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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 權柄 作者:三戒大師 (全書完)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二三章 欠賬的不是祖宗,欠賬敢不還的才是

回答基本屬實,態度還算誠懇,秦雷便拋出了自己的第一個要求:「三天之內,將吃下去的銀子再吐出來,把簍子堵上,孤王可以不追究你的責任,甚至不會讓人知道你的這個污點。」言外之意,這將是你的把柄,我將長期持有。

此乃題中應有之意,徐昶想也沒想,便答應下來。至於會不會心疼,那還沒捂熱乎的八九十萬兩銀子,就不在我們考慮的範圍之內了。

「官府和復興衙門,你只能選一個,三天後的臨時大會開始前,我要你的答覆。」秦雷一邊穿上鞋子,一邊繼續道。

徐昶咽口吐沫,點頭道:「老朽知道了。」對於這個結果,他早已有所準備,且不認為王爺會如此輕易放過自己。

果然,秦雷又繼續道:「你準備好五百萬兩銀子,三天後的大會上拿出來給我捧場,」看徐老頭臉都煞白了,他微微一笑道:「孤王以自己的名譽擔保,這是一筆讓你祖孫後代都受益的買賣。」

徐昶的老臉這才恢復些血色,哆嗦著嘴唇道:「可真拿不出那些……」

「你可以借嘛,不管什麼地方,能借來都行。」秦雷笑瞇瞇道:「聽說有家大同錢莊不錯,你可去碰碰運氣嘛……」

徐昶終於忍不住大翻白眼,心道:那大同錢莊本來就是您開的,何苦要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呢?秦雷去歲以隆威郡王府的名義,在南方二省開起了錢莊,取名曰大同,寓意天下大同。大同錢莊的總號就設在襄陽,目前在南方共有四十多家分號。覆蓋了全部二十八個府。而像襄陽、荊州、唐州這樣的大府中,甚至有兩到三家。在當時來說。網絡算是極為發達的了。

秦雷的錢莊以王府地信用為擔保,向民眾提供存取大額銀錢地業務。最重要的是,憑著錢莊出具地票據,可以在遍佈南方二省的所有分號中支取,且不收取任何費用。

這一特點迎合了當時兩省經濟快速恢復,銀錢往來頻繁的特點。再加上秦雷的崇高聲譽,是以並沒有出現想像中的抗拒,官員士紳都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將一筆筆銀兩存入大同錢莊,再從別地府城中取出來,果然是快捷方便,且安全無憂。

最先愛上這錢莊的卻是南來北往的商人,他們奔波忙碌,雖然為了求財,但安全才是第一。有多少見財起意地匪徒,將船搖到江心,亮出雪片刀,邪邪一笑道:「呔!你到底是想吃刀削面呀。還是下餛飩呢?」反正不論吃什麼,看不見第二天的太陽是一定的了。

所以最重要的還是安全,這世道雖稱不上兵荒馬亂的,可彌勒欲孽化身而成了嘯聚山林的好漢,時常出沒於四野之中,殺人越貨、謀財害命。所以沒有鏢局護送。沒人敢帶著大筆的銀子上路。

而現在好了。只需把銀子往錢莊中一存,換一章設計精美複雜的銀票。再將其貼身藏著。這樣走在路上,誰知道你到底有沒有錢?等到了地頭,拿出印簽銀票,再對上一段黑話,便可以提現走人了,實在是省心到了姥姥家。

是以這錢莊開得是時候,是地方,是方法,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在極短的時間內獲得了極大的聲譽和極好地口碑。漸漸的便有人意識到:我把錢藏在家裡還招賊,不如直接存進票號,這樣多安全啊,反正銀票又不怕丟。因為大同錢莊的銀錢支取要走五道程序,分別是驗票、驗章、驗簽、驗密碼,若是猶嫌不安全,還可以要求事先畫像,憑畫像支取。

再強調一遍,最重要的是,不收取任何費用。這才南方百姓看來,簡直是王爺的又一次偉大善舉。

有這種免費的保鏢為何不用?所以大同錢莊吸納存銀地數額有如芝麻開花一般節節攀升。再加上它現在並沒有什麼別地業務,所以南方的百姓們都知道,大同錢莊裡有老鼻子錢了。

但王爺為什麼要做這種善舉呢?這不是當時人可以想明白地,不是他們不聰明,而是對錢莊這種劃時代的發明,完全摸不著套路,自然也就限制了他們接近事情的真像。

秦雷要通過大同錢莊,將南方的經濟命脈,也牢牢攥在手中。為了這個目的,他就要在南方推行貨幣化,所以才毅然取消了以繳納實物為主的田稅,且要求地主鄉紳減息減租……

這樣做雖然主要是為了恢復民生,但更深層地的原因,是想增加南方民眾的富裕程度,再配合上一系列鼓勵工商的舉措,以此促進南方的商業發展。

只有商業發達了,貨幣化才有存在的前提,秦雷的錢莊也才有存在的必要,而他後續的一系列動作,才會有依托的基礎。

鼓勵工商、鼓勵使用貨幣代替實物、發展壯大大同錢莊,這三條雖然層層遞進,卻可以同時進行,互相促進、共同發展。

只要能按計劃進行下去,當大同錢莊真正發揮出它的全部功能以後,便將成為南方商業繁榮的催化劑;社會安定的穩定器;以及秦雷調控南方的的調節器。作用之大,超乎任何人的想像。

那麼現在,就讓徐老頭開啟大同錢莊的第二個功能……放款吧!說來這老頭也夠慘的,借秦雷錢莊裡的錢,購買秦雷要發行的債券。這跟賭場放高利貸的實在沒什麼區別。

這也算是秦雷給徐家加上的另一道枷鎖吧。

等回到襄陽城後,卓文正和他爹已經在驛館外頭候著了,幾乎同樣的戲碼,秦雷又重演了一遍,只不過這次,他是穿著鞋踩得。且卓文正手太快,居然把那玩意吃了下去。

除了這個無傷大雅的意外之外。一切正常。

秦雷之所以要如此煞費苦心。是因為如何處置徐卓兩家。這是一個問題,一個相當棘手的麻煩。除了兩家在南方極高的聲譽和影響之外。徐家的問題在於那掌著軍權的徐繼徐續,而卓家地麻煩在於那皇帝身邊地卓老太監。

歷史已經證明,雖然太監成事不足,但敗事綽綽有餘。

所以在慎重考慮之下,秦雷採取了綁架的法子……他要將卓家和徐家綁架在自己地戰車上,以次來換取徐氏二兄弟和卓老太監的合作。而不是對抗。

所謂綁架是一個形象的比喻,秦雷當然不會真的將卓家和徐家的人綁起來,架到京山營裡去。他要採用另一種法子,這法子比較文明,但效果同樣立竿見影……他要兩家買自己的債券……

大部分地財產換成了對秦雷的債券,甚至為了使這債權大到不能有一絲閃失,他要兩家砸鍋賣鐵不說,還要再借錢莊的錢買債券。

到時候兩家一頭借給他五百萬兩,只要秦雷一完蛋、甚至不用完蛋,只要一草雞,那五百萬兩可就打了水漂。另外別忘了,還有大同錢莊地債務呢。那可是用土地房產抵押的,若是那五百萬泡了湯,就定然還不上錢莊的錢。

別忘了這是誰的錢莊?想要一了百了那是不可能的。所以那抵押的房產土地,就全歸人家錢莊了。到時候可就是雞飛蛋打兩手空空了。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從此以後。他就不信到時候這兩家還敢跟自己作對。

三天後。襄陽府的復興衙門,準時召開了議事大會。一百八十四家議事全部到齊。他們將聽取王爺提出的議題,並對之進行討論表決。

在正式內容開始之前,代表喬卓兩家的議事局常議喬遠河站起來,清清嗓子道:「有件事情要告知諸位,」說著看一眼台上就坐的卓秉宸,再朝王爺行個禮,這才沉聲道:「卓家已經正式向議事局遞交通知,將轉讓其名下地八成話事權……」

話音未落,台下便嗡的一聲,顯然驚訝極了。議事們紛紛抬頭望向卓老爺子,不知道他為何做這種蝕本的買賣。誰不知道,南方正在以看得見的速度恢復發展,無數的道路、橋樑、水渠、房屋等等,有如雨後春筍一般,出現在這片熱土上。

而作為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以及實際擁有者,復興衙門地地位自然水漲船高,資產價值也翻了幾番。根據大同錢莊估算,每一份話事權地價格已經升至五萬兩。而議事們普遍認為這個數字過於保守,他們普遍認同的價位是七到八萬兩一份,這還有價無市……

大家都相信,在王爺地英明引導下,南方會一直高速發展下去,用不了一二年,便會恢復到戰前水平。等到十年之後,成為整個神州大地上最富庶的地區也說不定。到那時,一份話事權的價格到底值多少錢,誰也不敢說,但天價是一定的。所以議事們對卓老爺子的舉動難以置信。

卓秉宸心中嘩嘩淌血,卻又無可奈何,只好顫巍巍站起來,要向眾人說些場面話。

台下頓時安靜下來,議事們都靜靜的望向這二年風光一時無兩的卓老爺子,只聽他也向王爺行個禮,再咳嗽兩聲,才沉聲道:「王爺、諸位,寒家之所以有這次的舉動,是因為老夫琢磨著,咱們復興衙門除了往外掏錢之外,還是個監督官府的機構。但大家都知道,我家文正是山北的長官,若是寒家仍然把持著大量的話事權不放,難免會讓人說閒話的……」

喘口氣,老頭繼續道:「再說王爺又給咱們帶來了新路子。到時候的收益,不一定比南方差。所以寒家決定,將所擁有話事權中的四百份,拿出來兌現,並用於支持王爺的最新提案。」既然已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倒還不如痛快些。也好賺個好名聲不是。

不少人頻頻點頭。都被卓老爺子這種公而忘私的行為所感動。但也有心裡明白的,暗道:估計是王爺不容許他家官府復興兩頭並大了……便把眼睛瞄向喬岐佩喬老爺子。看看這位山南總督之父,會有什麼反應。

果然,一直神色凝重地喬岐佩也站起身來,先朝秦雷深施一禮,秦雷也微笑著朝他還禮。王爺地這個舉動,頓時引得眾人暗暗咋舌……方才王爺可只是跟卓老爺子點了點頭。卻是沒有還禮的。

便聽喬岐佩聲音洪亮道:「王爺以及諸位,犬子喬遠山已經正式上書朝廷,辭去山南總督一職。另外。我喬家子弟將不在南方官府中擔任知府以上職位。」

喬老爺子一坐下,胥家地胥耽誠便站起身來,他家老頭子中了風、兒子又靠在運河上,顧不上回家。他正好賦閒在家,便順理成章的操持起了整個家業。他不愧是一省督撫出身,能力遠超過垂垂老矣的父親、嘴上沒毛的兒子。在他的巧妙周旋、慷慨解囊之下,僅用了不到一年,胥家那已經跌倒谷底的聲譽,便幾乎恢復到原先地高度,再沒人敢小覷。

這位年富力強的家主也表了態。他們胥家的選擇如喬家一般,都是放棄了在官府地地位,保全在復興衙門的話事權。眾議事們這下子全明白了,原來是王爺想要將二者分離開來……要這不能要那、要那不能要這。

不出意外的,徐家老爺子徐昶也起身表態。不出意外的,他也做出了與喬家胥家一樣的選擇。畢竟月有陰晴圓缺。你家擔任了這一任督撫。下一任說不定就得讓給別人,倒不如留在高速成長的復興衙門。不僅地位穩當,而且前途也一片光明。

官府復興不得兼得,便成為所有人都必須遵守的一條規則。

很多頭腦清醒的議事們,已經明白,他們都搭上了王爺這條大船,將來這船行到什麼地方,他們便能到達哪裡。而且他們相信,這位年輕卓越的王爺,一定會成功!

因為過往的事實已經證明這一點,且未來地日子裡,將無數次重複證明它的正確性。。

所以,當秦雷站起來,走到台前時,迎接他的是一陣陣經久不息的熱烈掌聲。

秦雷微笑著擺擺手,示意石敢將巨大的圖紙掛上中堂,並親手拉開上面的幕布。一副大運河示意圖便出現在眾人眼前。

正當眾議事盯著那圖紙兩眼發直地時候,胥耽誠卻面色一變。

秦雷笑道:「這是王府繪製地大運河地圖,非常精細,且做工細緻,極具收藏價值,不過孤王不打算出售。」眾人被王爺逗笑了,只有胥耽誠欲言又止,顯然看出了什麼。

「耽城,你可有什麼要說的?」秦雷笑著對南運河地前主人說道。

聽王爺點名,胥耽城趕緊起身恭敬道:「回稟王爺,這運河地圖確實是前所未見的精確,只是北運河那一段,似乎彎了許多……」說著有些不確定道:「似乎走了那個……京水河的水道。」

秦雷笑著點頭道:「不愧是運河世家出來的,一眼就看出了問題的關鍵所在。」說著便將大運河現狀簡明扼要的分析出來,

又執起一根竹鞭。點到那弓形的水道上,沉聲道:「所以說,大運河清淤刻不容緩、利國利民,而這裡就是治理運河的關鍵所在。」

說完便將廢棄小清河的原因娓娓道來:一者其水道極窄且淺,淤塞極為嚴重,幾乎無藥可救;二者,還是因為其水道窄淺,早已成為限制南北航運的桎梏。

「所以說,恢復京水河故道之後,大運河的航運能力並不會受到影響,反而會有所增加。」秦雷朗聲道:「而我們要做的便是……清淤京水河!」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二四章 借債,拿喜兒抵債

秦雷乃是有備而來,事先做足了功課,講解起來自然頭頭是道、清晰流暢。他講到大運河改道不僅可以解決河道淤塞的桎梏,並大大增加運河的航運能力,還可以使小清河沿岸的萬畝耕地變為不受水旱的良田,實在是兩全其美的好事。

引得眾人頻頻點頭之餘,秦雷也允許他們自由提問,並聲明言者無罪。他知道這些人看在自己面子上,不會當面反對,但若是沒想明白,心中難免會不痛快,這樣執行力度上便會大打折扣,所以他要讓議事們都心服口服。

果然在一陣交頭接耳後,有人站出來施禮問道:「王爺的構想十分偉大,小人佩服的五體投地,只是有一點……據說京水河水流緩慢,且枯水期時根本不能通過大船,所以當年才有了裁彎取直,取道小清河一事。」說著有些擔心的望向秦雷,輕聲道:「不知王爺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秦雷頷首笑道:「問到點子上去了!你叫什麼?」

那人趕緊大聲報出自己的名字。秦雷滿臉嘉許笑容道:「問得好,就說明你認真想了,值得獎勵!」說完便讓石敢端上一盤貢絹,賞賜給了那人。邊上的議事們一看,質疑竟然有獎賞,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好事,便紛紛踴躍發言,秦雷也一一解答,但凡他覺著好的,立刻便有賞賜。

一圈問題下來,除了第一個問題之外,眾人的不解大多得到了解答。但那個是整件事情的前提,只有解決了京水河水流過緩的問題,事情才有討論下去的必要。

所以秦雷扯下了第一張地圖。眾人才發現,那張地圖之後,居然還有一張,看起來彷彿是一個水利工程。

「灞水河!」有識貨地不禁脫口叫道:「王爺要引灞水入京水?」氣氛早已被秦雷調動起來。所以議事們說話也少了很多顧忌。

秦雷讚許道:「賞!」又是一盤珍惜水果擺在了那人的桌上。

待那人歡天喜地的道謝後,秦雷才用竹鞭敲著那圖紙,朗聲道:「不錯,這正是渭水河的南部支流灞水河,水量豐沛、與京水河地落差極大,完全可以提供給它源源不斷的水源……」

胥耽城頗為疑慮道:「看王爺考察如此充分,顯然已經智珠在握。不知您是如何解決灞水河中的泥沙問題?」畢竟是前任的一省巡撫。就是比一般人會說話,

秦雷笑瞇瞇道:「把那個送給胥大人。」議事們包括胥耽誠,都以為定是什麼絹綢瓜果之類的,卻不想石敢這次端上來的托盤,只有上面蓋著的一塊紅綢布而已,看起來居然空無一物。

眾目睽睽之下,石敢便端著那僅蓋著綢布地托盤,站在了胥耽誠地面前,口中還微笑道:「恭喜您,胥大人!」

胥耽誠知道王爺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羞辱自己。神色坦然的點點頭。揭開那紅色的錦緞,看到托盤上果然還有一物,他的心不禁砰砰跳了起來。

那是一份薄薄的文簡,躺在托盤上甚至不會有一絲凸起,但就這小玩意兒,讓一直穩如泰山的胥耽誠失態了……宦海生涯二十餘載,他見過這東西七次。前六次將他從正七品的縣令晉陞到了正三品的巡撫。而第七次,也就是上一次。又將他貶為了賦閒在家的散官……

只是不知這次是,文選司的陞遷文書,還是考功司地廢黜文書呢?

