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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 權柄 作者:三戒大師 (全書完)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五三章 一石激起千層浪

景泰三十三年十月十三。中午時分。

大楚皇宮金龍殿中,一上午的工作告一段落,景泰帝正在慢條斯理的用膳。

只見鋪著明黃綢布的大餐桌上,擺滿了精美到奢華的餐具,碟碟碗碗中儘是些……蔬菜瓜果。話說這一桌子的御膳,乃是嚴格按照秦神醫指定的食譜,以粗糧為主,什麼白菜幫子、蘿蔔纓子、南瓜秧子、高粱糰子、等等等等……基本上雞吃什麼,皇帝就吃什麼。

話說他原先是食不厭精的,但秦雨田說這些玩意兒富含營養、調理五臟,還有一種叫纖維的東西,可以解決困擾他多年的宿便問題,所以他一咬牙,吃了!大不了把自己想像成一隻大公雞唄。

剛剛皺著眉頭嚥下塊難嚼的老芹菜,又夾起一片蘸著醬油的白菜葉……景泰帝心中苦笑道:這樣活著還有什麼勁?但旋即又被秦雷描繪的美好前景所勾引,繼續大嚼起白菜梆子來。

正用著膳,一個內監急匆匆的衝進殿來,麒麟錦衣看那內監手中高舉的火龍旗,紛紛閃身讓出去路,任由他暢行無阻、直入內宮。火龍旗代表十萬火急,無論皇帝在做甚,都要直接上達天聽。相應的,這種旗幟出現的幾率也小得可憐,甚至許多在殿前當值的麒麟衛,都沒有見過這玩意兒。那內監在宮人的引導下,旋即到了景泰帝用膳的偏廳,一邊從背上解下文書,一邊叩拜道:「報。朝河縣知縣上緊急軍情,今日辰時許,在其境內運河之上,發現齊國使節樓船……」說著喘口粗氣道:「自齊國正使以下,一千餘人全部遇害……」

吧唧,景泰帝嚼了一半的白菜梆子落在了醬油裡,龍袍前襟上頓時佈滿星星點點地黑點。但老皇帝渾不在意,一把拿過內監手中文書,不喘氣的觀看起來。

文書很簡單,那內監複述的一個字都不錯。但景泰帝還是足足看了一刻鐘。

良久良久,文書從皇帝手中滑落,而那位楚國至尊也軟軟的倚在椅背上。大殿中,迴盪著皇帝幽幽的聲音:「傳旨左右丞相、中下柱國。四人即刻覲見。」

既然是即刻覲見,那就是一點也不能耽擱,不到兩刻鐘,京中的四位文武大佬便氣喘吁吁的趕到了金龍殿,給皇帝磕完頭,大伙便起來議事。

景泰帝已經換上一身乾淨龍袍,但仍然有氣無力地靠在軟榻上,閉目道:「事情你們都知道了吧?」他是真的老了,雖然心情愉快時身體還不錯,但一上火。立刻就四肢綿軟、渾身乏力,實在不適合再操持這個國家了。

四位大佬小聲稱是,他們其實比皇帝知道的還早,且已經著手調查。

但為了大楚,他還得硬撐下去,強打起精神,景泰帝嘶聲道:「是誰幹的?」

四人一起搖頭道:「還不清楚……」

「一群飯桶!」景泰帝低聲罵道:「一千多精銳的齊兵,需要多少人才能全殲?」

軍中二號人物。^^^掌管中央軍隊的中柱國大將軍低聲道:「需要五千人,即使是上柱國的平波軍,也需要三千人。」

砰地一聲,景泰帝一腳把床邊地香爐揣倒,怒不可遏道:「幾千人的軍隊?反了天了麼?」說著狠狠的一錘床頭。咬牙道:「給我查,看看是誰敢行此悖逆之事!」

軍中三號人物,掌管地方防務的下柱國大將軍硬著頭皮道:「微臣已經在第一時間查過了,朝河縣並無任何軍隊出入的跡象。」

「那他們是從哪裡出來的?天上掉下來的?還是地上長出來的?」景泰帝的語氣越來越尖酸刻薄:「朕養你們這群飯桶有什麼用處!」

見兩位將軍被罵的狗血噴頭,左相不得不出言規勸道:「陛下請息怒,當務之急乃是如何處理此事啊。」

「說……」景泰帝呼哧呼哧喘息道。

「微臣以為,我們應該先派特使向齊國解釋此事。並找出罪魁禍首。將其交予齊國處置。」左相不慌不忙道:「同時封鎖消息,定要在齊國做出反應之前。把上述事情辦妥。」

景泰帝稍微緩和下情緒,點點頭道:「依愛卿看,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微臣以為,此事之所以會發生,是因為有人希望我們與齊國徹底決裂,因而微臣懷疑是秦國人所為……」左相趕緊回稟道。

「他們是怎麼做到地呢?」景泰帝搖頭道:「大楚不是西秦的後花園,他們的軍隊跨不過大江天塹。」

「但是有一人可能做到。」邊上一直沉默不語的右相突然開口道:「增壽王乃是秦國皇子,且遭受過齊國使團的侮辱,他有充分的理由這麼做。」不愧是飽經世故的老狐狸,一下就猜到元兇是誰了。

雖然不願接受這個猜測,但景泰帝也明白,秦雷確實是最大的嫌疑人。不過,還是有無法解釋地地方:「他不過三百親兵,怎麼可能把一千多齊國精銳剿滅呢?」

秦雷的兩千護衛,以及一干隨員,都跟著太子返回秦國了,這是千真萬確的事情,所以他雖然有最大的嫌疑,但沒有作案的條件……至少在南楚君臣看來是這樣地。

「這個麼……」兩位丞相都無法解釋這一點,只好無奈搖頭道:「不妨先把增壽王請來問一問,然後再做決斷吧

「他與雲蘿去楚山行獵了……要明日才能回來。」景泰帝皺眉道:「來人,帶一隊麒麟錦衣,速速去楚山接公主與增壽王回城,若有反抗……格殺勿論!」雖然兩人醫患關係保持的不錯。但到了關鍵時刻,該咋地還得咋地。

隨侍的掌刑司太監趕緊領命下去。

「封鎖國境以及各州府邊界,全國進入戒嚴狀態。」景泰帝沉聲命令道:「第一,暫時收繳所有調兵箭符,嚴禁各級將領擅自行動!第二,授權各戒嚴部隊臨機專斷之權,可格殺一切可疑人等。不要讓一個人、一片紙越過國境!」

楚國與秦國軍制不同,軍隊歸於皇帝統一掌握,朝中將領只有指揮權、沒有管轄權。每逢作戰之前,要由皇帝授予將領領兵虎符,將領才能調動軍隊,外出作戰。是以楚軍國家化更高一些,個人色彩很淡。這樣可以很好的防止武將擁兵自重、威脅中央。

同時,為了避免反應遲緩,朝廷又會向主要將領下發一種小型虎符,名喚調兵箭符,可以調動最多兩千名地方軍隊,用以應付突發事件。

領兵虎符在皇帝手中,調兵箭符在將領手中,大事兒皇帝說了算,小事兒將領看著辦,這就是楚國地軍隊權利體系。較好的處理了集權與分權之間的關係。

所以兩條看似矛盾地命令,實際上是一回事兒----老子不分權了,老子要集權!都給我老老實實戒嚴去!

四人肅然領命,分頭執行去了。

在老太監地服侍下,景泰帝緩緩的躺下,他閉上眼睛,盡力平復著胸中奔湧地氣血。他也不知這幾天地火氣怎麼如此之大,但他知道。衝動是一個皇帝的大敵,一定要克服它。

景泰帝已經意識到,自己和大楚陷入了某種陰謀之中。但他堅信自已一定能取得勝利,因為三十三年的帝王生涯,給了他太強大的力量以及自信。

到了子時許。又是一陣急促的腳步在宮外響起,麒麟錦衣抬頭望去,竟然見到又一面火龍旗出現了。匆忙讓開的同時,衛士們不安的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讀出了四個字:多事之秋

「報,麒麟三衛來報,弄玉公主被其跟班太監福全推下雲頂。增壽王殿下為營救公主。也掉了下去。」小太監一邊高聲稟報,心中一邊呻吟道:我今兒真是倒血霉了……

但幸運地是。皇帝陛下直接暈了過去隨侍的太醫趕緊上前,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湯藥,這才把可憐的老皇帝救了過來。

不一會兒,根本就沒回家的四位大人又出現在皇帝的龍榻前:憤怒的皇帝、鬱悶的大臣,昏暗的燈光,一切都與中午時一模一樣,就像那場談話的繼續……

「誰能告訴朕今天是怎麼了?」憤怒到極致的皇帝,呈現地是一種可怕的平靜:「莫非是天譴不成?」

眾人大人很清楚,這條情報推翻了他們中午時得出的結論……倘若秦雷真是秦國奸細,那他怎會為了楚國的公主捨棄生命?

既然推論不成立,那罪魁禍首就是另有其人。下柱國將軍出列沉聲道:「啟奏陛下,下午執行聖旨後,齊王殿下拒絕交出調兵箭符。」頓了頓,才艱難道:「而且,齊王殿下所屬的五千親軍,從昨夜起……便已經離開駐地了!」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殿中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齊齊望向景泰帝那張陰沉可怕的臉。

因為負責拱衛帝都,齊王的調兵箭符可以調動五千軍隊。

而五千人……足夠剿滅齊國那一千了。

「把那個逆子給我拘來!」景泰帝使勁拍著床沿,嘶聲咆哮道:「朕究竟造了什麼孽?要受老天這種懲罰?」「老子究竟造了什麼孽呀!要受老天這種懲罰?」無奈地趴在馬背上,秦雷哀歎道:「我的屁股唉……」

跟在邊上的石敢忍住笑,輕聲安慰道:「王爺,咱這也算是吉星高照了。要是再偏一指地話,可就真的扎進去了。」

另一邊地公孫劍也點頭道:「是呀王爺,腚上皮糙肉厚,雖然疼點,但是好得快。」

「那我啥時候能下地呀?」秦雷歪頭問道。

「等下了山就行,只要別跑,別跳、別坐、別蹲。咋都沒事兒。」公孫劍師承樂布衣,不僅功夫俊,醫術也拿得出手。

秦雷翻翻白眼,鬱悶道:「這還叫咋都沒事兒?」

「站和走都沒事兒,這就夠了。」前面一直不做聲的樂布衣突然回頭道:「千萬不要輕舉妄動,不然將來會落下殘疾的。」

秦雷的雙眼頓時瞪得溜圓,失聲道:「這麼嚴重?什麼殘疾?」

「外八字……」說完。樂布衣哈哈大笑,驚起了林中夜宿的鳥群。

石敢突然道:「王爺,公主殿下怎麼辦?」

秦雷看看身邊仍然昏迷不醒地雲蘿公主,撇撇嘴道:「隨便扔那吧。」這話自然沒人信……大伙可都看見王爺英雄救美的那一幕了。

見沒人信自己說地,秦雷只好撓頭道:「很棘手啊,她基本上是個生活不能自理,還是等醒過來再交給官府吧。」

一行人說笑著往山下走,還沒走出蒼茫地楚山山脈,便看見在外圍警戒的斥候飛奔過來:「報!山下發現大量軍隊,正快速向我們開來。」

「這麼快?」雖然知道楚國會派人來收屍。但從山前繞到山後來,起碼要走二十多里山路,怎能反應如此之快呢?除非他們能掐會算,提早出發。但那是不可能!

「隱蔽!」隨著秦雷一聲令下,僅用了三十息左右,所有人都躲進了道邊地樹叢之中,不露任何端倪。就連秦雷也被攙扶著伏在草叢中,任夜露打濕前胸。卻一動也不動。

過了不到一刻鐘,遠處隱約傳來腳步聲。秦雷循聲望去,便見山谷口出現了一支輕裝簡行的軍隊。隨著聲音越來越清晰,那支軍隊地模樣也漸漸顯露出來……是齊王的虎豹親軍!秦雷不由倒吸一口冷氣:這傢伙難道瘋了嗎?唯恐別人不知道他謀害了自己的親生妹妹嗎?

狐疑的望向樂布衣,卻見他的雙眼緊緊盯著隊尾的某一人……公良羽!秦雷心中苦笑道:這傢伙已經不可理喻了。待那支隊伍過去後。又一個斥候摸過來,輕聲稟報道:「出山的三條必經之路,已經被楚軍封鎖了。」

秦雷輕聲問道:「數目大概在多少?」

「每條道上都是一千左右。」斥候小聲回稟道。

秦雷閉目凝思片刻,堅定道:「必須抓緊時間突圍,不然明日大軍一到,我們就成甕中之鱉了。」

命令一下,三隊斥候便被派了出去。為秦雷收集最準確的敵軍狀況。石敢再將反饋回來的情報標注在地圖上。以供王爺決策之用。

秦雷則趴在一塊軍毯上,就著微弱的燈光。冥思苦想起來。

其實若是在平地上,這些軍隊根本不在話下,一個衝鋒突圍出去便是。但是山道狹窄,地貌複雜,一旦被佔據有利地勢,就會形成所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若不慎重行事,說全軍覆沒也不是危言聳聽地。

但還要擔心背後的軍隊去而復返,時間異常寶貴,必須盡快行動。

好在特種作戰乃是秦雷的強項,等最新一撥情報到來之後,他便已經擬定出了行動方案。

作戰命令很快下達,眾人便開始分頭忙碌起來。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五四章 船兒過水無痕

包圍楚山南麓的楚軍乃是齊王的親軍,它有個響亮的名字,叫龍虎豹,只是按照楚軍慣有的叫法,才稱為虎豹軍的。這支軍隊的編制是營,由四個部曲組成,齊裝滿員五千人。因其裝備精良、餉銀豐厚,戰力也要強於一般的楚軍,向來與諸烈的親兵並稱南虎豹、北平波,名頭著實響亮的緊。

此次七殿下持齊王的調兵箭符,帶領著全軍傾巢而出,兜了個大***之後,到了這楚山南麓時,已經是入夜時分了。七殿下便吩咐三個裨尉各帶一曲人馬守住三條山道,自己則帶著其餘的部隊進了山。

對於此次的行動,虎豹軍的將士們一頭霧水,他們不知道來幹什麼,要達到什麼目標。軍官們禁不住手下問,只好去請教七殿下,卻套不出一句實話來。只好惱火的對手下道:就當郊遊吧!

好在這支軍隊的軍紀還算嚴明,仍然老老實實的佔據有利地形,將山道牢牢的遏制住,沒有真的當成郊遊。

事實證明,他們這種謹慎完全不是多餘的。僅僅半個時辰之後,中路防守的虎豹軍便發現了情況,只見他們面前的山道上,出現一群隊形散亂的黑衣人,這些人一邊揮舞著手中的兵刃,一邊大喊大叫道:「衝啊……殺呀……」樣子極為草包。事實證明,這些人也確實草包。虎豹軍的射手僅射出零星幾箭,他們便掉頭就跑,唯恐被射著一般,引得虎豹軍哈哈大笑。

但不一會兒,那些膽小鬼又衝了過來,虎豹軍再放箭,膽小鬼又掉頭就跑。

如是三次,虎豹軍的將士笑不出來了。他們就算是傻子,也該知道此中必有貓膩了。

果然。彷彿為了印證他們不是傻子,五里之外的西山道突然火光沖天,顯然也是遇到了敵人。

「***,這邊是佯攻!」中路軍的領隊裨尉惱火道:「原來以為在耍猴。誰想竟然被人當猴耍!」說完便要點齊手下,過去增援,卻被手下老軍勸住道:「大人稍安勿躁,西山道那邊地勢險要,易守難攻,不會輕易被攻破的,咱們還是守好了自己這段吧。切莫被敵軍鑽了空子。」

裨尉一想也是,便按下性子,繼續看著陣地前的那些敵軍來來回回,心裡的火氣卻越來越大。

過了小半個時辰,西邊地山林中突然有了動靜,隨即便有八九個友軍從林子中衝了出來,那百十個在陣地前折返跑的敵軍一見這種情形,立刻不再裝瘋賣傻,紛紛高舉著兵刃應了上去,顯然想把這些楚軍攔住。

兩方人很快相遇。楚軍這邊人數處於絕對劣勢,根本沒法與對方抗衡,只能撒丫子往己方陣地跑過來,眼看著就有好幾個被劈倒在地上。

那帶隊裨尉看了,當機立斷道:「兄弟們,跟我救人去!」便帶著幾百手下衝下了高地。^^

看見大部隊衝下來,敵軍立刻恢復了草包的本色,不再追逐落單的楚軍。轉身向山林裡逃去。

那裨尉帶著手下追殺了一段,連個人毛也沒撈著,只好怏怏轉回陣地。

他地手下已經把倒地的友軍抬到了陣地後面,等到戰鬥結束後再統一安葬。

「還有幾個活的?」裨尉氣喘吁吁的問道。

「就一個了。」手下檢查一番,輕聲道:「也有進氣沒出氣的。」

裨尉走過去。藉著火把的光,他看見這個兵士滿身滿臉都是血污,確實已經奄奄一息了。

那兵士見大人過來,伸手指了指西面,斷斷續續的喘息道:「火攻……陣地危矣……大人……求援……」說完便兩腿一蹬,不再說話。

「死了。」探探鼻息,又聽聽心跳。裨尉地手下沉痛道。

裨尉大人看看火光沖天的西面。狠狠的一跺腳,咬牙切齒道:「救援!」

「大人……」那老軍惴惴道:「這裡怎麼辦?難道不管了嗎?」

揮揮手。裨尉不耐煩道:「給你一個隊,在這守著吧。」

望著轟隆隆向西開進的千餘敵軍,隱藏在樹叢中的秦雷打個響指,輕聲道:「半刻鐘後,全體衝鋒,後退者死!」

黑衣衛們無聲的點點頭,便有條不紊的最後檢查一遍裝備。就連那些高手護衛,也跟著緊張起來,不時摸索著身上的盔甲兵刃,生怕落掉了什麼。

半刻鐘後,站在隊伍最前方的秦雷猛一揮手,沉聲道:「出發!」

一干黑衣衛便悄無聲息的摸出山林,在地上匍匐前進。那些高手護衛只能繼續在山林裡等著,他們已經被勒令,戰鬥打響之前不許衝鋒。雖然不情不願,但王爺那吃人地目光,足以讓他們老實聽話。

黑衣衛不愧是秦雷手下最精銳的部隊,無論是單兵素質還是團隊作戰,都已達到了當世的巔峰,他們悄無聲息的推進,到楚軍陣地前三十丈的地方才被發現,若不是那老軍時刻保持警惕,恐怕還能再進十丈!

