馬光祖面色陰晴不定道:“王爺要做甚?”

    秦雷指一指牆上供著的金龍騰云旗道:“把這個給我,便相當于把責任給了我。”

    馬光祖恍然道:“您是為這個來的!”便堅決搖頭道:“不行!陛下囑咐過旗在人在、人在旗在的。”馬光祖雖然資質平平,但忠誠無二,這也是昭武帝選擇他的重要原因。

    秦雷干笑兩聲,換一副嚴肅地面孔道:“孤有個絕對機密的情報,愿跟馬將軍分享。”

    “什么情報?”馬光祖渾身一緊,心道:可別又是什么壞消息呀。“法不傳六耳。”秦雷壓低聲音道:“讓你的親兵出去。將軍附耳過來。”

    馬光祖早被秦雷唬得一愣一愣,聞言也沒有多想,便揮手斥退了親兵,起身走到秦雷地桌前。

    秦雷表情肅穆的招招手,馬光祖便彎下腰,把大腦袋伸到他的面前……姿勢頗為曖昧。

    秦雷便把嘴巴湊到馬光祖的耳邊,輕言細語道:“這個消息就是……我有一把刀,已經架在你脖子上了……”

    馬光祖只覺著脖子一涼。便感到寒意沁骨,知道自個引頸待戮了,不由面色急變,剛要出聲示警。卻被秦雷緊緊地扼住喉嚨。連喘氣都不可以,更別提出聲了。

    “不要試圖掙扎,孤王曾經親手砍下了文丞相地腦袋。”反正吹牛不上稅,秦雷信口胡咧咧道。說著朝石敢遞個眼色,他便快步過去,從挎包里取出一面几乎一樣的旗幟,換下了牆上挂著地那面。

    望著仿佛沒有任何變化地牆面,秦雷輕聲道:“老馬,你得想明白點。如果你能一直保護住戰旗,那就沒人看出破綻。如果你保護不住戰旗。孤王就是救了你,這種舍己為人好人好事,除了雷鋒叔叔之外,也就只有我能做了。”

    雷鋒叔叔是誰?馬光祖胡思亂想道。他已經認同了秦雷的說法,點點頭不再掙扎。

    石敢過來給馬光祖套上披風,秦雷便將匕首移到他的腰眼上,從明光鎧的縫隙中准確插入,鋒刃緊貼著肌膚道:“匕首上有見血封喉,你自己看著辦吧。”

    馬光祖苦笑一聲道:“王爺,您多慮了。卑職不會自找麻煩地……”

    秦雷呲牙笑笑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馬光祖汗顏……

    帳外的眾將只見著副統領與王爺把臂而出,兩具五大三粗的身子,還緊緊的靠在一起,那黏糊勁兒……十分的斷袖……

    “哈哈,馬將軍太客氣了。”秦雷大笑道:“留步留步……”

    “送送、送送……”馬光祖干笑道。

    兩位便如連體人一般,熱熱乎乎的穿過軍營,走到了轅門前。

    “留步留步……”秦雷又告辭道。

    “送送、送送……”馬光祖勉強笑道。又回頭對陪同的眾將道:“爾等各自回營吧。本將單獨送送王爺。”

    眾將看他倆這般親熱勁,只覺著一陣陣膩味。卻沒感到有什么不妥,便紛紛朝秦雷拱手告辭。又拉著馬光祖走出二里地,遠離了御林軍營,秦雷才松開手道:“委屈將軍了。”

    馬光祖揉一揉僵硬的手臂,苦笑一聲,坦誠道:“王爺,你這是何苦呢?這玩意兒絕對是眾矢之的,會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地。”

    秦雷將匕首收回懷里,也坦然道:“就憑我們四分五裂地樣子,難道有資格與對手當面鑼對面鼓嗎?”

    馬光祖神色一黯,輕嘆道:“您這又是何苦呢?執行陛下的旨意,又有什么不好呢?”

    “因為我要贏,我的軍隊要贏。”秦雷灑然一笑,翻身上馬道:“告辭了,馬將軍!”