他不由看一眼王爺,只見他笑瞇瞇地朝自己點點頭。胥耽誠這才伸出顫抖的雙手,拿起那彷彿重逾千斤的文簡。深吸口氣,毅然將其展開,文書上的白紙黑字紅印便映入了他的眼簾,內容很簡單,但足夠的震撼:茲命散秩大臣胥耽城即刻進京面聖,不得有誤!禮部考功清吏司。某年某月某日,

是考功司,看來是要起復了。至於進京面聖,那是因為三品以上的高級官員,必須覲見陛下之後,由皇帝親自任命。換言之,他這次地職位不是尚書侍郎、就是總督巡撫,這怎能不讓他激動萬分呢?

滿場地議事都望著他,人們的好奇心高漲無比,都想知道他又被封了什麼官。還是秦雷微笑著為胥耽誠和台下眾人解了疑惑:「恭喜胥大人,陛下說了,你儘管來就成,至少給你個二品就是。」二品……尚書、總督、都御史,對文官來說,只有這三種可能。

無論哪一種,都是可喜可賀地,所以場中湧起了一片祝賀聲,議事們或是恭喜、或是祝福,無論胥耽誠最後擔任了哪一種,都南方人的光榮啊。

好半晌,胥耽城才回過神來,輕輕擱下那紫皮的文簡,走到台前,恭恭敬敬的向秦雷二扣六拜,這才一字一句道:「耽誠無論走到哪裡,永遠都是王爺的門下犬馬,永遠都是咱南方人!」

在一片喝彩聲中,秦雷將他扶了起來,欣慰笑道:「胥大人能不忘父老,很好!」

待打發已經有些暈乎的胥耽誠就座後,秦雷便將眾人的注意力引回圖紙上,把秦奇所講的內容原原本本說與眾人知曉。面對著構思嚴謹的工程規劃,人們除了擊節歎服之外,再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但秦雷還嫌對這些傢伙的衝擊不夠,用力扯下那張飲水工程圖,第三張圖紙便出現在眾人眼前,那是一張城市示意圖,雖然比例上比前兩張大了很多,但人們還是可以看出,這座城便建在京水河的拐點處,從灞水河引水的渠道也在此匯入運河。

更重要的是,這座城便在中都城西南一百里的地方,完全可以做進京貨物的集散地,以此規避京裡高昂的交易稅費和人力成本。

在秦雷宣佈此城永久免除所有稅賦後,人們地情緒終於被調動到了頂點。就是用腳去想。他們也知道這其中蘊含的能量……怕是用不了多久,第二個襄陽便要出現在那……京山腳下了吧。

再把前兩張圖紙聯繫起來,人們這才發現,大秦前所未有的一項立體工程已經浮現在眼前。只要這三大工程竣工。沿岸的萬頃土地將變成良田,無數地商船將匯聚在京山城外,一個新興的商業城市也會冉冉升起。這一切的前景實在是美好無比,讓人恨不得也能投身其中。

看著一張張因興奮而漲紅的臉,秦雷知道,自己已經成功了。他隨手一丟,將那教鞭扔到石敢懷裡。雙手環抱於前胸。呵呵笑道:「這個計劃好不好?」

「好……」「太棒了……」人們七嘴八舌的贊同道。

「但是有個問題,孤王無法解決。」秦雷笑瞇瞇道:「三大工程加起來,耗費何止千萬?就是朝廷也不敢啟齒修建,孤王又有什麼本事承攬呢?」

眾人卻不吃他這套,呵呵笑道:「王爺但凡拿出來說,便是有了解決的辦法……」沒辦法,與秦雷相處久了,誰都知道他的脾氣,想要故弄玄虛便不再那麼容易。

秦雷無趣地撇撇嘴,小聲嘟囔道:「就不會配合一下嗎?」說著打個響指。石敢便將那圖紙揭下來。露出一張巨大地票據樣本。

「銀票?」只見那東西有騎縫章,有錢莊畫押,有天頭地尾章。議事們對這東西可不陌生,現在誰家沒個幾萬兩銀子在大同錢莊裡存著,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地主。

「錯!」秦雷微笑著糾正道:「這叫債券。當然你們也可以稱之為借據。」指著那債券上空白的地方道:「這裡是留給擔保人簽章的。」

「哦……」議事們明白了,心道:原來王爺是要借錢啊!

「但這債券與以往不同,」秦雷清聲道:「以往借錢是一對一。不公開。這次呢……卻是一對多。完全公開話。」

見眾人還有些迷糊,他換種說法道:「王府將通過大同錢莊。以運河的權益、淤出的的良田,以及未來京山城的收入作抵押,發行這種融資債券。」

議事們心道:王爺是要拿出家底作抵押,向大傢伙借錢了。

「這債券面額以一兩官銀為基本面值,一期共計發行一千萬兩。分一年期、三年期、五年期、八年期、十年期五種,到期還本每年付息。當然,年限越長的債券,每年可領到的利息也就越高。」

「那各自是多少呢?」有人忍不住問道。

「一年期的最少,每年可領取相當於本金半成地利息。十年期地最多,每年可領取一成利息。」怕他們聽著糊塗,秦雷又舉例道:「比如說你買了一萬兩的債券,若是一年期的,等到期時,便會在本錢之外,支付給你五百兩作為利息。若是十年期呢?就會每年支付你一千兩白銀作為利息。若你不提前贖回的話,便會連給十年,等到還本時,你已經得到整整一萬兩的利息,收益翻番了。」

在這個年代,老財們除了消費之外,唯一的投資便是買房置地。而更多的真金白銀,卻被裝在了鹹菜缸中,埋到地窖裡……譬如說樂布衣曾經光顧過地文家密庫。雖然他們也可以放印子錢,但對像往往是走投無路地苦哈哈,利滾利之下,八成是還不上的。到頭來除了把薄田與喜兒搶來抵債之外,他們也得不著什麼好處。

毫不誇張地說,投資渠道的匱乏令人髮指。除了花天酒地、買房置地之外,老財們根本不知道如何使用手中的錢財。所以當他們聽到王爺對債券的講解之後,心中受到的衝擊也就可想而知了。

看著兩眼發直的議事們,秦雷微笑道:「這債券與借據最大的區別是,它隨時可以提前支取,而代價不過是損失一部分利息罷了。」

眾人這才鬆口氣,紛紛道:「這樣風險小了很多。」便有徐老公爺站起來,朝秦雷拍胸脯道:「俺們就是相信王爺,別說您用產業作抵押。還可以隨時贖回,就是憑您這一句話,」說著擺出一副豪氣干雲的模樣,吐沫星子橫飛道:「我們徐家認購一半了!」

場中轟得一聲。議事們使勁掏著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道:「老公爺,您真要認購一半了?那可是五百萬兩啊?」五百萬兩,約等於大秦年財政收入的三分之一強了……

按照某種規律,社會資源如何分配,社會財富就會如何分配。比如說大秦政府的財政收入,約是一千三百萬兩白銀。再加上被各級官員層層盤剝掉地部分。總數應該是一千五百萬兩左右。

而屬於朝廷控制的社會資源不足五分之一。更多的資源集中在以秦家為首的廣大士族手中,這個比例約佔五成左右,還有約兩成半屬於庶族地主和商人。還能剩下一星半點地,便是佔人口總數九成八的農民兄弟所有,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從財政收入與朝廷控制資源的比例,可倒推出來,大秦的國民收入大概在七千五百萬兩白銀。

說這麼多,只是想說明,五百萬兩相當於大秦一年國民收入的十五分之一,從任何角度講。都是一筆巨得不能再巨的款子。

就當眾人沉浸在五百兩白銀的衝擊中。久久不能自拔時。自從坐下後一直很沉默地卓秉宸站起來了,他顫巍巍道:「剩下地我們卓家包了……」

如果說出現一位拿五百萬兩白銀放貸的仁兄,算是千古奇觀的話,那麼出現兩位便是五千年才能見一次的奇觀。

為什麼不說是萬古奇觀呢?因為又站起來一位,這次是胥耽誠,只聽他不慌不忙道:「寒家也不能落後,一樣是五百萬兩。」

好麼。一下子一千五百兩擺出來了。這可就相當於全國一年上交的稅賦啊!不管錢從哪來,豪門大族的富可敵國便已經體現的淋漓盡致了。

再加上不甘寂寞的喬老爺子。也要拿出二百萬兩購買,秦雷的債券反而短缺七百萬兩之巨。

四大家主爭執不休,卻又誰都不肯讓步,場面一時僵住了。議事局局正柴世芳只好起身道:「王爺,看來您的債券發行地有些少了,僅僅徐卓喬胥四大家就不夠分地,況且還有一屋子人沒買到呢,您看要不改發三千萬兩得了。在下估計,許多外人也想購買的。」

秦雷為難的搖頭道:「多發當然好,但是不行啊,」說著一臉嚴肅道:「雖然那三大工程建成後的價值是要數以億計的,但畢竟京山城才建了三分之一,而另外兩項乾脆直接等米下鍋。經過估算,目前這三處加起來,也就是值個一千多萬兩。」

只聽他一本正經道:「因為大同錢莊承兌所有債券,所以沒有足額擔保的話,他們是不會同意增發的。」

「沒關係,我們復興衙門可以為王爺作擔保。」有人高聲道,這話頓時引起了一片響應之聲。

秦雷心中笑道:真是想睡覺就有人送枕頭,正愁著不知道怎麼說呢。在這個年代,關聯交易並不違法,也無法可違。所以他一早打定主意,要讓復興衙門為發行債券擔保,這樣才能取信於天下地財主。

畢竟他秦雷地面子雖大,卻只是在南方兩省好使。一旦出了兩省,怕是沒幾個買他賬的。而復興衙門則不同,它是江北山南二省地所有大戶聯合起來的實體,在二省元氣快速恢復的同時,已經成長為舉世公認的龐然大物。若是由其擔保,自然會讓外省人、甚至外國人放心不少。是的秦雷的債券沒有限定購買者的身份,只要是人又有錢,就算是齊國楚國人購買都可以……即使波斯人民想要購買,除了路途遠了點,不方便兌換之外,並沒有任何額外的麻煩。

這就是債券的好處。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二五章 大事件

臨時議事大會已經過去三天了。秦雷三大工程建設債券的發行,順利的得到了復興衙門的支持。雙方約定,復興衙門將為秦雷發行的第二、第三期共兩千萬兩白銀的債券作擔保。作為對價,秦雷將支付復興衙門票面總值的百分之五,也就是一百萬兩白銀,作為報酬。

雙方皆大歡喜……至少在一切順利的時候。

而在議事大會次日,進行的卓家話事權拍賣中。仍舊是競標的方式,最終以每份五萬五千兩的價格成交。要知道,一年前其購買時的價格,僅是一萬七千五百兩,換言之,復興衙門的話事權,價格暴漲了足有三倍。

在出現文銘禮企圖控制復興衙門的事件後。議事大會全體通過一項補充決議:若有議事預備轉讓手中的話事權,其必須提前三十天通知議事局以及所有議事。並在六十天內,由眾議事優先購買其預備轉讓的話事權,只有六十天內無人購買,才可以轉讓外人。

應該說經濟規律有其普遍適用性,成熟的經濟組織模式也有其超越時代的優越性。隨著南方議事們對議事大會的種種規章制度的熟悉掌握,他們便越能體會到其中的妙處所在。這是一種真正可以消除矛盾、統一認識,將各方各派形成合力的組織形式。南方士族們的信心也隨之高漲,對這一切的設計者、年輕的隆威郡王殿下的崇拜也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所以在一天之內,卓家轉讓出來的話事權便被一搶而空。值得注意的是,所有四百份話事權,都被中小議事瓜分,四大家沒有得到哪怕一絲半點。

在秦雷別有深意地鉗制下,剛剛吃下大量建設債券的四大家,暫時產生了漲飽感。再無吃下話事權的胃口。

其實即使他們仍然餓著,也沒有吃下去的能力了:徐家要舉債三百萬,才能買下為其十年,總額五百萬的債券,現在全家老小都要勒緊褲腰帶度日,自然再沒有想法;而喬家在又吐出二百萬兩之後,也徹底的歇菜,雖然尚可維持腐敗的生活。但要想再拿出大把的銀子,卻實在是力有不逮了。

更重要地是,他們真的滿足了。喬老爺子可以拍著胸脯說:「我喬家子孫無憂了!」

至於胥家雖然有錢,即使從昭武十七年開始,連續的大放血。也還是有錢,可胥耽誠是個絕頂精明的人物,他怎能體會不到王爺的用心,自然偃旗息鼓,絕不出頭。

而卓家雖然賣了個好價錢,但那話事權本來就是他們賣地……

值得一提的是,卓家雖然得到了折合兩千萬白銀的贖買款項。但卓秉宸和卓文正並沒有多少歡愉之情。他們知道。自己這次出售的話事權太多了,再加上議事們還要購買王爺的債券。所以能給出的對價……無疑是偏低的。

別忘了,議事們普遍地心理價位是七萬到八萬兩之間。若誰早些日子單獨拿出一份來,賣到十萬兩也不是不可能。但種種形勢之下。卓家也只能接受賤賣地結果。

好歹還是大賺不是嗎?畢竟誰也不知道未來會是什麼樣子,畢竟揣在布袋裡的才是錢啊。

一場皆大歡喜地交易。要說唯一一個哭笑不得的,那就是徐昶老公爺了。那三百萬的款項,乃是他用全部家產作抵押,從大同錢莊借來的。利息恰好也是一成……

這整個充滿奇思妙想、環環相扣至天衣無縫的計劃。全部出自秦雷一人之手。當年在構思復興衙門的時候,他便已經為今日的大買賣埋下了足夠地伏筆。而在當時……樂布衣還在山上吹簫呢。

雖然不知謀殺了多少腦細胞。但今日局勢一定,他便感覺一切都值了。從此以後,天下地財富,將通過這種前所未有的方式匯聚到自己手中。自己也將成為歷史上第一個,不是通過佔領並掠奪廣袤土地,而聚斂財富地野心家。

而更重要的是,他通過這種方式,將南方牢牢的綁上了自己的戰車,再也不用擔心他們背叛。且他相信,隨著時間的推移,會有越來越多的外省、甚至是外國的豪門富賈,心甘情願的加入到自己的戰車上來。

到時候,要麼共同走向輝煌,要麼一道化為灰燼。上下焉能不同欲邪?

