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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唐攻略 作者:府天(全書完)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三章 興師問罪,卻遇徐才女授計,李六郎恍然大悟

    長安的西市乃是大批商賈雲集之地,其中胡商眾多,來特、新羅、大食等國的胡商紛紛雲集于此,每日交易量最多的時候往往能夠達到上千萬。既然胡商多,毗鄰的各坊自然就成了經商人士的最佳選擇。所以,位于西市西南隅的崇化坊也是長安城中胡人的聚居地之一,這李治賜第盧迦逸多的時候,也有這方面的考慮。

    一進崇化坊,李賢就感受到了一股濃郁的異國氣息。路上往來的行人中,布巾包頭長袍裹身的胡人不在少數,而沿街的宅院當中,不少也是迥異于中原建築風格。兜兜轉轉老半天,他甚至還發現了一座形狀古怪的寺廟,甚至可以听到眾多男男女女在其中禮拜祈禱的聲音。

    此時,張堅便笑著解釋道︰“這是太宗皇帝當日應胡人之請建造的,一名大秦寺,又叫波斯寺。這些胡人朝拜不絕,听說供奉的是拜火教的神靈。”

    一听拜火教,李賢不覺一怔,往里頭眺望了一陣方才繼續策馬前行,心中暗嘆這大唐的宗教信仰還真是自由。一路進到深處,他就看到了那座新鮮出爐的懷化大將軍府。不得不說,這宅子還真是對得起那正三品高官的名頭,氣度恢宏自不必說,就是那座正門,就不是那些光有錢沒地位的商賈能夠比擬的。

    “真是好大的氣派!”

    听到李賢這句話。張堅韋韜彼此對視一眼,同時聳了聳肩——雖然他們也是出身勛貴地世家子弟,可跟著李賢時間長了,這種有失身份的動作做起來毫不滯澀。所以,剛才那話中蘊含的惱怒他們也不會听不出來,可要說勸諫。這位主兒若是脾氣火爆起來,他們哪里攔得住?

    雖說心里一肚子興師問罪的火氣,但這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李賢縱使不在乎,也不可能做出提腳踹門的事,遂打發了韋韜上去敲門。不多時,里頭就探出了一個光溜溜地腦袋,不過是十二三歲的年紀。瞧著面目似乎更像中原人,李賢仔細一打量,便發現這小和尚似乎並不在盧迦逸多上次謁見李治那一群弟子中。

    韋韜只是冷淡地吐出李賢的身份,那小和尚當即便愣了,隨後也忘了外頭等候的乃是貴客,轉身撒腿就跑。而看到這情形,李賢也懶得再等人家出來迎接,帶著張堅韋韜便闖了進去,順帶還替主人家掩上了門——這門若是不關,待會里頭的動靜豈不是會引起別人圍觀?

    那小和尚進去通報才一會兒工夫。里頭便呼啦啦出來一群人,卻不見那個干巴巴的老番僧盧迦逸多,而是以迦摩羅為首的眾多弟子。然而,一大幫人中間還有某個李賢意料之外的人,看到李賢,那人滿臉地不可置信。旋即慌忙上來行禮。

    “師傅!”

    “你怎麼在這里?”

    如今會叫他李賢師傅的,除了上官婉兒和阿韋那兩個小丫頭之外,就只有他從吐谷渾帶回來的慕容復了。可是,這家伙不是被李弘收到了崇文館讀書學本事麼?于是,他的口氣中隱隱便多了幾許不善,自然是不滿意慕容復和這群番僧混在了一塊。

    慕容復還沒來得及回答,里頭忽然又出來了另一個人。而一打照面,李賢再次愣住了。只見那人黃衣黃裳。腰間輕懸瑤佩,頭簪珍珠金釵,耳佩明,最顯眼的是手持長卷。令人清新悅目一見忘俗,可不是徐嫣然?

    問題是,這天竺番僧呆著的地方,徐才女跑來這里干嘛?

    見李賢一臉詫異,徐嫣然便上前來笑吟吟地施了一禮,旋即解釋道︰“是家父的一位密友听說懷化大將軍善于和藥,就讓我帶來了兩條丹方以作請教,誰知正巧在這里遇上了慕容公子。殿下今日怎麼有空到這里來?”

    這要不是興師問罪,他李賢怎麼會有空到這里來!

    听說徐嫣然也是來代人請教丹藥上的勾當,李賢只覺得這世道著實是沒辦法說了。在人群中掃了一眼,他便沉聲問起了盧迦逸多的去向,結果,那個迦摩羅笑容可掬地給出了一個讓他更加火冒三丈的答案。

    “盧師奉皇帝陛下諭命,正在閉關煉丹。”

    正主兒見不到,本就咬牙切齒地李賢登時耐不住了。再加上他越看迦摩羅這和尚越覺得不順眼,便借口自己有事情要請教,把人單獨請到了一旁,隨便東拉西扯了幾句,便耐著性子問起了對方的來歷。果然不出所料,迦摩羅坦陳自己乃是慶州人士自幼出家,到天竺求佛學真義之後,就拜到了盧迦逸多的門下。

    听到這家伙滔滔不絕吹噓起了煉丹,李賢愈發懷疑這家伙究竟是道士還是和尚,冷不丁就出口打斷道︰“你知不知道,前天

    是服用了你那個盧師煉制的丹藥,結果沒有強身健體了!”

    迦摩羅聞言一驚,但很快鎮定了起來,自信滿滿地道︰“盧師丹藥神妙無雙,那必定是太醫醫治不好存心推諉……”

    不等他說完,李賢就冷冷打斷了他的話︰“你知不知道,當初給太宗皇帝獻丹藥的那個天竺僧人,因為丹藥出了岔子,差點連腦袋都掉了?我父皇最疼愛地就是太子,倘若太子有什麼意外,這宅子上上下下的人頭拿來祭奠,只怕也難以彌補父皇的心頭之恨!”

    —

    眼看對方的身子微微顫動,他忽然抽出了腰中佩劍,重重地一劍劈在了桌角上,只見那堅硬的楠木桌案仿佛豆腐渣似的一下子崩落了一個角。

    “這平常人家若是吃丹藥吃死人,自然沒法怪罪煉丹的,可皇家卻不一樣。就算父皇還被你們蒙蔽著,這群臣的公憤可是不饒人地,我這手中劍也不會饒人。你既然出身我大唐慶州,就該知道天子一怒的光景!”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而且李賢連佩劍都拔出來了,因此迦摩羅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沒了早先伶牙俐齒滔滔不絕地光景,光顧著發抖了。大唐如今佛門雖然還算繁榮,可在天子的怒火面前,這再繁榮也只是虛文——當然,他可以上天子面前控告李賢的失禮行為,可那結果用腳趾頭也能想到,鐵定還是他倒霉。

    本存著大鬧一場的心理,但李賢最後離開的時候,這座懷化大將軍宅邸最後還是幾乎分毫未損,只有一張楠木桌案少了一只角。而一路出崇化坊的時候,眼看李賢悶頭不作聲,徐嫣然忽然開口問道︰“你可是不相信這些丹藥之學?”

    李賢幾乎不假思索地冷哼一聲︰“當然不信,都是些騙人的玩意!”

    “六郎可听說過一句話,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徐嫣然微微一笑,見李賢忽然勒住馬目不轉楮地盯著她,她便抬頭望著天空,悠悠嘆了一聲,“九天之上是否有神靈,誰都不知道,這種不可知正是大家最懼怕的。君王求的是人道,也是天道,自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天人合一,成就長生不死,而其他人又何嘗不是?”

    這話說得雖然婉轉,隱隱約約卻流露出了一種點撥和批評的意思。李賢本有心反駁,可轉念一想,老爹固然是在抓救命稻草,太子李弘時時刻刻被人周全照顧著,提醒著他身體不好這個事實,何嘗不也是希望能夠借用丹藥來獲得強健的身體——盡管那是自欺欺人。

    這種事情張堅韋韜不好表示自己的意見,旁邊一直側耳細听的慕容復好歹還算聰明,終于明白這兩位在討論什麼,忍不住便插上了一句。

    “吐谷渾對佛教也頗為尊崇,昔日也曾經接待過不少天竺僧人。我這次也是想為可賀敦求取一些丹藥,怎麼,師傅認為這都是騙人的?但父汗和可賀敦服用丹藥,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就連甦度和盧也曾經用過。”

    徐嫣然對慕容復笑著點了點頭,又繼續解釋道︰“我那位父執長輩,老來體弱多病,卻想多延幾年壽命,然而大夫束手,他自然就只能在丹藥上頭求。雖說明知這可能有害,可難道我這個作為晚輩的,就忍心揭穿他,對他明說這丹藥有百害而無一利,而讓他自暴自棄?”

    于是,李賢的臉色瞬息萬變了一陣,最後露出了誠服之色,在馬上朝徐嫣然拱了拱手︰“看來這堵不如疏,若非徐才女提醒,我這錯只怕就犯得大了。不過,我倒是想請教,你用重金求了丹藥回去,難不成就這麼給你那位父執長輩服用?”

    此時,徐嫣然的面上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容︰“六郎難道沒有听說過一句話,叫做偷梁換柱?只要肯下功夫,這自己制造出來的丸藥,和這丹藥有什麼兩樣?”

    慕容復和張堅韋韜固然是吃了一驚,李賢也是為之瞠目結舌,最後忍不住豎起了大拇指,高,實在是高!這又盡了孝道又沒有危險,他怎麼就沒想到?虧人家還說他機靈百變鬼主意多,看來火候還差得遠呢?

    于是,他干脆策馬靠近了徐嫣然,打听起丸藥的制法來。不打听還好,這一打听,他愈發郁悶了——徐嫣然的心得很簡單,找個可靠的道士幫忙,橫豎就是蜜糖丸子,保管吃不死人!
正文 第四百七十四章 有東岳先生幫手,假丹藥就是真丹藥

    太子最信什麼人?是皇後妃嬪,是兒女親戚,還是朝中是貼身內侍?

    若是真正說起來,皇帝最相信的人當然是自己。但除此之外,大唐如今的天子李大帝最相信的就是陪伴他走過風風雨雨的武皇後,其次太子李弘和雍王李賢大概勉強算兩個,朝中幾個宰相信則是信,但以李治反復無常的脾氣,今天把你捧到天上,遇到變故把人丟一邊著實不是什麼新鮮事。至于王福順親近固然是親近,但要想發揮什麼影響力卻是門都沒有——畢竟,上頭看著的人是武皇後。

    在這些人之外,郭行真大概算是一個異數。早年的信任也就罷了,但是,上次差點鬧出什麼厭勝風波,換成別人別說一個腦袋,就是十個腦袋也掉了,可他愣是靠內因外力生生扭轉了過來。如今完成了在東岳觀替李大帝和武皇後祈福的工作之後,他回到長安便被召入芙蓉園,眼看舊瓶裝新酒,又要大放光彩了。

    苦盡甘來,袁天罡之言誠不欺我!

    走到哪里都被人尊稱一聲郭真人,芙蓉園中那些內侍宮人無不畢恭畢敬,即使名為世外高人,郭行真也感到自鳴得意。這要是不重視名聲,他巴巴地放棄清修清閑的日子不過,跳進名利場廝混干什麼?

    既然住進芙蓉園,他這個真人當然也被分配了一處院子,環境清幽景致優美暫且不提。難得地是離帝後所住的驚燕閣很近,可以隨時以備咨議。不過這一天這時辰,他卻在蒲團上打坐——這是他早上剛剛從皇帝那里接來的任務,也就是替病中的李弘祈福念誦。

    然而,草草用過清淡的飲食後,他下午的禱祝工作才剛剛開始。就被外頭沖進來地一個不速之客給擾亂了。而郭行真對別人可以端出真人的架子,在皇帝皇後面前也能夠侃侃而談黃庭道德,可如果是李賢,他那副淡定從容的模樣就再也維持不住了。更重要的是,就連他派在外頭守門的兩個道童都直接把人放了進來,他還能說什麼?