「敵襲!」老軍尖嘯一聲,便當先拉開長弓,射出了真正的第一箭!

幾乎是同時,地上匍匐著的黑衣衛紛紛躍起。暗淡的星光下,彷彿一群從九幽黃泉殺出來地地獄使者,迅猛絕倫的衝向高坡之上。

四百對一百!佔據有利地形的楚軍慌了,他們畢竟從未經過戰火,所謂的戰鬥經驗,都是在鎮壓農民叛亂中取得的,卻從未面對過這種漫山而來、披堅執銳、如狼似虎地敵人。膽戰心驚間,除了彎弓亂射一氣之外,再也不知能幹點什麼

那老軍曾經參加過十八年前的伐秦之戰,自然可以保持冷靜。他大聲呼號,提醒菜鳥們瞄準了再射擊!甚至把劍斬殺了一個轉頭逃跑的兵士。這才穩定住了局勢。

經歷了最初的慌亂之後,兵士們剛要如老軍所言,瞄準了再射擊。卻聽見幾聲不似人聲的慘嚎從背後傳來,把剛剛穩定住情緒地兵士們嚇得肝膽欲裂。不由齊齊回頭望去,便見幾具渾身血污的屍體,從陣地後面晃晃悠悠地站起來!

「詐屍了!」不知是誰淒惶地叫一聲,軍士們便紛紛扔下兵刃,朝著敵軍方向跑去。

在大兵們樸素地心靈中,跑下去被同類殺死,也總好過被殭屍咬死。因為據老人說。被殭屍咬死會變成殭屍,若沒有法師超度,會永世不得超生地。

「回來!你們回來!」老軍惶急道:「那不是詐屍,那是敵人的奸計!」

但誰還聽他的?兵士們見敵軍並不刻意阻攔,跑得更是歡實了。不一會兒,整個陣地上便只剩下老軍和另外一個兵士。

看見敵人已經衝到數丈之外,老軍知道無力回天了,扔掉弓箭拔出腰刀,呵呵笑道:「狗娃啊,想不到你如此勇敢!看來老叔我原先錯怪你了!」

那狗娃苦笑一聲道:「俺不是不想跑。俺是嚇得邁不動腿了。」

黑色潮水湧了上來,眨眼就淹沒了陣地上的兩個人。誰也不會知道他們曾經說過什麼。

沈乞一刀斬殺唯一一個頑抗的敵軍,順利的攻佔了高地,戰鬥結束。

那群殭屍張牙舞爪地撲了過來,但黑衣衛卻絲毫不懼,反而哈哈大笑著迎了上去,雙方還緊緊的擁抱在一起,樣子極為人。

在等待進攻的功夫。石敢做了個滑竿,這下派上了用場,兩個黑衣衛抬著秦雷從山林裡出來,顫悠悠的走在山道上。

夏遂陽好奇的問道:「殿下怎麼讓那那幾個弟兄矇混過關的?」

秦雷嘿嘿一笑道:「把樣子弄得淒慘點,身上多抹點雞血。再讓樂先生配點藥,半個時辰內,那就是死人。」

夏遂陽點點頭道:「您又怎麼知道他們一定會把屍體抬回去呢?」

秦雷微微一笑道:「自古戰陣廝殺,只要有條件,就一定會收殮袍澤的屍首。若是可能,甚至連對方的屍首也會收殮的。」

「這是為何?」對武林人士來說,這種跨專業的事情實在不好理解。

「因為……下一刻陣亡地可能就是他們……」秦雷輕聲道:「也算是人人為我、我為人人吧。」

簡單的修整片刻。並沒有黑衣衛陣亡。只是有幾個輕傷而已,並不影響行動。黑衣衛便結成行進隊形。拱衛著王爺快速離開了這個地形險要的谷

離開山谷沒多遠,有耳朵尖得斥候驚喜道:「道左山林中有很多戰馬!」

秦雷微一琢磨,笑道:「這是公良兄留給咱們的交通工具,別客氣啦。」怕暴露行蹤,他們的戰馬都留在了楚山,正愁該用啥趕路呢。

幾個斥候笑著應下,閃身進了山林之中。沒多會兒,便幹掉了看馬的齊軍,牽著幾匹頭馬回到了山道之上,其餘戰馬自然而然的跟了出來。

一行人各自找匹戰馬騎上,行軍速度立時大增,很快便離開了楚山山脈。

船兒過水無痕跡,河畔的風輕輕吹,還有鸕茲下水地聲音。

雲蘿從睡夢中醒過來,已經是天光大亮。舒服的伸個懶腰,再打個美美的哈欠,便把趴在床邊椅子的秦雷驚動了。

一看自己的好朋友安然無恙,雲蘿公主十分地高興:「你沒事兒了?可擔心死人家了。」

秦雷呲牙笑笑道:「基本上吧。」

「太好了!我餓了……」見秦雷真的沒事了,簡短的慶祝後,她便關心起自己的肚子來。

秦雷努努嘴,石敢便將一碗泡好的糊糊端到雲蘿面前。

雲蘿一看那碗裡說綠不綠、說黃不黃、粘了吧唧、稠了呼哧的玩意兒,撅嘴道:「我不想吃這個……我想吃鵝肝枸杞粥、灌湯蟹黃包。」

秦雷翻翻白眼道:「只有這個,愛吃不吃!」

「我吃還不行……」雲蘿委委屈屈道:「這麼凶幹嘛?」若是被長公主殿下見到,下巴都會掉到地上……向來嬌縱地弄玉公主,似乎還從沒向誰妥協過呢。

但秦雷不知道。就算知道也沒心情激動,他正煩著呢。

雲蘿端起那碗熱乎乎地糊糊,又放下道:「我要洗臉梳頭!」

指了指船艙外面,秦雷不耐煩道:「到河裡洗去吧。還可以照鏡子。」

雲蘿癟癟嘴,蜷縮起小身子,楚楚可憐道:「你可壞了……」

秦雷撓撓腮幫子,無奈地對石敢道:「找個盆兒,給她打點洗臉水!」

雲蘿別彆扭扭的洗完臉,撲弄地身上地下到處都是水,可憐兮兮道:「幫我梳頭吧。」

「自己梳。」秦雷的眼睛一直盯在面前的地圖上。頭也不抬道。

「我……不會……」雲蘿雙眼溢滿淚花,可惜秦雷看不到。

「我只會編麻繩。」秦雷心不在焉道:「絕對的結實耐用,可以讓你一輩子不用再編第二次。」

雲蘿公主終於沒了聲音。

秦雷心道:這世界終於清靜了。便想專心看他的地圖,但心裡總是安靜不下來,不由皺眉抬頭看了看,只見雲蘿緊緊的咬著衣襟,雙眼默默地流淚,小臉委屈極了,卻不發出一點聲音。

看見這小精靈默默的流淚,縱是鐵石心腸。也要軟上三分,更何況秦雷地心本來就不怎麼硬。無奈的笑道:「這是怎麼了?好好地怎麼哭了呢?」

他不說還好,一說雲蘿便再也忍不住,輕聲抽泣起來:「心裡…難過……」

秦雷想想也是,雖然大家都是千歲殿下,但這丫頭可不比自己這種野生品種,人家那真是金枝玉葉、嬌生慣養,哪裡自己伺候過自己呀。不由笑道:「那就哭吧。哭出聲來就好受了。」

「人家怕……打擾你……」雲蘿的抽泣聲越來越厲害,小鼻子上還吹起了個鼻涕泡泡。

噗嗤一聲,秦雷終於忍俊不禁,從懷裡掏出手絹道:「擦擦吧。」

雲蘿的小臉羞得通紅,也不好意思笑起來。接過秦雷的手帕剛要擦拭,卻又停了下來,從自己袖子裡掏出塊粉絹,擦擦眼淚鼻涕道:「人家自己有。」說著便把那塊還給了秦雷。雖然還比較懵懂,但憑著女人的直覺,她也能感覺出那塊帕子的來歷,所以堅決不用。

秦雷感覺有些奇怪。但如果不奇怪。那就不是女人了。是以也沒有在意。將那帕子收回懷裡道:「過來。」

雲蘿也不問幹什麼,乖乖的爬過來。

「轉過身去。」秦雷繼續下令道。

雲蘿便轉過身去。感覺秦雷在自己腦後開始鼓搗,這才知道,原來他是要給自己梳頭的。不由甜甜一笑,帶著淚花道:「謝謝你啊。」

「你不用謝我,」秦雷撇撇嘴道:「沒有我,你也不會遭此無妄之災。」

「怎麼會呢?是福全推我下去的,而你救了我。」雲蘿很認真道:「你真夠朋友。」說著回頭認真道:「你信不信,如果掉下去地是你,我也會一樣救你的。」

秦雷笑著點點頭,輕聲道:「我信。」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五五章 直通天 上天梯

「我們為什麼會在船上?」雲蘿才開始研究自己的現狀。

「因為我們在河上。」秦雷一邊為她編著辮子,一邊一本正經道。

雲蘿咯咯笑道:「你這人兒,就不能和人家正經說話。」

秦雷點點頭,嚴肅道:「因為陸上都是要抓我的人。」

雲蘿吃驚道:「怎麼會呢?」剛要轉頭,卻被秦雷按住腦袋道:「別亂晃,不然真解不開了。」

雲蘿趕緊停住腦袋,連聲問道:「為何他們要抓你呀?你可是好人啊。」

秦雷想了想,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因為我想回國。」

「你為什麼想回去呢?」雲蘿奇怪道:「在這裡不是挺好嗎?」

「梁園雖好,不是久戀之家。」秦雷輕聲道:「一個人離家久了,總是會思鄉的。」

理解的點點頭,雲蘿柔聲道:「你跟我父皇說啊,他一定會同意的。」

「你父皇還指望我陪他長命百歲呢,怎能放我回去,」秦雷搖搖頭,沉聲道:「就是他要抓我。」他這話半真半假,倒不是存心糊弄小丫頭,而是不想讓她知道那些骯髒的東西。

「我能幫你什麼?」雲蘿很認真道:「雖然不捨得你走,但我覺著你回去會比較快樂。」

秦雷搖頭笑笑道:「不用,你老實跟著就行。」

「你要帶我去秦國嗎?」雲蘿怯生生的問道:「我會想我父皇和姑姑地。」

「基本上不可能,」秦雷呲牙笑笑道:「因為我們正在南下。」

按照原來的計劃。離開楚山山脈之後,他將直接沿楚江北上,再逆大江西進。這一路上雖然盡在楚軍的掌控之內,但也是黃金水脈,商船往來如織,完全可以渾水摸魚,偷溜過去。

但剛到了楚江邊,便接到南楚諜報局傳來的消息……楚國連夜關閉所有了的水路通道,完全隔絕了與北方的聯繫。甚至連官船都不許往來。同時陸上也在進行大搜剿,基本上是寸步難行了。

他知道,自己這下可算捅了馬蜂窩了。只好命令隊伍掉頭南下,趁著楚人暫時把目光都盯在北邊,有多遠跑多遠。

給雲蘿綁了個又粗又長的大辮子。跟一笤帚把兒似得。小姑娘撅撅嘴,卻也無可奈何,因為她還綁不出這水平呢。

折騰這一陣子,雲蘿也著實餓了。便捧起那大碗。小口小口的吃起來。頓時發現那糊糊不是想像的那般難吃,反而十分地可口,小公主便開心的大吃起來。

秦雷笑一笑,便把視線轉會到地圖上。尋思半晌,他才用炭筆在地圖上劃拉幾下,在南楚縱橫如織的河網上,定下了接下來一天的行軍路線。

也只能是一天,因為這裡畢竟是公良羽的主場,只要時間一久,定會有目擊者向他通報自己地行蹤。只有通過不斷的改變行軍路線、以及行軍速度才能保持隊伍的隱蔽性。

如何做到出其不意?這是許多指揮官十分頭疼的事情。但在秦雷這裡。一切都不是問題,因為他在前一天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走。都是臨到走完時,才琢磨著規劃下一天地路程。

秦雷這種走到哪算哪地行軍方式,果然給了公良羽很大的困擾。

在楚山被秦雷聲東擊西,安然逃脫之後,公良羽便不過一切的銜尾疾追。他隱瞞了京裡現在的形勢,甚至派手下劫殺了齊王派來接管部隊地軍官。

他告訴虎豹軍的官兵們,從楚山跑掉的敵人,乃是秦國潛入境內的秘密部隊,他們劫殺了齊國的使團,犯下了滔天的罪行。而他七殿下英明神武,設計甕中捉鱉,但因為某些人的愚蠢行為,這才導致功虧一簣。

為了加強震撼效果,他還偽造了一份聖旨,讓軍官們傳看。軍官們看到那聖旨上果然寫著令你部殲滅秦寇,皆歸七皇子所領,違令者斬!云云。藉著假聖旨地威力,他以作戰不利為由,連斬了虎豹軍地七名將領……當然包括那位裨尉。

這一手果然嚇唬住了提不起精神的虎豹軍,拿出十二分力氣追擊逃竄之敵。

好不容易把軍心穩住,讓他們乖乖聽話了,公良羽卻依舊開心不起來,因為他發現秦雷實在是滑不溜手,動作極快。而且數不清地河道,給了秦雷最好的隱蔽。就在這無數干流支流的交錯中,好幾次眼看就要追上了,卻又被他逃之夭夭。

若非公良羽主場作戰,在國內耳目眾多,怕早就被秦雨田逃的無影無蹤了。

如是追了幾天,人毛也沒摸到一根,卻把自己累得人困馬乏,有將領受不了了,建議預測敵人的行動方向,提前設伏,關門打狗。

公良羽想想也是,便聽從了手下的建議,琢磨起秦雷的行軍方向來。知道自己在軍事上不在行,他難得的發揚了一次民主,召集眾將開會,讓他們集思廣益,確定伏擊地點。

一番鴨子下水似得聒噪之後,眾人給出了理想的伏擊地點,理由也很充分……秦軍回國的必經之路嘛。說得公良羽片片點頭,便下令全軍輕裝簡行。急行軍!務必在敵軍到來之前,趕到伏擊地。他還為此次行動起了個好聽地名字,叫守株待兔計劃。

他和虎豹軍的噩夢也從此開始了,一行人扔掉所有的輜重,以強行軍的速度,日夜向西奔馳百餘里,終於按時到達了伏擊地點,守在大樹邊上等兔子。

足足等了三天,把地都等荒了。也沒登著撞樹自殺的兔子。更嚴重的是,因為拋掉了輜重,官兵們僅攜帶了三天的口糧……也就是說,他們已經斷炊一天了……

稍微想像一下,於荒郊野外灌著冷風、空著肚子、傻等別人好幾天。是什麼感覺?定然十分不咋地。

就在公良羽幾近抓狂的時候,白衣衛送來了最新的情報:有人看見目標一行人向嶺南行去了……也就是說,他們壓根沒有西進,而是繼續南下了!