    說完便策馬揚鞭,絕塵而去,轉眼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定定的望著秦雷離去的方向,馬光祖久久無言。

    他的親兵趕上來,一個隊長問道:“大人,今天怎么如此蹊蹺啊?您可是向來不送客的啊。”

    馬光祖沉默的捻一把胡須,翻身上馬道:“沒事兒,回去吧。”眾人只好壓下心頭的疑惑,跟著他打馬回營。

    二月十九日傍晚,京山新軍抵達了武山。

    他們不是最早抵達的,虎賁和鐵甲二軍,已經提前一步到達了此地。

    遠遠地望見王爺的戰旗過來。皇甫戰文和沈濰趕緊迎上去。

    秦雷大笑著朝他們拱拱手,便翻身下馬,在三軍眾將地簇擁下,向著臨時營地走去。

    簡單的用過晚餐,秦雷便與二位將軍進了營帳,一夜通宵密談之后,第二天,虎賁和鐵甲二軍便離開了武山。先行進入戰場。當然,與他們同時出發的,還有兩方共同組成的聯合監察人員,這些人將負責監督軍演規則的具體執行情況。并及時向觀察團匯報進程。

    二十日中午,神武軍和御林軍也先后抵達武山。稍事休整后,翌日一早便進入了戰場。

    而根據最新地情報顯示,對方地四支軍隊共計五萬人,已經全部進入了戰場。

    秦雷和他的京山軍,卻一直賴在武山上,仿佛是來野營一般。直到二十二日傍晚,才在督戰官地反復催促之下,不情不愿的開進了戰場。

    京山軍兵士們的脖子上,都挂了一個黑色小牌牌。這玩意便是演習中的生存証明。沒了這牌牌便代表陣亡……必須停止一切動作。乖乖呆在原地,等待收容。若是有人沒了牌子還敢攻擊或者隨意移動,他所在地一方便會被判陣亡一百人,絕對的得不償失……這也是針對上次軍演所出現的漏洞而進行的補充規定。

    等京山軍也進入戰場后,參演的九支軍隊,十萬兵馬便全部到位,之后他們將有六天的自由活動時間,可以進行修筑營寨、占領有利地形、隱蔽等任意軍事行動,但不可互相攻擊,也不得離開演習區域。直到二十八日子時以后。便可以自由攻擊了。

    二十七上午,皇帝陛下與太尉大人也率領著龐大的觀察團,進入了戰場邊緣,他們將全程觀看此次軍演,并裁定最終的勝負。

    為觀察團打前站的部隊,早就支起了碩大的帳篷,并在牆上挂上了厚厚地幕布。幕布上是一面超大比例地戰區地圖。通過這足有一面牆那么大的地圖。軍演區域內的每一道山岡、每一條小河都歷歷在目。

    而兩位大人物,也將透過這地圖。來了解整個軍演的進程。

    “太尉大人到!”伴著一聲唱名,須發皆白、肌肉發達的老太尉出現在大帳門口。帳內忙碌的小軍官們趕緊放下手中的活計,起立行禮。

    李渾輕哼一聲,看一眼空蕩蕩的龍椅,便在其下首坐下。

    有軍官奉上瓜果酒食,不一會兒便琳琅滿目。任太尉大人取用。

    但李太尉顯然對那地圖更感興趣,瞟一眼上面花花綠綠的箭頭,緩緩道:“怎么個情況啊……”

    一個兵部參議趕緊稟報道:“回太尉大人,根據昨晚傳回的最新情報,我們已經在地圖上,標注出了各軍所在地位置。”說著用竹鞭一指地圖道:“藍色代表天策軍、褐色代表破虜軍、綠色代表鷹揚軍、紅色代表龍驤

    李渾點點頭,瞇眼打量著地圖,只見己方四軍在戰場中部盤踞,又聽那參議繼續稟報道:“我軍五萬人馬在馬蹄山下,建立了堅固的營壘,預計將以此為依托,集中優勢兵力,對敵方展開逐步蠶食。”

    “對方呢?”李渾面無表情的問道。

    那參議剛要說話,便聽帳外響起一聲:“陛下駕到……”

    眾人趕緊再次放下手中的活計,跪迎皇帝陛下。

    昭武帝難得的穿了一身黃金甲,緩緩步入帳中,在龍椅上坐定,朝李太尉微微一笑道:“怎么個情況啊?”

    李渾翻翻白眼道:“我也不知道。”說完便一屁股坐下,對那參議道:“還不給陛下講講?”

    “不用了。”昭武帝微一揮手,一員御林校尉便從人群中站出來,朝皇帝行禮道:“末將為陛下講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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