    “我奉了陛下之命,正在給太子禱祝呢,殿下怎麼不在太子那里。居然有空跑到我這里來了?”

    李賢用腳後跟把兩扇大門踢上,這便不管不顧地盤腿坐在了郭行真對面,若有所思地在他身上來回打量,最後沒頭沒腦地問道︰“老郭,你會不會煉丹?”

    如果換成別人來問這個問題,郭行真定能夠張口就來滔滔不絕。他是自幼出家的道士,熟讀道家典籍無數卷,百姓中不少都拿他當活神仙似的膜拜,這煉丹術雖說不是他的拿手好戲,可至少也涉獵過。理論是著實不缺地。可問題是,李賢從來就擺出了一幅油鹽不入的架勢,怎麼如今轉了性子?

    莫非,是他能夠度化這塊最冥頑不靈的頑石麼?

    佛家講究一個緣字,而道家雖說不把緣字掛在嘴邊,但歸根結底。行走于世俗界權貴間,結緣也是必不可少。所以,他猛地激動了起來,但還是竭力淡定地一捋下頜長須,露出了一絲從容的微笑︰“怎麼,雍王殿下如今對煉丹術有興趣了麼?”

    李賢仿佛不認識似的瞅著郭行真,摩挲了一會下巴,他忽然認認真真地問道︰“老郭。如果是你向父皇獻丹藥,能否超過那幾個天竺番僧?我的意思是說,父皇是會更相信你,還是更相信那幾個天竺和尚?”

    “我受過陛下敕封。又曾經代陛下和娘娘登泰山祭祀,那幾個天竺番僧算得了什麼!”郭行真一下子露出了極其傲然的表情,頗有一種睥睨天下同道的風采,“天竺乃是佛國,佛家又哪里懂得什麼煉丹?不過是盜了我道家的一些煉丹訣而已!若不是不想讓陛下失了面子,我早揭穿了他們的招搖撞騙!”

    得,這年頭和尚道士地御前競爭還真是激烈,果然是彼此看不對眼,看來這事情有希望!

    李賢一下子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挪動了一下身子更上前些,便低聲對郭行真叨咕了一陣子。他這一番話說完,就只見剛剛那位信心滿滿的東岳先生露出了極其驚愕的表情,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猛地深出手指著李賢,嘴皮子哆嗦了一陣子,半晌也沒說出一個字。

    瞪了李賢良久,他最後才好容易迸出了一句話︰“殿下,難道你信不過我的煉丹術?”

    李賢毫不客氣地反擊了回去︰“老郭,你自己想想,古今中外,這皇帝服用丹藥的,有幾個真能延年益壽地?不是我信不過你,但獻長生不死藥變成了獻毒藥,難道這不是弒君大罪?”

    “可是,這也不能用……不能用蜂蜜合丹!”

    蜂蜜合丹四個字一出口,事情頓時明朗了起來——敢情李賢剛剛攛掇郭行真獻丹藥是假,暗地里用調包計是真。怪不得以

    深厚的交情,郭行真還是被嚇得不輕。

    “老郭,不知道你是否听說過,某些山野鄉村的百姓,從來都是筋骨硬朗不看大夫,到花甲之年尚能下地干活,可某日被一個大夫診治出患了不治之癥,結果服藥沒幾天就死了?這病之一字,最是人所懼怕之物,倘若這病藥石罔效,那麼就只能從其他地方想法子?只要這藥丸對人無害,而父皇又以為這是靈丹妙藥,這信心百倍之下又有太醫在旁精心診治,人逢喜事精神爽,你說是否會有效?”

    “再說了,你若是說那蜂蜜采自某名山大川的靈蜂,有種種奇效,就算別人指摘又如何?太子這次的病你該知道,要這事情發生在父皇身上,你以為會如何?”

    倘若是別個道士,面對這種歪理定會嗤之以鼻嚴加駁斥,但郭行真這個道士雖說熟讀道家經義,但骨子里還是一個很能變通的人。命理之術他信,緯之術他也信,但是,某些世俗上的進退之道他更相信。最最重要的是,本著之前和李賢地數次交往,他不得不承認,李賢雖說有些任性妄為,但至少還沒捅過什麼真正的漏子。

    然而,這事情太大,他不得不好好思量一下。

    和郭行真交涉過之後,得到對方答應好好考慮這一承諾,李賢便出了清寧居。這麼大的事情,這麼大的干系,這要是郭行真會一口答應下來,那才是真地有鬼。沿著小徑一路走去,他不覺就重重嘆了一口氣——他李賢居然要在這事情上弄虛作假,這都是什麼事!

    很快,李賢就再次體會到走路不能心不在焉這句話的含義。他這只顧埋頭走路,一不留神就和某個從樹林中沖出來的人撞了個滿懷。他這身板厚實固然不要緊,可另一個人卻踉蹌後退了幾步,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啊,對不起……咦,怎麼是你?”

    —

    李賢反射性地說了一聲對不起,這定楮一看,一時卻愣住了——那個坐在地上正發怔的人,可不是哈蜜兒?見人家呆呆地看著自己,他趕緊上前把人拉了起來,卻發現哈蜜兒的手肘蹭破了老大一塊皮,隱隱甚至能看到血跡,站起來的時候還有些一瘸一拐的。

    他來不及多想,掏出一塊帕子三下五除二把她手肘上的傷草草包扎了一下,彎下腰正要看她的腳時,卻只見哈蜜兒猶如小鹿似的往後跳了兩步,面上露出了一抹嬌艷的紅色。

    “不……不礙事的,是我不該慌慌張張從林子里沖出來!”

    她這不解釋還好,一解釋李賢頓時覺得更疑惑了。此番來芙蓉園,他帶了阿蘿和哈蜜兒,前者還得不時上武後那里匯報工作,可這哈蜜兒一般很少出門。而這邊和他住的那地方有大老遠的距離,她忽然跑到這里來干嗎?

    被李賢的目光一看,哈蜜兒頓時更慌張了,急急忙忙地解釋道︰“我只是好些天沒有練舞了,想到這樹林中好好習練一下。榮國夫人前幾天找了我,說是讓我在她壽誕那一日獻舞一曲,我……我沒有其他本事,所以當然要……”

    老外婆的吩咐?李賢一下子詫異,可又隱隱覺得這事情似乎流露出幾分古怪的味道。再想想阿籮這幾天常常不見人影,小丫頭大姊頭也很難得見,他愈發覺得,很可能是別人在籌劃什麼。

    打量著哈蜜兒嬌艷欲滴的臉龐,他干脆強令她在旁邊一塊石頭上坐下,不由分說硬是脫下了她的鞋襪。這鞋襪一除去,他便看到了上頭的不少疤痕,大約是常年累月跳舞旋轉留下的,而剛剛那忽然一跌,也在她腳踝處留下了些微紅腫。

    其他的不在行,但他平日練武沒少有個什麼跌打損傷,對付這點小傷自然是得心應手,不消一會兒就處置完畢,一抬頭就看見一張死咬著嘴唇泫然欲涕的俏臉。

    “好了,別擔心,這點小傷耽誤不了你的正事!以後有什麼事情別這麼鬼鬼?返模 br />
    沒好氣地在那挺拔的鼻子上刮了一下,李賢這才把人拽了起來,沿著小路往外走。才剛剛出了這一片林子,迎面忽然又走來了三個女子。後面兩人似是侍女,而前面一人赫然是他那位未來的嫂子。

    一看到他,楊紋因猛地眼楮大亮,竟是匆匆奔了過來,打量了李賢旁邊的哈蜜兒一眼,這才低聲問道︰“雍王殿下,這兩天怎麼不見太子?”

    得,看來那對未婚夫妻的感情,已經初現端倪了。
正文 第四百七十五章 武皇後夜探太子,眾佳麗苦等生波

    然李弘只是發燒,但由于熱度極高,所以最初太醫束候,李治和武後嚴禁泄露消息。不過,隨著李弘的醒轉以及病情的穩定,上上下下一大堆人的心也就漸漸放了下來。于是,原本封鎖的消息渠道開始逐漸放開,里里外外的人也就紛紛知道了這件事。

    原來是太子病了!

    那天在芙蓉園外頭守了一晚上的幾個大臣長長噓了一口氣,尤其是原本窩著滿肚子火氣的張文。不過,放下一樁心事不代表他們沒有其他心事——這太子病了,皇帝似乎又因為身體不好不能處理政務,豈不是大權都落在了皇後手里?

    于是乎,政事堂新三巨頭幾乎被騷擾得不勝其煩。年紀一大把的上官儀甚至認認真真地考慮過,自己是不是提一個申請,也到芙蓉園中去避一避風頭。不過,即便他想這麼干,同樣處在水深火熱之中郝處俊和李敬玄也不會放人。

    外頭人的麻煩,正在芙蓉園中的李賢當然無暇理會。自從那天和郭行真商量之後,不出一日,他就得到了老郭的答復——雖然只是籠統的願意嘗試,但總歸是一個莫大的進步。事實上,這要沒有精心準備外加萬全計劃,他也不敢貿然玩什麼小把戲。

    忙活此事之余,他也沒忘記天天去探望一下自己的太子兄長。然而,幾趟跑下來,他竟是無巧不巧地每次都會撞上未來地嫂子。這也使他不得不懷疑,自己是否很有當電燈泡的潛質。于是,當某天再次看到這對未婚夫妻倆隔著簾子,絲毫不逾越雷池半步,他著實無語,索性干脆就改成了夜半探望。這樣一來。他怎麼也遇不上那一位了。

    “就只是小小發燒,居然折騰得雞飛狗跳,我這一病還真是麻煩!”

    听著外頭陣陣鳴蟲的聲響,李弘斜倚在床榻上,表情很有些悵惘。斜睨了一眼正在一旁熟練地削梨,仿佛沒听見自己話似的李賢,他不禁提高了聲音,沒好氣地叫了一聲︰“六弟!”

    李賢這才轉過頭來。見李弘怒瞪著他,他便漫不經心地置之一笑︰“五哥,人吃五谷雜糧,生病也是難免的。你是太子儲君,大家忙活一下那是天經地義。你要是感到過意不去,趕緊養好身體正經,免得我成天被父皇母後抓差,小令月也不會哭腫了眼楮!”

    好好一句話被說成這樣,李弘自然為之氣結,他剛想說一句什麼。卻不料李賢不由分說削下一塊梨往他嘴里一塞,恰好把他到了喉嚨口的話堵了進去。

    趁著這工夫,李賢三下五除二切成整整一盤,往旁邊地小幾上一放,這才收起了嬉皮笑臉的表情︰“五哥,生病就好好養著。別心思太重。你這一病,大家慌成什麼樣你是沒看見,我就差沒把刀架在太醫脖子上了,最後更是搗騰出無數土方子。幸好沒吃出問題,否則我只怕要去撞南牆了。咳,你就算不為別人著想,也得為我未來的嫂子著想,為你還沒出世的兒女著想!”

    猛然間。他想到了李弘那天心血來潮硬是拉著自己相撲的情景。如今再仔細揣摩,仿佛那時候李弘就有些過于亢奮,可惜當時他沒看出來……對了,那洗澡水有些發紅。是不是也和服用丹藥有關?

    李賢坐在那里忽然陷入了回憶,而李弘的眼楮也仿佛失去了焦距似的,正望著不遠處櫃子上的一個木匣——那正是之前李治派李安國送來地三枚丹藥,興許,是他的服用方法出了問題?