氣急敗壞地公良羽。把當初出主意的將領臭罵一頓。便命令部隊南下追擊。

但半天不見有人動彈,公良羽又要發作,身邊將領勸阻道:「部隊已經疲乏至極,又處於飢餓狀態。不如稍作休整、也好原地就糧。」

公良羽尋思半晌,只同意先就糧,至於休整那是想都不要想……別看他追的這麼歡實,但實際上他心裡清楚,自己也成了朝廷要追緝的逃犯了。只要一停下來,說不定就會被景泰帝的部隊追上,就此結束這段瘋狂之旅。

絕對不可以!因為在他地報復名單上。還差一個人沒有得到應有的懲罰……那就是秦雷、那個毀了自己夢想的混賬!

所以他一定要領著這五千兵馬找到秦雨田。完成今生的最後一戰!

無論用什麼手段!

官兵們雖然怨聲載道,但他是皇子、還有聖旨。正所謂胳膊擰不過大腿,只有無奈照著做……好在還可以就糧放鬆一下。

所謂就糧乃是打砸搶地文雅說法。自古但凡軍隊就糧之處,必然如土匪過境,不止是糧食細軟,還有大姑娘小媳婦,都會被就掉,影響十分之惡劣,所以極少有將領敢放縱部下在自己國土上就糧。

但公良羽顯然是非主流,他不僅公然同意手下原地就糧,還許諾在到達嶺南之後,再就一次糧。

既然出了事有殿下擔著,那咱們還客氣什麼?反正被搶地又不是咱家親戚。於是乎,英勇無敵的虎豹軍重新抖擻起精神,一連洗劫了八個村莊,兵士們心滿意足的打著飽嗝、提著褲子,背著包袱上路了。

所謂萬事開頭難,人最難的是第一次做壞事,之後便會習慣了。虎豹軍就這樣一路打砸搶著南下,速度卻絕對不慢。

因為他們也知道自己犯了罪,若不全速南下,定會被朝廷地平亂大軍圍剿。而要解決這個問題,就只有先把秦軍消滅掉,再把做過的事情栽贓到死人身上。這樣便可以從千古罪人搖身變為有功之臣,七皇子殿下是這樣教育他們的。

所以虎豹軍的官兵們,白天玩命趕路,晚上連夜搶劫,幾乎到了不眠不休的地步,竟始終也沒有被平亂大軍追上……當然,這也與平亂部隊全是步兵有關。

公良羽終於成功綁架了虎豹軍,讓他們不得不跟著自己一條道走到黑……儘管那是條死路。

景泰三十三年十一月初七,這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

公良羽和他的匪徒部隊,在經歷了千辛萬苦之後,終於到達了揭陽嶺,越過這段山地,便可以進入嶺南之地,先不說能不能遇到秦軍,至少可以再痛痛快快搶一陣了。

早已疲憊不堪地軍隊提起最後一絲力氣,走進了群山之中。他們已經離開楚山一個月了。一直是攆著敵人地屁股追,從來沒遇到哪怕一絲抵抗,是以壓根沒把敵人放在眼裡……虎豹軍地官兵一致認為,只要能找到敵人,消滅他們那是易如反掌地。

所以他們壓根就沒有派出斥候,只是一個勁兒的悶頭趕路而已。

在崎嶇綿延的山道中行進半日,一行人到了個名喚直通天的地方。這是一條兩山夾成的小道,道僅一丈寬,兩側乃是高聳如壁的山崖。更無別的出路。公良羽心頭湧起一絲不安,對身邊的將領道:「先派斥候去探查一下再通過。」

將領雖然不以為然,但還是依命派出來斥候。

斥候們早被一路地平安麻痺了神經,策馬通過山路後,便折返回來。稟報道:「並無異常。」

公良羽身邊的將領也紛紛笑道:「殿下過於小心了,那些喪家之犬光顧著逃命,哪還有功夫算計我們啊。」「就是,咱們人數十倍於敵軍。他們只有望風披靡的份。」

聽將領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勸說。公良羽也笑自己多心,甩甩馬鞭道:「是呀,他們能停下等咱們就好了,倒讓孤王省心了。」說完便吩咐隊伍速速通過這凶險之地。

但為了保險起見。他命令將隊伍分成十隊,每五百人一隊。等第一隊通過這直通天之後,第二隊才跟進。這樣一來,即使有什麼埋伏,也不會全軍覆沒。

但這樣十分的費時間,等全軍通過以後,已經過了兩個時辰。太陽都偏西了。

見沒遇到危險。將領們腹誹道:膽小鬼、瞎指揮。便有人委婉道:「殿下,咱們得加快速度了。不然就得睡這山溝溝裡了。」

自己地擔心被證實為多餘的,公良羽也有些不好意思,沒有再駁回手下的意見。

兵士們也想早些走出這鬼地方,是以很快恢復了正常速度。

等到下午時分,隊伍行進到了一個名曰上天梯的地方,這條道有一張多寬,左面是高聳平滑地山壁,右面是看不到底地深淵,也是一出凶險之地。

但這次公良羽不再說話了,他平生最討厭別人那看白癡一樣的眼神,所以雖然心中惴惴,卻強忍著不開口,反而催促隊伍趕緊通過。

所有人都認為,既然方纔已經確認沒有危險,那敵人定然已經逃之夭夭了。所以官兵們放心大膽的踏上了天梯……當然還要注意腳下的路,以免墜崖。

在這種危險地地方,速度自然提不上去,幾千人擁擠在狹窄的山道上,緩慢的向前行進。就連公良羽也被堵在了裡頭,進退不得,只好跟著慢慢的挪動。

他心煩氣躁的向前望去,見先頭部隊終於快通過這段見鬼的天梯了,剛要鬆口氣,卻聽見懸崖之上傳來一陣巨大的轟鳴聲!

官兵們驚恐地抬頭望去,只見無數磨盤大小地石塊從山頂滾落,尤其是兩頭的落石最為密集!

「中計了!」公良羽尖叫一聲,但旋即被更大地喊叫聲、轟鳴聲、哀嚎聲湮沒。

巨石轟隆隆地落了下來,登時便把許多虎豹軍的將士砸成了肉泥,更多的人則被如雨點般急衝而下的密集碎石擊傷軀體,頓時倒在地上,慘叫連連。

倖免於難的兵士們,想要逃離這已經變成人間地獄的天梯,但人群已經完全亂套了,他們擁擠著、推搡著,甚至用兵刃招呼擋住自己去路的袍澤。許多人被擠到了、撞到了、推到了、砍到了,甚至直接墜落山崖的也不在少數。

人們的混亂終於驚了馬,騷亂的戰馬開始在這一面是峭壁、一面是懸崖的山道上四處狂奔。這些平日溫順聽話的夥伴搖身變成了奪人性命的野獸,撞倒、踏死官兵無數……狹窄的山道再也容納不下這人仰馬翻的一團,數不清的戰馬和官兵,下餃子一般跌落山崖,摔得粉身碎骨。

身處兩頭,又僥倖未死的兵士們被這一幕嚇破了膽,紛紛丟下兵器,拼了命的逃跑……倒也沒人阻攔。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五六章 一個瘋子的落幕

站在峭壁之上,秦雷冷眼看著腳下慘烈的景象。他就是這樣奇怪的一個人,可以因為某些美好的東西,而突然心軟;又可以完全無視血淋淋的場面,心如鐵石。

但無論如何,他都是一個憎恨被動挨打的軍人,所以在被公良羽和虎豹軍追擊兩天後,他便擬定了消滅身後之敵的作戰計劃。

戰役分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敵進我退,牽著虎豹軍的鼻子在楚國廣袤的疆域上輾轉千里,目的便是將其拖疲拖垮拖出火氣。

等敵軍失去理智之後,便進入第二個階段。他派出小股部隊佯動,製造大部隊南下五嶺之南的假象,引誘虎豹軍南下。而主力部隊則隱蔽於崇山峻嶺之中,相機消滅敵軍。

第三個階段自然便是殲滅敵軍,考慮到雙方兵力懸殊,不可力敵,所以他決定智取。秦雷讓黑衣衛抬著自己在進山的必經之路上轉悠了兩天,最終選定了一面峭壁、一面山崖的上天梯,作為虎豹軍的墳地。

之所以不選擇更理想的直通天,是因為他洞悉人性,知道當人第一次遇到危險時,一定會小心翼翼。但當他們發現是虛驚一場時,下次面臨同樣的問題就會麻痺,也更容易犯錯誤。

事實又一次證明,他做對了這道艱難的選擇題,幾千楚軍也因此葬身於險峻的山嶺之中,再也不能就糧了。

山崖下的呻吟聲越來越小,黑衣衛已經開始在打掃戰場了。秦雷收回目光,撣掉大氅上落下的灰塵,轉身下了山。

為了準備這次伏擊,他和他的手下足足準備了七天之久,自然也要在此設立營地。黑衣衛的營地便設在遠離道路的一處傍水山谷中。

當秦雷回到營地時。天色已經完全黯淡下來,留守地黑衣衛點起了篝火,為執行任務的同袍準備熱水和晚餐,他們將打到的獵物洗淨剝好,掛在烤架上炙烤,還把一些從地裡發出來黨參、天麻根莖放進鍋裡、搭配著行軍口糧一齊煮。散發出的香氣比平日更加濃郁。

秦雷聳聳鼻子。笑道:「真香啊。」阻止兵士們起身行禮,他信步走回了自己的營帳……確切說,應該是他和雲蘿公主的營帳,不要想歪了,人家可是用睡袋睡覺地。

營帳前也升起小小地一堆篝火,雲蘿公主正抱膝坐在火堆前,出神盯著橘黃色的火光。眸子中散發著晦明晦暗的光彩。

她的樣子十分的反常,因為一路上奔波雖然很勞累、生活也很艱苦,但她在最初的不適應後,很快又恢復了快樂無憂的本色。除了睡覺地時候,還從沒像現在這樣安靜呢。

安靜點也好。秦雷心道,他從來不是個愛管閒事的傢伙,若不是一路上被公良羽攆得緊。他早就把她交給當地州縣了。不想打擾小公主出神,或者說不想被小公主打擾,秦雷輕手輕腳的往營帳裡走去,他要把身上的盔甲除去。洗吧洗吧好吃飯。

但雲蘿公主顯然有不同的看法,秦雷剛走到一半,便聽她幽幽道:「今天……你是不是去打仗了?」

秦雷並沒有告訴她公良羽的事兒,不由笑道:「沒有的事兒,打獵還差不多。」

「可是我聽著你地衛士說,今天八成能把虎豹軍包了餃子。」雲蘿的小手揪著髒兮兮的衣襟,輕聲道:「雖然不知道包餃子是什麼意思。但我想一定不是什麼好事情。」

秦雷苦笑一聲。盤腿坐在雲蘿的身邊,向火裡添一把柴道:「他們追我追地那樣苦。當然要教訓一下了。」說著看她一眼,輕聲問道:「你就為這事兒難過?」

雲蘿仰起小臉,很認真的看著秦雷道:「我不知道該支持誰好,按說我是楚國的公主,應該支持自己人,可總覺著那樣會很對不起你。」

「那就支持我好了。」秦雷大言不慚道:「那樣你會時常體會到勝利的喜悅。」

「可那樣會很對不起自己國家的。」雲蘿愁眉苦臉的揉揉額頭,為難道:「傷神啊,怎麼解決呢?」

秦雷微微一笑道:「不急,慢慢想。」他聽到營地口一陣嘈雜,原來是執行任務的將士們回來了。伸手摸摸她地小腦袋,輕聲道:「明天咱們就全速北上,不用多久你就可以回家了。」

「真地嗎?」雲蘿驚喜道:「我可想家了。」

秦雷感覺心裡有些泛酸,雖然他沒照顧好這小女孩,卻也不願讓人絲毫不留戀。輕彈了雲蘿一個腦,秦雷拍拍屁股起身道:「你先在這待著,待會石敢給你送飯。」說完丟下揉著腦袋叫痛的小丫頭,逕直往前營走去。

還沒走到地方,便見著沈乞眉開眼笑地迎上來,壓低聲音道:「王爺,逮著大魚了。」

「公良羽?」秦雷微微吃驚道。

沈乞挑起大拇哥道:「您一猜就中。」

「方纔我可是眼見著他被堵在裡頭的,難道沒把他砸死嗎?」秦雷呵呵笑道:「都說好人不長命、禍害千萬年,此言不虛啊。」說著抬手道:「走,帶我看看去。」

但事實上,災難面前人人平等,老天爺並沒有特別優待公良羽,他的雙腿被砸得血肉模糊,斷掉的骨頭茬子戳了出來,白森森的看著嚇人。

秦雷過來時,公孫劍正在給公良羽處理腿上的傷勢,這兩人也算是同門,但愣是誰也不認識誰,也不知樂布衣是怎麼教徒弟的。

秦雷在兩人身後站了一會兒,對公良羽的傷勢也大致有數,這才開口問道:「怎麼樣?」

公孫劍沉聲道:「兩條腿都保不住了。我只能讓他稍微減緩下痛苦罷了。」

秦雷聞言一愣,望著面色慘白,滿臉黃豆大的汗珠子的公良羽,他從腰上取下酒囊,扔給公良羽道:「喝點吧,有利於舒緩疼痛。」

公良羽死死的盯著秦雷。這其實才是他們第三次見面。他卻好像面對著一生地宿敵。只見他顫抖著伸出手,將身上的酒囊撥開,呼哧呼哧喘息道:「不喝,我不怕痛。」

秦雷撇撇嘴,微笑道:「悉聽尊便。」說完便轉身欲走。

「別走……」公良羽嘶聲道:「難道不想對我說點什麼?」

秦雷撓撓頭,哦一聲道:「確實應該說點什麼。」說著滿臉真誠道:「好好養傷,不用擔心遭到虐待。孤是一向是優待俘虜的。」

公良羽險些氣得吐血,咬牙切齒道:「坐下!我跟你說!否則做鬼我也不會放過你的。」

「好吧,」秦雷乾脆的答應下來,便撿塊乾淨的石頭坐下,輕聲吩咐道:「小劍,你先去吃飯吧。」公孫劍趕緊收拾起傢伙,躬身告退了。

公良羽斜靠在一塊大青石上。找一個舒服些地姿勢固定著,務必仔細地端詳著秦雷道:「我們見過三次,你每一次都如脫胎換骨一般。」

秦雷尋思一會道:「我只記著有兩次,都是在中都。一次是在太子府,另一次是在玉帶河上。」覺著也該給公良羽一個評價,便搜腸刮肚道:「兩次見你,都是一般的風騷。」

公良羽微微搖頭道:「不,我們第一見面,是在齊國,你還跟我說過話。難道你忘了嗎?」

秦雷茫然道:「唉。年紀大了,開始選擇性失憶了。」

「在你遇刺的前兩天。你在院子裡,我在牆上。」似乎對此很在意,公良羽認真提醒道:「你問我,怎麼才能學會爬牆。」

原來是老子來之前的事兒啊。秦雷道:「我遇刺的時候腦袋受傷,然後便失憶了,之前的事情一點也記不起來。」

公良羽意外的看著秦雷,良久才喟歎道:「你也不必想起從前,因為那時候地你膽小萎縮、軟弱可欺,讓人十分的瞧不起。」

秦雷輕笑道:「看來我還得感謝你行刺呢。」公良羽提起那時候的事,便是承認自己乃是行刺的主謀。

公良羽搖頭歎息道:「我一直搞不明白,為什麼那次沒有殺死你呢?據我的手下說,你先是昏死過去,然後再醒來時,便變得勇猛無比了。」

秦雷撓頭笑道:「確實不好解釋這個問題,你就當我鬼上身了吧。」

見他不肯解釋,公良羽苦笑一聲道:「若不是這個意外,你早就死去了,我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秦雷無所謂的笑笑,沉聲問道:「那兩箭都是你射的吧?」

公良羽點頭道:「不錯,可惜你命大。」

「第一箭為何沒有箭頭?」秦雷終於問出在心裡憋了好幾年地問題。

「我是要提醒你,我會用箭射你的。」公良羽突然呲牙笑道,他的臉上雖然滿是血污,但仍能依稀看到昔日的風流:「你不覺得那樣很帥嗎?」

秦雷無法理解道:「你為何那麼執著地要殺掉我?」

「因為我看到了你的強大。」公良羽略帶嫉妒道:「你離開上京時,我並沒有想要你的命,之所以用無頭箭射你一下,只想提醒你前路凶險罷了。但是一路上暗中窺伺,我看到了你是如何收買人心、提振士氣、訓練手下、指揮作戰的。從那時起,我便確定,你將會攪亂這個世界。」

「我不能容許這種情況發生,」公良羽的情緒突然十分激動,聲音也變得激動起來:「那應該是我的角色,你搶了我的戲!」

秦雷緩緩搖頭道:「這世界很大,舞台很寬,難道還容不下你我嗎?」

「呵呵……」公良羽慘笑道:「你是勝利者,當然可以這樣說了。」

「我不是勝利者,」秦雷搖頭道:「也許我地下場。比你還要慘。」

公良羽默然,他對秦雷面臨地境況,還是非常的清楚,不由歎道:「其實我們很像地……比如說,都被父皇所利用,都不受父皇待見。都不甘心接受別人強加地命運。都想要在這個世上做一番事業。」說著,他神經質的伸手指向秦雷道:「唯一的不同是,你還有可能成功,但我已經徹底失敗了。」

