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列表 回復 發帖

[歷史] 權柄 作者:三戒大師 (全書完)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四三章 兄弟

景泰帝死死盯著秦雷,緊張的氣都不喘一下。

至於這位陛下能活多久的問題,樂布衣已經給了比較精確的答案……十到十二個月。景泰帝的生機已經被霸道的藥物摧毀了,強悍如樂布衣,也只能稍盡人事,待體內的潛能耗盡之時,便是這位皇帝陛下駕鶴西遊之日。

但秦雷顯然不能這麼說,不然肯定會被暴怒的皇帝撕碎,乾笑一聲道:「陛下只要康復過來,自然是壽與天齊了。」

景泰帝搖頭笑笑道:「古往今來哪個皇帝可以壽與天齊?雨田就不要安慰朕了,」說著眼神凌厲道:「實話實說!不然要你好看!」翻臉比翻書還快。

秦雷趕緊一哆嗦道:「我說我說……」便伸出三根手指頭道:「陛下最少還有三年陽壽,如果好好保養的話,再加三年也是可能的。」秦雷知道景泰帝但凡這樣問,便是對自個龍體有數了,如果把數說太大的話,他定然是不信的。

太短又會讓其抓狂,是以三五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中不溜的最合適。

而且還有一個更深的目的……一個自以為只能活三五年的皇帝,還能有什麼雄心壯志?勤政愛民、征戰四方之類的力氣活,還是交給接班的人吧。抓緊時間該吃的吃、該玩的玩,好生過過癮,當把昏君就得了。

對人性的透徹理解,讓秦雷做出了這個回答,而在不久以後,他將因此得到意外之喜。

「三年啊……」景泰帝有些失望,又有些預料之中。良久才沉聲道:「如果有你一直照料呢?」

「臣下已經說過,可以翻番。」從景泰帝給自己封地那一刻起,秦雷便知道他準備把自己的戶口從秦國遷到楚國來,所以乾脆滿嘴胡柴道:「如果陛下可以保持心情愉快、飲食清淡、節欲戒怒、按時休息的話,再加三年不成問題。」這傢伙著實陰險。他要讓景泰帝直接進入養老模式,把那些內政外情的全忘掉。

景泰帝面色果然好轉,呵呵笑道:「九年嗎?朕今年六十四,活到七十三的話。也算是與聖人同壽了,那還不錯嘛。」一上來就說九年他肯定不信,但這樣循序漸進,便不會引起他地絲毫懷疑了。

景泰帝的情緒一下子高漲起來,清清嗓子道:「朕在皇宮邊上賜你一處王府,再給你一塊通行大內的腰牌,以後朕的康復養生,你就全權負責吧!」說著親切笑道:「放心。只要有朕撐腰,大楚就沒人敢欺負你。」

秦雷笑著謝恩道:「臣下定然為陛下殫精竭慮。」又滿臉感激道:「臣下在秦國是王爺,來了楚國還是王爺,而且還得到陛下的厚愛。要比原先好得多,只是……」

「只是什麼呀?」對這個給自己帶來希望地小子,景泰帝是越看越喜歡。

秦雷一臉哀傷道:「只是我那二哥,先是被大哥排擠。竟以太子之尊出使大楚;又被奸人陷害,以致身陷囹圄,境遇之淒慘令人肝腸寸斷,臣下又怎能笑的起來呢?」不趁熱打鐵,將太子開脫出來,還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景泰帝其實有些捨不得秦國太子這條大魚,但他更在乎自己能不能延年益壽。且經過這一場死裡逃生。他對功名利祿的念想淡了很多。這樣一來,留著秦國太子反而只能讓秦國將矛頭轉向自己。雖然不怕他們,但少些麻煩總是好的。

還不如把秦太子放回去,讓他回去和他兄弟去爭去鬧,這樣一來我們楚國倒是省心了。」老皇帝以己之心、推彼之腹地想道。

打定了主意,景泰帝緩緩點頭道:「就依你,回頭朕讓周王辦一下相關手續,再選個黃道吉日,送你二哥回國吧。」

秦雷大喜過望道:「謝陛下!臣下肝腦塗地、無以為報!」

景泰帝笑笑道:「不要你肝腦塗地,只要你能讓朕延年益壽就行……」

秦雷自然連連稱是,說了這麼多,景泰帝也累了,揮揮手道:「先退下吧。」

等秦雷回到住處,太子早坐在桌邊等他。望著重新乾淨利索的太子爺,秦雷笑道:「恭喜二哥逢凶化吉,以後自然一片坦途了。」

太子起身把他拉到座位上,苦笑一聲道:「以後一片灰暗才是真的。」說著端起酒壺,給秦雷斟一杯道:「來,兄弟,哥敬你一杯,謝謝你來南楚救我。」

秦雷接過那杯酒,仰頭飲下。

太子又斟一杯道:「所謂患難見真情、沙盡始見金,這一杯要謝謝兄弟你不計前嫌!」秦雷又飲下此杯。

太子再斟第三杯,苦笑一聲道:「這第三杯嘛,咱們兄弟還不知道要在楚國待多久,二哥我是個無能之人,還請兄弟你多多照顧吧。」

秦雷接過酒杯,卻沒有飲下,而是搖頭笑道:「這第三杯應該二哥來喝,」說著將那杯子遞到太子面前,真誠道:「恭祝二哥一路順風,未來平安坦蕩、前程似錦。」

太子一下呆住了,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好半天才喃喃道:「你說什麼?我……可以回國了嗎?」

秦雷含笑點頭道:「對,小弟醫好了楚國皇帝,他答應既往不咎,禮送你歸國了。」

幸福來得太突然。讓太子一下不知該說什麼好,只見他一會兒流淚、一會大笑,最終伏案哭了起來。

秦雷也不說話,只是緩緩的夾塊牛肉送到嘴裡,輕輕咀嚼起來。說實話。他比太子更想回國,那裡有他的事業、他的戰友、他的愛人、他的敵人,他地一切都在秦國,而楚國。只不過是生命中的一段旅途罷了。

飲一口香醇的美酒,入腸卻化作淡淡的鄉愁。如果在這段旅途上耽擱太久,他地事業、戰友、愛人,都會被敵人傷害地……

但他不能著急,真是不能表露出這種意圖。自從他決定用這種法子營救太子的那一天開始,這個結果就已經是注定的了……因為他在給自己地小命加上保險地同時,也套上了一層枷鎖……試問哪個皇帝會把一名神醫放走呢?那是保命的法寶啊!

欲速則不達啊,徐徐圖之吧……心中輕歎一聲。秦雷發現太子抬起頭來了,剛想搜腸刮肚的安慰他幾句,卻見太子給自己跪下了。

秦雷連忙跳起來,要去扶太子起來。口中連聲道:「哥哥要折殺小弟嗎?」

哪知太子十分的堅決,擺手阻止了秦雷的動作,雙目通紅道:「兄弟,我又不是儲君了。你完全當得起!」

秦雷苦笑道:「二哥,說什麼呢,天無絕人之路啊……」

太子搖頭道:「兄弟不用安慰我,你聽我把話說完。」

秦雷只好住嘴,聽太子沉聲道:「這次磨難對我來說,也不完全是壞事,至少我明白了三件事:一來。往日裡我總以為你野心勃勃。飛揚跋扈,但經過這次我才明白。縱使你再強勢、再霸道,但在你心裡,情意才是最重要的,在這一點上,你從來沒有變過,即使我做過那麼多對不起你地事,但你對我卻始終有情有義。」

秦雷認真地點下頭,沒有作聲。

太子緊盯著秦雷,接著道:「這第二嘛,我也知道了自己地本事,真地沒法跟你比,若沒有你搭救,怕是要在楚國大牢裡老死終生了。」

秦雷笑笑沒說話,聽他繼續往下說。

只見太子的臉上流露出一絲恨意,沉聲道:「這第三,我才知道原來什麼太子東宮之類的,在咱們地好父皇那裡,如果沒有那份實力,不過是可以利用的工具而已。一旦失去了利用價值,他便會棄之如敝履。所以……」

定定的望著秦雷,太子堅決道:「所以我決定自請遜讓太子位,全力擁護你上位,只有你才有能力守護住它,不讓父皇打倒!」

秦雷被太子的話驚呆了,他地面色陰晴不定的變化著,心裡也如翻江倒海一般……太子的提議說不誘人是假的,只要太子能支持,他背後的勢力也將會倒向自己,那樣一來,就連昭武帝也奈何不了。

他一直一來夢寐以求的絕對安全就擺在眼前,只要點了頭,從此以後大秦便無人可以傷害到自己的根本,這種誘惑足以讓他改變初衷。

一聲輕微地咳嗽聲將他驚醒,再看太子卻毫無所覺,還在期盼著自己地答覆,秦雷感激的朝黑暗中點點頭,將太子拉起來,按在座位上,長歎一聲道:「二哥地心情我理解,但此事萬萬使不得呀……」

「你可知道自己的身世?」太子突然幽幽道。

秦雷點頭道:「知道了,在我南下的前一天,收到了皇祖母的信,她全告訴我了。」

「你不恨他?」太子冷冷道:「他把你像牲口一樣利用,臨了卻又把你一腳踢開,看著你毀於一旦,你不恨嗎?」

「現在大秦什麼局勢?內憂外患啊!一個弄不好,咱們大秦就要被改朝換代,甚至滅國亡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啊?」秦雷搖頭苦笑道:「父皇縱有千般不是,但他也是我們的父皇,如果我們父子相殘,讓別人看了笑話是小,被漁翁得利才是大啊!」

太子見他態度堅決,心中一陣煩躁,憤憤道:「既然你不願意當這個太子。那我就一直當著,反正不能便宜了老大那個畜生!」

秦雷奇怪道:「二哥為何對大哥那般敵視?恐怕不僅是儲位之爭吧?」

太子點頭道:「若僅是儲位之爭,我是不會對他恨之入骨的,」說著滿面痛苦道:「我和他是有血海深仇的,當年在我受封太子位不久。我那身懷六甲的太子妃便被人投毒身亡!」

今天他好像特別脆弱,說著說著又淚流滿面:「雙胞胎啊!一對男孩呀!我那未出生的兒子啊!」這次地傷心要遠比方才來的更刻骨,只見太子哆嗦著嘴唇道:「所有證據都表明,是老大為了保存上位的可能。所以才下此毒手的。」

秦雷直覺不相信這個結論,他始終覺得大皇子是個光明磊落的男人,那種男人就像開山巨斧一般,若是不爽你,便會直接迎頭劈上來,是不屑於陰謀暗算地。

但他無法說服太子,只能任由其發洩一陣,等他情緒穩定了。秦雷才輕聲道:「我原本覺得,最佳解決方案便是,你將太子位讓給大哥,但看來你是萬萬不會同意了。那你有什麼打算呢?」

「束手無策了。」太子苦笑一聲道:「我的親近屬下在一個月前全軍覆沒,還是直接回中都去吧。只要不出現大的過失,就是父皇也無法剝奪我的太子位。」這也是昭武帝為何費這麼大勁,把太子送到楚國來地原因。

見太子打定主意佔著茅坑不拉屎。非要氣死大皇子,秦雷不由笑道:「你要是繼續當這個太子也行,但你現在還不能回中都。」

「為何?」太子不解問道:「萬一父皇封老大為太子怎麼辦?」

秦雷搖頭笑道:「放心吧,你現在屬於為國出差,哪能撤你的職呢?再說父皇也不是非要讓老大當這個太子,他不過是為大軍演罷了。」說到這,他的面色不由一黯。現在已是八月底。自己卻回歸無期,肯定是趕不上軍演了。

昭武帝這招絕戶計實在太狠了。看準了秦雷只要能在大軍演中勝出,便可一飛沖天,從此不可阻擋,所以乾脆將其踢到楚國去,直接不給他參加的機會,看他還能怎辦?

聽了秦雷的解釋,太子恍然道:「所以說,只要撐過這兩個月,父皇就沒有必要對我動手了嗎?」

秦雷含笑道:「不錯,法子不用我教你吧?」太子呵呵笑道:「小的時候不願讀書時,我就常用那法子。」

秦雷笑道:「你在荊州病倒吧,那裡有個晴翠山莊、依山傍水的相當舒適,我寫信讓他們收拾一下,你就全當療養了吧。」

太子笑著點點頭:「甚合吾意!」便放開心懷,與秦雷吃喝起來。

酒足飯飽之後,秦雷摸著肚皮道:「講講你是怎麼被騙的吧?」

太子神色一黯,垂下眼皮道:「公良羽在楚國……」

「果然!」秦雷擊掌道:「我猜就是他!」說著不解道:「可他在咱們那也是稱孤道寡過地人,難道楚國的頭頭腦腦就一點也不介意?」

「他自宮了。」太子給出了一個意想不到的答案:「他的真實身份是楚國地七皇子,名叫楚媯,當他鎩羽而歸之後,迎接他的是自家兄弟的屠刀,所以……他別無選擇。」不管怎麼樣,他倆都有過一段,即使被公良羽害的這麼慘,太子依舊無法用惡毒地語氣描述這一切。

但效果是一樣的,都讓秦雷打了個寒噤,冷汗刷的流了下來……他千算萬算,算漏了公良羽的狠,竟然可以親手殺鳥!

「白衣衛是不是他的手下?」秦雷沉聲問道。

「是。」太子給出了肯定的答覆。

這些麻煩了,原本打算等楚國人麻痺以後,便神不知鬼不覺的偷偷溜走,可要是有那麼個狠心地男人日夜盯著自己,還溜什麼溜呀?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四四章 金刀公主

時維九月,序屬三秋。潦水盡而寒潭清,煙光凝而暮山紫。

太子已經走了,悄悄的上路,沒有帶走一片雲彩。秦雷給鍾離坎和顧一千兵士,讓他們護送太子歸國。在回到大秦的那一刻起,太子將病重難愈,然後會被送到晴翠山莊中養病休息,直到第二年的大軍演結束後,他才會啟程返京。

這也是太子最中意的一套方案,他無法獨自去面對豺狼般的父皇、虎豹般的兄長,他要等到秦雷歸國以後,才敢回京。

但秦雷什麼時候可以回國?甚至是能回國嗎?這統統的不確定。

至少在楚國人看來,這位殿下是不打算回國,也沒有必要回國了。

短短一個月時間內,他已經成為了景泰帝最信任的私人醫生,並與周王稱兄道弟,相交莫逆。他還成為豪門貴戚的座上賓、名門閨秀的夢中人、神京百姓心中的一代傳奇。

而看他本身的表現,也是準備在此安營紮寨不挪窩的……他在神京長沙兩地購置了大量的田產,還將長沙的一塊依山傍水的福地拿出來,準備興建避暑山莊,因為他覺得楚國的夏天太熱了。

如果一個人在這裡買房置地,那麼他一定是準備在此落戶的,在沒有房地產投資概念的當時,人們理所當然的這樣想。而讓景泰帝最終放下心來的,還是秦雷在一次酒宴上,說的那番話:「孤在這裡深得天恩、備受尊重、清閒富貴,快活無比,倒強似在秦國時的提心吊膽。」這話的很有水平,隱晦的表達了對爭寵奪利的厭倦,也旗幟鮮明的表達了自己的態度……雖然是老子是外來戶、但勝在麻煩少啊!

漸漸地,秦雷發現自己身邊監視地人少了,他的活動也不大受限制了。但他仍然不敢大意。除了進宮給皇帝看病、出宮與達官貴人歡宴之外,就老老實實在府上睡覺,

絕對不敢去人少的地方。因為他知道,在暗處有一雙毒蛇般的眼睛,無時無刻不在注視著自己,而且還是最難對付的地頭蛇。

所以他只能讓人在暗中準備著。等待那稍縱即逝的機會。完成今生第二次大逃亡!

希望是勝利大逃亡……

轉眼又是一個月,天入寒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萬類霜天。

這日秦雷為景泰帝檢查完身體,收拾起藥箱裡地器具,微笑道:「這段時間康復地不錯,陛下氣色好多了。」

景泰帝穿一身寬鬆的便服,坐在安樂椅上輕輕搖晃道:「是呀,多少年沒這麼舒坦過了。」他怎能不得意?因為纏綿病榻。他只能無奈的看著一群兒子自相殘殺,對國家也幾乎失控。但隨著他的康復。齊王周王在霎那間消停了、國家也回到正軌上來,這個世界終於安靜了……老子還能活幾年?誰都別折騰!這是景泰帝的內心獨白。

秦雷心道:可別太舒坦了。便一本正經道:「所謂行百里者半九十,陛下可不能鬆懈啊。」

景泰帝聞言呵呵笑道:「怎麼會呢,朕現在勁頭十足,要把身體重新救回來呢!」說著面帶期待道:「雨田啊,你說朕會不會突破那九年之期呢?」人總是這麼不知足,不過也是。那個當皇帝的會嫌自己命長呢?