    大唐皇帝皇子和皇親國戚向來就有服用丹藥的習慣,而李弘由于秉性脆弱,又因為在東宮的學業負擔非常辛苦,八歲就開始屢次監國,甭說鐵打的漢子熬不住,他那麼一個少年更加頂不住。所以,在李治的關心下,他曾經把丹藥當炒豆似的吃了不少,並不像李賢這樣排斥。

    兩兄弟大眼瞪小眼俱是坐在那里發愣,而在窗外站立許久的某人終于站不住了,繞到門前輕輕推開了門。雖然她動作輕,但這門還是不可避免地發出了一聲嘎吱的聲響,而正在各想各的事情地兩兄弟幾乎同時抬起了頭,一看來人全都愣了。

    “母後!”

    李賢見機得快,蹭地一下跳下了床榻,緊跟著便殷勤地搬來一個錦墩安放在床榻前,笑吟吟地把人攙扶坐下,自覺自願地省去

    的環節。至于榻上的李弘原本準備行禮,結果被武只得又躺了回去。

    “還以為賢兒你來探望太子,會說些什麼悄悄話,結果半點動靜都沒有。我听著實在不像樣,只能推門進來。”嗔怪地瞪了李賢一眼,武後便轉頭打量了李弘一會,欣悅地點了點頭後,便關切地囑咐道,“你這還在病中,就不用操心外頭的事了。我已經吩咐東宮把必須得你過目的奏疏文書等等全部轉送我那邊,就是你父皇也已經允可,你就好好養病吧。”

    李賢注意的是前半段,暗自慶幸自己剛剛正好陷入了沉默,沒說什麼亂七八糟地;而李弘注意的是後半段,想到自己將會有一段時日不能視事,必定會讓臣子失望,心里也有些黯然。一時間,兄弟倆各有各的想頭,都愣在了那里。

    對于李賢的愛走神,武後是深有領教,卻沒想到如今連李弘也感染了這毛病。沒好氣地又教訓了兩兄弟一番,又留下李治讓她捎帶來的書籍和一些小玩意,她便起身準備離開。見李賢也巴巴地站起來說是要送,她卻沒好氣地擺了擺手。

    “我有那麼多人跟著,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倒是你五哥病得發慌,你陪著多說說話就是了。”

    —

    武後出門之後,阿芊就帶著幾個內侍簇擁了上來,見天色漸涼,便又在她肩上搭了一件披風,隨即退至她的身後。其他人也分作了前導和後隊,都遠遠離著十幾步。

    別人都離得遠遠的,阿芊遂微微上前幾步,貼著武後的身子低聲稟告道︰“娘娘,剛剛有人報信說,東宮那些僚屬想要探望太子。”

    “太子病了,倘若我不接手,這與其說是太子監國,還不如說是他們專政,他們當然當然想要求見太子或陛下,名正言順地好拿過大權。宰相想要主宰朝政,這大臣也想發揮他們地影響。當初長孫無忌違逆陛下的意思獨斷專行,敢情還有人想要學他!”

    武後曬然一笑,面上露出了極其輕蔑的表情,忽然又停住了步子︰“對了,听說賢兒前幾天去找過那些天竺僧人的麻煩,他一向就是個任性不拘地主,別真鬧出了什麼麻煩才好!”

    這幾天阿芊跟著武後忙前忙後,幾乎是累得昏天黑地,哪里還有工夫注意這種事,一听這話也是驚到飛起。一時間,她的眼前頓時展現出一副血流滿地尸橫遍野的場景,好半晌才回過神,自嘲地笑了笑。

    要李賢真敢這麼干,只怕早就驚動了長安縣,鬧得滿城風雨,哪里會像現在這麼安靜?

    于是,她不無謹慎地答道︰“大約……雍王殿下這次比較克制?”

    一听克制兩個字,武後先是一愣,隨後難以抑制地大笑了起來。許是這些天心情壓抑,她許久不曾有這樣的大笑,非但前頭的人忍不住回過頭來,就連後頭的人也忍不住在那里張望。不過武後積威之下,很多人都趕緊垂下了頭,權當視而不見听而不聞。

    武後終于停住了笑聲,但面上仍舊帶著淡淡的笑意︰“他要是克制才有鬼了,就算沒有大打出手,少說也是威逼利誘,我的兒子我還不了解麼?”

    倘若李賢在這里,必定會嘆息老媽的明察秋毫,然後盤算自己的另一個設想是否有泄漏之嫌。然而,站在武後身邊的是阿芊,這一位年歲長心思多,將武後服侍睡下,她便匆匆出了驚燕閣,準備去找李賢興師問罪——算算入住芙蓉園十幾天,除了公共場合,她還沒有和李賢見過一次,早就在心里記掛上了。

    可是,她興沖沖地到了地頭,卻愕然發現自己撲了一個空。里頭和她抱著同等心理的人還有幾個,但正主兒卻壓根沒有回來。掃一眼賀蘭煙那緊繃的臉色,屈突申若訝然的表情,她原本有些煩悶的心情便覺好了很多。

    不管怎麼說,李賢總不是和這兩位在一起!

    于是,三個各懷心思等著李賢的女人便在房間里聊起了天,不多時,隨著阿蘿和哈蜜兒的加入,三個人又變成了五個,這時間漸漸就過得快了。等到月上中天李賢回來的時候,面對的就是滿屋子不善的臉孔。
正文 第四百七十六章 與未婚妻和情人的密謀

    些天沒看到人了,所以,這時候發覺一屋子的鶯鶯燕乎以為自己這幾天東奔西跑,不幸得了幻視癥,不禁使勁揉了揉眼楮。直到證明自己的視覺沒有任何問題,他這才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旋即也不管那些或怒瞪或嗔怪的眼神,徑直往自己的寢室走去。

    “夜了,大家都早點睡吧!”

    這句話一出口,原本預備了滿心質問的賀蘭煙頓時覺得滿肚子氣泄了一半,竟是難以抑制地噗嗤一笑,最後還是在屈突申若惱怒的眼神下方才縮了縮腦袋。然而,這其中最最火冒三丈的卻是阿芊,想想自己好容易來這麼一趟,這憊懶的家伙居然想溜,哪有那麼便宜?

    于是,她猛地站了起來,一個箭步竄上前去,一把拽住了李賢,口氣中也流露出幾分不善︰“殿下,這一屋子的人可都是等了你一個晚上,你就不準備交待一下麼?”

    此時此刻,屈突申若也拉著賀蘭煙站了起來,不緊不慢地擋在了李賢身前。眼看這光景,阿籮便扯著哈蜜兒退到了角落,面上露出了看好戲的微笑。雖說她平日沒少和李賢玩鬧,可這時節已經有三個出頭的擋在前頭,她去湊這個熱鬧干什麼?

    非但如此,她還在哈蜜兒耳邊低聲嘀咕道︰“哈蜜兒,這可是難得一見的好戲,待會千萬別眨眼!”

    然而,哈蜜兒卻仿佛沒听見這話似地。微藍的眼眸始終流連在李賢身上,面上也露出了一抹動人的嬌艷。只不過,如今處于所有人目光焦點之中的乃是李賢,倒是沒有人注意她。

    而對于李賢來說,前後左右都堵有人,他只能放棄了蒙混過關的打算。大姊頭是頭一號不好惹的。因此他自是不奢望能夠突破;至于阿芊,雖說嫵媚妖嬈起來無人能比,可這一位骨子里卻總帶著那麼幾分強悍。于是,他不動聲色地往左斜退了一步,忽然撞進了賀蘭煙懷中,右手更是順勢攬住了她地腰肢。

    自從婚期議定之後,賀蘭煙住進了榮國夫人的宅邸,別說和李賢見面的機會只有那麼寥寥數次。中間還迭遭變故,早就積累了滿肚子怨氣。雖說這事情和李賢無關,可既然沒處發火,她便想著在李賢身上找回來,誰知兩人的時間如今根本不合拍,自從那晚泛舟之後,幾乎難以聚到一塊去。

    此時此刻,倚靠著那堅實的臂膀,她那滿腹牢騷委屈早不知飛到哪里去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抹又嗔又喜的笑容。

    “申若姐。沒來由擺出這麼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干嗎?這要說興師問罪也應該是我才對,這兩天我這里冷冷清清常常看不到人,我找誰評理去?阿芊,難得來一回,坐下好好喝茶談心不好麼?我這次正好得了好茶,不如叫人去取了風爐茶壺。我親自煎茶待客?”

    李賢懷抱一個佳人說出這麼一番話,無論如何都沒有什麼說服力,因此,屈突申若幾乎是本能地給了一個白眼,而阿芊則是曬然一笑道︰“殿下不用和我打馬虎眼,我今天來可是奉了皇後娘娘之命。娘娘說,殿下兩天前去了崇化坊懷化大將軍宅,可有打傷人家地人。可有砸壞了人家的東西,可有什麼不當言行?倘使有,還請早些說出來好替您善後。”

    聞听這話,李賢不禁牽動嘴角露出了一個苦笑。老媽善後固然是天衣無縫……問題是他敢勞動麼?

    他正想回答。賀蘭煙忽然猛地掙脫了他的懷抱,氣鼓鼓地冷笑道︰“昨兒個外婆還告訴我,太子分明是服用了那個盧什麼多的丹藥才有這大病,甭說上門興師問罪,就是宰了那家伙,或是把他門頭拆了,那也是應該的,誰讓他們居然敢欺君!”

    小丫頭這一嗓子吼出來不打緊,屈突申若的面上立刻露出了微妙的表情,連帶阿蘿和哈蜜兒也為之失色。畢竟,太子病了這個消息如今已經不需捂著,可這病是吃丹藥吃出來的,這一事實卻仍只限于一個小圈子里頭流傳。至于心思精明的屈突申若雖說猜到了一點端倪,但一直都沒有確認,如今終于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賀蘭小姐!”

    阿芊沉聲一喝,賀蘭煙頓時醒悟到自己這嚷嚷頗有不妥。而幾乎是同一時間,阿蘿霍地站了起來,推開門到了外頭,左右察看了一會子這才回轉了來,又小心翼翼地把門掩好。而屈突申若毫不客氣地上前在賀蘭煙頭上敲了一下,又沖李賢一瞪眼。

    李賢雖說覺得小丫頭莽撞,但知道這就是她的性子,遂趕緊岔開了話題︰“好了好了,如今太

    地病正在好轉,這些閑話就別再傳了。橫豎大家今不妨對月品茗談心,求一個清心悅神不好麼?”

    于是,他很快叫來月蕪姊妹,在院子中擺了一張小桌案,又在地上鋪了一層厚厚的毛皮,幾個人席地而坐仰望星斗品茗說笑,卻也別有一番滋味。賀蘭煙畢竟貪睡,說笑了一會兒便枕著李賢的大腿沉沉睡去,而阿籮見哈蜜兒強打精神,眼皮子卻在打架,也把她強拉著去睡了,自己也索性退了下去。最後,李賢對面就只剩下了精神奕奕的屈突申若和阿芊。

    李賢小心翼翼地讓賀蘭煙換了一個更舒服的睡姿,便笑嘻嘻地接過了屈突申若遞過來的熱茶——雖說他剛剛還說要煎茶待客,但他那點茶道功夫自然比不上大姊頭,自不會搶著干這種吃力不討好地差事。細品茶湯,回味著齒頰留香,他忽然瞧見阿芊的眼神中流露出幾許憂慮。

    “阿芊,你眼巴巴等著我回來,應該是有事要說,有什麼話就說吧,申若姐又不是外人。”說到這里,他忽然嬉皮笑臉地眨了眨眼楮,“遲早你們也能變成一家人的。”

    雖說屈突申若惱怒地丟來一個白眼,阿芊差點沒嗆得連連咳嗽,但他卻赫然一副油鹽不入的模樣。于是,沒奈何的阿芊只能垂下頭思索了一陣,忽然道出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

    “那天娘娘出去散步,我回去取衣物的時候,無意中看到陛下在院子里踱步,還在喃喃自語,說是太子既然爭氣,他這病又不見好,不如趁早傳位,他也好當太上皇享享清福。”

    —

    享享清福……有沒有搞錯,他老爹如今才四十出頭,這麼早就考慮退休了?

