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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唐攻略 作者:府天(全書完)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三章 李大帝病急亂投醫,誰是招搖撞騙的騙子?

    見慕容復,李治純粹是為了關心一下吐谷渾的狀況。先前西北一役,吐谷渾的糟糕國力狀況盡顯無遺,李治作為君王不能不關切。然而,接見一個來歷不明的米哈伊爾,他則是完全出于一種好奇,隱隱之中還有一種期待。

    大唐雖然是泱泱大國,但不見得每樣都能越過別人,而苦于頭痛的他更是希望能夠有醫有藥緩解這種難言的病痛。秦鳴鶴的醫術是比那些太醫強,但如今的李治已經對那種治標不治本的法子完全失望了。

    “你既然從極西之地來,可通曉什麼特別的技能?”

    李治忽然冒出來的這句話讓李賢為之一愣,如果他記性沒錯,剛剛這紅毛家伙固然是吹牛不少,可似乎沒和別人提起鑌鐵的事,李治怎麼沒來由問起這個?再往細處一琢磨,瞧見老爹眼神中閃動的期冀之光,他頓時恍然大悟——敢情老爹感覺中醫不中用,如今寄希望于外國大夫來著。

    他倒是听說過羅馬帝國的公共衛生設施很發達,也隱約記得有什麼醫藥百科全書之類的東西,可這治理疑難雜癥還得專業大夫,這個米哈伊爾怎麼看都是個半吊子而已!老天,這喜歡夸夸其談的家伙千萬別胡說八道,如今這年頭要是沒有真正的手段,給皇帝看病是要把自己的命給搭進去的!這家伙自己送命也就罷了,千萬別搭上他!

    想到這里。他頓時緊張地看向米哈伊爾,見這家伙明顯愣了神,不覺更加頭痛了。終于,某人在沉默良久之後,終于露出了招牌式地夸張笑容。

    “尊敬的大唐皇帝陛下,我是一個旅行家。從懂事開始就決定游遍整個世界。我去過雅典,到過大食,更領略了大唐西域風光,這一路走一路學,也學到了不少東西,但可惜的是博而不精。陛下問我通曉什麼技能,我實在是慚愧得很。”

    這家伙什麼時候變得謙虛了?李賢才剛剛松了一口氣,孰料寶座上的李治忽然大度地揮了揮手笑道︰“你也不用這麼緊張。朕不過是隨便問問。賢兒性子靈動,按照他往日的習性,怎麼也不會收留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偏偏還征闢了你為雍王府典簽,朕只是覺得好奇。”

    對于老爹地這種說法,李賢著實感到一陣胸悶。敢情他老爹突發奇想要見米哈伊爾,其實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他?正尋思著這紅發家伙剛剛怎麼性子大變,他就听到外頭傳來了一個通傳聲,道是皇後駕到,循聲望去的時候。卻只見武後已經款款從門口進來了。

    “陛下!”

    武後微微行禮的時候,其他人也慌忙拜見,而這一位年過四旬的皇後也落落大方,點點頭之後就在李治身邊落座,順帶就打量起了丈夫特意召見的兩個人,那審視的意味比李治。剛剛更濃,犀利的目光仿佛要在兩人身上扎出一個洞來,緊接著更是用一種謹慎的語氣盤問起了米哈伊爾地出身。

    由于人是裴行儉推薦的,李賢又提防著沒讓這紅毛家伙知道機密,所以盡管人家曾經自稱是貴族,他卻壓根沒去盤問過——橫豎是外國人,是不是貴族對他來說壓根沒什麼影響。

    所以,他一面喝茶解渴。一面听著兩邊說話,當听到米哈伊爾用一種極其神氣的態度說出了那個姓氏時,他幾乎一口茶水當場噴出來,好容易憋住了。卻還是沒忍住大聲咳嗽了幾聲。

    凱撒……好吧,即使是听上去發音相近,可是,這該死的紅毛猴子欺負這年頭沒人懂羅馬歷史是不是,居然敢把這個姓氏搬出來?

    武後詫異地瞥了兒子一眼,就連李治也感到一陣莫名其妙。而慕容復更是敏銳地發覺李賢是在听到那奇怪的姓氏時,方才流露出這樣古怪的表情,不禁也用眼神悄悄打量著李賢。

    身處眾人目光的中心,李賢卻無心理會,而是拿眼楮怒瞪著米哈伊爾,心中尋思裴行儉是不是向自己推薦了一個招搖撞騙的騙子。良久,他再次咳嗽了一聲,放下手中的茶盞,笑眯眯地對老爹老媽解釋道︰

    “父皇母後知道,我從小就喜歡看書,各式各樣的古籍也不知道收集了多少,這拂國地事情也曾經听一些波斯和大食商人提起過,所以這時候听著就覺得有些親切。”他一面說一面繼續瞪著米哈伊爾,忽然用極快的語速蹦出了一個完整的姓氏,然後笑道,“擁有這個姓氏的人曾經是拂一個相當著名的皇帝,不過傳說血脈已經斷絕了。”

    瞧見米哈伊爾露出仿佛見了鬼似的表情,李賢這才收回了目光,正準備胡說八道一番,外頭忽然又有內侍進來

    道是烏茶國婆羅門盧迦逸多以及座下十二弟子應邀前時候,他方才覺得今天老爹不單單是一時心血來潮,這一個個地見番人,實在是古怪至極。

    既然新地賓客到來,慕容復和米哈伊爾自然得讓位,雙雙退到了一旁。接下來,就只听外頭一陣整整齊齊的腳步聲,不一會兒,十幾個或年輕或中年的天竺僧人就簇擁著一位老僧進來。只見那老僧膚色棕黑,雙目似開似闔,仿佛很有些高深莫測。

    李賢見慣了裝神弄鬼的人,甚至還曾經見過袁天罡這位大名鼎鼎的活神仙,因此對于一個番僧自然是興趣不大,心中盤算著這家伙會用什麼借口逃避拜見天子的禮儀,以及他該用什麼理由把這家伙的傲氣打回去。

    這佛門雖說在魏晉南北朝的時候曾經鼎盛一時,甚至還號稱不拜國王,不拜父母,不禮鬼神,不敬六親,可後來漸漸地就變了味,北方沙門甚至還有朝拜天子等于拜佛的說法。再加上李唐篤信道教,雖說還不曾滅佛,可也不怎麼信佛,所以召見道士遠多于召見和尚。

    然而,李賢這還在肚子里盤算著,卻不料那老僧高宣佛號,十幾個僧人同時行禮如儀,最初的倨傲無影無蹤不說,反而還多了一種格外的恭謹。

    “拜見陛下!”

    禮尚往來,人家恭順有加,李大帝自然不會給人顏色看,含笑點點頭便吩咐平身。眾僧謝過之後,一個自稱盧迦逸多座下首徒地僧人迦摩羅就從旁邊兩個侍者手中接過一個黑漆漆的檀香木匣,鄭重其事地獻了上去。

    —

    “感謝陛下邀請我等前來大唐。吾師聞听陛下常年困于宿疾,太子殿下的身體也十分孱弱,故而帶來了精心煉制數十年的藥物獻給陛下。然此藥雖有奇效,卻比不上我烏茶國秘傳的長生不死藥。若是能合成長生不死藥,陛下又富有四海,定能垂拱萬年成不世之功業。”

    這一通漢話說得異常流利,李賢細細打量那個說話的迦摩羅,愈發覺得這人不像天竺人,反而更像中原那些能說會道和尚。而長生藥三個字更是激起了他眾多不好的聯想,要知道,這種國歷史上第一個追求長生不老的秦始皇就上了徐福的大當,可以說,追求長生的皇帝沒一個成功的,怎麼這年頭還有人拿長生當幌子?

    他不信,李大帝卻是興致勃勃,連連點頭之後就開始詢問長生藥需要什麼藥材,需要多少時日才能練就,那表情仿佛恨不得明天就能服丹似的。雖說他有一百個心勸諫,奈何卻插不上嘴,轉頭去看武後的時候,卻發現他老媽正面露冷笑,顯而易見是半點都不相信。

    “殿下,什麼是長生藥?”

    忽然听到耳邊的這個聲音,李賢心中一動,轉頭發覺是米哈伊爾湊了過來,他頓時沒好氣地嘲諷道︰“你那個姓氏是怎麼回事,這家伙的長生藥就是怎麼回事!”

    踫了滿鼻子的灰,米哈伊爾頓時怏怏退後,嘴里還喃喃自語道︰“我怎麼知道大唐會有人知道凱撒大帝的名字,早知道這樣,我就應該說我姓奧古斯都……”

    他的聲音雖低,奈何李賢的耳朵卻極其靈敏,一下子分辨得清清楚楚,更是為之氣結,怎麼也想不通老成持重的裴行儉怎麼會和這麼個紅毛猴子有關系,甚至還為這家伙寫了薦書。一面想這個問題,他一面打量著那個充當翻譯的迦摩羅,愈發覺得今兒個是風雲際會。

    這招搖撞騙的騙子居然全都湊一塊去了!當然,某人還只是小撒了一謊,且坦陳自己是撒謊,至于那邊一群天竺和尚則是最可惡不過了——這些人肯定還對所謂的長生藥信心十足!

    武後連連催促了好幾回,李治方才不情不願地結束了這次接見︰“今日不早了,你們既然從烏茶國遠道來此,就先在長安住下來,翌日朕再行召見。”

    然而,就當別人都以為這就算完了的時候,他忽然石破天驚地又加了一句︰“唔,你們沒有宅邸住宿不便,索性如此,朕到時會下詔中書省,以盧師為懷化大將軍,賜第崇化坊。”

    此話一出,對大唐官制不熟悉的慕容復和米哈伊爾只是在那里稍稍一愣,但武後和李賢都是目瞪口呆。這懷化大將軍乃是武散官的第四階,正三品上的高官,對一個不明底細的天竺和尚,李治居然這麼慷慨大方!

    瞥了一眼米哈伊爾,李賢終于確定,在騙人的勾當上,這紅毛猴子還差遠了!
正文 第四百五十四章 李六郎接郝處俊,卻道不死藥能吃死人

    處俊要從遼東回來了。

    雖說洛陽曾經有衣冠好,儀觀惡,不姓許,就姓郝的民謠,但是,家的其他子弟不談,郝處俊本人還是相當有能耐的官員。就比如他這次去遼東作為李績的副官,勤勤懇懇這種老話就不說了,最為時人津津樂道的卻是另一件大事。

    他當初率軍攻高麗某城的時候,軍隊尚未列陣完畢,兵力遠勝于唐軍的高句麗軍就忽然殺至。結果,處俊正坐在胡床上吃干糧,聞听這消息眼皮都不眨一下,鎮定自若繼續大吃大嚼,鎮定了軍心之外,又安排了精兵強將截斷了高句麗軍的後路,結果大敗敵軍。

    有著這麼一個大大的功勞,郝處俊還沒回到長安,就有人登門恭賀他的高升。現如今政事堂剛剛罷了一個宰相李安期,劉仁軌還病著,老上官和李敬玄獨掌政事,這郝處俊一回來,形勢怎麼也得變動一下吧?

    尤其是曾經吃過虧的那些監察御史,更是指望鐵面郝回來替他們做主——這彈劾的人沒事反而御史倒霉的,自大唐開國以來還很少有過。

    然而,官員的動作再快,也及不上早早得到消息的李賢。這一天,他一大早就向老爹老媽請了命,又和太子李弘打了個招呼,帶著人親自上了家,把還在睡夢中的郝象賢拎出了被窩。一群人風風火火出了春明門,等在了郝處俊回京地必經之路上。

    象賢當初有眼不識泰山和李賢鬧過一回。後來兩相熟悉了,再加上他作為郝家長孫總得要和各家各院打交道,李賢又時不時找上門騷擾一番,于是久而久之就和李賢熟了。即便如此,出城之後听說李賢是來接他祖父郝處俊,他還是給嚇了一大跳。

    “殿下。我祖父不過是回京述職,不用勞動你跑來接吧?這外頭閑話已經夠多了……”

    “廢話少說,當年你祖父的壽酒我還喝過。有尊老兩個字在前頭,我又是過了父皇母後的明路,人家還能說什麼?”