他的神情變得蕭索無比,雙目垂淚道:「我曾有萬丈豪情,也曾周旋於諸侯之間,也曾玩弄公卿於鼓掌之間。一度以為天下英雄皆在我的算計之中。」公良羽雙手緊捂著連,悶聲泣道:「但是我錯了,當我算計別人的時候,我也落進了別人地算計中。自始至終,我都是個笑話。我拚命想得到別人地尊敬,卻只換來一次次的羞辱……師傅將我逐出師門,父皇下旨不許我覲見。兄弟們把我當成怪物……」

公良羽慘笑連連,聲音如夜梟般人:「我只是想贏,想得到尊敬,那有什麼錯啊!為什麼要如此折磨我!」

看著他這幅模樣。秦雷心頭突然升起一絲明悟:這個人再也不能站起來了,不止是生理上,也包括精神上。明白這一點,他突然失去了談話的興趣。

「答應我一件事。」看著秦雷萌生去意,公良羽突然沉聲道:「滅掉楚國吧!」

「為什麼?」秦雷奇怪道:「你好歹是楚國的皇子,是它給了你一切,沒必要如此恨它吧。」

「不!」公良羽雙目通紅的嘶吼道:「它只帶給我恥辱和痛苦。沒有別的!」說著一指北方。那裡是神京城方向,他咬牙切齒道:「自從我出生那天起。就注定要比別的兄弟卑賤,他們可以開府讀書,前呼後擁,受盡所有人地尊敬和諂媚。而我呢,整個童年都與我的母妃住在偏僻的冷宮之中,除了幾個宮人之外,再也見不到一個人,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我十四歲!」

「為什麼?」秦雷輕聲問道。

「因為我的母妃是一個卑賤的宮女,」公良羽面目猙獰道:「而我只不過是一次發洩獸慾的產物!」

秦雷默然,他知道宮裡講究子憑母貴,如果后妃的出身不好,生地孩子也無法得到應有的尊重。

「在宮裡時,我曾經無數次哀歎自己的悲慘童年。但這些年下來,我才發現那十四年才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

秦雷從地上拾起酒囊,再一次遞給公良羽,他還是拒絕:「我痛恨喝酒,以及喝酒地人!」秦雷剛要仰頭灌酒,聞言只好放下酒囊,訕訕道:「我看看裡面還有沒有。」

「虛偽!」公良羽毫不留情的揭穿道:「跟我那幫禽獸不如的兄弟一個德行。」

秦雷惡狠狠的喝一大口酒,吐口氣道:「舒服……」這才本著八卦勝於一切的心理,很認真道:「你兄弟又是怎麼得罪你呢?」

公良羽閉上眼睛,不去看他氣煞人的樣子,面無表情道:「在我十四歲那年,必須搬出內宮,獨自開府了,但父皇給得錢,壓根就不夠買下任何一處府院的。」

「這時二哥叫我去他府上暫住,我那時天真,只道他一片好心,便歡天喜地地搬了過去……誰知那個禽獸,壓根就沒安好心。一天晚上與我同宿,便連哄帶騙取了我地後庭,自此夜夜與我同宿。卻被他的王妃告到了父皇那裡,結果父皇不分青紅皂白,便將我打一頓,又發配出京,到終南山跟著師傅學習。」

「等我五年後回京省親,卻發現母妃已經逝去多時了,柴叔告訴我,她是被太子酒後姦淫,才自縊身亡地。」公良羽的手指深深嵌入土裡,咬破嘴唇道:「我去找父皇主持公道,誰知他還是不分青紅皂白,又把我打了一頓,攆回了終南山。」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五七章 既生羽何生雨

「我曾經想過,離開這骯髒的南楚,」公良羽嘶聲回憶道:「所以我從父皇那裡接下了皇家間諜的差事,我先到了齊國,又到了你們秦國,結果在秦國覓到了機會,藉著那老和尚的便利,組織了彌勒教,信眾百萬,死忠無數。他們信仰我、崇拜我,對我言聽計從,我只要振臂一呼、就立刻應者雲集。」

說這話時,公良羽的臉上終於有了笑容,只見他的嘴角微微上翹,聲音也變得歡快起來:「那真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啊,真像做夢一樣。」說著不解的問道:「你能告訴我,為什麼我會興也勃乎,亡也勃乎呢?」

「邪教這玩意兒,不能擺到檯面上玩。」秦雷一針見血道:「你要是暗中發展,悶聲發財,說不定現在還當你的龍華太子呢。但是你愚蠢的建國稱帝,便葬送了你的一切。」說著一攤手道:「你說是我秦國會允許出現一個國中之國呢?還是你爹你兄弟會允許出現一個山寨皇帝呢?」

「山寨皇帝?雖然難聽,但很確切。」公良羽尋思片刻,終是無奈點頭道:「確實如此,我太心急了。」

「有件事情也請你解釋一下。為何你這麼精明的一個人,卻老辦些不著調的傻事呢?」秦雷活動下四肢,輕聲問道:「當那種山寨皇帝有啥意思?」他無法用嘲諷的語氣挖苦這個可憐的人。

「我要向南楚地父兄證明,我不是個賤種。我也可以當皇帝!」公良羽淒然笑道:「結果我做到了,雖然結局不那麼美妙,但我畢竟曾經稱孤道寡,這是誰都無法否認的。」

「你心存妄想了。」秦雷悠悠道:「皇帝的稱號雖然光鮮,但不是誰都可以當的,沒有實力者只能是玩火自焚。」

「現在說這個有什麼用?我已經大敗虧輸了。」公良羽澀聲道:「其實在我離開的襄陽城的時候,我便知道。我的一切都隨著這次失敗被剝奪。即使回到國內,等待我地依然是嚴厲地制裁。」

「但你仍然回來了。」秦雷輕歎道:「其實任何一個下野的皇帝,都應該有隱姓埋名、了卻殘生的權利。」

「不,我的理想雖然破滅了。但我還有仇恨!」公良羽面色冷酷道:「自從我母妃死後,我便發誓要讓所有傷害過我們母子地人。血債血償!只有辦完這件事,我才能了無牽掛。」

「你是怎麼取得老三信任的?」秦雷不解地問道:「我一直以為你回國就完蛋了。」

「他喜歡玩弄閹人,我便自宮了。」說這話時,公良羽平靜如水,彷彿在訴說別人的事情一般,與方纔的激動形成鮮明的對比:「然後他去與父皇分說。父皇便沒有再追究。」

夜風一吹,秦雷感覺渾身毛骨悚然,雖然早知道公良羽身體殘疾了,卻一直以為是被迫的,沒想到他竟然是自宮的……雖說男人要對自己狠一點,但這般狠法就不是男人了。

「取得老三信任後,我便著手組建白衣衛。」說著看秦雷一眼道:「並不是想跟你對著幹。只是個巧合而已。」

秦雷撇撇嘴,示意他繼續說。

「我先把目標對準了太子。其實在幾年前,我便收買了太子地貼身太監,在他的飲食中下了慢性毒藥,」公良羽獰笑道:「那種藥無色無味,試毒太監也察覺不出來。中毒之人的身體會以看得見的速度老化,短短五年之內,完成別人五十年的衰老過程。」

「後來太子也察覺出自己身體的異樣,但太醫找不到病因,根本沒有解救之道。他就只能終日生活在恐懼,日夜等死。」伸出猩紅的舌頭舔舔嘴唇,公良羽滿面病態地興奮道:「想想吧,還不到四十地人,牙齒頭髮便全掉光了,滿臉皺紋、彎腰駝背、老眼昏花,鬆軟不舉,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秦雷不由緊了緊大氅,他這才知道,仇恨是會讓人變態地。

「我嫌這法子費時太長,便讓那小太監加大劑量,太子衰老的速度果然加倍。可惜這傢伙心裡承受能力太差,居然服毒自殺了,倒是便宜了他。」公良羽憤憤道:「還沒讓他嘗嘗老得動也動不,大小便失禁時的滋味呢。」

「老二和老四呢?」秦雷聽得毛骨悚然,趕緊岔開話題道:「不得不承認,你是個卓越的陰謀家。原先你那幫兄弟鬧了好多年都不見分曉,結果你一回來,三下五除二,不到一年功夫就摁倒了三個。」

「這是你第一次誇我。」公良羽快意的笑道:「其實沒費多大力氣,主要是這兩個蠢貨太愚蠢。他們都沒看到,父皇對太子、老五、還有雲蘿特別的親近。這就說明父皇與皇后的感情很好,那婆娘死了,這種感情非但沒有變淡,反而有因為思念而加深的趨勢。」對於薨了好多年的皇后,他雖然沒什麼惡感,但也絕談不上什麼好感。

「而太子又是父皇的嫡長子,在他心裡的地位,絕不是其他人可比的。」這一刻,公良羽才有了一絲昔日羽扇綸巾、運籌帷幄的神采:「所以老大的死,對父皇是個沉重的打擊,那個時侯的父皇也是最容易被激怒的。」

「所以你就挑唆著老二老四去爭位?」秦雷恍然道。

「老二是我挑唆的不假,但老四卻不是。」公良羽冷笑道:「是那位號稱如玉君子的周王殿下攛掇的。這兩個蠢貨便發動親信,在朝會上妄談什麼儲君之位一日不可空懸之類。」

「你家老頭肯定是氣壞了。」秦雷心道:生了這麼群出色的兒子,景泰帝不中風也要發瘋。

公良羽點點頭。微微得意道:「所謂聖人之怒、不在臉上,父皇心機深沉,雖然心中惱火,卻沒有發作,而是若無其事地讓眾人推舉中意的人選。周王和齊王的人事先得到知會,都沒有吭聲。卻讓老二和老四的人,誤以為天賜良機。便紛紛跳出來推舉兩人。」

「結果那天跳出來的人輕則被降職。重則直接免官。一月之內,二人在朝中的實力便被一掃而空。就連他們倆,也被攆到封地去就藩。我潛入押送的隊伍,親手用一條白綾勒死了老二。算是給自己報了仇。」說完這些話,公良羽渾身地氣力彷彿被抽乾。自嘲地笑笑道:「想不到我公良羽雖然無法實現理想,但報仇之路卻是順暢無比。」

大笑三聲,公良羽撕心裂肺道:「雖死無憾了。」

「這麼說,你已經報復了齊王和……你父皇了?」秦雷眼中的光芒一閃即逝。

公良羽咯咯笑一陣,點頭道:「自從我投靠老三那天起,便開始籌劃這兩件事情了。我原本用一張藥方。便可以將老頭子弄死,還可將老三打入十八層地獄,」說著苦笑一聲道:「結果你又好死不死的出現了,果然又打破了我這一石二鳥之計。」

「我很抱歉。」秦雷撓撓腮幫子道:「你知道,我是被逼的。」

萬分無奈看他一眼,公良羽搖頭道:「毫無疑問,你就是我命中地剋星。只要有你秦雨田在。我公良羽就沒有一次落個好下場的。」說完長長歎息道:「蒼天吶,既生羽何生雨啊!」

好嘛。我成諸葛亮了。秦雷心中苦笑道,轉而想到一件事道:「看來你調動虎豹軍出兵,也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啊。」

公良羽深深地看秦雷一眼,呵呵笑道:「當初我調動虎豹軍,只是想在楚山截殺護衛公主的麒麟錦衣,把殺害弄玉公主和增壽王的罪名嫁禍到老三頭上。但是在進山之前,我接到了齊國使團被屠殺的情報。」瞇著眼打量秦雷,公良羽呲牙笑道:「不用想,我也知道是誰幹的。」

秦雷不好意思道:「看來我給你留下的印象太不好了。」

公良羽搖頭笑道:「我琢磨出現了一個千載難逢地機會,」說這話時,他是滿臉的狂熱:「我發現自己有機會去嘗試一件最想幹,卻又從未奢望過的事情。」

「那就是……滅亡楚國!」公良羽死死的盯著秦雷,咯咯笑道:「為了這件事情,我可以原諒你,因為我需要你幫我來完成!」

「原諒我?」秦雷撓撓腮道:「不原諒我又怎樣?」

「如果不是決心放你一馬,你以為你能從楚山逃出來嗎?」公良羽冷笑一聲道:「如果真想置你於死地,我就會天亮再進山,層層推進,穩紮穩打,你以為你還能逃出來嗎?」

「那不一定,」秦雷嘿嘿笑道:「不過當時你的安排確實有失水準。」

不再與他糾纏這個問題,公良羽沉聲道:「之後我設法綁架了五千虎豹軍南下,還教唆他們做盡了壞事。這樣所有人都會以為東齊使團是虎豹軍幹掉的,所有人都會以為他們在畏罪潛逃,所有人都會以為他們已經喪心病狂了。」

「不錯,這頂屎盆子扣得結實,齊王是有口莫辯了。」秦雷不由笑道:「說起來還要感謝你,我一個人可栽不了這麼完美的贓。」

公良羽也笑了,輕聲道:「雖然我們一直都是在你死我活,但最後竟然也合作無間了一次。不僅狠狠地黑了一把老三和老頭子……就連楚國也給繞進去了。」說完得意道:「作為我公良羽地謝幕之作,實在是太完美了。」

他說的並不算誇張,秦雷當初地計劃十分倉促,更多的是一種因怒火而產生的即興而為。但是經過公良羽的掩飾之後,便把嫌疑轉移到了虎豹軍身上。他又帶著虎豹軍一路倉皇南躥,燒殺搶掠。更是坐實了兩者畏罪潛逃、喪心病狂的罪名。

自此,作為虎豹軍和公良羽地直接領導……齊王楚媯邑殿下便再無翻身的道理,

而景泰帝是中過風、生過大病的人,最怕急火攻心。公良羽就不信這一波波的壞消息,還不能把老傢伙徹底的摁倒在床上。

這節骨眼上,景泰帝要是撂了挑子,楚國可就麻煩大了。

首先從三國關係看。楚國的實權皇子屠殺了齊國的使團。這無異於是宣戰地行為。如果上官丞相和趙無咎不作出反應,那群沒事還找事兒地士大夫,定然會用吐沫星子淹死兩位大佬。

但齊國本來準備和秦國掐架,這就很難受了。因為秦楚齊三國。沒有一個國家具備兩線作戰的能力,所以他們不得不放緩戰爭進程。至少也得等楚國這邊事情明朗了,才能動手。這便給了秦國籌備戰爭的時間,極有可能因此改變戰爭的勝負。

而對於有口難辯地楚國,除了守好大江門戶,靜等齊國消氣之外,根本沒有別的法子。

再看楚國國內。經過虎豹軍這一鬧騰,民怨沸騰不說,皇室地威信也會跌倒最低點……誰不知道虎豹軍是齊王的親軍?而且老皇帝要是躺下了,就得從他的兒子中找個接班的。人們會發現,一年前還有七個兒子的景泰帝,竟然只有周王一個合法繼承人了……老大老二死翹翹,老三老四坐大牢。老六老七有殘疾。確實沒人能跟他爭了。

「只要老七上台,楚國一定會亡在他手裡。」公良羽頗有些預言家的風範道:「他是守成之主。但當今天下暗潮湧動,恰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銳意進取還有一線生機,保守畏縮只能坐以待斃。」公良羽自信道:「只要你能消滅了齊國,不出五年,楚國必亡。」

望著侃侃而談地公良羽,很有些談笑間算盡天下英雄的味道。秦雷突然想道:他確實是有真才實學的,畢竟是樂布衣的親傳弟子嘛。但是過於偏激的性格讓他雖然心裡明白,但做事仍然不計後果,最終徹底也毀了他。

也許他的才學還沒有發揮出一半吧,就落到了這個地步。秦雷心中歎息道。雖然可惜暴殄天物,但他也知道,此人已經徹底廢了。

「你想讓我幫你做什麼?」想起方纔他的話,秦雷沉聲問道。

「滅楚。」公良羽一字一句道:「我早就說過了,這與你地抱負並不衝突。」

「我盡力吧。」秦雷不負責任道。談話至此告一段落,兩人都陷入了沉默。肚子咕嚕幾聲,秦雷這才發現有些餓了,剛想起身去吃飯,卻見沈乞過來稟告道:「王爺,有人衝擊營地,夏遂大俠和公孫少俠帶人將其攔住了。」

「敵人有多少?」秦雷不慌不忙地問道,他見沈乞面無慌張之色,便知道外面的事情並不嚴重。

但他還是吃了一驚,因為沈乞地回答:「一個,就一個褐衣老者,那人好像還在驛館街上買過菜。」

「柴叔!」秦雷還沒說話,公良羽先低呼道:「他是來救我的。」

兀然想起那銷魂的一箭,秦雷咬牙道:「拿下!」

「慢。」秦雷耳邊一個聲音響起,但另外兩人卻毫無所覺。

聚音成線。樂布衣的獨門絕技。

秦雷不動聲色的走到遠處,他在一棵樹後見到了樂布衣。

令秦雷無法相信的是,他竟然是跪著的。那位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的鬼谷子竟然向自己跪下了!

