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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 權柄 作者:三戒大師 (全書完)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一三章 城,所以盛民也

翌日一早,秦雷便辭別雲裳和若蘭,在黑衣衛的保護下,離了清河園,向中都城的南門駛去。趙承嗣已經默認了隆威郡王府對南城包括南門的管轄權。現在南巡城司、南城門司都已經換上了秦雷的人。而這一切,都是在不聲不響中完成的。

倒不是那位便宜姐夫要照顧妹夫,而是為了請求秦雷不再追究他在刺殺事件上的失職,不得不向秦雷所做的妥協罷了。

所以一路上秦雷看到不少熟悉的面孔,那都是王府中培養出來的人手,現在已經換上了兵馬寺的號服,挎刀持鞭,人模狗樣在大街上巡邏,在城門上放哨。看的秦雷心花怒放,關上車窗笑道:「這些小子們可得盯緊點,別讓他們被那些兵痞子帶壞了。」

車廂裡還有石敢、沈冰和侯辛,只要不發生危險,石敢一貫的充當擺設兼服務生。所以秦雷的話,是對另兩人說的。

儘管侯辛現在還處於見習期,但沈冰打定主意讓他盡快挑起大梁,好正式上任。所以也是一言不發,跟石敢兩個像一對泥塑似的,直楞楞的看著侯辛。

侯大都司只好抓耳撓腮道:「俺知道了,多盯著點就是。」

秦雷微笑道:「你也不能鬍子眉毛一把抓,把這事兒交給沈乞吧,我把他留在京裡了,這類事情你們就商量著辦吧,別什麼事兒都去麻煩館陶先生。」

「卑職知道了。」侯辛愁眉苦臉道:「看來大軍演俺是摻和不上了。」

秦雷輕聲安慰道:「只是分工不同,都很重要。去吧。」侯辛和沈冰向秦雷深施一禮,下車離去了。他們本來就是送行的,自然不可能一路跟下去。

車行了一段距離,秦雷突然冒出一句道:「若是俞錢在。他其實是最適合留守的,耐得住寂寞,心又細……」說著幽幽歎息道:「唉,可惜了啊……」

石敢也不知該如何勸慰,只好默然的看著王爺毛茸茸的下巴發呆,直到馬車停了,才回過神來。他打開車窗一看,輕聲稟報道:「王爺,長亭到了。」說完便拉開車門。先跳下去查看四周。

「王爺請下車。」不一會兒,石敢的聲音傳來。

秦雷點點頭,便披上大氅跳下車來,這才發現十里長亭上,已經是旌旗如織,人山人海。甚至還有樂隊歌舞表演。他不禁奇怪道:「怎麼搞得這麼隆重?我記著老大走地時候,也就是幾十個親友送了一下,這差別也太大了吧。」

石敢搖搖頭,表示自己比他更無知。好在迎上來的秦守拙聽到了,終於沒讓秦雷白提問一回。

今兒老秦的氣色頗為晦暗,但還是勉強笑道:「回稟王爺,因為太子殿下乃是出使,這可是關係國家體面的大事,要載進史書的,所以必須合乎規格。」他知道秦雷不懂那些規矩套子。所以盡量通俗的為他講解。

秦雷頷首笑道:「原來如此,」便好奇問道:「老秦,你說我這些年幹的事兒,有幾件可以載入史書?」

秦守拙見他問的天真,不由笑道:「最起碼兩次。」

「哪兩次?」秦雷微微激動問道。

秦守拙掰著手指。一本正經道:「您出質齊國十六年那事兒應該會提一筆,還有在記述平定彌勒教時,還可能提一筆。加起來應該會超過十五個字,」

「就這些?」秦雷不滿足道:「我覺得應該可以寫厚厚一本書了。」

秦守拙微微笑道:「殿下,史家記述都是刪繁就簡的春秋筆法,不會在不重要地事情上著墨的。」

兩人一邊說,一邊走到送別的人群中,此時太子正捧著個黃絹,在擺個著香爐的案台前唸唸有詞,也不知道在跟哪位列祖列宗交流呢。

秦雷起初饒有興趣的聽一會兒。發現全是些屁話,頓時沒了興趣,繼續朝一臉肅穆的秦守拙問道:「那你能寫進史書幾次?」

秦守拙聞言歎息一聲道:「史書又不是咱們秦氏地族譜,卑職為官數十年,卻是沒有一件值得書寫的事情。」語氣中有說不出的蕭索。

秦雷微微皺眉,旋即明白了他的心病何在。輕聲笑道:「不要急。你還年輕的很。」

秦守拙苦笑道;「卑職可不年輕了,四十三當上京都府尹。今年過了夏天,可就五十二了。」這傢伙滿以為自個在二三月裡衝鋒在前,撤退在後,功勞還是大大的。可朝廷組建了內閣,一下子多出五個一品大員,空出了好些個令人垂涎的位子。

可結果呢?那些沒出力的傢伙一個個升的升、遷的遷,他卻依舊牢牢地坐在京都府尹的位子上,簡直要把椅子坐穿了。

看著愁眉不展的秦守拙,秦雷輕歎一聲道:「其實本來,我打算推薦你入閣的,但陛下說三品太低,給我否了。而禮部已經進入清水期、沒有意思;戶部你也幹不來……」秦雷越說秦守拙的臉色就越灰敗,看著竟有些如喪考妣地意思了。

秦雷這才一本正經道:「所以只有吏部空著,還算是有些滋味,不知秦大人能否屈就啊?」說完便一臉壞笑的盯著秦守拙。

這一課,秦守拙的老臉極其精彩,歡喜、錯愕、驚訝、激動等八九種表情同時噴湧而出,看起來就像一朵皺皺巴巴的菊花展開一樣。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捂著胸口喃喃道:「真的嗎?」

「不信拉倒。」秦雷撇撇嘴,一臉壞笑道。

秦守拙這才確信無疑,眼眶頓時濺出淚來,咬著嘴唇哆嗦道:「屬下會好好幹的。」秦雷笑著拍拍他的背,沒有再說話……因為該輪到他上場了。

整整衣襟,秦雷和從另一邊走出來的老三一齊到了太子面前。秦雷端著酒壺,將老三手中的酒杯盛滿,老三便把那杯子端到太子面前,大聲道:「二哥呀,一路走好哇……」

秦雷使勁板住臉,才能忍不住不笑出來,心道:怎麼這麼像像哭喪啊……用餘光看看四周的官員貴戚,也是一個個強忍著笑。他便知道,這不是什麼特殊地禮儀。而是老三不滿老二奪走內府,故意出他醜呢。

看著太子強忍怒火的樣子,秦雷心中輕歎一聲,雖然老三有理由這麼做,但實在太不分場合了。再想起自己當年,也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他和老四作弄,終於相信這倆傢伙實在不是玩政治的料。

好在太子爺像昭武帝一般能忍,表情僵硬的接過杯子,仰頭喝了下去,好歹沒有當場發作。秦雷又給滿上一杯,老三剛要再作怪,卻被他一把拉住,微笑道:「三哥,你敬過了,這杯該我敬二哥了。」看一眼秦雷微帶責備的目光。老三癟癟嘴,終是退了下去。

秦雷端著酒杯站在太子面前,兩人四目相對,一時頗有些感慨,太子看看秦雷的肩膀。輕聲道:「三年前第一次見你時,你才到我耳朵,想不到現在,已經比我高半頭了。」

秦雷微微笑道:「小孩子總要長大地。」

太子歎息一聲道:「那時我們多好啊,我還想像過將來封你做並肩王地場景……」

秦雷神色複雜的笑笑道:「我們地問題,還是等著你回來後在捋順吧。」說著將手中酒杯送到太子手中,小聲道:「前些天看書,發現一句話挺有道理的,說什麼兄弟鬩於牆,外御其侮。二哥,咱們兄弟雖然之間有些小摩擦,但那是兄弟之間的事情。咱們還是要一致對外的。」

太子使勁點點頭,仰頭喝下這一杯,將杯子往地下一擲,朝秦雷一拱手。再面向送行眾人道:「告辭了。諸位。」

秦雷帶著秦霖以及眾官員,齊齊拱手還禮道:「恭送太子殿下。殿下一路順風……」

太子深深看眾人一眼,便轉身上車,離了十里長亭,向著南方駛去。

秦雷望著那長長的車隊,消失在茫茫離原之上,不禁想到一首最近看過的詩: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遠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

又送王孫去,萋萋滿別情。

送別了南下地太子,秦雷便快馬加鞭往去了京山城了。中都雖好,久居不宜。京山城才是他的老巢。只有那裡堅若磐石了,他才有進退寰轉的基礎。

而不像現在,一切都要看昭武帝的臉色。雖然是自家老子,但那感覺實在是不咋地……更何況,秦雷對兩人的父子關係,還存著三分疑慮。

所以,京山城太重要了,無論多少花錢都要將其建好,就算砸鍋賣鐵也在所不惜。

其實若是按照原來的圖紙,老太后和仇太監給的那些銀子差不多就夠了。但經過一個冬天的反覆思索,秦雷修改了最初的方案……他提出,要將京山城建成一個真正的城,而不是原來設想地純軍事要塞。

《說文》上說:城,所以盛民也。所以城與軍事要塞的差別,不是在於城要更大更寬廣,而是在於城要供民眾繁衍生息,經營勞作,……譬如說中都城、或者襄陽城這計劃一提出,樂布衣便被震驚了。秦雷清楚記得,那是個北風怒號的晚上……

當時這老小子正在寫字,一聽秦雷如是說,便激動地折斷了毛筆,弄了一身墨汁子。但樂布衣猶自不覺道:「您知道無中生有的在野外建起一個城市,要花多少銀子嗎?」

秦雷搖頭道:「沒算過。」

「沒法算!」樂布衣滿面肉痛道:「那就是個無底洞,無論咱們有多少錢,都填不滿這個大窟窿!」看那樣子,彷彿現在就要他出錢填那個大窟窿一般。

秦雷趕緊安撫住莫名激動的樂布衣,陪笑道:「這只是個構想。還沒成為事實。這世上多少人做夢都想當皇帝,也沒見刑部把他們喀嚓了呀。」

樂布衣也察覺自己失態了,搖頭苦笑道:「殿下別怪在下敏感。我以前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呀,築城三個月以來,花掉了上百萬兩銀子,而這只是初期地材料人工費。以後的花銷還不知道有多大呢。」

秦雷微笑道:「你說的我都知道,但若是我跟你說,可以不花咱們多少錢,就可以建起一個起碼有中都城一小半大地城市。你願意嗎?」

聽說不花多少錢,樂布衣的態度才稍微緩和些,沉聲道:「就算是建城不花錢,建起來有什麼好處呢?在下覺得原來的設計足夠了。」

秦雷堅定搖頭道:「從很久前,孤就覺著先生原本的方案有些問題,不是設計本身。而是格局問題。」說著指了指掛在牆上的京山城假想圖,清聲道:「您看,太緊湊了,根本沒有給百姓留下生活的空間、也沒有給商人留下經營貿易的地方。」

「這就是個軍事要塞,要商人和民眾幹什麼?」樂布衣不解道:「或者您可以說服在下。」

秦雷點點頭,沉聲道:「建成真正地城有三個好處。第一,按照原計劃,在京山城牆建成後,便開始為京水河清淤,一旦清淤完成。南來北往的商船,自然會放棄小清河,重走京水河。」

說著從桌底拿出一副高精度地運河地圖,指點著小清河道:「這條河雖然直些,但畢竟是人工開鑿。寬度和深度都十分有限,所以是千里大運河上淤積最厲害的一段。」

樂布衣曾經實地考察過整條四千里的大運河,知道秦雷所言不虛,聞言頷首道:「是呀,人力終究比不過造化之功,人工鑿出來的小清河,實在是太淺了,現在稍微大一些地貨船便不能通行,實在不配它運河北段主幹地地位。」

「毫不誇張地說,運河病在淤塞。而淤塞地根源便在小清河。」秦雷輕聲道。

樂布衣點點頭,沉吟道:「解決的辦法有兩個,一個是給小清河清淤,然後下大力氣拓寬拓深河道,方能解決;另一個是……改道。」說著眼前一亮,已經明白了秦雷的意思。恍然道:「您是說。京水河只需要清淤而已,而小清河還要拓寬挖深。從節省成本的角度來講。當放棄小清河,讓運河重歸井水河,使這個意思嗎?」

秦雷笑著點點頭:「咱們又沒有大型機械,清淤拓深都只能靠肩扛手抬,成本實在太高,能省點事兒就省點吧。」說著沉聲道:「我要讓運河回到京山城,把這裡變成南北通衢之所……」

樂布衣張大嘴巴,看怪物似得打量著秦雷,好半天才緩過勁兒來,喃喃道:「且不說能不能成,單單這份異想天開的能力,您就獨步天下了。」

秦雷不贊同道:「這叫奇思妙想。」

「如果成功的話,才能叫奇思妙想。」樂布衣認真道:「那小清河怎麼辦?」

「用作灌溉沿岸的農田,」秦雷自豪的笑道:「我聽說為了保持小清河的水量,一直禁止兩岸地農民用水灌溉,這是讓千里良田不得不靠天吃飯的桎梏啊」小清河乃是開鑿出來的溝渠,沒法跟沿岸的地下水系相連,無法給兩岸的水井提供補充,自然也無法從地下水中得到補充。

所以河裡地水越流越少,而官府又搞不清狀況,只道是兩岸百姓偷水,便禁止其用水。可情況絲毫沒有好轉,反而有些地方因為水流太小,導致淤塞過重,竟然成了地上河。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一四章 一個比一個瘋狂

聽了秦雷的講解,樂布衣尋思片刻,輕聲道:「若是這樣一來,倒可以兩全其美,只是您怎麼說服來往商船捨近求遠呢?」

秦雷顯然已經胸有成竹,微微笑道:「不需要說服,只要先將京水河道清淤,來往商船自然會從此繞行。」說著在地圖上比劃道:「雖然繞行遠了一百五十里,但京水河河面寬廣,大概是小清河的四倍有餘,這樣兩相抵消下來,通航的時間不升反降的。」