    李賢怎麼看郝象賢怎麼覺得古怪,要說郝處俊雖說其貌不揚,但至少還是個精干的官吏模樣,可這郝象賢……實在是忒對不起觀眾了。見這家伙還是在四處張望。仿佛期望能夠避開了去,他索性一把抓住了郝象賢的衣領。

    “你爹如今是功臣,我都好歹來接了,你這個孫子怎麼能走?給我好好在這里呆著!”

    程伯虎和薛丁山看到被幾個典衛牢牢看管起來的郝象賢,不覺雙雙聳了聳肩,私底下竊竊私語了起來。

    年前侍御史賈言忠從遼東前線回來,曾經評價薛仁貴為勇冠三軍,于是人人都傳說薛仁貴凱旋歸來要升大將軍。薛丁山自是歡欣鼓舞,奈何遼東據長安太遠,準確地消息打听不到。所以一听聞郝處俊從遼東歸來,他索性自告奮勇跟了李賢出來。恰巧程伯虎正好想打听一下李敬業的消息,也就一起跟來了。

    大唐的一品二品高官都是榮餃,換一句通俗的話來說就是不管事,李績平素就是如此。所以,對于尋常官員來說。能擠進三品位列宰相就是人臣極致了。處俊是中書侍郎,也就是東台侍郎,雖說比右相劉仁軌差一點,可好歹也是三品的宰相,此番凱旋回京自然也是隨從眾多前呼後擁。

    所以,前導衛士遠遠看到前頭有人擋道,自不免派人呵斥,待得知是雍王李賢外加郝家長孫郝象賢。自是忙不迭向上呈報。不多時,處俊就排開眾人,快步走到李賢跟前,笑呵呵地平揖拱手。

    “怎敢勞動雍王親自來接?”

    “嘿。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來迎接一下在高句麗建下大功的郝相公,又有什麼打緊?”

    “殿下這話我可不敢當,李司空總攬全局,薛將軍高將軍等幾位也同樣是身先士卒,我不過是薄有微勞而已。”

    李賢反手拉著郝象賢上前,自己退後兩步容這祖孫倆說話。直到見著處俊沒說幾句就把郝象賢趕蒼蠅似的趕開了,他這才笑眯眯地上去和處俊又敘了一番話,順道讓薛丁山和程伯虎打听到了想要打听的事,他就和郝處俊一起上了馬車。

    車簾一拉,一左一右兩尊門神騎馬護衛,霍懷恩親自充當了車夫,五個典衛一律斷後,在這樣地架勢下,自不虞有人偷听談話。李賢見郝處俊看著自己滿臉疑惑,遂摩挲了一會下巴,便很是婉轉地請教了一下對方關于不死藥的看法。要知道這年頭朝中官員也有篤信道佛的,服用丹藥更是不在少數,唯有郝

    乎是反丹藥的主流。

    “什麼不死藥,分明是害人的玩意!這秦始皇信徐福,後來還不是落得一場空?就說誤服丹藥以至于丟了性命的人從古至今又有多少?”

    果然,一說起丹藥兩個字,郝處俊就開始吹胡子瞪眼,就差沒大發雷霆了。怒了一陣子,他忽然想到坐在旁邊的不是小輩也不是同僚,而是雍王李賢,這才尷尬地摸著胡子消了火氣,但下一刻立即警惕了起來。

    “雍王殿下無緣無故問起此事,可是有人蠱惑陛下煉什麼不死藥?”

    這老家伙果然敏銳!李賢心里感慨了一句,遂露出了無可奈何的表情,解說了那天烏茶國婆羅門盧迦逸多敬獻丹藥的事情,順帶提到人家自稱能合長生不死藥。結果,處俊一下子忘記了這是在馬車上,猛地站了起來,結果腦袋結結實實踫在了車頂上。

    —

    “可惡,這些該死的番僧,居然又來瞞騙陛下!陛下難道是病糊涂了,當初太宗皇帝之所以這麼早過世,還不是因為誤服了番僧地丹藥!要不是為了殺了他們反而弱了我大唐聲名,那些人一個個都得人頭落地!”

    瞧見郝處俊坐下之後滿臉的氣急敗壞,再敲了敲明顯凹進去一塊的車頂,李賢也來不及嗟嘆郝處俊那顆硬頭,趕緊勸慰了幾句。誰知郝處俊一點都沒听進去他的話,不一會兒就死死瞪著他的眼楮質問道︰“他們敬獻的丹藥陛下服用了沒有?”

    李賢狡猾地一笑︰“我吩咐過王福順,不管他找什麼借口,就是不能讓父皇服用那丹藥,當然太子也是一樣。那藥丸一共六顆,哪怕是少了半顆我都唯他是問。”

    “還好,還好!”

    處俊長長吁了一口氣,旋即撫了撫前胸,仿佛是在安撫剛剛劇烈蹦跳地那顆心,安靜地坐了回去一聲不吭,也沒問長安如今是什麼狀況,李賢也壓根沒提。接下來這一路上,李賢固然是借機打盹,郝處俊也在一路發愣,兩個人幾乎再沒有說一句話。

    大唐重武,但儒將也不少。按照功勞來看,花甲之年在海東闖出一番局面的劉仁軌自然屬第一,而安撫了西域的裴行儉應該屬第二。只不過,裴行儉這個安西大都護在官階上低于郝處俊,聲勢就有些不及了。所以,這回郝處俊從高句麗回來,有的人上他家里蹲點,有人則在城門口守株待兔,單單等郝處俊進城。

    “郝公回來了!”

    車馬行近之後,不知道是誰叫了一聲,城門口不少迎候的官員都齊齊迎上。雖說以綠青官服為主,但亦不乏緋色高品,足足有十幾人。然而,看到從郝處俊的馬車上下來的是兩個人而不是一個人,就有人一驚,看清了郝處俊旁邊的人是誰,更有人差點沒驚呼出聲。

    怎麼又是李賢?

    瞧見那一雙雙或驚訝或怒瞪或善意地眼楮,李賢一下馬車就瀟灑地拱了拱手︰“今日我奉父皇母後旨意前去迎接郝相公,想不到諸位也有同樣的心思,真可謂是心有靈犀。相公這千里歸來一路辛勞,大家要是想為他接風洗塵,不若定在明日,現在還請先放他一馬。”

    “……”

    面面相覷的眾人還來不及開口說什麼話,就只見郝處俊也隨著拱手點頭後就鑽回了馬車,沒奈何只得各自退到了一邊。直到遠望著馬車從春明大街轉到了啟夏大街,一群官員這才反應過來,一時間議論紛紛。

    得,指望郝處俊為他們出頭,那是甭想了!這是少數人心中的懊惱。

    李賢地動作怎麼那麼快?這是幾個年輕官員琢磨不透的問題。

    還指望政事堂內三方鼎立呢,如今看來不沆瀣一氣就已經夠好運了!這是幾個自以為最關心朝政的老臣的哀嘆。

    處俊哪里知道人家的這些心思,現如今他滿腦子只有不死藥這三個字,滿心尋思的就是怎麼勸諫,怎麼諷諫,怎麼諍諫,進了蓬萊宮就只一門心思看著地下的青石路面,嘴里念念有詞,幾次遇到門檻凸起之類的東西還多虧旁邊的李賢順勢攙扶上一把,這才避免了跌倒的厄運。

    而李賢這一舉動不少人都看在眼里,一多半以為這是尊老愛賢,一小半認為這是籠絡人心,更有極少數認為這是做戲。總而言之,看見李賢和處俊消失在紫宸殿門口,人們是各有各的滋味,各有各的想頭。
正文 第四百五十五章 勸諫,諷諫,諍諫……皇帝老子的御批放假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這句話李賢已經多次體會到了。情看似無巧不成書,其實卻在事先經過了精心安排計劃。就好比這一天他和處俊聯袂踏進紫宸殿,看見的就是許久不曾理事的李治高踞寶座,而下頭一溜天竺番僧的情景。

    他不露痕跡地朝侍立在老爹旁邊的王福順投去了一睹,卻見這位蓬萊宮中第一得用的內侍垂頭縮腰低眉順眼,只是趁人不備悄悄和他對了對眼神。不消說,這安排皇帝日程的事,托付王福順必定沒錯。

    不得不說,那個名叫盧迦逸多的老僧並不是話很多的人,寥寥幾句用天竺語說的話之外,往往還夾雜著幾個旁人根本听不懂的漢語名詞,話最多的反而是那個迦摩羅。從如何合,如何天人合一,如何追求長生,大堆大堆晦澀名詞的中間還不忘引經據典。而旁邊的李賢不但從其中隱約分辨出一些密宗特有的名詞,而且還找到了一些道家煉丹的術語。

    東方道教加上西方佛教,敢情這年頭的長生不死藥也先進到東西合璧了!

    他閑著沒事還能夠姑且听之,而對于郝處俊來說,那侃侃而談的一群天竺和尚根本就是邪魔外道,全都是一群招搖撞騙的騙子。看到皇帝興致勃勃,他愈發心中氣怒,面露怒火不說,胡子更是一抖一抖的,胸前亦是連連起伏。

    看到郝處俊氣得如是光景。李賢悄悄摸了摸下巴,想到那天老爹一高興封了盧迦逸多懷化大將軍之後,他立馬做出地勸諫。以往他說話十句李治能听八句,可那一次卻踫了滿鼻子的灰。

    那天,他那位看過不少道書的老爹引經據典,從神仙存在的合理性。到漢朝那段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故事,再到被李唐奉為始祖的太上老君,總而言之,李治是說得天花亂墜滔滔不絕。李賢固然是瞠目結舌,便寄希望于自己那位老媽,誰知心眼頗多地武後看到他無功而返,索性干脆不勸了。

    既然這種事情妻兒勸說無效,那還是請大臣來吧!

    長生不死藥固然是讓李治听得心花怒放。但是,郝處俊那張越來越黑的臉他還是看見了。終于,在迦摩羅說得最興頭上的時候,他打斷了對方的話,用極其嫻熟的官方辭令請對方明日再來,又命內侍將眾人送出,這才笑吟吟地對郝處俊勉勵了一番。

    無非是什麼勞苦功高,明察秋毫,當機立斷之類沒新意的褒獎,但不可否認的是這全都是高帽子。一頂一頂連續不斷地砸上來,如果是普通臣子定然會樂得暈頭轉向,反過來恭維皇帝忘了正事。

    然而,郝處俊是什麼人?那張黑臉雖說有稍稍減輕的跡象,可態度照樣是不卑不亢,躬身謙辭一番就忽然開炮了。

    “壽長與短。乃是天命,臣雖博覽群書,只知鮮少有萬乘之君輕服蕃夷之藥。昔日貞觀末年,先帝服那羅邇娑婆寐藥,結果非但無效,反而有害。大漸之際,名醫束手,不知所為。也有臣子以妄用藥物為故,準備歸罪娑婆寐,或加顯戮。幾位宰臣商議之後,最終還是恐戎狄取笑我大唐。最終不了了之。此乃前車之鑒,願陛下深察。”

    這一番話語氣漸漸加重,到了最後,郝處俊干脆長跪于地叩首連連,那痛心疾首地模樣顯露無遺。而寶座上的李治顯然沒料到這麼一位宰相才剛從遼東回來,連個歇息也沒有就開始施行宰相權責,一時愣在了那里。

    要說惱火吧,人家說的是事實;可要說笑納吧,自己剛剛來了興致,這一位就兜頭一盆涼水澆下來,也忒不給面子了。

    于是,站在下頭的李賢就只看見李大帝面上一陣青一陣白,一會兒咬牙切齒地怒瞪,一會兒在那里搖頭嘆氣,卻愣是沒讓郝處俊起來。看看處俊仿佛是打定主意和李治耗下去,再想想這老頭已經一把年紀,這跪在地上的滋味也不是好受的,而且事情還是他挑起的。最後,他只得干咳一聲,上前一步朝老爹躬身作了一揖。

    “父皇,郝相公剛剛激動了些,可也是好意。這昔日秦始皇統八荒六合的時候,還不是被那術士徐福所騙?不過,始皇帝以暴虐治天下,父皇卻以仁德服夷狄,這高下立判不言自明。俗話說仁君自有天庇佑,父皇仁德天下皆知,何必求于丹石?”