秦雷倒有些不知所措了,趕緊去攙扶樂布衣,口中道:「這又是哪一出啊?」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五八章 對不起了,文正公!

秦雷要拉樂布衣起來,卻被他擺手拒絕了。見拉他不起,秦雷趕緊把身子側開,躲開這一跪。

他不認為自己可以坦然接受這一跪,因為這個男人給了自己太多,而自己卻沒什麼可以給他的。

見他躲開,樂布衣也不在意,依舊面色嚴肅道:「在下這一跪,也是跪向秦齊兩國的黎民百姓。正所謂教不嚴、師之惰,我那孽徒犯罪,在下也是難辭其咎。我只能用此生向千千萬萬被孽徒禍害了的父老鄉親贖罪。」說著莊重的三叩首。

秦雷沒有說話,他知道樂布衣定然還有下文。

果然,樂布衣抬頭望向秦雷,輕聲道:「按說孽徒罪該萬死,但看著他落得今日這番淒慘,我這個混賬師傅,又無法硬起心腸,畢竟是師徒一場,恩斷情難絕啊,只能顏求王爺,饒過他一條狗命吧……」

鬼谷子一生從不跪人也從不求人,即使面見九五之尊,他也沒有屈膝過,即使當年深愛的女人離去,他也沒有開口相求過,但是今天他竟然跪了求了,這讓秦雷不得不鄭重考慮一番……

公良羽幹過兩件不可饒恕的事情。其一,他曾經在江北山南二省製造了彌勒教大叛亂,致使幾十萬人死於非命,千萬百姓流離失所,此乃滔天罪行,斷無可赦之理。其二,他曾經幾次三番的欲置秦雷於死地,且有一次差點要了他的命。雖然此事無法與前一件相提並論,但同樣也是不可寬恕的……如果饒恕他,無異於告訴世人,行刺本王高收益、低風險,價格便宜量又足……是會鼓勵那些心懷不軌者蠢蠢欲動的。

是以於公於私,他都不能放掉公良羽。

但是,樂布衣相求……

縱使有千萬個不放的理由,卻也抵不過這簡單的五個字。

沉默良久,秦雷終於歎口氣。緩緩道:「他已然徹底廢了,就讓那老僕帶他安度殘生去吧。」

「謝王爺!」樂布衣滿面羞愧道:「他所有的罪孽就由我來承擔吧。」

秦雷搖搖頭,輕聲道:「先生不必如此。這世上該殺而不死的人並不少,但是像先生這樣的人,實在是太少了。」

兩人都是絕頂聰明之人,有些話沒必要說的太明白。樂布衣那句話地意思,乃是你放了他吧,我以後為你安心打工。再不裝什麼世外高人了。

秦雷那話的意思是,兄弟真上道,知道我放過那小子,純是為了你,以後好好幹,不會虧待你的。

既然大家你情我願了,秦雷又拉樂布衣起來,這下他沒拒絕,順勢起身,拍拍腿上地塵土道:「以後就叫你老闆了。秦雷搖搖頭。輕笑道:「一切照舊吧。」

營門外刀光劍影。

公孫劍和夏遂陽聯手,才堪堪敵住那渾身浴血的褐衣老者……而且那老者還折了左胳膊,只見他用袍袖緊緊貼身纏住左臂。右手持一把鬼頭大刀。一片雪花似得刀光中,更顯得他面目猙獰、狀若殺神。

有人說雙拳難敵四手,這句話並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至少在這裡,褐衣老者便用單手抵住了兩大高手,且壓制得兩人一點脾氣都沒有。

「王爺有令。都住手!」石敢出現在營門口,沉聲道:「不然公良羽的性命不保。」這後半句是說給褐衣老者聽的。

夏遂陽和公孫劍兩個早就快支撐不住了,聞言齊齊後撤一步,還不忘丟下句場面話道:「算你走運!不然有你好看。」

褐衣老者根本不理會兩人,只是怒目而視著石敢,他的左臂折了,右手又要握刀。沒法拿起頸上地銅管。自然也就無法說話。

石敢冷冷看他一眼,揮揮手。便有兩個黑衣衛將公良羽抬了出來。

一見下半身已經藕斷絲連的小主人,褐衣老者的臉上一陣扭曲,揮舞著手中的鬼頭大刀,嘶嘶怪叫起來,像是在抗議著什麼。

公良羽卻懂他的意思,面色平靜道:「我的腿是被石頭砸的,並不是他們虐待所致。」

褐衣老者的情緒才平緩下來,咬牙拋掉掌中刀,噗通跪在了地上,滿面乞求的望向暗處,拚命磕起頭來。對於這種靈覺超乎常人的大高手來說,想發現一個人,並不一定要靠眼睛。

秦雷無奈地從黑暗中顯出身形,撓撓頭道:「有人給他求情了,把他帶走吧。」

褐衣老者面色狂喜的叩首連連,便要起身去抱公良羽。

但公良羽卻擺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狐疑的望向秦雷道:「是誰?」他甚至沒奢望過秦雷會放過自己。

秦雷搖搖頭,面無表情道:「你沒必要知道,只要記住並不是所有人都欠你地,你欠別人的也永遠還不清,就行了。」

兩個侍衛幫著把公良羽放到褐衣老者的背上,再用布條捆緊。老者生怕秦雷反悔,等侍衛一擺弄妥當,又朝秦雷鞠一躬,便背著公良羽往外走。

「你不怕我再折騰?」趴在老者背上,公良羽扭過頭來尖叫道。

秦雷呲牙笑笑道:「折騰的人多了去了,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

「只要你能把楚國滅掉,我就永遠不折騰了!」

秦雷笑笑沒說話。

「千萬不要大意,小心諸烈,他一定會攔截你的……」這是公良羽留下的最後一句話,說完便消失在蒼茫地夜色中,再也看不到蹤影。

在這之後,秦雷就沒有再見過他。只是在二三十年後,下南洋的風潮掀起,許許多多的財閥都組建了船隊。其中最大的一支,名曰宇良弓艦隊,船隊的大東家乃是一個雙腿殘疾的中年人。這隻船隊的活動範圍極廣。他們按照朝廷給出地大致海圖,最遠到過非洲南端,還帶回了傳說中地麒麟聖獸進獻給皇帝陛下。也曾經在爪哇南面的新大陸登陸。見過不會飛地大鳥,只會跳的大鹿,並命名為陸行鳥和跳鹿。

又是二十年後,那船東病死在一次向東的航行中。他留下了富可敵國的資產,卻無兒無女,根據他留下的遺囑。財富的一半交由帝國皇貴妃繼承,另一半建立大航海基金,以支持後人繼續他未竟地事業。

因此設立的宇良弓基金,激勵著一代代充滿幻想的青年去實踐兒時的夢想,為稍顯溫柔的民族,注入了一絲躁動的血脈,其貢獻和影響無可估量。

對於一個胸懷大志的帝王來說,寬容才是最強大的力量。

所謂一飲一啄、皆有天意。

言歸正傳,翌日一早,秦雷一行便火速西進。沒了公良羽如附骨之疽般的糾纏,楚國的平亂大軍根本無法跟上他地行蹤。幾次迂迴便跳出了包圍圈,在湘水江上乘船。一路北上,在十一月底順湘水進了洞庭湖。

洞庭湖這地方好啊,李太白曾經介紹過:洞庭西望楚江分,水盡南天不見雲。楚江就是大江、也叫長江。這詩告訴了我們,洞庭湖緊挨著長江,十分的寬廣。不僅風景為天下一絕。還是一等一的戰略要地。

北過洞庭,即是長江。

但秦雷地腳步卻不得不慢了下來,因為從現在開始,便進入了楚國水師的防區。不知是因著景泰帝的聖旨還是別的什麼原因,湖上的防禦嚴密極了……日夜都有如梭的軍船在湖面上巡邏,嚴禁任何船隻靠近入江口。

秦雷派了幾波偵查艇試探,都無法靠近北岸。非但如此。還因此引來了洞庭湖水師地警惕,又加緊了排查。徹底打消了他通過洞庭湖北上的念頭。

計無可施之下,只有退回南岸,棄船登陸,秦雷和樂布衣幾個,假扮成遊山玩水的士族子弟,而沈乞和公孫劍則帶著黑衣衛,化裝成嶺南威武鏢局的走鏢隊伍,一前一後相隔數里,進了巴陵城中。

巴陵城在洞庭湖東岸。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際涯;北通巫峽,南極瀟湘,平日裡南來北往的商旅如梭,乃是與楚國與秦國交通貿易的樞紐。

但因著景泰帝的一道聖旨,洞庭湖水軍關閉了渡口,這樞紐一下子停止了運轉,大批商隊旅人困居於此,把個尚算宏偉地巴陵城塞了個滿滿當當……倒是讓城裡地旅社酒樓、飯館妓院之類的去處,著實過了一把年。

秦雷等人進城時,並沒有引起絲毫地波瀾,因為像他們這樣的人太多了,多得只能睡馬路了。

「我不想睡馬路,」雲蘿梳著雙丫髻,穿著青布小裌襖,卻是被秦雷打扮成個青衣小婢。好在一個月的山野奔波,已經讓她基本上忘了公主該是個什麼樣子了:「我想睡床。」

啪地一聲,秦雷用折扇敲了她的腦袋一下,吹鬍子瞪眼道:「沒規矩……怎麼教你來著?」他卻穿著一身湖藍綢衫,頭上的方巾還嵌著一塊藍盈盈的寶石,一看就是吃飽了沒事、愛調戲大姑娘的二世祖。

「公子……」雙手捂著頭頂,小丫頭一臉委屈巴巴的叫道。

邊上打扮成西席先生的樂布衣苦笑道:「公子,你咋這麼愛欺負小蘿呢?」

「對於未成年人來說,一頓拳頭比一百句格言都管用。」秦雷不遺餘力的推銷著他的歪理:「所以你將來有了孩子的話,要記住不能溺愛哦。」

「你是虐待。」雲蘿撅著小嘴道:「而且拐賣。」

「虐待我承認,」秦雷翻翻白眼道:「但拐賣是不可能的。」說完上下打量著小丫頭,嘖嘖有聲道:「如此高貴的血統,留著自己虐待就好了。」

雲蘿氣急了,便捏著小拳頭去捶秦雷,卻被他用扇柄在頭頂虛晃一下,唬得雲蘿趕緊摀住頭頂,可憐兮兮道:「打頭會變笨的……」

看著笑鬧的兩人……或者說一個笑鬧。一個被笑鬧的,樂布衣搖頭道:「公子,我們還是找個地方先住下。再作打算吧。」

秦雷點點頭,便領著雲蘿、樂布衣大搖大擺的穿街過市,到了緊鄰西門城牆地一處酒樓。一見到他的臉,無需多言,掌櫃的便收拾出了最好地跨院,請一行人住下。

看到這一幕。雲蘿大睜著眼睛,不可思議道:「為什麼別人都沒地方住,但你就可以隨便住呢?」

秦雷嘴角微微上翹,右手比劃個八字靠在下巴上,扮酷道:「因為我不是一般人。」

雲蘿捂著嘴巴嬌笑起來。

秦雷突然道:「咱們該分開了。」

笑容頓時凝固在女孩臉上,她一下子沉默下來,輕咬下唇道:「什麼時候?」

「就這兩天吧,」秦雷輕聲道:「樂先生說這兩天會有大霧,我想看看能不能藉機過江。」

雲蘿緊緊揪著衣襟,垂首道:「我送你過去吧。等過了江你再把我送回來。」隨著秦雷一路逃亡,她早就不是那個懵懂的公主,對秦雷與大楚之間的事情也基本明白了。

秦雷的目光頓時柔和起來。輕輕搖頭道:「讓女人陷身於危險之中,不是我秦雨田的風格。」

雲蘿執拗的搖頭道:「不行,自從你陪著我從山崖上跳下來,我便發誓,就是刀山火海也會陪著你。」

秦雷一瞪眼,便要用扇子敲她。她卻不閃也不躲,抗聲道:「只要你打不死我,我就一定要去。」

秦雷一愣,嘩地一聲打開扇子,呼嗒呼嗒閃兩下風。

「這麼冷地天,你扇扇子幹嘛?」雲蘿打個哆嗦道。

「我需要冷靜冷靜。」秦雷沒好氣道:「到時候再說吧。」說完便合上扇子,轉身出了房間。

「你幹嗎去?」雲蘿又屁顛屁顛的跟上。渾沒有方才不讓鬚眉的氣概。

「登岳陽樓去。」秦雷頭也不回道:「我準備寫篇文章紀念一下。」

「人家都是因為登樓才寫文章。你為何為了寫文章而登樓呢?」雲蘿不解的問道。

秦雷回頭剛要說話,雲蘿先嬌笑著比劃道:「因為我與眾不同嘛。」

出了酒樓。向西行一望,便看到西門城頭有一座四柱三層,飛簷盔頂,樓頂簷牙啄,金碧輝煌的城門樓。遠遠望去,恰似一隻凌空欲飛的鯤鵬。正是千古名樓岳陽樓。

一夥人西行四十丈,沿著城牆信步登上岳陽樓。

秦雷輕撫著欄杆遠遠望去,但見煙波浩渺的洞庭湖美不勝收、妙不可言。不由文興大發,對身邊幾人道:「我想吟一篇文章,還請會寫字的幫著記錄一下。」

樂布衣苦笑道:「您說吧,我回去就寫給您。」

又確認一下樂布衣的記性,秦雷才負手緩緩踱步,眾人屏息等了半天,也沒聽他說出一個字來,良久才見他面紅耳赤道:「我回去自己寫吧。」說完便落荒而逃。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王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也許是內急吧。

但他們萬萬想不到地是,一篇廣為傳頌的千古名篇,和一個文學史上的千古難題就此誕生。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五九章 寂寞沙洲冷

那天秦雷回去後,還真是憋出了一篇文章,原文如下:

「昭武十八年冬,秦雨田途徑巴陵郡,仰先賢之遺風、登岳陽之名樓。但見湖水連天天連水,冬來分澄清。觀此勝景、幸甚至哉,撰文以記之:」

然後便是通篇盜版范先生的岳陽樓記。

此文一出天下驚,五殿下之文名登時超越當世所有的文豪,就連齊國的文壇魁首顏行璽和孔敬文也驚呼其為子建再世,顏大家更是誇張的聲稱甘為雨田門下走狗。

又有人發掘出當年五殿下在荊州城所做的一蓑煙雨任平生,自此坐實了五殿下的文豪之名,當世無人超越。

而之所以說這又是文學史上的千古之謎,是因為後世的史學家發現,他的文學功底著實不咋地,甚至經常犯些嘗試些的錯誤,比如讀個白字啥的。他們就是抓破腦袋也想不明白,這種水平也能寫出千古名篇?但鐵一樣的事實便擺在眼前,又讓他們無從辯駁。

有人猜測是不是他的第一名臣、當時也跟在他身邊的樂向古所做。但根據三十年後的大歷史學家范仲淹考證,樂向古雖然文采斐然,但還寫不出這種堪稱神作的文章。所以一定不是他寫的。

別人就問范先生,那你覺著是怎麼回事呢?范先生拍著那篇《岳陽樓記》。微微激動道:「這是神作啊,定是天神假當今之手所做,不用懷疑了,別人絕對做不出來。」心中不服氣地補充道:除了我。

便給歷史上留下個秦雨田文曲附身的典故,人們也基本上認可了秦雷對此的著作權。

但秦雷可以指天發誓,他壓根就沒想過欺世盜名……以他的身份地位,也用不著冒充文豪。

他之所以要搶後人飯碗,只因為這是一篇政治性極強的文章……

至於他為什麼要這樣做,暫時無人知道。即使有知道的也不會說。因為當務之急乃是回國,如果這道坎跨不過去,說什麼都是百搭。

十二月初一,子時,萬籟俱寂。

通常來說,這個時間還穿戴整齊的,一般都不是好人。

秦雷抹黑穿戴整齊,望一眼悄無聲息的內間。便輕手輕腳的推門出去。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輕輕掩上門。外面果真大霧瀰漫,相距五丈而不能見人。

樂布衣和夏遂陽出現在他地身邊,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便無聲無息的出了院子。藉著夜色與霧氣的掩護。三人穿街過巷、很快到了南城牆根。