「等到合適時機,便將小清河改為灌溉渠,徹底廢除它的運河功用,一舉解決京水河的地位問題。」秦雷的臉上放射著強大的自信,有力的揮手道:「而成為通衢之後的京山城,將會免除全部的交易稅賦、田租畝稅,你說到時會是個什麼情形?」

樂布衣的雙眼終於放出光芒四射,喉頭抖動道:「這裡距離中都城這麼近,若是完全免稅的話,南北客商自然趨之若鶩,將此地當成貨物集散地。有了碼頭、商舖,百姓們也會來此做工生活。不用多久,一個無中生有的城市,便會出現在京山四周。」說著有些可惜道:「若是收稅的話,可以抵得住一部分建城款。」

秦雷搖頭笑道:「人的習慣很難更改,若是稅收得多,就不會把中都城的交易吸引過來,若是收的少,也沒什麼太大意思。倒不如直接免稅,就算是個閃亮的噱頭吧。」說著狡黠的眨眨眼,笑道:「先生放心,孤自有生財之道。」

樂布衣狐疑的點點頭,閉目沉思片刻,終於肯定道:「若是真能把京山城建成全國數一數二的商業中心,對殿下聲譽、地位。都有著莫大的好處。」

秦雷哈哈笑道:「京山城本來就應該成為商業中心,孤王不過因勢利導罷了。」便伸出一根手指道:「這算是第一個理由。」又伸出一根,笑道:「第二個理由是,孤將通過京山城,將大秦地豪門大族綁上戰車,到時候他們跟著孤走,就大秤分金;不跟著我走,就要血本無歸。自然要乖乖俯首帖耳了。」

「綁架啊……」樂布衣失笑道:「王爺果然是性格強烈,不管多麼高深的計策。骨子裡總是一樣的簡單粗暴。」

「簡單粗暴不好嗎?」秦雷劍眉一挑。

「當今大秦這一團死水,正需要王爺這種大刀闊斧、橫衝直撞。」樂布衣認真道:「所以很好。」

「承蒙誇獎。」秦雷開懷笑道:「還有第三……」

樂布衣笑瞇瞇的接著道:「第三,通過京山城,拿過運河的主導權,不再讓運河四大家任意妄為。」

秦雷笑著點頭道:「中矣,這運河承擔著大秦騰飛的重任。豈能由他們把持?」五殿下充分發揮主人翁精神,早把大秦看成了自己家的。

「殿下、殿下……」石敢的呼喚聲,將秦雷從回憶中叫醒。把視線從靜靜流淌的京水河上收回,他這才發現負責京水河清淤地秦奇,帶著一眾手下應了上來。

看著泥巴沾滿褲腿的秦總管,秦雷哈哈笑道:「老秦,你辛苦了。」

秦奇和手下翻身下馬,齊齊跪拜之後,這才起身笑道:「現在初春水冷,不宜大動民夫。還沒到辛苦的時候呢。」

秦雷也跳下馬,使勁拍拍他的肩膀,溫聲道:「走,陪孤沿著河邊走走。」

秦奇點點頭,把韁繩交給手下。便跟著王爺在鬆軟的河沿上漫步。呼吸一口河上傳來的清新空氣,秦雷輕聲問道:「最近都在忙些什麼?」

秦奇不慌不忙道:「卑職從運河寺借調了許多地工人,現在正沿著河岸勘察,爭取在春汛來臨之前,拿出個主意來。」在秦雷的活動下,薛乃營已經升任運河寺的寺卿,秦奇去找他,自然有求必應。

「為什麼要在春汛以前?」秦雷奇怪道,對於水利之事,他雖然非常在意。但畢竟不是專業,很多問題都不明白。

「回王爺,河工們說,下雨之後河水暴漲,水流自然迅猛很多,可以將河底淤積的泥沙衝起。那時候清淤會事半功倍。」

秦雷點頭笑道:「有道理。現在有注意了嗎?據我所知。京水河每年四月便是春汛了,時間寶貴啊。」

秦奇恭聲道:「前日河工們拿出個方案。昨兒給樂先生看了,他也說好,還沒來得及報您審批呢。」

「哦?樂先生都說好,那就差不了,」秦雷饒有興趣道:「不妨實地講解一下。」

秦奇領命道:「遵命。」便伸出粗糙的大手,指向京水河面道:「京水河之所以淤塞,主要原因是水流過緩,而水流過緩的原因很簡單,水量不足而已。」

秦雷點頭道:「不錯,當時樂先生也說過,南方的運河幾乎看不到淤塞現象,即使有也輕的很。究其原因是襄陽湖、洛水河等十來個江河湖泊,為其注入了豐沛的水量;所以運河南段的水流速度,是北段地一倍還要多,自然不會淤塞。所謂流水不腐,就是這個道理。」

秦奇頷首道:「王爺所言正是,北方因為沒有那麼多地上水源,做不到那個程度,但咱們可以用人力引來。」「從哪裡引?」秦雷皺眉道:「京畿地區的幾條河水,都需要滋養中都,若是水位下降的厲害,那些王公大臣們,會鬧翻了天的。」

秦奇微微笑道:「咱們不從東面引水,直接將西面一百二十里處的渭水引來,那可是大河地最大支流啊。」

秦雷失笑道:「我雖然不懂水工,可也知道渭水洪枯流量相差懸殊、泥沙量之大,冠絕天下。大河又稱黃河,倒是多半拜其所賜。是以從來沒人敢打它的主意……不然,就等著河道被淤吧。」

秦奇仍舊不慌不忙道:「在樂先生的幫助下,我們設計了一整套地計劃。」

秦雷一下子來了興趣,雙目放光的笑道:「說來聽聽。」

秦奇蹲下用馬鞭在地上畫兩條東西向的平行粗線,沉聲道:「這是渭水河的南岸支流灞水,我們就要從灞水河中引水。」又在渭水東南邊畫兩條南北向的平行細線道:「這是京水河。」

秦雷也撩起下襟,蹲下笑道:「你們準備將兩條河連起來?」

秦奇點點頭,輕聲道:「這是第一步。在兩河之間挖一條一百二十里長的引水渠,灞水河道所在的地勢,要比京水河高出近百丈,所以很容易引過大量地江水。」怕秦雷聽不懂,還耐心解釋道:「咱們大秦的地勢西高東低,落差很大。」

秦雷笑著點頭道:「我知道。渭水在黃土高坡上嘛。」說著轉而問道:」怎麼解決泥沙和洪枯問題?」若是讓渭水河攜帶地恐怖泥沙進入京水河,怕是幾年就可以把河道淤住,到時候秦雷從京山城掙的那點錢,怕是連支付每年的清淤費用都不夠。

而每年的枯水季節,伴隨著渭水河地水面下降,怕是能補充進京水河地水量也是寥寥,根本不能不能發揮其補水沖淤地作用。可以說,不解決洪枯與泥沙兩個問題,整個計劃還是百搭,也別指望能讓秦雷答應。

秦奇在地上表示灞水河地兩道細線之間。斜斜的劃一道線。畫完後指著那條斜線,沉聲道:「我們準備在灞水河之中,修築一個分水堰,將灞水河分為兩支,一支順江而下名喚外河。另一支則叫內河,被迫流入引水渠,這是第二步。」

秦雷輕聲插言道:「別的不說,單說灞水河河高湧大,水流湍急了,以現在的條件,能在河心築起一條堤壩嗎?」說著輕笑道:「就是大石頭下去,也得給衝跑了吧?」不是他雞毛,實在是此事太過重大,稍有閃失。便會對他的實力以及聲譽,造成難以接受的損失。

當然,一旦成功,他和大秦都將受益無窮,這是毫無疑問的。

秦奇早已成竹在胸,黝黑的臉龐掛起一絲難得的笑意道:「這事兒還是個姓徐地老河工想出的辦法。我們可以造一些堅固的大竹籠。用船載到河心,再往籠子裡填石塊。等到滿了之後推下河中。那竹籠將近萬斤的重量,自然不會被沖走。周圍再用大石塊加固,雖然工程量依舊巨大,但切實可行,連樂先生都讚不絕口呢。」

秦雷笑道:「聽起來很棒,算你通過了,繼續說吧。」

秦奇呲牙笑笑,繼續講解道:「為了進一步控制流入引水渠的水量,防止出現水量忽大忽小,不能保持穩定地情況。我們會在分水堤的尾部,靠著引水口的地方,修建一個分洪用的平水槽和溢洪堰。」

「平水槽和溢洪堰?」秦雷輕聲道:「那是什麼東西?」

「溢洪堰是一道大壩,平水槽便是大壩前面的水道。」秦奇沙啞著嗓子道:「溢洪堰便是解決泥沙和洪枯問題的關鍵所在。它同樣採用竹籠裝大石的辦法堆築,堰頂做到比較合適的高度,起一種調節水量的作用。」

「具體來說,當內河水位過高的時候,洪水就經由平水槽漫過溢洪堰流入外河,使得進入引水渠地水量不致太大,保障引水區域免遭水災;同時,由於漫過溢洪堰流入外河的水流產生了游渦,便可以有效地減少泥沙在寶瓶口周圍的沉積。」

說著秦奇伸手在河中畫圈攪了幾下,形成個小小的漩渦,大聲道:「這個漩渦產生了巨大分離作用,可以將河水引入渠中,而泥沙卻被甩到灞水河下游去,大部分都不會進入引水渠。」

站起身子,甩甩手上的水,秦奇頗為自豪道:「這東西看上去十分平凡。其實它的功用非常之大,可以說是確保引水區域不受水災地關鍵要害。如遇特大洪水地非常情況,它還會自行潰堤,讓大量江水回歸灞水河正流。」

「至此,整個治水工程便基本完成了,剩下的事情便很簡單了:在引水渠地主幹上再開上許多條溝渠,干流和支流之間安裝上閘門,洪水期便開閘放水,既可以洩洪。又可以灌溉兩岸土地;而枯水期再將引水渠沿岸的閘門關上,集中供應京水河。可以說是兩全其美、物盡其用。

秦雷完全在秦奇描述的美景之中,好半天才嘴結舌道:「這真是巧奪天工啊!若真能將你描述的景象變為現實,不止是大運河死而復生,就連著千里秦川,也要變成不受水旱的沃野糧倉哇!」

秦奇見王爺也十分神往。自然非常高興,但又有些擔心道:「這個工程有許多好處,就是有一點不好。」

秦雷微笑問道:「哪一點不好?」

「費錢!」秦奇斬釘截鐵道:「越是要提前工期,人工物資的耗費就越是龐大……怕是相當於再修築一個京山城的……」說完怕王爺誤會,又補充道:「是京山城,而不是京山要塞。」

秦雷咳嗽幾聲,笑容便凝固在臉上,撓撓頭道:「這樣子啊……」又擔心嘔心瀝血的手下寒心,趕緊解釋道:「你的計劃我很滿意,只要我能想轍搞到銀子。就一定讓你付諸實際。」說著用馬鞭指指河面,呵呵笑道:「可以先把京水河疏通起來,這個花費還能承受,你立馬就可以動手。」

沒有得到王爺確切地答覆,秦奇還是有些失落。勉強笑道:「這個不難,只要在河的上游修築兩道攔河堰,人為將河道變窄,水流自然湍急,等到春汛一來,便可以清淤了。」

秦雷聽出他心中的失望,輕歎一聲道:「按說你們殫精竭慮的整出這麼個好東西,孤王應該馬上就支持你們上馬才對,但現在……王府的財政太吃緊了……」說著掰指頭給他算道:「加上京山軍,府裡上下幾萬號。人吃馬嚼還得發餉銀,一個月就得二十多萬兩。京山城現在才修了個內城,就已經每個月吃掉我十幾萬兩了,後續花費還不知要大成什麼樣子。」

說著說著,秦雷自己的臉都綠了,艱難道:「再加上整個政務寺地五個寺。一個月少說也得十萬兩的運轉費用。一合計。每月五十萬兩還不夠,你說誰能受的了?」

光聽數字。秦奇就已經喘不動氣了,小聲道:「那這幾個月,咱們怎麼撐得過來呢?」壓根不敢再提修建引水渠的事情。

秦雷苦笑一聲道:「去年掙得全部搭上了,若不是太后支援了一些,又發了筆橫財,怕是熬不到秋裡收銀子的時候。」

「怎麼會這樣呢?」秦奇臉色發白道。

「嘿嘿,」秦雷頗有些虱子多了不咬的光棍勁頭,竟然還有心情笑道:「這些活本來是朝廷該干的,現在讓我們小家小業的擔綱,就好比小馬拉大車,累死拉不動啊……」

「那我們幹嘛還要拉?」秦奇不解道。

秦雷呵呵笑道:「在朝廷大佬,甚至皇帝陛下看來,修築京山城也好,疏通大運河也罷,都是純燒錢,自個得不到實惠的賠本賣賣。而且朝廷也沒錢,所以高低不幹。」說著得意笑道:「但我愛干,賠掉了褲子我也干!」

「這是為何呢?」秦奇十分合格的履行了湊趣者地職責。

秦雷雙目泛出一陣精光,冷笑道:「因為這些事情,是大秦萬萬子民、世家大族、豪商巨賈都願意看到的。但他們沒有能力干,即使勉強做了,也守護不住。」說著猛地一抖馬鞭,大笑道:「但孤王不一樣,孤王有這個能力,也可以守住成果,所以……」

秦奇心領神會道:「趨之若鶩……」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一五章 駝娘子與鬼谷子

「對,趨之若鶩!」秦雷沉聲道:「那些對此有迫切需要的人,便會蜂擁而至,而孤王手裡攥著的京山城、大運河、引水渠三個計劃,本身就是三個聚寶盆,」摩挲著下巴笑道:「若不賺個盆滿缽滿的,就只能算是孤王腦子進水了。」