    如果說郝處俊的勸諫過于硬梆梆,那李賢這話自然就和軟多了,畢竟,他在里頭愣是加上了不少恭維頌聖的功夫。而李治正愁沒台階可

    然兒子聰明站出來打了圓場,他終于就顯露出了從諫面,當著郝處俊的面表示不再讓天竺僧人煉制長生不死藥。結果,激動的老頭自是大喜過望,稱頌吾皇聖明不提。

    既然長生藥的勁頭暫時過了,李治的興頭就轉到了遼東戰局上,干脆留下了郝處俊一起用午膳,而正好在場的李賢自然被拉上作陪。大約是因為成功勸諫了君王,郝處俊地心情極好,幾杯下肚老臉通紅,嗓門洪亮地介紹起了遼東的一場場大勝。

    —

    于是,李治一高興也不免喝了兩杯,正當他還想讓宮人斟酒的時候,旁邊耐不住的李賢趕緊站起來委婉阻止——開玩笑,這風眩還沒怎麼好就這樣喝酒,不是給大家找麻煩麼?

    李治皺著眉頭還準備分說一二,郝處俊也慌忙站出來勸阻︰“臣不合忘了陛下仍苦于風眩,竟是忘了應當禁酒!臣也不喝了,倒是這高句麗戰場上有幾件趣事,如今臣可以說給陛下听听!”

    處俊這一打岔,李治終于心情稍好。雖說食不語乃是古訓,但這節骨眼上也沒有誰會遵守那些規矩。听著那些低級軍官的趣事,他反而覺得新鮮,這一頓飯破天荒吃了一個時辰,一應菜肴也都多用了幾樣,撤下去的時候幾個宮人都是笑吟吟的極為高興。

    吃完了飯,郝處俊就告辭了出去,而李賢就自告奮勇地提出要送李治回蓬萊殿。于是,李大帝二話不說點頭答應,父子倆便出了紫宸殿。

    這午後的春日原本就容易讓人發倦,更何況李治原本就是身體不好地人,走在太陽底下竟是露出了以前從未有過的老態,步履蹣跚不說,面色也顯得格外蒼白,只是精神勉強算還好。雖說搬進這蓬萊宮不是一兩天了,但走著走著他還是不時冒出一兩個問題,而李賢答不上來的時候就只得向另一邊的王福順求助。

    這蓬萊宮那麼大,除了幾座大殿,他哪里記得住這麼多殿閣地名字!

    李賢心里嘀咕,眼楮卻四處瞟著,最後瞧見老爹的發冠下,赫然有不少白發,不覺皺了皺眉。他老媽比他老爹還大幾歲,平日也是勞心勞力,可這滿頭發絲照樣是烏黑亮麗幾乎找不出白發,這兩夫妻怎麼會相差這麼遠?

    “賢兒!”

    猛听得老爹一聲喚,李賢的趕緊收回了心思,一抬頭卻發現李治看他的目光很有些古怪。他正準備追問,誰知身邊的老爹忽然沒來由低聲感慨道︰“你即將加冠大婚,想不到你一晃這麼大了。如果你姨娘還在世,能看到你和賀蘭大婚,定會高興異常。說起來,賀蘭嫵媚多姿頗肖于她,這心思卻沒那麼重,也是小丫頭的福分。”

    沒錯,這年頭似小丫頭這樣心機不重的女人已經很難尋了!

    李賢附和地點了點頭,這一走神,忽然感到肩頭被人輕輕拍了兩下,待醒悟到是自己的皇帝老爹,他頓時呆了一呆。這平日只有武後在單獨相處的時候會做出這種舉動,今兒個他老爹是怎麼回事?這可是大庭廣眾之下,而他如今也不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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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說李賢一開始還只是吃驚于老爹的耳目靈通,那麼听到後頭,他那臉色就是要多古怪有多古怪。如果說以前他還只是偷偷摸摸拐帶太子,那麼現在可以說就是奉旨休假!果然,他的皇帝老爹還是頗有人情味的,知道這太子不好當。

    于是,把李治送回了蓬萊殿之後,李賢立刻從建福門出了蓬萊宮,又興沖沖地直奔東宮,渾然沒顧上東宮上下官員看他的眼神。一陣風似的沖進明德殿,他正好看見李弘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而一看到他,李弘就趕緊把伸過了頭頂的手臂放了下來。

    “六弟,你怎麼來了?”

    李賢笑嘻嘻地走上前去,看了看案頭老高的公文,突然壓低了聲音道︰“五哥,可有興趣和我去大理寺探探?听說,那位新任大理丞,辦案的效率可是出奇得高,你何不去那里視察視察!”
正文 第四百五十六章 放假前的兄弟緊急加班

    子不好當,大唐的太子更不好當,尤其是身子並不怎弘。李治這個皇帝可以暫時讓太子監國,而李弘卻沒法把政務往外推——其實他是有地方可以推的,精力旺盛的武後決不會介意為兒子多分擔一些政事,然而,東宮上下官員都不會同意這種做法。所以,即便是夜夜都要忙到秉燭時分,他依舊是天不亮就起床。

    所以,這時候面對李賢冷不丁提出的建議,他不覺苦笑了一聲,旋即命四周的侍從等人退去,這才指了指案頭那幾十個卷軸。

    “這都是從各地送來的公文,有的是報水災,有的是報旱情,還有則是報朝廷選事,若是耽誤了就是茲事體大……”

    “政事堂都已經合計過了,五哥你要做的不過是簽押下發,這事事親力親為怎麼行?譬如說這選事當然是應當謹慎的,可若是旱澇,下頭的臣子無人會不盡心,何必勞動你這個太子親自過問?”

    李賢皺了皺眉,不待李弘說完就忍不住說出了自己的建議。見李弘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愁容,他頓時更奇怪了。

    要知道,這大唐可不比後世,雖說君王還不至于權輕,但是對于繁雜事務的處置權卻在于政事堂中的宰相,哪怕是皇帝也不用事事過問。詔書出自中書,門下負責核駁,一件件事都要親自琢磨研究當然未嘗不可,可這也未免太累人了!

    終于。李弘在手頭那卷奏疏上蓋好了印鑒,盯著李賢看了一會,他終于無可奈何地道︰“算是我怕了你,這選事我當然是第一在意地,至于其它不過是借口。實在是因為劉仁軌至今還沒有銷假,上次我又是和你們幾個一起去探的病。有人說他是給人嚇得不敢上朝。”

    給人嚇得……敢情這些家伙以為赫赫有名的神奇老頭劉仁軌是軟骨頭麼!

    李賢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正想開口說話的時候,卻只听外頭傳來了一陣大呼小叫,不多時,大門就被人砰地一聲推開,一個人影興沖沖地奔了進來,卻是太平公主李令月。她一進來看到里頭有兩個人,就在原地略站了一站。緊跟著就欣喜地叫嚷了起來。

    “六哥,原來你和五哥在一塊!婉兒,阿韋,你們快來!”

    李弘和李賢兩兄弟還沒反應過來,外頭就又沖進來兩人,可不是上官婉兒和阿韋?兩個小的一眼就看到了李賢,上官婉兒正要上前,卻被阿韋拉了一把,只得規規矩矩地上來先見過了太子李弘,然後方才向李賢見禮。

    武後只有李令月這麼一個女兒。自然是寵得如同掌上明珠。所以,當看到妹妹也跑到了自己這東宮來,李弘終于有所覺悟,知道這正事暫時是做不成了。眼看李令月一下子沖進了李賢懷中,而李賢更是抱著她笑眯眯地轉了一大圈,他只得上去親昵地捏了捏妹妹地臉頰。柔聲問道︰“令月怎麼跑到東宮來了?”

    蓬萊宮造好,太極宮也就成了西苑,連帶東宮的位置也變得微妙了起來。李治和武後雖說也想在蓬萊宮中闢出一塊地方作為東宮,可這搬遷東宮不是李弘一個人的問題,而牽涉到方方面面的官署,最後還是只能依照原樣不變。而因為這個緣故,李弘要見弟妹,其實也只有早晚問安的功夫。

    李令月和李旭輪雖說還在年少好動的時候。可這蓬萊宮和東宮相隔太遠,所以兩人都很少到這東宮來。正因為如此,此時看到神氣活現的李令月,不但李弘奇怪。李賢也覺得詫異。

    “我來找五哥送帖子,正好六哥在就更好不過了!”

    李令月笑嘻嘻地從上官婉兒和阿韋那里拿過兩個紅綢包,遞到了李賢和李弘手中。而兩兄弟入手覺得沉甸甸的,都覺得一陣奇怪,打開一看卻不是尋常地紙質帖子,而是兩塊打磨得光滑水潤的竹片。李賢細細一端詳,只見上頭刻著一列字。

    “四月十三,邀明允賢兄游芙蓉園,妹令月敬上。”

    看到這尚算工整的字跡,李賢先是一陣愕然,但很快就大笑了起來。好容易止住了那笑聲,他方才看到李弘也站在那里哭笑不得。于是,他干脆蹲下身來端詳著氣鼓鼓的李令月,笑嘻嘻地拱拱手道︰“賢妹相邀,我卻之不恭,明日一定前往!不過,小令月,你怎麼說動母後放你去芙蓉園的?”

    “母後說五哥太累,也該好好休息休息,正好父皇也可以趁機換換環境,也利于……利于……”李令月剛剛被李賢笑得心頭火起,此時吃這一問,免不了回憶起了武後的交待,一板一眼地解釋時,語氣就有些干巴巴的,最後幾個字竟是沒。

    旁邊的上官婉兒終于看不下去了,只得低聲提醒道︰“公主,是療養。”

    李令月聞聲趕緊連連點頭︰“對,對,是療養,母後說,父皇和我們大家都去療養!”

    敢情療養這名詞如今上上下下都會用了!想到那回老爹還攛掇著老媽去山,老媽似乎還心不甘情不願的,這次竟主動提出去芙蓉園小住,李賢不禁心里嘀咕。待他轉頭去看李弘的時候,卻只見這位太子望著桌上那些卷軸正在發愣。

    這如果明天要去芙蓉園,豈不是今天大理寺去不成?

    眼珠子一轉,他便笑眯眯地對下頭三個小丫頭吩咐道︰“想不想今天和我一起出宮去看看熱鬧?”此話一出,他就看見李令月上官婉兒阿韋不出意料地連連點頭,遂壓低了聲音吩咐道,“那現在我交給你們一個艱巨地任務,去外頭幫我和太子看門,不許放進一個人。半個時辰之後,我們就出宮去逛!”

    —

    瞧見三個小丫頭爭先恐後跑出去關上了門,李弘不禁十萬分不解地看著自己的弟弟,卻發現李賢忽然朝自己擠了擠眼楮。

    “你先看那些緊急的,剩下的我幫你分揀出來。這年頭地方官都賊精賊精,知道不把事情說得十萬分危重,朝廷就不會在意,指不定就是糊弄你。你把那些真正重要的處置好,把那些不要緊的扔給屬下不就完了?監國歸監國,可你這個太子也該適當放些權!”

    李弘還是頭一次听到李賢願意幫忙,差點以為自己耳背了。待看到李賢動手拿了一卷奏疏,他這才明白這回人家是當真地,遂以手擊額笑道︰“六弟你居然轉性了,真是可喜可賀!”

    “少說廢話,抓緊時間!”