所以說,從本質上講,秦雷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流氓。正所謂,流氓有文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在秦雷的記憶中,李善長將來會說:「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這話的意思是,爭霸鬥爭不是友誼第一的馬球比賽。不是比誰贏得多,而是要比誰活得長,誰能笑到最後才最開心。

而要活到最後,悶聲發大財是必須的,對於秦雷來說,他的大財便是四個字兵精糧足現在已是糧餉充足,只差練出一支能攻善守的精銳之師了。

所以此刻的秦雷,無疑是躊躇滿志的,他要加緊處理完外債券的後續事項,以及佈置兩省二十八府大練新軍的事宜,然後便趕回京山城,繼續操練他的京山親軍。

經過這麼多是是非非的磨練,他早已成長為一名意志堅定、思維敏捷、高瞻遠矚、胸懷大志的領導者了。

正所謂: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然而世上的事情若是盡如人意……那還要衙門和軍隊幹什麼?所以不如意是不可避免的。

昭武十八年五月二十七日,秦雷終於結束了在南方的佈置。就在他恨不得肋生雙翅,一下飛回京山城的時候,一條來自南楚諜報局的消息,徹底打亂了他的計劃。

言簡意賅地說,便是六個字:太子被扣押了。

說的複雜些,便是因為東齊使者也到達了神京城。秦楚談判便破裂了。既然談判破裂,楚國也不客氣了,乾脆將太子爺留下做客,不放他回秦國了。

其實他對楚國好客挽留老二這件事本身,也沒有什麼惡感。可這件事情帶來的後果,就太嚴重了:

要知道,樹活一張皮,人活一張臉。自己國家的皇儲都被人扣下。這讓號稱天下第一的大秦國上下,怎能不暴跳如雷?之所以現在還風平浪靜,那是因為秦雷的諜報工作,已經非常強大,至少他在朝中大佬之前。得到了這條足以改變時局的情報。

可以預見的是,不出一個月,齊楚雙方便要開始新一輪地對峙了。但秦雷可以篤定,雙方也只是對峙而已。畢竟對秦國威脅最大的敵人,是與它接壤千里、帶甲百萬的東齊,而不是南方的楚國。

若是一時腦熱、不分主次的攻擊一通,多半會腹背受敵、進退維谷。到時候才叫真正難看呢。

是以秦雷判斷。昭武帝和李太尉不會與南楚輕啟戰端,但被扣下太子也不能不管。武地不成來文的,八成是要派人去談判的。

「嗯,老子很有可能就是這個談判代表。」秦雷最後總結道。對於昭武帝的脾氣,他是太瞭解了,那老頭只要有不好解決的問題,一准就扔給自己,兩年來從無例外。

既然對事態已經有了判斷。原先的計劃只能做出調整了。他取消了北上的行程。老老實實待在襄陽城,等待昭武帝派活。他從骨子裡是一個職業軍人。從不畏懼挑戰,也從不逃避困難。簡單地思考之後,他便決定服從將要得到地命令,並去完成它。

先用三天時間,將京山軍下一階段的訓練大綱,逐條解釋清楚,並整理成冊,命人用鷂鷹傳給京山大營地軍官們。事到如今,他也只能信任他們了,畢竟國事為重。

在等待上諭的空當裡,他又一次接見了襄陽知府公車商書,調查已經證明,襄陽府並沒有發生貪瀆挪用現象,這位中風知府確實是清白的。可在對待團練的問題上,他確實太過軟弱和縱容,且其對臨近府縣的大肆貪污早有耳聞,卻沒有向秦雷稟報。

所以秦雷先誠懇的向他道歉,然後又批評了他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毛病,幾乎是聲色俱厲道:「不要以為光把你這一畝三分地伺候好就可以了。要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公車商書滿面羞愧道:「屬下知道了。」

秦雷地面色這才緩和下來,沉聲道:「不要心裡覺著委屈,愛之深才會責之切,孤王是對你有期許地。」自己都覺著這話太沒新意,便把後半句將來是要大用你的嚥了回去。

但公車商書還是很吃他這套地,聞言微微激動道:「卑…卑職,不會再讓王爺失望了。」

秦雷頷首嘉許道:「要硬挺起胸膛,這才能撐起南方的脊樑來!」說著微笑道:「從今往後,南方就是官府和復興衙門兩分天下了。官府負責管理政務,復興衙門則監督其具體執行。雖然會讓你們感到有些彆扭,但這才是長治久安的不二法門。」

公車商書躬身道:「聽從王爺的安排。」其實是秦雷多慮了,這個年代的官員,本來就受世家大族的控制,現在能有機會與其二分天下,實在是不得了的好事,哪裡會不舒服呢。

等待的日子裡,秦雷也異常忙碌,他白日裡要考察臨近州府,晚上要瞭解聽取諜報局對南楚的報告,以爭取對這個國家的上上下下、方方面面,有個更深刻的瞭解。說來慚愧,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齊國身上,對於楚國,除了表面上的那些東西之外,其他幾乎一無所知。

所以必須全力準備。

又過了六天,秦雷便收到了京裡的情報。昭武帝和李太尉果然如他所料想的一般。只是命令鎮南軍全軍戒備,加強江上巡邏。卻沒有絲毫命令禁軍南下地意思。

當然,強力譴責南楚的無賴行徑,並要求禮送太子出境的的國書,也已經被八百里加急遞送到楚國,但能起多大作用,就不得而知了。

現在傻子也知道秦國不打算與南楚開戰了……若是鎮南軍能對付得了江對岸的諸烈,那滿腦子過江的伯賞老元帥。早就打過長江去,解放全楚國了,哪還用整天借酒澆愁啊。

而與此同時,南楚也傳來消息,景泰帝提出條件。要求西秦割讓襄陽府以南的十三個府,以換取太子爺的性命。

這條件過於離譜,除非太子爺是昭武帝他爹,否則連考慮都不用考慮。但南楚也沒有天真地以為,昭武帝會為了一個兒子答應這荒誕的要求,他們只不過是漫天要價,正等著大秦坐地還錢呢……

又過了六天。鷂鷹帶來最新的消息。皇帝陛下已經打發一個人數眾多的使節團日夜南下,以求通過和平磋商的方式。解決此次突發事件。毫不意外地,此次的正使正是英明神武的隆威郡王殿下。

這也是不得已的選擇,本來這活該大臣們去做。但在文彥博十幾年的打壓之下,除他之外,朝廷並沒有其它享有崇高國際聲譽的文臣。現在連他也去先帝那裡報道了,而新出爐的五大學士又鮮嫩無比,估計沒人買賬。一時間朝中竟無一人勝任。不得已。昭武帝只好把主意打到自己地兒子身上……畢竟是皇子嘛,身份地位勉強還可以撐住場面。

等啊等啊。幾乎在望穿秋水時,迤邐而來地使團終於趕到了襄陽,與秦雷這位正使匯合。當賢政殿大學士王安亭,與鴻臚寺正卿周葆鈞出現在他面前時,時間已經到了六月末。

在這長達一個多月的漫長等待中,秦雷地心情漸漸從火燒火燎變成了不急不躁。因為他意識到,自己已經幾乎要錯過秋裡的軍演了……要知道這是出使,不是出征,那是要講究國際禮儀的,每天走多少裡、該在哪裡歇息,都是有講究的。

尤其是到了楚國之後,誰的地盤誰做主。該走該停,完全得聽人家的,要是在路上拖你兩三個月,那也得老老實實認了,不然還能咋地?

是以秦雷估計,八月能到南楚就不錯了。而太子爺現在奇貨可居,南楚也不可能把他當成接力棒,秦國人一到,就交出去。那蘑菇起來可就不知道啥時候是個頭了。

因而,他可以肯定,除非楚國現在就把太子爺喀嚓了,否則九月軍演是徹底沒指望了。

也就是說,他的美好規劃全部成了泡影,對未來地判斷,也頭一次混沌起來。

「走一步看一吧!」當石敢詢問他對策地時候,秦雷苦笑一聲道:「凡是豈能盡如人意呢?」說完提筆給京山營的三位統領寫信,囑咐他們好生操練隊伍,做好自行參加軍演地準備:

……若孤果真未歸,則由文宇統領三軍,皇甫兄與沈青弟輔佐,望三位齊心戮力,共創佳績。秦雷愧筆。昭武十八年六月三十日,秦雷帶領著秦國使節團,從襄陽出發,向大江邊行去。他將先與伯賞賽陽元帥一晤,並在鎮南軍的護衛下過江,去贖回被扣留的大秦太子。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二六章 臨行

日暮,江北水城。訓練巡邏的軍艦已經歸航,整齊的排列著碼頭邊。一群沙鷗翱翔於桅桿之間,偶爾掠下金光閃閃的水面,便會叼其一條或幾條銀色的小魚。

江水輕輕拍著岸邊,聲音輕微而有規律。就在這波濤聲中,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與一個英氣勃勃的年輕人,漫步在長堤之上,正是老元帥伯賞別離和隆威郡王秦雷。

秦雷在中午時分到達了鎮南軍的營地,自然受到老哥哥的熱情款待。一番宴飲之後,王安亭與周葆鈞不勝酒力,被各自的隨從扶回帳中休息,而秦雷果然信守著誓言,沒有過量。伯賞別離雖然不過癮,但以為秦雷心事重重,便沒有再勸酒。

吃飽喝足離了席,伯賞別離便拉著秦雷到江邊散步,也有些體己的話兒要說一說。

秦雷負著手,一邊慢悠悠踱步,一邊輕聲道:「看鎮南軍似乎一切如常,大哥沒有接到太尉府的命令嗎?」

伯賞別離穿一身半舊的便服,即使是散步,也依舊挺直著腰板,聞言哂笑一聲道:「李渾都有多少年沒來南方了?知道敵我兩方是個什麼情況不?只要咱們的船離著水城遠了,就是個有去無回,也不知是列他哪門子陣?純屬瞎指揮!」一年不見,老元帥還是牢騷滿腹。

秦雷微微皺眉道:「怎麼會這樣呢?去年的時候不是還可以巡遊近岸嗎?」

伯賞別離呵呵笑道:「還不是去年把軍隊撥給你平叛,結果被諸烈那隻老狐狸趁機將陣線東移一百里,可算把咱們徹底憋在窩裡了。」說著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秦雷看一眼老元帥。淡淡笑道:「看來是正中大哥的下懷啊!」

伯賞別離的笑容凝固,失聲問道:「你怎麼知道?這事兒我誰都沒有講過啊!」看來長時間在軍營裡生活,會讓人變得相當憨直。

秦雷聳聳肩膀道:「並沒有人告訴我,我是猜地。」

「怎麼猜出來的?」伯賞元帥連聲追問道:「你能猜出來,別人也能,看來我要趕緊採取措施了。」

秦雷嘴角微微上翹,滿含笑意道:「你像是傻子嗎?」

伯賞別離雖然摸不著頭腦,但事關重大。還是認真道:「不像……吧。」

秦雷頷首笑道:「這不就得了?被別人堵在家門口出不去的時候,只有傻子才高興得起來。」說著看老元帥一眼,嘿嘿笑道:「你興高采烈,又自認不是傻子,那意味著什麼呢?」

老元帥這才放下心來,捋鬚笑道:「兄弟果然是狡詐多端啊!」

秦雷笑著搖搖頭,正色道:「大哥,你給我交個底,現在和楚國開仗的話。咱們到底有幾成勝算?」

伯賞別離沉聲道:「只能保證不被打到岸上來而已,勝算還談不上。」覺著自己這話有些長別人威風,老元帥又補充道:「但再給我一年時間,情況就會發生根本轉變……到那時勝負就在五五之數了。」

「哦?」秦雷饒有興趣道:「據我所知,水軍的戰力提升比騎兵還要困難,一年時間就可以扭轉乾坤嗎?」

伯賞別離低聲笑道:「咱們的鎮南水軍可是老哥我苦心訓練十數載的精兵強將。絕不比諸烈那老小子的手下差。之所以不能勝過他們,不過是因為水流和戰艦地劣勢罷了。只要能克服這一弱點。大江上的局勢立刻逆轉。」

「漿輪船?」秦雷輕聲問道:「莫非大哥的漿輪船隊明年就要正式列裝了。」

伯賞別離點頭笑道:「會列裝三到五艘,讓兵士們輪流上船熟悉操作戰法。但大規模列裝的話,還要等戰爭開始前後。」說著眨眨眼道:「秘密武器嘛,不遮遮掩掩的就不好用了。」

「有陰謀……」秦雷嘿嘿笑道,但他的好奇心不算旺盛,也沒有細問。因為他已經得到了所需的消息……鎮南軍無法與南楚水軍抗衡。這實在不是什麼好消息。

倒不是秦雷要與南楚開戰,而是要瞭解南楚的態度,就必須先瞭解己方的實力。秦雷地頭腦清晰無比。他知道這世上的敬畏源自於對方的實力。如果南楚認為大秦軍隊不是對手,便不會害怕秦國。如果失去了畏懼。他們必然會肆無忌憚的為難自己一行人,這是一定的。

但這次不同於以往,一味的蠻橫暴力,除了讓南楚嘲笑秦人粗俗之外,還會給營救太子地差事增添許多不確定性。情況嚴重時,甚至會危及到自身的安危。

秦雷不禁陷入了沉思,待走到長堤盡頭處,他才停下腳步,定定地望著藍黑色的夜幕,喃喃道:「大戰不可避免了。」

伯賞別離愣一下才點頭道:「是呀,十八年後地又一次大戰啊!」昭武十六年那次雷聲大雨點小的戰役,根本沒有放在老元帥眼裡。說到即將爆發的戰爭,老元帥呵呵笑道:「兄弟向來高瞻遠矚,跟老哥我說說,這仗會從哪邊開始呢?」

「戰爭會從東方爆發!」秦雷沉聲道:「若是先從南方爆發,我們大秦就危險了。」雙目定定的望向前方,一字一句道:「所以必須且只能從東方爆發。」

伯賞別離深有感觸的點頭道:「是呀,若是先與齊國開戰,胸無大志的南楚皇帝,很有可能不會插手,」說著看一眼面前的滔滔江水,輕聲道:「大江天塹是一道高大堅固地城牆,既保護著南楚不受侵略。同時又消磨著他們地野

秦雷頷首笑道:「若是先與南楚交戰,齊國定然不會放過這黃金機會,八成是要用舉國之力來攻地。到時候腹背受敵就大事不妙了。」說完輕歎一聲道:「但我們能想到,齊國那位百戰百勝然也會想到,所以若是秦齊開戰在所難免地話,他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先挑唆南楚開戰。就像……」

「就像十八年前他所做的一樣。」伯賞別離面色凝重的微微點頭,沉聲道:「趙無咎此人實在是我大秦的心腹大患啊。」

秦雷搖頭笑道:「但他畢竟不是楚國的景泰帝。沒資格強令諸烈動手,所以我們還是有機可趁的。」

「看來賢弟已有讓南楚暫且按兵不動的妙計了?」伯賞元帥歡喜道。

秦雷抱歉地笑笑道:「只是一個動機,還沒有形成構思,具體還要去南楚走走看看,找找靈感啥的。」

伯賞別離無奈笑道:「那就預祝賢弟馬到成功吧。」

秦雷聳聳肩膀,與老元帥並肩往回走。此時月牙兒已經從東山上升起,露出一絲羞澀的笑容,把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大哥,求你件事兒吧?」回營的路上。秦雷輕聲道。

「啥事兒?」伯賞別離警惕的看著秦雷,一臉光棍道:「要人沒有、借錢也沒有。」他已經被秦雷折騰怕了,上次賣出那些軍官之後,勉勉強強還能有人補上,但萬萬禁不起再一次折騰了。

秦雷聞言臉上有些掛不住,乾笑道:「老哥把我想成什麼人了?」

老元帥雖然是老狐狸。但總是鬥不過秦雷這小狐狸,所以不得不謹慎異常道:「除了借錢要人啥都好商量。」

「這次是好事兒。既不管你要錢,也不問你要人。反而還給你人、給你錢,你看怎樣?」秦雷兩眼彎成月牙兒,就像拐賣小孩的人販子一樣。

伯賞別離這才稍鬆口氣,但還是不敢大意,試探道:「說來聽聽?」

「是這樣的,」秦雷不緊不慢道:「現在呢,南方兩省二十八府僅靠一些鄉紳組織的團練維持治安。那些團練是什麼人。您知道嗎?」

「地痞流氓吧。」雖然不常進城,但老元帥還是有所耳聞地。

「所以嘛。團練已經證明是不可取的了。」秦雷一臉正義道:「孤王痛定思痛,決定讓每個府組建一支地方軍,這些軍隊必須經過嚴格訓練,可以肩負保家衛國的重任才行。」

說著一臉無奈道:「兩省好歹有一千五六百萬百姓,從中挑出個二三萬精壯倒不難,但如何訓練他們,讓他們達到保家衛國的要求,可就難上加難了。」

老元帥狐疑道:「王爺不會是讓我出教官吧?」還沒等秦雷點頭,他那大腦袋先搖得跟個撥浪鼓似得:「不是我不想幫你,實在是賣了一批之後,軍官十分緊缺。再抽調的話,會影響戰力的。」

秦雷笑瞇瞇地等他說完,這才慢悠悠道:「不是說了嗎,不問你要人,而是給你人。」

「給我人?」老元帥恍然道:「你想讓他們來鎮南軍營中訓練?」

秦雷這才點頭道:「不錯,這支軍隊將具備三重身份,平時他們將保衛地方、守護各府。而若是老哥這裡有需要,他們也會全力支援,配合你地軍事行動。」

伯賞別離也認真起來,輕聲問道:「那第三呢?」他已經怦然心動了,一直以來困擾老元帥的一個重要問題,便是整個江北防線上僅有一支鎮南軍,二十萬地人數雖然不少,但實在無法與南楚的六十萬水軍相抗衡,能維持現在這局面,已經是老元帥嘔心瀝血地結果了。

秦雷眼中精光一閃,幽幽道:「若是孤王有需要時,他們也會隨著孤征戰天下。」這傢伙不把小夥計徹底搾乾決不罷休,其實更適合當個奸商。

老元帥尋思半晌,雙目死死盯著秦雷,待看得他渾身汗毛直立起來,這才粗著嗓子道:「你給多少錢?」老元帥覺著這活穩賺不賠,難不成秦雷還會時時把二三十萬人帶在身邊嗎?他想謀反也不用這麼顯眼吧。

秦雷差點一個趔趄甩去出。乾咳好幾聲,才苦笑道:「一年五十萬兩白銀的培養費,以及第二順位使用權。」所謂第二順位使用權,便是說,當我秦雨田不用的時候,你就可以用;當我秦雨田要用的時候,你就不可以用。