    別說李賢瞠目結舌,就連屈突申若這種往日沉得住氣的也忍不住發出了一聲低低地驚呼,于是,在座三個人都陷入了沉默,惟有枕著李賢大腿的賀蘭煙依舊睡得極其香甜,甚至還發出了均勻的鼾聲,不知道正在做著什麼美夢。

    終于,李賢問出了一個最重要的問題︰“這事情母後知不知道?”

    “因為我只是隱約听見,我擔心娘娘知道了會……最後就把這事情瞞了下來。”阿芊含含糊糊地說明了一句,見李賢沖著自己贊賞地點了點頭,她不知為何感到了一絲竊喜,旋即想到了上次將武後召見盧迦逸多藏匿不報地事,忽然又解釋道,“娘娘前時召來盧迦逸多,特意囑咐我不能讓殿下知曉,所以……”

    李賢暗道李令月這個小間諜早就通報過他了,當下便笑了笑︰“那事情你就算告訴我,我也沒轍,你不必放在心上。父皇既然動了心,就算母後不安排他也會另做打算,所以說,太子五哥這次的病……”

    李賢說著說著就頓住了。這時候,他該說是天意還是人意?

    屈突申若見李賢掐斷了話頭,忽然開口問道︰“對了,此次陛下並未以太子之病歸罪于盧迦逸多,甚至連煉丹也沒有停止。倘若那個天竺番僧再次進藥,只怕陛下萬一心血來潮……”

    “難道天下會煉丹的就只有那個天竺和尚一個?”李賢打斷了屈突申若的話,面上露出了自信滿滿的笑容,“這煉丹源出道家,那些天竺和尚不過學了個皮毛。再說,這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有一個赫赫有名的道士,何必舍近求遠?”

    阿芊和屈突申若交換了一個眼色,異口同聲地迸出了一個名字︰“郭行真?”

    見李賢笑著點頭,兩人心里頭不約而同地泛起了嘀咕——這一位幾乎不信什麼神鬼之術,此次怎麼轉性子了?正疑惑的時候,她們便瞧見李賢像自己招手,猶豫了一會便索性一左一右地湊了上去。

    結果,不听還好,一听之後,兩人臉上的表情同時定格在了目瞪口呆上,和當日郭行真沒什麼兩樣。然而,要說膽大包天,天下的女人之中屈突申若若是數第二,沒人敢稱第一,而阿芊跟在武後身邊那麼多年,這膽子也已經訓練出來了。于是,兩人對視一眼,便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商量起了其中細節,讓原本還準備游說她們一下子的李賢呆在了當場。

    “這事情可不能讓皇後娘娘知道,說不得我要在當中瞞著!”

    阿芊的面上露出了如沐春風的微笑,竟是說不出的誘人。論身份論家世,她拍馬也趕不上屈突申若和賀蘭煙,可是,在某些事情上,誰的作用能比得上她?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七章 李賢的好主意?武後的妙計?

    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先賢這話說得雖然好,奈何這塵世之間都是俗人,富貴固然還能有人可以抗拒一二,可誰能敵得了權勢?率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皇帝老子一聲吼,天下都要抖三抖。而借著皇家威勢,皇親國戚們只要不是謀逆,只要不是犯了眾怒,就是那些名聲赫赫的強項令也無暇前去理會。

    所以,李賢跑到懷化大將軍宅邸對迦摩羅放話威脅,這事情外人都不知道,可當事者本人卻不敢玩笑置之。既然是盧迦逸多座下弟子中唯一一個出身大唐的,佔著語言優勢,迦摩羅便拿著師尊懷化大將軍的名義四處拜訪——那些一等一的宰相門頭進不去,但是,長安城中畢竟還有信方術迷煉丹的權貴,于是,他輕輕松松打探到了自己需要的消息。

    問題是,那些從各種渠道匯總到一起的消息實在沒法讓他安心。豪爽、仗義、慷慨、多才、善武……然而,這眾多的褒義詞之後,還有幾個消息靈通人士透露的貶義詞——睚眥必報、護短、狠辣——總而言之一句話,躲那位雍王遠些,那就肯定沒事了。

    甭管這年頭親王究竟是實權人物,還只是徒有尊榮手無實權,可不管怎麼說,李賢都是皇帝皇後的兒子,萬一這要是人家再發怒上門尋釁,那砍斷的就不止是區區一張楠木桌。而是他地腦袋了吧?于是,迦摩羅不禁認認真真地考慮起了自己的前途問題。

    這世上六根不淨的和尚,橫豎也不止他一個。

    這帝後在芙蓉園度假轉眼就已經近二十天了,雖說最初的日子很是逍遙愉悅,但被李弘這麼一病,上上下下一陣忙活。悠閑的氣氛一掃而空,甚至變得有些沉重。直到李弘逐漸康復,這情形才稍稍好轉,更多的人才把心思放在了榮國夫人楊氏地壽誕上。

    畢竟,這已經是老太太九十一歲的生日,這樣難得的高壽老人,于大唐也是一件很難得的事。同時,對李大帝來說。老太太能活九十一,豈不是意味著他的人生還沒過完一半?再說了,這大好的日子沖一沖,指不定李弘的病就全都好了。

    大病初愈的李弘並不如外人想象地那樣孱弱,每日已經能沿著芙蓉池慢慢散步。當然,一多半的時間,陪著這位的是李賢,少部分的時間,偶爾也會出現未來太子妃的身影。芙蓉園從上到下的僕役都得到過武後的警告,對這樣逾越禮制的行為都裝做沒看見。

    然而這一天。李賢卻沒有如往常那樣扶著兄長去芙蓉池,而是笑嘻嘻地讓人用肩輿把李弘帶到了馬場。就在兩日前,西域再次貢來良馬百匹,武後命人從中精選出二十匹養在芙蓉園中的馬廄,而李賢當初那匹坐騎雖然還跑得動,無奈多年過去年紀已經大了。他索性就讓其退了休,問老媽要了一匹。

    以武後的手腕,這樣地好事怎麼會只便宜了兒子?眼看此次隨駕的親貴子弟大多和英王李顯混在一起,斗雞斗得實在不像樣,于是,她便下令辦一場馬術比賽,前五名俱賞西域駿馬一匹,結果成功吸引了時下愛馬如命的青年們。

    “母後此舉。和你先前的相撲大會有異曲同工之妙!”李弘望著場中正在各自憋著勁練馬術的眾人,不覺沖李賢微微一笑,“六弟,你這馬術是當年和英國公學來的。後來又上過陣殺過敵,怎麼不上去試試?”

    “咳,橫豎母後已經把馬賞給了我,我何苦上去再和人家爭搶名額?”

    李賢一面笑一面把李弘扶到了當中撐著巨大遮陽傘地位子上坐下,又取來巨大的冰盆命兩個宮人在旁邊拉起了手動風扇,此時,那原本四下里逼過來的暑熱之氣逐漸被一股涼爽的風所取代,看得李弘為之側目,那眼神中只透露出一個意思。

    這年頭皇家給大臣賜冰都是有定數的,外頭的冰價錢也相當不菲,這被大臣看到了肯定又是一頓好說,李賢就這麼浪費?

    李賢瞅了一眼場中大呼小叫的程伯虎和屈突仲翔,再看看悶聲不響埋頭訓練的薛丁山,頓時微笑了起來,一回頭看見李弘地眼神,他便雙手一攤道︰“五哥別瞪我,現如今長安城藏冰戶比以前多了幾倍不止,就是我自個也有不少冰窖。再說,我就是再窮,這點錢總還出得起吧?”

    面對這種言論,縱使李弘也沒法再提醒下去,索性便把目光放到了場中。他雖然秉性脆弱,但大唐的太子從來就不是一味學文,想當

    年的時候,那課程可是排得滿滿當當,似乎就是因為騎馬射箭,過分辛苦反而壞了底子。所以,這時候瞧著一群人在場中縱馬飛奔歡跳,他只看得神采飛揚。

    —

    李賢站在旁邊笑吟吟看著,心里也很是得意。話說武後原本是決定舉行馬球比賽的,奈何這長安城中地馬球水平他是清清楚楚,這種沒有懸念的比賽著實沒有意思,因此他獻上妙策,馬球就變成了馬術,分極速賽馬和障礙賽馬兩輪,總分高者勝。于是,如今這各家都把壓箱底的好馬都拿了出來,個中有些甚至看上去比此次進貢的西域駿馬素質更高。

    與其說這比賽是奔那個彩頭去的,還不如說是爭面子,或者換一個更確切的詞來說,那就是……爭媳婦!

    那是因為,不知是誰透露出風聲來,武皇後有意讓賽馬的前五名,和此次隨駕芙蓉園的眾多名門閨秀挑選匹配良緣,任由他們開口,只要女的肯嫁就立刻賜婚。

    長安城中頂尖的名門好幾十,就算是家里的千金出身好,長相也是各有千秋,然而,這回能在芙蓉園中露臉的佳麗不但家世良好,而且天仙絕色。而那些身上有婚約不能參加比賽的,自然只能捶胸頓足。畢竟,這種難得出現的自由戀愛機會,怎麼能錯過?

    而李弘在听了李賢滔滔不絕的解釋說明後,最後露出了極其古怪的表情︰“這是母後的主意?我怎麼瞅著像是你的歪主意?”

    “這橫豎是好事,五哥你就甭管是誰的主意了!”

    兄弟倆在這邊你一言我一語互相嘲諷招架,卻沒注意武後正攙扶著李治站在老遠的地方觀看。李治生性就是愛熱鬧的人,看到這種熱火朝天的場面,心中頗覺得熱血沸騰,然而,最最讓他欣喜的卻是太子復原了!于是,“老”懷大慰的他情不自禁地拍了拍妻子的手。

    “弘兒無恙朕就放心了,再看看那些年輕俊杰,我大唐何愁將來無人?”

    “陛下尚春秋鼎盛,弘兒又怎麼會有事?至于這些年輕人,陛下將來自然看得到他們將來建功立業的那一天!”

    武後順口就加上了這麼一句,看了看底下那些各自賣力的年輕人,頓時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唐因隋制,起家的時候就利用了各地的世家大族,所以如今雖然開了科舉,卻還是以世家子弟居多。武家雖然是功臣之家,卻算不得大族,直到現在還有人拿她的出身做文章。她命人改寫氏族志是第一步,現如今第二步,自然就要干涉一下世家之間的通婚。

    如果李賢知道他靈機一動隨便想想的主意,居然能讓武後上升到這樣的政治高度,只怕連下巴都會掉了。只不過他不知道,所以這時候依舊和李弘興奮地指點著場中的人,一副看好戲的架勢。等到三天之後天子大宴公卿賓客和新科進士之後,這場賽馬會就會開始了,到時候很有一番熱鬧可看。

    另外,他還盤算著,盧國公程處默正好也在賓客之中,不如讓這一位領餃,攛掇那些國公們好好開一個賭盤,賺錢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難得一樂。等等,那些貴婦們都是在家里掌管錢袋子的,不如讓臨川長公主設法把她們也拉下水?

    正當李賢的思維發散到了無邊無際的遠處時,他忽然感到手臂一陣劇痛,抬頭一看,卻見自己的七弟李顯正沒好氣地瞪著他。

    話說這小胖子雖說只被操練了三天,時間也只有區區三個時辰,可對于李顯來說卻是苦不堪言。奈何胳膊擰不過大腿,他也只能苦捱,順便在能報復的時候冷不丁報復一下子,比如說剛剛那一下死掐。

    “芙蓉園外的衛士讓我帶信給你,說是你的王府官送來的。”

    王府官?他李賢的王府官多了,這說的是哪一個?再說了,最近應該沒什麼需要他操心的大事吧?