    李賢抬頭瞪了李弘一眼,旋即埋頭苦看那些洋洋灑灑的官樣文章。要說他的實務水平確實不夠,不過這年頭不存在什麼密折直送之類的勾當,內外官的奏疏並非直接送到監國太子案頭,而是一層層通過許多部門,存檔記名之後轉呈政事堂送上來,上頭的批注已經不少了。單單看宰相那些批復就知道大約怎麼回事。

    老上官如今頗善于和稀泥,而李敬玄則是事事謹慎,所以這批復往往也猶如太極,滴水不漏。所幸他對于兩人的脾氣廖若指掌,只掃一眼就知道那言下之意是什麼,不多時,案頭堆得老高的奏折就分成了三堆。堆得最高地大約有二三十,最少的一堆才四五卷。

    甭管是皇帝還是太子,要是真的奢望能夠大小事情一把抓,那非得累死不可!看著抬起頭來的李弘,他便拍了拍雙手道︰“就那四五份奏疏是真正重要地,其它的無關緊要,扔給別人處理就行了!五哥,我還是那句話,身體是本錢!”

    “好好好,我听你的還不行麼?”

    李弘趕緊把那四五個卷軸拿過來,瀏覽了一番就開始奮筆疾書,又接著用印。忽然,他想到了日間听到的傳言,忽然頭也不抬地問道︰“听說天竺有番僧給父皇送藥,父皇還封了那個番僧懷化大將軍,據說那人還號稱能合長生不死藥的?”

    這話還沒說完,李賢的臉色就一下子沉了下來︰“這些番僧招搖撞騙,所言豈能輕信,今天郝相公很是勸諫了一番父皇,父皇已經答應不再讓那個番僧合什麼長生藥!要我說,這有病還是得看大夫,誤服丹藥可是容易出事的!”

    “你說人家是招搖撞騙卻是過了,那些番僧自己也服用這些丹藥,足可見確實有效。丹藥之學由來已久,父皇身體不好,若是真能有效豈不是幸事……”

    李賢越听越覺得不對,最後干脆打斷了對方的話頭,直截了當地問道︰“五哥,你不是服用過這些丹藥吧?”

    “如今倒沒有,我幼時身體孱弱,父皇曾經賜過我一些,我吃過一段日子。”

    怪不得他這個哥哥一直都是這麼個身板,敢情都是吃丹藥吃的!火冒三丈的李賢在心里把不負責任的皇帝老子埋怨了一通,暗地里下了決心,這回就是看也要把那幾個天竺番僧看死,絕對不給這些人招搖撞騙的機會。當然,順帶也要牢牢看住他那個想要長命百歲的老爹,別長生不成反倒把命給送了!

    長生不死……呸,吃死人還差不多!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七章 帶著小蘿莉逛街,路遇美人回眸

    太子居然又要出宮!

    對于東宮上下的官員屬吏來說,這實在不是什麼好消息。然而,太子太傅上官儀不在,太子左庶子劉仁軌在家養病,剩余幾個以宰相身份兼任東宮官的大佬也統統不在此地,到了最後,太子詹事吳敬賢不得不站出來勉為其難地勸阻。

    結果,李賢不緊不慢地就把人頂了回去︰“東宮既然有官屬輔佐,太子五哥一人勞心勞力總不是辦法,今兒個的緊急公務已經都處理完了。既然是監國太子,閑來無事的時候也該親民,否則怎知道天下大勢百姓疾苦?”

    他也不理會面色發青的吳敬賢,低頭笑看著旁邊的李令月上官婉兒和阿韋。不出所料,三個小的轟然應諾,李令月甚至還唯恐天下不亂地嚷嚷道︰“成天悶在宮里,五哥的身體都弄壞了!”

    叉著腰氣鼓鼓說了這麼一句,她便不由分說地拉著李弘的手,興沖沖往外頭走。這時候,李賢方才雙手一攤跟了上去,留下滿滿一地的東宮官在那里面面相覷。

    “還愣著干什麼,趕緊叫上率府親衛跟上,否則太子殿下若是丟了怎麼辦!”

    吳敬賢一語驚醒夢中人,眾人趕緊跟上去安排,然而,等聞訊而來的東宮率府親衛追出嘉德門,李賢等人竟不知道上哪里去了。氣急敗壞的吳敬賢狠狠一跺腳,遂趕到門下省去尋左相上官儀理論。把整件事說得十萬分嚴重,言下之意不外乎是請上官儀做主。

    結果,原本正在喝茶地上官儀一听說自己那個孫女也摻和在里頭,差點沒一口茶直接噴出來,好半天緩過勁來,他眼珠子一轉就立刻擺了擺手︰“你不用操心。雍王府親兵都是上過戰場的,這長安城里還不至于出差錯。太子殿下歷來勤勉,難得出去一趟也不用那麼緊張。你既然是太子詹事,就應該好好替太子殿下好好打理府事,別讓他太辛勞了。”

    此話一出,吳敬賢可謂是瞠目結舌,可見上官儀的案頭一瞬間被小吏堆上了無數公務,他只能怏怏告退。甚至沒奢望往皇帝皇後那里告一狀——這樣的事情已經有太多次先例了,也沒見兩位至尊說什麼。如果他不是東宮太子詹事,也不會在乎這種事,可誰讓他坐在那條小板凳上呢?

    別人的愁苦李賢沒工夫去細想,走在大街上,他分外慶幸自己聰明,早上一下子帶出來十幾個親兵,否則現在人手絕對不夠。忖度這午後大理寺大約還沒開始,三個小丫頭又吵著要去逛長安的兩市,李弘又是無可無不可地。他便答應了下來,誰知李令月三個人小鬼大,購買力之強簡直讓人瞠目結舌。

    長安兩市向來都是最最熱鬧的,幾千個店鋪賣什麼的都有,一圈轉下來,所有親兵的馬褡褳里頭塞得滿滿當當。這還不包括三個小丫頭嘴里吃的手上玩的。好在李賢向來就是這里的常客,不少人都認識他這位慷慨大方的六公子,這才一路簽單避免了掏錢。

    別看都是些小玩意,這一路花地錢若是合計一下,少說也有二三十貫,夠人家百姓過半年了!

    “六弟,令月大約還是頭一次出宮吧?”李弘走近李賢身邊,面色說不出的輕松。哪里還有平素那種監國太子的謹慎穩重,“若是母後知道你拐帶了她的寶貝女兒,只怕回去之後你又得遭一頓說教!”

    “兄弟一家親,反正今兒個五哥你也有份。到時候可得幫忙撐著一點。”李賢嘿嘿一笑,掏出銅錢從路邊某個賣冰糖葫蘆的人手中接過了三串,命親兵拿上去給三個小丫頭,見三個人好奇得什麼似的,他方才聳肩一笑,“橫豎機會難得,就讓她們盡興一下吧!”

    李弘向來也是寵愛妹妹的人,此時見狀不禁莞爾。雖說一路看去店鋪眾多商品琳瑯滿目,但他向來不怎麼留心這些,只顧著看那三個猶如放出籠子的小鳥一般的孩子。所以,當李賢神神秘秘地從某家店鋪中鑽出來,塞給了他一個大大的錦盒時,他不覺愣了一愣。

    “這是什麼?”

    “當然是送給我那位還沒出生地佷兒或是佷女的,我一個月前畫了圖樣給他們定制,今兒個正好過來自然就取了!”見李弘張張嘴似乎要說些什麼,他就搶在前頭道,“民間宮中都曾經有掛長命縷的習慣,我特意變了一變,用上了這長命鎖。這用的是產自于闐的美玉,然後是最好的玉工雕琢而成,闢災驅邪最是管用。”

    李賢說

    淡寫,李弘卻心中一動,打開錦盒一看,卻只見那玉巧絕倫,上頭縷刻著雙龍戲珠,暖潤滑澤,那塊玉中間仿佛還流轉著一道極其難得地微光。他本想張口說一個謝字,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一句調笑︰“六弟你這麼早就備好了賀禮,如果阿斐到時候產下的是孿生,你可怎麼辦?”

    “什麼孿生?”

    李弘還沒來得及回答,旁邊就探出來一個小腦袋,卻是上官婉兒。只見小丫頭一下子盯上了李弘手上的錦盒,眼神中滿是好奇,最後恍然大悟地點點頭道︰“我知道了,這一定是師傅送給……送給五公子那個未出世孩子的!什麼好東西,也讓我瞧瞧?”

    她這一嚷嚷不打緊,一瞬間,李令月和阿韋也擠了過來。沒奈何之下,李弘只得打開錦盒滿足了三人的好奇心。這不看不打緊,一看之後,李令月立刻磨著李賢也想要一個,上官婉兒和阿韋雖說不好學著太平公主撒嬌,但那滿眼的小星星顯露無遺。

    “好了好了,改明兒我再去訂制三個!”李賢在三人頭上各敲了一記,故意板起臉道,“不過,這東西可不比你們今天買的小玩意,價值不菲,你們拿什麼和我換?”

    一句話讓李令月上官婉兒阿韋愣在了當場,而李弘听到這熟悉的一句台詞,頓時忍俊不禁笑了起來,緊跟著又露出了一絲悵惘。想當初他還小地時候,就因為這一句話被李賢支使得團團轉,也不知道欠下了多少賬——當然,其中很多到現在都還沒還上,興許日後也沒法還了。

    李令月思來想去也想不出自己能有什麼東西可以和李賢交換,頓時一跺腳抱怨道︰“六哥也太小氣了!”

    —

    “就是這樣一個長命鎖,就得花去你六哥我幾個月的俸祿,也就是說我節衣縮食大半年才能給五哥送上這麼一份賀禮,我這還小氣?”李賢見三個小的听得瞠目結舌,面上笑意愈發促狹,“這手工費我也就不和你們計較了,單單這玉就價值七百貫,你們總得拿出點誠意吧!”

    這一次,稍微懂一點錢財知識的阿韋倒抽一口涼氣,一把將李令月和上官婉兒拉到一旁。也不知道她嘀咕了一些什麼,就只見兩個最最古靈精怪地人一下子變了臉色,看向李賢的眼神中沒了嗔怒,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絲驚異。

    三個小丫頭也不知道商量了些什麼,最後,年紀最大的阿韋被公推出來做了代表,把李賢拽到了一邊。

    李弘遠望著三個小的輪流在李賢耳邊叨咕了些什麼,心中愈發覺得好笑。都多少年過去了,他這個弟弟也老大不小了,偏偏訛詐的性子就是改不掉,就連小孩子也仍不忘連哄帶騙。此時此刻,他完全沒注意到,听了李令月的話之後,李賢的臉色忽然變得很有些古怪。

    鬧了這麼一出,西市也逛得差不多了,一行人便匯合了往景耀大街那個門出去。李賢剛剛冒頭,就忽然听到左邊傳來了一個叫聲。

    “六郎!”

    他循聲望去,卻見是一排三個女子。居中的那女子身穿一身嫩黃襦衫,束胸長裙的邊上瓖拼著一圈綾錦,既雅致又富貴,那張曾經消瘦愁苦的臉上如今卻容光煥發,赫然是許嫣;她右手邊的女子素面朝天不施粉黛,身著半袖長襦,玄絲虹裳,落落大方之中尚流露出一絲清減,卻是房芙蓉。

    而站在許嫣左手邊的一個女子斜簪步搖,縴縴玉手上戴著一個精致的玉指環,正用古怪的目光看著他——與其說是打量他,還不如說是打量李弘。

    這三個女子同時站在景耀大街,端的是百花失色,麗姝失顏,恰好應了景耀兩個字。李賢回過神來連忙上前打招呼,一轉身想著如何介紹李弘的時候,卻只見這位素來穩重大方的兄長正看著那個他不認識的女子,面上很有些失神。

    不會吧,這難道是一見鐘情?