「一百萬兩。賢弟每年給我一百萬,我幫你訓練這群小子!」。既然雙方你情我願。下面便進入了例行地討價還價時間。

「最多六十萬,小弟也有一大家子要吃飯!」秦雷滿臉誠懇道。

老元帥皺皺眉,不情不願道:「最少九十萬,少一個大錢都不幹!」

秦雷搓搓手,滿面肉痛道:「那就七十萬吧。多了真拿不出來了,老哥哥不知道小弟已經四處舉債了嗎?」說著想起來什麼似得,腆著臉笑道:「似乎還沒管老哥借錢呢……」

「八十萬!」伯賞別離一聽,馬上怪怪的降了十萬,咬牙切齒道:「剩下來的一年十萬。就當是借給賢弟地款子了。」以伯賞別離那財迷性格,金銀財寶向來是有進無出地。

秦雷當然不是真的要向他借錢,伯賞別離也無法理解一個人在欠下三千萬兩外債之後,怎麼還有錢去組建幾十萬人地軍隊呢?更何況,以過往的經驗看,這位爺對待自己地軍隊從不含糊。估計那未來組建的南方新軍的條件待遇就是比不過京山軍,所差也不會太遠。

以老元帥對經濟問題一無所知的腦袋瓜子。想要理解負債經營的美感實在是件不可能的事。

最後兩人各退一步,以一年七十五萬兩白銀的價格成交。作為對價。老元帥向秦雷承諾,將會在未來的日子裡,一視同仁的操練南方新軍,爭取讓他們一年之內,達到齊國一般軍隊地水平。

說句題外話,三國的軍隊各有側重,秦國主要是騎兵。即便國內有充足的牧場。出產無數的戰馬,且男丁都會騎馬。訓練騎兵的成本仍遠遠高於步兵。所以秦國的水陸軍隊加一塊,也就是八十萬左右。這個數是實數,是在拋開衛軍,並減去空額之後得出來地。

楚國的人數與秦國相仿:也是八十萬左右,六十萬長江水師,二十萬神京近衛,再沒有其他值得一提地武裝。這倒不關水兵培養成本的問題,主要是有長江天塹存在,就沒有必要招募那麼多吃飯費糧、穿衣廢布地蠹蟲了。

比較可怕的是齊國軍隊,他們除了王牌百勝軍之外,其餘部隊大多以步兵為主,步兵訓練成本低、訓練週期短,隨隨便便就可以拉出十幾萬。所以即使你問趙無咎,他也無法確切回答這個問題。只能大約摸道:「平時一百多萬吧,但要打仗時,能在短時間內湊起二百萬步軍來。」

所以一年之內達到東齊軍隊的高度,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老元帥自然派胸脯答應下來。

秦雷終於如釋重負的歎了口氣,在馬上要到來的亂世中,還是軍裡多些士兵、手中多些錢糧,心裡才能踏實。然而受編製所限,他的京山軍也不能無限制擴充,是以不得不採用這種曲線報國地方式來提升自己地實力。

等兩人回到營房,夜已經深了。拒絕了老哥哥抵足而眠的好意,秦雷剛要轉身回房睡覺,卻聽老元帥輕聲問道:「你侄女賽月還好吧?」

秦雷沉默一會兒,最終還是實話實說道:「李四亥很喜歡她,但李家地態度卻一直不好。所以……」頓一頓又道:「我覺著賽月應該嫁給李四亥,而不是嫁入李家。」

「哦?此話怎講?」老元帥趕忙問道,事情涉及到愛女,由不得他不緊張。

「李四亥已經自立門戶,去東邊發展,若是混的好了,定然要接賽月過去的,」說著看看老元帥的白頭髮,輕聲道:「兒孫自有兒孫福,還請老哥倒是不要阻攔……」

經過了最初的震驚後,伯賞別離終於無奈的點頭道:「女兒大了,應該有自己的選擇了。」也許是聚少離多的緣故,他感覺十分虧欠女兒,所以才任由她自行找尋幸福。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二七章 紅顏未老恩先逝,最是無情帝王家

昭武帝十八年,七月初三,天氣晴好,江上有薄霧。黃道吉日、諸事皆宜。

這是極其普通的一天,既沒有天災、也沒有人禍。倘若幾百年後翻開史書,關於這一天的記載,也許只有一條五殿下出使,還值得人們去細細品讀一番。將精煉無比卻稍欠豐潤的史官文字擴寫一下,便得到下面的一段:

拜祭過天地,遙拜過京城的皇帝,一身黑色描金王禮服的秦雨田,率領賢政殿大學士王安亭、鴻臚寺卿周葆鈞等組成的使節隊伍,在鎮南元帥伯賞別離的親自陪同下,登上了大秦最大最氣派的江上戰艦……樓船元帥號。

這元帥號乃是五層戰艦,船高十丈、長三十丈、寬五丈,船首望不到船尾,可搭載兵士三千餘人,外觀巍峨威武。船上列矛戈,樹旗幟,戒備森嚴,威力無窮。官員們驚奇的發現,船面上居然有騎兵來回巡視,宛如水上堡壘一般。這令頭一次見到這種的景象的官員們震撼無比。

在城門兩側軍士的合力拉動下,水門緩緩向左右張開。一艘懸掛著大秦使節旌、大秦郡王旗的大船,在十幾艘軍艦的護衛下,依次駛離了江北水城。

今天天氣真不錯,陽光明媚、無風無浪,站在龐大樓船的甲板上,看著江上的萬頃碧波,官員們不禁心曠神怡,那因為未知卻注定艱難的旅程,而在心底滋生的忐忑之情,居然也淡了許多。

然而這世上,注定還是不如意的事情居多,就在使團官員們剛剛覺著晴空萬里的時候。一片烏雲從大江上游飄來。伯賞元帥地表情頓時變得很難看,當秦雷探尋的目光望過來時,他咬牙切齒的說出了四個字:「南楚水軍……」

那是一支船隊……哦不,應該是艦隊!它們耀武揚威的順流而下,不一會便衝出薄霧,清晰的顯出了身形。只見一百多艘龐大無比的戰艦,很快便呈扇面將秦國的十幾艘船包圍了起來。

南楚戰艦以樓船為主,體型異常龐大。幾乎每一艘的個頭,都與元帥號相仿。甚至還有幾艘七層樓船,比秦雷他們地座駕整整高出一頭。

事實證明,老元帥用自己的旗艦搭載秦雷過江。實在是正確無比地主意。如果換成普通的三層官船,恐怕兩方靠近後,秦雷他們就是仰著脖子。也看不到對方的船頂。南楚地軍人要是暈船嘔吐啥的,直接就能淋他們一頭……估計在那種情況下。就算秦雷氣衝霄漢,也沒法在南楚人面前抬起頭來。

弱國無外交。雖然大秦號稱軍力天下第一,那也只是在陸地上,更準確的說,是在平原上。而這大江之上,秦國地水師從來就沒有徹底戰勝過楚國,反倒曾全軍覆沒過三次。

所以此時此刻在此地。大秦就是弱國。雖然秦雷絕不承認。但並不妨礙南楚人這樣想。

看著對面最大的一艘樓船上,有水手手持一面醒目地紅旗。正在朝自己這艘船比劃著某種旗語,秦雷輕聲問道:「什麼意思?」

「停止前進,」老元帥面無表情道:「否則後果自負!」這話引得官員們一片憤慨,更有年輕氣盛的咬牙切齒道:「咱們就照直開過去,看他們能把咱怎麼樣?」

老元帥還沒開口,邊上隨行的秦有德卻忍不住了,翻個白眼,粗聲對那說話的年青官員道:「小子,有實力自然可以囂張,可沒實力還硬要囂張的話,只能是嫌自己命長了……人家可不在意你穿的這身官服!」

那官員被他說的臉上有些掛不住,忍不住嘟囔道:「咱秦國人哪受過這般窩囊氣,你們鎮南軍到底幹什麼吃地……」說完便自覺食失言,還沒來得及改口,就被暴跳如雷地秦有德一把揪住衣領,硬生生提了起來。只聽那捲曲鬍子秦有德惡狠狠道:「小子,沒有我們鎮南軍遮風擋雨,你老娘早被南楚抓去當營妓了!」

秦雷本不像做聲,但見秦有德與隨行官員發生衝突,只好出聲道:「秦將軍息怒,楚人正瞧著咱們呢,切莫被他們看了笑話。」

別人的話可以不聽,但這位老太后欽定繼承人地話,秦有德卻不敢不聽,惡狠狠的將那官員摜在地上,扭過頭去不再說話。

對面又重複一遍旗語,現在停船已是必然。

看一眼面色凝重卻遲遲不肯下令的伯賞元帥,秦雷知道他不能下這個命令的……老元帥是鎮南軍的統帥、軍魂,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就是鎮南軍,怎能在生死大敵威脅下裹足不前呢?

朝老元帥微微一笑,秦雷緩緩道:「停船!」伯賞別離的面色一鬆,轉而又羞愧的歎口氣。他知道,秦雷這是在替他承擔恥辱。

楚千鈞他爹是這支船隊的統領,聞言望向老元帥,帶伯賞別離沉重的點下頭,楚破這才咬牙切齒道:「停船!」

在南楚軍隊得意洋洋的注視下,巨大的樓船終於緩緩停了下來。

見秦國軍艦照做,南楚人更加猖獗,不一會兒,那執旗的兵丁又比劃起來,這次的意思是:乘小舟上前。看來他們對秦人乘樓船過來很不滿意,一定要讓使其體味一把仰視的感覺才行。這邊的秦國人鼻子都氣歪了,王安亭跺足連連道:「這……這存心是要羞辱我們!」更有年輕的官兵大聲叫道:「士可殺、不可辱啊!」再看秦雷,額頭的青筋也是突突直跳。

秦雷確實是氣壞了,他早已在國內樹立了惹不起碰不得的惡霸形象,就算李老惡霸,也要對他客客氣氣。他已經記不起上次有誰敢如此羞辱自己了。

但鴻臚寺卿周葆鈞,卻滿面擔憂的向秦雷拱手道:「王爺細目!這不是中都城,切不可感情用事啊……」這老兄不愧是外交戰線一把手,說話就是有水平,如蜻蜓點水一般輕輕一語,便提醒了秦雷,對面可不是朝中地百官,不大可能買您的賬。

秦雷聞言沉默一會兒。他也知道看南楚這架勢,分明是尋釁而來。若是自己貿然發作,怕是要自取其辱的。這麼長時間的朝堂鬥爭,已經教他學會了權衡二字。這才強抑住火氣。瞪著周葆鈞道:「那你說該怎麼辦?」

周葆鈞不慌不忙道:「據理力爭,」說著輕聲道:「南楚人一向認為咱們秦國乃是蠻荒之地,而他們楚國才是文明之地。尤其是在面對咱們的時候。最喜歡顯示這種優越感。您看能不能利用他們這點?」

秦雷順著這思路尋思片刻,終於點頭聲道:「告訴對面。天下哪有讓客人自帶碗筷的道理。說既然貴軍前來迎接,難道忘了備小船麼?貴國向來熱情好客,怎能出現此等疏忽呢?」

果然,消息穿過去沒多久,幾艘小艇從楚國樓船後駛出,排成一排停在元帥號前面。

見對方把碗筷擺出來,也到了秦雷這伙外地客入席的時候。秦雷揮揮手。使團的官員和護衛們便井然有序地下樓。從底層甲板處登上南楚的小艇。他們是使團,光護衛就有兩千之眾。且還有許多行李,這幾艘小艇可不夠用地。

一番協調之後,對面又派來一隊小船,幫著一起運輸。這一來二去可就費時間了,秦雷指了指後面,便與老元帥一起,緩緩走到船尾,顯然要說些體己話。

見手下都離著遠遠的,老元帥終是滿面歉疚道:「還是我們鎮南軍不行啊,若是能在聲勢上壓倒他們,兄弟你也不會遭受此等折辱。」

秦雷淡淡笑道:「自從準備南下,我就做好了這種準備。」伯賞賽陽這才注意到,從見面那一刻開始,這位向來陽光燦爛的兄弟,眉宇間總是隱藏著淡淡地憂慮。

伯賞別離面色一陣陰晴變換,突然一把扯住秦雷,將他拉到臨近的一個艙室中,關門道:「讓他們幾個大臣去就行了,為什麼你要去呢?萬一兄弟你要是也被扣下了怎麼辦?」

對於老元帥這種情感流露,秦雷報以真誠的微笑,輕聲道:「都什麼時候了,您還說這個?放心,我不會有事兒地。」

狐疑的盯著秦雷半晌,老元帥終是一字一句地問道:「莫非這裡面有什麼道道不成?」見秦雷又要笑笑避過去,脾氣火爆的老元帥再也忍不住了,近乎無力的雙手按住他,低聲咆哮道:「昨天晚上我一宿沒睡著,翻來覆去在想:為何要讓我替你練兵呢?而且還是三十萬!雖然沒想明白,但我知道,你一定有什麼瞞著我的!告訴我!如果你還拿我當哥哥的話!」

聽了這話,秦雷早已堅如鐵石的心房,一下子柔軟起來,終於沉重的點點頭,輕聲道:「放開我先,胳膊都快讓你抓折了!」

老元帥哼一聲道:「折了正好,可以不讓你南下。」但還是鬆開了手。

秦雷揉揉被他抓酸了地胳膊,面色越來越陰沉道:「你久在南方,不知道京裡地風雲變幻,台上諸方你來我往打得熱鬧,但有一張看不見的網,已經從天而降。適當時候便會把生旦淨末丑一網打盡,只留下他一人矗立在舞台上。」

伯賞別離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地耳朵,聞言失聲道:「是誰有這麼大的本事?」陛下,也就是我的父皇。」秦雷的臉色並沒有多大變化,彷彿在述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從他登基那天起……也許是更早一些,陛下便開始如蜘蛛一般,嘔心瀝血的編織著這張大網。他有世間獨步的隱忍,為了唯我獨尊的那一天,已經等了太久,放棄了太多。所以一切妨礙他收網的人,都會被無情地掃除。」

伯賞別離很少回京,與昭武帝不過見了寥寥數面,但他對那位皇帝的評價卻很一般,有些不信的搖頭道:「我看著不像……陛下的性格有些柔弱,能有你說的那般厲害嗎?」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年身便死,一生真偽復誰知?」秦雷輕聲道:「你畢竟沒怎麼與陛下接觸過,不瞭解他的行事風格。」說著雙手攏入袖中,雲淡風輕道:「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陰謀家。再加上性情堅忍,深謀遠慮。皇甫旦和文彥博俱是一時英豪。看似龐然大物,卻都被他不聲不響的推倒……也許還要算上他地五個哥哥。」事到如今,秦雷必須與老元帥坦誠相待。

秦雷從來不認為。自己能獨立斗倒文彥博,就像他不相信李渾能一對一幹掉皇甫家一般。在大秦近二十年間發生的大事背後,都隱隱約約能找到那位九五之尊地影子。伯賞別離醬紫色的面孔有些發白。艱難道:「那……這次是怎麼回事?」

「陰謀!從太子出使開始,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陰謀。」秦雷斬釘截鐵道:「這兩年事情進展地太過順利。陛下那顆堅忍的心,也忍不住蠢蠢欲動起來,他要展開最後一戰了,戰場就是這次的大軍演!而……所有無關人員都得離場!」說著自嘲笑笑道:「很不幸,太子和我都是無關人員。」顯然在皇帝心裡,楚國地大米更能養活自己的兩個兒子。

伯賞別離失聲叫道:不會吧?虎毒尚不食子呢……說著又使勁搖頭道:「再說你與太子,乃是陛下地左膀右臂。哪能在大敵當前的時候。自廢武功呢?兄弟是不是過慮了?」

「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顯然陛下認為勝券在握。不再需要走狗與良弓了唄。」秦雷的神色變得憂傷起來,輕聲道:「二哥從來不是陛下心中理想的繼承人,他之所以被立為太子,只是被當作一樣打擊政敵的武器而已。而我是因為鋒芒太盛,陛下不想按下葫蘆浮起瓢啊……」

「那他還大肆任用你的人?」伯賞別離瞪大眼睛道:「麴延武、卓文正、胥耽城這些人,可都是你的門下啊!」說著又想起一事道:「而且,還讓你當了這一科地主考!」

這位老兄在政治上實在是太天真了,秦雷微微笑道:「別忘了,他們都是朝廷地官員,若是他們的座師一去不返,你說他們該聽誰地?又該效忠誰呢?」

伯賞別離終於頹然道:「看來你已經篤定了。」

感覺兩人都有些低落,秦雷趕緊收拾下情懷,強笑道:「不過也不用太過擔心,到了楚國好吃好喝好伺候,再差也不會差過當年的。」他說的是在東齊那段幽閉的歲月。

老元帥聽的五內欲焚,咬牙切齒道:「不行,不能讓你就這麼走了。」說著拉住他的手道:「不如咱們反了吧,以現在南方的實力,以兄弟你的號召力,再加上我的鎮南軍!皇帝老兒不一定能耐我們如何?」

秦雷定定的望著老元帥,沉聲道:「那大秦怎麼辦?要讓十八年前的慘劇重演嗎?」伯賞別離面色一滯,便見秦雷堅定的搖頭:「假使真到了山窮水盡的那一天,兄弟我會束手就擒的!」