而秦雷則很好的把握了景泰帝地這個弱點。微笑道:「當然有可能,」說著擺出一副高人架勢道:「說句實誠話。這人的壽元都是差不多地,在一百四十歲左右。」

景泰帝奇怪問道:「那為何很少有人能活到這個歲數呢?」

秦雷掐指笑道:「因為人會生病、會發怒、會悲傷、會遭橫禍、會過勞累、會無節制,可統統稱之為傷身。」每逢他講養生,景泰帝都會全神貫注的聽,還讓宮人一字不漏的記錄下來,這次也不例外,只聽他繼續道:「而每一次傷身都會縮減一段壽命,長則十幾二十年,短則十幾二十天,所謂聚沙成塔,日積月累下來,縮減的數量是十分驚人的。」

「貧苦百姓遭難多,所以大約在五十歲以內而亡,折損了近七成的壽元;而士族貴人們少遭苦難,多無節制,所以大約在八十而卒,僅折損一半的壽元。至於山野隱士、道德高人,知道因時而動、節制惜福,所以大多可壽過百年,幾步不折壽元。」

景泰帝忍不住插嘴道:「難道只有減壽、沒有增壽嗎?」

秦雷高深莫測地一笑道:「陛下不就是又增了六年壽元嗎?怎能說沒有增壽呢?只要您不操勞、有節制、堅持臣下給您地養生囑,再增多少壽元還是未可知呢。」

景泰帝聞言心情大好,拍著秦雷的胳膊道:「雨田啊,全拜託你了!」

秦雷趕緊恭聲應下,見景泰帝又把身子躺回椅上,便起身告退。

景泰帝點點頭,待秦雷走到門口時,突然想起一事道:「明天晚上在極泰殿有個宴會,你來參加一下吧。」

秦雷心中一動,點頭稱是。對楚國地上上下下,他已經基本有所瞭解。一般的宴飲都會設在乾明殿,而這極泰殿乃是會見外國使節的場所。走出景泰帝修養的西林苑,秦雷抬頭望向天空,只看到滿眼的陰沉沉,他聞到了戰火的味道。

不能讓這幫孫子得逞了!秦雷暗自咬牙道。來的只能是齊國使節,他們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無非就是想攛掇楚國攜手攻秦。這樣的把戲,無論是齊國還是楚國,都已經用過無數次了,偏偏還屢試不爽。因為楚國有一個獨特的國策,叫作北伐難度太高、齊秦不可獨大,換言之便是:俺們不指望統一。只要你北方也別統一就成。

先說前半句北伐難度太大。這倒也不是他們太沒志氣,而是因為自商周開始,至今千年,但凡能統一全國的,毫無例外,都是先控制中原。再由北向南。逐步推進。這與華夏北高南低的地勢有直接關係。就像南楚佔著大江地利,國土從未遭過戰火一樣,北方兩國同樣居高臨下,俯視著南楚,讓其過江就抓瞎。

經過幾次不成功的北伐之後,南楚便認清形勢,偏安江南。不再有什麼大地誌向,只希望舒舒服服地過日子。但還得沒有惡鄰才行。不然他今天錘你一鎯頭、明天敲你一悶棍,那日子還能好過到哪去?所以楚人便有了後半句國策齊秦不可獨大,得讓這兩國互相掐,還得誰也幹不過誰,這樣兩國就沒精力騷擾楚國,還得倒過來求著楚國幫忙幹架。

要說楚國也真夠仗義,每次大戰都會摻和一腳。只是這仁兄立場飄忽、今天幫這個、明天幫那個。或者說立場堅定也可以……因為他們總會幫著弱者對抗強者,反正就不能讓誰徹底滅掉誰就是。

譬如說。十八年前的那一幕,當時秦國厲兵秣馬,國力鼎盛,對齊國已經形成壓倒性優勢。然而楚國又一次摻和進來了,年富力強的景泰帝傾全國之力,派前將軍諸烈率六十萬大軍攻秦。結果到了戰爭後期,秦國已經岌岌可危的時候,他們卻又放緩了腳步,非但將大部分軍隊撤回國內,甚至還將糧草裝備留給了秦國軍隊。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精神?這是一種不人道主義精神!景泰帝和諸洪鈞實指望著得到喘息的秦軍,能夠與齊軍血拼到底,兩敗俱傷,好撿個落地桃子。

但就像狼來了地故事一樣,同樣地把戲用多了,就會失靈的。秦國齊國也不是傻子,一看這位消停了,知道是準備看戲了……

想看戲?沒門!齊國已經達到了既定的戰略目標,大大削弱了秦國的國力,所以他們便順水推舟的接受了求和,乾脆利索的撤離了秦國……這倒不是齊國仁慈,不捨得滅掉秦國,而是他們知道,就算真能把秦國這塊硬骨頭啃下來,楚國也一定會橫插一槓子,把秦國救下來的。

所以齊國乾脆停戰,讓秦國騰出手來,把楚國過江地軍隊全做成了肥料,滋潤了江北的沃土……

眼下齊國在邊境陳兵四十萬,秦國也大練禁軍,明擺著是要大干一仗了,而在這時候,楚國這個不太靠譜地幫手就顯得尤為重要……雖然誰也不指望它能出多大力氣,但終不能讓其站在對方那邊吧。

所以秦雷決定設法破壞掉齊楚聯盟,至少要讓楚國保持中立,至於方法嗎?見機行事吧。秦雷不負責的想道。

正在走神間,他聞到背後一陣少女的芬芳,不由輕笑道:「小丫頭又欠打!」

「不好玩,不好玩,你就不能讓人家一次?」一身粉紅宮裝的弄玉公主,嘟著小嘴從秦雷背後閃過,示威似的比劃著小小的粉拳道:「還說是哥們兒呢,一點都不仗義!」

弄玉公主終於弄明白福全為什麼不是男、也不是女了,自然打消了讓秦雷進宮當跟班的念頭。再加上秦雷愛玩、會玩、身手俊、且長得帥,對雲蘿這種十五六歲地無知少女有著很強地吸引力,所以公主殿下主動放棄性別,與他稱兄道弟起來,大有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勁頭。

而秦雷呢,雖然對她最初地印象並不好,但日子久了便發現,這小姑娘雖然脾氣大些且還沒發育完全,但單純善良,沒有一點壞心眼子,讓他時常想起永福那小丫頭來……雖然兩位小公主一個像冰、一個像火,但都是純粹且沒有雜質的。很自然的,秦雷也把她當作妹妹看待。

見了這個討人喜歡的小傢伙。秦雷哈哈一笑。拍拍她的小腦袋道:「怎麼又從你姑姑那逃出來了?」景泰帝這些年光顧著與病魔作鬥爭去了,一沒留神,自己的寶貝閨女已經從小女孩長成大姑娘了,欣喜至於也驚喜的發現,這姑娘竟十分的叛逆,總嚮往仗劍走江湖、喜歡女扮男裝、四處遊逛……說是小太妹也不為過。

秦雷第一次見她時。便是她易容出京。僅帶著幾個宮人,去巴山旅遊來著,若不是心急如焚地長公主把她找回來,弄不好她就要去蒼山洱海了。

結果回來後才發現自己老爺子快嗝屁了,楚雲蘿良心發現,終於老實了一些日子,最近正被她姑姑、也就是那位寡婦長公主看著讀書呢。

弄玉公主立刻被引開了注意力。也不介意秦雷拍自己地頭,眉開眼笑道:「我給姑姑點了一柱你給我的香。她就睡著了,謝謝你呀。」

秦雷苦笑一聲道:「若不是你說晚上睡不著,我是高低不會給你開安神香的。」說著很認真道:「雲蘿呀,轉年你就十六了,是大姑娘了,也該收收心了,」還沒等楚雲蘿嘟起嘴。他又接著道:「當然這話你愛聽不聽。我只有提醒的義務,沒有嘮叨的必要。」

楚雲蘿這才開懷笑道:「就是嘛。這才是好兄弟!」卻又愁眉苦臉道:「你說的我也懂,也想耐著性子學習,可你不知道這幾天,姑姑給我看地是什麼書!」說著從懷裡抽出一把一尺長地小金刀,在道邊的海棠樹上一陣亂砍道:「簡直要氣死我了!」

天啊,我居然敢拍她的腦袋?秦雷不禁滿頭大汗,他萬萬沒想到這小娘皮居然懷裡帶刀……這要是惹火了她,抽冷子給我一傢伙,說理都沒地方去。遂打定主意,自此以後對這個危險分子笑臉相迎、絕不得罪!

既然這樣想,語氣自然就諂媚了起來:「不知是書什麼惹您老生這麼大氣?趕明兒咱讓皇帝禁了它!」

砍一陣子花花草草,弄玉公主這才稍微的消了氣,將那小刀在手裡熟練的轉動著,咬牙切齒道:「一本叫《女誡》的混賬書!」

秦雷不著痕跡的與她拉遠距離,微笑道:「那是一本什麼書呢?」

弄玉公主像看怪物一樣看著秦雷,奇怪道:「你沒聽說過嗎?」

「我只聽說過《女友》。」秦雷搖搖頭,他確實沒聽說過。

弄玉公主頓時來了興趣,將小刀收回鞘中,顯擺道:「我給你背背聽聽,你來評評理,寫出這種文字地傢伙,是不是該殺千

秦雷乖巧的點點頭,心道:只要您別拿刀在我面前比劃,殺誰千刀都無所謂。原本他還覺著這姑娘挺可愛地,但有道是寶刀一出敵膽寒,能有多遠閃多遠,他立刻對其敬而遠之了。

通過這件事,也得出個經驗,若是那位姑娘想要跟小伙談戀愛,可千萬別把刀亮出來;等到不想談了再亮劍不遲……

雲蘿並不知道秦雷的想法,開始氣呼呼的背誦道:「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臥之床下,弄之瓦磚,而齋告焉。臥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磚,明其習勞,主執勤也。齋告先君,明當主繼祭祀也。三者蓋女人之常道,禮法之典教矣。謙讓恭敬,先人後己,有善莫名,有惡莫辭,忍辱含垢,常若畏懼,是謂卑弱下人也。晚寢早作,勿憚夙夜,執務私事,不辭劇易,所作必成,手跡整理,是謂執勤也……」秦雷聽得頻頻點頭,暗暗讚歎,頗有些身不能至、心嚮往之的味道。

沒注意到他陶醉的表情,雲蘿咬牙切齒道:「你聽聽這都是什麼書?把我們女人一生下來就扔到床底下去、讓我們知道自己卑弱,所以要只顧別人,不爭榮譽、不辯罵名,忍受屈辱,戰戰兢兢,把自己當成卑弱下人!再弄些磚頭瓦片擱在搖籃裡,讓我們知道應該勤勞,所以我們女人要像大公雞一樣晚睡早起、像小花貓一樣不怕通宵、像老黃牛一樣不辭勞苦,像看家狗一樣忠誠不二!」

一陣控訴之後,雲蘿公主總結道:「就是地主家的長工也比我們女人好過啊!」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四五章 良知與道義 堅持與放棄

話說這位雲蘿公主真是個沒事忙,就算這社會再男權,誰還能能男權到她身上不成?秦雷不以為然的想道。

「別光哼哼唧唧的,你也表個態呀?」雲蘿公主義憤填膺道:「其實也不是要女子騎在男人頭上,但至少得尊重女人一點吧,誰不是他媽生的呀?」

「這個嘛,是呀……誰說女子不如男!」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秦雷打定主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沒有事。

雲蘿公主果然轉怒為喜,連聲追問道:「怎麼個不如男法呢?」

「啊……」秦雷苦笑一聲道:「有許多女英雄,也把功勞建,為國殺敵是代代出英賢!」說著一攤手道:「這女子,哪一點兒她不如男?」

聽他說的合轍押韻,又十分順耳,雲蘿公主笑逐顏開道:「說的太棒了,走,我請你吃狗肉去。」

「好啊,去哪?」秦雷積極響應道。

「衛國公府上有條大黑狗,我已經注意很久了,」說著舔舔嘴唇道:「一黑二黃三花四白,這大黑狗可是狗肉中的極品啊!」

「這個……秋燥啊,公主,這季節不太適合吃狗肉,會鼓痘的。」衛國公便是那位上柱國諸洪鈞,這老傢伙對秦雷一向虎視眈眈,若不是景泰帝罩著,恐怕早就將他抓去燉湯了。對於這位仁兄,還是敬而遠之的好。

雲蘿果然被鼓痘二字嚇住,怏怏道:「那就讓它多活兩天吧……」說完又雀躍道:「我們去打獵吧?我要用一場轟轟隆隆的遊獵告別自己的少女時代!」

「啊?那將進入什麼時代呢?」秦雷不解問道。

「後少女時代……」雲蘿公主把秦雷教她的說法活學活用。

秦雷心中稍一盤算,點頭道:「什麼時候?」

雲蘿公主撓撓光潔如玉的下巴道:「三天後吧,我夜觀星象,那天秋高氣爽兔尾巴黃,最適合打獵了。」

秦雷笑著應下,這時長公主派來尋找的女官也到了。雲蘿公主朝他眨眨眼道:「死約會,不見不散呦!」

秦雷笑著點點頭,與她揮手作別。

回到景泰帝賜他的府邸,天色已經擦黑。樂布衣正在等他吃飯,秦雷洗把手,一坐下便看見桌上地紙片。

「旬報到了?」看著那紙片,秦雷歡喜道。

樂布衣點點頭,微笑道:「兩個時辰前到的,他們剛譯出來。」身處楚都之內,四周耳目眾多,為了避免洩密,北邊的情報十天才送來一次。且用密碼加密。

顧不上吃飯,秦雷便拿起來一字一句的閱讀起來,一邊看一邊笑道:「館陶先生好樣地,今年咱們王府要第一次盈利了!」

樂布衣端起米粥輕啜一口道:「是呀,這個財年預計結餘一百三十萬兩白銀,諫之確有輔宰之才呀。」

秦雷點點頭。深有感觸道:「館陶先生為我殫精竭慮,實乃第一功臣。」說著又被下一條情報所吸引,歡喜道:「京山城一期已經竣工了,比預計的早了三個月呢。」

樂布衣笑道:「當初預計十四個月完成外圍主體防禦,結果只用了九個月!」說著朝秦雷拱手道:「這就是殿下的本錢啊。」

秦雷呲牙笑道:「嘿嘿,可得叮囑那幫小子們給我守好了。」有了那個俯瞰中都的高點,任誰也不敢跟他輕易動武了……就算軍力不如別人。但只要將運河一卡,有天大的本事也得抓瞎,何況還有幾萬軍隊隨時威脅中都呢。

「好!京山新軍的三季度訓練科目完成,達標率超過九成。優秀率超過二成,完全超過了預期!現在全軍士氣高漲,正養精蓄銳迎接十月中旬的一階段軍演。」好消息一個接一個,讓秦雷的嘴巴都合不攏:「這群小子,趕緊可真足啊!」薄薄的紙片承載著汗水甚至血水、但更多地是豐收的喜悅,讓他身不能至,心之嚮往。

良久。才把視線從紙片上收回來。秦雷一邊將那紙片在蠟燭上燒了,一邊哈哈笑道:「盛飯、盛飯。今天要吃他三大碗!」

石敢趕緊給秦雷盛上白米飯,他果然胃口大開,吃了三碗才拍拍肚子道:「飽了!」便與樂布衣到院子裡散步,兩個人揀些輕鬆愉快的邊走邊聊,等回到書房後,秦雷才一伸手道:「拿來吧。」

樂布衣苦笑一聲道:「王爺這習慣真不錯,既不影響食慾、也不影響消化。」說著從袖中遞出另一張紙片,秦雷的最新規定,只要不是十萬火急,在飯前一律不許匯報壞消息,飯後兩刻中內也不許。

「為了裝神醫可沒少看醫書,」秦雷一邊接過那紙片,一邊笑吟吟道:「現在也算半個大夫了,這點道理還是明白的。」說完,便把視線投到那紙片上去,面色一下就陰沉了下來。

相對應的,壞消息也有三條:

其一,昭武帝在朝中大肆黨同伐異,現在地朝會已經有一言堂的趨勢,麴延武、秦守拙等秦雷鐵桿已經基本被架空,只是他們上任時間太短,一時沒理由撤換罷了,但按照這趨勢,最晚年底,太和殿大學士、吏部尚書等緊要位置怕是都要換人了。

其二,昭武帝頒布五品以上地方官員考稽令,命令督察院綜合考評全國地方五品以上官員的政績、廉潔、德行三方面,成績分三等,上等者晉陞一級,中等者維持不變,下等者貶官一級。大考評已經於九月底展開,整個大秦地方噤若寒蟬,唯恐禍及自身。

其三。齊國的邊境部隊與征東軍發生了第一次交鋒,秦軍殺敵一百餘人,自身折損八十餘人,可謂半斤八兩。誰也沒有佔到便宜。

燭光中,他稜角分明的臉龐晦明晦暗,良久才將視線從紙片上收回,滿含憂慮的對樂布衣道:「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樂布衣點點頭,沉聲道:「其實前兩條可以合在一起看,第一條是清洗中央官員,而第二條所謂五品以上官員考核,就是要將地方知府以上的中高級官員清洗一遍。總之,中央地方。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就是這麼簡單。」