    他正嘀咕的時候,許嫣急忙拉著房芙蓉和另一個女子走上前來行禮問候,她們的那些從人也紛紛上得前來,叉手行禮之後便個個默不作聲退到一邊。而等到許嫣介紹了人之後,李賢方才忍不住瞪大了眼楮,著實覺得無巧不成書。

    那位簪步搖戴指環的豐盈女子,竟然是未來的太子妃弘農楊紋因,也就是他李賢的正牌嫂子!
正文 第四百五十八章 兄弟視察大理寺

    子選妃與其說是太子自己的事,還不如說是國家大事弘使性子。正因為如此,在當初整個選妃過程中,百官選,武後再選,李治最後拍板,可謂是層層嚴格把關,唯獨沒人來問他是否喜歡。

    如果換成李賢那麼個性子,必定會想方設法從中作梗,不管怎麼都得選一個自己喜歡的。然而,李弘四歲立為太子,七歲出居東宮,雖說被李賢帶著也有些違背禮法的時候,但那終究是少數,在這種大事上更不會使性子。所以,他也就遠遠看過自己未來的太子妃一面,甚至沒有說過話。

    正因為如此,今天這次誰都沒料到的踫面,他感到尷尬的同時,楊紋因也露出了不自然的表情。而李賢注意到了這一點之後,眼珠子一轉就悄悄交待上官婉兒和阿韋纏住了許嫣和房芙蓉,自己則索性把李令月抱在了手里,愣是讓這一對未婚夫妻湊在了一塊。

    許瑤嫁給了房芙蓉的兄長,這許房兩家自然也就親密了起來,房芙蓉養傷的時候曾經得到武後不少賞賜看顧,這傷勢痊愈之後也就由父母做主暫時留在了京城。她平日也常常和許嫣出來散散心,誰知道今日居然會無巧不巧遇到了李賢兄弟。

    她早就听父母說當初李賢曾經在她遇刺之後來瞧過,此時一見面,卻發現對方仿佛忘記了當初那樁事似的,一個勁地在李弘和楊紋因身上打量。不禁心中一嘆。轉頭一看許嫣地時候,卻只見這位如今許家的實際主人雖面上鎮定,眼神卻一直往李賢身上瞟,不禁想起了母親私底下曾經提過的傳聞。

    李弘忙著留心兄長和未來嫂子之間的尷尬,好一陣子方才被李令月的嚷嚷聲驚醒,遂對兩女笑道︰“我和五哥正好要去大理寺瞧熱鬧。既然遇到了就是有緣,大家不如一起去如何?”

    房芙蓉原是無可無不可的,許嫣難得遇見李賢,自也不會拒絕這番好意,至于楊紋因雖說有些懊惱,但更多地還是竊喜——嫁作太子妃旁人固然認為是好事,可倘若對丈夫的性子脾氣一概不知,未來還有什麼樂趣?而當李賢看到她默許似的點了點頭時。頓時松了一口氣,順勢對李弘丟去了一個眼神。

    兩兄弟平時就常常用這種眉來眼去傳遞信息,所以李弘一接到那眼神就明白了弟弟的意思——與其有工夫發愁沒感情的男女要成婚,那就趕緊趁現在交流感情吧!

    若是有外人在場,打死他也不會做這種有違禮法的事,但今日既然是微服,他咬咬牙便走近楊紋因,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起了話。此時,一眾雍王府親兵看到李賢無聲的手勢,遂在四邊散開了來。不但負責防衛,而且也負責隔絕那些亂七八糟的目光。

    大唐地大理寺負責流刑以下的審批工作,刑部負責對大理寺的審案進行復核,御史台則對這兩者同時進行監督,糾正它們審案中的失誤。所以說,這大理丞負責定刑罰。勘刑獄,可以說是大理寺官員的實權派,雖說上頭還有兩道監督,可刑部和御史台畢竟不可能事無巨細,這大理丞的第一道關可以說是異常重要。

    大理寺太僕寺等等部門和全部在太極宮中的中書門下兩省不同,全都處于皇宮四面的各個里坊之內。而作為大唐的權力機構,這些里坊自然就劃分為辦公區,很少有人居住。這一天。李賢一行人還沒拐進大理寺所在的十字街巷就听到了前頭地人聲鼎沸,等到沿路進去之後,全都為之大吃一驚。

    這大理寺問案可不像戲文中的縣太爺升堂,歷來都是不公開審理。除非皇帝認為有必要。偶爾才有那麼一兩樁公開審理的案子。而今天又不是什麼公開審理的案子,巷子里怎麼會有那麼多百姓?

    一時間,李賢忘記了今兒個原本就是存著看熱鬧的目的,而李弘也忘記了和楊紋因談情說愛,許嫣忘記了和房芙蓉說笑,就連三個小丫頭也被這萬人空巷地情景給鎮住了。

    想起自己讓人打听的時候,人家只說狄仁杰審案效率高,並沒有形容這幅情景,李賢忍不住喃喃自語道︰“這是怎麼回事,百姓圍攻大理寺麼?”

    這句戲言讓李弘額頭上的青筋都爆起了幾根,只不過太子終究要矜持,他只能沒好氣地瞪過去一眼。他正想派人上去打听,誰知這還沒吩咐出去,不遠處就傳來了陣陣毫不掩飾的議論聲。

    “十天,才十天就審結了五十件案子!”

    “听說只要是狄大人判了流刑的,那犯人沒一個不心服口服。前些天還斷了三樁冤案,大理寺里頭的令史悄悄遞出消息來的時候,犯人家里頭差點沒歡喜上天去!”

    “咳,也別高

    早,狄大人上頭還有大理正,還有大理寺卿和少卿,刑部和御史台,到時候被駁下來也沒準!”

    “不管怎麼說,難得遇到這麼個勤勤懇懇剛正廉明的好官,我家那小子總能輕判一點!”

    十幾個聲音七嘴八舌地傳來,李賢和李弘听得清清楚楚。前者固然在感慨傳說中狄公斷案如神果然不是吹地,而後者則生出了十萬分欣喜——一則是為了蓉娘托付對了人,二則是為了這李賢推薦的人果然有能耐。

    至于三個小丫頭則是昔日听過李賢瞎掰的那些包青天斷案傳奇,此時也都露出了很感興趣的表情。

    這年頭權貴官員犯案雖然也在大理寺審理,但官員有官員地門路,自然不必像平頭百姓這樣擠在大理寺門口等消息,所以,放眼望去雖是黑壓壓一片人頭,卻多半都是粗衣布服的小民百姓。正因為如此,前呼後擁甚至還帶著女人隨行的李賢等人自然是十萬分扎眼。

    那些目光中有羨慕,有不解,有嫉妒……甚至還有仇恨。雖說太宗皇帝開了科舉,但平民百姓哪來的機會讀書?自然仍是世族子弟佔據了多數的名額。正因為如此,往往是貧者日貧,貴者愈貴,天壤之別永遠都是天壤之別。

    所以,李賢看看情勢不對,遂拖著李弘叫上眾人走回頭路。走回去沒多遠,他就找來一個親兵吩咐了幾句,不一會兒那人便滿臉得色地回轉來點了點頭。于是,他就帶著滿臉不解的眾人七兜八轉地進了某座宅子——不消說,對于錢多了沒法花的他來說,買地買宅子置辦不動產自然就成了最好的選擇,現如今他基本在長安每個行政機構駐扎的坊都有宅院。

    褪去寶鈿脫去釵環,換上男子衣裝的許嫣房芙蓉和楊紋因看上去讓人眼前一亮——以她們的形貌,作男子自然也是俊俏郎君。至于李令月上官婉兒和阿韋換上了童子的衣服,看上去也和一般書童沒什麼兩樣。

    —

    剛剛一听說是要改裝打扮訪問大理寺,三個小的樂得一蹦三尺高,而楊紋因起先還有些顧忌,但頂不住來了興致的同伴,此時更衣出來看到滿臉驚訝的李弘,心里竟覺得今天這一趟沒有白出來。

    按照規矩,大理寺有卿一人,從三品;少卿二人,從五品下。先頭大理寺卿剛剛丁憂,幾個大理丞又連番調動,忙前忙後掌總的就是少卿段延貴。好容易盼來了一個精通刑獄的大理丞狄仁杰,他算是長長噓了一口氣,更是有閑心煎茶自娛了。

    然而,這一天就當他好不容易按照古法烹茶,眼看就要大功告成的時候,卻不防有人忽然一下撞開了門,緊跟著就露出了一張驚慌失措的臉。

    “大人,不好了……外頭,外頭……”

    段延貴頭也不抬,輕描淡寫地斥道︰“大驚小怪,又不是來鬧事而是來稱頌的,傳揚出去也長我們大理寺名聲,有什麼好擔心的!”

    “不是……是……是太子殿下和雍王殿下來了!”

    “不就是太子和雍王來了,有什麼好奇怪的,隨便……”忽然,段延貴抬起頭來,滿臉不可思議地問道,“太子和雍王,他們怎麼會連個訊息都沒有就忽然跑來?”

    等看到那小吏送上來東宮印鑒,他終于手忙腳亂地站起身來,渾然沒注意風爐上的茶壺已經冒起了蒸騰白氣,整理了一下衣冠就匆匆沖了出去。到了外頭,他一眼就認出了正在那里談話的李弘和李賢,心中再無懷疑,慌忙快步上前。

    好容易鬧清楚這兩位並沒有什麼大事,只是來隨便逛逛,說得好听一點就是來視察的,他這才舒了一口大氣,趕緊把如今大理寺的光輝典型拿出來炫耀了一番,最後還殷勤地請太子進去指導一下大理寺官員的工作。

    僅次于皇帝皇後的大唐第三號領導前來微服視察,這不驚動下頭的人絕對不可能。在不知是誰前去報信了之後,狄仁杰就匆匆趕了出來。當著那兩位身著便服李弘和李賢,還有段延貴特意命人抱出來匯報的案卷,再看看那些有板有眼匯報最後審案經過的其他官員,他便不動聲色地後退了一步。

    他的政績擺在那里,自然就不用搶人家風頭了。

    在太子“視察”之後,狄仁杰的政績無疑會上報皇帝,但同時大理寺也會有好處。看到在人前笑得矜持有度的太子,再想想剛剛那個自然輕松的李弘,楊紋因不覺怔了。至于李賢則借機帶著許嫣房芙蓉以及三個小書童四處逛著,領略這座大唐最高法院的風采。
正文 第四百五十九章 一家齊齊去休假

    江處少陵原北,此地地形低凹,其西有泉水涌出,遂號曲江池。自秦時,就在曲江造御苑,號宜春苑,而到了漢時,此地就成了宜春下苑。隋煬帝造大興城的時候卻認為曲江之名不吉,故將園改名為芙蓉園,池改名為芙蓉池。到了大唐立國之後,這御苑依舊叫芙蓉園,皇家自可享受內中芙蓉池的無限樂趣,而百姓亦可在外頭的曲江一覽風景。

    李治現如今作為撒手掌櫃,對于移駕芙蓉園自然樂見其成,而李賢李顯李旭輪和李令月兄妹四個隨駕也是再合理不過,武後跟著也沒有什麼問題,可是,令群臣瞠目結舌的是,太子李弘居然也跟著到芙蓉園去了。

    雖說這芙蓉園就在大唐長安城的東南隅,並不是什麼遙遠的地方,可這一大家子全都跑過去,豈不是意味著政治中心一下子又從蓬萊宮搬到了芙蓉園?不管怎麼說,這太子是要監國的,好歹得留在東宮坐鎮吧?

    也不是沒有臣子勸諫過,劉仁軌雖然病著,郝處俊卻充分發揮了諍諫本色,可這一回沒有李賢在旁邊給他打圓場,這又不是原則性問題,因此李大帝的措置相當圓滑,嗯嗯啊啊附和了半晌,最後卻露出了笑容。

    “太子前後數次監國,雖說勤于政事,但他畢竟還年輕,偶爾也應該松乏一下。政事堂有上官、卿和李卿,一定會將政事料理得妥貼。再者。太子在芙蓉園也不會荒廢政事,皇後也會時時提點,郝卿就放心吧!”