    李賢莫名其妙地接過信,證明那印鑒確實是雍王府的,不禁對這封沒有署名的信愈發感到奇怪。然而,等他三兩下展開卷軸一看,卻被那滿紙慘不忍睹的筆跡嚇了一跳。不消說,這能寫出這樣毛筆字的,也就只有一個人了。

    然而,字雖然差勁,雖然是大白話,但意思卻明明白白。一目十行看完之後,李賢頓時露出了極其微妙的表情。
正文 第四百七十八章 大馬士革刀攻略

    定坊的雍王第李賢認為不方便,但是,歸根結底,這的蓬萊宮漸漸取代了太極宮的地位,所以才會讓他要常常繞一個大***進宮。不過,現如今皇帝皇後在芙蓉園度假,這雍王第也就冷清了下來,畢竟,如今連皇城中的三省六部也安靜了不少,就別說這里。

    不過,這一天,幾個從芙蓉園中溜號的人再次齊集雍王第,這頓時讓這里重新熱鬧了起來。除了李賢這個主人的歸來,同行的還有屈突仲翔、周曉、程伯虎和薛丁山。雖說其中有好幾個都惦記著幾天後那場爭媳婦的大賽,然而,這卻不能抑制他們對那件事的興趣。

    紅頭發的米哈伊爾很神氣地坐在那里,面對眾多的目光,他清了清嗓子,指著旁邊一顆頭光溜溜的迦摩羅,對眾人眉飛色舞地眨了眨眼楮︰“這煉制鑌鐵的事情,我現在已經有著落了。這迦摩羅法師來自南天竺,據他聲稱,那烏茲鋼產自北天竺。他曾經和北天竺佛國的某位法師相識,知道這烏茲鋼的產地。”

    這麼一說,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迦摩羅身上,尤其是屈突仲翔和周曉兩個鑽在錢眼里頭的家伙更是兩眼放光。這產品還沒生產出來,他們就到各家府邸里做過調查——畢竟,屈突仲翔在武藝上是個半吊子,而周曉根本就不擅于舞刀弄槍,對這種勾當完全不熟悉。

    這鑌鐵匕首少說就價值一兩千貫。這要是真地削鐵如泥的鑌鐵寶刀,就是標價上萬貫也有人買!這可都是錢,大把大把的錢哪!

    李賢打量著迦摩羅,總覺得這和尚的舉動有些蹊蹺。論理說,他上回到崇化坊那邊撂下了狠話,不說芥蒂。這迦摩羅也應當懷恨于心才對,怎麼忽然和紅毛家伙搭上了?心里頭懷疑,他這目光中頓時流露出那麼幾分懷疑——這烏茲鋼雖說難得,但賀蘭周有不少天竺供貨商,據說已經有人願意承攬這項買賣了。

    不就是要花大價錢進口原材料麼?反正他的本錢多,這點錢還出得起!

    迦摩羅之前遠赴天竺,那是為了進修佛學,畢竟。這玄奘法師從天竺回來之後受到的禮遇,足以讓他大為動心。但是,和大唐地繁榮相比,天竺城邦林立的格局實在難以吸引他,所以他當然想回到大唐。不過,這吹牛可以,佛學經義他卻決計比不上當年那位玄奘法師,若是來上三五百僧人,他最後非得敗下陣不可。

    于是,配合盧迦逸多獻丹藥就成了一條捷徑。可誰知道那發達捷徑竟會變成斷頭捷徑?

    “雍王殿下,北天竺的烏茲鋼在整個西方都赫赫有名,波斯強盛的時候,幾乎所有的烏茲鋼都運往了波斯,由那里的良匠進行加工,最有名的就是大馬士革刀和大馬士革劍。如今波斯已經不復存在。但大食擄獲了不少波斯工匠,所以現在北天竺的烏茲鋼大多數都是流入大食地。普通天竺商人也許能運來一部分,但數量一定不會多。”

    這時候,李賢深刻體會到了地理優勢四個字的深刻含義。如今大食剛剛崛起,這實力和大唐大約差不離,縱使相差也不會太遠,打起來還是有得一拼的,但問題是。從天竺到大食的路程很短,但從天竺到大唐,要麼走西域,要麼經過吐蕃。兩條路都不是那麼太平的。而這年頭的海航十艘船中能有一艘到達目的地就不錯了,所以也甭指望這條路。

    掂量一下迦摩羅的這番話,李賢感到這家伙自信滿滿,再加上反復想想也覺得有道理,他便索性追問了下去。結果,這位冒牌天竺和尚接下來說出的一番話一下子讓他振奮了起來。

    “只要殿下能夠給我大唐的憑證,我一定設法從北天竺至少運回三千斤烏茲鋼。這位米先生也答應,說是能請出一位在天竺隱居地波斯工匠。”

    這無疑是巨大的喜訊,別說屈突仲翔和周曉兩眼直冒小星星,就連李賢也禁不住一下子站了起來。程伯虎和薛丁山對視了一眼,同時認真考慮起,倘若精鋼板斧換成了鑌鐵板斧,亮銀槍換成了鑌鐵長槍,他們的戰斗力能夠有多大的加成。

    這事情一下子從虛無縹緲進化到希望極大,李賢還覺得有些可疑,正準備再好好考慮,誰知屈突仲翔蹭地一下站了起來。

    “六郎,這事情有利無害,你只要向陛下一說道,陛下一定會贊成!干脆這樣,我帶上一百多號家將跟著他們一起去,保管把東西安安全全運回來!再說,吐蕃人被你打得沒了脾氣,

    還有裴大將軍坐鎮,這樣的大好機會不利用,豈不是

    屈突仲翔這話說得信心滿滿慷慨激昂,別說程伯虎薛丁山為之瞠目,就連和他最熟悉的周曉也傻了眼,甚至起身在他額頭上試探了一把。

    要知道,西域各族之間時有爭斗,這就已經夠亂了,可是,比起城邦林立關系復雜地天竺來,西域可以稱得上是平靜的天堂。這屈突家人丁並不怎麼旺盛,上頭兩位長輩會放人?再說了,就是屈突申若,也不會放心讓這個弟弟跑到天竺去吧?

    李賢反反復復考慮了一下得失,最後覺得自己最多也就是損失一筆錢,值得向老爹老媽去提一下——他也做過功課,之前鑌鐵雖然時有輸入中原,但別說千斤,能有個幾十上百斤就已經相當不錯了,差不多也就是一把長刀的耗費。為了節約成本,多半也就是制一些匕首之類的,而且還遠遠比不上進口的成品。不過,三千斤也不抵幾天用……

    —

    大馬士革刀他倒是在西市某家店鋪里頭看到過,要價四千貫。這買一把沒問題,可要是買十把,別說他肉痛,人家還沒有存貨呢!

    “這事情我會去請示父皇,就有勞迦摩羅法師等一下消息了。至于仲翔,你要是想跟去,先說動你家老頭子還有大伯再說。就算過了那兩關,別忘了申若姐的厲害!”

    短短一句話讓屈突仲翔一下子變得猶如霜打的茄子似的完全沒了精神。至于迦摩羅,一听李賢地口中頭一次迸出了法師這個稱呼,他心中登時欣喜無比,暗地決定這一趟一定要辦出一點成效來,若是能弄一個皇帝敕封,他以後就再也不用發愁了。

    把迦摩羅客客氣氣地送出了家門,李賢回頭就開始囑咐羅處機和姚元之看好米哈伊爾——這個紅毛猴子最喜上竄下跳,要是他向老爹老媽討來了聖旨,這家伙卻有什麼意外,那他豈不是白費工夫?

    安排好了這一切,他方才帶著人出門,可這才上了景耀門大街,他忽然心血來潮,轉頭對程伯虎四人道︰“既然出來了,不如走一趟西市,弄一把大馬士革刀回去?這之前進貢的早就被父皇分賜眾武將了,沒有實物終究沒有說服力。”

    眾人都是好事的,聞听此話自然沒有異議,程伯虎反而拉著薛丁山湊上前來,涎著臉要求到時候運回烏茲鋼,首先滿足他們鳥槍換炮的需求。

    “這東西還沒到手你們就開口預定,哪有這麼心急地?”李賢笑罵了一句拍馬就走,疾馳出去不多遠,他便勒住馬頭回身喝道,“有這心情,你們還不如去仲翔那里入一股,這光是分紅就夠你們把所有行頭都置換上一遍了!”

    于是,李賢一馬當先,後頭四個人一路走一路嘀咕商量,同時進了西市。一行人熟門熟路鑽進了一處店鋪,立刻就有人迎了上來,而一認出眾人,那迎客的伙計立刻撒丫子回奔進去,不一會兒就把東主請了出來。那位深顴褐目的胡商一面奉承,一面把五人往里頭引,又命人去取諸多珍藏的“非賣品”,把自己的商品吹噓得天花亂墜。

    “諸位大人都是老主顧了,我也不說空話,這西市貨賣珠寶首飾的胡商不少,但貨賣這大馬士革刀的只我這一家!話說諸位大人來得巧,我這里正好有剛剛運到的三把寶刀,都是最最優質上乘的貨色!”

    伙計捧出了東西,李賢取出一一驗看,那上頭的精致花紋自是讓人賞心悅目,但是,既然是兵器,好看精致其次,鋒利耐用才是第一。于是,眾人毫不吝惜地用了自己的隨身佩劍當了試金石,結果大為滿意——雖然五把劍上全都留下了三個深淺不一的小小豁口。

    “我全都要了。”

    李賢這種豪闊的舉動這位胡商不是第一次得見,即便如此仍然是喜出望外——這在長安西市做生意雖然利潤大,但權貴多官員多,日常開銷也大,官府的人更會常常盤剝。可自打雍王府這幾位常常光顧之後,他的日子就太平多了。于是,他滿臉堆笑地比劃了一個手勢。

    七千貫,三把刀一起拿走。

    于是,晚間回到芙蓉園之後,李賢親自抱著三把大馬士革刀直奔太子李弘的住處。這一進門,他就發現自己闖得莽撞了一些。這回他雖然沒有成為電燈泡,卻是撞破了父子談心的大好溫馨場面。
正文 第四百七十九章 更精明的李大帝

    從上次李弘病倒之後來探望過一次之後,這是李治事獨來看望兒子。

    不管是哪一朝哪一代,只要立太子的時候不是為群臣所逼,而是自覺自願,皇帝和太子之間的關系必定相當不錯,至少是最初相當不錯。而這一點,在被時人評價為仁厚之君的李治身上表現得淋灕盡致。雖說他在某些兒女面前並不是一個慈愛的父親,但是,在他和武後生育的四兒一女面前,他這個父親非常稱職,或關心或照拂全都是無微不至。

    作為他親自一手扶持,一手教導起來的太子,李大帝自然是寄予了深深的厚望,所以甫一見面不但制止了李弘起身見禮,而且一再詢問了眾多細節,直到確定這個兒子的身體確實沒有大礙,他這才長長噓了一口氣。

    “政務上的事情有你母後,政事堂還有各位宰相,你暫且先養好病再說。你是太子,是儲君,不可不慎。”如是囑咐了一番,他忽然頓了一頓,仿佛覺得難以啟齒一般,又添了一句話,“太醫說是那丹藥讓你高燒不醒,朕……”

    他這話還沒說完,李弘就立刻搶著截斷道︰“是兒臣秉性脆弱方才有此病災,與父皇所賜之藥並無關系,想來太醫也不過是猜測,並無切實關系,父皇不必放在心上。”

    雖說兒子暫時沒事了,但李治先前心中總有些自責,一听到這話,他更覺得太子懂事知禮。當下欣慰地連連點頭。

    皇帝老子面色緩解,李弘也放下了一樁心事,又緊跟著勸解道︰“不過,父皇,在太醫驗看之前,還請不要服用這些丹藥,那長生不死藥也還是暫時擱置一下,免得服用之後傷了父皇的身體。听說父皇之前對太醫多有責難。還請多寬慰他們幾句。畢竟。兒臣這次能夠這麼快恢復,這些太醫也頗有功勞。”

    不提這個還好,一說起太醫,李大帝登時想起昨天秦鳴鶴來為自己診治時地抱怨,不由笑了起來︰“罷了,你既然病愈,那些太醫朕也不想再苛責他們。不過。與其說這回是多虧了他們,還不如說是你六弟盡心,听說他找來了無數偏方,更把秦鳴鶴騷擾得頭暈目眩,最後總算是解決了你的高燒不退。”

    想到那時候雞飛狗跳的情景,李弘也為之黯然,連忙欠身道︰“兒臣也知道這些天來忙壞了六弟,到時候一定要好好謝他!”