老元帥雙目通紅,蘊滿了渾濁的眼淚。卻聽秦雷話鋒一轉,微微一笑道:「放心,我會平安回來的,當年那弱小的質子都能從虎狼之都安然返回,更何況強大了無數倍的秦雷呢!」

說著狡黠的笑笑道:「別忘了,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二八章 諸烈

「我能為你做什麼?兄弟儘管吩咐!」伯賞元帥沉聲道。

秦雷搖頭道:「此事大哥還是不摻和的好,一個弄不好,你就再沒機會實現畢生的心願了。」

伯賞別離聞言目眥欲裂,低聲吼道:「你胡說些什麼?我們乃是歃血為盟的結義弟兄,自當同生共死、榮辱與共!」說著抽刀在自己手腕上一劃,溫熱的鮮血便湧了出來,只聽老元帥咬牙切齒道:「只要我伯賞別離的血還是紅的,就永遠不會背叛當日的誓言!」

所謂板蕩識眾臣、患難見真情,此言果然不虛!秦雷緊緊攥著老元帥的胳膊,動情道:「知道了!」說著一把奪過寶劍,也割開自己的手腕,沉聲道:「只要我秦雷的血還是熱的,就永遠不會背棄當日的誓言!」說完兄弟兩個抱頭大笑,笑著笑著又哭了起來,從此同心戮力,再也不分彼此。

笑過哭過之後,兩人這才穩定下情緒,說起了未來的謀劃。老元帥壓低聲音道:「兄弟,老哥哥我不止是感情用事,而是對你有信心啊!」說完拉著秦雷蹲下,就蘸著地上的鮮血劃拉起來,場面頗為血腥。但當事人十分興奮。

只聽伯賞別離微微激動道:「你看,這個點是中都,」說著在那個血點的下面畫一條線,沉聲道:「而你的京山城、江北山南二省、以及我的鎮南軍,由南向北一字排開。這三個點又經由你將要疏浚的大運河連成一線,既有鋒銳又有厚度,彷彿一把鋒利的匕首,正對著中都的心臟,且背對著大江天塹,只要秦楚不聯手,便進可攻、退可守,完全可以成為王霸之資。」

很顯然。老元帥對昭武帝這個攘外必先安內的皇帝很沒好感,秦雷還沒說要怎麼著呢,他就先張羅著造反了。

秦雷堅定的搖頭道:「老哥哥說的雖然不錯,但這永遠只是個戰略威懾,孤王不會將其變為現實的。還是那句話,一切以大秦為重,公道自在人心!」

見他說地斬釘截鐵。伯賞別離便暫且收起那套造反理論,轉而問道:「那就說說你怎麼才能回來吧?你要是回不來,一切都是白搭。」秦雷不答應造反,他也不覺得太可惜。畢竟造反不是請客吃飯,那是要掉腦袋、且牽連所有認識不認識的親戚朋友一塊掉腦袋的。

「這個不用太擔心,陛下八成犯了經驗主義的錯誤……其實在楚國人眼裡,我不過是一個從沒上過戰場、也沒有執掌過國政、只是有點小聰明的皇子而已。」秦雷微微笑道:「我已經在南楚安排了足夠的人手,想要抽身逃跑,並不算太困難,關鍵是要先救出太子。」自從知道太子要南下出使那天,秦雷便開始往南楚佈置人手,雖然當時沒意識到此舉的重要性。但小心無大過,不是嗎?

「救他幹什麼?」伯賞別離捋著鬍子道:「我看不出他回來對你有什麼好處。」

秦雷苦笑著點頭道:「但他不會來地話,我的麻煩可就大了。皇帝陛下完全可以此為借口,把我禁閉起來。」

伯賞別離這才悶悶道:「要我幹點什麼?」說了一圈又回到了原點。

秦雷輕聲道:「到時說不得要鎮南軍接應我一下。我會提前報信的,老哥做好準備就是。」

伯賞別離毅然決然的點頭道:「兄弟你放心。無論如何我也要把你弄回來。」

門外傳來石敢地聲音:「王爺,該咱們上船了。」秦雷沉聲應下,便結束了這次意義深遠的談話,與老元帥揮手作別,登上了楚國前來接應的小船。

伯賞別離站在船舷便,定定望著遠去的船隊,許久都沒有說話。等秦有德和楚破過來請他上樓時。他才從沉思中擺脫出來。堅定的望著兩個忠心的屬下,沙啞著喉嚨道:「命令襄陽湖艦隊。提前列裝!」

「啊!大帥,你不是說不能提前暴露嗎?」兩位將軍失聲道。

老元帥堅定的擺擺手,沉聲道:「比起我那兄弟來,一支艦隊算不得什麼!」不想過於暴露自己的感情,伯賞別離又笑著解釋道:「他可是我們的財神爺,只要他安然回來,多少支艦隊都能造出來。」

兩人不相信大帥蹩腳地解釋,但自然也不會揭破,拱手齊聲道:「得令!」便催促著船隊返航江北水城不提。

離了小船,秦雷與他的隨從們登上了楚國艦隊的旗艦怒蛟龍,這艘樓船也是艦隊中最大的一艘,足足有七層十五丈高,可以搭載足足四千兵士,乃是當今世上最大地戰艦。

在楚國水兵不懷好意的目光中,秦雷笑瞇瞇地領著一干手下拾級而上,一直到了第六層,引路的楚軍校尉才生硬道:「在這裡候著吧。」說完便進了走廊最盡頭的一間艙室。

秦雷看這一層裝飾豪華,戒備森嚴,且空間也比下面五層都軒敞的多。這時紫雲劍客夏遂陽湊上來,輕聲道:「王爺,這一層有不少高手,看起來裡面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

秦雷點點頭,輕笑道:「就是景泰帝在裡面待著,我也不稀

夏遂陽久歷江湖,一對招子毒辣的很,用更低的聲音道:「走廊近處還有不少太監,還有女護衛!」

秦雷這下來了興趣,嘿嘿笑道:「來頭確實不小啊。」這時那傳話地校尉從艙室中出來,冷冰冰道:「進去吧!」說完便瀟灑地轉身,當先帶路。

走了一段卻聽著背後沒動靜,那校尉一回頭,果然見秦國的使節沒有一個動彈地。校尉大人不由惱火道:「怎麼回事兒,還要爺找人抬你們進去嗎?鄉巴佬就是沒規矩!」

秦雷冷笑一聲,並不答話。只聽他身後右手邊的周葆鈞開口道:「沒規矩的是貴方,按照禮制,貴方發出邀請。我方持旌節出使,便代表整個大秦的友好善意,難道貴方就是這樣招待客人的嗎?」

邊上一個官員適時插一句道:「還是說你們請來客人就是為了輕慢地?這就是號稱正直好客的楚國嗎?」有道是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其實當兵的遇見秀才,又何嘗不是大感撓頭呢?

那傲慢的校尉果然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道:「你們等著。」便又灰溜溜的進屋稟報去了。

秦雷讚許的看了那年輕官員一眼。小聲道:「說的不錯,你叫什麼?」那官員見王爺點名,不由歡喜道:「回稟王爺,卑職公輸營。乃是鴻臚寺員外郎。」

秦雷點頭輕聲道:「公輸大人是你什麼人?」他說地是工部尚書公輸連。

「正是家父。」公輸營恭謹道。

「你比你老子能說,」秦雷呵呵笑道:「好好幹,將來超過你老子。」

「那正是卑職的夢想。」公輸營毫不謙虛道。

這兩人的談話輕鬆愜意,就像在家中閒聊一般,引得廊柱兩側的楚國侍衛紛紛側目,在鄙視秦人話多氣長之餘,說不得也要佩服一下他們地膽色。

過一會兒,走廊盡頭的大門打開,還沒看見人影。便聽到一陣爽朗的大笑聲傳出來。秦雷定睛一看,只見一個身材短小精悍的老將軍從房間裡走出來,那笑聲正是從他口中發出:「是誰這麼大面子,居然要老夫出來親迎啊?」

秦雷微微一笑道:「這位老將軍請了。孤乃大秦使團正使、隆威郡王秦雷秦雨田是也。」說著拱手問道:「敢問老將軍高姓大名啊?」

聽到秦雷的名字,老者雙眼精光一閃即逝。淡淡笑道:「老夫諸烈。」

「哦……」雖然已經猜到七分,但經他本人證實之後,秦雷他們還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心中狂叫道:原來他就是諸烈啊!不由一齊盯著這貌不驚人的小老頭。

在秦雷的諜報司檔案庫中,有關於秦齊楚三國重要人物的詳盡檔案。這些檔案按照對象的重要程度,從高到低編號。換言之,號碼越靠前。重要程度也就越高。

而這位諸烈諸洪鈞。便排在第五位,也是楚國人物中地第一位。他前面四位分別是:昭武帝、李渾、趙無咎和文莊皇太后。值得注意的是。這個順序不會因當事人的生死而改變。也就是說,從建立檔案庫的那一刻起,秦雷就認為這個,在當時與他不太相干地小老頭,比文彥博還要重要。

而這位的檔案,秦雷也不知翻過多少遍了,是以一聽到諸烈兩個字,他地腦海中頓時浮現處這樣的一段話:

諸烈字洪鈞,現年六十三歲,南楚上柱國大將軍,南楚第一門閥諸家之現任閥主,世襲衛國公。其早年投身軍旅,歷經大小數百戰,愛兵如子、指揮得當,戰功卓著、罕少敗績,尤其是十八年前的破秦之戰,雖然功虧一簣,卻完成了南楚史上第一次打過長江,攻陷大秦內陸的壯舉。

是役也使其在楚國獲得了崇高的聲譽,成為楚國軍隊之精神支柱兼實際領袖。尤其是在近些年,其國內諸子奪嫡愈演愈烈,皇室形象大受影響,更是使其成為了楚國軍隊的唯一精神寄托,地位愈加牢固。在楚國,甚至一直流傳道:得諸烈者得天下之說,其炙手可熱可見一斑。

另外,在對於諸王子的態度上,其不偏不向、不黨不群,似乎鐵了心要置身事外一般。

這就是秦雷從情報中瞭解到地諸烈,秦雷對他地評價是:伯賞元帥一生的敵人,這裡面除了兩人之間地恩恩怨怨外,也含著對諸烈的定性……一個類似伯賞元帥的將軍,在軍事上可以稱得上是卓越的統帥,但在政治上卻頗為幼稚。

據秦雷所知,楚國的奪嫡鬥爭已經到了白熱化,經過七年地你死我活,現在站在台上的。僅剩下最後兩位,齊王楚媯邑和周王楚媯。即是說,這場漫長而慘烈的儲位爭奪戰,已經到了最後的關頭,景泰帝的繼承人將齊王和周王中產生!

很顯然,在皇帝對局勢失控,大臣紛紛站隊的情況下。諸老頭一味的恪守武將不干政地原則,只會使其成為徹頭徹尾的少數派……將來無論誰當上皇帝,都會想起這傢伙明明可以幫朕快速解決對手,卻在那裡喝茶嗑瓜子、全程看大戲。到底是何居心?

就算這老傢伙現在權勢滔天,動他不得。但不滿的種子已經種下,在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悄悄地生根發芽,早晚有一天,會長成參天大樹地。

所以說,這位老傢伙的結局已經注定,雖然他現在如此歡實。可秦雷在見到未來那個落魄的上柱國之前,還是要先與這位精神頭十足的小老頭打一陣子交道。想到這。他露出八顆潔白的牙齒,用最白癡的笑容道:「原來是諸大將軍啊,久仰久仰!」

諸烈略顯矜持的微笑道:「王爺的大名,烈也是早有耳聞啊。同樣久仰的很。」說完便熱情挽起秦雷地手臂,與他說笑著房間裡往走去。石敢和王安亭等人剛要跟上。卻見諸烈緩緩回過頭來,平淡吩咐道:「老夫要與你家王爺說話,你們就不要跟過了。」那淡淡的威嚴帶著同樣淡淡的血腥味,果然唬住了王安亭等一干文弱書生。

但石敢卻不吃他這套,聞言硬梆梆道:「卑職是王爺的貼身侍衛,寸步不離。」說著便要跟上來,諸烈見狀微微不悅道:「不用擔心。到了老夫地地盤。誰還敢放肆!」這話一語雙關,即是讓石敢放心。這兒沒不開眼的敢惹事兒,也是警告石敢不要放肆。

石敢見王爺隱蔽地遞出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只好住了口,滿懷憂慮的目送著王爺進門,直到那華麗而沉重的大門關上,才收回視線、

那引路的校尉這次沒有跟上,他轉身對石敢王安亭這些侍臣道:「船上已經為各位準備好住處吃食了,請各位跟我來。」

卻沒有一個動彈的,那校尉又說了一遍,仍是沒有動靜,不由無奈道:「這又是怎麼了?」他是徹底被這群爺們搞敗了,實在太難伺候了。

只聽王安亭微笑道:「我家王爺並沒有下令讓我們離去,所以我等只能在這兒站著,倒是浪費將軍好意了。」

「愛來不來……」那校尉嘟囔一聲,便獨自走下樓去,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心中對秦國人那種沒來由的輕蔑,似乎不見了。

花開兩頭,各表一枝。

秦雷與諸烈走到那房間門口,幾個太監微微側身,似乎要擋住二人去路一般。卻見諸烈搖搖頭,那些太監便不情不願地退下了。

老頭子輕敲幾下門,裡面便有兩個嬤嬤打開門,諸烈伸手做個延請地姿勢,呵呵笑道:「王爺,請了。」

秦雷點點頭,當仁不讓的昂首大步進去,把一臉意外地上柱國甩在了後面。老頭子滿以為這位年輕的王爺會讓開,誰成想,卻被他搶了先。他只好苦笑一聲,跟了進去秦雷一進房去,饒是他心裡素質十分過硬,也不由微微一呆。不是因為這房間裝飾精美,用料奢華,而是因為……這彷彿是一間閨房吧:看那隨處可見的淡粉色紗帷,被瓔珞流蘇、盆景插花、仕女掛軸點綴的如夢似幻、曼妙柔美。秦雷回頭狐疑的看一眼諸烈,心道:東方不敗?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二九章 天下烏鴉一般黑;世上公主同樣狠

不理秦雷那怪異的眼神,上柱國朝粉紗簾內深施一禮,沉聲道:「長公主殿下,秦國使節、隆威郡王殿下帶到。」秦雷微微皺眉,沒有說話。

裡面的簾子稍稍掀動,只聽一個中年婦女威嚴的嗓音響起:「見了本宮為何不跪?」

這敗壞胃口的聲音,打破了秦雷對美人卷珠簾的幻想,翻個白眼到道:「你是千歲殿下,我是殿下千歲,真要跪的話,也該是咱倆對拜才是。」只聽一串銀鈴般的笑聲響起,雖然輕微卻很清晰。

秦雷心中狂叫道:老妖精啊,怎麼笑得這麼好聽?卻聽那低沉的聲音道:「放肆,莫非以為你還在秦國嗎?」他這才聽明白,原來裡面是兩個人。

秦雷撇嘴笑笑道:「不是,所以孤更不能給大秦丟臉。」

簾子又微微動了幾下,那中年殿下的聲音繼續響起:「若是本宮非要給你大秦丟丟臉呢?」

秦雷輕蔑笑道:「自打離了大秦,孤王便已以身許國,要打要罵、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說完便負手站在堂中,頗有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

見他出奇的硬氣,簾子裡的長公主似乎也有些意外,沉默片刻,才輕聲道:「若是你就此傷了甚至死了,豈不是陷你父皇於不義的不孝之舉嗎?」

秦雷心道:我管他去死……但面上還要微微一笑道:「這話我家父皇也是說過的。」

那簾子後的長公主頗感興趣道:「哦,當時你是怎麼回答的?」

秦雷大義凜然道:「小王說:太子既是國之儲君,又是吾之兄長,若是在其身陷囹圄時不聞不問,那才是陷父皇於不義。有道是君父有事,臣子服其勞,若是不能為父皇分憂,那才是真正的不孝,吾命也賤。願替君父分憂,為太子解難,哪還計較什麼個人榮辱?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他已經打定主意了,先豎起一副錚錚鐵骨再說,免得讓楚人白白輕慢凌辱了。

長公主聽了秦雷的話,又是半天沒說話。良久才緩緩道:「下去吧。」

秦雷心中罵道:老虔婆,拿爺爺當猴耍呢!但強龍不壓地頭蛇,卻也只能腹誹一下,拱手淡淡道:「告辭!」說完便乾脆利索的轉身離去。

諸烈朝簾子裡面無奈笑笑,頗有些討好意味道:「這小子倒是有幾分骨氣。」說完卻不見回應,只聽那小女孩吃吃直笑。上柱國大將軍也不禁微微尷尬,只好躬身施禮道:「微臣也告退了,二位殿下安心休息吧。」。