    處俊是個有原則地人,雖說和李賢關系還算不錯,但他卻對武後執政頗有微詞,可皇帝常常因病撂挑子。太子亦沒有對此發表言論,他也不好插手過多,免得人家說是離間天家親情。他可不是那些沒事找事的御史,該干什麼不該干什麼心中清楚得很。

    于是,皇帝一家子的芙蓉園度假就成了定局。正巧榮國夫人楊氏的生日將近,武後自然孝順地把母親一塊接了過來,順便捎帶上賀蘭煙和賀蘭敏之兄妹。而這種時候,終于沒人跳出來叨咕說什麼未婚夫妻不能見面了。

    而對于李賢來說。考慮隨員原本是一件很簡單的問題。哈蜜兒和阿籮自然是一定要帶上的,月蕪和月芙姊妹在服侍上頭地功夫更是沒有旁人能及,此外再帶上三四個侍女也就夠了。程伯虎薛丁山屈突仲翔周曉早早得到了太子李弘的點名認可,自是不用他操心,可問題是,小丫頭去了大姊頭留在外頭,總歸有些厚此薄彼之嫌。

    這個時候就顯示出有一個善解人意老媽的好處了。明面上的理由是人少了不熱鬧,因此武後大灑帖子,除了臨川長公主等幾個年長的誥命之外,屈突申若李焱娘等娘子軍主力成員。許嫣房芙蓉楊紋因等等全在應邀之列。至于為什麼未來的太子妃雍王妃全都邀齊了,武後則用一句話輕描淡寫地遮掩了過去。

    武後的理由是︰這次之所以叫上眾多鶯鶯燕燕,就是用太子妃和雍王妃的標準給英王李顯挑選王妃。道理倒是冠冕堂皇,再過一年半載,李顯也差不多要到大婚地年齡了。

    “我還想好好玩上幾年,不想這麼早多個王妃管著!”

    坐在馬上听到旁邊傳來李顯的小聲嘀咕。李賢差點沒笑出聲來,順帶瞥了一眼興致勃勃的太平公主身邊,文文靜靜作嫻靜小淑女狀的阿韋。如果說上官婉兒機靈聰穎,李令月古靈精怪,那麼,這小阿韋就是善變的典型,看如今這模樣,絕對想不到她痴纏時的光景。

    不過現如今小阿韋的年紀。似乎怎麼都配不上他這個貪玩弟弟!

    瞅了一眼雙雙坐在車中的老爹老媽,李賢冷不丁想起了昨天三個小丫頭在耳邊悄悄說的話。于美玉琢磨而成的長命鎖雖然金貴,但他還不至于窮到要像李令月她們要錢,不過是想看看幾個小地為難模樣罷了。然而。他煞有介事的模樣卻讓她們當了真,提出的交換條件讓他哭笑不得。

    上官婉兒承諾平日哄騙上官儀寫詩寫字,到時候放到他的賢德扇莊去寄賣——要是老上官知道,只怕會揪下一大把胡子;阿韋則是紅著臉表示可以變賣自己的女紅絲繡——假使人家得知雍州韋氏的千金要靠變賣女紅換錢,只怕會把眼珠子瞪出來。

    然而,比起李令月來,上官婉兒和阿韋地提議全都無關緊要,因為上官婉兒居然對他神神秘秘地提起了某次偷听武後說話的事,而雖說復述得模

    ,但實在是很有些震撼力。

    什麼叫做李弘是痛恨那些胡說八道的官員,還是懷恨攬權的母親?這平時沒看出武後有猜忌李弘啊,怎麼上次太子發威之後會生出那種心思?

    還有,他那個小不點妹妹居然信誓旦旦地拍胸脯表示,願意為他在宮里打听消息,難不成小小年紀他就培養了一個小間諜麼?天知道這都是誰教出來的孩子!

    看看是浩浩蕩蕩一大群人,但真正到了芙蓉園,卻顯出了房多人少的光景。多年營造多年修繕,整個芙蓉園中不但是樹木郁郁蔥蔥,百花爭相怒放,而且樓閣更是座座矗立,或秀美或壯觀或宏偉或雍容。總而言之,這麼一大群人住進去,卻只是佔了小半屋舍,到最後還是李賢想到了主意。

    —

    “不是說禮部剛剛送上了這一科進士的名單麼?父皇既然覺得寂寞,不如在這芙蓉園里宴請新科進士,到時泛舟游宴自是暢快,若有百姓來觀,還能與民同樂。啊,不如把教坊的歌姬也一起招來,平素這歌舞大家固然是看膩了,但這煙波浩淼上演上一場,大約就會多上不少新意了!”

    李賢提到宴請新科進士,李治便在那里點頭,再听到召教坊諸妓,他便有些猶豫,待听得在這芙蓉池上演出一場,他頓時容光煥發,卻還是轉頭看向了武後。

    就在幾天前,武後因為先頭宮里傳流言地關系,終于大刀闊斧地改革起了宮中的制度。不但大幅度削減了妃嬪數量,而且連名字也一起都改了,正一品的貴淑德賢四妃成了贊德兩人,九嬪成了宣儀四人,正三品的婕妤干脆就給省了,承承旨之類頗似女官地名頭簡直是讓人滿頭霧水。

    碩果僅存的徐婕妤倒是升作了徐贊德,而這位新鮮出爐的一品贊德推病,根本不曾跟到這芙蓉園來。

    于是,從妻妾的名義上來說,大唐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現如今真的成了遵守一夫一妻制的模範人物。而出于對妻子的寵溺以及先前對流言的痛恨態度,李治這些天可謂是對武後言听計從,武後說什麼就是什麼,于是就有了這征求意見的一睹。

    “賢兒就會出這樣的主意!”雖說口氣有些嗔怒,但武後笑吟吟的臉色卻暴露出她心情很好這一事實。瞥了一眼正在和賀蘭煙說笑的母親楊氏,她心念一轉便順勢提出了又一個建議,“既然榮國夫人的生日就在十幾日後,不若合作一道。一來是宴請新科進士昭顯朝廷愛才氣度,二來也為榮國夫人賀壽。除教坊之外,不若邀約公卿同來,此外……”

    她忽然拖了一個長長的音節,意味深長地望了望後頭來自各家的千金閨秀,許久方才轉過頭來︰“這里都是名門閨秀,若是她們能在新科進士中擇中佳人,陛下何妨做主成全了他們,也好成全一段佳話?”

    “好,好,媚娘你果然是深知朕心,想得周全!”李治一面點頭稱贊,一面對李賢教導道,“賢兒,多和你母後學學,雖是游幸,也不要一心只想著賞玩開心,需得心懷國事!”

    看到李弘忍俊不禁的表情以及李顯的幸災樂禍,再瞧瞧樂不可支的李令月和李旭輪等人,李賢雖說唯唯諾諾應了,心里卻免不了埋怨老爹偏心。他若是不拋磚引玉,哪有他老媽假公濟私的這一遭?看老外婆興高采烈那模樣,今年這個生日肯定是一個莫大驚喜!

    俗話說得好,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這年頭進士金貴得三年只有十幾人,和鯉魚躍龍門的幾率著實差不離,誰能保證文采風流的才子就必定是一表人才豐神俊朗?這芙蓉園的才子佳人會,還真是有些懸乎。

    眼看老爹老媽越靠越近,聲音越來越低,仿佛正在說悄悄話,李賢便悄無聲息地往後退了幾步,誰料這步子一急,險些撞到某人的懷里。一回頭看見一張無比嗔怒的臉,他趕緊一個箭步退到了旁邊。

    “這麼大的人還這麼毛躁,要是讓陛下和娘娘看到了,肯定要說你不老成!”雖說園中奼紫嫣紅,這人群中也同樣是百花爭鳴,但一身男裝胡服的屈突申若非但不顯得遜色,反而格外流露出一股颯爽風情。見四周人有意無意地避開數步,她便悄悄在李賢耳邊低語道,“小賀蘭讓我傳話給你,晚間拉上太子,大家一起出來劃船!”
正文 第四百六十章 群芳泛舟芙蓉池,湖上忽起對歌聲

    蓉池水盛而芙蓉富,因此名芙蓉。不過,這芙蓉池指木芙蓉,指的是荷花。如今不是盛夏,荷花自然沒影,看不到那朵朵粉紅潔白的荷花自是一大遺憾。然而,明月當空繁星點點的時候,擁美泛舟湖上,想必是每一個男人都最樂意的事。

    但如果不是一個美人而是一群美人,想必這美事就會多上幾分苦味了。

    泛舟芙蓉池從來都是芙蓉園的常備游樂項目,所以,當李大帝和武皇後效仿鴛鴦去了驚燕閣過兩人世界,李賢就拉著李弘悄悄溜了出來,向管事要船。一個是太子一個是雍王,雖說這時候早就是晚了,但園中管事哪敢違逆,趕緊吩咐人劃出了兩條船。

    按照李弘的意思,原本是不要船夫的,但李賢考慮到自己上次把一條小船劃在水面中央連連打轉的情形,再想想這都是一群千金小姐,他還是吩咐挑上了四個老實憨厚的船夫。

    在商量好的地方等了片刻,就只見小路盡頭閃動著幾許燈籠的微光,不多時,就只見各路人馬紛紛到齊了。那輕薄亮麗的春裝穿在一群少女少婦身上,自是說不出的情致說不出的嫵媚。

    此次應邀前來芙蓉園的各家千金足足有二三十位,但今晚集合起來的不過是彼此相熟的十余人。李賢親自把李弘推上了其中一條船,許嫣和房芙蓉又把楊紋因趕了上去。等到那條船開得遠了,屈突申若方才端詳著剩下那條孤零零地船,清點起了余下的人,最後微微皺了皺眉。

    “就這麼一條船,我們這十幾個人能坐得下?”

    “哎呀,若是坐得開了有什麼趣味。反正申若你和賀蘭坐在六郎身邊,絕對不會佔地方!”

    李焱娘不由分說打斷了屈突申若的@攏 踔烈膊豢此窈鶯蕕牧成  ψ歐峙閃舜 系淖弧V鋇揭桓齦鋈朔追孜厴狹舜  講懦 渡夏康煽詿艫睦釹頹簧耆艉禿乩佳袒恿嘶郵鄭骸澳忝僑觶 儼簧俠次揖腿萌思銥  耍 br />
    由于已經是晚間,人又不算很多,御舟自然開不得。大一點地船又顯得空蕩蕩沒情調,所以李賢故意選擇了小湖船。然而,這情調固然是有了,放眼看去也都是賞心悅目的美人,這小船在湖面上晃悠悠地前進,天上皓月大把大把的銀輝灑落下來,更顯得清幽動人,可左右貼上來的那股熱力,卻讓李賢漸漸有些吃不消了。

    “呆子,在看哪里?”

    正覺得自己怎麼坐怎麼難受的李賢忽然感到臉上潑濺上了幾滴液體。一抬頭卻看到對面的李焱娘等一排女人全都在那眼楮看他,殷秀寧的手上還能清晰地看到水珠,這十幾只眼楮一起看過來,簡直比幾千瓦的燈泡還強。

    早知道如此,就該讓這幫小姑奶奶坐這只船先走,沒來由多了一串電燈泡!

    “怎麼。六郎是不是覺得我們在這里礙事?”

    想什麼來什麼,面對著亦笑亦嗔地李焱娘,李賢趕緊一口否認。他正準備岔開話題,就只覺得屈突申若忽然在他背上狠狠掐了一記,這一吃痛其他的話頭就都忘記了。而趁著他愣神的功夫,就只听賀蘭煙撲哧笑道︰“這芙蓉園中芙蓉池,芙蓉池上雖然沒有芙蓉舟,卻有一朵真芙蓉。今兒個還真是巧呢!”

    此話一出,眾人的目光頓時都集中在房芙蓉身上。這一年多在長安,大家彼此之間都熟了,李焱娘頂著尉遲夫人的名義。更是喜歡四處去逛,此時便親昵地在房芙蓉的面頰上輕輕捏了一記︰“人說芙蓉臨水,波光花影,相映成趣。要我說,現如今是人比花嬌,這芙蓉兩個字還真是不辱沒你。”

    這種情形下,李賢打定了主意少說話多揩油,攬住小丫頭腰肢的左手一直在那里不安分地摩挲著,至于身邊的屈突申若他卻不敢太明目張膽。正當他以為不說話也就沒事的時候,屈突申若卻忽然吐出了十個字。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殷秀寧聞言大是驚奇,連忙追問道︰“申若姐什麼時候變成詩人了?這十個字大有意境,品評小房大是合宜!”

    “我哪有那本事,這詩自然是某人做的。”屈突申若大有深意地斜睨了一眼李賢,眼眸中閃動出一縷狡猾地笑意,李賢見狀大是心道不好,卻沒想起自己閑來無事隨便寫寫的字紙怎麼給大姊頭拿去了。還沒等他想清楚,賀蘭煙忽然哼了一聲。

    “他也就知道沒事情做兩句詩騙人!”