秦奇雖然想不通,王爺是如何將這三個大工程變成聚寶盆的,但還是聽出王爺已經智珠在握了,心口的一塊大石也算落了地,微笑道:「微臣這就組織人疏浚京水河,爭取早日通航。」

正說話間,河上緩緩開過來一艘大船,秦雷見那船奇形怪狀,像個水蜘蛛,不由笑道:「這是個什麼怪東西?水蜘蛛嗎?」

秦奇一邊命人叫住那船,一邊大聲答道:「回稟王爺,這是樂先生發明的河道清淤船,咱們已經試驗過了,一輛船就可以頂替大概兩千勞力。」

秦雷頓時來了幸福,哈哈笑道:「真不知樂布衣這傢伙是怎麼生的,怎麼滿肚子的鬼點子,」說著好笑道:「他師父的綽號叫鬼谷子,他就該叫鬼點子,一聽就是一家子。」看得出得到秦奇的方案,秦雷心情大好,嘴上也開始胡說八道起來。

秦奇也難得隨一句道:「鬼點子聽起來雖不如鬼谷子氣派,不過勝在可愛。」

「誰勝在可愛呀?」那怪船的船頭上出現一個白衣飄飄的身影,聲音清越而溫和,正是樂布衣那半仙。

「山裡人就是不經念叨,」秦雷嘿嘿笑道:「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怪船上放下一艘小艇,將秦雷和秦奇、石敢接了過去。樂布衣伸手將秦雷拉上船,上下打量著笑道:「王爺。沒讓丈母娘抓破臉啊……」

秦雷驚訝萬分,不由脫口而出道:「你怎知……」只見樂布衣奸詐無比的笑道:「原先不知道,現在知道了。」

「你敢詐我!」秦雷吹鬍子瞪眼道:「我說身邊也不可能有嘴嘴巴這麼長、這麼碎的。」說著一板臉,粗聲道:「你怎能猜著跟李夫人有關?」

樂布衣微微得意道:「王爺是個時間觀念極強的人,說哪天回來就是哪天回來,絕對不會遲到,但也不會早到。眼下您早來一旬,分明是京裡出了事情,讓膽大包天的您也待不住了。」

秦雷不服道:「說不定是別地事情呢……」

樂布衣拋出一頂高帽。咯咯笑道:「您是什麼人啊?現在是什麼時候?整個中都城唯一一個能跟您頂槓的老傢伙,還被您削的說不出話來。」說著將腰間的葫蘆遞給秦雷,捏著長鬚笑道:「實實在在的說,除了丈母娘之外,您已經不怕任何人了。」

秦雷起初被捧得渾身舒坦,聽到最後才感覺不對味。擰開葫蘆仰脖喝一口,笑罵道:「就知道你樂布衣以損人為己任,若不是這猴兒醉實在極品,非要拔掉你兩根鬍子不成。」

樂布衣笑道:「其實在下是很厚道的,從來不會落井下石,」說著狀若無意道:「只不過偶爾潑潑涼水罷了。」

秦雷歎口氣道:「先生好意,秦雷已經明白了,若不是得意忘形,俞錢怎麼會死,詩韻怎麼會重傷……」說著緊緊抿嘴道:「說起來。他們都是替我死、為我傷的啊。」

見氣氛有些沉悶,樂布衣趕緊轉換話題道:「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王爺還是看看在下搗鼓出來的這個水蜘蛛吧。」

邊上地秦奇輕聲笑道:「先生和王爺果然是英雄所見略同,方才王爺在岸上也說,這清淤船像是個水蜘蛛。」

樂布衣樂道:「果然是物以類聚啊。」

秦雷冷笑道:「孤恥於和一個老處男為伍。最多算是某一方面臭味相投罷了。」

樂布衣頓時被戳到軟肋,吱呀怪叫道:「太過分了,這就是王爺的禮賢下士嗎?」

秦雷也毫不示弱道:「要不怎地?難道要我給你找媳婦嗎?你不是單身主義嗎?」

「誰說我不要來著,不要拿老眼光看人嘛。」樂布衣氣急敗壞道:「枯木還能又逢春呢,何況我這含苞未放的嫩芽。」

「四十多年嫩芽?」秦雷不屑道:「除了醃成鹹菜,我不知道怎能把嫩芽保存四十多年。」

「其實有些植物壽命很長,所以發芽晚。」

「是發春晚吧……」

望著吵吵鬧鬧往船頭走去的王爺和樂先生,秦奇和石敢相視苦笑。秦奇道:「其實樂先生平時不這樣的,有時候整天連話都懶得說。」

石敢瞭解笑道:「王爺也是,方纔他們不是說了嘛。物以類聚。可能只有他們兩個才能說到一塊去吧。」

秦奇贊同的點點頭,感慨道:「確實,樂先生和王爺地思維都太……天馬行空了,我們這些凡人只有仰望的份兒吧。」

石敢笑道:「秦大人,這話若是讓王爺聽去,怕是立馬就會給你加薪。」

秦雷笑笑道:「隨口一說而已。何必當面奉承呢。」說著便與石敢跟了上去。

這船的個頭頗大。很扁也很寬,中間也沒有船艙。只是用竹竿支起個油布棚子用來擋雨。所有的空間都被用來安裝一種類似滅火水龍的器具,前前後後,一共有九架之多。看來這船便是用來搭載這些古怪水龍的。

秦雷站在船頭右側笑道:「這是幹什麼用的呢?看著跟個水龍似得。」

樂布衣笑道:「可不就是個水龍嗎,」便命兩個精壯漢子將伸入水中的一根竹管,和一根完全淹在水裡的皮管撈出來。竹製的管子連接在水龍上,但那皮管地另一頭,卻伸入了船舷之中,不知道是幹什麼用的。

見王爺一頭霧水。樂布衣笑著介紹道:「那根牛皮管子是進水管,將河水吸進船艙裡,像這樣的皮管子有九個,足以保證將河水源源不斷的吸進船艙裡,然後就……」

「然後這船就沉了。」秦雷笑著接話道。

樂布衣臭屁地笑笑道:「也不看看我是誰?隆威郡王殿下親封的鬼點子是也,怎能幹那種沒水準事兒呢?」說著對那竹棚子裡地船老大吩咐道:「把那玩意兒啟動起來,給王爺看看,到底能不能沉了。」

船老大高聲應道:「好勒!王爺瞧好吧。」說完便哧溜鑽到船艙裡面去了,秦雷這才發現。這船的吃水線很高,看來船艙裡別有洞天啊。

「可別怪在下沒提醒,」樂布衣怪笑道:「請王爺抓住欄杆,別……」話音未落,船下傳來一聲悶響,偌大的船體便一抖。險些把秦雷震倒在地,樂布衣的下半句這才到來:「……別摔著了。」

秦雷沒好氣地瞪他一眼,緊緊扶住欄杆,那船便快速的啟動起來,十來個水手從艙底爬上來,兩人站在一具水龍前,協力將那竹管調整好方向。

秦雷沒想到這船居然如此快速,一個念頭閃過,失聲道:「漿輪船!」樂布衣頷首笑道:「王爺接著看。」

行進中,秦雷看見那皮管抖了一抖。便發出強大的吸力,如長鯨吸水一般,將河水吸進船腹中,再看四周圍,果然還有八個均勻分佈的吸水管。皆已開始工作。

八口齊開的威力是很大的,站在甲板上,能清晰聽見隆隆地進水聲。不一會兒,甲板便生生矮了一尺,石敢面色慘白道:「樂先生,您能確保王爺的安全嗎?」

樂布衣看他一眼,微笑道:「不要害怕,有這個呢。」說著從水龍下面掏出一個胸甲似的怪東西,遞給秦雷道:「王爺看看我這水浮子怎麼樣?」這胸甲前後兩大片,外面用粗布綁著。樣子很是眼熟……至少秦雷這麼覺著。

秦雷接過那古怪的胸甲,發現是出乎意料的輕,一摸材質,這才知道,是用一種極輕的桐木製成。別人或許還要尋思一會兒,他卻眼前一亮道:「穿上這玩意兒。就是旱鴨子下水。也淹不死了。」說著便把那東西套在衣裳外頭,又將上面地繩子繫緊。以防脫落。

樂布衣和秦奇也都穿上了,而甲板上地水手們,本來就穿著這麼件東西。只有石敢不以為然的拒絕了水手奉上地一件,沉聲道:「放心,這小河溝淹不死俺。」

秦雷笑罵道:「笨蛋,成什麼英雄,你看看這船四周有多少個漩渦,掉下去就把你到裡面去。」王爺發話了,石敢這才不清不願地穿上那古怪的衣裳,小聲嘟囔道:「穿上這玩意,胸前鼓鼓囊囊的,像個娘們兒,背後也隆起一塊兒,像個駝子。」

秦雷聞言爆笑道:「那就是個駝娘子,」說著對樂布衣笑道:「這玩意就叫駝娘子了,水浮子啥的太沒味道,不許再叫了。」

樂布衣苦笑著剛要答話,便看見那竹管劇烈的抖動起來,兩個強壯地水手,使出吃奶的力氣,才能將其壓住。

只聽砰的一聲悶響,那根唯一翹在水面上的竹管中,便噴出強烈的水流,那成人手臂粗的水柱又直又長,足足噴出兩丈才略微下彎。下彎之後去勢不減,又噴出一丈多,將岸邊跟隨的一個黑衣衛噴了個正著。

那位倒霉的老兄還沒反應過來,便被強大的衝力從馬背上推了下去,若不是撞在同袍的馬上,被一把撈住,怕是要摔個生活不能自理了……

兩個水手見闖了禍,連忙奮力將竹管壓進水裡,那巨大地水柱便倏然不見,只有一大團菊花般的水浪湧起。

再看四周。果然還有八朵菊花,秦雷呼吸粗重的一把抓住樂布衣的肩膀,連拖帶拽把他帶到一個沒人地角落,附耳沉聲道:「你是不是穿越來的?」

樂布衣一頭霧水道:「在下穿衣裳穿鞋,從來不穿越,姓樂倒是真地。」

秦雷狐疑地瞪大眼睛,死死盯著樂布衣清雋瘦臉,低聲道:「看著我的眼睛。」

樂布衣被他搞糊塗了,笑道:「除了眼屎、還有紅血絲。王爺最近休息地不好,且心火太旺,不如找幾個姑娘排解一下。」

「跟你說正事兒,別打岔。」秦雷無力的垂下頭,又強打精神的抬起來,用一種近乎祈求的聲音道:「不要緊。也許這世上所有人都在乎你是穿越地。但我不在乎,你還是實話實說吧,哥們兒我實在太孤單了。」說話間,還緊緊握住樂布衣的雙手。

樂布衣直感覺渾身毛骨悚然,他突然想起太子爺、也就是這位爺的二哥的特殊愛好,心中驚恐道:這不會是家族傳統吧。警惕的看了秦雷一眼,想要不著痕跡的抽回手,卻發現被秦雷攥得死死地,不由也祈求道:「麻煩您放手。」

「不放,」秦雷想都沒想。便回絕了他的要求,堅決道:「除非你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

樂布衣又使勁抽了抽,發現還是紋絲不動,不由苦笑道:「悔不該教王爺練氣啊。」

「你就說吧,」秦雷呼吸粗重道:「我對天起誓。絕不會告訴第三個人的,就當是我們共同的秘密,好不好?」

樂布衣終於臨近崩潰,苦笑一聲,面容沮喪道:「好吧,我說,但拜託先放開我成不?這種感覺太膩歪了……老處男並不一定都像五柳先生那樣酷愛菊花啊。」

秦雷這才發現,自己都快把樂布衣的雙手攥出水來了。忙不迭的鬆手道:「別誤會,我對你的菊花不感興趣,我只想知道你是誰?」

樂布衣這才放心。長歎一聲,暗道:我不做高人好多年,不知還能否找到拉風的感覺。想到這,腦袋微微向左側抬起,雙眼看著天空的歸雁,一陣江風吹過。把他寬大地衣襟吹得飄飄欲仙……若是沒有那前凸後翹的駝娘子。可能效果上要好很多。

差不多了。

覺已經扮出一副高人相的樂布衣,一動不動的靜止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轉過頭來望向秦雷,雙眼蘊含著神秘莫測的光彩,淡淡微笑道:「瞞了這麼久,還是被王爺看出來了,好吧,今日就讓我地真是身份大白天下吧。其實……我就是……」

秦雷屏住了呼吸,雙拳緊緊攥著,額頭上甚至出現了一滴豆大的汗水。周圍人也停下了動作,目不轉睛的望著樂先生,想聽聽他到底是何方神聖。一時間,除了嘩啦嘩啦的水聲,再沒有一絲動靜。

很滿意自己造成的效果,樂布衣嘴角扯出一絲迷人的微笑,一字一句道:「我就是……鬼……谷……子……」說著頗有長者風度的笑道:「不要太吃驚,因為我就是這樣低調、就是這樣年輕、就是這樣英俊……」

令鬼谷子失望的是,不少水手都吐了。

好在王爺沒吐,樂布衣心中慶幸道,卻見秦雷現出滿臉的失望,不由惱火道:「嘿,兄弟,鬼谷子不是個白髮老頭子,你很失望嗎?」

秦雷點點頭,蕭索笑道:「嗯,只要你不是穿越來的,我就很失望。」

樂布衣頓時大感無趣,心道:老子這不拿熱臉貼人家冷屁股嗎?