房門剛一掩上,一個清脆的聲音便響起來:「姑姑。那倔小子挺好玩的,雲蘿也想有一個……」只見那紗簾一挑,便跳出一個身材窈窕,巧笑嫣然地女子。這女子望之不過二八年華,生的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嫣然一笑間,不單嬌美無限似曉露中的鮮花,還自有一番說不盡的狡黠靈動、恰如九天上的流雲一般。

再看這女子足下鵝絨躡絲履。頭上七彩玳瑁光,腰著灑花流紈素,耳垂憐星明月當。亭亭玉立時,皇家之高貴盡顯無疑,環珮叮咚間,少女之嬌俏自然流露。

兩個宮女上前。將那紗簾輕輕扯開,一個端坐在軟榻上的中年貴婦便顯出身形。只見她肌膚白皙、容貌高貴美麗,氣質端莊高雅。看來歲月之神對她還算恩賜,除了笑起來時會浮現地淺淺魚尾,其餘一如花信少婦一般,從骨子裡嫵媚動人。也許在許多人眼裡,她的魅力並不比身邊那小女孩差……或者說更有吸引力。

只見那長公主寵溺看著少女,滿是笑意道:「你若是喜歡。等事情結束後。留下玩好了。」感情人家姑侄倆,根本沒把秦雷當人。不知聽到這話,他會不會當場瘋掉。

誰知那少女更絕,拊掌歡笑道:「太好了!我早就想要個不那麼女氣的總管了……你說是不是啊,福全?」聽到女孩這話,一直佇立在門邊的一個太監苦笑道:「公主,俺們都不是男人了,可不女氣嗎。」

原來這位也是位公主……不過也是,長公主的侄女,最差也是個郡主,是公主的可能性還是蠻大的。

這公主見那太監福全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趕忙笑著安慰道:「你不用擔心,我讓你作副總管,不會不要你的。」說著很認真道:「你們可要和平相處啊,不要學我那些哥哥們!」

福全這才鬆口氣,輕聲陪笑道:「只要公主要還要奴婢,俺就不跟爭他爭……俺讓著他。」感情這兩位已經真把堂堂大秦郡王,當成未來內侍隊伍中地一員了。若是被秦雷聽到,十成十會直接拿刀來拚命。

見內部協調好了,那女孩伸出纖細的手臂,攬上長公主的胳膊,嬌憨的搖晃道:「我可以現在就要他嗎?」

長公主撲哧笑道:「現在嘛,還不行……」那女孩聞言小嘴微撅道:「為什麼呀,我真的很想要呢……」

長公主摟住她盈盈一握的小腰,耐心解釋道:「他還要去見你父皇,若是現在就淨身的話,會耽誤事兒的。」

那女孩似懂非懂道:「那就先等等吧。」

長公主摸一下她吹彈得破的小臉,愛憐笑道:「雲蘿真乖!」顯然還把她當作小孩般看待。離了那奇怪的房間,秦雷回到長廊上,見一干隨員護衛都在那傻站著,不由會心一笑,揮手道:「找地方歇息去,得坐好些天地船呢。」方才諸烈已經告訴他,船隊將順流而下,直達位於東方的神京城。

一個楚國小校過來,將秦雷一行人帶到了下面一層。秦雷他們這才發現。這艘巨無霸一樣的大樓船,已經被改造成了一個水上行宮。放眼望去,滿目的雕樑畫棟、雲紋流蘇,雖比不得上一層的奢華貴氣,卻也十分的考究,別有一番典雅韻味。

秦雷被分到最大最豪華地一間當中。待石敢把裡裡外外檢查一遍,他便將周葆鈞叫進來,劈頭問道:「楚國還有個長公主?」按照當時地制度,皇帝地姑姑封為大長公主,皇帝的姊妹封為長公主,皇帝的女兒封為公主。因而這位長公主應該是景泰帝的姊妹,都不知出嫁多少年了,是以秦雷的諜報人員並沒有提到過她。

周葆鈞也是尋思了半晌,才不確定道:「應該是有吧。楚國景泰帝有七個姐妹成年,不至於都薨了吧。」受了楚人一路子地氣,溫文爾雅的寺卿大人也毒舌了許多。

秦雷輕聲道:「諸烈家裡地黃臉婆似乎不是長公主吧?」

這下周葆鈞沒猶豫,很肯定地點頭道:「是的,他沒有尚公主。」

「上公主?」秦雷聞言嘿嘿笑道:「老周啊,我原以為你是個道學先生呢,原來是同好啊!」

這話說地周大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苦笑道:「王爺這是什麼意思?下官聽著糊塗。」

秦雷給他一個別裝了的眼神,把話題扯回去道:「既然那老小子沒有上過公主,怎麼會從她屋裡出來呢?」要知道這時候。即使一般千金小姐的閨房也是不能隨便進的,更何況一國長公主地鳳閣了。

周葆鈞心道:這話糙了點。但他是下級,也管不著人家王爺怎麼說,只好一本正經道:「屬下不知道。」

問了一圈也沒問出什麼值錢的東西,秦雷的八卦之火卻越燒越旺,反正江上行船左右無事。便命人將那帶路的校尉請來,說要答謝他不辭勞苦的……引路。

天可憐見。那校尉一共帶他們走了六層樓,不到一百丈的距離……所以校尉大人一眼就看穿:對方只是要借個幌子請客吃飯、以達到某種不可告人的目地。但他更相信自己堅定的意志品質,便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果真獨自一人來赴秦人的鴻門宴。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秦雷真地只是請客喝酒而已,推杯換盞之間,兩人便化干戈為玉帛。立馬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一直到席終人散。秦雷也沒有提任何非分的要求。

渾身酒氣的校尉大人一離開五層,立刻去諸烈的房間報道。卻見上柱國大將軍坐在大案前。正咬著筆桿子便秘一般的直哼哼。

一見派出去地間諜回來,諸烈趕緊把桌面上的一張白紙收到案下,換個一本正經地模樣,乾咳幾聲道:「怎麼樣?他有什麼陰謀詭計呀?」

校尉恭謹的搖搖頭,不可思議道:「真的只是喝酒閒聊而已,一句正經的話都沒說。」說著輕蔑的撇撇嘴道:「這位淨說些花街柳巷,奇聞異事,還問神京城有哪些好玩的地方,依末將看來,他就是個紈褲子弟,七殿下有些言過其實了。」他卻不知道,就在那些家長裡短、風花雪月之中,秦雷便已將感興趣的東西瞭解了個七七八八。

諸烈摸著短而堅硬地下頜鬍鬚,搖頭道:「生活態度不能代表個人能力,不要小看任何一個人。」話雖這樣說,卻也沒再往深處想,便揮手斥退了那校尉。

見房間裡左右沒人,上柱國大將軍又從案台下拿出那張白紙,繼續低頭凝思起來,一邊寫一邊還小聲嘟囔道:「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還沒寫完便搖頭道:「不行不行,這個前天就已經用過了。」

說完便順手一揉,將那帶著芙蕖香味地白紙團成一團,又扯過一張白紙,重新冥思苦想起來,好半天才落筆寫道: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啊,我美麗的長公主呵。在夢裡總將你擁抱……寫著寫著,一張老臉便眉飛色舞起來,樣子極是猥褻。完美地證明了生活態度不能代表個人能力這句話的正確性。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那位抄古人情書的上柱國,單說這邊的秦雨田也是心滿意足,舒服的斜倚在床上。翹著二郎腿道:「鬧了半天這東華長公主是個寡婦,而諸烈則是個鰥夫,兩人之間很有些緋聞嘛。」不由感慨歎道:「寡婦門前是非多啊……」

石敢沒想到王爺費這麼大勁,竟是為了打聽這種事情,暗暗鄙視之餘,不忘沉聲問道:「王爺,咱們接下來怎麼辦?」

「涼拌!」秦雷翻翻白眼道:「咱們就在人家眼皮子底下,連中午吃幾碗飯人家都一清二楚,除了吃喝玩樂還能幹什麼?」他果然沒有食言。自此以後,日日歡飲、夜夜笙歌,起初幾日好不痛快。但兩三天過後,就深感無聊起來,想要四處逛逛,卻被楚軍攔住,並被告知:他們只能在這一層上活動。

原來老子被限制自由了!秦雷心裡那個火呀,頓時就像抄傢伙幹架。但他的大隊護衛都被分散在另外幾艘船上,這船上主要是隨行的文官和黑衣衛,加一起也不過四百多人。要人人以一當十才能與楚軍打個平手。

有道是好漢不吃眼前虧,正確地衡量了形勢,秦雷便恨恨的退了回來,雙手撐在欄杆上,使勁探出上半邊身子,大口呼吸著江風。想要一吐胸中悶氣。

卻聽著一串銀鈴般的笑聲響起,一個嬌俏的聲音道:「你要投江自盡嗎?」

聲音是從上面傳下來的。秦雷猛地仰頭望去,卻只見著一對穿著鵝黃緞鞋的小腳丫,在自己腦袋頂上輕快地晃悠著。

暗叫一聲晦氣,秦雷便縮回身子,粗聲道:「哪來的野丫頭,也不怕掉下去!」不知怎地,他的身子雖然收回來了。可那雙賊眼卻不老實的直瞄著那雙小腳……儘管隔著層薄薄的繡鞋。他仍能清晰的感覺到,這是一雙腳掌纖美、踝骨渾圓的……小腳。

果然是飽暖思淫慾啊……暗罵自己一聲變態。秦雷強迫自個收回視線,只聽那悅耳動聽的聲音道:「你叫什麼名字?」

秦雷被那雙小腳晃悠地心猿意馬,哦不,應該是心煩意亂。遂不耐煩道:「我沒有仰視別人的習慣,所以拒絕回答你這個問題!」

「哼!」只聽樓上地姑娘一聲嬌嗔道:「你敢不聽話?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秦雷翻翻白眼,嘟囔道:「我管你是誰!」說完便轉身往屋裡走。

樓上姑娘等了一會兒,卻遲遲不見樓下人回答,又嬌聲叫了幾句,還是沒人理睬,她這才知道,原來樓下那傢伙早走了。不由柳眉倒豎,杏眼圓睜,緊咬著銀牙道:「氣死我了!等你落在本公主手裡以後,天天讓你端馬桶、倒馬桶、洗馬桶!」邊上伺候的福全緊閉上眼睛,也不知是默默禱告、還是……幸災樂禍。

秦雷回到屋裡,卻突然打個寒噤,然後連打兩個山搖地動的噴嚏,使勁揉著鼻子嘟囔道:「以後沒事兒可不能去船邊上了,江風又冷,還有野丫頭。」

他向來說到做到,自此以後果然沒有再去船邊,卻不知害苦了那公主身邊的小太監福全。這廝奉命每日端一盆公主的洗腳水,在船邊等著樓下那膽敢忤逆公主的小子露面,誰成想連著七八天都沒見人……自己卻被江風吹成了重感冒…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三零章 比想像的還要糟

老李曾經說過: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所以在大江之上順流而下,應該算是這個時代最快的交通方式了。

所以就算大江中下游水流平緩,做不到千里江陵一日還的程度,但秦雷琢磨著,兩千五百多里水路,最多五天就該走完了吧。

但事實證明他太想當然了,等艦隊行到第五天時,他讓人一打聽……呵,才走到鄂州府,還有整整一半的路程呢。

「我說這船怎麼開得這麼穩,」秦雷不禁大為鄙夷道:「原來是龜速前進啊!」很顯然,他又想當然了……其實烏龜在水裡速度很快的……至少比他五殿下游得快。

好在駑馬十駕、功在不捨,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終於再第二個五天以後,那酒友校尉又一次出現了:「諸位,還有兩個時辰就到岸了,請準備一下吧。」看來這校尉是個實在人,沒有酒桌上稱兄道弟,喝完酒愛咋咋地。

眾人齊齊送了一口氣……雖然這船平穩的如旱地行走一般,但被憋在一層十幾天,誰也受不了。用最快的時間收拾好東西,便在王爺的率領下,甲板上列隊,準備下船。

眼見著岸邊的人煙越來越密集,河道上也穿梭著各式各樣的船隻。船上和岸上的楚國百姓,見了這遮天蔽日的巨大樓船,紛紛使勁揮手大叫道:「無敵!無敵!」

在船上的秦國人聽來,這聲音十分的刺耳……因為楚國水師的赫赫威名,正是建立在無數次擊敗秦國艦隊的基礎上……

見一干手下的面色都不大好看,秦雷撇撇嘴道:「他們這是咒自己呢,你們看著吧,這些船早晚得全沉嘍!」王安亭幾個瞠目結舌道:「為何?」

「沒聽他們喊嗎?無底!無底!這船要是沒有底,不沉才怪呢!」秦雷一臉古怪笑意道。

眾人聞言嘿嘿直笑,就連一向古板的王大學士也不理外……看來精神勝利法,確實湧動在每個炎黃子孫的血液裡。

又行了一段時間。此行的目地地……金碧輝煌、猶如天宮一般的楚都神京城終於映入了眾人的眼簾,可秦雷他們愣是被城牆反射的金光,晃得眼睛都睜不開,自然啥也看不清。

包括秦雷在內的大多數人,都是第一次到神京城,還以為那金光是楚國的秘密武器呢。卻聽來過幾次地周葆鈞解釋道:「楚人在城牆上貼滿了琉璃磚。每到日頭好的時候,便被照的金光閃閃,讓人無法逼視。」

「這是為何?他們有錢沒處花了嗎?」王安亭不愧是老牌御史出身,一見有鋪張浪費的行徑就忍不住,也不管到底該不該他事兒。周葆鈞輕聲道:「都城是一國的體面所在,自然不能落於人後。楚國見神京城高度只有咱們中都城的一半,而論起設計的精妙程度,更無法與神機子親自改進的齊國上京城相比。所以他們只能從外觀上下功夫。」說著忍不住笑道:「既然不如別人高也不如別人實用,那就比別人好看吧!」

秦雷撇撇嘴道:「好看個求。黃了吧唧跟一團大便似得。」周葆鈞無奈笑笑道:「楚人喜歡華服之美、以繁複奢華為榮,所以在他們看來,這樣就是最美的。」

說話間,船隊終於靠近了神京城,隨著距離越來越近,那城地輪廓也越來越清晰,只見那城果然不算太高,也就是八九丈的樣子,但樣式極為精緻,下部是青白玉的基座。中間是光滑平整的琉璃牆面。而高牆之上,竟是完全建成了宮頂狀結構,有雕樑畫棟,有斗拱梁枋,甚至還有屋頂角獸。

可以說,皇宮裡該有什麼。這城牆上就有什麼。但惟獨沒有尋常所見的箭垛、女牆、望哨之類的防衛設施。秦雷不禁瞠目結舌道:「那麼他們怎麼防禦?」

「只要有我們大楚水師在,神京城就不用防禦!」酒友校尉正從樓上下來。聞言驕傲無比道:「而我們大楚水師……」說著目光掃過眾人,斬釘截鐵道:「是無敵的!」

秦國人翻翻白眼。懶得與他聒噪。那校尉討了個沒趣,卻越發覺著對方是怕了楚國的無敵艦隊,越發的趾高氣昂起來,再不估計那點酒桌上的感情。

好一會兒,那校尉才想起自己地使命,仰著下巴對秦雷道:「待會靠岸。請貴使先迴避一下。等樓上長公主鳳駕過後再走。」

眾人又是氣得夠嗆,周葆鈞上前交涉。卻被那校尉冷冷的回絕道:「這船本來就是送長公主殿下回京的,只不過是順帶捎著你們罷了,不要不知好歹!」說完便拂袖離去。留下被氣得面紅耳赤的周葆鈞在那直跺腳。

說是待一會兒,可足足等了半個時辰船才靠岸。秦雷他們只見一隊隊軍容整齊的護衛從船上開下。那些楚國護衛下船後,便將碼頭團團包圍起來。

又過了好一會兒,樓上才開始嘈雜起來。便見一隊身著麒麟錦衣,腰挎千牛寶刀的楚國侍衛從樓上下來,秦雷知道,這些人便是楚國最精銳地大內侍衛,也叫麒麟錦衣。這些人直屬於皇帝,同時也奉命保護皇室直系親屬。甚至可以說,有楚國皇室出沒的地方,就一定有麒麟錦衣地蹤影,其地位可見一斑。