    的人沒有一個沒听說過李賢急才的,一听賀蘭煙這句嗔語,俱是笑聲不止,就連許嫣也不禁笑出了聲。而房芙蓉卻不知道屈突申若這一句詩是故意還是編排,一時間那臉頰登時更紅了。奈何船上眾女幾乎都是熱辣大膽,不知害羞為何物,此時笑得更歡了。正在這時,湖上忽然傳來了一個雄渾的歌聲。

    上馬不捉鞭,反拗楊柳枝。下馬吹長笛,愁殺行客ebr />
    門前一株棗,歲歲不知老。阿婆不嫁女,那得孫ubr />
    敕敕何力力,女子臨窗織。不聞機杼聲,只聞女嘆息。

    問女何所思,問女何所憶。阿婆許嫁女,今年無消息。

    如果這歌是屈突申若或殷秀寧唱,那麼豪爽人配上豪爽地歌詞,自然別有一番北地少女的熱辣滋味,然而……這唱歌的偏偏是一個男的!李賢起先還以為是李弘那條船上的船夫,可仔細听听這聲音和中氣又覺得不像,到了最後,他幾乎和屈突申若同時一拍巴掌。

    “是伯虎!”

    這滿船的人大眼瞪小眼全都愣了,最後還是李焱娘無可奈何地搖搖頭道︰“除了仲翔和阿曉那兩個小子,其他人都已經名草有主了,偏偏他至今還是單身,怪不得唱這麼一首折楊柳枝歌。”

    話音剛落,眾人只听船上忽然也傳來了一個應和的聲音,那聲音竟是說不出的婉轉動听。

    上馬不捉鞭,反折楊柳枝。蹀坐吹長笛,愁殺行客兒。

    —

    腹中愁不樂,願作郎馬鞭。出入郎臂,坐郎膝邊。

    放馬兩泉澤,忘不著連羈。擔鞍逐馬走,何得見馬騎。

    健兒須快馬,快馬須健兒。弱跋黃塵下,然後別雄雌。

    李賢瞧見應和地是殷秀寧,便是大為驚奇,再看的時候,卻只見對方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楮,竟是又重復唱了幾遍。那船夫得到了李焱娘的吩咐,已經循聲駛到了岸邊,但凡眼楮還算好的,都能看到站在岸邊地程伯虎和薛丁山,前者一副瞠目結舌的表情,而後者則恨不得避開十幾步去,仿佛不肯承認自己陪人來做這麼丟臉的事。

    既然靠岸,眾女便紛紛下了船,李焱娘首先嘲笑道︰“小薛,伯虎都唱了,你怎麼不唱?”

    原本就臉紅的薛丁山听了這話,那臉登時像關公似的,至于原本就大大咧咧的程伯虎卻沒有任何反應,反而用古怪的目光在眾人臉上轉了一圈,最後方才疑惑地問道︰“剛剛是誰和我的歌來著?”

    眾女嘻嘻哈哈地互相看了一陣,李賢便上前當胸打了程伯虎一拳,笑眯眯地問道︰“你倒是想讓誰和你的歌?”

    “申若大姐和小賀蘭都是六郎你的人,這當然不會,這焱娘姐和燕蓉姐當然也不可能,至于小殷……”程伯虎的目光在殷秀寧面上轉了兩圈,最後還是搖了搖頭,似是覺得不可能,又轉向了許嫣和房芙蓉瞅了兩眼,再掃了掃樂不可支的阿蘿和哈蜜兒,徹底郁悶了。

    這滿船的人怎麼看都不像是有一個應合他那歌謠的,虧他家里那位老爹攛掇他這回隨駕芙蓉園,可以試試用唱歌這一手來找媳婦……要知道今晚出來泛舟的都是這麼些姑奶奶,他何必出來丟人現眼?

    “算了,我還是回去睡覺來得正經!”

    程伯虎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轉身就走,結果這步子還沒邁出去就被人揪住了衣領,卻是李賢。而李賢搶在程伯虎發 之前,指了指人群中的某人便笑眯眯地解釋道︰“是小殷應和了你的歌,你可別錯過了機會!”

    言罷他疾退數步,拉起屈突申若和賀蘭煙一陣風似的溜了,而阿蘿安慰了哈蜜兒幾句,便上前招呼了房芙蓉和許嫣離開。雖說李焱娘很有心留在原地看熱鬧,但想想殷秀寧若是發起火來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遂拉上了傅燕蓉走路,還不忘拖走了目瞪口呆的薛丁山。于是,剛剛還熱熱鬧鬧的地方一下子就只剩下了程伯虎和殷秀寧兩個人。

    直到走出老遠,李賢才忍不住放聲大笑,憋了許久的笑聲一釋放,端的是驚飛宿鳥驚動鳴蟲,而屈突申若和賀蘭煙互看了一眼,齊齊笑了起來。一想到剛剛程伯虎那見了鬼似的表情,再想想殷秀寧那優美的歌聲,三人就感到一種異常不搭調的感覺。指不定就真的踫成一對了,誰知道呢?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一章 自古相思最是銷魂

    說是十五的月亮十六圓,但十三的月亮卻已經流露出味道。芙蓉池邊的小樹林中,銀白色的月光從樹葉的縫隙中一點一滴地鑽了進來,在小徑上投下斑駁的陰影。剛才那陣笑聲之後,林子中也不知道一下子撲騰出來多少宿鳥,如今終于消停安靜了下來。

    既然是御苑,這歇息地方自然是隨處可見,幾處高大的樹木下頭甚至還有秋千架子。自打剛剛笑過之後,屈突申若就掙脫了李賢的胳膊,此時一看到秋千更是拖著賀蘭煙坐了上去。兩人笑著蕩了兩下,小丫頭便沖著李賢嚷嚷了起來。

    “賢兒,快來幫忙推推!”

    這兩個小姑奶奶!

    雖然面上搖頭,李賢還是上得前去,趁她們蕩下來的時候使勁推了兩把,等到看兩人越蕩越高,他方才退到旁邊靠樹站著,眯起眼楮端詳著這一大一小。

    屈突申若雖說白天穿著胡裝,晚上卻特意換上了一身女裝——緋綾衫子,束胸曳地絳紅絲裙,俱是輕薄的織物,雖說是晚上,但在月光下卻愈發顯出那玲瓏有致的身材。大姊頭尚紅,小丫頭如今雖出了孝,卻仍服素,白紗窄袖長衣,白綾長裙,旁人穿著如同幽靈的一身白讓她穿在身上,卻流露出一股清新雋永的意味。

    眼之所至是兩位絕色佳人,耳之所听是陣陣歡聲嬉笑,李賢自是感到說不出地得意。也不知過了多久。那秋千終于停了下來,他正松了一口氣的時候,卻只見屈突申若和賀蘭煙同時跳了下來,雙雙上前拽住了他的胳膊,硬是把他按在了秋千上,緊跟著大姊頭更是在秋千後頭狠狠踢了一腳。

    嗖——

    也不知道大姊頭這一腳用了多大力氣。總而言之,秋千一下子向前飛起了老高,虧得李賢反應迅速一把拉住了旁邊的擺繩,這才沒有在猝不及防之的時候掉下來。還不等他對這種突然襲擊表示抗議,這秋千一落到低處,忽然後頭又傳來了一股大力,緊接著就是小丫頭咯吱咯吱的笑聲,還有屈突申若囂張地大笑。

    “怎麼樣。小賀蘭,心情是不是好多了?有些事情深究了沒意思,做人有時候就得像六郎這樣沒心沒肺!”

    這句話前半句一飄入耳,李賢登時醒悟了過來,敢情大姊頭是趁這個時候開導小丫頭。想到自從那一遭讓屈突申若把賀蘭煙送回家之後,他就被亂七八糟的事情纏住,幾次去找人卻被老外婆擋在了外頭,確實不曾和小丫頭好好談過心,此時此刻,他自是對屈突申若生出了感激。然而。當後頭半句沒心沒肺的評價時,他登時為之氣結。

    “沒錯,就是沒心沒肺!”

    賀蘭煙想起前些日子患得患失,又遭到了賀蘭敏之的嘲笑,愈發恨得牙癢癢的,咬牙切齒地在李賢身上又死命推了一把。看到李賢手舞足蹈飛起老高。她便再次發出了陣陣笑聲,終于心滿意足地退到了一邊,一把挽起了屈突申若的手。

    “申若姐,我們走,就讓這家伙看得到吃不著!”

    雖說從秋千上跳下來異常容易,但眼看著大姊頭只來得及丟過來一個無可奈何的眼神,就被小丫頭一下子拉走了,李賢只好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好容易等到秋千停了下來。他卻索性坐在了上面,仰望著滿天星斗和明月發呆,心里嘆息著大好時光可惜無酒無人伴。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听到一陣腳步聲從小徑那一頭傳來。緊跟著就是女人的說話聲。他原本打算就坐在原地,猛地心中一動,四下一掃後就悄悄掩到了某棵四人合抱地大樹後頭。不多時,就只見兩個人影並肩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剛才在船上听到殷姐姐那歌聲的時候,我幾乎不敢相信。平日看她那麼一個爽朗人,卻不料會唱這樣的民歌,而且還是和那位程中郎將。”

    說話的那個女子轉過頭來,恰好在月光下顯露出無限美好的容顏。而這時候,另一個女子忽然悠悠嘆息了一聲︰“說實話,我還真羨慕她。若是我有這樣的膽量,興許就不會在當初上演那種滑稽的場面了。芙蓉,阿瑤嫁到你家最初那段時日,多虧了你幫忙,否則我真的擔心她會鬧出什麼事來。”

    “許姐姐不用這麼客氣,既然是姻親就是一家人,更何況我如今在長安也受了你不少照顧。不過,既然我大哥都已經娶了嫂子,你真的不願嫁人?”

    “我心既已予人

    嫁入別家,又何嘗對得起未來地丈夫?祖父如今身體說需得好好照應,等到了……那時候,我就索性出家求一個清靜算了!”

    場中一時間陷入了沉默,而躲在樹後的李賢此時不用探身窺視,也知道說話的是哪兩個人,這心里頭自有些不是滋味。很快,兩女又壓低了聲音說了一會話,陣陣模糊不清的聲音隨風飄來,他卻是再難辨別她們究竟在說什麼。

    直到外頭再次恢復了安靜,又稍稍等了一會他方才閃身從樹後出來,忍不住苦笑了一聲,這才慢吞吞地朝剛剛的坐處走去。他正想在那秋千上再耍兩下子,順帶好好盤算一下,卻不料一個人影急匆匆地從小徑那一頭奔了過來。四目對視之下,他固然是愣住了,而那個人也愣住了。

    —

    “六……六郎,你……你剛剛就在這里?”

    如今形跡已露,即便李賢平日再會說話,這時候也找不到第二個理由可以蒙混過去。再說,這里已經是小徑盡頭,出路只有許嫣轉回來這一個,他還能從哪里蹦出來?總不能說自己晚上閑著沒事干鑽林子玩吧!

    干咳了一聲,他趕緊岔轉話題道︰“你這麼急急忙忙趕回來,可是丟了東西?”

    許是覺得自己剛剛問得過于直白了,許嫣也頗有些尷尬,但很快便故作鎮定地微微點了點頭︰“和芙蓉分手之後,我發覺掉了一只耳墜,所以就回來找找。”

    耳墜?

    李賢這時候方才發覺,許嫣耳垂上的耳墜只剩下了一只。月光下,那粒紅彤彤地玩意格外顯眼。非金非玉非寶石,卻是一顆紅豆。一瞬間,多年前那次逛街的經歷猛地浮上了心頭,赫然是許嫣捧著兩對耳墜向他借錢的情景。

    雖說是借,但那時候兩姊妹好似是許家的賠錢貨,再說許嫣又不像許瑤那樣潑辣任性,因此他哪里會讓人家還錢?三兩次推辭過後,這事情也就算過去了,想不到今日又會重見。

    胡思亂想了一陣子,他很快自嘲了起來——許嫣如今是許家的管事大小姐,這賣相思子的鋪子更開得滿長安大街都是,似乎還是賀蘭煙一手創辦的,就不許人家許大小姐自己再買一對?