卻見秦雷轉眼露出一副欣喜若狂地表情,笑出淚花道:「叫你一直瞞著我,看,被人耍的感覺不咋地吧?」

樂布衣這才恍然道:「原來你耍我呀。」他永遠不會知道,在前一刻,秦雷真的是失望了……看來今生不會找到一個同來的旅客了。

「先別說這些,既然你不是穿越來的,這高壓水槍是怎麼回事呢?」秦雷氣急敗壞道,一點都不給世外高人的面子。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一六章 見證奇跡的時刻

秦雷已經看明白了,這船乃是通過那些噴水竹管射出水流,將沉積河底的淤泥吹攪成混濁的水狀,隨河水流走,從而起到清淤作用。

他看到,船首和船尾處的三個水龍是固定的,而兩側的四個是可以活動的。兩個強壯的男子便可以使其升起降下。當船行馳至較窄的河面時,可以將船舷兩側的活動管提出水面以方便行馳,而船頭船尾的固定管則可以繼續噴射水流。

在較寬河面時,則將活動管放下,使其與固定管一道噴射水流,來清理河底淤泥。從而避免了清淤船受河床寬窄的限制,操作靈活、因地制宜,大大提高了使用效率和清淤效果。

表面的設計雖然精巧,但秦雷更感興趣的是……這股高壓水流到底是如何產生的呢?想到這,狠狠一拍樂布衣的肩膀,嘿嘿笑道:「別賣關子了,快給我講講吧。」根本不管這位是鬼谷子還是鬼點子。

樂布衣當然看出,王爺早已猜到自己的身份。心念一轉,便明白不是雲裳走了嘴,就是文彥博洩了底。再一想,若是雲裳漏嘴的話,以王爺的性子定然會幫她遮掩,看來還是文彥博那死鬼禿嚕了嘴。

但猜到又有什麼用?難道去文家墓地鞭屍不成?只好苦笑一聲,指了指艙口道:「好吧,王爺跟我到艙下看看,以您的聰明才智,自然一目瞭然。」既然人家不把世外高人當回事兒,他也只好繼續保持低調。

兩人下了船艙,秦雷便看到一面橫亙在眼前的木牆,沿著木牆隨意走到一側。發現這其實是一個巨大的艙室,艙室壁和船艙壁夾出一條又長又窄的甬道,在船的另一側也是如此。

甬道中各有一排赤裸著上身地水手,他們在船老大低沉的號子帶領下,整齊的踩動著腳下的踏板。每一個踏板都連接著漿輪軸,而漿輪軸通過幾個大號的聯動齒輪,帶動著船尾的一對巨型漿輪的轉動。

再加上是順流而下,兩個漿輪轉速飛快,給整個大船帶來了強勁的動力。所以船行的飛快。到此為止,秦雷所見地還是一艘普通的漿輪船,除了中間巨大的密閉艙室,與在襄陽湖水寨見到的秘密軍艦沒有什麼差別。

繞著那艙室走了一圈,秦雷也沒有找到門,伸手使勁敲了敲。聽到沉悶的回聲,不由咋舌道:「裡面全是水啊。」

樂布衣頷首笑道:「秘密就在這個盛水艙裡。船體快速推進中,帶來了巨大的衝力,我一直琢磨著如何應用這股勁兒,經過幾年地摸索,便做了這麼個東西。」

說著指指艙底,略微自得道:「下面有一排特製的輪漿,可以被船體前進的反衝力所驅動,再用齒輪和導桿,把這個衝力集中起來。傳到艙裡的特製葉輪上,帶動它高速旋轉。」

「但開動前,吸入管和盛水艙內必須注滿水,否則會發生事故。等開動後,葉輪高速旋轉,裡面的河水也隨著葉片一起旋轉。在這股強大轉力的帶動下。河水飛離葉輪向外射出。」一邊講解,樂布衣一邊用餘光瞄秦雷一眼,只見他雙目放光,便知道他聽懂了。

對於曲高和寡、知音難覓的鬼谷子來說,有一個能聽懂自己說話的人,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講解更加賣力,甚至手舞足蹈起來:「這時候,奇跡便出現了,在一種未知力量的作用下。原本應該減緩地水流,被硬生生壓出艙頂的排水口,從那九根排水管中衝出,力道極大,無與倫比。」

樂布衣完全陶醉在那種神奇之中,雙手癲癇似得揮動著。聲音略顯高亢道:「此時。還是靠著那股向外旋轉的力量,水都被摔到了四周。在葉片中心處形成了一片空白區域。那種神奇又發生了,河裡的水被源源不斷地抽吸上來,又連續不斷地從排出管流出。」說著雙手合十道:「這就是這艘水蜘蛛的原理所在,由於無法解釋地東西太多,我只能說,此物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而已。」

看著這完全超出想像的發明,秦雷必須按住胸口,才能抑制住那種心臟雀躍的激動。他不想向樂布衣解釋什麼是離心力、什麼是真空、什麼又是大氣壓,他只想頂禮膜拜這神奇的發明,只想細細品味那種油然而生的自豪。

兩人沒有再說話,在號子聲、喘息聲和機械聲混雜的船艙裡,靜靜地沉默著,樂布衣在想如何改進設備,使其成本更低廉一些。

而秦雷已經從震撼中擺脫出來,心中只剩下滿腔的感歎:從春秋時期就能發明青銅齒輪的華夏民族,出現過可以製造連木飛鳥的公輸班;發明精密地震儀器的張衡;研製木牛流馬地孔明兄;以及眼前這位半人半神的樂布衣,怎麼就會在一千年後愚昧了呢?落後了呢?除了纏小腳、吃鴉片之外,啥都不會了呢?

要想明白這個問題,並去解決它!絕不能讓歷史重演!一種強烈的使命感,第一次湧上他的心頭。這也是他來到這個時代後,第一次如此強烈的想要做一件事……比奪取天下更強烈的願望!

看王爺地臉色越來越肅穆,樂布衣終於忍不住開口道:「船艙裡有點悶,王爺,您想吐就吐吧」

秦雷這才回過神來,啞然失笑道:「那倒不至於,」說完便與樂布衣離開船艙,回到了甲板上。

大口呼吸著新鮮地空氣,秦雷不禁搖頭笑道:「看來還真是有點悶。」在沒有琢磨清楚之前,他還不想與樂布衣討論這個問題。

秦雷沒有再下船,直接從京水河往京山城趕去。等到了河上新近豎起的水門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只能看到遠處京山黑黝黝地輪廓,以及山下的點點***。

水門的守衛早就得了信兒。搖動轱轆,吱呀呀的升起大門,放大船和聞訊趕來護航地幾艘小艇進了營地。

耳畔是嘩啦啦的水聲,眼前是一片靜謐,秦雷不禁有些癡了。樂布衣立在他的身邊,沒話找話道:「王爺回來的不是點兒,若是早些天還亮的時候,您一定會被依山而建的城牆震驚的,實在是太雄偉了。」整個一下午。秦雷都陷入一種深深的沉思中不可自拔,那眉頭皺得跟朵菊花似得。樂布衣不希望他用這個狀態面對候在碼頭上的眾將領。

秦雷瞥他一眼,淡淡笑道:「可以認為你是在自賣自誇嗎?」樂布衣搖頭笑道:「將領們等在那裡了。」

秦雷點點頭,使勁拍拍腮幫子,輕笑道:「偶爾裝一裝深沉,實際上是有好處地。」說著挺直了胸膛。雙目恢復神采道:「它能讓我不至於迷失了方向。」

船進碼頭。在一片火把之下,皇甫戰文、楊文宇、石勇、勾忌、常逸、石猛、石威、許田、秦浯水、伯賞賽陽、等幾十員京山軍主要將領,在棧橋上整齊列隊,待看到肅立在船舷的那個挺拔的身影後,皇甫戰文抽出佩劍,向右下方斜斜一甩,大聲發令道:「立正!」

眾位將領改稍息為里正,肅穆注視前方。

皇甫戰文又將那佩劍收於胸前,沉聲發號施令道:「敬禮!」將領們整齊劃一的伸出右拳、隨著咚地一聲悶響,那拳頭停在胸甲左上。向船上的主公施以大秦軍禮。

秦雷也帶領船上的眾人肅然回禮,這場景威武而肅穆,看得樂布衣羨慕不已。

船一停穩,水手們趕緊把踏板放下,秦雷便當先下了船。精神抖擻地笑道:「諸位遠迎了!」

「王爺一路辛苦!」皇甫戰文反手撤刀,眾將領齊聲喊道:「末將恭迎王爺!」便齊刷刷的跪下,但臉卻一直正對著前方。

京山軍軍規第十八條,京山軍人在任何時候,都必須昂首挺胸。

秦雷笑著伸手,將隊首的皇甫戰文虛扶起來,滿面春風道:「都起來吧,孤王也算是歸隊了,就不要拘束了。」

「謝王爺!」將領們齊聲喝道,這才直起身子。凝神靜氣的等待王爺訓示。

見眾將的精神面貌,在這幾個月裡有了很大的提高,至少再也沒了年前那種五花八門的感覺……終於看著像是一個集體了。秦雷欣慰的點了點頭,微笑道:「諸位,就別繃著了,孤王趕了一天的路。是腰酸背痛腿抽筋啊。咱們明天再正經,行不?」

大伙都熟的不能再熟。聞言紛紛笑了起來,石威出聲道:「餐廳已經備宴了,請王爺前去用膳。」

秦雷聞言歡喜道:「真地嗎,這幾個月可把我憋壞了,做夢都想咱們大塊吃肉、大口喝酒的日子啊。」

眾將領嘿嘿笑道:「那就是今晚可以飲酒了?」軍規第三條規定,除重大節日,以及主管特許外,一律不得飲酒。

秦雷笑罵一聲道:「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把眾人罵得一縮脖子,轉而哈哈大笑道:「不許濫飲。」說完便揚長而去。

眾將領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歡天喜地的跟了上去,七嘴八舌的保證道:「絕對沒問題!」「誰多喝誰是小狗……」「就喝一斤成不?」

一場歡宴之後,果真是沒有一個醉的。眾將知道王爺旅途勞頓,將他送回位於營地正中央地跨院,便不再打擾,紛紛告辭回屋歇息不提。

等秦雷進屋後,石敢已經為他鋪好被褥,打好熱水。在沒有若蘭的日子裡,這些活計都是石敢來幹。

秦雷除下身上的王服,換一身寬大的睡衣褲,把一雙腳丫子伸進熱水中,發現溫度剛剛好。舒服的哼哼一聲,秦雷瞇眼笑道:「這一路走下來。有什麼感覺啊?」

石敢一邊將王爺脫下的衣裳收拾起來,準備送到洗衣房清洗,一邊小聲道:「確實很有觸動,」將最後一條腰帶擱進去,蓋上籐箱道:「屬下感覺……別人都走在一條通往……偉大的道路上。」

秦雷閉目沉吟道:「不錯啊,無論是京山城、大運河,還是未來地水利工程,都足以讓參與者青史留名,永垂不朽了。」修長而有力的手指輕磕著膝蓋。他繼續輕聲道:「而京山軍,只要能經受住戰火的考驗,必將跟隨著孤王,一道走向不朽。」

石敢咬緊嘴唇,默默地端起籐箱,輕聲道:「王爺早些休息吧。屬下告退。」

秦雷微笑著點頭道:「去吧。」石敢便輕手輕腳地退到門邊,剛要掀簾子出去時,就聽王爺淡淡道:「心裡要是有什麼想法儘管說,虧待身邊的人,不是我的作風。石敢頓了頓,點頭退出了房間。

一夜無話,好夢短暫。秦雷睡的正香甜,耳邊便傳來滴滴答滴答的軍號聲,說來也怪,在京裡時。每天早上若蘭姑娘總是要好說歹說、連哄帶騙,才能把他弄起來……一般來說,沒有一刻鐘,是無法完成將王爺喚醒這個艱巨工程的。

但在這京山軍營裡,一聽到那熟悉地軍號聲。他便條件反射般地睜開眼,手腳利索的洗把臉,便開始穿衣裳……要知道,在京裡好幾個月,我們地隆威郡王殿下,愣是沒有給自己洗過一次臉、穿過一次衣裳。若是若蘭姑娘看到這一幕,定要心中大歎王爺就是個軍營生物。

外面的石敢聽到動靜,便低聲問了一句,確認王爺已經起來後,就掀簾子進來。幫王爺披掛上戰袍。

低頭看著石敢給自己繫上蠻獅吞口腰帶,秦雷奇怪道:「孤怎麼感覺這腰帶有些緊了呢?」

石敢起身輕聲道:「可能是太久不扎,皮子縮了,多扎幾天就好了。」說著將王爺的佩劍掛在那腰帶上。

秦雷聽了呵呵笑道:「你小子越來越會說話了,看來錦紋小丫頭沒白教你。」說著捏捏自己地腮幫子,輕笑道:「胖了就是胖了。還什麼腰帶縮了……」石敢憨笑一聲。無言以對,只是將猩紅的披肩掛在王爺的肩甲上。

待披掛整齊。兩人便一前一後出了跨院,到操場上一看,發現還不到卯時,兵士們卻已經整整齊齊的列隊完畢,正在點名報數呢。

秦雷不禁汗顏道:「孤原先都是最早一個,今日居然成了末第一,看來得好好反省一番了。」石敢依舊無言,其實他完全可以說:有樂先生在,您永遠不會是最後一個。但那樂布衣根本不出早操,所以老實人石敢也不願意提他。

等到了隊伍邊上時,值星官正在向今日的輪值長官楊文宇大聲報道:「報告統領大人,京山軍在冊三萬一千一百零四人,應到兩萬九千九百九十人,實到兩萬九千三百七十一人。缺席六百一十九人,其中病假五百七十七人,事假四十二人。報告完畢,請指示。」

楊文宇鄭重還禮,大聲道:「請入列。」值星官便跑到隊首站定。

待那值星官站好後,楊文宇沒有按慣例開講,而是向那值星官一般,跑步到了隊伍右側,兵士們的眼光緊緊跟著統領大人,近三萬人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只見楊文宇在秦雷面前站定,有力的行一個軍禮,高聲道:「啟稟王爺,京山軍全軍集合完畢,請指示!」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一七章 第十八條軍規