在大隊麒麟錦衣的護衛下,一排排宮女手持碼頭上,這才發現。原來還是有幾個迎接的,其中一個他還認識,正是陪同太子出使的副使顧。

顧幾個見了秦雷納頭便拜,神色激動淒惶,仿若受欺負的孩子見了娘一般,看來是吃了不少苦頭。秦雷溫言勸慰幾句,便轉頭對唯一一個前來迎接的楚國官員道:「你是幹什麼的?」

那官員並不怕秦雷,反而一臉憤慨道:「本官陳相延,乃是大楚鴻臚寺左寺丞!」

秦雷見這傢伙彷彿吃了炸藥一般,再回想下一路上受到的待遇。不禁上火道:「你是幾品啊?」

「本官從六品!」那官員生硬答道。

秦雷腦子嗡地一聲,不由勃然作色道:「孤乃王爵,你們楚國卻只派一個六品官前來迎接,欺人太甚了吧!」說著猛地一揮袖子,陰沉著臉道:「回去告訴你家主子,出個對等的跟孤談話!」說完便頭也不回的上了馬車。他隨行的官員們也氣呼呼的分別上車,把個張嘴結舌的陳相延晾在那裡不再理睬。

顧剛要上自己的車。卻被石敢叫住,將他帶到了王爺的座駕上。

顧忐忑的上了車,果然見到那位素以脾氣火爆著稱的王爺,俊臉已經變得鐵青一片,顯然在全力壓抑著怒火。

顧畏縮著叩首行禮,鬥敗公雞一般,趴在地上不敢起來。秦雷卻沒有因此而給他一點好臉色。冷笑一聲道:「你們干地好事!怎能能讓人家把太子都給扣下呢?」說著猛地一拍桌子。咬牙切齒道:「兩國交戰還不斬來使呢!更何況是死要面子的楚國人!說!你們到底幹了什麼!」

對於昭武帝的自私自利,秦雷已經幾近絕望。估計歷史上還沒有哪個皇帝,敢讓自己的太子出使敵國,除非他嫌太子活得太長太滋潤了。

所謂天予弗取、必受其咎,當敵國的皇帝把自己的太子放在自己面前時,估計絕大多數皇帝都會毫不猶豫地先扣下再說……

但經過一路上的試探,秦雷已經基本瞭解了楚人地性格,他們自視甚高,以文明之邦自居,尤其是在粗魯不文的秦國人面前,更是刻意的講究風度禮節。按說是不大可能扣押敵國使節的……即使那人是秦太子。

所以秦雷才有此一問。

那跪在地上的顧叫起了撞天屈,叩首連連道:「起初太子爺與楚國皇帝談的好好的,但後來齊國來了使節,便把局勢扳了回去。等他們重新簽訂了盟約之後,楚國就有人叫囂著要扣押太子爺……」

「然後呢?」秦雷陰著臉道:「然後他們就扣下太子了嗎?」

顧搖頭嗚咽道:「沒有,雖然以南楚齊王為首地一群文武極力要扣留五殿下太子殿下,但南楚周王一派卻堅決要放太子爺回國,雙方就像在以往一樣爭執不下,最後還是景泰皇帝下旨,放太子爺回國……」

秦雷地眉頭擰成個疙瘩,沉聲道:「那為何……又被扣下了呢?」

顧憤恨道:「還不是小人作祟!得了景泰帝的聖旨,太子爺也不敢逗留了,次日就乘船離開神京,誰成想……」他地面色變得慘白一片,聲音也變得發起顫來,顯然觸動了不願意提起的記憶:「結果我們走出不到百里,便遇到楚國軍隊的阻攔,他們借口例行檢查。便登上了咱們的船,我們心想,他們皇帝都下聖旨了,諒他們也不敢胡來!」

「荒唐!」秦雷額頭青筋突突直跳道:「繼續說!」

「結果他們趁我們不注意,便挾持了太子爺,並命令所有護衛放下武器。自縛雙手……」說到這,神情萎頓的顧副使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結果他們將所有侍衛都趕到一艘船上去,又用水鬼鑿沉了那艘大船,嗚嗚……我大秦一千三百名大好男兒,就這樣屈辱的葬身魚腹了……」

「啊!」秦雷咬牙切齒地怒吼一聲,一把揪起地上的顧,撕心裂肺的咆哮道:「說!誰幹的!我要讓他血債血償!」原先的情報只是說,楚國扣下太子,放其他人回國。結果那船遇到了龍卷,沉沒江心。卻不知道還有這麼一段聳人聽聞的故事!

顧被秦雷晃得頭昏腦脹,不由劇烈地咳嗽起來,秦雷這才放開雙手,他坐在地上大喘幾口氣,抹掉臉上的淚道:「除了太子,我們幾個也僥倖活了下來,但一上岸就被分開,太子爺被一群身穿白衣的楚軍帶走,而我們則被帶回了驛館中。今天才得以重獲自由……」

秦雷雖然見他絮絮叨叨說不到正題,卻也知道他驚魂未定,若是一味呵斥,只會使其更加語無倫次,便按下性子,聽他繼續道:「這期間。周王的人來探視過一次,據他們所說。這事情是一個去年才成立的機構、叫什麼白衣衛干的。」說著便情不自禁的看秦雷一眼,那意思是,一看就是跟您對著干的。

秦雷劍眉一挑,冷聲道:「那個狗屁白衣衛的頭頭是誰?」他腦海中劃過地第一人便是公良羽,那混蛋是南楚密諜、喜歡穿白衣服,又吃過黑衣衛的大虧,在所有嫌疑人中最有作案動機。

但有一點讓秦雷緊接著將那傢伙排除在外:不要忘了。公良老兄在秦國造反那陣兒。可是做過皇帝的,雖然是扯虎皮做大旗。但黃袍加身、稱孤道寡可是真的。

要知道,皇帝這個職業可是有排他性的,一個國家就一個名額。他不信楚國的皇帝和想當皇帝的皇子們,能寬容這樣一個傢伙繼續掌權。

再問顧時,那傢伙便是一問三不知了,秦雷無奈的停下問話,看來事情的真想只能自己去尋找了。

馬車回到驛館,雖然兩千護衛都被留在了城外,跟著他進城的只有一干官員和三百黑衣衛,但仍把這個小小地驛館擠得滿滿當當,十分的侷促。

但秦雷已經顧不得這個,他急切要弄明白現在的情況,為何楚人變得如此仇視秦人,尤其是真正的敵人到底是誰?

稍事休息,他便把一群手下攆出去,讓他們遞交國書的遞國書,打探消息的探消息,串通門路地串門路。

他也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敵人眼皮底下,之所以如此大張旗鼓,並不是真要查到什麼,而是要告訴所有明裡暗裡注視自己地眼睛……我秦雷來了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三一章 昭武帝

秦雷並不知道,在他啟程出使以前,在中都城的慈寧宮中,大秦最尊貴的兩個人,曾經爆發過一次激烈的爭執……

還是在那間簡樸的禪室中,大秦文莊太后和大秦昭武帝皇帝相對而坐,兩人正神情嚴肅的交談著,談話的內容卻是已經被楚國扣押的太子。而此時,老太后並不知道秦雷也要南下。

但僅僅太子被南楚扣押這件事,就足以讓老太后怒火中燒了,只見她眼瞼低垂,聲音低沉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昭武帝一貫蒼白的臉上,居然有了幾絲紅暈,雙手在膝頭幾次握緊鬆開,顯然是在壓抑心中的興奮之情,聽了文莊太后的問話,他竟反問道:「朕為什麼不能這樣做?」

文莊太后看一眼陌生的兒子,緩緩道:「虎毒尚且不食子……況且太子並沒有過錯。」聲音中的疏遠誰都能聽得出。

昭武帝面色一緊,良久才平淡道:「母后叱吒一生,自然應該知道,這世上的事情很難用對錯來分說。」說著瞇起狹長的雙目,一字一句道:「朕既然生他養他,又給他半世榮華,現在……是他報效的時候了。」

老太后沉默良久,才恍然道:「是為了秦靂吧……」說著撥一下手中的佛珠,自言自語道:「年紀大了,心思也遲緩了。」

昭武帝默不作聲了好一會兒。終是緩緩點頭道:「這是必須地,」說著輕歎一聲道:「這也是別無選擇的,誰讓太子位只有一個呢……」

老太后神色難明的看他一眼。輕聲道:「所以你就要秦霆讓開位子?」

「朕與老大之間有個約定,現在朕要履行它了。」昭武帝頷首道:「決戰地時刻就要到了,朕需要龍驤軍,不然無法形成絕對的優勢。」他還有半句沒有說出來:其實我還需要京山軍……

「太子是儲君,動之不詳。」太后仍沒放棄最後一絲希望:「豈能輕易更迭。」

昭武帝微微得意道:「短時間內,朕並不會另立太子,相信做到這一步。老大就應該已經滿意了。」先將老二立為太子。藉以向百官展示與李家的勢不兩立,有效的遏制了騎牆派向李家靠攏……事實證明,所有的騎牆派最終都歸到了文彥博的旗下……

與此同時,他又秘令大皇子與家族決裂,使其委屈無限的投入到李太尉懷中。大皇子果真取得了李渾地信任,前年便通過秘密渠道稟告昭武帝,自己已經徹底掌握了龍驤軍。

就連即將舉行地大軍演,也是他在幾年前便設計好的。試想如果在軍演過程中,對方陣中有一支軍隊突然倒戈。會是什麼結果?除了必敗無疑,便是無疑必敗。

再借大勝之勢逼迫李渾下野,便可以兵不血刃的解決掉最後一個心頭大患。若是李渾老東西負隅頑抗,那就直接把他消滅掉就是!

到時候自己這一方有五支禁軍,再加上一支京山軍,而李渾只有三支軍隊,雙方二比一的兵力比。這麼大優勢還轉化不成勝勢嗎?至少他是這樣認為的。

這位不愛騎馬不會打仗的皇帝陛下。顯然把戰爭想的太簡單了。但至少現在,一切都在按照他的想法發展。這讓他如何不得意?

「你不該這樣做,」文莊太后顯然不贊同自己兒子地主意,微微皺眉道:「他們的矛盾便是被你一手挑起,現在你又要把其中一個送入虎口……作為一個父親,你不能這般……冷血。」猶豫了一下,老太后還是把最後兩個字說了出來。

聽到這話,昭武帝卻突然怒氣勃發,雙目罕見地瞪了起來,連眼屎都清晰可見:「朕為何這般冷血?那是因為朕有一個更加冷血的母后!」說著雙拳緊緊攥起,咬牙切齒道:「你有什麼資格指責我?當初我與五哥都是你的骨肉,為何你卻一味的偏袒於他?甚至是他的兒子!」

以往每提起這個問題,文莊太后都不願多說。但這次,她也勃然變色,低喝道:「那孩子也是你的兒子!別忘了你在祖宗靈前發過的毒誓!」

昭武帝地嘴角抽動一下,淒厲笑道:「若不是你拿皇位逼我,我又怎會認下他地兒子?」過往的一幕幕浮現在眼前,一想起那些不堪回首地往事,他枯瘦的雙手便忍不住顫抖起來,只好將攏其入袖中,深吸口氣道:「母后……你還記得那窩畫眉鳥嗎?」

文莊太后突然意識到,有些危險已經降臨到秦雷頭上,她的眼神頓時變得晦暗不明,但口中仍淡淡道:「什麼畫眉鳥?」

見老太后顯然沒心情,與自己一道追憶似水的年華。昭武帝微微失望道:「是呀,您當時忙於爭風吃醋,定然是不記得了,但我記的很清楚,」說著雙目望向窗外,似乎在尋找記憶中的畫眉鳥:「那年我六歲,咱們還在長信宮中居住,當時我的臥室外有一棵大柳樹,樹上有一對畫眉鳥,春天他們就在樹杈上作窩產卵,每天唧唧喳喳,出雙入對,十分的快活。當時我最大的樂趣,便是看著這一家子幸福的過日子,期盼著小畫眉趕緊誕生。」

文莊太后沒有做聲,只是聽兒子繼續道:「後來有一天,來了一隻個頭大一些的鳥,這隻鳥布谷布谷的叫著,我以為它是要偷吃鳥蛋,想出去趕跑那壞鳥,卻被你阻止了。」

在昭武帝絮絮叨叨的講述下,文莊也終於想起被遺忘在犄角旮旯的陳年往事,點頭道:「那是一隻杜鵑鳥。它只是要產一隻卵而已。」

昭武帝神經質地笑道:「是呀,它確實只要下一個蛋,雖然為了不被發現。它還叼走了畫眉的一個蛋。但我相信了,我以為自己的母后總不會騙我地,所以我沒有插手。」

「後來那對畫眉回來,果然沒有發現異常,依舊快樂的出雙入對,等待著孩子的降世。我當時竟天真的以為,反正還是那麼多的蛋。並不會影響它們的幸福生活……」說這話時。他雙目幽幽的盯著老太后,聲音也變得冰冷起來:「但結果呢?那隻蛋卻成了這一家子悲慘命運地源泉……它先於別地小鳥出生,按說該是它們的義兄了吧,可你知道這位義兄一出生,干的第一件事是什麼嗎?」

「為了減少競爭對手,他竟然把把其它的鳥蛋推出鳥巢,並發出淒厲難聽的叫聲要食吃。」昭武帝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表情彷彿那只要食吃的小杜鵑一般:「那對畫眉也許是第一次當爹娘。根本不知道這醜八怪是別人家的孩子,聽到叫聲便歡天喜地地出去捉蟲來餵它。這東西食量驚人,一隻便頂四五隻小鳥的食量,吃得多自然長得快,有了勁就更賣力地將那些弟弟妹妹推出窩去。「結果一窩鳥蛋就剩下它一個,沒多長時間,個頭便與養父母一般大了。而那對可憐的養父母雖然覺著不對勁,卻無法狠心離開從小養到大的義子。仍然辛勤的捉蟲來餵它。直到整個春天過去。那傢伙已經是養父母的好幾倍大,這才心滿意足的離開。再也不會回來。而那對可憐的畫眉,嘔心瀝血地忙碌一場,卻落得子女全失,一無所獲地下場!」說完長長的一段,昭武帝地聲音也變得沙啞起來:「母后,朕就是這樣一隻畫眉!但不想再被你騙一次了……」

「所以你要……」文莊太后閉上眼睛,聲音疲憊而憂傷。

似乎很願意看到這一幕,昭武帝雙手一攤道:「朕要在那只杜鵑超過我之前,把他先推下去!」

文莊太后渾身一顫,白髮從額前無力的垂下,脊背也微微的彎曲,彷彿耗乾了全部的力氣一般。她的聲音如從九幽黃泉中傳來的一般:「是誰對著上蒼起誓,今生今世都對他視如己出、永不加害的?言而無信者還配當一個帝王嗎?你不怕遭到天譴嗎?!」

「朕沒有背棄誓言!朕怎敢對天父食言?」昭武帝神經質的放聲大笑道:「朕加害他了嗎?沒有!朕先派自己的親生兒子、當朝太子到楚國去,然後在把他派過去,難道這不算視如己出嗎?讓他前去迎回太子,為君父分憂,為兄長解難,不是他應該做的嗎?即使南楚真的把他扣下,卻又有誰能說是朕加害於他呢?!所以朕沒有違背誓言!誰也說不出朕的不是來。」面上的得意之情溢於言表,看來對這一箭雙鵰的主意滿意極了。

「無恥!」聽到秦雷也要去楚國,老太后終於抑制不住滿腔的怒火,用一種厭惡的眼神望著他,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的向他表達著自己的好惡。她雖然一直知道他是自私的,卻從沒想過,他居然自私到了以為全世界都欠他的一般。

毫無疑問,她對這個兒子是有愧的,所以她一直默默容忍著他的冒犯。但這次,文莊太后不再隱忍了,她的白髮微張,渾濁的眸子突然變得清亮起來,仿若兩道利箭一般,直刺昭武帝的心坎,用一種雌獅發威般的聲音怒吼道:「就算哀家當年對不住你,可你的皇位是怎麼來的?難道是天上掉下來的嗎?」

昭武帝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微微惱火道:「現在說的是秦雨田,而不是我和五哥的事情!」所謂道理,對於某些人來說,就如夜壺一般,用得著就拉過來,用不著就遠遠丟開,根本不知道什麼是要臉。

「好!好!好!」連說三個好,老太后低吼道:「那就說說秦雨田!當初你瞞著哀家將他換走,代替你的兒子出質齊國,可以說從他出生那天起,就開始為你賣命!等他回來後,更是憑著大智大勇、不辭勞苦地為你立下汗馬功勞……無論是平定南方、震懾朝堂。還是獨鬥文李、修築堅城,哪一樣不是為了捍衛你的皇權!」

老太后越說越生氣,終於狠狠啐一口在昭武帝面前。撩一下額前散亂的銀髮,冷冷笑道:「若沒有雨田,你以為你能斗倒文黨,獨攬朝綱?做你地清秋大夢去吧!沒有他的話,你還是那個被兩大權臣壓得喘不動氣的窩囊皇帝!」將念珠猛地往地上一摜,老太后厲喝:「你怎能如此對他呢?」