秦雷熟練的從背上取下矛勾,瞪著大眼看了半天,卻瞅不見城頭的模樣。正犯愁間,樂布衣卻拍拍他的肩膀,指了指左面三丈遠的地方……那裡有個樓梯。

秦雷苦笑著搖搖頭,便收起矛勾,跟著他倆順梯子上了城牆。

翻出城外。一落地就看到了焦急等待的石敢。三人在他地引導下,消失在氤氳地霧中。

巴陵城中地客棧裡。雲蘿突然從夢中驚醒,她夢見秦雷渾身浴血,在地上逶迤爬行,樣子慘極了。

擦擦額頭的冷汗,雲蘿披衣起身,推門到了外間。幽暗的夜光下,她看見秦雷的床上鼓鼓囊囊,似乎沒有異常。

輕舒口氣,雲蘿又轉身回了房,爬到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踏實,只好又下地到了外間,走到秦雷地床邊道:「我睡不著……」

但那惡狠狠的睡不著就醒著!的聲音並沒有響起,雲蘿終於發現有些不對勁,伸手去掀那被子,不由大吃一驚……只見秦雷已經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兩個枕頭橫在那裡。

「真走了嗎?」無力的鬆開手,任那被子滑落在地,雲蘿喃喃道:「怎麼都不說一聲呢?」說著眼圈便通紅通紅的,淚水在眼眶裡直打轉。視線再一次投向他曾睡過的床上,她看到了一張雪白地便箋,就靜靜地躺在枕邊。

摸出火折子,點亮了桌上地油燈。就著那昏黃的燈光,小公主擦擦淚,抽著鼻子讀了起來,只見第一行就是:小丫頭,正在哭鼻子吧……

「沒有!」雲蘿氣呼呼地叫道:「才不為你這個大壞蛋哭鼻子呢。」但眼淚卻止不住的往下淌。

淚眼朦朧間,她繼續望下看道:好了,別哭了,這次是我對不起你……其實一直都是我對不起你,因為我本來就沒安好心,之所以一直帶著你,是想把你當成護身符來著。你也不用因為我救過你而感激,因為本來就是為了嫁禍於我,他們才對你動手的。所以不要說你欠我之類的傻話,你一直都不欠我,而是我欠你的。

雲蘿輕輕的搖頭,抽泣道:「其實我早猜到了,別忘了,我是在什麼環境中長大的,我是什麼都知道的……」淚水浸濕了信紙,小公主喃喃道:「但是我從來沒生過你的氣,因為在我墜崖的時候,你不假思索的救了我,這就足夠了……足以讓我明白,你是真對我好的了。」

擦擦淚水,她繼續看秦雷寫道:而且一直以來,我都把你欺負地很慘。比如說故意把你的辮子扎得像掃把,經常讓你給我撓背,還把你打扮成小丫鬟。好吧我承認,我喜歡欺負有高貴血統的人,但並不代表對你有意見,其實……你還是蠻討人喜歡的,不要因此而喪失自信。我看好你喲。

她忍不住撲哧一笑,梨花帶雨一般惹人愛憐。輕嗔道:「壞死了,其實人家一直是欺負別人的……」說著羞羞道:「這世上也就是你能欺負人家了。」

拍拍緋紅的臉蛋。雲蘿接著看道:前面的都是廢話,你可以直接跳過,從這段看也沒什麼問題。學著秦雷的樣子翻翻白眼,她繼續看道:你到院子裡叫一聲,這家客棧的老闆便會過來,他已經被我地王霸之氣所折服,會帶你去巴陵郡守府的。記住不要悄沒聲的過去,要鬧得盡人皆知。讓全巴陵人都知道。弄玉公主駕到了。這樣你的安全才能得到保障。

當然,這句也是廢話,因為我已經囑咐侯老闆,幫著給你造勢了。你心裡有個數就行了。好了,站在院子裡大喊一聲:我是希瑞!等有人跳出來大喊一聲:我是希曼!你就可以跟他走了,記住那人長得白白胖胖,像個大饅頭。

哦對了,枕頭底下還有一袋金錁子,你拿去打賞送你回去的人。每次一顆,財不露白。記住了嗎?去吧。小丫頭,再見了。

看著秦雷近乎嘮叨的叮囑。雲蘿卻幸福的瞇起了眼睛。一股暖流從心田升起,從內到外的溫暖著她。即使在這深冬地夜晚,也感覺不到一絲地寒意。

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人,像他這樣毫無心機地關心過自己;也再不會有任何一個人,像他這樣不在乎她的身份,只是單純把她當成一個小丫頭……

幾乎是同一時間,江北水城內***輝煌。伯賞元帥一身戎裝,站在高高的防波堤上,注視著一隊隊戰艦駛出城門。鎮南水軍幾乎傾巢而出,目地只有一個,將水城到三江口一段、近百里的水域攪它個天翻地覆。

「大帥,隊伍都出發了。」楚破走過來,輕聲稟報道。

定定出神地伯賞別離點點頭,沉聲道:「那我們也出發吧。」

楚破讓開去路,跟在伯賞元帥的身後走了一段,終是忍不住道:「大帥,卑職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老元帥並沒有停下腳步,雙目直視前方道。

「那個人真值得我們這樣做嗎?」楚破壯著膽子道。

「你賭錢嗎?」伯賞別離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沒事兒玩兩把。」雖不知老元帥是什麼意思,但楚破仍然老實的答道。

伯賞元帥歪頭看他一眼,突然笑道:「你聽說買定離手之後,還有誰可以反悔的?」

「可這跟賭錢不一樣。」楚破無奈道:「賭錢還有輸贏呢,而這位爺,我看不出他有贏的希望。」

堅定的搖搖頭,伯賞別離沉聲道:「我相信自己地眼光。」說完便加快腳步,終止了這段談話。

他們將跟在大隊人馬後面出發,趁亂西進,去迎接那個人。

秦雷和他地黑衣衛,潛伏在灘涂邊上的樹林裡。在灘涂地盡頭,是江與湖的交界處,除了平靜的江水之外,還有一片紡錘形的沙洲。秦雷他們的目的,便是通過武裝泅渡,登上這片美麗的沙洲,等待鎮南軍的接應。

這計劃無疑是危險的,但他已經別無選擇,因為楚國的大江防線太堅固了,如果沒有強力的衝擊擾亂他們的陣腳,就是一片木頭也漂不到對岸去。

當然,他也可以等待楚國解除邊界封鎖之後,嘗試著混在商隊中過江。這是他地老本行,做起來成功率要高很多。但是他已經沒有時間了,根據鷂鷹傳來的最新情報顯示,朝中的倒五浪潮洶湧澎湃,他的那幫黨羽已經快要頂不住了。要是再不回去……就真沒必要回去了。

所以儘管賭性不大,他也必須賭一把。賭注是自己的生命,贏了就有玩下去的機會,輸了直接賠上性命!

「出發!」他低聲命令道。

話音一落,藉著濃重的霧氣。黑衣衛們悄無聲息的爬了出去,除了貼身的水靠軟甲之外,還背著個巨大地防水油布包,裡面裝著他們的盔甲兵刃。為了保持浮力並防止噪音,還在空隙處塞滿了軟木。

在夜色與霧氣的雙重掩護下,黑衣衛們順利的下水,泅渡,上岸。登上了那片沙洲。隱藏在蘆葦叢中。

來不及喘息。衛士們便將背包打開,開始麻利的穿著盔甲。他們必須盡快完成這個動作,因為這個階段是他們最易受到傷害的時刻。

秦雷教育他的部隊,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而一支平時訓練都會流血的隊伍,戰時會有什麼表現呢?

僅僅三十息,所有地黑衣衛都已經穿戴齊全,整裝待命了。

坐在一塊大石上,秦雷自豪地望著他地衛士,沉聲道:「在制高點構築工事。」

黑衣衛們沉默的點頭,從包中取出工兵鏟。開始在中央的沙丘上挖坑。不到兩刻鐘。一個個合乎尺寸的單兵坑便出現沙洲之上,就像變戲法一般。看得夏遂陽他們目瞪口呆。

而黑衣衛們並不停手,他們又將相鄰地單兵坑挖通,便形成了一道道富有層次的戰壕。

看著這個架勢,公孫劍心裡有些發毛,悄悄走到秦雷身邊,輕聲問道:「王爺,難道真要打?」

秦雷搖搖頭,沉聲道:「不知道,有備無患吧。」是的,他確實不知道,雖然為了達到行動的隱蔽性,他已經做到了自己能做的一切……比如說他的諜報人員確認了,諸烈的旗艦正遠在百里之外,插上翅膀也飛不回來;比如說他選擇了江面最寬廣、水流最急地水域渡江;比如說他選擇了大霧天氣;比如說他沒有選擇在岸邊等候,而是把隊伍拉到了沙洲之上;比如說讓鎮南水軍吸引楚軍注意力,比如說命令南楚諜報局在幾十里之外地不同地方,組織了三次強渡。

但他依然不敢說,這裡就是安全的。

因為戰爭,從來就不是單方面地遊戲,越是高明的對手,就越不會按照你的思路去幹。

而強大如南楚水軍,絕對是一個高明的對手。

所以秦雷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穿戴好衣衫大氅,雲蘿深深看一眼這個房間,依依不捨的走了出去,站在院子裡,大聲叫道:「我是希瑞!」此時不過是寅時而已,立刻引來了一片狗吠。

除了狗叫還有公雞打鳴的聲音,就是沒有人回答,等了片刻,雲蘿便不耐煩了,便要直接出門,自行去尋找那勞什子府衙。

剛走到院門口,便聽見門外有人氣喘吁吁道:「我是希曼……」雲蘿往外一看,只見一個球狀身材的白胖子跑了過來。

「侯老闆是吧,送我去府衙吧。」雲蘿直截了當道。

那胖子點點頭,喘息道:「馬車已經備好了,小姐這邊請。」

馬車上了街,雲蘿突然道:「不是說你要大造聲勢嗎?怎麼不見動靜啊?」

胖子回頭道:「原本都預備好了,但現在用不著了。」

「為什麼?」雲蘿奇怪道。

「因為長公主來了。」胖子滿面憂愁道:「就在子時到的,沒有驚動任何人。」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六零 我是花癡,我不是故意的……

「姑姑也來了?」雲蘿先是一喜,然後又焦急道:「不要送我去府衙了,我要去找他。」

「對不起小姐,我們大老闆吩咐過,您必須回府衙的。」侯胖子抱歉道。

「笨蛋!」雲蘿怒叱道:「只要我姑姑來到這裡,那麼上柱國就一定跟來,要是上柱國到了這兒,你覺得他還能逃回去嗎?」

侯胖子頓時被嚇住了,張嘴結舌道:「那那,那怎麼辦?」

「快送我出城,我要去救他!」雲蘿焦急道:「晚了就來不及了。」

「可我也不知道王爺在哪裡啊。」侯胖子滿頭大汗道,其實他也是剛剛得知這個情報,卻根本不知該如何傳遞給王爺知道。

「先出城!」雲蘿焦急的跺腳道。

「可是城門關著啊。」

「這是你該關心的事情!」

河畔沙洲上,濃霧化不開。

時間在一點點的流逝,黑衣衛靜靜的坐在散兵坑裡,沒有一點聲音。只是間或有人從懷裡掏出個油紙袋子,將裡面的膏狀物體擠進嘴裡去。別看這東西其貌不揚,卻是用雞蛋、牛奶、魚肉、羊肉、雞肉加工而成,可以迅速補充人體能量,且口感極佳,乃是黑衣衛三級口糧中的第一等----作戰口糧,顧名思義,這種東西平時是吃不到的,只有在執行任務時才有這個口福。

秦雷與樂布衣並肩站在蘆葦叢中。兩人的目光都投注於煙霧瀰漫的江面上,正輕聲交談著什麼……

「我感覺有些不妙。」這是秦雷的聲音:「江面上太靜了。」說這話的時候,雲蘿還正在看他地信;侯胖子剛剛得知那條情報。

「是啊,洞庭湖水軍太安靜了。」樂布衣輕歎道:「這說明鎮南軍的騷擾並沒有起到作用。」

秦雷的眉毛凝成一朵菊花。喃喃道:「伯賞元帥說:洞庭湖水軍統領畢懷韶好大喜功、草率少謀、性急如火、暴躁易怒。這種人應該很容易調虎離山的。」說著輕歎一聲道:「怎麼會到現在還沒有動靜呢?」

樂布衣輕聲問道:「斥候呢,有情報了嗎?」

「洞庭湖水寨有外圍防禦,斥候無法靠近,也就傳不回情報來。」摸摸濕漉漉地盔甲,秦雷緩緩搖頭道:「大霧遮住了敵人的視線。也同樣讓我們看不清東西。」

樂布衣苦笑一聲道:「那就等吧。」

秦雷點點頭,緊抿住嘴巴沒有再說話。沒有讓他們等太久,一個斥候從水下鑽出來。伏在秦雷腳下,微微激動地稟報道:「報,出來了……出來了……」

一刻鐘以後,西南面的湖面上隱約傳來了低沉的號子聲、嘩啦啦的划水聲、還有水手兵士們地笑鬧聲。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大,很快便清晰可聞。

一轉眼,數不清的影影幢幢便從沙洲前駛過。進入了大江之中。

等到那嘈雜聲漸漸遠去,秦雷輕聲道:「大小戰船九十餘艘。」

樂布衣頷首道:「大差不差。」

「洞庭湖水師共計一百一十艘戰艦,」楚破沉聲道:「現在五去其四了,而且樓船已經全部出去了。」

肅立在船頭的伯賞元帥點點頭:「靠過去吧。」他這支分艦隊有戰艦四十餘艘,皆是主力艦艨艟,還不至於連二十餘艘楚軍艦艇也要忌憚。

楚破輕聲應下。便傳令旗艦全速南下:「目標洞庭入江

見旗艦動了,四十艘靜靜隱於黑暗之中地艨艟快船也快速的跟進,不到一刻鐘,便逼近了入江口。

入江口寬廣的江面上,黑黢黢、靜悄悄的,只有些野鴨鸕茲之類的水鳥,在半空中亂撲騰……渺渺霧氣緊貼著江面。最高處不過三四丈。是以擋不住這些飛鳥的身形。

旗艦桅桿上地望哨甚至已經看到那片紡錘形的沙洲了,他興奮的向舵手報告著方位。指揮著艦隊向那沙洲上逼近。

看著眼前這一幕,一直站在甲板上伯賞元帥,突然面色一變,急聲道:「停止前進!準備戰鬥!」

楚破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老元帥的積威之下,哪敢多嘴,趕緊命令船隊停船,弓弩手、長矛手各就各位……這艨艟戰艦的船舷兩側開棹孔。艙室前後左右開孔洞,可用弓箭長矛四面攻擊,並且不畏矢石。

待命令傳達下去,楚破才不解的問道:「大帥,發生了什麼事情?」

伯賞別離看一眼遠處天空中地飛鳥,面色凝重道:「現在還不到這玩意兒覓食的時候……」

彷彿為了印證老元帥的話,艦隊剛擺好戰鬥隊形。便聽南面一聲炮響,一隊懸著蛟龍戲水旗的威武戰艦從濃霧中使出,竟是南楚平波軍獨有的海鶻戰船,這種船體型不大,船形頭低尾高,船身前寬後窄,是仿照海鶻的外型而設計建造的。

船上左右各置浮板四到八具,形如海鶻翅膀,可使船能平穩航行於驚濤駭浪之中,並有排水以增加速度之功。船艙左右都以生牛皮圍覆成城牆狀,以防止巨浪打碎木製地船體,並可防火攻。牛皮牆上亦加搭半人高地女牆,牆上有弩窗艦孔以便攻擊。

這種船可勝任各種水文條件下的作戰任務,性能十分地卓越,但因其造價遠高於一般的艨艟鬥艦,即使財大氣粗如楚軍。也並未普遍列裝,僅平波軍中裝備二十艘,作為主力艦……摩天樓船的強力補充。

看到這些不斷逼近地戰船,一直面陳似水的老元帥終於動容了。那張飽經滄桑的臉上清晰的寫著仇恨二字,只聽他咬牙切齒道:「諸!洪!鈞!」

是地,諸洪鈞在此,因為海鶻屬於平波、平波緊隨諸烈。

不過諸烈並沒有在海鶻艦上,出於對樓船的狂熱信仰。他依舊選擇了這種龐然大物作為旗艦……為了避免被發現,他遠遠的墜在後面,距離戰場足有四五里遠。

「可惜來的太倉促。沒有把我的巨鯨號帶過來。」站在襄陽湖水軍地旗艦上,上柱國大人一臉惋惜道。這戰艦已經是襄陽湖裡最大的樓船的,卻也僅有五層,無論從哪方面講,都無法與他地摩天樓船相提並論。

身後的親兵暗自發笑,其實上柱國大將軍並不是個講究人兒。今天這般暴發戶似得做派。只不過為了他邊上那位端坐著的貴人罷了。

南楚第一大族家長、衛國公、上柱國大將軍,太師,這一串頭銜使諸老頭可以與世上任何人平起平坐,但他卻心甘情願的站在一邊,還頗有些誠惶誠恐的味道。

只因為那坐著的人,是楚國長公主殿下……其實在他眼裡。長公主這頭銜也算不是主要地,關鍵還是擁有者頭銜的那個人,是他心目中的嫦娥妹妹。

有詩贊曰: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熟女,君子好逑。

但是那位長公主殿下,顯然沒有諸烈那麼多齷齪心思,只是焦急的伸著玉頸向霧濛濛的江面上眺望:「怎麼什麼都看不見?」

實在是太美了。如白天鵝一般優雅修長啊……色迷迷的望著長公主那白皙地脖頸。上柱國大人使勁咽口吐沫道:「長公主殿下玉趾駕臨,自然不能靠著戰場太近。以免發生危險啊。」

哪知有著完美脖頸的長公主殿下,並不領他的情,反而焦急地跺足道:「知道危險你還要打仗?不准打!萬一傷著雲蘿一點,你把這些破船都買了也賠不起!不行,靠近些!」

聲音真悅耳,發火都這樣好聽。上柱國心中花癡如潮,面上卻絲毫不讓道:「殿下,戰爭不是兒戲,在下帶您過來,已經大大的犯了忌諱,請不要讓洪鈞為難。」很顯然,這是一個可以將情慾與理智分割開來的男人……當然也有可能是他故意裝給長公主殿下看的。

但長公主顯然不是嚇唬大的,她根本不買諸烈地帳,拳頭攥得發白道:「我們是來做什麼地?難道是為了打仗嗎?」

諸烈頓時啞口無言,他們確實不是為了打仗。

這話還要從七天前說起。時刻關注長公主的上柱國大將軍,突然接到情報……長公主殿下低調離京,已經進入了自己地防區,老頭頓時興奮的一蹦三尺高。為何?因為從事業上看,他這一生無疑是成功的,身居一人之下的高位不說,還將齊秦兩國的水軍盡情蹂躪,把浩瀚大江變成了自家的弄堂,沒人敢撒野搗亂。可謂是手掌百萬兵,腳踏萬人頂,已經進步到完全沒了進步的空間,叫他怎能不得意?