秦雷肅然還禮,沉聲道:「入列。」楊文宇高聲應下,跑步到了值星官的右手邊站定。

秦雷大步走到隊伍正中央,霍得轉身面對數萬將士,背後便是挺拔的京山、雄偉的京山要塞。但無論多高聳的山脈,多宏偉的建築,也只能做他身後陪襯的背景而已。

在高山雄城的映襯下,他的身姿越發顯得高大挺拔,氣勢也越發逼人。凌厲的目光掃過全場,有若利箭一般。讓每個人都感覺正被王爺注視,不由一個個昂首挺胸,唯恐被他看輕了。

滿意的點下頭,秦雷舌綻春雷般的開了口:「孩兒們!你們的大當家又回來了!」一聲匪氣十足的開場白,讓眾人精神一振,那些去歲就在營中的老兵,立刻找回了當日的感覺,彷彿那位平時愛兵如子、訓練時冷面無情的帶頭大哥根本沒有離去那麼久,而是一直在軍營裡陪伴他們一般。

「看到我你們高興嗎?」秦雷雙手高高舉起,彷彿捧著一個大水缸般的問道。

「哈!哈!哈!!」兵士們聲嘶力竭的大叫三聲,歡迎他們的獅王歸來。即使那些今年新加入的兵士,也同樣使出全身的力氣吶喊起來……沒辦法,秦雷給他們的第一印象,實在是太了。

無關乎身份、無關乎地位,單單是向心中的偶像致敬。

這場上幾乎超過七成的人,都親眼目睹了三月十一那天,在十幾萬禁軍陣前,伴著二十一響隆隆炮聲,這位爺如天神下凡一般。立刻將軍界第一大佬---李太尉的囂張氣焰打消下去。

緊接著與其針鋒相對、毫不相讓,引導著皇家一系的禁軍,在氣勢上完全壓倒了對方。當然更令人叫絕的還是那銷魂一擊。

當時秦雷地動作實在是太銷魂了,以至於過去這些天了,當時他從馬背上扯動大氅、一躍而起,鬼魅般的避開李太尉的攻擊,只一招便將所謂的大秦第一勇士制於馬上。若不是手下留情,老太尉說不定還能追上文丞相,黃泉路上做個伴呢。

軍中素來崇拜英雄。而秦雷那天的表現,無論從哪個腳趾頭說起,都實打實的稱得上英雄蓋世。所以得到全軍震天的歡呼也是順理成章的。

接連喊了十幾聲,兵士們才發洩完心中的喜悅之情,雙方地距離也一下子拉近了許多。伸出小指掏掏耳朵,秦雷朗聲笑道:「這傢伙。把耳膜都震下來了。」兵士們一陣歡笑,便聽王爺繼續道:「看到我你們意外嗎?」

「不意外……」「意外……」這下沒法整齊劃一了,反正說什麼的都有。

秦雷嘴角微微上翹,笑笑道:「不管你們意不意外,反正老子很意外。」在兵士們不解的目光中,秦雷繼續道:「因為按計劃,孤王應該下月初,才返回京山營,」說著眨眨眼道:「你們也該知道,老子宰了文彥博。又削了李太尉那老東西,京裡著實不太平,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呢。」

當兵的除了穿衣吃飯之外,圖的不就是個快意嗎?天下還有比跟著天王老子……都敢戳一戳的王爺更快意地事兒嗎?沒有了。所以兵士們目不轉睛的注視著王爺,炙熱的眼神都快把他烤化了。

秦雷卻沒有得意。而是板起面孔,沉聲道:「但是,孤為什麼拋下京裡那麼重要的事務,跑到這京山城來了呢?難道陪你們這群傻大兵玩,比坐鎮京師更重要嗎?」

「對!」這次的回答倒是十分的整齊。

可秦雷卻毫不領情,粗聲道:「對個屁!訓練你們這群大頭兵還有什麼難度嗎?這裡有楊統領、皇甫統領、沈統領,他們各個都能勝任,孤王大可以在京裡安安穩穩待著,省得聞你們的汗臭味。」

兵士們被說懵了,心道:那到底為什麼呢?

「那到底為什麼?」秦雷替他們問了。狠狠一扯背上的披風,大聲道:「因為我成宿成宿的睡不著覺啊,只要一閉眼,便能看見三月十一那天,別人瞟我們京山軍的眼神……是那麼地不屑。只要一靜下來,孤的耳朵便能聽到那日別人嘲笑我們京山軍的話語。是那麼刺耳。」

秦雷的歇斯底里。迅速將滿場官兵帶回那天所遭受的白眼和嘲諷之中,所有人地眼眶都紅了。呼吸也粗重起來,彷彿三萬頭憤怒的公牛……死死盯著王爺手中那塊紅布……彷彿與它有切齒仇恨一般。

「他們說我們是雜牌軍、濫竽充數、不配與他們站在一起,我們是大秦軍隊有史以來最大的笑話!」說著把那扯下來的披風擎在手裡,使勁晃動,近乎咆哮喊道:「恥辱啊!奇恥大辱啊!孤王前生今世,都沒有受過此等奇恥大辱!怎麼辦吶!」

「雪恥!雪恥!雪恥!」在楊文宇等人的帶領下,兵士們把聲音從肺葉中直接喊出來,那恐怖的聲響,震得山間飛鳥亂渡、甚至有細小的碎石撲撲簌簌下來。

將那猩紅的披風狠狠擲到地上,又狠狠跺了幾腳,這才昂首暴喝道:「反侮辱我的,我將百倍侮辱!反踐踏我的,我將反覆踐踏!反傷害我地,我將斬盡殺絕!」

「反侮辱我的,我將百倍侮辱!反踐踏我的,我將反覆踐踏!反傷害我的,我將斬盡殺絕!」三萬將士跟著狂吼道。

「對,我們一定要報仇,讓所有輕蔑我們的人臣服!讓他們知道,誰才是天下第一強軍!」

「讓所有輕蔑我們的人臣服!」狂熱地將士猶如熊熊燃燒地火焰一般,足以將一切懦弱、自私、懶惰、貪婪化為灰燼,剩下的便是最純粹地鬥志。「讓他們知道,我們才是天下第一強

欲與天公試比高,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在秦雷渾然天成的引到下。兵士們的怒氣悉數轉為豪氣,那種蓬勃昂揚的盡頭,讓素以冷靜著稱的楊文宇也無法按捺住內心的激動。

他直覺自己心中有一層叫做無奈的繭在片片破碎,而一種叫做鬥志的七彩光芒,卻透過無數的縫隙放射出來,將他地心房照耀的無比敞亮。在這一刻,最後一絲對現實的無奈化為烏有,取而代之的,是改變一切的萬丈豪情。

感受著場中不斷攀升的熱度。秦雷暗暗點頭,心道:看來不是完全沒有希望贏啊。便高高舉起拳頭,引得眾將士地目光齊齊射過來。

秦雷這才面色一肅,一指身後高聳的京山,沉聲道:「如果說,我們的目標比京山還要高。那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比孤的膝蓋還要低。比起那些侮辱我們的傢伙,我們成立時間短、沒有輝煌的歷史、沒有戰鬥的經驗、甚至連個響亮的名字都沒有。我們拿什麼去雪恥?我們能雪恥嗎?」

雙目炯炯的逼視將士們,秦雷向前踏一步問道:「如果連那八個對手都無法跨越,我們怎麼完成天下第一軍地願望?要知道,與齊國的百勝軍相比,我們的禁軍,哪一支都甘拜下風。」

若是一開始他便說這話,兵士們一準兒就蔫了。但現在,他們前所未有的鬥志昂揚。彷彿驕傲的雄雞一般,那容得任何人地挑釁……也就是秦雷說這話,若是別人,恐怕立刻就要被將士們一人一口吐沫淹死了。

饒是如此,他們仍然倔強的望著秦雷。不相信自己完全沒有機會。

秦雷非但沒有怪罪他們,反而大加褒賞起這種倔強來:「對,這就是我們的第十八條軍規,京山軍的將士,永遠高昂起你的頭顱!」

兵士們的後背挺得更直了,雙手緊緊貼著褲線,眼睛瞪得如統領一般,直直的望向前方,竟是從沒有過的容姿英挺,整個隊伍的氣質竟然提高了一截。

秦雷的嘴角浮現一絲堅毅地笑。沉聲道:「你們相信我嗎?」

「相信!」到了現在,將士們的意志已經完全統一起來……以王爺的意志為京山軍的意志,以京山軍的意志,為所有人的意志。

「很好!只要你們能跟上我地步伐、完成我佈置地任務!」秦雷沙啞著嗓子大喝一聲,刷的抽出腰間寶劍,斜斜指向天空道:「孤在這裡向蒼天保證。會帶領你們踏平一切。成為神州大地不朽地傳說!」

「哈!哈!哈!哈哈……」兵士們已經無法用語言表達心中湧起的巨浪,只有用最簡單、最原始的吼聲。來證明對獅王的服從與信任!

爐中的鍛鐵已經燒的通紅,趁熱打鐵才能鑄就成功。秦雷反手將寶劍收入翹中,嘶啞著嗓子道:「千里之行始於足下,就讓我們邁出踏向傳奇的第一步,三十里武裝越野,所有不能跑完全程者,便是掉隊者,孤王不會等你的。」說著一揮手道:「去吧,孤王與你們一道。」說完便當先一個跑出了營寨。

楊文宇、皇甫戰文和沈青見狀,毫不猶豫的跟了出去,接下來是石勇他們這些副統領級的,而後伯賞賽陽等營正營副們也跟了出去。

按照大秦軍隊的舊習,其實他們這些軍官是可以免除訓練的,只需要站在陰涼的地方喝喝茶便可以。因為去歲主要是訓練新兵。而對於七拼八湊而成的軍官團,主要採取理論學習為主……用比較糙的話說,就是先洗洗腦,別一上來就往死練,把辛辛苦苦、巧取豪奪而來的軍官都嚇怕了,那可就虧大了。

按計劃,秦雷打算在開春返營後,親自操練軍官團,相信通過列席王府年會,看到王府的實力、抱負和前景後,就是用鞭子攆,那些有志向有理想的軍官,也是不會走的。

但新年前後,京裡風雲突變,在某些老傢伙的伸手攪動下。形式一下子變得緊張百倍,矛盾衝突愈演愈烈,隨時都有爆發的可能。

在那種情況下,秦雷不得不坐鎮京都,分身乏術之下,只能讓楊文宇等人先按照大綱訓練士兵。至於軍官麼……秦雷從來不相信什麼自覺性,他只相信強權、榜樣和慣性。

今日他便完美地體現了前兩樣,首先用無與倫比的霸氣,懾服了全體將士。然後以身作則,無聲的對軍官們提出了要求……老子都撒丫子跑了,你們就看著辦吧……如果活膩了的話。

所以軍官們無論官階兵種,都毫不猶豫的跟著跑了出去。見到長官們如此賣力,兵士們自然沒有理由偷懶,緊緊跟在後面。出了營寨。浩浩蕩蕩奔行於京山山路上。

他們的步伐是如此的堅定、眼神是如此的執著,彷彿每跑出一里,與理想的距離便會縮短一步似得。站在山頂地樂布衣依舊一襲白衣,在山風中飄飄欲仙,愈發不像凡夫俗子。此刻,他正低頭俯視著京山之下。

從山頂上望下,便能看到一條蜿蜒的長龍,沿著京山山道似緩實快的前行,那便是京山軍。

良久,樂布衣才收回凝視的目光。盤腿坐下,自言自語的支頤道:「亂世必由他結束啊……」一般來講,十分講究生活質量的樂布衣,是不會起這麼早地,但京山軍的鬼哭狼嚎實在讓人無法安睡……雖然每日都有些嚎叫。但與今日比起來,只能算是蚊子哼哼罷了。

就算是睡神陳摶老祖,也得被吵得翻來覆去。樂布衣自認為沒有那麼能睡,只好爬起來,穿衣出去聽聽,到底發生了什麼。

便看到了秦雨田訓話那段,結果就連道心穩固的樂布衣,也不能按捺住內心的激動,須得一氣爬上山頂,嗷嗷嗷的連嚎十幾聲。才能舒緩下高亢的情緒。

他不得不承認,論蠱惑人心,引導思想,天下無人能出秦雨田之右……即使他樂布衣也不行。

坐在石頭上想了半天,他細細回想起這半年……這半年其實是他對秦雷的考察期。按照原先設想,如果秦雷不能讓他滿意。他便飄然離去。絕不帶走一片雲彩。

但不知不覺中,他便被這位年輕的王爺深深吸引住。這個年輕人身上無時無刻不散發出強烈的自信、機智、勇武、堅強,以及無比的責任心和戰略眼光。這一切地一切,都讓樂布衣心曠神怡,不由自主的便開始為他出謀劃策、甚至直接出生入死。

當然,更重要的是因為……士為知己者死……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當以同懷視之。

捋順紛亂的思緒,樂布衣不禁啞然失笑,其實自己早已全心全意的為他效力,卻還要在這兒假模假樣地尋思是否要徹底投效,不是自欺欺人又是什麼?