秦雷地眉毛皺成凹字形,歎口氣道:「怎麼應對?」辛辛苦苦編織起來的羽翼,總不能讓昭武帝一氣都剪了吧。

樂布衣笑笑道:「答案就在第三條上。」說著開心笑道:「正所謂天助我也,就連老天也看不過殿下您這樣地老實人吃虧了。直接幫您解決問題了。」

秦雷端詳第三條半天,才喃喃道:「雙方死難百人……一次普通的摩擦都能死傷這麼多人,本身就代表東方邊境已經到了岌岌可危地地步,大戰在即了啊!」

「不會這麼快的,」樂布衣堅定地搖頭道:「北方冷的早,一進十一月就鐵甲如冰手難伸,所以雙方在年前只能是這種程度的摩擦了。真正的戰爭要等到明年才能開打,但是今年冬天,大秦會很忙的。」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秦雷恍然道:「此次戰爭事關國運,我大秦預計參戰部隊四十萬上下。這樣至少需要先期籌備六十萬石糧草,抽調二十萬民夫。」

「不錯,」樂布衣呵呵笑道:「南方二省向來是抽調糧草地大戶,這次至少得分配四十萬石地任務。這種情況下,就算皇帝陛下再急於洗牌,也不敢動二省的官員。」

秦雷點點頭,算是認同樂布衣這個看法。將那紙片也遞到燈前燒掉。望著一下竄起地橘黃火苗。秦雷幽幽道:「我已經基本摸清老頭子地思路了。」

「不妨說來聽聽。」樂布衣饒有興趣道。

彈指撣掉手上的灰燼,秦雷略帶嘲諷道:「他要讓老大臨陣反水。助他贏下大軍演,奪得八大禁軍的指揮權,然後全體禁軍東進,會同征東二軍,以壓倒性的兵力優勢,與齊國展開主力對決,爭取一鼓作氣贏下這場戰爭。」

靠坐在椅背上,雙手抱於胸前,秦雷呵呵笑道:「對於這場戰爭,我都能猜到他心裡想什麼:他相信,大秦軍隊之所以會打不過趙無咎,是因為人心不齊,力不往一處使。但是這次,他成了名副其實的三軍統帥,至少小勝還是沒問題的。」

樂布衣輕笑道:「然後他便可以名正言順地班師回朝,挾戰勝天下第一名將的威勢,將什麼李渾呀、秦雷啊、皇甫顯啦、徐繼了,等等這些大小軍閥統統攆出軍隊去,從此天上地下,唯我獨尊,大權獨攬,千秋萬載嘍。」

秦雷點點頭,冷笑道:「誰把戰爭看成兒戲,誰要就受到它的懲罰!若是讓老頭子一意孤行走下去,大秦此役必敗!」

「但是我們無能為力。」樂布衣近乎殘忍道:「權柄在他的手上,他說要怎樣,大秦就必須怎樣。」

「盡人事聽天命吧,」秦雷閉眼靠在椅背上,輕聲道:「明日我要參加招待齊國使節的宴會,盡量給他們攪和了吧。」

「我們必須盡快回國,」樂布衣嚴肅道:「在這個節骨眼上,我們不能離開主戰場太久了。」

沉默半晌,秦雷才輕聲道:「你先下去吧,讓我再想想。」樂布衣沒有再問,輕聲告退。

吹滅燭火,秦雷將自己隱藏在黑暗之中,他心中已經有一份方案,但十分不齒自己這次的想法,居然要利用一份純真的友誼!但是他地愛人、朋友、屬下、盟友,都在盼他早日歸來,時間不等人啊!如果錯過這次的機會,他不知猴年馬月才能有第二次降臨。

天平的一邊放著他的良心,另一邊放著他除了良心之外地一切,兩端不停地搖擺,抉擇是這樣地痛苦。尤其是對一個從沒違背過自己良心的人來說,這個第一次,真的很難……縱有千百個理由,依然無法釋懷。

等到天亮時。石敢進來叫他起床,這才發現王爺依然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裡,他輕喚了幾聲沒有反應,便要輕手輕腳地退出去。

卻聽秦雷聲音嘶啞低沉道:「三天後,弄玉公主約我去京郊狩獵,機會稍縱即逝,你們準備一下吧。」

石敢聞言面色一肅,沉聲道:「卑職明白了!」便轉身出去,與樂先生商議出逃路線去了。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秦雷自嘲地笑笑,無聲道:其實在吹滅拉住地那一瞬間,我就已經做出了選擇,這樣坐一夜,不過是讓心裡好過些罷了。說完艱難的起身,活動一下酸麻地手腳。故作輕鬆道:「下次再違背自己良心時,可能會輕鬆些。」

做出這個決定,他便將一位純真而充滿活力的無辜少女,拉近了不可預知的危險之中,這也許不算什麼大事,卻讓他一直以來對內心的拷問,終於爆發出來。

樂布衣早就提醒過他。身為一個王者,必須心狠、手黑、臉皮厚,如果他能做到心最狠、手最黑、臉皮最厚地話,那麼他離著登上頂峰也就不遠了。樂布衣認為。在臉皮厚度這一項上,秦雷無可挑剔,甚至猶有過之;至於手黑方面,也算出類拔萃、綽綽有餘,但他的心還不夠狠,還不能做到六親不認、翻臉不認人,這是他最大的弱點……昭武帝顯然已經認識到這點。並充分的運用了一次……只一次。便險些將他打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秦雷早知道自己這個缺點,他真的很掙扎……在通往權利巔峰地道路上。真的要放棄良知和道義嗎?如果登上頂峰時,卻成了孤家寡人、心中沒有任何良知和道義可言,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呢?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作為一個讀書不多的職業軍人,他無法從先賢的真知中汲取能量,他必須要用親身去經歷、去感受,這條路注定充滿荊棘與岔道,選擇了這條道,就必須面對更多的困難、甚至是危險!

但是,也正因為如此,當他真正領悟的時候,他地心靈也將比任何人更堅定、更有力!

「佈滿荊棘也好!遙遙無期也罷!我總要找到一條屬於自己的路!我不要重複別人的選擇!」緊緊攥住雙拳,秦雷低聲怒吼道。

加油!秦雷!

當日申時,在那位招牌似的老家人地陪同下,大秦隆威郡王、楚國增壽王殿下秦雷,登上了景泰帝賞賜的王車,向皇宮方向駛去。而在神京城的不同方向,楚國的達官貴人們也紛紛出動,向著同一個方向駛去,對他們來說,這不過又是一次歡宴而已,除了紙醉金迷、爭風吃醋之外,並沒有什麼稀罕的。

而對秦雷來說,這就是戰爭!雖然沒有硝煙,但同樣關係國運。孫子說上兵伐謀、其次伐交,他沒有伐謀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四六章 舌戰

烏雲伴月、夜色闌珊,極泰殿中、燈火輝煌。賓朋高坐、觥籌交錯,醇酒珍饈、琳琅滿目,宮娥縈繞、侍者如雲……

宴會剛剛開始,這也是大病初癒的景泰帝第一次露面,恭賀陛下聖壽安康自然成了主旋律,但景泰帝不能飲酒,只是略略沾唇便放下來。達官貴人們便轉向秦雷,紛紛要敬他一杯慶功酒,就連齊王和周王也親自給他端酒,一時間,這位景泰帝的主治大夫也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至於本來的主角……東齊使團成員,只好暫且在一邊涼快了。

被搶了風頭的齊國使節,已經認出那位炙手可熱的新貴,便是當年那不起眼的小質子,心中自然直泛酸水。這人就是這樣,看不得原來比自己差的人翻身上位,那感覺……比老娘被人糟蹋了都難受。

見楚國那些趨炎附勢的蠢貨告一段落,齊國使節席上站起一人,舉著金樽道:「在下趙無病代表齊國使團,敬增壽王殿下一杯。」

這位兄弟可是齊國大大的名人,素有萬年老二之稱,話說他是趙無咎的二弟、百勝軍的副統領、兵部左侍郎,就連爵位也是公侯伯子男中第二等的武英侯,得此雅號乃是實至名歸。不知道是不是上官丞相幽默細胞發作,這次居然又給他安排了個使團副使的位子,看來要讓他將光榮傳統保持到底。

見那趙老二敬酒,秦雷頷首笑道:「豈敢豈敢。」便與那武英侯隔空虛碰一杯。

武英侯將金樽遞到嘴邊,卻突然停下動作,呵呵笑道:「恕在下妄言,怎麼看著殿下如此面善呢?莫非在哪裡見過?」說著一呲滿口的黃牙,怪笑一聲道:「在下可是第一次來貴國呢。」貴國二字發音特別重。

秦雷早知道他來者不善,也擱下金樽。面上波瀾不驚道:「孤懸壺濟世,診治過的病患何止千萬,也許給侯爺看過病也未可知……」

武英侯不愧是個武人,性子十分憨實,頓時被秦雷把思路帶到了陰溝裡,堅決搖頭道:「絕對不可能,本人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怎麼會有病呢?」

秦雷抱歉的朝他笑笑道:「那就是孤認錯人了……上次有個來看男科的,與侯爺長相酷似。但武英侯說不是,那就一定是認錯人了,孤王給你賠不是啦。」這話陰損之極,雖然等於什麼也沒說,卻讓人聽著就是那麼回事。

大殿裡的悶笑聲連連,楚國貴族本身就對這個沒禮貌的武英侯頗不感冒。便聽有人怪笑道:「增壽王一定是認錯人了,武英侯一定是沒有病地。」

邊上人奇怪問道:「你又不是增壽王的跟班,為何如此篤定呢?」

那人眨眨眼睛,抖機靈道:「你可知武英侯大人高姓大名?」

「趙無病啊……哦,」發問的也笑了:「呦,人家都把聲明寫進名字裡了,不會是做賊心虛吧?」

聽著這些瘋言瘋語,趙無病的臉漲成豬肝一般的顏色,他仗著是天下第一名將的弟弟,一向飛揚跋扈。驕橫不法,沒想到竟然被一群南蠻奚落,頓時就要發作!

卻被邊上的正使拽住袖子,低聲急促道:「莫中奸計!」趙無病雖然渾了點,卻也不是個傻子,經自己領導一提醒,這才猛然驚覺……對呀,這十年間。齊楚兩國的關係和睦,楚國對待齊使地態度也算客氣,從沒如此輕慢無禮過。

有些反常!兩位使節對視一下,趙無病便就勢坐下。讓一直冷眼旁觀的秦雷大為失望,他本想發揮無事鬧三分的優良傳統,直接攪和了這次宴會,沒想到那趙無病看著渾不吝的,竟能把火氣壓下去。

但齊國這二年氣焰囂張……昭武十六年的那場戰爭給他們壯了膽,且通過變法,國庫裡一下子有了錢。又給齊人增添了許多信心。可謂既有心又有膽,怎能不囂張?

所以他們嚥不下這口氣!正所謂小弟撲街大哥上。把爆仗似的副使大人安撫住了,那正使便緩緩站起來,看一眼對面的齊王,這才端著酒樽道:「方纔正使大人敬過了,也該輪到下官了,」說著把那酒樽朝秦雷一舉,恭聲道「「止戈公請了,下官先乾為敬!」

秦雷還沒來得及說話,齊王突然插嘴道:「孟大人,你為何稱呼增壽王為止戈公啊?」

那副使乃是齊國禮部尚書孟延年,聞言朝楚媯邑拱手笑道:「王爺容稟,這止戈公是增壽王地另一個封號。」

齊王滿臉不解道:「不對呀,增壽王在秦國的封號不是隆威郡王嗎?」

孟延年一臉學究模樣道:「王爺有所不知,增壽王殿下在敝國還有個止戈公的爵位呢。」

「哦,增壽王還有這麼豐富的履歷呢?」齊王一臉羨慕道:「楚齊秦三國佔全了,這叫什麼來著?」還裝模作樣的撓了撓頭。

那趙無病終於逮到機會道:「三姓家奴嘛!」

如果說方纔還算是調笑的話,那這就是赤裸裸的羞辱,是可忍,孰不可忍?頓時很多人都變了臉色,齊刷刷的望向話題的主角,看到到底會作何反應,大殿裡一下變得靜悄悄的。

秦雷確實要氣炸了肺,他秦雨田什麼時候被人如此侮辱過?右手便按向了桌上地盤子,那可是純銅的啊。

「一切為了大秦!」耳邊傳來樂布衣低沉的聲音,秦雷這才夢醒,壓抑住滿腔的怒火,冷冷道:「按照武英侯的說法,當年蘇秦佩六國相印,豈不是一妻六夫、人盡可夫嗎了?」

這話引得大殿中一陣喝彩,人們都為增壽王的急智折服。要知道齊國一向推崇這位號稱齊之蘇秦的前齊武安君,秦雷便將蘇秦一生中最榮耀的事情拿出來攻擊,讓對手不得不為其辯護。

武人口拙,趙無病頓時不知該如何應對。孟延年趕緊頂上道:「止戈公此言謬哉,要知道當時是秦國野心勃勃,列國無力單獨抵禦,此時武安君而出,合縱六國,共抗暴秦,這才擔任合縱長、佩六國相印地千古佳話。」說著輕蔑的看秦雷一眼道:「與止戈公這種四處納福,沒有任何可比性。」

說完這話。他便乾脆離席,走到殿前,朝一直閉目養神地景泰帝拱手大聲道:「陛下,現今西秦強暴,窮兵黷武,列百萬鐵騎於兩國邊境,虎視眈眈、垂涎齊楚。狼子之心、昭然若揭!延年雖不才,然仍願效仿昔日武安,合縱齊楚,共禦暴秦!」

話音一落,齊王便帶著一群武將起身,高聲附和道:「合縱齊楚,共誅暴秦!」聲音之大,足以將屋頂掀翻。

而更多的文臣貴戚們,卻緊緊盯著景泰帝,無聲地表示著反對。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一切都昭然若揭了……這根本不是什麼意氣之爭,也不是什麼體面問題,而是赤裸裸的政治鬥爭。齊國人希望楚國遠離秦國、合縱伐秦,所以他們肆意攻擊秦雷;而以齊王為代表的楚國武將系統,也希望摻和進齊秦之戰去,對於武將們來說,只有打仗才能立功受獎、加官進爵,且可以名正言順的貪污糧餉。而對於齊王來說,滿足武將們的需要,就是他最大的快樂。

可只要不是面臨亡國滅種地危機,就一定會有主和派地存在。道理很簡單,國家資源有限,一打起仗來,就得讓你們這些武夫予取予求,那我們這些和平人士喝西北風去啊?因而以周王為代表地文官貴戚們,統統的不想打仗。

但這一切,還需要高高在上地皇帝陛下定奪。

滿屋子都望向景泰帝。希望他能做出有利於己方的決斷。然而皇帝陛下卻依然緊閉著雙眼,甚至還傳出了輕微的鼾聲。大殿裡靜極了。所以大家都聽到……陛下已經睡著了。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清越地聲音響起來:「誰能告訴小王,蘇秦是怎麼死的?」眾人的視線一下被吸引過去,見出聲的正是那位增壽王殿下。

秦雷意味深長的看了齊王對面的周王一眼,楚媯心領神會道:「據史書記載,是被齊王車裂而死?」

「車裂?那不就是五馬分屍麼?」秦雷驚呼道:「為什麼孟大人的偶像會落得如此下場呢?」

楚媯極為聰穎的,頓時明白了秦雷的意思,溫柔一笑道:「因為他本身就是個奸細!所謂合縱諸國,不過是為了燕國一國罷了,這樣的叛徒還能為齊國敬仰,實在是件很有意思地事兒。」他的笑容雖然溫柔,但說出的話卻冰冷徹骨。而且故意將此齊彼齊混淆,也讓孟延年抓不住口實。

此言一出,孟延年頓時出了一頭冷汗,這才知道自己中計了……那看似簡單的秦雨田,從說出蘇秦兩個字開始,便已經為自己挖下一個大大的坑,而自己果然就毫無所覺的掉了下去!