一番義正言辭說的昭武帝無言以對,好半天才輕聲道:「他不是我的兒子……」

「一派胡言!」老太后聲色俱厲道:「既然宗譜上改過來了。那他就是你的兒子!」在這個年代。兒子是不是自己的,是要看宗譜上怎麼寫地。如果哥哥把兒子過繼給弟弟,便會在宗譜上加以改動。在改動之後,這孩子就是弟弟地,與哥哥便理論上斷絕了關係。

昭武帝所有的借口都被老太后無情的戳穿,終於扯下道貌岸然的面紗,惱羞成怒道:「好吧朕承認他是我的兒子!但就算他是親生的,我也要依然如此對他!」

感覺老臉一陣陣的發燙。昭武帝煩躁的起身,負手在堂中踱來踱去道:「你光說他地功績了。卻為何不說說他的罪責呢?」

「雨田何罪之有?」老太后硬邦邦道:「我沒有看到!」

「你沒有看到,我來告訴你!」積鬱已久地怒火終於爆發出來,昭武帝張牙舞爪道:「他蔑視一切、狂妄不悖!根本不把朝廷法度放在眼裡,竟然當街格殺數百禁軍、當朝追殺朝廷命官,等到了南方以後,又肆意妄為、廣收黨羽,培植勢力、排擠異己!之後更是公然攛掇南方違抗朝廷命令。不交稅、不納糧、不應徵、不聽調。已經讓南方兩省事實上獨立於朝廷之外。隱隱有自立之心!」

見文莊太后面色嚴峻,昭武帝唾沫橫飛道:「再然後。他竟然私通外國,偷逃關稅,大行走私之路!您知不知道,現在中都城七成以上的外國貨,都是通過他的商行車鋪運進中都來的!這狂徒瘋狂斂財所為何事?所圖匪淺啊!」

談話竟然變成了批判大會,只聽昭武帝疾言厲色道:「朕知道對他有所虧欠,所以能容就容、能忍則忍,誰想他卻得寸進尺,竟然發展到縱火焚城,圍府行兇的地步,」說著滿含深意的看文莊太后一眼,冷笑道:「他竟然敢把當朝丞相的腦袋砍下來,扔到護城河裡去……這種狂徒若不及早剷除,以後定會一把火燒了這皇宮,把朕地腦袋也砍下來地!」

末了還微微得意道:「這樣多好,把他送到楚國去,既不會傷了性命,也沒有壞了父子情分,還可以和他二哥作伴……反正他也不是頭一回被囚了。」

文莊太后一直微低著頭,待昭武帝住嘴歇息後,這才冷笑一聲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別跟哀家說這些事情你以前不知道!」

反正已經說到這一步了,昭武帝也沒了既要當婊子還要立牌坊的雅興,乾脆直截了當道:「對!原來朕不動他,是因為他還有用,現在朕要動他,是因為他眼看就要尾大不掉!所以朕不能讓他再立功了,若是真讓他把軍演贏下來,把李渾斗倒了,得到那禁軍元帥地位子又有什麼意義?只不過是一個更年輕、更強大的李渾站起來罷了!」

文莊太后突然咯咯笑道:「你怕了!你已經感覺對付不了雨田了,所以你又耍陰謀了。一個只會用陰謀詭計的皇帝,最害怕的果然還是真正的力量!」

「朕怕又怎麼樣?」昭武帝毫不羞恥道:「難道他還能逃出生天嗎?只要他一去不歸,他手下的那些文臣武將,還不統統都是朕的?」

「做夢!」文莊太后忍不住怒斥一聲,卻被昭武帝以為只是單純在罵人。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三二章 文莊太后

還是在中都、還是在慈寧宮、還是在那間禪室之中,談話仍在繼續……

「你要怎樣才能改變主意?」作為一位母親、作為一位祖母、作為一位太后,文莊在這一刻的選擇極為艱難。

「改不了了!誰都改不了了!」昭武帝尖聲笑道:「就在朕來這兒之前,朕已經昭告天下,由隆威郡王秦雷代天出使,去楚國迎回太子。」

「你這樣做考慮過社稷嗎?」沉默片刻,文莊太后彷彿默認秦雷的命運一般,轉而與他討論起大秦江山來:「兩位皇子被扣,你不需要給國民一個交代嗎?」

「要,當然要!」昭武帝嘴角上翹道:「聖旨都已經寫好了……只要南楚那邊的消息一傳回來,朕就要昭告大秦子民,是齊國挑唆楚人妄為,他們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朕要讓大秦子民再一次的憤怒,就像十八年前齊楚入侵一樣,激發出我大秦子民全部的能量……」

彷彿陷入某種臆想狀態,昭武帝表情癲狂道:「到那時,朕已經通過大軍演,將大秦的禁軍牢牢掌握在手中,」說著猛地一揮手,兩眼放光道:「然後朕將率領禁軍親征,與齊國展開傾國決戰,到時候朕的兵鋒所指,問天下誰是敵手?!」看他的醜態,就差說日出東方、唯我不敗了。

很顯然隔行如隔山,這位天字一號陰謀家,把戰爭看的太簡單了……

但昭武帝顯然自我感覺良好,他狂熱的揮舞著手臂。目光炯炯地望著太后,啞著嗓子道:「我一定會讓你以我為榮的!我要證明給你看,我才是最棒的一個!」

文莊太后從心中歎一聲,沒有再做聲。

太陽從東方漸漸偏到西邊,談話的主角之一已經離去,僅留下文莊太后一人枯坐在蒲團上。但見她眼瞼低垂,呼吸低緩。彷彿睡著了一般。

但門口的仇太監知道,老太后心裡定如翻江倒海一般,所以他將一盤檀安神香端了進來。

聞到淡淡的香氣,老太后輕聲道:「你知道哀家從不用這個的……」

仇太監微微笑道:「往日裡您心如止水,自然用不到,但今天……還是點上吧。」關切地語氣,就像多年老友一般,而不單單是主僕。

老太后沒有再反對。緩緩點頭道:「坐下咱們聊聊。」

仇太監恭聲應下。坐在老太后對面的蒲團上……雖然半個時辰前,大秦皇帝陛下也在這裡坐過,但老太監坐的是那麼的自然,沒有絲毫的誠惶誠恐。

文莊太后也沒有覺著怎麼樣,輕聲問道:「老仇,你是哪一年跟著我的?得有一個甲子了吧……」

仇太監感慨笑道:「難得您記得清楚。老奴是先帝初年進的宮,當時……」他有些說不下去了……大家熟歸熟,有些話還是不能亂說的。

但文莊太后卻不以為意道:「當時哀家也是剛進宮,雖然被選為秀女,但在如雲地美女中。相貌並不出眾。也沒有引起陛下地注意,不久便被派到浣衣局中漿洗衣服……」說著抿嘴一笑道:「你是半年之後去的浣衣局,說起來哀家還是你的前輩呢。」

仇太監也沉浸在回憶中,輕聲笑道:「是呀,奴婢那時候才八歲,什麼都不懂,淨被人欺負。還要代替那些年紀大的挨罰。被關黑屋子。若不是太后您給老奴送飯,怕早就餓死不知多少回了。」

老太后歎一聲道:「真快呀。轉眼都六十年了,先帝爺、元康、老秦、老薛……哀家身邊的人一個個都走了,就只剩下你一路陪著的,一個還在身邊了。」

仇太監細聲道:「那是因為老奴向老天爺誠心許過願,要伺候您到最後一刻,」說著掩嘴輕笑道:「您可是千歲娘娘啊,說起來還是老奴跟著您沾光了呢。」

文莊太后微微笑道:「萬歲爺都早早崩了,可見壽元這東西,對誰都是公平的,不會因為貧賤富貴而增減幾許。」說著輕歎一聲道:「活那麼長幹嘛?一個人孤孤單單的還淨操心。」

見老太后剛剛提起的情緒又低落下去,仇太監輕輕給自己一巴掌,陪笑道:「您看我這一張嘴,都快七十了還不會說話。」

文莊太后搖頭笑笑道:「不怪你,主要是最近哀家心裡太難了。」文家的滅亡、昭武帝地瘋狂,兩個孫子地凶險命運,以及因此引起的一系列不良反應,彷彿一座座大山壓在胸口,讓老太后喘不過氣來。

仇太監笑著安慰道:「瞧您說的,您這輩子什麼樣的風浪沒經過?老奴覺著這回比十八年前那次強多了,您絕對可以輕鬆應付的。」

文莊太后又歎口氣,短短時間她已經歎了三口氣,甚至比過去十年歎的氣都多:「看來我真是老了,硬不下心來了,若是有原先一半的狠心,斷不會如此左右為難。」

一面是自己當朝在位地兒子、一面是自己寄予厚望地孫子……選擇了前者,大秦就很有可能輸掉未來;而選擇了後者,大秦可能現在就要崩坍,她曾經幻想著平穩的權利交接,讓大秦明天安然到來。

但老太后一輩子不憚以最大地惡意猜度別人,卻還是把自己的兒孫想的太好了……她低估了自己兒子對權利的貪婪,昭武帝那種獨佔的慾望足以使其六親不認;她甚至也低估了自己孫子的安分守己,秦雷那種大刀闊斧、唯我獨尊的性格確實冒犯到了皇帝地威嚴……尤其是當這個皇帝不準備再容忍的時候。

「不知道現在和未來那個更重要……」老太后心中念叨道。她突然覺著自己很悲哀,遇到了事情。需要找人商量一下時,居然只能與面前這個老太監說說。一時不由有些心灰意懶,不想再說一句話。

仇太監畢竟服侍太后一個甲子了,他能感覺出太后情緒上的變化,便起身道:「太后,您也坐了半晌了,老奴扶您去歇歇吧。」

文莊點點頭。讓仇太監揉揉酸麻的小腿,便在他的攙扶下起身,緩緩的往暖閣走去。

如果她就這樣走回房中,躺下睡一覺,不去想什麼兒子孫子。那她就只是一個普通的老太太,而不是令無數人敬畏地大秦文莊太后了。

她之所以能夠走到今天,是因為她有一顆無比堅強的心臟,幾十年過去了。那顆心臟雖然不再如年輕時那般有力。卻更加的堅定……因為她是獨一無二的文莊太后。

走到一半時,她突然停住了腳步,一手穩穩握著鳳頭枴杖,便那樣穩穩的站在堂中,仇太監知道,老太后已經擺脫了暫時的迷茫,做出了最終的選擇。

只見文莊太后微微閉目道:「你派人告訴雨田:奶奶只要你平安回來。」

老太監神色一凜,沉聲道:「遵旨。」

望著仇太監消失的身影,老太后緩緩望向南邊,輕聲道:「但在南楚那邊。只能靠你自己了。奶奶相信你一定能行!」

雖然秦雷幾乎沒見過皇祖母發威,更多地只是從傳說中瞭解她昔日地風采,但秦雷卻無比的放心……他那位老太太之所以不發威,是因為她不想打亂昭武帝的計劃、影響到他的權威。

但這並不代表老太后已經無能為力的。正相反,秦雷相信老太后積蓄了十八年的力量,絕對是無比巨大的,一旦釋放出來。便足以力挽狂瀾。

所以秦雷十分在意這位祖母的態度……若是她仍像往常許多次那樣。無聲的站在昭武帝那邊,甚至連自己的娘家被剪除。都沒有反應……因為秦雷雖然知道祖母對自己地栽培,但仍然無法確定,這種愛和栽培,能不能與其對昭武帝地支持相抗衡。

而以秦雷現在的能力,還沒發做到兩頭兼顧,當他將全部的心神能量都用在與楚人周旋,甚至策劃逃命計劃時,根本無法顧及到國內的一

是以當秦雷見到太后傳給他的那九個字時,心頭的大石終於落了地。所謂聰明人之間不用廢話,只要這一句,秦雷便能明白,老太后決定站在自己這一邊了,自然也就無需再擔心京裡的情況……

「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當秦雷從小憩中醒來,他輕聲為自己打氣道。

說完便胡亂抹把臉,神采奕奕地出了門。一干手下看見王爺出來,趕緊起身相迎,待見到他神采飛揚地樣子,眾人心中的陰霾,也跟著淡了許多。

「這是一場戰爭,現在咱們都是戰友,所以不要拘禮!」他一邊爽朗笑著,一邊招呼眾人圍著方桌坐下。這驛館地條件很差,整個廳裡就這麼一張半舊的八仙桌,再就是一溜更舊的椅子。

拿起桌上的茶壺,咕嘟咕嘟一肚子,秦雷抹抹嘴道:「舒服啊……」說著抬眼對王安亭道:「大學士不要見怪,孤王在自己人面前都是這個樣子。」

王安亭雖然是太子一系,但現在大家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所以也不覺著秦雷的動作有何不妥,便搖頭笑道:「王爺儘管隨意,這樣還看著親切。」

秦雷朝他呲牙笑笑,又對已經回來的周葆鈞道:「你那國書遞出去了,什麼時候能覲見楚帝?」

周葆鈞的臉色又難看起來,搖頭澀聲道:「回稟王爺,遞是遞出去了,但楚國禮部根本不給准信,被微臣逼急了。這才說他們皇帝病了,已經臥床不起、不能視事了,要等病情好轉、龍體安康之後才能稟報。」

「推托之詞!」秦雷撇嘴道:「這老頭都纏綿病榻三五年了,要想好利索了,估計得等下半輩子了。」把那病老頭擱一邊,他又問道:「那我們什麼時候能見太子?至少要先確定他是胖了還是瘦了,到底有沒有受虐待吧?」

周葆鈞更是無奈道:「他們的答覆就更離譜了。說:他們也不知道太子的下落。」

秦雷一拍額頭,苦笑道:「這下更絕,連個想念都沒有了。」

坐在他下首地王安亭有些焦急道:「王爺,咱們得趕緊找著太子爺啊,可不能有個三長兩短,不然我們可吃罪不起!」激動萬分的樣子,就像他親爹走丟了一般。

可當秦雷詢問他該怎麼辦時,這位大學士卻又張目結舌。一問三不知。看來御史就是御史。除了挑毛病、喊口號之外,基本上是啥也不會。

秦雷只好把目光投向隨同前來的朱貴道:「怎麼樣,打探到什麼消息沒?」早預料到這次是凶多吉少,秦雷便把能調動的力量全都帶到了南方,至於怎麼過來,就不是他所關心的事情了。正所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老子花了那麼多錢,關鍵時刻就得派上用場才行。

至少……樂布衣就一定隱藏在某處吧,深入虎穴當然要帶上這位超級保鏢了。

而經驗豐富的朱貴,便是此行的聯絡官。經過兩年時間地磨練。他早已成為忠誠的王爺擁躉,並光榮的加入了黑衣衛這個神聖的組織……換言之,這哥們已經由扛活吃飯的短工,轉變為包吃包住的長工了。

朱貴給秦雷遞個眼色,恭聲道:「屬下出去轉了一圈,屁股後面就跟了七八條尾巴,並沒有接觸到什麼有價值的人物。」

「那就是什麼都不知道了?」王安亭職業病發作道:「你可有用心去打探哇?」

朱貴自然不敢跟中唐大人一般見識。連忙陪笑道:「倒也不是白跑一趟。」說著朝秦雷拱拱手道:「王爺,卑職發現楚國百姓謠傳。是太子爺送給楚帝的千年人參出了問題,這才讓老皇帝又一次病倒地。他們都說,這是秦國不甘心談判失敗,想給楚國製造內亂來著。」

秦雷翻翻白眼,苦笑道:「這種驢腦子裡想出來地謠言都有人信?」

王安亭也大搖其頭道:「如此低級的謊言,怎麼可能傳播開來呢?」

一邊敬陪末席的公輸營插嘴道:「楚人生活悠閒,沒事兒最喜歡傳些謠言,有道是三人成虎,再假的謠言也越傳越真,到最後就連造謠的也信以為真了……」雖然心事重重,眾人還是被他逗笑了一陣。

正笑著,卻聽那一直默不作聲的顧道:「當時太子爺想脫困,確實送了一棵千年人參給楚帝,結果不久便傳出楚帝病重的消息,我們也以為這是楚國突然翻臉的原因。」

「千年人參是從哪弄的?」公輸營突然問道:「太子爺當初的禮單便是下官謄寫地,卻沒見過什麼千年人參?」

秦雷呵呵笑道:「好幾百樣禮品呢,你都能記全了?」

「王爺要是不信就問我們大人啊,下官地過目不忘可是出了名的。」頗具才幹與過於張揚,公輸營身上集中了世家子弟的優點與缺點。

周葆鈞還未點頭,那顧卻先道:「公輸兄弟沒記錯,禮單上確實沒有千年人參,那人參卻是來這裡以後,太子的一位故友送給他的……」要知道這時並沒有作虛假廣告的習慣,說一千年就是一千年,九百九十九年都不行。

這東西自然稀罕無比了,也不知是哪位故友,居然能把這玩意隨便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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