    父子倆閑話了一會。李治忽然陷入了沉默。過了許久方才冷不丁嘆道︰“朕這風眩已經成了頑疾,屢屢讓朕不得安寧,這朝政上是越來越力不從心了。本希望你多多熟悉國政。朕有朝一日能夠退位為太上皇,好好享幾天清福……”

    這話還沒說完,李弘立刻為之大驚失色,剛剛還有些微微發涼的額頭上頓時沁出了細密的汗珠,就差沒從床上立刻蹦下來。饒是如此,他還是趕緊翻身伏在床上,連道此事不可。于是,父子倆同時觸動了心中隱衷,一個悲嘆頑疾無救,一個心傷自己的孱弱,最後竟是相對垂淚,不語淚千行。

    李賢冒冒失失闖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令人尷尬地一幕,結果,一向聰明機靈地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想要背過身更不行,只能行禮之後低低垂下了頭數著地上地青磚。此時此刻,他唯有在心中埋怨,這皇帝來看太子,外頭至于連個把門的人都沒有麼?還有王福順,這位天子駕前第一大總管上哪里去了?

    太子早習慣了李賢這樣的不通報而直接闖入,李大帝卻是被嚇了一跳。等李弘解釋過之後,他這才略帶惱怒地瞪了李賢一眼,旋即擺手示意其上前來。一看清李賢懷里抱著的東西,李治那臉色登時又變了。

    “這……這是什麼?你五哥在病中,你帶這些凶煞之物來干什麼?”

    誰知道你皇帝老爹會忽然出現?李賢在心里哀嘆了一聲,這腦筋急轉彎之後,趕緊答道︰“父皇,這三把刀尚未見血,要說凶煞之氣那是絕對沒有的。我不過覺著,太子五哥秉性太弱,這用陽剛之物好好壓壓,興許還能派些用場。”

    這話終于說得李治面色稍霽,至于李弘雖說知道這李賢多半是在信口開河,卻也不打算拆穿,只心里覺得奇怪。不過,既然東西都帶來了,李治便起身拿過一把,www。101du。net沸騰文學拔刀出鞘細細一觀,面色登時一亮——別看他李大帝如今這七病八災的,當年可同樣也是騎馬射箭練刀,揮舞兩下子絕對沒有問題。

    “倘若朕眼法不差,這應該是波斯的大

    刀?”

    李賢趕緊一記馬屁拍了上去︰“父皇好眼力!”

    是人都喜歡听好話,李治自然不例外。摩挲著那刀上精美地紋路,他忍不住又侃侃而談了起來︰“那一次,波斯王子卑路斯到大唐,敬獻了三把寶刀,朕賞賜給了長孫……等三個大臣,朕听說這就是中原俗稱的~.說,這也就西市有胡商貨賣,價值千金。對了,你這三把莫不都是大馬士革刀?”

    李賢趕緊點了點頭,忽然想到老爹剛剛提到了波斯王子,連忙追問道︰“父皇剛剛說波斯王子獻寶刀,那他可帶來了波斯善于鑄造此刀的工匠?”

    對于這個問題,李弘直接搶了過去︰“人家是亡命,帶的都是親信隨從,怎麼可能帶工匠!”

    對于這樣的回答,李賢卻很有些不以為然。然而,這時候李治卻忽然陷入了沉思,不多時才笑道︰“你不說朕倒是忘了,那時候倒是有一個波斯工匠進了長安治監,只不過那時候他就已經頭發花白,眼下大約早就死了。”說到這里,李大帝忽然古怪地瞥了李賢一眼。

    自己的兒子是什麼性情,這當爹的當然清清楚楚,根據前後這麼一番話,若是還沒有什麼線索,李治這個皇帝就白當了。

    于是,李治就順勢敲打起了李賢︰“怎麼,你莫非是在打這鑄刀地主意?軍中兵器,鋒利耐用固然重要,但更重要地是成本,鑄此刀的鋼材朕听說大唐並沒有,與其千里迢迢地運過來,還不如在本土兵器上多多下功夫。大唐的騎兵早就勝過了突厥,而陌刀軍更是無往不利,何必求于外?”

    這話說得並沒有錯,打仗雖說得靠將士,但歸根結底,後勤補給武器等等一樣都不能少,所以這打仗其實就是拼錢糧。無奈李賢興頭一起,怎麼可能這麼輕易被打壓下去?面上雖然唯唯諾諾地應了,可李治這話一說完,他立刻又搬出了另一種說辭。

    “這從外頭運原料固然是不合算,但西域如今已經在我大唐控制下,而大食自滅波斯之後,一直在東征西討,若是有一天他們覬覦西域,難免還是要有沖突。大食得了波斯良匠,距天竺又近,倘若他們全軍配備上了這樣地刀,只怕……”

    這話講究點到為止,因此“只怕”兩個字後頭的話,他也就不用說了。然而,他不說不意味著李治就不會想——這時候,李大帝終于想起,似乎幾年之前,他派了波斯大臣亞伯拉罕出使,曾經有一度準備攻打大食。

    雖說現在他沒這個打算,而且打仗打得太多也免不了遭到大臣勸諫,但他還是不得不考慮到李賢所說的這個問題。自己打出去會被人指摘不夠仁義,那麼,人家萬一打進來呢?

    “運礦石不夠經濟,若是能從天竺直接運這成品刀劍回來,興許朕還能考慮考慮。”

    李賢等待良久,卻從老爹的口中等來了這麼一個答案,要說他瞠目結舌還是輕的。可他老爹這隨口一說確實是個不錯的主意,他趕緊將李治攙扶著坐下,旋即又提出了建議——是否可以設法控制北天竺的某個小國,扶植一個傀儡政權?

    “若是要如此,首先得撇清大唐的干系。”

    這時節,天竺並沒有統一的政權,整個南亞大陸存在北天竺、南天竺、西天竺、東天竺和中天竺五個政權,而這五個政權也不是鐵板一塊,中間的小國不計其數。雖說李賢這個主意大大有悖于仁義道德,但李大帝喜好仁德的名聲不假,背地里小動作也沒少做過。否則,他就應該義正詞嚴地拒絕,而不是提出要撇清大唐的干系。

    這種說法李賢當然贊同,事實上,這要是流露出一丁點口風,到最後文臣必定群起而攻之。這年頭作為泱泱大國,講究的是決不能不教而誅,講究的是一定要師出有名,就比如泉獻誠如果不來大唐搬救兵,大唐就得另找借口打高句麗。若是某些古板的大臣知道皇帝居然在密謀顛覆人家國家的政權,這漏子就捅得大發了。

    父子倆商量得越來越起勁,到最後竟是把這里的正主兒太子李弘給撇在了一邊。而斜倚在榻上的李弘瞅瞅李治,再看看李賢,最後在心里嘆了一口氣——沒得說,李賢喜歡佔便宜的心理,指不定就是一脈相承自李治的。
正文 第四百八十章 不是老丈人勝似老丈人,屈突申若的陪嫁

    嚴格意義上來說,大唐皇族並不是純粹的漢族。事亂華之後,中原就時常為少數民族統治,異族高門和漢族豪門之間常有通婚。不過,正是這種胡化的風俗,造就了隋唐兩代尚武的風氣,番將歸朝往往也會成就一個個大姓。

    屈突氏源自庫莫奚種人,依附鮮卑慕容氏,後來逐漸遷居長安,到北周時已經官居高位。而傳到屈突通的時候,這一位赫赫有名的猛將更是把整個家族帶到了最高點——盡管他曾經和李家廝殺過,但降唐之後卻飛黃騰達,在玄武門事變中更是充當了一個重要角色。

    于是,屈突通本人固然是位列凌煙閣二十四功臣,配列太宗廟庭,在李治登基之後更是被追贈司空。

    這屈突家在北周的時候就是大家族,如今雖然屈突通已經不在了,可兩個兒子一個當著國公,一個當著刺史,算起來竟是比不少功臣子弟總歸混得好。再加上屈突申若再過數月就要嫁給李賢,自然而然,整個屈突家都沉浸在一片歡天喜地的氣氛中。

    天知道屈突家上上下下的僕人對屈突申若這麼一位大小姐是何等畏懼,听說她要嫁,這暗地里燒高香的不在少數。這一位雖說少時就艷冠長安,可脾氣過于火爆眼界太高,就連當父親的屈突詮也不敢隨便定親事,而敢于上門提親的人家無不會發生亂七八糟的神秘事件。最後,這朵帶刺地鮮花終于沒人敢摘了。

    這一天一大早。心情極好的屈突壽一大早就上門找屈突詮說話,嗓門洪亮得猶如年輕人。一說到明天榮國夫人的壽筵,他更是眉開眼笑——別誤會,他和皇後的母親榮國夫人可沒有什麼交情,重要的是,他得到可靠消息,就在明天,這佷女的婚事就能真正宣布下來了。

    “老二。我真羨慕你生了一個好女兒。申若真是好樣的!”

    這話說得屈突詮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嘴角更是無力地抽搐了兩下。他早年喪妻,結果屈突申若還是小女孩的時候就開始管家,他那些姬妾看到她都是俯首帖耳。而他在外為官幾年中,一回來更是發現整個家里仿佛像換了主人似地。那些僕人張口閉口大小姐,仿佛他這個當爹地反而是外人似地。

    算了算了,這些事情說出來也丟臉,看在丫頭就要嫁人。好歹還提了仲翔的份上,有什麼苦他自己吞了就是!

    他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外頭忽然火燒火燎奔進來一個僕人,還未站定就嚷嚷道︰“外頭有芙蓉園中來的信使,說是陛下請國公爺和老爺下午就進園子賞花,听說還有幾位國公作陪。”

    六月盛夏,原本就是百花盛開繁花似錦的季節,這賞花自然也是一道悠閑的美事。但問題在于。大唐封國公的多半是一群武將或是功臣子弟。雖說都識文斷字,還不至于是大老粗,可喝酒賭錢賽馬這種勾當大家喜歡。誰耐煩去賞什麼花?曾經有某個出身破落戶的武將對著牡丹說是薔薇,這不是天大地笑話麼?

    屈突壽和屈突詮大眼瞪小眼,可雖然明知道去了也白去,可皇帝相邀不能不去,只能分頭去準備。等他們裝束倆停當趕到芙蓉園的時候,就看見程處默和幾個貴族正在那里等候。要說他們的父輩都是當年的秦王府功臣,從小也是一起玩到大的,自是熟不拘禮,各自打了個招呼,程處默就笑嘻嘻地在屈突詮的肩膀上使勁一拍。

    “今兒個準備和你未來的女婿說什麼?”

    未來的女婿?今天不是皇帝請賞花麼?听了這話,不但屈突詮莫名其妙,屈突壽也是滿頭霧水。而看到兩人這幅光景,程處默更覺得好笑,和其他人深有默契地交換了一個眼色,便笑吟吟地道︰“兩位來晚了一些,剛才陛下使人出來知會,他有些發倦,太子病也沒有痊愈,所以下午讓雍王過來陪我們這幾個老家伙賞花,這豈不是你地未來女婿?”

    屈突詮還有些尷尬,屈突壽卻不管這些,笑呵呵地和眾人團團一拱手,眉飛色舞地道︰“這申若出嫁之後,我一定請各位老兄弟好好喝一頓,嘿,我早就瞧著這妮子眼光毒……”

    “伯父!”