憤憤的看秦雷一眼,方纔還氣勢洶洶的孟大人,一屁股坐下不再說話。

稍微解釋一下,戰國時期乃是華夏歷史上最燦爛地星空,湧現出了一大批這家那家,號稱諸子百家。而這其中,有一位稱不上最好最強,但絕對是最能忽悠的仁兄。這位仁兄名喚蘇秦,是韓國人,當然是趙魏韓的韓,而不是高麗棒子的韓。這位仁兄曾經被父母、媳婦、嫂子輪流羞辱,然後一生氣用錐子紮了自己地大腿根子,憑著這股瘋勁,他又背著把破劍四處上訪,被秦政府遣返之後,終於被燕政府收留。

當時燕國被東邊的鄰居齊國欺負的哭爹喊娘,比丫鬟還沒地位,蘇秦便主動請纓。去齊國搗亂,在忽悠著齊人歸還燕國土地的情況下,仍然取得了憨厚的山東大漢的信任,十幾年間兢兢業業,為糟蹋齊國嘔心瀝血……為了轉移齊國的注意力,便忽悠齊王打宋國;為了消耗齊國地實力,又忽悠著六國打秦國,然而別地國家都是意思意思。只有憨直的齊國人信實,幾十萬大軍勞師遠征,結果一仗沒打,卻讓其國力大損;而蘇秦又暗中合縱五國伐齊,終於把一個與強秦並稱東成西就大齊國糟蹋地日薄西山,在幾年後被人敲得只剩下一個縣級市,差點亡了國。

這就是蘇秦同志的光輝歷史。之所以要說這麼詳細,只是為了證明他是一個二五仔,雖然這個詞是因為他的死而得名的[注],但他才是史上最強二五仔。

而現在的齊國人之所以推崇他,是因為他牛到極致地忽悠功夫,而不是他史上最強二五仔的身份。更何況此齊非彼齊,現在的齊國皇帝姓齊,而戰國時那個齊國的國王可姓田,人家老齊家可沒準備認老田家當祖宗,自然也沒有替祖宗雪恥的自覺。

所以就算秦雷和周王罵蘇秦一萬遍二五仔。齊國人不會覺著太難堪。

但是,孟延年拿蘇秦說事兒,勸楚國合縱的話,顯然就太離譜了。要知道,這位武安君大人搞合縱可是不安好心的,他不是為了抗秦、而是為了當好他地二五仔……不把齊國徹底玩殘,決不罷休!

所以楚國人很是要問一問,你孟大人是為了把你自己國家玩殘了呢。還是要把我們楚國玩殘了?多半還是楚國吧……

見慷慨陳詞的齊國正使啞了火,楚國的和平人士們,自然不會放過這個痛打落水狗的機會,一時間群情激昂、群策群力、群魔亂舞、群蟻潰堤、群起而攻之。把個齊國使節數落的體無完膚、無地自容。

看見場中這個形勢,齊王那夥人哪敢幫腔,一個個低頭喝酒,裝聾作啞起來。

「好了……」就在大殿中唾沫橫飛、髒話亂撇的時候,高高的玉階之上,傳來了景泰帝那威嚴而低沉的聲音,嘈雜聲戛然而止。最後的決斷到來了。看著滿臉忐忑的齊國使節。景泰帝緩緩道:「我楚國一向珍惜與齊國地友好關係,也一定會幫助貴國的。」

孟延年和趙無病聞言大喜。孟延年更是喜不自勝道:「太好了,有貴國的水軍加入,至少可以拖住秦國的一半兵力!」

景泰帝搖頭笑道:「我們楚國只為貴軍提供糧草,不出兵!」

暗罵一聲老狐狸,孟延年不得不問道:「那會是多少萬石糧草呢?」沒兵有糧也可以接受……齊國以步兵為主,成本低廉,對兵力最大的限制便是糧草問題。

景泰帝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萬石?」孟延年掩口吐沫道。

但對他來說,今天注定是個失望的日子,只見景泰帝搖搖頭,微笑道:「一千石。」

打發叫花子呢?

[注]二五仔一說來源於戰國故事。蘇秦身為大忽悠,騙了許多人,自然也結下了很多仇人。後來,他終於在齊國被人殺了,齊王很惱怒,要為蘇秦報仇。可一時拿不到兇手,於是,他想了一條計策,讓人把蘇泰車裂,然後將首級懸掛在城門上,旁邊貼著一道榜文說:「蘇秦是個內奸,殺了他黃金千兩,望來領賞。」榜文一貼出,就有四個人聲稱是自己殺了蘇秦。齊王說:「這可不許冒充呀!」四個人又都咬定說自己幹的。齊王說:「一千兩黃金,你們四個人各分得多少?」四個齊聲回答:「一人二百五。」齊王拍案大怒道:「來人,把這四個二百五推出去斬了!」二百五一詞就這樣流傳下來,而二五仔正是這個說法的廣東話版。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四七章 莫須有

「這個……未免有些少吧?」孟延年面色難看道。

「是啊……」景泰帝不慌不忙道:「但今年我楚國流年不利、巴蜀地震、湖廣水災,嶺南瘟疫,實在是自顧不暇,有心無力啊,」又許願道:「這樣吧,等我們緩過勁兒來,定然大力支持,你看可好?」

這不等於沒說嗎?兩位使節心中無限鬱悶道,卻也發作不得,畢竟楚國皇帝沒有把話說死。為了避免無端樹敵,兩位仁兄決定打落牙往肚子裡咽,忍了!

把這事兒整完,景泰帝略一舉杯道:「朕乏了,諸位繼續吧。」說完便擱下杯子,在宮人打得攙扶下,顫巍巍的離了大殿。

恭送了皇帝陛下,這酒也喝不下去了,吃了癟的齊國使臣灰溜溜的離開了;沒得逞的周王一夥氣呼呼的走人了;也不知是吃虧還是賺便宜了的增壽王殿下,也板著臉開路了。

只剩下一夥文官圍繞在周王身邊大肆慶祝。一場宴會不歡而散,得意的只有這些人而已。

回到車上,秦雷便把身上的南楚王服一把扯爛,三兩下揉成一團,扔在了腳底下。

樂布衣和石敢默默的看著他,他們都是秦雷最親近的人,自然瞭解他唯我獨尊的性格,今天受了這般侮辱,定然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孟延年、趙無病、楚媯邑必須死。」秦雷面無表情道:「這口氣無論如何也嚥不下。」

樂布衣聞言皺眉道:「王爺,還有兩天咱們就要逃亡了,還是不要節外生枝了吧。」

秦雷搖頭道:「不行,無論如何,這幾個人……至少是前兩個,也必須得死。」說著找個理由安慰樂布衣道:「就當是我要徹底破壞齊楚聯盟吧。」

樂布衣苦笑著點點頭,輕歎道:「這次景泰帝之所以沒答應出兵。不是因為這位皇帝沒了雄心,而是他清楚地看到,挑起戰爭的是齊國,最終獲勝的也八成是齊國,所以按照他們幫弱不幫強的原則,是不會幫助齊國的。」說著呵呵笑道:「說不定,景泰帝還會與我們秦國聯手的。」這才是根本原因,一個成熟地帝王,不會被個人的好惡所左右的。他們只做對帝國有益的事,而不會像昭武帝那樣自私自利到了偏激狹隘。

「為什麼是齊國贏?」石敢忍不住插話道,說完有些忐忑道:「卑職多嘴了。」

秦雷搖搖頭,示意無所謂。樂布衣見他懶得說話,便為石敢解釋道:「孫子說,知勝有五:也就是說,判斷一場戰爭的勝負有五個標準。」

「我們逐條分析,」說著屈指道:「第一。能準確判斷仗能打或不能打的勝,現今東齊鋒芒正盛,而我大秦卻在一個困難的蛻變期,理應暫避鋒芒,養精蓄銳,所以這一仗不能打,但是昭武皇帝執意要打,是以必敗;第二,知道根據敵我雙方兵力的多少採取對策者勝。而皇帝不考慮雙方兵力的強弱多少,盲目地尋求主力決戰。這是要吃大虧的,是以必敗;第三。所謂上下同欲者勝,即是說全國上下,全軍上下,意願一致、同心協力的勝,這一條不用解釋,你也知道我們必敗。」

石敢點點頭,他身為秦雷的近臣。自然知道國內尤其是軍界的矛盾派系有多嚴重。

「第四。以有充分準備來對付毫無準備的勝。齊國為了這場戰爭從各方面精心準備了三年,而我們的戰備工作到現在還沒有全面展開。所以必敗。第五,主將精通軍事、精於權變,君主又不加干預的勝……呵呵,主將是誰?九成九是皇帝陛下,他似乎沒打過仗吧……」五根指頭全部收起來,樂布衣沉聲道:「所以此役必敗。」

「那趕緊阻止這場戰爭啊!」石敢不失天真道。

樂布衣苦笑道:「四年前,我預見到自己老娘還有半年地壽限,任我百般挽救,她也只不過是多活了一個月,或者說多遭了一個月的罪。」

秦雷終於開口道:「不錯,我們無力阻止這場戰爭,只能拿出真本事,從戰術層面上挽回些戰略的劣勢。」

石敢尋思了半晌,終於肅聲道:「王爺,屬下請命去刺殺孟延年和趙無病。」

哪知秦雷搖頭道:「我要親自動手。」石敢瞭解王爺的脾氣,認準了的事情十頭牛也拉不回來,只好閉上嘴巴,老實的呆在一邊。

「你明天給楚媯送個請柬,就說我請他過府一敘。」馬車行出一段時間,秦雷突然道:「就定在明天晚上吧。」石敢趕緊恭聲應下。

第二天還不到晌午,一個好消息傳來----齊國使節失了顏面,不想在楚國繼續待下去了,明日便要啟程回國了。

秦雷本來正在睡午覺,但一聽到這個消息,便立馬爬起來,取下牆上的佩劍,開始用心的擦拭,甚至還叫石敢拿磨刀石來,很有些磨刀霍霍向豬羊的意思。

當然,明天是要在今天之後到達地,所以今天該幹的事兒還要干。

天還沒黑,周王便如約而至,秦雷把他請到高閣之上,閣中一塌,榻上有一小機,機上已經擺好了酒菜。兩人屏退各自地左右,秦雷又命人守好閣樓,不放任何人進來。

周王看著秦雷如臨大敵的樣子,微笑道:「兄弟這是哪一出啊?弄得人怪緊張地。」

秦雷給他斟一杯酒道:「今天請天祐兄來,是為了商討一件生死大事。」

「何事如此緊要?」周王不動聲色的問道。

「齊王!」秦雷沉吟道:「你還記得陛下剛剛甦醒那天麼?」

周王頷首道:「歷歷在目。」

「那天你對我說,如果陛下問起病情的經過,就讓我重點說說齊王刁難我的事情。」秦雷輕聲道。

「嗯……」周王地面色開始變得嚴肅起來:「你不是說陛下沒有問嗎?」

「其實他是有問的。」秦雷垂首道:「可我原本以為自己是個醫生,沒必要捲入你們兄弟之爭去。所以就含糊了過去。」

周王痛心疾首道:「兄弟你是精明一世、糊塗一時啊……自打你被我引薦的那天起,老三就把你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了。」

秦雷苦笑道:「兄弟我魯鈍啊,原本指望著息事寧人,到了昨天才知道,三殿下對我地成見有多深。」

周王心中一喜,故作高深地望了秦雷一眼,沉聲道:「若不是你,他的奸計便會得逞,說不定現在都已經身登大寶了。你說他能不恨你入骨嗎?」

秦雷點點頭,無奈道:「人無傷虎意,虎有傷人心啊,事到如今,我也不能坐以待斃了,」說著抬頭緊盯著周王,一字一句道:「你知道嗎,陛下屬意於齊

這話頓如五雷轟頂。震得周王渾身毛孔大張,冷風颼颼地往裡灌,不禁打了個哆嗦道:「不能吧……父皇一向是喜歡我的。」

秦雷也高深莫測的搖搖頭,壓低嗓音道:「你是知道地,最近這一段,我與陛下接觸很多……」

周王面色慘白的點點頭……秦雷當然是與景泰帝接觸最多的,尤其是前些日子,每天都要進宮為老皇帝針灸理療,有時候一呆就是半天。八成是陛下無意中向他透露什麼了……想到這。周王的心怦怦直跳,雙手緊緊抓住桌案。指甲都陷進木頭裡了也不自知,只是雙眼死死盯住秦雷。張嘴想說什麼,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了。

秦雷的聲音更低了,彷彿一個蠱惑人心的魔鬼一般:「我之所以這樣說,是源自於陛下的三句話。第一句是想不到小三也是個孝順孩子,朕心甚慰啊!第二句是:北邊的兩個國家要打起來了,咱們也得提起精神來,守住這份家業。第三句是:這世道。要是不厲害點。就連家都看不住。」

周王幽幽地點頭,他知道秦雷說的是真的。因為他在景泰帝身邊有人,那些人會將景泰帝的言行舉止記下來,傳遞給他,而這三句話雖然出自不同的時間,但他都有印象,當時並未覺著有何不妥……但是現在,當秦雷把這三句話重新提起,情況一下子變了……

這三句話串聯起來,分明是說:朕原先以為老三不是個好東西,但現在看來,他是個好東西。眼下這個世道,對抗與戰爭已經取代和平與發展,成為了國家面臨的主要問題。這種情況下,需要比較野蠻的皇帝,才能保家衛國,保證大秦的利益不受侵害。

而眾所周知的是,齊王武、周王文,誰能適應景泰帝地要求?正如那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地。

這個結論對周王來說,無疑是毀滅性的。要知道,齊王比他年長,外公是軍界地精神領袖,本身也掌握著皇城的衛戍。從各方面講,齊王的優勢都是壓倒性的,而周王之所以能跟他對抗,原因只有兩個字……聖眷而已。正因為有聖眷,百官才會擁護他,全國最精銳、最忠誠的龍騎兵才會聽他的調遣。

如果失去了聖眷,那麼他將一無是處,將被齊王輕易的碾落塵泥、永世不得翻身……就像那幾個失敗地弟兄一般。想到這,楚媯已是汗入漿下,雙目慌亂地望向秦雷,嘴唇哆哆嗦嗦道:「難道父皇真的有意於老三嗎?」

看著周王被自己詐唬成一團爛泥,秦雷心中大笑,面上卻淡淡道:「莫須有吧……」

莫須有,或許有!這就足夠了,不是嗎?懷疑地種子一經種下,便立刻長成參天大樹。

奪嫡鬥爭就像最慘烈的戰場搏殺。除非能有楚媯那樣的勇氣,揮起一刀,徹底斷絕登位的可能,不然只有你死我活。這種情況下,莫須有便可構成殺人的理由……充分而且必要。

周王地呼吸聲越來越沉重,斯文秀氣的面孔,也因而心中的殺意而變得猙獰起來。只見他雙眼通紅的盯著秦雨田,嘶聲道:「你不會只是來給孤報喪的吧?」

秦雷也不回答,反而夾一筷子太湖白魚在嘴裡細細的咀嚼。周王見他悠哉游哉的樣子。頓時邪火上頭,伸手便將桌上的杯盤瓶碗悉數掃倒,乒乒乓乓的砸了一地。

樓下地侍衛呼啦一聲跑上來。見到這個場景,周王府的侍衛統領輕聲拱手道:「殿下……」

周王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兒,一眾侍衛便退下樓去。

而秦雷,自始至終都問問坐在那裡,絲毫不為所動。

周王面色陰晴不定的變換一陣。咬牙向秦雷俯首哭泣道:「請先生救我!」

秦雷也不去扶他,就這麼大大方方的受了他一拜,這才緩緩道:「此事說難不難,說易不易,只要你有決心就一定可以成功的。」

周王聞言大喜道「我有!為了能活下去,我什麼都能幹!」

秦雷這才沉聲道:「你之所以鬥不過齊王,是因為他背後有個專幹壞事的幫手;而你要想鬥倒齊王的話,他那個幫手便成為其最大的弱點。」

「楚媯?」周王低聲道。

秦雷點點頭,微笑道:「此人與我在秦國有舊。對於他地為人我十分清楚。」說著篤定道:「那張導致陛下中毒的藥方,定是出自此人的手筆。」

周王點點頭。直起身子歎息道:「但是當時獻方之人已經畏罪自殺,想要追查到他身上。已經是不可能了。」

秦雷雙目精光一閃,幽幽道:「莫須有,便足夠了。」

「又是莫須有?」楚媯喃喃道:「確實,只要讓陛下開始懷疑此事,無需什麼確鑿的證據,便可以使其萬劫不復。」

秦雷微笑頷首道:「殿下確有大智慧!」

「但是怎能讓陛下懷疑呢?」周王又犯了愁:「父皇實乃一代英主,等閒讒言根本左右不了他。反而會使其對進言之人心生厭惡……」

秦雷神秘的笑笑道:「我早有準備。」說著從袖中掏出一封信箋道:「你明日一早進宮。將其交給陛下,到時候我會在一邊幫你說話的。」

周王狐疑的看了秦雷一眼。他不相信一封書信居然有如許威力。但當他看到信封上的落款時,臉色頓時變得狂喜起來:「鬼谷拜上!竟然是鬼谷仙師?」要知道,這位不出世的奇人可是楚媯、也就是公良羽地師傅,如果由他出面說些什麼,那就由不得陛下不信了。

「這東西從哪來的?」狂喜之後,周王又開始疑神疑鬼起來:「是真地嗎?」

「誰敢造鬼谷仙師的假?誰又能造鬼谷子地假?」秦雷一本正經道:「昔年我曾蒙仙師指點岐黃之道,也算有個師徒的名分,所以他老人家將此信交予我手,命我轉交給陛下。」

「什麼時候的事兒?」這種大事,由不得周王不緊張。

「十天前,」秦雷輕聲道:「但我一直在猶豫,你知道,我就是想安安穩穩的行醫,悠閒自在的過日子,並不想摻和進你們兄弟之間的事兒。」

周王心中歡喜道: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老三萬萬想不到,他昨夜的一番折辱,居然把要命地東西逼出來了。便歡天喜地地收了那封信,至於真偽,他府上藏有鬼谷子與皇帝來往的書信一封,細細對照一番就是。

兩人又演練一番明日面聖地說辭,周王這才懷揣著那封要命的書信,顛顛的離去了。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四八章 別了!神京城!