「好吧,為了補償我的三心二意,就給你一份最需要的禮物把。」看一眼跑在隊首的小黑點,樂布衣起身輕笑道:「十年磨一劍,霜刃未嘗試。今日把試君,誰為不平事?」說著變戲法似得從袖中掏出一隻小鴿子,微微笑道:「去吧,小傢伙,把那些大傢伙都找來吧。」

說完鬆開手,那鴿子便撲撲楞楞的飛上天空,在樂布衣頭上拉了一泡鳥糞之後,這才辨明了方向,向著東南方飛去。

「死鳥,別讓我再見到你,不然非燉了你不成。」樂布衣一邊擦著頭髮上的鳥糞,一邊反思道:「看來養鴿子的都應該戴個帽子才對。說完便飛快的下山,還有很重的任務在等著他呢。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一八章 打馬歸營

轉眼一個半月過去了,北方大地也到了暮春時節,莽原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

天明顯的長了許多,也暖和了不少。申時都過了許久,還能看到羞答答的夕陽,將西邊天際染成了瑰麗的紫紅色。

一條長長的隊伍在莽原上行進,原來是京山軍的將士們,結束了一天的操練,正列隊走在回營的路上。近了一看,每個人的身上、臉上都是髒兮兮的、也有不少鼻青臉腫、甚至身上掛綵的。

但這疲憊不堪的隊伍,卻出奇的精神昂揚,每個人的目光都望向正前方……那一個挺拔而堅定的身影。

那是他們的王爺,秦雷秦雨田。秦雷的以身作則並不是做做樣子而已,他真格的每日帶領官兵們聞雞起舞。無論什麼危險科目,總是第一個示範完成,絕不容許有人代替。無論多麼枯燥辛苦的訓練,他總是堅持陪在兵士們身邊……若是要求別人做一百個掌上壓,他便至少做一百二十二,向來只多不少,絕不含糊。

王爺都這樣了,下面的大小軍官也只有豁出去捨命相陪了。一個個脫掉筆挺的戰袍,換上與兵士們一樣的粗布訓練服,每天在一塊場地上摸爬滾打、在一個大鍋裡摸勺吃飯。

除了軍官身體素質大為提高之外。潛移默化間,官兵們的關係便親密了許多,兵士們也願意把自己的事情將給軍官聽了,再不是往常那般官是官、兵是兵,涇渭分明、格格不入的了。

至於還有什麼更深層次的收穫,只有靠時間來檢驗了。但至少現在,官兵們都很享受這醉人的溫情。

而這一切。全是走在隊伍前列地、他們的王爺帶來的,他用震耳發聵的言語激發眾人的鬥志;又用以身作則的示範,引領眾人的行為。

可以說,短短一個月時間,秦雷便把京山軍打上了自己的烙印,令行禁止、如指臂使。而這,是楊文宇和皇甫戰文等人,用了將近半年時間都沒做到的。這倒不是幾位統領太過無能,而是秦雷實在太厲害……畢竟訓練兵士才是他地老本行。這也讓一群眼高於頂的軍官們佩服的五體投地。再沒有敢翹尾巴的了。

其中,秦雷的大侄子伯賞賽陽,甚至公然宣稱他叔已經超越了他爹,成為他最崇拜的人。只要一沒事兒,就跑到秦雷身邊呆著,讓幹啥就幹啥。實打實地隆威郡王第一擁躉。

現在訓練結束,乃是一天中難得的休息時光,官兵們也放鬆了許多,一些大膽的兵士起哄道:「伯賞營正,您不給再唱個歌給小的們聽聽?」

伯賞賽陽跟在秦雷身後,正在向他請教複雜氣候條件下的諸大隊協調作戰的問題,聞言回過頭去,牛眼一瞪道:「沒看見老子正忙著嗎?」

他年紀不大,人又憨實厚道,官兵們都很喜歡與他說笑。聽了他這話。人群中的石猛便大著嗓門喊道:「球,你個囊球,王爺都累一天了,你還纏著他老人家幹嗎?」

伯賞賽陽想想也是,撓頭笑道:「王爺。那俺明兒再請教你。」

秦雷聽了哈哈一笑道:「還是猛子知道疼人,賽陽,你就唱個歌,給大傢伙子解解乏吧。」

既然王爺發話,伯賞賽陽也只好點頭道:「好吧,那唱個什麼?」

「十八摸……」石猛怪叫道:「兄弟們都愛這個,對不對?」「對!」頓時引來了一邊狼嚎。

伯賞賽陽要吃人一般的看著石猛,粗聲道:「臭流氓!哪有老爺們唱這個的?」

秦雷也瞪了興奮過度的石猛一眼,笑著對伯賞賽陽道:「隨便撿個熟悉地唱唱吧,別跑調就成。」

「王爺您放心。俺唱歌從不跑調。」伯賞賽陽胸脯拍得山響。

「就是從來找不著調……」石猛怪笑道。

「石猛!」秦雷突然叫道。「有!」「你和賽陽一起唱!」

石猛苦著臉道:「王爺,俺……好吧。」有心想要耍滑,卻想起王爺專治各種不服的愛好,只好對幸災樂禍的伯賞賽陽道:「就唱昨天學的打馬歸營吧。」

「不唱十八摸了嗎?」四週一片失望聲響起。

「要聽上俺家的樓子裡聽去!」石猛凶神惡煞道:「我起個頭,賽陽你跟著唱!一、二,」說著便扯開嗓子嚎了起來:「日落西山紅霞飛。唱……」

伯賞賽陽趕緊接上。兩人一起唱道「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馬把營歸把營歸。胸前紅花映彩霞,愉快地歌聲滿天

嘹亮的歌聲飛上雲霄,被後面隊伍的兵士們聽到,自自然然的跟著齊聲唱道:「米掃拉米掃,拉掃米到瑞,愉快的歌聲滿天飛……」

一片愉快的歌聲中,隊伍伴著彩霞回到了京山城,在校場上簡短集合後,秦雷哈哈笑道:「解散吃飯,一個時辰後禮堂上課。」兵士們一齊哈一聲,便跟著各自的大隊正回營去了。

待所有人都離開,秦雷才回到自己的跨院中,而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東風吹著院子裡的大楊樹,發出嘩啦啦的聲音,讓人心曠神怡。

樂布衣也在院子裡,正坐在涼亭中,就著一盞油燈看書,見他進來起身笑道:「王爺快些洗手,在下都快餓扁肚皮了。」秦雷笑罵道:「我們體力勞動地還沒喊惡,你一個腦力勞動的聒噪個什麼勁兒?」一邊說,一邊解下腰帶、除掉滿是塵土的訓練服遞給石敢,脫了鞋、光著腳,僅穿著一條大褲衩,精赤著上身站在院子裡。

黑衣衛給他端來水盆,秦雷先洗洗手。那盆水便成了泥湯,只好再換一盆洗臉,一臉用了五盆水,才把身上洗刷乾淨。秦雷接過最後一盆,嘩的一聲,兜頭澆在了自個身上,終於把疲勞驅散,通體舒爽的叫一聲道:「***,比馬殺雞還舒服呢。」

看著正用大白毛巾擦拭身子地王爺。樂布衣奇怪道:「馬殺雞是個什麼東西呢?」

秦雷胡亂一擦,便將毛巾扔給黑衣衛,穿上身寬鬆地衣褲,一屁股坐在樂布衣邊上,呵呵笑道:「這是番語,你當然聽不懂了。就是說一隻馬殺了一隻雞。很痛快啊!」

樂布衣聞言失笑道:「以大凌小,倚強凌弱,有何痛快可言?番邦就是番邦,殘忍而不可理喻。」

秦雷深表贊同的點點頭,沒有再深入這個話題。

黑衣衛又點著幾盞燈,把小小地涼亭照的白晝一般,這才把早準備好的酒菜流水般的端上來。沒兩下,就把小圓桌堆得滿滿的。

看著一桌子的好東西,秦雷咽嚥口水,乾笑道:「這麼多東西。你一人吃的了嗎」

樂布衣奇怪地看他一眼,笑道:「這是給王爺您準備的,我晚上基本只吃粥。」

秦雷撓撓腮幫子道:「這不浪費了嘛,這一桌子,起碼也得一兩銀子才能操辦出來吧。」

「聽您的意思。您是不打算吃了?」樂布衣笑道:「放心吃吧,我讓他們關上門了。」

秦雷搖頭笑道:「我承諾與兵士們同吃同訓,怎能因為沒人看到就偷嘴吃呢?」說著把視線從美酒佳餚上艱難拔開,掙扎著歎口氣道:「我還是待會去食堂吃吧。這就是生活啊,哪能想咋地就在地?」

樂布衣夾一筷子亮晶晶的肉片,深深吸下氣,陶醉道:「真香啊……怎麼這麼好看呢。嘗嘗先,」便送入口中,吧唧吧唧的嚼起來,一邊吃一邊還不忘好心道:「真好吃。果然是色香味俱全啊,王爺,你不來點兒?」簡直能把人活活氣死。

秦雷翻翻白眼,一拍桌子粗聲道:「來人,都給我撤下去,送給許田他大哥吃。」黑衣衛們笑著上來。又把滿桌子菜餚端下去。

樂布衣摀住一碗稀粥、一碟鹹菜。口中不忘奇怪道:「為什麼是許田他大哥呢?難道是家屬來隊。」

正在收拾東西的黑衣衛輕聲笑道:「先生,許大人有個諢號叫小狼狗……」

樂布衣徹底無語。只好低頭默默吃他地稀粥鹹菜。

秦雷挽回一陣,通體舒坦,大聲問道:「算出來了沒有,一共短了多少銀子?」

樂布衣一邊吸溜吸溜的喝著稀粥,一邊含混道:「不太多,只要每月再追加四十萬兩銀子,就能基本操持起來。」

秦雷差點從石凳上掉下來,沒好氣道:「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四十萬兩?再加上原先的四十萬兩,整個王府,一個月就要花掉我八十萬兩。我就是能點石成金,也得累的手指頭轉筋啊!」

樂布衣撇撇嘴,無奈道:「現在不是農閒時候了,僱傭一個民夫的費用何止上漲了五倍?再加上咱們對民夫的需求也跟著多了一倍,這裡外裡就是增加了十倍的人工,要想保持進度,就得往裡砸錢,這是沒有辦法的。」

秦雷皺眉道:「我跟館陶誇下海口的,今年不再問政務寺要一分錢。若是老讓政務寺輸血,咱們的事情就全耽誤了。」說著顫聲問道:「你說吧,我再湊多少銀子才行?」

樂布衣眼皮都不眨一下道:「起碼五百萬兩。」看王爺面色一陣陰晴不定,他輕聲道:「實在不行就延長工期吧,等到了農閒時,成本自然就降下來了。」說著又試探道:「實在不行,求陛下征民夫吧。」

秦雷緊皺著眉頭尋思半晌,終是堅定地搖頭道:「不行,徵用民夫的話,我的問題是解決了,但他們自己的農活就沒法干。這不相當於我把損失轉嫁到頭上百姓了嗎?這種生兒子沒屁眼的事兒,我可不幹。」

樂布衣微笑道:「那延長工期吧?」

「也不行,」秦雷斷然否決道:「時間不等人啊,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耽誤了進度。否則等到戰端開啟時還沒完工地話。這幾個提振國力的大工程,反而會成為我們沉重地負擔。」無論什麼時候,他都能保持清醒的頭腦,斷不至於因小失大、主次不分……這也算是一種天賦吧。

樂布衣喝完最後一口稀粥,抹抹嘴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只有去打劫國庫了。」

聽到他說的國庫兩個字,秦雷猛地一拍大腿,啞然失笑道:「對呀,也只有我這種白癡。才會抱著金碗要飯呢。」說著霍得站起來,走出涼亭,背手在院子裡踱來踱去,眉頭也一會兒皺起、一會兒鬆開,顯然在思考某些重大的問題。

樂布衣心道:不是真要打劫國庫吧?但那裡面就成是空的,還是打劫陛下的內孥靠譜一些。胡思亂想間。就聽秦雷狠狠的一擊掌,低喝道:「就這麼辦!」說著「樂先生,請你將整個工程體系的構成、用處、將來地好處,用盡量準確地文字寫出來,整成個條陳給我,孤王有大用處!」

「哦?」樂布衣撚鬚笑道:「可不可以告訴在下,到底是幹什麼用的呢?也好讓我有的放矢。」

秦雷哈哈笑道:「咱們的銀子,就全靠這個條陳了,你可要用心寫啊。」

樂布衣一聽,頓時精神百倍。不敢相信道:「您確定不是消遣我吧?」

秦雷笑罵道:「這都火燒眉毛了,還哪有功夫消遣你?你把條陳一給我,我就親自南下,去給你要錢。」

「王爺是要找江南大族籌錢嗎?」樂布衣有些明白道:「您打算讓他們入伙嗎?」他對秦雷去年在南方的覆雨翻雲印象深刻,是以立刻聯想到此處。

秦雷搖頭笑道:「各大家現在日子也不好過。怎能讓他們砸鍋賣鐵呢?這次我要讓全國地大戶出血、還不能讓他們有機會指手畫腳。」說著咯咯笑道:「這世上再沒有比拿著國家資源掙錢,更容易地事情了。」

不是秦雷不捨得放權,而是南北士族積怨重重,根本沒法在一個體系共事,若是硬搬復興衙門那一套,便會鬧個南橘北枳、畫虎類犬。三日後,樂布衣便將條陳呈給了秦雷,這傢伙領悟力超強,秦雷基本上沒怎麼改動,就定了稿。又讓樂布衣工工整整謄寫一遍。便收在匣中,命石敢收拾行裝,準備南下。

樂布衣見他真要南下,勸阻道:「王爺何不找人代替呢?在下和館陶都能勝任的。」

秦雷知道他擔心自己地安全,搖頭笑道:「此事孤必須親躬,不然沒人買賬。」

看到不能阻止。樂布衣輕聲道:「不妨等上兩日。我有些弟子可以隨行。」言外之意,他們可以保護你。

秦雷歡喜道:「真的嗎?鐵鷹來信說。他師父這幾天快來到了呢。」

樂布衣聞言笑道:「夏老頭?他那兩手還是說得過去的。」

果然兩日後,樂布衣的一眾弟子到了京山城。再過一天,紫雲劍客夏遂陽,也帶著十幾個子弟趕到了京山營。

只是令秦雷頗為意外的是,那本來拽拽的夏劍客,一見了樂布衣,居然恭恭敬敬行禮,口稱:「前輩。」這讓秦雷頗為懷疑樂布衣的真實年齡。

叫來楊文宇幾個,細細囑咐一番,秦雷便帶著黑衣衛,離了京山城。所不同的是,這次還有三十來個武林高手護衛,也讓他地一干手下放心了不少。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一九章 稻花香裡說豐年

北地才是芳菲盡,南國枝頭碩果結。

北方和南方除了口音上的差別之外,最顯著的差別便是氣候。北方的麥子還沒有成熟,南方的稻田已經變成金燦燦的一片,一束束成熟飽滿的穗子使勁低著頭。偶爾吹過的南風,使那一眼望不到邊的金色微微晃動,任誰看了,都要說一聲……豐收的海洋。