    屈突壽還沒樂和完,斜里忽然撞出來一個聲音,他轉頭一看是佷女,非但不驚,反而更是興高采烈地迎了上去︰“申若,我家那幾個都不爭氣,還是你行,既挑準了良人,又帶了你弟弟。嘿,我怎麼就沒你這麼個好女兒!”

    平常屈突申若兩眼一瞪,她老爹就是又滿腔地話也必定全都縮了回去

    突壽不同。一來這位是族長,見過的世面多,二來傻,這一大把的年紀擺在那里只能暫時作罷。所以,屈突申若只能強忍住發 地沖動,趁人不注意在伯父的脊背上狠狠捏了一把。

    奈何屈突壽昔日也是上過戰場的,這人雖然老了筋骨還在,挨了這一下黑手愣是連眼皮都沒眨一下,照舊談笑風生。結果,等到李賢優哉游哉踱步過來的時候,就看到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屈突申若站在那里咬牙切齒,而一群中老年人則其樂融融的場面。

    “各位……”

    他才開口蹦出了倆字,程處默就一個箭步躥了上來,樂呵呵地拱手行禮︰“殿下,這次把我們大家找來,是不是為了賽馬的事情?我家小子就帶回來一個口信,什麼內幕都沒說。總而言之,你的主意都是好主意,我程處默第一個支持!”

    一听這話,其他人頓時來了興致。他們之中最年輕的也已經小四十,最年長的屈突壽更是七十開外了,這人老了都好熱鬧,他們自然也不例外。再說了,家里幾個小的都有跟著李賢撈一把的往事,他們雖然不在乎錢,可平白無故地掙一票,試問誰會拒絕?

    李賢沒理會屈突申若拿眼楮瞪他,笑嘻嘻地深手一引,就把眾人領進了園子,順便就解說起了這賽馬的長效機制問題,以及馬術表演培養的貴族氣質問題。然而,他這走著走著,程處默忽然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他身邊一左一右的人換上了屈突壽和屈突詮。雖說屈突詮是個悶葫蘆沒多少話,可屈突壽卻極其健談,說著說著那話題就不知道岔到哪個犄角旯了。

    六月盛夏都開什麼花?

    鳳仙花、半支蓮、醉蝶花、香薊、矮牽牛、花葵、大花萱草、玉簪、紫莉、美女櫻、荷花、睡蓮、唐蒲、大花美人蕉、麝香百合、大麗花……總而言之,如今的盛夏季節,芙蓉園中芙蓉池,芙蓉池上芙蓉開,但這其他的花也是不少的。

    不過,走在花叢中,卻沒幾個人的心思在這花花草草上頭,風花雪月也講究個情調,身邊沒有合適的女人相伴,還看什麼花草?那不是吊心火麼!

    程處默拉著眾人退避在後,然而,屈突詮卻被女兒的目光盯得心里發慌,于是干脆裝起了啞巴。可屈突壽卻不管這些,一路上滔滔不絕地說著自己給屈突申若準備的嫁妝,仿佛這不是弟弟嫁女兒,而是他本人嫁女兒似的。

    金銀珠寶這樣的死物,李賢並不在乎;店鋪房產土地之類的不動產,李賢也不太留意。然而,當這位不是岳丈勝似岳丈的老者提起了陪嫁的人時,他漸漸豎起了耳朵,不多時便有些合不攏嘴。

    五十個陪嫁侍女並不算多——但如果是五十個精通刀槍棍棒的侍女,那就很有些可觀了。按照屈突詮的話來說,這只要裝束停當了,立刻就是一支英姿颯爽的娘子軍。不過,這肯定是屈突申若的手筆,要其他人有這個閑心,他才不相信。

    三百名部曲也算不得什麼,這年頭蓄養婢女練武還有些稀奇,但蓄養的家丁要是不練武,那才是咄咄怪事。然而,這三百號人練武之外居然識字會文!這年頭字紙最貴,書籍更貴,所以尋常人家根本就不用奢望能教出識字的兒孫,更不提讓部曲識字念書了。

    在此之外,還有十名精通算術的帳房,十名精通園藝的園丁,十名精通機巧的工匠,十名畫匠,十名鐵匠……總而言之,各式各樣的能者又是一百名。

    到了最後,李賢甚至懷疑,屈突壽是不是把屈突家整個家底都給他搬過來了。這嫁妝準備到這種程度,實在是有些驚人了。

    他這個雍王娶親,皇家的聘禮當然不會少,但似乎算算這些嫁妝的總體價值,他頗覺得屈突家這回嫁女兒是做了賠本生意。這個念頭剛剛生出,他忽然感到有如芒刺在背,這一回頭就看到了屈突申若惡狠狠的目光。而與此同時,他那雙尖耳朵忽然捕捉到了屈突壽的低聲咕噥。

    “都是那個道士郭行真當初胡說八道,偏偏說如果沒有天霆巨變,申若就無人可配。呸,這次不是要大婚了麼?”

    不說這事還好,一提起這事,李賢登時想起上次大姊頭陪小丫頭去見袁天罡的情景。雖說遭人暗算的事情他基本上把碴找回來了,可那回老袁究竟對兩人說了些什麼?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一章 狀元非帥哥,紈褲也翩翩

    舉乃是大唐立國之後,頭一回定下的開天闢地的制度廣大的庶族以及平民百姓開了一條縫,讓這些往日不能參與朝政的人有做官,甚至做大官的機會。昔日唐太宗看到一大批應試舉子的時候,曾經有天下人才盡入吾彀中的感慨。然而,就是這樣一樁仁政,卻難以避免有人通關節走門路徇私舞弊。

    所以,太宗皇帝不但定下了卷子送中書門下重新審核的規矩,而且還出了另外一招,那就是重試!比起其他的途徑來,這一招無疑是雷霆萬鈞,重試的大棒每次一掄起來,總要砸倒不少人。

    而這一年的新科進士只有寥寥十一人,但禮部先前報上來的名單足足有五十五人,這一下子篩選下去五分之四,足可見這重試的厲害。當然,某考功員外郎作為倒霉的主考官,被遠遠打發到西域某個州去了,這一輩子是否能回朝還未必可知。

    不管怎麼樣,有進士就有狀元。這進士好升官,狀元若是有本事自然更加好升官,不過,因為這次的狀元乃是重試而定,所以各家公卿事先都不知道狀元是何許人,俱盤算借著這次芙蓉園飲宴的機會,替自家找一個狀元女婿回去。當然,最後爭搶的結果如何,這就要看各家手段了。

    這邊的公卿想著搶女婿,那邊的眾世家兒郎們則在摩拳擦掌,準備力拔頭籌爭一個媳婦回去。

    薛丁山陪練了三天,本想在最後一天隨便找個借口退出。誰知他還不曾實行這傷遁的大戲,這臨洮縣主就領著阿梨來到了芙蓉園,當然,這兩位也是武後邀請來地。雖說這女兒是契何力認下的,但臨洮縣主卻是爽利女人,母女倆很快就熟識了。此次一來,臨洮縣主就給薛丁山捎了一句話——好好比賽拿一個名次,否則婚事就別想了!

    吃這一嚇。薛丁山是沒有條件硬著頭皮都得上。重新急急忙忙回去挑選馬匹的時候。還被屈突仲翔等人譏笑了一通。然而,屈突仲翔很快就笑不出來了,因為他駭然發覺,家里兩位長上全都來了。他一向怕老姐勝過怕老爹,可是,大伯父的駕到卻讓他嚇得不輕。

    “仲翔,身為屈突家的子弟。今天你要是不能拿下頭名,我就上奏陛下,非得把你送到西域去磨煉磨練不可!”

    頭名?這里這麼多彪悍的人物,他拿什麼去換頭名?屈突仲翔硬著頭皮正想分說幾句,忽然就听到最後頭那句,眼楮登時一亮。西域再往下就是北天竺,他還生怕家里人不讓他去,這要是可以。他今天輸了豈不是更好?到時候讓李賢打掩護。這從西域溜號還不是輕輕松松?

    和“大伯父”的交涉完畢之後,李賢少不得和自己的準岳丈親密交談一下。和屈突壽相比,屈突詮明顯好對付多了。因此他總算有了一段比較輕松愉快地經歷,半點沒有準女婿見老泰山時地拘謹。

    唯一美中不足地是,別的姑娘家在這種時候必定害羞得躲開,而屈突申若愣是在他身後幾步遠處,別說羞澀,那虎視眈眈的模樣根本就不像是正在談婚論嫁的名門千金。

    于是,等到程處默拉著屈突詮前去商量出資這方面的勾當,他方才趕緊一溜煙來到了大姊頭身邊,想說什麼卻覺得這說什麼都不合適。于是,他只能涎著臉叫了一聲。

    “申若姐。”

    “我很老麼?”

    這是一句完全在李賢預料之外的回答,要知道,他雖說偶然也叫叫大姊頭的名字,可這屈突申若比他年紀大不少,他平日里都是這麼稱呼地。好奇地打量了屈突申若一會,見對方忽然投過來一個無比凶惡的眼神,他卻絲毫不怵,反倒是露出了一個笑容。

    “令伯父是年紀大了喜歡開玩笑,我不過順著他,讓他高興一會罷了,你又何必那麼在意?剛剛的稱呼你既然不喜歡,我以後省去最後一個字還不行?”沸騰網貢獻看看左右無人,他索性乍著膽子更走近了些,目光更是在那白皙的酥胸前停頓了好一會,然後才把目光轉回了前方,“待會這里是少的搶媳婦,老的搶女婿,你猜猜這新科狀元郎是怎麼個模樣?”

    對于李賢這幅模樣,屈突申若平日自然是無所謂,可今天這樣的場合,她卻本能地感到有幾分羞惱。只不過別人的羞惱是借機退避,她卻顯得愈發彪悍。然而,李賢這幾句話輕飄飄猶如棉花似地,東拉西扯讓她無從說起,簡直是滿腔地力氣使不出來。

    于是,她只得冷冰冰地答道︰“那些老家伙只想著給自己

    狀元,不管老的少的肥地瘦的,他們哪里管那麼多?是寒族出身,橫豎家家戶戶有的是庶出的女兒,不愁沒人可嫁!”

    這要是先前剛剛推行科舉的時候,自然是各科一視同仁,但到了李大帝在位這些年,逐漸就成了進士獨尊,明經科出身的雖說也能有好路子混,可如果不是世家名門,甭指望有什麼好結果——裴炎那是出身赫赫有名的“洗馬裴”家族,否則也別想升得那麼快。再說了,進士出身名門的概率遠遠比出身寒門高。

    李賢當然知道這麼一個道理,可活絡氣氛的問題得到了這麼一個回答,他唯有撓頭。正在這當口,就只見周圍的公卿們忽然起了絲絲騷動,不多時,他便听有人嘟蝧朝骸澳薔褪切驢譜叢 俊br />
    大唐重風儀,雖說比不上魏晉南北朝時候那麼重美男子,但是,優美的儀態行止依然是時人品評追捧的熱點,就比如老上官年紀一大把還被人說成是謫仙。所以,從這一點來看,那個走在最前面身材高大筆挺的某狀元,舉手投足間還是很有幾分風采,至少這氣度很可以和上官儀一拼。

    然而,這狀元的年紀也能夠和上官儀一拼……甚至可以說,他比上官儀的年齡還大。看那銀須銀發,少說也超過七十!此時此刻,李賢可以肯定,這要是現場的人戴著眼鏡,那肯定是跌落一地碎片!雖說太宗皇帝開科舉以來也已經不少屆了,曾經有過年紀大的,但畢竟是少數,三四十、四五十的都不少,可上七十的卻仍是罕見。

    七十歲的老翁配一個自家的妙齡少女?