周王走後,秦雷輕舒口氣,便開始笑,笑聲越來越大,止都止不住,最後笑跌在榻上,滿臉都是奸計得逞後的得意與滿足。

作為一名還算優秀的政治家,他一生中扯了無數的謊。但這一次的謊言無疑是完美的,應該排在他歷史上的第一位。其效果之強大、影響之深遠,令人瞠目結舌、捶胸頓足,也使其一躍成為足以媲美那位齊之蘇秦的著名……騙子。

其實對於接班人的選擇,景泰帝一向諱莫如深,大家熟歸熟,卻也不會對秦雷透露一星半點的。什麼?無意中透露?你以為皇帝是隔壁王大媽,嘴巴上沒個把門的?

但秦雷偏偏就把些沒什麼實際意義的話提出來,一番斷章取義、排列組合後,引得周王浮想聯翩,開始神經質般的猜疑。再用一個莫須有的結論,使周王殿下下定決心,心動不如行動!

而把楚媯當作突破口的原因有三:其一,景泰帝對這傢伙極為不待見、甚至是十分厭惡……試問誰能喜歡一個木有小雞雞的兒子呢?尤其是在兒子眾多的情況下;其二,這傢伙屬於齊王黨的核心成員,只要他一被抓,齊王那邊保準方寸大亂,說不定會做出什麼事情來,到時候可就有好戲看了;其三,如果能把這傢伙按在坑裡,秦雷平安回國的幾率便會大增,所以為了安全考慮,也應該把他一頓子敲倒。

至於之後鬼谷子的那封信,確實是樂布衣所書。自從得知公良羽在秦國犯下的滔天罪行之後,鬼谷子便想要清理門戶,但因為京山城的事情拖住,無暇分身南下。這才讓他活到了今天。

若是就這樣下去,說不定事情也就這樣下去,畢竟師徒一場,許多年的感情,真要下手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但這傢伙居然自宮了!終於性情高傲地鬼谷子徹底氣憤了……樂布衣雖然性情疏朗,不拘小節,但終歸是個目無餘子的狂人,怎能容忍自己的徒弟做出此等有辱祖宗的事?

鬼谷門下,可以有大聖大賢、也可以有大奸大惡。但就是不能有這種自甘下賤之人!

翌日一早,秦雷便收拾好藥箱,帶著老僕人進宮給景泰帝例行檢查去了。一般來講,他每隔一天都會進宮一次,其餘時間自由安排,再加上福利待遇很不錯,社會地位也很高。秦雷時常在想,其實真是一份很不錯的工作……如果自己一來這個世界便幹這個的話。

老皇帝確實十分怕死。他謹遵醫囑,早睡早起。待秦雷進去時,正在打一套秦雷傳授的龜拳、所謂龜拳,並不是王八拳的意思,而是取意龜之長壽,乃益壽延年之拳。

老頭氣喘吁吁的比劃一陣子,好半天才用一個神龜探頭收招,結束了每天早晨地操練。笑著接過秦雷奉上的毛巾,呵呵笑道:「雨田啊。這個龜拳實在太棒了,每次練完了。都渾身舒坦呵。」

秦雷笑道:「只要堅持不懈,陛下的身體便會越來越年輕的。」把個景泰帝聽的眉開眼笑。話說這老頭子對秦雷已經到了迷信的地步,只要秦雷說:你身體很好!他便會一天心情舒暢、身輕如燕;若是秦雷說:這幾天不妙啊……他便會萎靡不振、步履艱難,十分的聽話。

裝模作樣的給老皇帝診治一番,說一聲一切正常,便到了理療地時間,按照制定的康復計劃,今天應該是扎針的時間。但秦雷卻把拔罐用的一套器具拿出來了。

皇帝奇怪道:「不是下次才拔罐嗎?」

秦雷不慌不忙道:「最近天氣轉涼。寒氣入體,對陛下的健康有很大的威脅。所以要勤些拔罐。」

一聽有寒氣,景泰帝連聲道:「拔拔,都拔出來,一點都別留。」說完便斥退宮人……皇帝的龍體是誰都可以看的嗎?待人走淨了,老皇帝就乖乖的鬆開腰帶、趴在床上,一動也不動。

秦雷心中笑道:哎,好兒子……便開始將一套竹罐放在溫水中浸泡。不一會兒,便提起一隻竹罐,用乾布擦淨,放在手邊備用。

然後又從一個鐵盒裡掏出一把鑷子,夾一塊精酒藥棉,就著火折子點著了,便將景泰帝地衣服扯下來,露出他細皮嫩肉的後背。

只見秦雷不慌不忙地將著火的鑷子在罐中晃上幾下後撤出,將罐迅速放在老皇帝地背上,又快速的抬起;再將鑷子伸進罐中,晃幾下撤出,再將罐子扣在景泰帝背上,再快速抬起,如是往復,順著兩側膀胱經走一遍罐

待將他背上都招呼到,老皇帝也沉沉睡去了。樂布衣便上前,將竹罐扣在景泰帝背上的某處穴位上,又拿起一個竹罐,熱一下扣上,前後一共用了十八個:其中一對手臂各兩個,暗合乾坤陰陽之位;一雙腿上各三個,對應天地人、日月星之位;背上七個,按照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北斗七星之位排列。

最後一個火罐,扣在了景泰帝的後頸上,自然對應的是北斗之位。大功告成!朝秦雷點點頭,樂布衣悄無聲息的退下。

是的,今天之所以換一種玩法,是因為秦雷沒安好心。他讓樂布衣擺出地這個陣勢,乃是傳說中地秘技,名喚七星八卦九天十地大陣,又喚起陽大陣,可以令患者週身燥熱,雄風再起,實乃男性患者之最強福音。

但秦雨田不會好心到幫老皇帝解決雄風問題。他讓樂布衣又切斷了景泰帝那處的知覺,使其一身火氣無出宣洩,變成了一個火藥桶……當然,就如世間一切起陽藥物一般,這大陣也是有時效地……七天之後便會恢復正常。

因為景泰帝是一個頭腦冷靜的皇帝,但秦雷需要的是一頭易怒地公牛……公牛看到紅布便會撲上去,而冷靜的皇帝會選擇等等看。這一等,便會給齊王以反應的機會,而秦雷的計劃便很有可能落空。

正所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有條件要上,沒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所以他斷然將景泰帝的身體改造成了一個火藥罐,至於會不會真的爆炸……愛誰誰!

反正老子明天就跑路了。秦雷不負責任的想道。

等景泰帝醒來時,已經是日上三竿,第一句話便是:「真熱啊!」

秦雷毫不意外道:「恭喜陛下,這就說明寒氣拔盡了。」

景泰帝活動一下手腳,發現多少年來一直冰涼的四肢,居然也有了溫度。不由大喜道:「確實!朕的手心都十幾年沒出汗了。」

秦雷笑道:「好現象啊……」話音未落,外面傳來內監地通報聲:「陛下,周王殿下求見。」

「宣!」景泰帝哈哈笑道。

等周王進來時,秦雷已經收拾好藥箱,向周王笑笑,便對景泰帝道:「陛下,臣下告退。」

景泰帝還沒說話,周王先擺手道:「秦先生止步,這事兒和你也有關。」

景泰帝看周王一眼。對秦雷道:「那雨田就坐下聽聽吧。」秦雷只好放下藥箱,端坐在錦墩之上。

「天祐。你有什麼事兒?」景泰帝解開前襟的扣子,沉聲問道。

「父皇。孩兒昨日收到一封信。」楚媯不慌不忙道:「這封信十分的不同尋常。」

「怎麼個不同尋常法?」景泰帝感覺鼻子裡噴得都是熱氣,有些煩躁道:「別賣關子!」

見老頭子似乎有些不耐煩,楚媯心情大好道:「這信是直接出現在孩兒書房桌上的,而且落款十分驚人!」說著從懷裡掏出那封信道:「孩兒昨日特意到增壽王府上求證,結果秦先生說,確實是他恩師的手筆。」秦雷與鬼谷子的關係,老皇帝也是知道的。

內監把那封信呈給景泰帝。皇帝只瞄了一眼。便輕咦一聲道:「確實是鬼谷先師的筆跡。」當年為了把公良羽送去深造,他沒少寫信給鬼谷子。自然也得到不少回信,是以對樂布衣地字體十分熟悉。

捻著那封信,景泰帝沉聲道:「你們可看過裡面的內容?」

兩人一起搖頭道:「既然是呈給陛下御覽,我倆除了驗證真偽之外,並不敢私自拆開。」

仔細檢查下信皮,發現上面火漆完好,老皇帝這才滿意的點點頭,讓內監將信皮撕開,取出裡面的信瓤。

景泰帝接過信紙,開始從頭細細閱讀起來:「呵呵,難得先師還記得朕啊,」還沒完全把嘴裂開,笑容便凝固在他的臉上,只見簡短的問候之後,鬼谷子寫道:

「今驚聞陛下微恙,山人不勝掛念,去函垂詢小徒雨田,竟駭然發現,陛下昔日所用之藥方居然出自山人之手。因此方並不完善,藥性太烈,山人正在試圖改進,是以並未傳授他人,即使親之如雨田,也不知情。」

「無限惶恐之餘,山人悚然發現,吾記載配方之手冊不翼而飛。然山人居大山深處,杳無人煙,雖蟊賊亦嫌其遠,是以必為內賊所取。罪人回憶再三,方確定其時諸弟子皆已出山,唯惡徒公良羽曾去而復返,恐多為其所得矣。」

「罪人羞愧難當之餘,唯恐陛下歹人在側而不自知,繼而為其所害。雖陛下乃普天之子,神靈護體,但倘有一絲閃失,罪人萬死不能辭其咎矣!是以上書陛下。肯乞寬恕之餘,請陛下稍加提防,切莫為歹人所傷。願陛下聖壽無疆、大楚國泰民安。罪人鬼谷頓首。」

景泰帝額頭的青筋突突直跳,他向來以慈父自居,從未想過居然會被自己的兒子謀害,無明業火從心底燒起,令他渾身如燒紅炭塊一般,連大腦都發燙起來,狠狠的一拍桌子。暴喝一聲道:「把那逆子給朕拘過來,朕要親自問問他,到底是人還是畜生!」聲音高亢洪亮,居然比二十歲時還要響。

內監趕緊傳旨大內侍衛,命其速速緝拿七殿下入宮。

看老皇帝如暴走地雄獅一般,把房間裡所有能砸的東西都砸一邊。實在找不到東西,便把目光投到自己身上,秦雷和周王趕緊低下頭。唯恐成了老頭子地發洩工具。

好在景泰帝不算太變態,只是狠狠地一甩胳膊道:「都給我滾!」

「陛下保重龍體!」「兒臣告退。」兩人如蒙大赦,連滾帶爬的逃離了一片狼藉地金龍殿。

走出老遠去,兩人才微不可察的相視一笑,周王輕聲道:「兄弟大恩沒齒不忘,定與汝共富貴。」

秦雷點點頭,呲牙笑笑道:「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

「天祐受教了。」周王神色一肅,沉聲道。

兩人便各自上車,又揮了揮手。便就此分道揚鑣。周王並不知道,這竟是兩人許久時間內的最後一次見面……等到再見時。已經是三分一統了。

馬車回了增壽王府時,已經是中午時分了。廚房早已備好午膳,在花廳裡擺了滿滿一大桌子。秦雷的胃口似乎很好,吃了整整三大碗才停下,拍拍肚子,便起身回屋睡覺去了。

下人們知道王爺有這個習慣,是以都盡量放輕了手腳活動,甚至乾脆追隨王爺一道見周公去了。除了偶爾有秋風掃過落葉的沙沙聲。整個王府裡安靜極了。

就連轱轆軋地發出的咯吱聲。也聽的清清楚楚,那是府裡去鄉下買菜地馬車。增壽王殿下喜歡吃鄉下用山泉澆灌地蔬菜。是以府裡每過兩天,便會派車下鄉收購新鮮的瓜果菜蔬。

每次都是酉時出發,在鄉下農莊裡過夜,等二天天不亮,便去地裡割最新鮮地一茬,等回城進府還不到巳時,保證王爺中午便能吃個新鮮。

是以人們早已習以為常了,並沒人在意那輛出城極有規律的馬車,就連城門司的兵丁也只是草草問了幾句,便任其出城了。

好吧,正如你們猜的一樣,秦雷和樂布衣都在那輛車裡。兩人化裝成了府裡的下人,還準備了一整套說辭,很可惜卻沒有用上,便順順當當地離開了神京城。

馬車漸漸遠離了城郭,秦雷掀開一道窗縫,望著在落日餘暉下金光閃閃的神京城,感慨無限道:「真像一坨金燦燦的大便啊!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像!」

樂布衣本來一臉嚴肅,聞言終於忍俊不禁道:「確實……」

在兩人損人的笑聲中,馬車終於消失在河道縱橫的京江平原上。

馬車一路向東,行了整整兩個時辰,到了一個叫烏莊的地方。在那裡,秦雷見到了這幾日陸續出城的三百黑衣衛,以及夏遂陽等一眾高手護衛。

秦雷剛一下車,石敢便沉聲道:「王爺,齊國使節的大船,已經從這裡經過般個時辰了。」

「追!」沒有一句廢話,秦雷下達了最簡短的戰鬥命令。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四九章 屠殺!!!

船行江上,逆水

月明星稀,清冷的月光下,烏鴉朝著樹杈轉了三圈,一艘巨大的五層樓船在緩緩的向北行去。度過了很短一段自西向東的順水旅程之後,便轉向北方,大船將沿著京杭大運河一路北上,一直開到運河的終點、齊國的都城上京。

在支流河道上,這種龐然大物顯得格外笨重,尤其是逆水行舟之時,窗外的景色許久都不會變換,讓人不得不懷疑,是不是步行也比這個快?

好在船上的人們並不焦急,他們甚至希望這趟旅程永遠都走不到終點才好呢。

尤其是在船頂露台上,月下對酌的二位使節大人----周延年和趙無病。

只見兩人對坐在一張圓桌邊,桌上擺著精美的菜餚,卻沒人動一筷子。兩人一個勁兒的低頭喝著悶酒,也不說話,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

周延年很鬱悶,因為他在自己風生水起的地方摔了跤……十九年前,他還是鴻臚寺的小小主事時,便隨著使團南下楚國,與正值壯年的景泰帝談判。在經過歷時長達兩個月的艱苦談判後,終於達成了共同出兵協議,為齊國的大勝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戰後論功行賞,使團人人受獎,他更是因為表現突出,被連升兩級,一躍成為五品郎中,之後十幾年官運亨通,歷任右侍郎、左侍郎,終於在前年熬死了上級,達到了個人事業的新高度,榮任禮部侍郎!

而今戰端將啟。他又受命來到了南楚,沿著十九年前走過的水路,他希望能共重複昔日的榮光,為更進一步奠基……在啟程前,上官丞相已經向他許諾。只要可以帶回與十九年前類似地盟約,他便可以離開禮部這個清水衙門,履新吏部尚書一職。

吏部乃是六部之首,吏部尚書又稱天官,是齊國文官序列中,僅次於丞相大人的存在,這是多大的榮耀啊!