但有道是金無足赤,與他轟轟隆隆的個人事業相比,感情生活那是怎一個慘淡了得?從十八歲第一次見到長公主時,他便為之傾心,暗戀、熱戀、苦戀、留戀、以及單戀一枝花。可那時候他諸家還不行,他也沒資格去跟別人爭奪素有江南第一美女之稱的長公主。

之後的故事就很俗套了,他發奮讀書、玩命練功,終於把自己打造成了文武全才、國之棟樑,便毅然投筆從戎,參軍到部隊,希望建一番功業。後來便果真建成了一番功業,成了軍方的頭腦人物,琢磨著自己的條件已經足夠了,他就興沖沖的央人回京提親。結果聘禮卻被退了回來。還有一句公主的回復,曰: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原來這位公主已經在三天前許了人家。

被插了號諸將軍只能自認倒霉,接受了家裡的包辦婚姻,將無限的郁卒投入到有限地工作中去。最終取得了世人矚目的成就。但心中的孤獨悲涼卻沒有絲毫減弱,反而隨著妻子的亡故而越演越烈,正所謂:夜來幽夢忽還鄉、床太大、被窩涼!

就在此時,他得知長公主地駙馬爺騎馬摔死了,不由大歎: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黃河尚有澄清日。豈可人無得運時!於是打定主意梅開二度的上柱國,便展開了轟轟烈烈的追求攻勢,雖然還沒見什麼成效。但他相信:前景一定是光明的……

像這種大獻慇勤的機會,上柱國大人又怎能放過呢?

所以他丟下手頭地活計,跑來幫長公主找孩子……既然是找孩子,自然不能開大樓船了,那樣會把人販子嚇跑了的。而且這終歸算是不務正業,若是傳出去定會有損一世英名。所以他玩了招瞞天過海,命親信製造自己還在九江大營假象,本尊卻悄無聲息的溜了號。

他色心一起、玩忽職守,可把秦雷和伯賞元帥這對苦命地兄弟玩殘了。要知道軍情這東西,大多是通過表象推測分析、進而得出結果的。秦國的探子再牛逼,終究也不是零零七。沒本事親眼確認楚國的三軍總司令,是不是還蹲在重重水寨之中,尤其是在其刻意深居簡出的時候。

諸老色狼為了面子的一番掩飾之舉,就這樣硬生生騙倒了伯賞和秦雷這一老一少兩隻賊狐狸……哦,還有樂布衣這支超級狐狸。話說鬼谷子一生上當次數屈指可數,偏偏就有這次……話說回來,這又不是戰爭時期。你放煙霧彈給誰看呢?這真是命苦不能怨社會。騙人還得沒防備啊。

話說騙人地最高境界,乃是連自己也不知道在騙人。上柱國大人不聲不響的跟著長公主轉了十幾個府。最終來到了長沙城中。這一路上,憂心如焚的長公主根本沒給他好臉看,結果馬屁屢屢拍在馬蹄子上,弄得他是灰頭土臉、心中郁卒。

只好去湘江邊上呼吸新鮮空氣,以保持良好的心情。卻十分意外的看到了江上的沈乞,不由大喜,這真是有心泡妞泡不成,無心逛街撿元寶。啊!

當時沈副統領奉命試探洞庭湖水軍地防線,鎩羽而歸之後,自然也很鬱悶。於是他也想到了呼吸下新鮮空氣,便到甲板上站了一會兒。

其實這是有點違規的,因為秦雷不許在白天出倉活動。但真沒什麼大不了的,按說就是在長沙城裡兜一圈,誰能認識他沈黑子呀?

可偏偏就是無巧不成書,讓諸烈給瞅見了,而上柱國大人之所以從小唸書就好,因為他有個特長……名曰:過目不忘!雖然只見過秦雷那夥人一面,但他還是很快想起了此人的身份。

不用說,秦雨田就在附近!上柱國大人雖然在感情上還很稚嫩,但他能與趙無咎並稱南北雙璧,那定然不是花癡可以癡來的。

他冷靜的判斷出,秦雷一行人的目地地,定然是五十里外地巴陵城。但此地水網縱橫、四通八達,即使用大軍圍剿,說不定也已經會被那小子覓到空子,逃之夭夭。為了避免打草驚蛇,諸烈沒有輕舉妄動……他只是密令各地駐軍嚴守門戶、加強巡邏,不給那小子一絲空當。並密令不引人矚目的海鶻戰船悄然離港,火速趕往洞庭湖。除此之外,便是等待,身為當世名將,他知道秦雷一定會於近日逃竄回國,只要在入江口架起網,那小子就一定會一頭撞進來地。

是夜大霧,伸手不見五指。他知道,收網的時刻到了。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六一章 血戰入江口

東風帶來霧氣,又將其漸漸吹散。

江畔沙洲上,秦雷感覺渾身冰冷,起初的喜悅之情已經蕩然無存,剩下的只是徹骨的寒意。望著江面上的海鶻戰艦,他知道,自己中計了。

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現在也不是反省的時候。緊緊攥住一棵蘆葦,默默的思考著應對之策。石敢卻不管別的,他只為王爺的安危負責,忍不住澀聲道:「王爺,我們撤退吧?」

樂布衣早就望向了身後的灘涂,聽石敢這樣說,他緩慢而堅定的搖頭道:「不行,城內的守軍已經出來了,若是此時回去,會被半渡而擊的。」

秦雷點點頭,鬆開手中的蘆葦,吐出兩個字道:「等著。」在心中盤算一下場中的形勢……南楚水軍在沙洲南面,鎮南軍在沙洲西北面,而灘涂後面又有巴陵郡的守軍。在這四方中,沙洲上的黑衣衛乃是最弱的一點,任何輕舉妄動都可能會招致滅頂之災。借助地利就地防禦也就成了最穩妥的法子……雖然是無奈之舉。

「堅持守住就有辦法!」秦雷堅定的對一眾手下說道,心中卻小聲嘀咕道:「大不了就跳江……」江面上戰鬥開始了。

靠著左右的八具浮板,海鶻戰艦不僅能在驚濤駭浪之中平穩行駛,還可以借助排水使速度大增,即便以速度著稱的艨艟鬥艦,也無法與其相比。

所以鎮南水軍乾脆停住不動,結陣等待對方的衝擊。

距離近了!又近了!水兵們已經能夠看清敵人面上的表情了!

轟隆!伴隨著驚天動地的巨響,衝在最前面的海鶻艦,與秦軍旗艦左側一艘艨艟迎面相撞,激起了滔天的巨浪。兩艘戰船劇烈的震動起來、每一根鉚釘都在痛苦地呻吟!儘管船上的士兵們早有準備。死死的抓住欄杆扶手,卻仍被狠狠地掀到了半空中,又重重地落在地上。痛苦不堪。

砰砰砰砰砰……巨響接連而起,仿若連珠炮一般,那是幾十艘軍艦接連相撞。不少艨艟戰艦都被直接頂破了船壁,而海鶻艦卻依然如故。

只一招,艨艟艦引以為傲的兼顧船壁便被攻破----高下立判。

冰冷的江水從船壁上地破洞湧入,但水兵們卻沒有時間損管堵漏,他們掙扎著爬起來,高舉兵刃衝出艙去……面對著速度更快、防禦更強、威力更大的敵艦,若是仍然從射孔中投擲射擊,根本傷不到對方絲毫,卻會被對方通過幾次撞擊撞沉。

是以接舷戰便是唯一的選擇!

儘管海鶻艦最擅長的便是接舷戰……

好在我那兄弟已經幫我改進了接舷戰法!看著眼前的戰局,已經退到安全地方的伯賞元帥沉聲道。

只見一條條矛勾從艨艟艦上飛射出去。將對方的戰艦緊緊抓住,不讓它隨便逃逸。緊接著一道道寬大的踏板架在了兩船之間,將兩者連為一體。披堅執銳的大秦勇士踏在上面如履平地,旋即便衝到了對方船上。

而且鎮南軍戰船的數目是對方地兩倍。所以往往會形成兩三艘戰艦圍攻一艘的情形。

但是接舷戰開始以後,處在上風的卻是楚軍。

因為海鶻艦的船艙左右都以生牛皮圍覆成城牆狀,足有一張多高。外牆內還加搭半人高地女牆,牆上有弩窗艦孔以供射擊。接舷戰時。上層女牆內的射手向對方投擲標槍、發射弩弓。而下層外牆內的兵士身披籐甲,手持長矛向敵人捅刺,殺傷敵人的同時,還可阻擋他們靠近。乃是這個時代攻守兼備地典範。

而且……海鶻艦上的乃是諸烈的直屬部隊、楚國第一強軍、天下第一水軍----平波軍。這支軍隊有多厲害?有個說法是:平波軍在水上的地位,甚至比百勝軍在陸地上的地位更高!

這支軍隊人人武藝高強、諳熟水性,在船上如履平地,且軍紀嚴明、相互配合默契。無論從個體還是群體看。都是當世的佼佼者。武器再先進,決定戰場勝負的。還是使用武器地人!這些強大地軍艦在更加強大的平波軍手中,威力才可以發揮到極致!

只見一隊隊驍勇地鎮南水軍衝上去,還沒有衝到外牆,與長矛手展開白刃戰,便已經被內牆的射手射倒了三分之一強。

秦軍也有射手,但大部分矢石卻被兩道高牆擋住。秦軍又用火箭,也被那蒙著生牛皮的高牆擋住,一時間秦軍弓矢無效,只能寄希望於最殘酷的白刃戰。

無數手持朴刀盾牌的秦軍衝過去,楚軍卻可以準確遞出長矛,躲過盾牌,刺入秦軍士兵的胸甲。技藝精湛者甚至可以讓長矛從秦軍盔甲縫隙中,刺入對方柔軟的軀體,施展致命的一擊。

有一件事是公認的:楚軍個人技藝天下第一,齊軍戰陣配合天下第一,而秦軍則是悍不畏死天下第一。哪怕是處於絕對劣勢,哪怕戰至最後一人,秦軍也會血戰到底!

眼看著長矛入體,卻激發出秦軍士兵胸中隱藏的狼性,他們紛紛丟掉兵刃,緊緊攥住對方的長矛,瘋狂向水中跳去。許多楚軍猝不及防,被直接從牆後拽了出來,打橫摔在水裡、或者秦軍陣中。摔在水裡算是運氣好的,因為他們身上有籐甲,想被淹死也難。

而落在秦軍陣中的,無一例外被剁成了肉醬。

但高牆後空出的位置,馬上有新的長矛手頂上,而鎮南軍也依然瘋狂的進行攻擊。

不斷有人倒下、不斷有人墜落,死神在狂笑……生命是如此的脆弱。

這樣的場景在戰場的每一處同時進行,一方仗著武器先進、技術精良,一方靠著人多勢眾、悍不畏死,一時倒也分不出勝負。

在戰場稍後一點的地方,鎮南軍旗艦上。伯賞元帥面色嚴峻地看著自己的兒郎成批的死傷。大手將扶欄抓住了五道清晰地痕跡。在這個年代,只要發生了白刃戰,指揮官便失去了干預能力。就只能比拚雙方的訓練、裝備、以及意志力了。

這種作壁上觀、愛莫能助的煎熬,並不是誰都可以承受地。

「大帥,我們損失太慘重了。應變吧!」楚破憂心如焚道。

伯賞別離看一看南面的迷霧之中,堅定的搖頭道:「不,還不是時候!」這就如打牌一般,若是先把王牌打出去,怎麼對付別人的王牌呢?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楚破焦急道,他負責軍中的操練,對兵士們的感情最是深厚,也最看不得他們傷亡慘重。

「等……」視線投向靜靜的沙洲,伯賞元帥緩緩道:「等諸洪鈞沉不住氣了。」

此役一開始,秦軍便失了先手。想要扳轉局勢,就必須付出更大的犧牲、經受更多的折磨……

四里之外的楚軍樓船上,諸烈也是一言不發地盯著遠處的沙洲,此時江霧逐漸散去。已經可以大致看清那紡錘形的輪廓了。

「上柱國,襄陽湖艦隊還能回轉嗎?」他的隨身校尉問道。

「不要指望了。」堅定地搖搖頭,諸烈苦笑一聲道:「這次八成是伯賞別離帶隊,這隻老狐狸。不做好萬全準備,是不會輕易出洞的。」說著輕輕一點身前的扶欄,十分篤定道:「他絕不是孤軍深入,一定還有策應保護的艦隊,說不定連預備隊都有。」

「那就是說,我們無法徹底消滅他們了?」校尉惋惜道:「好不容易逮著個烏龜出頭地機會,下次再想遇到。就不知什麼時候了。」

聽那校尉說的形象。諸烈忍不住失笑道:「是呀,好不容易逮著了。不狠狠敲一頓怎麼能行呢?」

「怎麼打?」一眾手下頓時來了精神,摩拳擦掌道:「末將請纓!」

諸烈不經意的瞄一眼面陳似水的長公主,點一下遠處的沙洲,故作風流倜儻道:「那裡便是秦軍的弱點,我已勒令巴陵郡駐軍,持續不斷的給它強大地壓力了。」

眾將大喜,紛紛道:「巴陵郡足有五千軍隊,那彈丸之地最多不過五百人,十倍於敵,可滅此朝食爾。」

諸烈心道:扮帥地時間到了。便輕搖著腦袋,撚鬚笑道:「此言差矣……本將已嚴令巴陵校尉不得攻佔、不得全殲、不得傷害秦雨田了。」

「這是為何?」其實大伙都是明白人,誰還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但正因為是明白人,才一致傻兮兮的問這問那,全力襯托上柱國大將軍地英明神武。

給了眾人一個:好小子,有眼力!的眼神,上柱國故意拖長音道:「這叫……攻…敵之必救。只要……施…加足夠壓力,伯賞別離就得全力營救,自然無法遠遁。若是……攻…下來了,敵人沒了必救,肯定會逃跑的。」

眾人趕緊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一時間諛辭如潮,馬屁震天。

再看那長公主,卻毫無興趣的把頭別向一邊。

得,唯一的觀眾不買賬,眾人也沒了演下去的興致,暗自檢討道:太造作了吧?是不是演得有點過啊?