    雖說這種事情算不上新鮮,可李賢卻總覺得不搭調,這正使勁憋笑的時候,旁邊忽然傳來了一陣古怪的聲音。這不轉頭不打緊,這一轉頭,就只見屈突申若胸口劇烈起伏,面孔憋得通紅,喉嚨口正咯吱咯吱動著,顯然也是忍俊不禁。

    好在七十歲老翁狀元之後,十個進士年紀最大的也就五十開外,甚至還很難得地有兩個三十余歲的,于是,人們這目光注意力的焦點立刻轉了方向。瞧見這光景,屈突申若終于長長噓了一口氣,嘴角微微一翹,似是輕蔑似是同情,旋即哼了一聲。

    李賢難得見她如此情緒化的一面,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正在這時,他忽然感到背後傳來一股大力,緊跟著就被人抱了個結結實實。

    “六哥,你看,那個狀元真好玩,竟然胡子頭發都是白的!”

    這人沒看到聲音李賢卻認出來了,見四周不少公卿都轉頭微笑,他趕緊向屈突申若打了個招呼,拉起人趕緊開溜。好容易躲到了僻靜處,他才發覺跟著自己過來的不止李令月一個,還多了上官婉兒和阿韋兩個跟屁蟲。

    上官婉兒嘴巴一翹,得意洋洋地說︰“看到狀元郎……不,應該說是狀元公的時候,我看到有不少誥命夫人的臉色都白了。怪不得我昨天追問爺爺的時候他不告訴我,敢情是這麼個驚喜。”

    李賢聞言自是氣結,沒好氣地在那光潔的小腦門上輕輕一彈︰“婉兒,你什麼時候這麼貧嘴了?”

    阿韋在旁邊只是笑,李令月也嘰嘰喳喳發表著自己的觀感。一群人玩鬧了一陣,很快,這芙蓉池邊就聚集了眾多公卿名臣,說是濟濟一堂並不為過。雖說這只是芙蓉園大宴的第一天,但依舊讓眾人很是期待,這游園節目固然是一樁,而另一樁則是更加重要的——那就是看看皇帝一家子的健康狀況。

    終于,當姍姍來遲的皇帝皇後出現在人前,身後還緊隨著太子的時候,不少人默契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就連三個政事堂宰相也為之松了一口氣。作為太子僚屬,他們當然不希望這個輔佐了不少年頭的儲君有什麼問題。

    儲君儲君,那也就是國君候補儲備,在李治身體日差的這種時候,太子的身體問題也已經上升到了國家的問題。

    所以,當來自各名門世家,雄赳赳氣昂昂的一群年輕人登場的時候,更多人心中便有這樣一種嘆息。這要是太子李弘的身體能像這幫上竄下跳的年輕人這樣,那該有多好?

    眾公卿大臣心中大多有事,于是乎,他們竟是沒有發覺,一幫年輕人的興奮模樣有些過頭了。而寥寥幾個預先得到過消息的人,則在背地里竊竊私語——反正和他們無關,這熱鬧還是要看的。
正文 第四百八十二章 雄赳赳氣昂昂,到頭來花落誰家

    十出頭的榮國夫人楊氏坐在帝後下首第一席,雖說鬢由于保養得宜,她看上去精神矍鑠很是硬朗。可以說,遍數在座的所有賓客,就數她年紀最大,再加上她天子岳母的身份,尊榮自是無可比擬。

    賀蘭敏之在一旁為她斟酒,而賀蘭煙則一面挾菜,一面在她耳邊低聲嘀咕些什麼,上座的皇帝皇後更不時投來關切的眼神。此時此刻,楊氏自覺得心中舒暢不已,當初人到中年才嫁入武家,又在丈夫死後深受武家兄弟白眼的委屈,如今想想竟是仿若隔世。

    都說她沒能為武家生男,可那又怎麼樣?如今武家那幾個男丁全都要看她們娘倆的眼色,而她的女兒,正處廟堂之高獨霸天下!生男勿喜,生女勿悲,這古話終于也在她身上應驗了!

    “外婆,外婆!”

    亂七八糟的思緒忽然被一陣急呼打斷,她回過神一瞧,卻見是賀蘭煙正在使勁拉自己的衣襟,不覺心中一奇。緊跟著,她就听到外孫女焦急的聲音︰“不是說今天賢兒不會下場爭勝麼?怎麼他也跑到賽馬場上去了!”

    楊氏還沒來得及回答,旁邊的賀蘭敏之就冷哼了一聲︰“還能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在陛下面前逞能,順便討好一下某個痴心的家伙?”

    這話一說,楊氏固然是為之莞爾,賀蘭煙更是一下子面色緋紅,隨即不滿地狠狠瞪過去一眼,心中卻有些甜滋滋的。然而。從他們這個角度盡管能夠看到李賢,卻難以辨別出他那無可奈何地臉色。

    也不知道是為了表現天子對于老臣的體恤還是其他什麼緣故,今兒個匯聚到這里的公卿著實是不少,這其中,就包括如今已經閉門修國史的許敬宗。盡管還掛著宰相的名頭,還沒有正式退休,但老許早就不怎麼搭理國事,如今這一露面更是顯得蒼老了許多。

    可蒼老歸蒼老。這人卻更加嘮叨了。也不知是誰把他安排在李賢旁邊。結果不多時,李賢就“誠心誠意”地請求與眾同樂,干脆下場賽馬去了。

    看到李賢也來湊熱鬧,程伯虎自是唯恐天下不亂,湊上來笑嘻嘻地道︰“怎麼,許老頭又找你說道了?要我說,人家小許對你一片痴心。你又不是木頭人,干嗎對她偏要那麼冷淡?再說了,她又不是那種一味嬌弱的女人,這治家的手腕很有一套,這上許家提親的人可是不少!”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李賢沒好氣地瞪過去一眼,瞥了一眼不遠處地女眷席上,只見許嫣赫然和房芙蓉坐在一起,兩人正極其親密地在那里交頭接耳。此情此景。他冷不丁想起了自己收在某個匣子里地那只紅豆耳環。面色不禁微微一變。

    “六郎,待會比賽地時候你可千萬幫忙,要是我輸了。我和小高的事情可就泡湯了!”

    這話听得李賢和程伯虎面面相覷,兩人幾乎異口同聲地問道︰“小高是誰?”

    周曉為難地撓了撓頭,心有余悸地往正在和武後談笑的臨川長公主投去了一睹,這才往身下不停嘶鳴的馬身上拍了兩巴掌,便涎著臉對李賢懇求道︰“這小高就是高政的妹妹,已故申國公高士廉的孫女。我這些天和她……咳,總而言之,你們一定要幫我這個忙!”

    這家伙好快的動作!雖說驚訝,但這種事情李賢無疑很樂意幫忙,便一口答應了下來,結果,周曉固然是欣喜若狂,遂趕緊去求旁邊地薛丁山幫忙。結果,一向悶葫蘆好性情的薛丁山破天荒頭一回丟出了一個白眼。

    “臨洮縣主剛剛傳話,要是我今兒個得不到名次,我和阿梨的婚事就得告吹。我自身難保,怎麼幫你?”

    而周曉在程伯虎那里也踫了個釘子,唯有屈突仲翔拍著胸脯答應幫忙——這一位眼下是巴不得輸了,這樣才能跑一趟天竺。雖說他並不是什麼硬漢,但是未知的地域和未知的賺錢機會,對他來說實在是誘惑巨大。

    十八個雄赳赳氣昂昂的青年——錯了,把李賢加進去,那就應該是十九個——只見他們個個都是裝束停當英氣勃發,和那群多半垂垂老矣的進士一比,實在是對比強烈反響巨大。自然,有幸出席的各家千金們都有自己地選擇。

    嫁一個文采風流地進士郎自然不錯,可要只是文采風流,人卻是個干癟進士公,那可就是開天闢地第一大慘事了!倒是如今正要賽馬的這麼些人看上去品相更佳,這官

    固然重要,可她們有足夠的自信,只要婚後自己善加這些貌似紈褲地家伙不會發奮!

    由于多出李賢這麼一個人,所以十九個人的分組情況就成了六六七,臨上場前夕,帝後甚至命人賜下了御酒,每人一大碗。此時,幾乎所有人都是一飲而盡,原本就提升到十分的血氣一下子變成了十二分。反倒是素來最好酒的李賢喝得慢條斯理,心中卻在思量著,這酒後騎馬究竟算不算酒後駕駛……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

    雖說沒有弓,但是當第一組六匹馬如離弦之箭疾馳出去的時候,場邊頓時響起了無數歡呼。什麼修養什麼優雅都被人們扔到了腦後,眼見六個年輕人正在展開一場反超和追趕的好戲,沸騰網貢獻年輕人固然感到興奮,就連老年人也情不自禁地滿面通紅,想來是激動的。尤其是年紀最大的屈突壽更是叫嚷得最最起勁,也不知道是否想到了昔日追隨父親上陣的激昂。

    武後早就攙扶著李治站了起來。和大唐將相講究文武兼修一樣,大唐的女人並不提倡柔弱,後宮嬪妃更不是每天扮靚等待君王臨幸,都是各有各的職責,而其中騎射高明的不在少數。而她自己的騎術固然是相當高明,弓箭也曾經頗有準頭,當然,這自從當上皇後,她就沒工夫再周顧射箭了。

    “看到這些年輕人,朕不禁就想起年輕的時候!媚娘,等到入秋天氣好,朕和你帶人去狩獵如何?就帶一些隨從,不帶別人礙事!”

    丈夫的興致讓武後很是吃了一驚,嘴上自是含笑答應,心里卻不禁感到一陣陣奇怪——似乎從不久前開始,李治就開始在游玩的事情上下功夫,先是說到驪山去泡溫泉,然後她一說來芙蓉園李治又答應得飛快,如今更是提起去狩獵。

    要知道,李治從來就不是那種貪圖悠閑喜好玩樂的皇帝,如今這是怎麼回事?

    皇帝皇後的起立觀瞻無疑給激戰中的年輕人注入了更多的動力,然而,仿佛是動力太足還是速度過快,兩圈下來原本是好好的,結果到第三圈的時候忽然有兩三人全都撞到了一塊,那場景端的是馬嘶鳴人慘叫,席間也是驚呼一片——都是各家沾親帶故的親戚,這些公卿貴婦們能不緊張麼?

    看到場上人仰馬翻的情景,李賢慘不忍睹地用手遮住了眼楮,然而,其他人卻發出了陣陣哄笑。他們這些同齡人都是從小開始練騎射,這從馬上摔下來根本算不了什麼,最多也就養上個一年半載。不過這一來是在帝後和賓客面前丟了一把臉,其次則是在愛人面前丟了面子,實在是夠這些人受的。

    周曉在那里使勁慶幸著︰“幸好我沒想著搶在第一組!”

    結果,第一組原本落在後頭的兩個人很幸運地成為了最後的贏家——因為他們是成功跑完全程的,而剩下的人都被抬下去了,雖說沒一個重傷,但與其一瘸一拐下去,還不如被人抬下去能少丟些臉。

    有了這教訓,後兩組人自然小心謹慎了許多,為了爭先而丟臉,這就實在是不合算了。然而,穩扎穩打的結果就是被別人搶在了前頭——程伯虎屈突仲翔薛丁山周曉把所有出線名額都給擠佔了,而李賢也完成了他的使命,順順利利地退場,擠到了太子李弘那一席繼續看熱鬧。自然,這白眼他是沒少得。

    才一坐定,他就迎來了李弘的一頓數落︰“有你這麼護短的麼?你無賴地擋在人家前頭,你那四大金剛不贏才怪。可憐那些家伙操練了好幾天,最後卻落得這樣一個下場,你沒看到人家下場之後臉黑成什麼樣!”

       “賢兒!”

    听得有人召喚,他循聲望去,見是皇帝老爹,趕緊站起來走上前去。不消說,面對他這種作弊舉動,李治自然是好一頓訓斥,但口氣中卻听不出任何惱意。而趁著全場都在為勝利者歡呼雀躍的時候,武後更是扇子一合在兒子的頭上狠狠敲了一記。

    “盡知道裝神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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