然而理想與現實總是差得太遠,就像上京與神京的距離。出發時躊躇滿志的孟尚書。做夢也想不到,楚國非但毫無誠意,而且頗有背棄昔日盟友地意思。在這種前提下。自然談不攏,不甘心的尚書大人,做出了最後的努力,但還是大敗虧輸。為了維護國家的體面,只能憤然離開神京。

雖說是為了抗議而離去,卻怎麼看都有些灰溜溜敗走的感覺。

吏部尚書啊,永別了。我的仕途啊,完結了……一邊哀歎著。一邊飲下杯中的苦酒,正所謂借酒澆愁愁更愁啊。

孟尚書在那裡長吁短歎,武英侯這邊也不好過,他雖然出身好、後台硬、不擔心什麼前程不前程的問題。但他實指著這次立個大功,好讓一直對自己橫挑鼻子豎挑眼地哥哥另眼相看,這下可好,回去不挨揍就不錯了。仰頭乾掉杯子裡的酒。正所謂亂我之心多煩憂啊……

愁更愁大人和多煩憂大人正在長吁短歎的時候。樓下突然傳來一陣騷動聲。兩人不以為意地繼續對飲,卻不想過了沒多會兒。武英侯親兵們便連滾帶爬的跑上來,滿面驚駭道:「大事不好了,大大大人,有刺客……」

「啊……」愁更愁大人嚇了一跳,連聲道:「侯爺,我們還是躲躲吧。」

多煩憂大人惱火的瞪了那些大驚小怪的親兵一眼,粗聲道:「你們地刀槍都是擺設嗎?竟被些許蟊賊嚇成這樣!」端杯子的手都沒有一絲顫抖,頗有乃兄的風範。

見自家侯爺鎮定如常,親兵們也恢復了平靜,一個頭領滿面羞愧道:「是啊,不就是區區四五百蟊賊嗎,我們可有足足上千人呢!」說著朝侯爺一拱手道:「請侯爺親自督戰,激勵將士們誓死殺敵……」

只聽啪得一聲,侯爺手中的酒杯便落在了地上,摔成了八瓣。而侯爺的手也跟得了雞爪瘋似得,不停地哆嗦起來。

「侯爺,侯爺……」在親兵地連聲呼喚中,武英侯大人才從呆滯中恢復過來,舌頭不打彎道:「我需要冷靜一下……」說著便跌跌撞撞的起身,躲進船艙裡,緊緊關上門,色厲內荏的聲音從艙中傳出來:「兄弟們給我頂住!頂住!」

望著這極具喜劇色彩的一幕,親兵們不由面面相覷,他們雖然知道二將軍從未上過戰場,卻總覺著戰神的弟弟,起碼也該是個半神吧,實在沒想到他竟然如此慫包。

倒是那孟尚書勉強鎮定下心神,沉聲道:「胡大人,你速速帶人組織防守,本官為你們壓陣!」

這時候有個出頭的總是好,那胡隊長望著孟尚書,心道:您可別也是光說不練啊。

孟尚書看懂了胡隊長的眼神,苦笑一聲道:「還不扶我起來?」胡隊長這才知道,尚書大人已經嚇得腿都軟了。

趕緊上前將尚書大人扶起來,胡隊長陪笑道:「要不您也進去歇歇?」

孟尚書緩緩地搖頭道:「本官雖然沒帶過兵,也知道正副使都躲起來地話,這軍心士氣可就要一落千丈了。」

親兵們聞言果真士氣大振,心道:別看尚書大人白面書生一個,還真有幾分膽色!便不再管自家侯爺,各自整備兵卒去了。秦雷和他的黑衣衛換上快船,沿著河岸急追,僅用了兩個時辰,便看到了運河上游那緩緩北上地巨船。

此時月朗星稀。並不是殺人越貨的好時候,但黑衣衛們並不在乎。隨著中間快船上的一聲哨響,三十多艘小艇倏地分散開來,很快便如群狼一般,將那八丈高地樓船圍了起來。

幾乎是一接近那樓船。黑衣衛們便紛紛扣動扳機,飛射出手中的矛勾,無數條細而堅韌的繩索便呼嘯著被帶了出去。

只聽咄咄咄咄,一陣如啄木鳥啄木一般的聲響,幾百個矛勾便扎進了樓船的兩舷和船尾部位。黑衣衛們毫不猶豫地拽住繩索,猿猴般輕盈敏捷的向上攀越起來。

藉著月光遠遠望去,數不清的小黑點急速的向大船上爬去,便如群蟻附膻一般壯觀。

這樓船雖然有八九丈高。但最低層的甲板距離水面卻僅有兩丈不到的距離,對於身手敏捷的黑衣衛來說,根本不費吹灰之力。是以當被驚動的守衛慌忙上前阻擋時。大半地黑衣衛都已經爬上船來。

雙方一照面,齊國兵士就大喊大叫著衝上來。而黑衣衛卻沉默不語,牢牢的站在船邊,只是用手中的連弩招呼對手……他們要掩護後上來地袍澤。因為是在盟國境內。齊國兵士並沒有枕戈待旦,大部分人都是一聽到動靜便拎著兵器跑出來,拿著盾牌的都很少,更別提穿著盔甲的。

事實證明,打仗就像請客吃飯。還是穿戴整齊了才好。這些身著單衣,缺少防護的齊國兵士,在黑衣衛密集而持久地箭雨中死傷慘重,寸步難行,不一會便躺到了一地被紮成刺蝟的兵士。其餘人也裹足不前,甚至直接退回艙裡,尋找可以抵擋弓箭的護具。

這樣的情形發生在底層的每一處。沒用多會兒功夫。黑衣衛們都爬上了船。見所有人都上了船,小隊正們便開始招呼各自隊員。結陣開始剿殺這一層地敵人。

黑衣衛的陣勢幾經改進,終於形成了一套完整的體系,名喚鴛鴦連環陣,乃是秦雷從一個叫戚繼光的牛人那裡學來的。這是一個近乎完美的戰鬥隊列,因為它有著無可挑剔的位置組合和武器裝備。整個隊伍由十一個人組成,其中有一個是隊長,主要任務是指揮隊伍、隨機應變,他站在隊伍地前列中央,其餘十個人分成兩列縱隊,站在他地背後。

雖說只有十個人,但這十人卻持有四種不同的武器,並組成了五道互相配合地攻擊線,在隊長身後,是兩名持有連弩的盾牌兵,他們用盾牌掩護自己和後面的戰友,並首先發射連弩發動進攻。這種連弩乃是特製的,十分沉重,但威力強大、可連發五十枚,且弩箭喂毒,見血封喉,實乃當代最強之單兵殺人利器。

掩護盾牌兵的,是站在他們後面的狼筅兵,所謂狼筅,是一種特製的兵器,形狀十分怪異,以兩丈多長的鐵棍為主幹,上面一層層扎滿鐵枝和倒刺,往前一挺,跟舉著一棵大松樹似得,任誰也殺不過來。

狼筅兵的後面,是四名鐵槊兵,他們是隊伍的攻擊主力,看見敵人,就使用長槊刺。隊列的最後,是兩名大刀手,一手持刀,一手持弩,防止對手迂迴,從側翼保護長槍手。

這是一個毫無弱點的陣型,十一個人互相配合,互相掩護,構成一個完美的殺陣,就是強悍如樂布衣者,也無法攻破,只能望風披靡、望而興歎矣。

但這東西有個缺陷,就是太大,且渾身是刺,十分不好攜帶。尤其是這次因為異鄉作戰,當然無法拿著那松樹般的狼筅招搖過市,所以狼筅兵並未攜帶自己的制式武器。

可這玩意兒是保護隊伍不受敵方衝擊,以及輔助鐵槊兵攻擊敵人的利器,如果陣中缺了它,威力大減不說,還會使敵人輕易地靠近,所以又缺不得。

好在秦雷什麼都缺,就是不缺辦法,他見楚中多竹,便吩咐手下砍些長而多節的毛竹,在頂端裝上鐵槍頭,兩旁枝刺用火熨燙的有直有勾,再灌入桐油,敷上毒藥。這樣即使對方的刀再利,也無法砍斷軟枝,且竹節層層深,能擋住長槍刺入。戰鬥時狼筅兵在前衝陣。長槊兵緊隨左右,大刀兵接應於後,殺得敵人死傷無數。

但齊兵多是出自燕趙齊魯之地,好勇鬥狠,悍不畏死。且齊國軍隊以步戰聞名天下。慣於結陣、軍紀嚴明,短暫的慌亂之後,便重新好隊形,拼了命的往前衝。但還沒走幾步,很多人就被飛來地強弩射倒,運氣好點的繼續沖,就會被盾牌擋住,或者是被狼筅鉤住。倒刺拉扯幾次,就算不死也要掉層皮。

但這狼筅雖然恐怖,卻並不是致命的武器。鴛鴦陣最大的殺招乃是緊隨狼筅兵身側的一對長槊兵。只要見到有人被狼筅掛住了,便快速上前,想捅哪捅哪,戳出花來都沒人管。就算齊人拚死反擊。但前面有狼筅和盾牌擋著,只能乾著急,眼睜睜地看對方捅,不被捅死,也被氣死了。

事實又一次證明。技術雖然不是戰爭地決定性因素,但確實可以大大提升一支軍隊的戰鬥力,且這種提升是與軍隊本身的訓練、士氣等因素成正比的。齊國的兵士不可謂不悍勇,眼看著前面的同袍踩死在這種古怪軍陣中,但仍前赴後繼撲上去,卻依舊無法撼動其分毫。

鮮血在夜空中漫天飛舞,殘肢斷體在片片碎裂。慘叫聲、喊殺聲、聲聲震天。漸漸的。齊軍絕望的發現,鮮血也好殘肢也罷。慘叫也好哀號也罷,全都是自己一方地。對方的那群裝備精良的黑衣人,竟然一個都沒有倒下,甚至罕有受傷地。

這陣勢太強悍、太完美了,以至於在沒有弄清它的結構與奧妙與之前,竟是毫無還手之力。放在一天以前,如果有人說,秦國的步軍可以屠殺齊國的步軍,恐怕連秦國人也要笑他說夢話。因為面對著軍紀嚴明、進退有序地齊軍,秦國除了用裝甲騎兵硬碰硬的衝擊之外,並沒有什麼好法子。

然而就在今天,屠殺,一邊倒屠殺,就出現在靜靜的大運河上,是秦軍屠殺齊軍,步軍屠殺步軍。

歷史將從這一刻被改寫,雖然要等到很久以後,世人才能真正意識到它可怕的威力,但回顧整個三國一統的歷史,這個血腥而黑暗地夜晚,便是歷史轉折的起點……因為從這一天開始,三國軍隊之間那種微妙的制衡終於被打破了。當然,在戰船上遭受屠殺的齊國兵士們,是不會關心今日在歷史上的地位,他們要考慮的是,如何活下去……是的,是活下去,而不是戰勝敵人,因為他們絕望地意識到,至少在今天,這些可怕地敵人是無敵的。

齊兵雖然不怕死,但無法接受這種束手無策地屠殺,終於有人拋下手中的兵刃,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竄,但整個巨大的樓船上,已經變成了殺戮的修羅場,處處是恐怖的狼筅,處處是尖利的鐵槊,處處是奪命的飛矢,能往哪裡逃?該往哪裡逃?

跳!跳水吧!兵士們扔下手中的兵刃,撲通撲通從船上跳到水裡,雖然他們大多是旱鴨子,卻寧肯跳到可以淹死人的水裡,也不願再在那人間地獄中,接受被殺戮的命運。

但他們顯然不瞭解這支軍隊的指揮官,秦雷是一個要麼不做,要麼做絕的傢伙。在包圍樓船的快艇上,依舊留著足夠數量的弩兵,他們悠閒自在的瞄準射擊,將跳到水裡的齊軍悉數射殺。

不留活口,這便是此次的作戰命令,對於身經百戰,心如鐵石的黑衣衛來說,這不是什麼難事,無論從哪個方面講。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五零章 沒有正義

疏朗的星空下,鮮血染紅了江面,屠殺仍在繼續……

秦雷負手站在小艇上,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的屠殺,他雖然從不抗拒殺戮,卻很難去享受它。在他眼中,秦人也好、齊人也罷,都是華夏的子民,都是自己的同胞。

但身處亂世,他別無選擇。只有以殺止殺,只有將所有人都殺怕了、殺服了,才能真正阻止這種無意義的殺戮。

殺戮只是手段,從來不是目的。

所以他心如鐵石,哪怕是齊兵在自己腳下掙扎哀嚎,他也不能有絲毫的憐憫。

也不知過了多久,耳邊的哀嚎聲漸漸小了,眼前也看不到騎兵掙扎的身影。

「上去看看,」秦雷沉聲道。石敢趕緊打個呼哨,不一會兒,船上便垂下個軟梯,秦雷和公良羽便攀著那梯子爬上去,夏遂陽和公孫劍等人緊隨其後。

一群武林高手剛站定,便看到滿眼的殘肢斷體,甲板上已經血流漂杵,雙腳踩在上面,感覺黏糊糊的。那刺鼻的血腥味熏得人一陣眩暈,當看到滿地的碎裂臟器時,有人終於忍不住伏在船舷上大吐特吐。

其餘武林高手一見,心道:得了,咱們也別撐了。便跟著伏在船邊,嘔吐起來。

他們雖然會武術,但都是名門正派出身,並沒有什麼亡命徒,許多人甚至連人都沒殺過,乍一見到這血腥的場面。反應自然劇烈了些。

即便夏遂陽與公孫劍兩個也是面色煞白,但見一眾黑衣衛都神色如常,甚至連王爺也沒有絲毫不適,是以雖然腹中翻江倒海,卻兀自在那強撐著。

冷冷地看一眼這些眼高於頂的護衛,秦雷拔腳便往樓上走。此時的戰鬥接近尾聲,黑衣衛們已經攻陷了四層樓船。只是在最頂層上,被一群玄甲武士死死擋住,暫時不得寸進。

秦雷上到四層,只見通往五層的樓道口中,擠滿了搶著上攻的部隊,還有一些狼筅兵也擠在人群中,那些渾身是刺的狼筅竟還掛住了自己人。

看到這混亂不堪的景象,秦雷頓時火冒三丈道:「都給我滾下來!」

對於王爺地聲音,黑衣衛是再熟悉不過了。聞言頓時老實了下來,依次撤出了樓梯口。

「教條!」狠狠瞪一眼帶隊攻擊的沈乞,秦雷沉聲道:「一陣齊射之後,集合十個狼筅,猛衝上去,大刀兵緊隨其後。」

沈乞滿面羞愧道:「是!」說完便命令手下依命行事。

秦雷這樣說是有道理的,他看到對方以盾陣加以弓箭防禦樓道口,便命令以弩弓壓制弓箭,狼筅擊破盾陣,大刀撕裂缺口。\\黑衣衛依計行事。三層攻擊首尾相接,只用了一個波次,便將看似牢不可破的玄甲軍陣捅了個大窟窿,大刀兵頓時如猛虎上山一般,凶悍的搶佔了五層的樓梯口,並頑強的抵住了對方的反撲,為後續部隊上前,贏得了寶貴的時間。

等到大批黑衣衛登上五層。重新結陣以後,場上形勢又成為一邊倒。雖然那些玄甲兵士十分地悍勇,但怎麼也突破不了可惡的狼筅,反而被其黏住。又被緊跟而來的鐵槊刺個對穿,人數以肉眼能見的速度,開始急劇的減少。

但這些玄甲兵士高呼著死戰不退!硬是戰至最後一人,也沒有一個投降或者逃跑的……百餘人悉數戰死。

喊殺聲一停,秦雷便邁步上樓,只見幾個黑衣衛將一名齊國官員圍在中間。他定睛一看,發現那人正是罵過自己的齊國正使孟延年。

秦雷不由哂笑道:「原來是孟尚書啊。想不到咱們又見面了。」

那孟尚書衣衫散亂、帽子也被打掉了。樣子看上去狼狽不堪,但他的身子依然屹立著。冷笑一聲道:「我當是哪來的蟊賊呢,原來是你這條喪家之犬!」他已經知道今日有死無生,是以乾脆罵個痛快。

秦雷面色一緊,冷哼道:「你若放下兵刃,束手就擒,孤就饒你一條狗命。」

「呸!」孟延年罵一聲,昂首低喝道:「我大齊男兒只有站著死的,沒有跪著生地!」

「王爺饒命,王爺饒命……」彷彿是老天故意捉弄他,孟延年的話音剛落,被黑衣衛搜出來的趙無病,便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跪在地上,比癩皮狗還要癩皮狗。

秦雷看孟延年一眼,聳聳肩膀沒有說話,但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孟延年氣得面色發紫,咬牙切齒的對跪在地上的趙無病道:「二將軍,死則死矣!怎能給你兄長丟臉呢?」趙無咎乃是齊國守護神一般的人物,其地位要遠勝過李渾和諸烈許多。

趙無病只是磕頭如搗蒜,卻不回答孟延年的問話。事實上,他知道自己在給趙家書寫恥辱,但巨大地恐懼已經完全支配了他的言行……在這一刻,他只是被內心恐懼綁架的俘虜而已。但在這一刻,所有的榮譽、地位、名望,等等他追求地東西,也都將他徹底的拋棄了。

秦雷並不想侮辱一個真正的勇士,所以他定定的望著孟延年,沉聲道:「只問你最後一遍,降還是不降?」

孟延年夷然不懼道:「多說無益!」

秦雷深深看他一眼,揮揮手,一支奪命的鐵槊便從孟延年的背後刺出,只一下,便將他的心臟刺穿。==只見一口鮮血噴出,孟延年雙手緊攥著鋒利地槊尖,嘶聲高唱道:「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為…鬼…雄……」語畢身亡。然猶自怒目圓睜,雄軀傲立,渾不似起初時腿軟到站不起地模樣。

秦雷心頭一陣煩躁,眼瞼低垂道:「收殮一下孟尚書。」黑衣衛便將其緩緩放倒,用幾塊木板簡單扎個棺材,裝了進去。

壓住心頭地不適,秦雷輕蔑地看一眼磕頭告饒不止趙無病。輕啐一聲道:「帶走!」便轉身下了樓。

一刻鐘後,黑衣衛們悉數撤離了已成水上巨棺的齊國樓船,回到小艇上。船隊迅速順流而下,竟又往神京方向駛去……

這一屠殺事件發生在遠離神京八十里的運河支流,雖然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但天一亮,便有許許多多的航船經過此地,自然也就發現了這如煉獄一般巨大樓船。有人很快通知了當地的運河巡防司,巡防司的主事校尉不敢怠慢。帶著手下狂奔到河邊,遠遠便見著已經變成淡紅色地江水,以及靜靜漂在江上的近百具死屍!