    “這黑燈瞎火的,林子里又暗,要找一個小小地耳墜只怕不容易,不若還是等天亮吧!”

    “不過是小玩意,我一個人找就好,殿下還是先回去吧!”

    听到人家忽然生硬地改口叫了尊稱,李賢想想還是留了下來。這雖說是皇家御苑,但放著許嫣一個人在這里找,興許到天亮也不會有收獲。作為偷雞摸狗的必要配備,他隨手從懷里掏出一個火折子和火石,迎風點燃一晃,那特制的火折子立刻發出了微光。

    “這火折子最多能燒半個時辰,若是不行明早我叫上人幫你。”

    許嫣瞥了瞥李賢,沉默地點了點頭,待接過那火折子,卻又瞧見李賢變戲法似的又拿出一個晃著點燃了,貓著腰在地上四處查看。此時此刻,她只覺心中又歡喜又悲涼。

    再過幾個月,他就要大婚了,剛剛在船上看見屈突申若和賀蘭煙依偎在他身邊地時候,即使她早就有心理準備,也免不了感到一種說不出的刺心,興許,這就是所謂的情之所鐘,無藥可救。

    那因果起于一次侍宴,長于那次逛街,興于那一次長街相救,又在他一次次上門拜訪祖父的時候日漸壯大,看似水到渠成,卻最終仍是一場空。

    凝視著李賢正在地上尋找耳墜的背影,她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輕輕嘆了一口氣,旋即悄悄從腰中取出了一個綢包,掀開那層綢布,里頭赫然是和她耳上那只一模一樣的紅豆耳墜。狠狠心從里頭取了一只捏在手里,她就將剩下一只鄭而重之地包好藏在懷里,旋即輕輕地將其丟棄在了地上,趁著李賢回頭的功夫將其撿了起來。

    “已經找到了,多謝六郎你今晚的仗義,我先走了!”

    眼見許嫣話音剛落,就拿著那火折子急匆匆地順小路奔了回去,李賢不禁呆住了。好半晌,他才攤開了手掌,只見那上頭恰恰是一只小巧玲瓏的紅豆耳墜。想想許嫣離開的時候仿佛是逃跑似的,他更是苦笑了一聲。

    怪不得這紅豆被人稱作是相思子,果然是自古相思最是銷魂。
正文 第四百六十二章 夜深人靜處,武皇後獨自臨湖

    蓉園不是大唐一朝一代的御苑,作為傳承數百年的帝里不知道住過多少皇帝妃嬪,多少公卿貴戚,當然也不會沒死過人。然而,這帝王之家富有四海,驅鬼鎮壓的道人要多少有多少,其中不少都是有真才實學的,所以,這芙蓉園這幾百年來,還從來沒有鬧過鬼。

    然而,這月上中天夜深人靜的時候,卻不知何時飄來了一層迷霧,天上地下朦朦朧朧的同時,也多了幾許潮濕的氣息。薄霧之中,巡邏的羽林軍衛士都不敢懈怠,四下里嚴密清查的同時,也防止有外人蒙混進入或是圖謀什麼刺殺。幾個低級軍官組成的監察小組也不時四處轉著,他們卻自由得多,不時還低聲交談幾句。

    “剛才太子和雍王他們去劃船,鬧出的動靜真不小。”

    “沒錯,這芙蓉池上對歌聲,還真是新鮮。”

    “如果是太子和未來的太子妃,或是雍王殿下和那幾位絕色佳人就更完美了,可惜居然是程家那個愣小子。說起來,殷家那位千金似乎也不小了,正好到了嫁娶的年紀!”

    這邊幾人邊走邊議論,其中一人還“盡職盡責”地四下里查看一陣。忽然,他瞥見小徑盡頭的一抹白影,瞳孔頓時猛地收縮了一下,整個人也有些僵硬了起來。

    “喂,你們看,那是什麼?”

    幾個軍官聞聲轉頭。待看到那是一個輕飄飄地白衣人影,去的方向竟是芙蓉池,他們禁不住面面相覷了起來——這大晚上如果有人圖謀不軌也應當是穿黑衣裳,這一身女鬼似的裝扮究竟是怎麼回事?正當一群人想要上前看個究竟弄個明白,忽然又見一個人影急匆匆奔了過來,待到近前。眾人方才發現那赫然是一身高階女官的打扮。

    “你們可曾看到皇後娘娘?”

    皇後?幾人為之大訝,其中一個機靈的立刻恍然大悟地一拍巴掌︰“剛剛看到一個白衣人朝芙蓉池的方向去了,只是遠遠地看不清楚。”

    話音剛落,阿芊便生硬地點點頭,立刻反身追了上去。而幾個軍官大眼瞪小眼互看了一會,趕緊腳底抹油溜之大吉,更在路上把剩下兩撥衛士遣開了去。不管皇後這麼晚出來究竟是為了什麼,他們還是謹慎些好。

    此時早已過了丑時。芙蓉池上早就沒了起先的熱鬧,那些年輕愛玩鬧的男男女女,這個時候也早就睡覺去了。湖面上時不時有陣陣微風傳來,傳來了些許涼意。武後所住的水閣原本就在芙蓉池西北面,這一路白衣神秘莫測地來到這里,也不知嚇倒了多少人——即便是有膽量上前盤問的,待知道是皇後,自然也被嚇了個半死。

    “芙蓉池……上一次來這里小住的時候,似乎還是永徽六年的事了,一晃竟是那麼多年了!”

    佇立在湖邊。武後絲毫沒在意那拂面的涼風,目光只是直直地看著水面,仿佛要把那波紋粼粼地水面鑽出一個洞來,許久才露出了一個說不上是哭還是笑的表情。正在這時候,她忽然感到有人輕輕在她肩上搭了一搭,頓時迅速地轉身疾退。待看清是阿芊,她方才惱怒地皺了皺眉。

    “不是吩咐過你不必跟來麼?”

    “這雖然快要入夏,可外頭還涼,奴婢擔心娘娘穿著這一身會著涼,再說羽林軍那起子人也未必能認出娘娘……”

    武後見阿芊還要再說,只得擺手制止了她的N 簦 腫 砣粲興嫉贗潘 媯 誦砭梅講盼實潰骸按舜撾頁妨隨懾鬧迷薜魯兄嫉鵲取K婕 餃卦暗撓種揮形乙蝗耍  鋅捎幸槁郟俊br />
    “徐婕妤……不,是徐贊德都不曾有話,誰敢議論?”阿芊這話說得極其霸道。話出口方才覺察到口氣過傲,連忙又笑著恭維道,“陛下都說娘娘的措置極其得宜,再者贊德宣儀承等等無不昭顯女子賢德,誰能有話說?”

    “宮中的事這樣整治一番,應該沒有人再敢胡說八道了。”武後頭也不回地吐出一句,旋即問道,“今晚听說賢兒出的好主意,男男女女一大幫人去湖上泛舟了,都有些什麼人?”

    一說起這事,阿芊心中就頗有些酸澀,要是她和阿蘿換一換,今晚這泛舟的人里頭必然有她一份。一想到李賢身邊圍著的女人越來越多,她不免就萌生出一股惱意,可手一接觸到脖子上的那個錦囊,她那顆跳動不止地心方才安靜了下來。

    “雍王殿下那條船上,除了賀蘭小姐和申若小姐之外,尚有尉遲夫人、虞夫人、許小姐、

    、阿蘿和哈蜜兒。太子殿下那條船上似乎就只有楊被人硬推上去的。”

    武後輕笑了一聲,旋即微嗔道︰“賢兒果真是用心良苦,生怕他的好哥哥婚後不諧。橫豎這是在芙蓉園沒人羅嗦,否則就只今天這一遭,他就得被彈劾淹死。不說這些胡鬧的家伙了,我問你,長安那邊有消息沒有?”

    “劉相公還在病著,政事堂如今是上官相公、郝相公、李相公三位理事,听說各有各管的事,彼此之間也還算和睦,並沒鬧出什麼事情,只是這些天上劉相公那里的人還是不少。對了,听說許相公昨日心血來潮忽然出了家門上各家各府里逛了一圈,讓不少人都嚇了一跳。”

    武後聞言莞爾,許久方才再次沉下了臉。當初在立後地事情上力挺她的官員一共有六人,如今是病死的病死氣死的氣死,碩果僅存的只有許敬宗一個。如今即便還有能夠為她所用的人,卻再也比不上當初這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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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老家伙!他既然身體好精神好,你就去挑幾樣東西送過去,還有……”武後忽然頓了頓,“你親自去一趟告訴他,不必操心他那個孫女。這女孩不比那個小的,識大體又懂事,就算賢兒不要,我也會替她尋一門好親事。至于編國史的事,讓他收斂一些,別讓人家笑話他這個宰相。”

    武後這話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所以除了身後地阿芊正好听到,林子中的某人也听見了,差點沒忍住笑聲。

    許敬宗的貪財是出了名的,當初把女兒嫁給夷狄來換取高額聘禮,後來又屢次收受錢財為人說項,當然,最最讓人難以忍受地卻是許敬宗在編寫國史上的明碼標價,只要送的錢到位,這位就愣是敢把不是你的功勞給寫進史書里頭,完完全全是鑽到錢眼里去了。

    阿芊竭力忍住發笑的沖動,恭恭敬敬彎腰應是,見武後背對著她擺了擺手,她雖說不情願,也只得躡手躡腳地退走。而直到她走後許久,武後方才對著芙蓉池發出了一聲冷笑。

    “內宮肅靜消停了,外朝也該好好理一理,如今是時候了!”

    一句“是時候了”說得殺氣騰騰,一瞬間,昆蟲的鳴叫聲和風吹樹葉的搖動聲仿佛都在一瞬間消失了,只剩下了原地那個無限自信的女人。良久,她方才轉身離開了湖邊那塊地,可走了不多遠卻又回頭望了一眼,仿佛對這芙蓉池有一種非同尋常的惦記。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直到除了鳴蟲之外再無其它聲響,一個人影方才從某棵樹上躍了下來,望著芙蓉池發了一會子愣,許久才自言自語道︰“這芙蓉池難不成有什麼秘密?”

    左看右看看不出什麼名堂,那人方才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四下里一瞧,也不走大路或小徑,直截了當地鑽進了林子。一路上左閃右躲避開無數樹枝雜草,好容易回到了自己的宿處,梳洗一新後把一身衣服全都丟在了箱子底下,煥然一新地坐在妝台前,她方才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容。

    “誰知道今晚送了賀蘭回去跑到湖邊吹風,居然還會看到這麼一幕,還真是巧。”

    “喲,在說什麼巧,難不成是申若你今晚和六郎成就好事了?”

    不用回頭,屈突申若也知道敢這麼調笑自己的只有李焱娘一個人,遂沒好氣地站起身來,白了她一眼便前去掩上了房門,毫不避諱地把夜間的經歷說了一遍,最後便提醒道︰“你和我毗鄰相居,倘若有人來問,你可千萬記住,就說我送了賀蘭回來就是和你一塊的。”

    李焱娘雖說覺得屈突申若這一晚上的經歷實在是無巧不成書,卻很是不解她的小心謹慎︰“不就是听到了幾句含義不明的話,再加上看到了皇後娘娘,有必要那麼緊張麼?”

    “皇後娘娘又不是普通人,別告訴我你看到她的眼神還能坐得住。”屈突申若上前硬是將李焱娘按在了錦上,旋即低聲說道,“我總覺得皇後娘娘今晚有些古怪,你說,這芙蓉池中會不會有什麼名堂?”

    “皇後娘娘上次來芙蓉園大約是永徽六年的事了,那時候還是武昭儀。至于這芙蓉池,這麼一大池水,沒有名堂才奇怪。”李焱娘說著便忽然出手在屈突申若的額頭上彈了一記,沒好氣地嗔道,“什麼好奇,分明是為了你的六郎,明說就是了,繞什麼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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