皮膚黝黑的老農們,敞著懷、赤著腳,樂呵呵的坐在田間地頭,一邊望向地裡勞作的兒孫,一邊高聲憧憬著美好的未來。

「鄒阿哥,你們家今年能有多少收成?」說話的是一個滿面皺紋的老頭,他一面扇著草帽,一面粗聲道:「我看你這一百八十畝地,打出一百石大米總是有的。」一石是十斗、一斗是十升、一升是四斤。

那鄒老哥是一個乾脆光著上身的老漢,他點點,咧嘴笑道:「我這是四十畝好地、三十畝中地,其餘的都是孬地,今年又風調雨順、無災無難的,是個大豐收的年景,折合一下也差不多是這個數。」

邊上還有一個面容乾瘦枯黃的老者,聞言尖聲笑道:「還都成你家的了,別忘了,今年可得交租子了,我看能剩下個八十來石也就不錯了。」

那滿臉皺紋的老漢,指著那又乾又黃的老頭道:「我說丁樹皮,你也太不知足了吧,咱東家也是去年遭了兵災的,可不還是給咱們免了整整一年的租子。難道今年還不收租?你要讓東家和西北風去?」

赤著上身的老者也幫腔道:「就是,別說東家只收一半的租子,就是全收,俺們也能養活全家十幾口,別忘了。今年還是免稅的。」

那滿臉干黃地老頭,見兩人一齊說道自己,不由尷尬笑道:「鄒老哥別生氣啊,你還不知道俺就是一張臭嘴?」說著磕磕大車輪子上的泥巴,呵呵笑道:「你說的這些俺都知道,只要咱們王爺在,咱們這日子就有活路!」

「說的不錯啊,老丁。」一個略帶戲謔的聲音響起,三個老漢回頭一看。哎呦我的媽呀,縣太爺居然站在身後面了。三老漢趕緊起身鞠躬不止道:「大老爺來了。」那老鄒還要磕頭,卻被縣太爺一把扯住,露出八顆潔白的牙齒,朗聲笑道:「得了,你也不看我今天什麼打扮。就不用拘禮了。」

三個老漢才敢抬起頭,看著縣令馬大人腳上踏著青布鞋,身上穿一件半舊的不袍子。只見那布鞋和布袍子上沾滿了泥巴,顯然已經在地裡轉悠半天了。

鄒老漢趕緊用袖子擦擦車轅,憨厚笑道:「大老爺這兒坐,」說著也覺得這座兒有點窄,不好意思道:「滿哪找一圈,就這一處光亮地兒。」

他這是土話,放在一年前,馬縣令可聽不懂這個。但一年過去了。他早已成了地道的襄陽人,自然明白老漢說地是:找了一圈,就這一塊乾淨地兒。聞言呵呵笑道:「成啊,坐這好啊,塌不了屁股。」也是句當地土話。意思是不會被汗濕了屁股。老漢們憨憨笑起來,他們願意聽大老爺這麼說話,聽起來不像外人兒。

馬縣令望了望稻田里,笑罵道:「你們三個老貨,是不是很得意啊?」

三個老頭嘿嘿直笑,看起來真是很得意。那個愛說怪話的丁樹皮又忍不住了,小聲嘟囔道:「要是一直這樣多好啊。」

馬縣令使勁拍他胳膊一下,笑道:「放心吧,只要有王爺在,你們就永遠有好日子過。」見縣令大人來了。越來越多的百姓湊過來,把他圍在中央,靜靜的聽他講話。

雖然被圍得密不透風,馬南心裡卻很高興,提高嗓門道:「大伙知道嗎?為了讓咱們農家能長久過上好日子,王爺給咱們南方兩省下了三道旨意。一個是官府再免征三年的農稅。再就是大戶繼續減租減息,第三是。取消無償民夫。」

此言一出,頓時引來一片歡呼,糧食雖然不算金貴,但那是莊稼人拿汗珠子一粒粒澆灌出來的,能多留下一粒,都是值得慶幸地,更何況會留下大半呢?

見大老爺被悶得滿頭大汗,鄒老漢趕緊用水瓢舀一瓢清水過來。接過鄒老漢捧過來的水瓢,仰頭灌了一通,哈一聲道:「真是痛快啊,說到哪了?」

「以後出民夫不准不給錢!大人這是真的嗎?俺咋覺著是在做夢呢?」鄒老漢端著空水瓢,咧嘴笑道。

「不是做夢,這都已經作為規程下發到所有衙門了,若是有妄收田稅的官吏,或者田租超過收成十一的大戶,你們儘管往復興衙門舉報,他們會替你們主持公道的。」喝了水,馬縣令繼續大嗓門道。

雖然他知道,王爺為了避免士紳們的反彈,又頒布了另外三條諭旨,但那些事情,就沒有必要告訴這些平頭老百姓了。

聽到這個天大的喜訊,百姓們議論紛紛,一個大漢甕聲甕氣道:「俺爹說,從三皇五帝時,就沒有不收農稅的朝廷,可咱們王爺咋就真不收了呢?」

「笨蛋,這說明王爺比三皇五帝還仁慈唄!」那丁樹皮這次沒說怪話,引得眾鄉親紛紛附和,這讓他十分得意,朝馬縣令笑道:「也不知俺們這輩子能不能見王爺一面,給他老人家磕個頭,再請他吃上一碗最好吃的紅燒肉,俺就心滿意足了。」

開始眾人還頻頻點頭,但一說到紅燒肉,立馬就有人跳出來反對了,一個山羊鬍子老頭搖頭道:「胡說,王爺是什麼身份?那是天潢貴胃啊,定然早吃膩了紅燒肉,根本不稀罕這個。」馬南本來含笑聽著,但到了天潢貴胃就卡了殼,心中奇怪道:怎麼沒聽過這詞兒呢?看來我唸書還是少了。

他回過神來。笑問道:「一撮毛,你倒是說說,王爺到底稀罕什麼呀?」

聽著大老爺問自己,那山羊鬍子一撮毛抖擻精神道:「回大老爺地話,俺琢磨著咱們王爺,那是世上最富貴的一位。」還挑起大拇哥道:「所以他稀罕吃的,定然也是這世上最好吃的東西。」

「紅燒肉就最好吃!」邊上的丁樹皮不甘心道:「俺上次見東家吃過一次,紅燦燦、油亮亮地,」說著口水就下來。得意的炫耀道:「後來……」

「後來東家看見你那饞樣,就賞了你一小碗,吃的那個美啊……」眾人起哄笑道:「別再炫耀你那紅燒肉了,八年前的事兒了,起碼說一千遍了吧?」

「俺吃過你們沒吃過!所以你們嫉妒啦!」丁樹皮氣急敗壞道。

眾人剛要反唇相譏,馬縣令趕緊出來打圓場。笑道:「都別吵了,丁樹皮就是吃過紅燒肉,說說也無所謂。但那紅燒肉不知道拉哪去了,所以也不要常說,一個月說一次就行了。」把眾人勸住,他朝那一撮毛道:「你繼續……」

一撮毛狠狠瞪了丁樹皮一眼,顯然是怪他多嘴多舌,待那丁樹皮縮起脖子,他才得意的繼續道:「俺琢磨王爺那麼富貴的人兒,吃的東西定然是尋常人家吃不著的。」

「一撮毛。你也太磨嘰了吧,說重點,王爺到底愛吃什麼?」馬縣令對這個答案的好奇心簡直到了定點,雖然他一度是王爺地侍衛長,負責過王爺地起居飲食。

「油貨!」一撮毛終於不再嗦。很認真道:「你們想啊,王爺那麼富貴的人兒,肯定不在乎用多少油,肯定什麼都用油炸著吃,什麼炸菱角、炸荸薺、炸蓮子、炸麻花、炸茄子、炸薺菜、炸菠菜、炸榆錢、炸螞蚱菜、炸南瓜片兒……」

這位正如數家珍呢,就聽著外面一聲清越的笑聲道:「合著王爺就不能炸點好東西吃了?怎麼除了菜葉子、是葉子菜呢?」

聽了這個聲音,一撮毛老大不願意道:「那你說炸什麼?」

他還在這兒據理力爭,但端坐在車轅上的馬縣令,卻有如被蜂子螫到屁股一般,一下子跳了起來。腦袋陀螺似得四處尋望著,嘴裡還大叫道:「教官!教官!」雖然心情激動,但他仍沒忘記,不能暴露王爺的身份。

果然見著久違地殿下就站在人群之外,正含笑望著他。

馬縣令激動地扒拉開身前地人群,幾步搶到秦雷面前。幾個勁裝漢子剛要上前阻攔。卻被秦雷笑著阻止道:「他是我的侍衛長。」

一聽這話。馬縣令再也抑制不住激動地情緒,淚珠子吧嗒吧嗒掉了下來。雙膝跪倒,畢恭畢敬的兩扣六拜道:「微臣馬南,參見……教官。」說到這兒,他才想起王爺是便裝來,連忙改了口。

好在四周跪成一片的農夫們並不知道,他們縣太爺方才行的是參拜殿下的大禮,也不知道微臣的自稱,又是針對哪個階層地。只不過是看著大老爺跪下,他們便跟著跪下而已壓根不知道對面年輕人的真正身份。

秦雷微微一笑,輕聲道:「起來吧,辛苦你了。」

馬南擦擦眼淚,不好意思道:「長這麼大,第一回哭。」

秦雷笑著點點頭,和顏悅色的對地上的民眾道:「鄉親們都起來吧,我也是王府的人,只是路過而已。想起你們縣令大人,便被人帶到這裡,倒是打攪你們說話了。」他是

也許是秦雷地樣子太年輕了,雖然他們都知道王爺還不到而是,但不說明身份,誰也不會把面前這位笑瞇瞇的俊俏後生,與堂堂南方王聯繫起來。

是的,是南方王,貨真價實的南方王。現在在南方兩省,聖旨也好、部院行文也罷,統統沒人理睬。南方管民只認一樣東西,那就是隆威郡王殿下的諭旨。只有這東西,才能在南方上下通行無阻、令行禁止,與其一比,其餘的都是廢紙。

雖然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但王府來人的身份。卻讓百姓們感到無比親近,紛紛圍了上來,七嘴八舌的問道:「這位官人,王爺他老身體可好?胃口可好?心情可好?」諸如此類地問題,千奇百怪,卻離不開問王爺好這個主題。

微不可察地擺擺手,阻止護衛們上前,任由熱情的百姓將自己圍住。在南方地面上,他還是有這份自信的。

笑吟吟的將農夫們的問題一一回答。問著問著,還是轉到他們最關心的問題上。

丁樹皮小心翼翼問道:「這位官人,方纔我們大老爺說,王爺下了三道旨意,要免了我們地田丁稅、還要減租減息,連出民夫又有錢。這到底是不是真地啊?」老農縱有些小心眼子。但在總體上是淳樸地,不然也不會當著縣太爺地面,問這個問題。

好在馬南早就習慣他們的粗疏了,只是苦笑一聲,卻並沒有往心裡去。秦雷點頭笑道:「你們馬大人說話自然負責,此事確有其事,而且只要咱們江北形勢越來越好,很可能以後都不會再徵收田丁稅了。」想了想,又補充一句道:「只要王爺還在的話。」

眾人無法理解這話的意思,聞言歡天喜地道:「王爺這麼好的人。定然是長命百歲地,那至少還有八十年呢……」

秦雷和馬南聽了一頭汗,馬南趕緊小聲解釋道:「您別生氣。咱們這兒的人,就是……淳樸、淳樸哈。」

秦雷微笑著點頭道:「我也覺著王爺會長命百歲。」說完視線投向金燦燦的稻田,清聲道:「鄉親們。收了這一季,就不會再餓死人了吧?」也許是前世的記憶太過根深蒂固,他總是不相信自己收到的報告,非得親眼看看、親耳聽聽……還不一定相信。

沒想到他這話卻引起一陣善意的哄笑,丁樹皮嘿嘿笑道:「小官人有所不知,今年可是大年,咱們的田地又多,一季打下的糧食,就足夠俺們全家敞開懷吃兩年的了。」因為去歲的戰亂,作為重災區地襄陽。產生了很多無主的土地,所以襄陽一帶的人均土地,說不定是大秦最多的。

一眾鄉親也是紛紛笑道:「就是,去年過冬襄陽都沒餓死人,今年就更不會了。」

秦雷笑道:「看來你們公車知府幹的不錯嘛。」「是啊,我們公車大人本事大著呢。」鄉親們與有榮焉道:「他可是我們襄陽土生土長地大人呢。」

秦雷聞言滿面笑意道:「可我怎麼聽說。當初你們險些把他趕下台啊?」

人們都不好意思的笑了。鄒老漢面帶慚愧道:「都是俺們小老百姓見識短,不能體會知府大人的良苦用心。」眾人一齊點頭道:「俺們全府十四縣。都派出代表,去給他老人家磕頭賠禮了。」

他們說的是去年,面對大量的無主良田,襄陽府從上到下,都希望知府大人能重新分配、讓大伙雨露均沾。誰知公車商書力排眾議,拒絕了平民對土地的訴求,只准大戶人家競購土地。

最終的結果是,襄陽府以極低廉的價格,將萬頃良田半賣半送給了本地大戶。百姓們自然憤怒無比,甚至衝擊知府衙門,險些將公車商書抓住玩死。

但後續的發展,令百姓們大吃一驚……那些高門大戶,居然將到手的土地,原封不動地租給百姓,而租金不足原先的兩成……租期還是……二十年。

二十年是個很微妙的數字,大戶們雖然覺著長,但尚屬可接受範圍之內;而對租種土地的農戶來說,二十年雖然不太長,但也已經很好了。正好大家都能接受……無論對平白生受了土地的大戶,還是對得以極低租金租種大片土地的農戶來說。