再看看那擱淺的樓船上,迎風飄揚的齊國金龍戲珠大旗,校尉大人頓時軟到在地上,喃喃道:「完了,全完了……」這麼大的事情總要有個負責的,既然出在他巡防的河段上,他自然就要背起最大的黑鍋,別說保住官職。恐怕小命也保不住了。

驚魂稍定後,校尉大人便當機立斷道:「兄弟們,出了這種事情,咱們休想活命,我有一兄弟在洞庭湖落草,不如我們去尋他入伙,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強似當著朝不保夕的差事!」許是這校尉平時為人不錯。一群兵士紛紛附和道:「同去同去!」說去就去,一夥人便提著兵刃,划船去洞庭湖入伙了。

事實證明,嚴刑峻法有時會誤事地。古有陳勝吳廣起義、今有主事校尉落草,古今皆是如此。

結果,等消息被當地官府得知,並傳到神京城時,已經是當天的過午時分了。基本上黃花菜都涼了……

讓我們回溯到昨日午時,也就是秦雷與周王分別的時刻,楚國掌刑司太監帶著一隊麒麟衛。氣勢洶洶的直撲坐落在西城的七皇子府邸。在公良羽反應過來之前,便將王府團團圍住。

危急時刻。公良羽用他的真實事跡,告訴了我們,他長期投身特務工作,至今卻仍活蹦亂跳的原因,只有四個字有備無患爾。一聽到柴叔的稟報,他便掀開床板,露出一個黑洞洞的地道來,與老柴鑽進去,逃之夭夭了。

撲了個空的麒麟衛發現了這個地洞,但等他們追下去時,卻發現這地道已經塌方了……

失去目標地麒麟衛,無頭蒼蠅一般亂翻了一通,也沒有再找到任何線索,只好垂頭喪氣的回宮稟報。

景泰帝雖然氣急敗壞,但終究沒有如秦雷希望的那般喪失理智:他已經想明白了,那逆子再混蛋,也終究是他的兒子,就算抓回來又能怎樣?殺掉了太過分,關起來不解恨……還是任其逃逸,眼不見為淨吧。便沒有再下達封鎖城門的命令。

景泰帝想再見不如不見,與逆子相忘於江湖。但他的逆子顯然不能接受這種命運,從此隱姓埋名?開玩笑呢,那我那一刀的傷痛誰埋單?

所以在一間破廟裡躲到天黑以後,公良羽又在老柴的保護下,悄無聲息地潛回到皇城附近……他當然不是找景泰帝伸冤,因為一來老頭子不待見他,二來,他也沒什麼冤屈好伸。他的目的地是皇宮左近的齊王府邸。

怕門口有密探,他也不敢走正門,繞到王府後院,讓老柴先上去,再放下根繩子來,把他吊上去。等上了牆頭,又讓老柴再把他系到院裡去,兩人費勁千辛萬苦,這才算找了地。

活動下酸痛地四肢,公良羽擦擦汗,不無慶幸道:「還好沒人發現。」

卻見柴叔無奈的搖搖頭,順著他的手指,公良羽看到至少有四十把弩弓指向自己……

公良羽一邊毫不猶豫的舉手投降,一邊低聲叫道:「自己人!小心誤傷!」

那巡府地護衛聞言打起燈籠。照照公良羽的臉,不由吃驚道:「怎麼是您呀!」趕緊命手下收起武器,又派人通知齊王去了……雖然已經是子時了,但他知道,王爺一定沒睡。

誰得著才怪呢!自從聽到七皇子府被包圍的消息之後,齊王便已經陷入了巨大地恐慌之中,他相信陰謀已經敗露。卻真正地束手無策……

造反?開玩笑呢吧,要知道造反好比請客吃飯,那是需要認真準備的,不是說造就造、說反就反地。雖然可以指揮十多萬京城禁軍,且這些人會在與周王地鬥爭中,堅定的站在自己這邊。但能跟著他造反的,卻寥寥無幾,畢竟大多數人還是擁護景泰帝的。他也知道自己沒有自己老爺子那麼高的威望,所以乾脆打消了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

進宮請罪。請求寬大處理?看玩笑呢吧,要知道請罪好比請客吃飯,那是要有誠意的。只要他一請罪,那便是罪行篤定,板上釘釘,起碼是無期徒刑,並剝奪政治權利終身,永世不得翻身!所以這跟自殺沒有什麼區別,所以在麒麟衛沒有保衛自己府邸前,絕對不能使用這招會把自己玩殘的苦肉計。

思來想去。他終於得出了最穩妥的法子----坐以待斃!等吧,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惶惶不可終日了一天,到了晚上依然不敢睡覺。命人把房間裡點上百十盞宮燈,照地比白晝還要亮三分。他便癡癡的坐在床上,抱著枕頭發呆。

就在他稍微有些睏意,準備吹燈拔蠟,閉眼睏覺的時候,卻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那聲音並不大。但在他聽來,卻如催命的魔咒一般,頓時睡意全消,蜷縮進床角。哆嗦著望向門口。

便聽門外有衛士沉聲道:「殿下,七殿下來了。」

「七殿下?」楚媯邑打個激靈,頓時如換了個人一般,咬牙切齒道:「楚媯!你害死我了!」便跳下床,赤著腳走出臥房,如狼似虎的問道:「人呢?」

「在偏廳奉茶。」侍衛小聲道。

「還喝茶呢?喝尿還差不多!」楚媯邑氣急敗壞道:「帶我去見他。」說完也不等那侍衛,便大步流星的到了偏廳。

公良羽也是坐臥不安。一見楚媯邑氣勢洶洶的進來。趕緊起身相迎道:「三哥……」

卻被齊王用懷裡抱著的東西劈頭痛打道:「我打死你!我打死你!你這個敗興的喪門玩意!你他娘地比你娘都賤!」

公良羽見他用枕頭打自己,起初心道:讓他打一頓出出氣吧。但聽到齊王罵自己的母親。心中頓時竄起一股邪火,一把按住齊王的胳膊,近乎嘶吼道:「不准這麼說我娘!」

齊王早習慣了他卑躬屈膝的模樣,一下子被他狀若厲鬼的樣子嚇呆了,口中吭哧道:「你把我害的這麼慘,說你兩句怎麼了?」

公良羽卻變得怒不可遏,一把揪住楚媯邑的衣襟,高聲咆哮道:「我都是為了誰?為了誰?難道是我要弒君登基嗎?是你!你這個懦夫、膽小鬼、偽君子!」

齊王的手下從震驚中恢復過來,趕緊把公良羽從齊王地身上扯開,反剪著雙手壓在地上,齊王氣急敗壞的抬腳便踹在公良羽的面門上,鮮血頓時從他鼻孔中流淌下來,看起來更像厲鬼了。

柴叔在一邊靜靜的看著,雖然雙手氣地發抖,但終是沒有動手,因為公良羽方才吩咐過他: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許動手!

滿面是血的公良羽卻毫不在意,哈哈大笑道:「你打死我吧,反正我死了,你也活不了幾天了!」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五一章 雲頂

痛打了公良羽一頓,楚媯邑氣惱的揮揮手道:「綁了,連夜送到掌刑司去。」

一眾侍衛便用拇指粗的麻繩從公良羽的腋下穿過,幾乎是眨眼之間,便將他五花大綁了起來。公良羽卻絲毫不為所動,只是面無表情的盯著齊王。

楚媯邑被他看的渾身發毛,不由張嘴分辯道:「唉,老七啊,這回你是捅了大簍子了,若不把你交出去,恐怕三哥也要跟著遭殃的。」覺著自己這話過於操蛋,齊王又訕笑著拍胸脯道:「不過你放心,三哥一定會跟父皇求情,把你撈出來的。」

公良羽冷笑一聲道:「你的腦袋裡塞得都是稻草嗎?我們倆早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我被逮了,離你進去的時間還遠嗎?」

齊王心想:也是,這小子知道我太多的事情了,難免會走了嘴!想到這,不由目露凶光的打量著公良羽,暗道:看來是留你不得了,還是做了花肥比較省心……

但公良羽顯然十分瞭解這位三哥,不等齊王開口,便哂笑一聲道:「我已經是賤命一條了,死則死矣!三哥盡可拿去,不過……兄弟我會在黃泉路上走慢些的,好讓三哥有個伴!」

齊王先被說中了心事,不禁老臉一紅,又聽公良羽詛咒自己死期不遠,不由惱火道:「你敢咒我?」

「哼,如果我死了。你就永遠沒有擺脫嫌疑的機會,就算父皇不追究你,但心結已成,你以為他還會傳位給你嗎?」公良羽低聲質問道:「一旦老五登了位,你說他能放過你這個生死大地嗎?」

一番話說地齊王瞠目結舌,冷汗淋漓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我怎麼辦啊!」

公良羽輕蔑的看他一眼道:「如果真是束手無策,我早就遠走天涯了,哪還會回來找你。」

齊王聞言大喜道:「對呀,但凡你回來,那就是一定有辦法的。」說著朝公良羽身後的侍衛吹鬍子瞪眼道:「都他娘的愣著幹什麼!快快給七爺鬆綁!」侍衛們趕緊七手八腳的將公良羽身上的麻繩解開。

活動一下酸麻地手腳,公良羽沉聲道:「要想解開這次的死結,就必須先找到罪魁禍首是誰。」

「是誰呢?」齊王也恢復了鎮定,揮手斥退侍衛,在公良羽對面坐下道:「難道不是小五嗎?」

「楚媯空有多智之名。但都是些小聰明,」公良羽也坐下,揉著青腫的腮幫子,一臉不屑道:「想策劃出這等凌厲的攻勢,他還得再練兩年!」

「那到底是誰呢?」齊王皺著眉頭道:「別賣關子,我現在亂的很。」

「秦雨田。」毫不意外的,公良羽猜出了真正的幕後黑手:「此人心狠手辣、睚眥必報,且陰險狡詐、工於心計……」說著冷眼看著齊王道:「別忘了,前天你剛剛得罪了他,他不報復你才怪呢。***」正所謂最瞭解你的人。一定是你對手。古人誠不起欺我。

「不能吧,一個小小的大夫,能有這本事?」齊王猶自不信道。

公良羽快被他氣炸了肺,狠狠拍著桌子道:「你回想一下前天地晚宴,他的表現像一個大夫嗎?」

齊王被他詐唬的一愣一愣,擺擺手道:「就算他是罪魁禍首,你又能拿他怎樣?他可是父皇眼前的第一紅人,誰敢動他一下?」

公良羽咬牙道:「現在已經是騎虎難下了。就是老虎屁股,也要摸一摸了。」說著定定的望向楚媯邑,一字一句道:「只要將其搞倒搞臭,父皇才能認為我是被冤枉的。一旦我的問題解決了,那你的危機就解除了。」

齊王點點頭,目光閃爍不定道:「那你說說,該如何才能……將其搞倒搞臭?」其實他早就想這樣幹,但無奈那秦雨田不僅醫術高超,且為人極是四海,深受聖眷不說。還左右逢源。無人不說他好話……想要對付這樣業務水平高、群眾關係好的傢伙,實在是無法下口。

「抓不住把柄就栽贓陷害。」公良羽一臉理所當然道:「眼下就有一個機會。」

「什麼機會?」齊王屏住呼吸道。

「小弟得到情報。明日一早,秦雨田將會和雲蘿那丫頭去楚山行獵,」公良羽陰測測地笑道:「只要借此機會,搞出些事情來,他可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什麼事情?」今夜的齊王化身為十萬個為什麼。

公良羽面色陰毒道:「雲蘿那丫頭只要去楚山,就一定會爬雲頂!」說著伸手比劃個推車地動作,聲音冰冷徹骨道:「只要把她往下這麼一推,推到萬丈懸崖之下,你說陛下能饒了秦雨

「你怎麼推?」齊王繼續發揮不恥下問的優良作風,誓要打破沙鍋問到底:「雲蘿可是有麒麟錦衣護衛的,那些人能讓你的人靠近嗎?」

「我有一死士,名喚福全。」公良羽揭開了謎底,得意笑道:「他是我柴叔的義子,你說我能不能做到?」

齊王聞言大喜道:「大事可成矣!」說著緊緊抓住公良羽的胳膊道:「全靠兄弟了!」

「為免萬一,除了讓白衣衛悉數跟隨外。」公良羽不緊不慢的說出了要求:「還要接三哥的調兵箭符一用。」

雖然不太情願,但齊王還是乖乖交出了箭符,因為他也明白,此去楚山一條路,只許成功、不能失敗……敗了就真地只有閉眼等死的份了。

翌日天還不亮,皇家園林西林苑東側地弄玉宮中。*已經是雞飛狗跳的忙碌成一片。

也許是被姑姑關得太久,雲蘿十分期盼今日地放風,她甚至激動地夜不能寐……過了子時才睡著,寅時不到就醒來,再也睡不著了,便乾脆起來收拾行裝。

這下可苦了宮人們,離正常起床時間還有一個時辰呢。就不得不爬起來,簡單的洗臉穿衣,便趕緊分頭忙活起來:內侍班的女官為公主洗臉梳頭、薄施粉黛;尚衣班的宮女捧著一套套獵裝進去,請公主挑選;又有尚膳班的太監開始準備早膳和中午野炊地吃食;還有御馬班的太監披星戴月地餵飽馬匹,披掛騎具……

總之一句話,公主殿下要秋遊行獵,雖然純屬她地個人行為,將來的史書也只會記載某年某月某日,弄玉公主行獵於楚山。但這背後。卻要有無數不知道姓名地宮女和內監為之奔忙……

一番折騰之下,等車隊匯合麒麟錦衣駛出皇城時,太陽已經升得高高的了,可謂起個早五更、趕個晚大集。眾所周知,公主殿下乃是個急脾氣,她之所以能容忍這種繁文縟節,是因為生怕姑姑不讓她出去了。

但一出宮門,就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了,雲蘿公主立刻從馬車裡蹦出來,跳到車邊的棗紅馬上。小馬鞭啪地一聲,實實在在的抽在了馬屁股上。年青地小母馬吃了痛,便箭一樣飛奔出去,眨眼間就將一眾護衛隨從甩在後面。

好在麒麟錦衣已經提前將大街戒嚴,倒也不用擔心撞到什麼人。

那棗紅馬乃是天生神駒,跑著跑著便撒開了歡,四蹄生風、快如閃電。不一會兒便跑到了京華門前,守門的兵丁只是眼前一花。就看見一匹紅色駿馬已經絕塵而去,不由大叫邪門。

雲蘿騎著馬衝出十八里,到了一個叫十八里鋪的地方,這才勒住馬韁。停了下來。十八里鋪相當於中都城外的十里長亭,乃是送別親朋的場所……當然,雲蘿公主不是來送人的,而是來與人匯合的。

秦雷果然早就等在那裡了,只見他騎一匹黃驃馬,穿一身黑色武士服,背一個古怪的行囊。看上去精神利索、英姿勃勃。渾不似平日低眉順目的小心模樣。

秦雷也看見了棗紅馬上的雲蘿公主,但見她披一個相當拉風地純白色斗篷。身穿一身湖藍色的勁裝衣褲,褲腿收進一雙小牛皮長靴中,更顯得兩腿修長、曲線動人……果然是美不美、看大腿啊!

見鬼,我看人小姑娘大腿幹嘛?暗罵自己一聲變態,秦雷把視線轉向小丫頭的臉上,只見她長長的頭髮用藍色的絲巾盤著,顯得格外利索,頗有幾分女俠風範。但她微微上翹的嘴角,笑盈盈的大眼睛,以及那嬌憨的神情,卻無比清晰地告訴秦雷,這只是個愛胡鬧的小丫頭。

見秦雷發呆,雲蘿公主一本正經道:「你再看人家會害羞的。」

秦雷搖搖頭,把自己從無良中年大叔的狀態中擺脫出來,呲牙笑笑道:「黃毛丫頭也知道害羞?」

雲蘿公主挺挺胸脯剛要反駁,就聽秦雷捏著嗓子道:「人家哪小了?」

「壞人,就會欺負人家!」小公主把頭扭到一邊,語帶哽咽道:「人家好不容易出來一次,你就不能讓讓人家嗎?」

秦雷聞言心中一黯,不由點頭道:「好吧,今天你最大。」

「真地?」雲蘿公主聞言立刻把頭轉回來,笑靨如花的拍手道:「不許反悔哦,反悔是小狗狗!」

秦雷點點頭,微笑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雲蘿公主歡天喜地道:「姑姑說的果然沒錯:對付男人,眼淚比懇求更好使。」

秦雷奇怪的問道:「長公主不是教你女誡嗎?怎麼還跟你說這個啊?」

「姑姑說了,做女人守婦道是一個方面。」說著晃晃白瑩瑩的小拳頭,雲蘿認真道:「但是管住自己地男人,也很重要!」

秦雷不由額頭冒汗,心道: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啊!