沙洲之上一片肅殺,與楚軍旗艦上的輕鬆愜意形成鮮明的對比。

灘涂上黑壓壓的楚軍正在列隊登船,目的地正是沙洲東岸。

望著數十倍於己的敵軍,秦雷覺著,自己有必要說點什麼。

他從蘆葦從中出來,緩慢而堅定的走到黑衣衛所在的陣地前,阻止了他們起身列隊,他朗聲笑道:「夥計們,你們真是找了份天下最破的差事。」

黑衣衛不解地望向王爺。他們向來以自己的身份為榮,不知道王爺為何會這樣說。

秦雷抹掉臂甲上的水珠,愜意地笑道:「又一次要面臨生死考驗了。跟著這個瘋子,總是這麼危險。」

黑衣衛哄笑起來,他們心裡清楚。王爺這話不是對自己說地。因為他們是黑衣衛,最忠誠、最勇敢、經過無數次考驗的黑衣衛,追隨王爺赴湯蹈火便是他們的天職、也是他們最神聖地榮耀。

黑衣衛確實無需動員,他們永遠鬥志昂揚,永遠準備著犧牲。所以秦雷的話,是說給那五十個高手護衛聽的。這五十人分三幫,一夥是以公孫劍為首的鬼谷弟子;一夥是以夏遂陽為尊的紫雲門人;還有就是陸續從秦國投奔而來的秦國武林人士……話說五殿下臨危受命,深入虎穴,用自身換回了太子殿下的義舉,在秦國民間引起了極大地轟動。人們日夜祈福:祈求菩薩保佑五殿下能夠平安歸來。許多深藏不出的高手劍客也紛紛出動,南下加入了護衛五殿下的隊伍。

公孫劍和夏遂陽兩幫也沒事,因為他們已經是正式員工,指望著從王府混出個名堂呢。所以很聽話……至少很聽秦雷的話。但第三伙人地問題就大了,這些人武藝高絕、俠肝義膽,素質甚至比前兩撥人高出不少。但是有本事的人都比較有譜、或者說刺頭,不大聽招呼。

所以上次剿滅齊國使團。秦雷壓根就沒讓他們上。但是這次情勢危急,是個人就得動手了。萬一一會兒開打之後,這些大爺們殺得興起,冒冒然衝進敵陣還好說,若是把自己的陣型衝散了,可就是滅頂之災了。

因此秦雷必須提前打個預防針,但對一群桀驁不馴的高手講話。是十分考驗演講藝術地。

「雖然面臨過無數次險境。但這次與以前不同。」秦雷笑瞇瞇道:「這次是背水一戰,絕無逃生之理。這下可怎麼辦?」

「血戰到底!」黑衣衛齊聲低喝道,連公孫劍他們也跟著喊起來。

「是的,血戰到底!」秦雷劍眉一挑道:「孤王必與汝等同生共死、不做偷生之人!若違此誓,天打雷劈!」

「誓死保衛王爺!」這下所有人一齊喊了起來。

這就算是嚇唬完了,下面該提提氣了。秦雷點點頭,燦爛的笑道:「還記得上次嗎?就是我們剿滅齊國使團的那次?對方在強大地樓船之上,咱們還是進攻一方,先天就吃虧,結果戰損比是多少?」

「一千比一!」黑衣衛自豪的笑道:「那個一還是被自己人的狼筅刮傷了的。」這真是古往今來的戰場奇跡,由不得他們不自豪。

「這次也不會例外!」秦雷自信的笑道:「只要你們令行禁止!我們就一定會堅持到鎮南軍艦靠過來的那一刻!」

即使是最新加入地高手護衛,也見識了王爺那鬼神莫測地用兵,以及兩場絕對意義上的大勝仗,所以對他地話,都有些盲目的信任。

「這是戰場,任何隨意行為都會導致戰陣的崩潰,而戰陣崩潰的那一刻,便是我們全軍覆沒的時候,」秦雷面色一肅道:「你們要做的很簡單,就是死守戰陣!如何謹守戰陣?必須絕對的服從命令!聽明白了沒有?」「明白!」五百人整齊劃一的肅聲答道。

看一眼越來越近的敵軍,秦雷沉聲喝道:「樂先生指揮所有供奉護衛!準備戰鬥!」

「違令者斬!冒進者斬!擅退者斬!亂陣者戰!」樂布衣一彈腰間寶劍,淡淡道:「不要指望樂某人會手下留情。」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六二章 一個名將和兩個疑似名將之間的戰鬥

巴陵郡乃是南楚的門戶,自然有精兵強將把守。

巴陵校尉名喚鄒強,平民出身,二十年前加入平波軍,作戰極是英勇,且練兵也很有一手,這才被諸烈安排在了這個緊要的位置上。

要知道在楚國,軍官的職位可沒有貶值。全國加起來,包括諸烈在內,一共不到十個將軍。之下便是三十三校尉了,而作為鎮守重要邊城的守郡校尉,足以排進前十名去。即是說,他可以稱得上是軍方前二十的人物了。

這在唯出身論的楚國,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奇跡。所以鄒強對上柱國可謂是銘感五內,恨不能以死相報。

這次終於有了報答的機會,他自然要把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不僅把手下所有人都拉過來,還親自登上了先登艇,指揮巴陵軍搶佔灘頭陣地。

為了防備敵人半渡而擊,他還特意命令部下進行了數輪齊射,結果把個沙洲射成了個刺蝟洲,卻連根人毛都沒傷到。

見矢石沒效果,鄒強只好命令部下強攻。十幾艘先登艇從沙洲的四面八方靠上,幾十條踏板同時擱下,全副武裝的巴陵軍便潮水般的湧上沙洲,很快便將位於中央部位的黑衣衛,嚴嚴實實的圍在了中央。

看敵人還是沒反應,鄒強卻犯了難。要知道,上柱國給的命令可是:保持壓力、嚴禁攻陷。即是說此乃圍點打援之計,要想打援,就不能把點給打沒了。

「圍而不打吧!」鄒強是一個合格的將領,這體現在他對上級命令不折不扣的執行上。

於是乎,入江口上就出現了十分滑稽的一幕----廣闊的江面打得生死難分、慘烈無比,而擠滿了人的沙洲上,卻安靜無比……黑衣衛和巴陵軍相距不過數丈、大眼瞪小眼。

按常理講,諸烈的戰術是正確的……他知道。鎮南軍此行是為了接應秦雷回國地。所以要想將伯賞別離留下。就必須先把秦雨田留下。再按常理講,只要秦雷被困在那裡,伯賞別離地鎮南軍就得源源不斷的開過來。而與此同時他的大江水師也會源源不斷地開過來。最終會在入江口展開一場硬碰硬地剿殺戰……這是我強敵弱時最英明的選擇。

統觀從開始到現在。他兵行詭道。將秦雷和伯賞別離統統饒了進來,又欲堂堂正正之師,展開主力對決,將發生意外的可能性降到最低。兵法有云:凡戰者:以徵兵交合、以奇兵取勝。所以諸烈確實無愧於他當世名將的稱號。。

但是……話說世上的事情九成九是壞在這個但是上。他還是小看了伯賞別離、小看了一個充滿仇恨、以擊敗他為終生抱負的心;他更小看了秦雨田,一個成熟遠超年齡、永遠無法揣摩的統帥。

之所以無法揣摩,是因為秦雷的作戰思想與這個時代有著太多的不同。拋開注重遠程打擊、走精兵路線等建軍思想上地差異外,最大的不同乃是……他十分注重作戰計劃。

在每一次作戰前,他都會與自己的智囊,反覆推敲整個戰役的前後、進程、結果、影響等等。設想所有的可能……尤其是糟糕的可能。然後他會針對每一種可能,提出一套應對方案,解決由此產生地各種影響。這個過程細緻繁雜、一次稍微規模的戰役,就會使他廢寢忘食的工作三五個晝夜,其中的艱辛足以使任何人抓狂,但秦雷仍會做得一絲不苟。看上去十分的自虐。

這是他前世的烙印,是當世的任何將領都無法理解地,因為這是對生命地尊重。而且他相信經驗豐富的士兵,才是戰爭最寶貴地資源,雖然也要有所犧牲、但不能有無謂的犧牲,不能像當世將領一般一將功成萬骨枯。

理解了這一點,你就可以理解秦雷這種自虐的原因。

之所以不敗。是因為不可能敗。之所以不可能敗。是因為他不打必敗之戰、他可以應對所有導致失敗的可能。

什麼?你說此戰必敗?還早呢!

戰局進入了僵持階段,江上仍然血戰、沙洲仍然冷戰……

雖然戰局不同。但秦軍兩位首腦的表現卻如出一轍,他們都把視線投向了巴陵城方向。

諸烈的計劃看似完美,但在執行上卻有個不易察覺的漏洞……他預備在入江口展開戰略決戰,但眼前這些軍隊顯然是不夠的。所以他必須調集赤壁、夏口、武昌、甚至是九江的水軍前來會戰。

然而在戰役前期,為了達到迷惑秦軍的目的,他又勒令各地守軍嚴防死守,不得輕易出動。身為一代名將,他當然不會犯這種一女嫁二夫的低級錯誤,所以他又命令各地水軍一旦秦軍撤退,便緊隨其後,跟著鎮南軍東進入江口,這樣便可以始終保持兵力充足,而且楚軍長於水戰,這樣雙管齊下、便可始終保持優勢。

之所以不大兵團決戰,是因為他怕嚇跑了伯賞別離、欲速則不達。倒不如一口一口吃掉,不疾不徐、溫水煮蛤蟆來得穩妥。古人說得好嘛:零割肉不心疼……

為了在長公主面前顯擺,他還美其名曰添油加醋戰術

說了這麼多,全是它好處,那漏洞在哪裡?就一句話……如果攻擊各地的鎮南水軍不撤退呢?很簡單,他預備前來參加戰役的各地艦隊,將恪守於第一條軍令,老實龜縮在各自的防區……雖然想要突圍並不困難,但上柱國不讓啊。

當然,身為名將一定是比別人多兩把刷子的,諸烈不可能不考慮這種情況。但是他認為自己攻敵之必救,鎮南軍一定會從各地戰場上撤下來。回援三江口的。

而退一萬步講。哪怕秦軍不回援,楚軍也不怕,因為在三江口戰場上。伯賞別離的策應艦隊被襄陽湖水軍死死纏住。而他的中軍又拿海鶻戰艦毫無辦法,所以勝利還是會屬於楚軍地,一切只是時間問題。

但是我們說過,名將之所以是名將,是因為他們比一般將領多兩把刷子。而秦雷和伯賞別離,很快就將證明,他們也是名將,所以他們也多了兩把刷子。

鄒強正在與秦雷眼對眼,卻聽得巴陵軍中有人高聲驚呼。他不由回頭望去,頓時驚得魂不附體……只見西北江面上駛來一片烏壓壓地船隻,目的地竟是入江口東岸的巴陵城!

而巴陵城地守軍九成跑到了沙洲之上,城內無比空虛!快通報上柱國!」此時回援已經不及,鄒強不敢輕舉妄動,趕緊命人乘快艇前去稟報。

其實不用他稟報。高高站在樓船之上地上柱國,便已經看到了那支龐大的船隊……之所以說是船隊、因為那不是艦隊,沒有戰艦,只有各式各樣的商船、運輸船、甚至還有只能站十來個人的漁船!

這支雜牌部隊根本沒有任何戰鬥力,它們唯一的用途只能是運兵,目的也只能是江東的巴陵郡。放在平時,上柱國大人自然不會在意這些土雞瓦狗。只需派出一支分艦隊。便可以收拾了它。但現在,除了他自己之外。再沒有可調遣的兵力了。

這就好比兩大高手比拚內力,正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候,卻突然插進個小孩,拿著根雞毛往其中一人鼻孔眼裡插……雖然柔弱無力、卻足以決定戰局。

不是因為巴陵乃楚國重鎮、交通樞紐、經濟發達、意義重大,而是因為大楚立國二百年,還從未被人攻陷過任何城池!如果被敵方得手,他諸洪鈞將永遠被釘在恥辱柱上,千古英明一朝盡喪,奇恥大辱雖死不能洗刷!

這對成功人士諸洪鈞來說,是絕對不可以接受地!

「絕不能讓他們登陸!」諸烈使勁一拍欄杆,咬牙切齒道:「中軍上前!」既然調無可調,那就只有親自上前,拼老命了!

雖然情況看起來萬分緊急,但諸烈和他的將領們並不是太擔心,因為滿身都是武器的軍艦和普通船隻構造完全不同,戰力也沒有絲毫可比性!當時是,西秦那支龐大的特混特亂艦隊足有二百餘艘大小船隻,距離東岸還有七八里的水路。而南楚的三十艘艨艟戰艦,距離東岸雖然更遠一些,但楚軍是順水,其速度乃是秦軍地一倍有餘,攔在秦軍前方綽綽有餘。

至於二百比三十的數目比,楚軍並不擔心……二百隻綿羊與三十頭惡狼相遇,誰能獲勝呢?至少楚軍是這樣認為的。

七艘巨大的樓船緩緩向北開動,而為其護航的三十艘艨艟戰船,更是直接衝了出去,無論如何也要將那些烏合之眾擋在大江之上……南楚的土地一寸也不能陷落!

有什麼真本事就拿出來吧,這還不夠看!諸烈死死的盯著那支龐大地艦隊,現在戰局已經明瞭,如果秦軍沒有什麼新花樣,必敗無疑。

但伯賞別離顯然是一個花樣繁多地老頭,從他可以公然販賣軍官,便可以看出,此人絕不老實!而人越不老實,打仗就越狡詐……

雙方相距不到五里時,那支龐大船隊的右翼突然散開,顯出了原本被嚴密遮擋地中軍。

那是一支艦隊,不是船隊,而是由一艘艘嶄新戰艦組成的艦隊,這些船上的旌旗也表明了他們的身份……襄陽湖水軍!

通道一出現,這些披著羊皮的狼便從羊群中衝了出來,竟然足有四十條之多。

雖然是逆水,可襄陽湖水軍的速度卻奇快,幾乎是眨眼之間,便完全脫離了特混特亂艦隊,擋住了楚軍的去路。

望著這些半道殺出的程咬金,楚軍士兵不由呆住了……

只見這些戰船長八丈、高三丈、寬四丈,船舷兩側、船首船尾皆有城牆狀護牆,這些護牆從上到下包有鐵皮。可以隔絕矢石、抵擋火攻。護牆內林立著秦軍士卒。披堅執銳、嚴陣以待。當然,這都不算奇怪,畢竟不能要求大伙把軍艦造成一個模樣。

真正奇怪的是……這些戰艦竟然沒有漿!雖然各國的軍艦個性發展。卻都要有這玩意兒的。不然咋動彈啊?

但它偏偏就沒有漿!而且行進速度還飛快!這讓楚軍士兵大犯嘀咕,難道是妖術?

「漿輪船!」並不是所有人都不認識它,至少上柱國大將軍認識,可見領導就是領導。

但諸烈的臉上卻沒有絲毫得意,反而面色十分難看。他發現,自己從一開始就錯了!面對貌似弱小地敵人,他過於托大了……他低估了對手!低估了他們地勇氣和決

這勇氣屬於秦雷,他身份貴重,卻毅然拿自身作餌。將巴陵城中的守軍吸引出來,給特混特亂艦隊拉開直搗黃龍的空當。

這決心來著伯賞別離,他竟然暗中聚集了十二成地力量,對諸烈展開了毫無保留地一戰!

一方托大輕敵,一方全力以赴,勝利的天平自然重新傾斜!

諸烈望著那些古怪的漿輪船。一個同樣古怪的念頭從心頭升起:到底是誰以有心算無心呢?雖然有些措手不及,但他經歷的風浪實在太多了,很快便壓制住了心裡的慌亂,將鷹一樣犀利的視線投注於那江畔沙洲之上。

沒有像一般將領那樣檢討自己的過失,他的全部心神都轉移到了如何扭轉危局上去。當世第二名將地名頭,果然不是亂吹!很快,他便敏銳發現了敵方的弱點所在!

其實那個弱點一直都在。只是他原先沒有太重視罷了。

那就是那片沙洲……上面的那個人。

諸烈沒有輕視秦雷。在諸烈看來,那個秦國的皇子應該很有份量。重要到伯賞別離都要親自來救。雖然不輕視他,但在上柱國大人的心裡,他還是遠遠不如伯賞別離和鎮南軍重要。

所以他才擺了個圍點打援的陣勢,把重點放在了打援上。

但當那支特混特亂艦隊出現,他發現自己大錯特錯了!要知道,兩國並沒有宣戰、也沒到了什麼生死存亡地關頭,但伯賞別離竟然把最後一條舢板也派了出來。

他要幹什麼?救人而已,救誰?沙洲上那人而已。

諸烈駭然發現,在伯賞別離的心裡,那人竟然比他的鎮南軍還要重要。

身為對手,諸烈知道伯賞別離的水平,也相信他的判斷,並據此得出了結論:

秦雨田才是最有價值的目標!

雖然不知那個年輕的皇子有何魔力,但本著凡是敵人寶貴地,我們就要打碎地原則。諸烈惡狠狠的咆哮道:「命令鄒強!強攻秦雨田!死活不論!」

「雲蘿怎麼辦?」一直裝作漠不關心地長公主,終於忍不住出聲道。

但傳令校尉根本不看長公主,朝上柱國行個禮,便轉身下樓傳令去了。

也覺著自己有點絕,諸烈不好意思的看長公主一眼,低聲解釋道:「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死生之地、存亡之道,為將不可不察。我不能考慮太多其他因素……」

長公主面色鐵青,卻沒有說話。

見得到了她的理解,諸烈心裡更不好意思了,連忙保證道:「只要有可能,我一定會保證公主的安全,你就放心吧。」

長公主搖搖頭,淚水止不住的淌下,彷彿雨中帶露的百合一般……

戰爭,請女人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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