這時候,護衛公主地麒麟錦衣出現在遠方,雲蘿公主見了咯咯笑道:「我們快走,不要讓那些大公雞追上!」說完便拍馬衝出去。秦雷回頭看了看那群疾馳中地錦衣,可不就像一隻隻的蘆花大公雞嗎?搖頭笑笑,他也策馬跟了上去。

在蒼茫地神京平原上,雲蘿公主盡情的馳騁,盡情地撒歡,她時而唱著甜美的南楚歌謠,時而命令小紅馬追逐道邊的野兔,輕鬆極了,也快活極了。在這個污濁的世界裡。她就像一朵出水芙蓉一樣純潔無暇……

雲蘿公主並不知道,在自己的身後,有一雙陰晴不定的眼睛,一直目不轉睛的注視著她。

秦雷緊緊跟在公主身後,看上去像一個忠誠的騎士一般,盡職的守護著自己地公主。但他的心思,卻早已飄到了九霄雲外之中……在昨日出城以前,他便得知掌刑司撲空、公良羽逃脫的消息。這無疑是一個不安定因素

這倒不會對楚國政局產生多大影響,畢竟對皇帝來說,懷疑便已經足夠了。無需什麼證據之類的。

但對秦雷的出逃計劃來說,問題可就大條了。因為他之所以敢鋌而走險,是建立在此人會被關起來,不能起什麼壞作用的基礎上之上的。

但此人現在沒有被捕!可以想像的是,只要他得到秦雷出逃的消息,定然會調集一切可調動的力量,圍追堵截,豁出老本也要把秦雷給逮住。皆以洗脫他和齊王身上地罪名。

更何況,兩人之間還有解不開深仇大恨呢。正所謂先下手為強、後下受遭殃,他要在公良羽察覺自己意圖之前,搶先出手。把其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所以秦雷毅然去而復返了,甚至還饒有興趣的參加雲蘿公主組織的秋遊活動。他相信,公良羽不會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即使錯過了,秦雷也會幫他把握住的。

抓不住把柄就栽贓陷害!在這一點上,兩人的想法如出一轍……且不約而同的。他們都把主意打在了天真爛漫的楚雲蘿身上。

所以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們兩個都是惡棍!唯一區別只在惡地程度上。一路疾馳,終於在中午時分。到得楚山腳下。

楚山在神京以南七十里處,巍峨挺拔、景色秀麗,乃是方圓八百里內最高的一片山。

秦雷和雲蘿便在山下下馬,在一群麒麟錦衣的護衛下,興致勃勃的向山巔爬去。

時近深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景色無限旖旎,令人醉而忘返。

無邊地美景很快讓雲蘿忘記了打獵的初衷,只是睜大了眼睛,放緩了呼吸,在這秋日的楚山中漫步……

她穿過林間的小道、趟過清澈的小溪,被突然躍起的青色小魚嚇得咯咯直笑。見身後的秦雷也在笑,她眼珠一轉,便彎下腰,伸手到水中,像是要捉住那小魚一般。卻又狡黠一笑,撩起一串串水花。

秦雷猝不及防間,前襟中招,衣服便被打濕了一片。他卻絲毫不惱,只是含笑看著青春地少女,霜白地小草、火紅的楓葉、金黃地菊花,在風中一齊搖曳著,顏色幾盡妖冶,令人起不了一絲邪念。

一路行來美景無限,歡笑也無限,雲蘿公主好像活力無限的小鹿,根本不聽回去吧不早了陛下和長公主會擔心的之類的嘮叨,只是領著眾人一個勁的往山頂行去。

等到站到楚山頂峰----雲頂時,太陽已經漸漸西沉了。

天邊的晚霞也逐漸開始消散,只殘留有幾分黯淡的色彩,映照著遠處安靜的村莊是那麼的孤寂,那麼的落寞,拖出長長的影子。炊煙淡淡飄起,幾點烏鴉棲止在僂佝的老樹上,時不時發出幾聲令人心寒的啼叫。

忽然,遠處的一隻大雁飛掠而下,劃過天際。

順著它遠遠望去,只見一抹殘陽如血。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五二章 無關風花雪月的一跳

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

山映斜陽天接水,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

「好美啊。」雲蘿公主站在楚山雲頂之上,伸開雙手,擁抱這無限的夕陽。在這斜陽的映照之下,她的週身好像散發著令人心醉的光彩,美好中竟然還帶著些許的聖潔,讓人懷齷齪之人不敢逼視。

這一刻,她就像一面光潔的鏡子......當然不是指她的身材.....當你站在她的面前,心中的一切齷齪都會顯露無疑。讓你自慚形穢,讓你無地自容,讓你懷疑自己還是不是人,怪不得直接從這絕頂峭壁上跳下去,了卻這罪惡的一生。

跳還是不跳,這是個問題......好吧,秦雷便是那心懷齷齪之人......中的一個,他靜靜的佇立在雲蘿身左,一雙攏在袖子中的手不停的握緊鬆開,心裡的確矛盾極了。

就在他的腳下,已經埋藏了幾百斤炸藥,雖然數量不算太多,但在一名特種兵教官的精心設計之下,足以將這雲頂削掉個頂。只要他做出某個動作,這雲頂之上的所有人,便會屍骨無存!當然包括這精靈般的小女孩。

他真的猶豫了......

他承認自己不是好人,但也從不承認自己是個壞人。他確實殺人不眨眼,從昭武十六年開始,到現在短短三年間,他命令殺死的人已經上萬,即使親自動手斬殺的,也要超過兩位數了。

他總是以鬥士自居,他給自己的每一次殺戮都找到了充分的理由,他總能說服自己:我是在自衛!我是在拯救!我是在以殺止殺!

可是今天,他發現想要說服自己,實在是一件過於困難的事......無關於風花雪月,無關於男女私情,只是因為珍惜......

雲蘿小丫頭就像一個誤墜凡塵的精靈,她善良無心機,她調皮不傷人。她熱情不媚俗,恰如這個充滿陰謀詭計,血腥殺戮的世界裡的一抹溫暖亮色,凝聚著一切的美好。

如果連這都要抹殺,秦雷真不知還有什麼值得去珍惜了......

人懷的光輝。

「你知道嗎?」清脆婉轉的聲音,打斷了秦雷心中的糾結:「人家最喜歡這裡了,雖然見過很多的山山水水,但沒有一處比得了這裡。」

「哦?為什麼呢?」秦雷不由自主的問道:「看上去沒什麼不同。」

雲蘿聞言轉過身來,朝秦雷伸出白嫩的小手,甜甜笑道:「把手給我......」

秦雷猶豫一下,還是順從的伸出了右手。雲蘿接住秦雷的大手,微微訝異道:「你出汗了呀?」

「哦......我害羞。」秦雷羞羞道。

雲蘿咯咯嬌笑道:「沒法子,誰讓人家魅力無窮呢?」卻仍大大方方的牽著秦雷的手。輕聲道:「你往前站站......」

「我恐高。」秦雷輕笑道,但還是順從的向前一步,與雲蘿並肩站在峭臂邊上。

「閉上眼睛。」雲蘿說著自個先閉上了眼,喃喃道:「張開手臂,聽山風在耳邊吹過,感覺著濕濕的雲朵從腳下飄過,你是不是飛過來了呢?」

「這裡的風是那麼的輕柔,這裡的雲是那麼的曼妙,這裡的一切都是那麼的親切,我想我屬於這裡,這就是我的家......」

秦雷已經過了天真爛漫的年代,無法理解小女孩的樂趣,換言之......大家是有代溝的。但這並不妨礙他感受這美好的時刻。打個不恰當的比喻,就像流氓大叔看著小女孩穿著短裙跳皮筋,不必親自去跳,看著就很快樂。

雖然他的身體年齡還不到二十,但實際上已經三十好幾了。對於一個十五六的小丫頭來說,乃是不折不扣的大叔了......

但他還是忠實的履行了捧哏者的義務,輕聲道:「那神京城裡那個算什麼?」

「那個太冷清了,沒有人陪我玩,沒有人逗我笑,我一點都不喜歡。雖然他們都讓著我,寵著我,但沒有人願意和我做朋友。」雲蘿很輕聲的問道:「你願意和我做朋友嗎?」

秦雷發自內心的微笑道:「願意。」

這一刻。他的心突然一鬆,那些鬼域陰謀隨即一掃而空。只留下碧藍如洗的天空,這樣不是很好嗎?總是可以找到別的辦法的。秦雷心中輕聲道:不然我會一生都不安的。

「願意做多久的朋友呢?」雲蘿雙目閃爍著期盼的光,喃喃的問道。秦雷能感覺到,她的手握得的是那樣的緊。

「多久都可以。」秦雷陽光燦爛的笑道,這是他南下一來,第一次露出如許笑容,他真的放下了......

蔥管般的小指撐著下巴,雲蘿忽閃著如夢似幻的大眼睛道:「那我一定要給一個長些的期限......」

「一萬年吧。」秦雷不由笑道,他想了那經典的台詞。

雲蘿想了想,堅定的搖頭道:「一萬年太短,我要永遠!」

這又是中年人無法理解的了,他覺得一百年就是永遠了,何況是一萬年,但他不會去反駁,只是寵溺的笑笑道:「那就是永遠吧。」

雲蘿歡天喜地的鬆開秦雷的手,雙手攏在嘴邊,朝著天空大聲的呼喊道:「我們永遠在一起!」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遠山給了她最響亮的回答。

「你為什麼不喊?」但她並不知足,而是一臉探究的望向秦雷道。

咳咳,秦雷乾咳幾聲,訕訕道:「吃得太鹹,著了。」

「你這人真不誠實。」雲蘿掩嘴嬌笑道:「不過姑姑說,既然決定接受一個人,就得接受他的一切,好的不好的,都要接受。」

秦雷翻翻白眼道:「那我還要多謝了。」說著便轉身往回道:「回去吧,風怪冷的了。」他不準備再呆下去了,既然無法做到人間蒸發,那就只有趕時間跑路了。

「好吧。」雲蘿也盡了興,便想要轉身離開峭壁......

就在她轉身的瞬間,一直緊跟在她身後的福全,突然伸出了雙手,猛的將她橫推了出去。

猝不及防間,雲蘿便輕飄飄的飛了出去,身子整個離開了雲頂峭壁,向山崖下墜去。

看到這一幕,四周警戒的麒麟棉衣衛全呆住了......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公主殿下已經飛出了懸崖。而他們最近的一個,也在五丈之外......一切都是徒勞了......

就在所有人都驚呆了的時候,那個推公主墜崖的小太監福全,也大哭著跳了下去。

當人們快要窒息的時候,又一道黑色的身影緊跟著跳了下去,那是增壽王殿下!

都瘋了!全都瘋了!這世界太瘋狂了!

「難道跳崖也是一種風尚嗎?」過了良久,一個麒麟錦衣終於回過神來,呆呆的問道。

被推出去的那一刻,雲蘿公主的心中滿是問號,她想不通跟自己一塊兒長大的福全,怎會把自己推下懸崖呢?

緊接著,她便看見福全哭著跳了下來,心中難受道:你這又是何苦呢?緊接著,令她魂飛魄散的一幕發生了......她看見秦雷也跳了下來!

破風聲在耳邊猛烈的呼嘯,淚水嘩得湧了出來。她失聲叫道:「回去......」聲音在山谷中迴盪著,卻不能阻止兩人直落落的往下墜。

秦雷是主動向下跳的,而雲蘿是被推出來的,先劃一道弧線才往下落。這輕微的差別使秦雷眨眼間便追上了她。

一滴淚水正好落在秦雷的眉心,他心中苦笑道:我回得去嗎?伸手便將雲蘿牢靠的摟在懷裡。

幾乎是同時,雲蘿反手抱住秦雷嗚嗚大哭道:「你幹嗎要陪我死啊......」

「抱緊我!」秦雷卻沒時間與她囉嗦,暴喝一聲道。眼看著離地面越來越近,也不知還管不管用。

雲蘿嚇得一激靈,趕緊八爪魚一樣緊緊纏住秦雷。一騰出手,秦雷立刻在背後一拉,便聽砰的一聲,一朵巨大的菊花盛開在兩人的頭頂。

雲蘿感覺彷彿被人往上猛的一提,下墜的速度便大為減緩。此時一陣強勁的東風吹過,竟把兩人吹離了山壁,在空中飄飄蕩蕩起來......

「飛了!」雲蘿突然興奮無緣的張開手腳,心花怒放道:「我真的飛了呀......」話音未落,便感覺身子猛的往下墜去,好在秦雷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撈住,這才沒有二度墜崖。

雲蘿驚魂稍定,乖乖的趴在秦雷懷裡,怯生生道:「你打我吧......別打臉就行。」

秦雷瞪她一眼,苦笑道:「小壞蛋狡猾狡猾的,我用什麼打你啊?」他得抱著雲蘿,實在騰不出手來。

沒錯,兩人今日網頁的時候,他背著的那個奇怪包袱,就是降落傘,這是他用了一個月時間,一針一線親手縫起來的,且沒經過任何試驗......

今天本來打算先跳傘,再把雲頂炸掉,製造一個同歸於盡的假象,騙騙景泰帝。估計老皇帝再精明,也想像不到世上還有降落傘這種好玩的東西,十成十會以為有人謀害了秦雷。至於他的寶貝女兒,那肯定是無辜被牽連的......皇帝的雷霆之怒下,什麼齊王還不得乖乖鑽到坑裡躲起來,什麼公良羽還不得有多遠跑多遠。一輩子都不露面也有可能,到那時,誰還有閒心去管一個被炸死了的傢伙?

這樣,在齊國銷了戶口的增壽王殿下,便可以喬裝打扮一番,大搖大擺的出境,實在是完美無暇的計劃啊。

但計劃不如變化。關鍵時刻,秦雷的心軟了,或者說,他被雲蘿公主感化了更確切一些。他準備想到別的法子逃亡,所以他準備離去了。但是,那小太監突然發難,竟把雲蘿推下了懸崖。完全不假思索,秦雷便跟著跳了下來......

好吧,他承認,確實是沒過大腦,直到抱住雲蘿後,他才一個勁兒的後怕......老子怎麼就這麼跳了呢?萬一被她按住後背甩出不傘去怎麼辦?萬一這傘擔不了兩個人怎麼辦?

事實上他的擔心並不多餘,若不是那陣突然刮起的東風,兩個人就要被一棵迎客松掛在半山腰了......

但無論如何,跳也跳了,人也沒事,多想無益,還是享受下這難得的凌空時刻吧。

所以從某個角度講,秦雷和雲蘿都是一類人......神經線條極業,又稱傻大膽。

幾息之間,便到了著落的時刻,因為開傘高度不夠。所以衝力仍然很大,秦雷只好瞄準一棵大榕樹落了下去。

「抱緊我!」高呼一聲,秦雷便擰身用後背迎接樹枝樹權的衝擊,而把小丫頭護在了懷中。

轟的一聲衝進大榕樹那枝繁葉茂的樹冠中,秦雷的後背彷彿被無數人用鞭子猛抽,劇烈而密集的疼痛。險些一下將他擊暈,但他惦記著懷中的女孩,哪裡敢就此暈厥過去?唯有用遠超常人的堅韌意志硬抗過去。

雲蘿只聽著辟時啪啦的一陣密集響聲,便感覺身子衝進了枝枝椏椏的樹冠之中。但她一點也不怕,因為他胸膛堅實而有力,足以為她抵擋任何的傷害。她只是心疼的厲害,因為他為她承受了所有的傷害......

只覺得身子猛的一顫,雲蘿發現兩人已經懸在了半空中。抬頭一看,原來他們已經洞穿了整個樹冠,那傘樣的菊花被樹權攔住,兩人便這樣給掛在樹上了。

來不及感想這趟旅途的奇妙,雲蘿趕緊伸出雙手,在秦雷身上摸索著,流著淚惶急道:「你沒事兒吧......」

「嘶......別亂動!」秦雷痛得咬牙切齒道:「一碰就散架了!」

雲蘿立刻停下動作,連呼吸都放的極輕極慢。

但很快,她又忍不住歪頭向東面看去......倒不是她有多動症。而是因為她聽到,有沙沙的腳步聲從那邊傳來。老虎?這是小公主心裡升起的第一個念頭。

好在不是考慮,而是一群渾身黃綠布條,滿臉油彩的怪人,想起秦雷給自己講過的故事,第二個念頭浮現在雲蘿的心田:食人族?

好在這個世界沒有她想像的那般玄幻,當先的一個食人族開口叫道:「王爺!」

原來是他的手下啊,雲蘿心神一鬆,竟然直接暈厥了過去。這倒也不奇怪,話說她雖然不著調了點,但依舊是金枝玉葉,嬌生慣養的一國公主,哪裡經過今天這般又是跳崖,又是跳傘,又是鑽樹冠,又是食人族的刺激?沒早暈過去,不過是擔心秦雷罷了......雖然她幫不上什麼忙。

來人正是石敢等人,他們七手八腳的將秦雷和雲蘿從樹上放下。

秦雷一落地,便將雲蘿扔出去,自個吧唧一聲趴在了地上,大聲衰嚎道:「快來看看,我的屁眼好像被樹枝子捅了......」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