他們這才知道,錯怪知府大人了。雖然他老人家長地有些歪,但心眼並不歪。分割

和尚總以為,我中華民族原本是地球上最具有美德地一群人。現在這個樣子,只不過是因為一些因素,蒙蔽了人心而已,就如明珠蒙塵,總有重新璀璨的那一天……只是不知此生能否有緣相見。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二零章 瑜不掩瑕

告別熱情留飯的農戶,馬南陪著秦雷在田垅間漫步。

貪婪的呼吸一口帶著醉人稻香的空氣,秦雷舒服的搖了搖頭,輕笑道:「在南方快一年了吧?怎麼樣,還習慣嗎?」

馬南摸著被曬得黝黑的臉龐,呵呵笑道:「是呀,一年了,除了老吃大米不習慣之外,別的都很好。」

秦雷點點頭,看一眼天邊的飛鴻,微笑問道:「從縣丞做到縣令,感覺有什麼不同?」

馬南尋思片刻,輕聲道:「屬下覺得不足的地方還很多,尤其是一些官面上的東西,淺薄的很。」

溫和的看他一眼,秦雷輕笑道:「要多用心學習,你在縣令的位子上幹不了多久了,等到下一個任命到來的時候,可不要手忙腳亂呦。」

馬南略有些惶恐道:「屬下屢蒙超拔、八九個月的時間,便升了兩級,已經是戰戰兢兢了。若是再陞官,被別人說長道短是小;出了漏子、壞了王爺的大事,卑職可就萬死莫辭了。」

秦雷不禁笑道:「別人整日鑽營著陞官發財,你倒好,上了門的好事往外推。」

馬南咧嘴笑道:「俺也想當大官,可小馬拉大車的話,不但拉不動車、還會把馬累死的。」說這話時,他黝黑的臉龐上,散發著誠摯的光。

秦雷看他一會兒,才展顏笑道:「好吧,這才倒是孤急功近利了。就等小馬長成大馬,再去拉大車吧。」馬南抱歉的笑笑,謝過王爺的體諒後,又極力邀請他回縣衙用飯。

秦雷擺擺手,輕聲道:「孤這次從中都過來。待不了多久的。若不是路過,甚至不會在你這兒停留。」

馬南頗為遺憾道:「那只有等王爺回來時候了。」

秦雷點點頭,笑道:「到時候再說。」說著視線投向南邊,低聲問道:「你們公車大人在府裡嗎?」

馬南撓頭笑道:「沒事兒俺也不去襄陽,不大清楚知府大人的行蹤,」說著猜測道:「不過現在四處都在收莊稼,以知府大人的性子,八成不會在府裡坐住,說不定又跑哪個縣裡視察去了。」

話說年前公車商書被抬回襄陽時。還不能下地走動。大伙都以為他定要臥床歇息一段時間,但他卻讓人用軟轎抬著,行遍了襄陽府地所有州縣,硬是組織著官員鄉紳、復興衙門,圓滿的完成了春耕的準備工作。同時,還沒有落下襄陽府的減稅招商事宜。把個襄陽府上下整治的紅紅火火、欣欣向榮。

結果在南方兩省的一季度統計報表中,襄陽府的政務綜合指數、人均耕地數、商業貢獻率、經濟恢復指數,四項重要排名皆居首位。另外六項指數也居於兩省二十一府的前列,政績實在是卓越。

只有人口恢復指數和田地耕種率兩項,因為襄樊乃是彌勒教重災區,人口損失的厲害,所以一時落在後面。但照這個勢頭下去,最多也就是兩三年,便能迎頭趕上。

「襄陽地復興指日可待啊。」秦雷感歎道:「天時地利人和,全部佔其了。」

說著深深的看馬南一眼。輕聲道:「跟著公車大人好好學習,錯過襄陽騰飛的機會,你以後的成就也有限了。」

馬南躬身恭聲道:「卑職明白了,不會讓王爺失望的。」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官道邊上。秦雷坐上車頭,除下靴子,在車轅上輕輕磕著泥巴,微笑道:「我已經通知復興衙門,召開臨時議事大會,所以這一陣子就住在襄陽府,你有空可以來看我。」

馬南知道王爺這是要走了,恭敬道:「屬下知道了。」

秦雷點點頭,提著靴子起身微笑道:「好好幹,別讓馬侃比下去了。聽說那小子快要做通判了。」

馬南勉強笑笑,似乎要說什麼,但見王爺已經轉身,便住了嘴,恭恭敬敬的目送王爺進車。一直到車隊消失不見,煙塵落定。才直起身子。歎口氣,幽幽道:「但願一切無事吧。」說完便上馬往縣城去了。

車行大半日。緊趕慢趕,終於在天黑前到了襄陽城外。他命令黑衣衛放緩車駕,自己則起身出去車廂,站在車頭遠望著暮色中地巍峨古城。

一年前的一幕幕頓時在眼前浮現,那時候襄陽城還在彌勒教的手中,面對著走投無路的頑敵、高大堅固的雄城,所有人都以為血戰在所難免。

而他力排眾議,用一番稱魔幻的表演,幾乎是以一己之力,兵不血刃的迫降了三十萬彌勒教徒。也徹底將自己送上了南方的一千五百萬民眾心目中的神壇。

想起自己曾經扎過的高台,應該是在前面不遠地地方吧。秦雷不確定的默默道。那一日的熱鬧喧囂,竟彷彿過去很久了……其實還不到一年時間。

而這一年,在他的感覺中,竟有數年那麼久,可見世事變化之大、局勢變化之大、他的心境變化之大。

在他地沉默中,車隊緩緩駛到城前,卻發現大門緊閉,原來早過了關城門的時間。

石敢上去叫門,許久才有守城的兵丁探出頭來,沒好氣的喊道:「城門官了,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開,你們還是明天再入城吧。」

石敢倒沒有仗勢欺人的意思,心道:卻也合情合理。便要撥馬轉回,卻聽到城上兵丁叫道:「別走哇,若是肯出開門錢,就給你們開門!」說著還嚇唬他道:「露宿荒郊野外可不是鬧著玩的,小心彌勒餘孽殺人越貨啊!」

石敢一聽,頓時怒火中燒。沉聲喝道:「豈有此理!」便要亮明身份,好好懲治這幾個貪財妄為的污吏一番。

卻被王爺低聲止住道:「問問要多少錢?」他只好強壓住怒氣,粗聲問道:「你們要多少錢才能開門?」

「嘿嘿,這就對了,識相點才好走江湖嘛。」感情他們把城下的秦雷一行,當成了北來的客商。

石敢耐著性子,又把問題重複一遍,城上的兵丁才懶洋洋道:「那得看你們多少人了,一個人一兩銀子。自己算吧。」

「這也太黑了吧!」石敢憤怒道:「進個城就要幾百兩銀子,誰能進地起?」

守城的兵丁哂笑道:「進不起別進啊,誰請你們進了嗎?」態度竟是出奇的惡劣,根本沒拿城下的客商當回事兒。

「告訴他們,我們是復興衙門的車駕。」秦雷低聲吩咐道,已經能聽出他語氣中的不悅。

石敢趕緊照說。城上地兵丁卻不買帳道:「原來是復興衙門地囊球,那就一人二兩,不給滾蛋。」

石敢心道:好嘛,這一報名,還又漲了一倍。

「給他!」只聽王爺怒氣沖沖的命令道。

石敢便罵罵咧咧地答應了城上的條件,果然不一會兒,襄陽府的大門便開了,一隊軍容不整的兵士出現在眾人眼前。

帶頭的是一個滿臉麻子的隊長,與石敢一照面,便舉起手中地鞭子抽了過去。口中猶自喝罵道:「小子,活膩了是不是?敢罵爺……」

石敢一抬手,便抓住了鞭梢,猛地往懷裡一帶,就將那麻子臉的兵丁扯到了懷裡。

猝不及防間。那隊長便被石敢攬在了懷裡,還沒反應過來,只聽啪啪兩聲,就被石敢扇了兩個大耳瓜子。

「哎呦……你敢打我?」那隊長捂著腮幫子,鬼哭狼嚎道:「來人啊……」卻看到一眾手下皆被黑衣衛制住,不由轉為驚恐道:「好漢爺饒命,不管您是劫財劫色,小的都從您就是。」

「呸!」石敢憤憤的吐出一口濃痰,冷笑道:「想要活命就閉上你的臭嘴。」那隊長果然老實閉嘴,顯然十分想活命。幾乎是在眨眼間。襄陽城門便易了主;幾乎是眨眼間,秦雷的好心情也蕩然無存,只聽他沉聲道:「去驛館住下。」說完便落下車窗,再不搭理任何人。

黑衣衛和隨行的高手護衛便魚貫入城,直奔與府衙臨街的驛館。這次沒有再嗦,直接用雪亮的片刀表達出要住宿的願望。

驛館差役們地態度要好上很多。一句廢話不說的清空最大的院落。請強盜大爺住下。這充分的體現了,大多數時候。刀比語言更鋒利。

黑衣衛們自帶吃食,也不需那些差役服侍,便將他們統統攆到一間小屋裡鎖起來……雖然差役們又怕又恨,但實際上黑衣衛們是好心的……若是待會他們來一出裡應外合,你說是殺還是不殺呢?

石敢給王爺端一碗糊糊,秦雷卻一點也不想吃。他面色陰沉地站在天井中,身上的衣服鞋子還是路上那一身,並沒有因為到了驛站而換下。

秦雷的憤怒是有理由的,方才城門前短短一刻鐘,他便看出三個問題:其一,襄陽幾乎是一座不設防的城市,最多只需五百人,便可以輕鬆拿下這號稱江北第一雄城襄陽城……也許還不用出現什麼傷亡;其二,所謂上行下效,看那些兵士貪婪成性的樣子,他不相信上面的人能好到哪去,再聯想出去,是不是江北已經貪墨成風了呢?其三,至少是在襄陽城城裡,官府與復興衙門並不對付,或者說……關係很差,若是整個南方都這樣,那秦雷當初的一番苦心變成了白做功,這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

三個問題一個比一個嚴重,讓他如何才能展顏?

過了好長時間,門外才喧嘩起來。站在房頂望風的高手,一個鷂子翻身。穩穩落在地上。拱手沉聲道:「王爺,外面來了很多官兵,已經將此地圍起來了。」

秦雷勉強笑笑道:「公車商書可在外面?」這高手乃是樂布衣地記名弟子,名喚公孫劍,乃是襄陽人氏,原先就認識公車商書,是以秦雷有此一問。

公孫劍搖頭道:「未曾看見有公車大人在外面。」

秦雷點點頭,輕聲道:「吩咐諸位謹守門戶,不必理他們。」說著轉身回房,快進門時,才扔下一句淡淡的吩咐道:「等公車商書到了後再叫我。」

看著大門砰地關上,公孫劍不由張大了嘴巴,他跟秦雷的時間不長,向來見他笑瞇瞇的、沒什麼架子。似乎脾氣好得很,今天這樣卻是頭一次見。

院子裡守衛的黑衣衛,見他一副呆若木雞地樣子,輕聲安慰道:「習慣就好了,好在王爺發脾氣地時候不算太多。」

不算太多就是有點多……公孫劍咽口吐沫,心中道。

不出秦雷的意料,外面雖然聚集了幾百號兵丁,卻無人敢衝擊驛站,除了將其團團圍住,也就只有在外面靜觀其變了。

這中間倒是有個軍官模樣地傢伙喊過話。說了幾句你們走投無路了、還是速速投降之類的廢話。卻被房頂上地冷箭射中了頭盔上的紅纓,嚇得他抱頭鼠竄,再沒有出現。

雙方對峙到次日天亮,得到消息的公車尚書終於趕回來了。與他同來的,還有從臨近幾個縣城調來的鄉勇。再加上襄陽城大戶家的護院打手,竟也湊了一千多人,頓時將小小地驛館圍了個水洩不通。

見取得了人數上的又是,那個被射中頭盔的軍官又冒了出來,迎上風塵僕僕的知府大人,張嘴便大呼小叫的表功道:「大人,您來的正是時候,小的們已經將賊人攆進驛站當中,就是連只蒼蠅也飛不出去了。」

公車商書面色鐵青道:「怎麼……會…會把歹人放進城中?不是讓你們嚴守城門嗎?你…你這個襄陽團練…是怎麼當的?」

原來那軍官乃是襄陽府的團練使。所謂團練,便是在正規軍之外。由地方官府鄉紳自行徵集壯丁編製成團,施以軍事訓練,用以捍御盜匪、保衛鄉土的武裝。

秦雷把江北衛和山南衛撤編之後,便命令各地官府組建團練,藉以取代原先地地方衛軍……也就是說,那團練使便是當地守軍的頭頭。

其實此人原本乃是襄陽衛軍的一個尉。衛軍解散後。便搖身一變,成了團練正使。雖然名義上升了官,可實際上油水根本無法與原先相比……沒了吃空餉的機會,他自然非常不適應,自然要想法另闢蹊徑搜刮錢財了。

誰成想這次偷雞不成蝕把米,居然踢到了鐵板。但這事兒是他瞞著知府大人幹的,絕對不能實話實說,想到這,他心虛地嘿嘿笑道:「許是白日裡混進城來的,您也知道,咱們襄陽多熱鬧,那麼多南來北往的,哪能都看得住啊,一不留神就讓他們進來了也說不定。」

公車商書怒哼一聲,說話更結巴了:「不像話……你們…越來越不像…話了」說著便分開眾人,走到空無一人的館前大街。

「大人,小心啊,他們有箭……」那團練在後面大呼小叫,卻一步不肯上前。

公車商書看都不看他,在驛館門口站定,清清嗓子道:「裡面的好漢聽著,本官乃是…襄陽知府…你們到底有什麼目的?不妨…說一說……」

門內一片沉默,一刻鐘後,大門才吱悠悠的打開,露出一張他並不陌生的臉。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二一章 雷霆

一見那人的面孔,公車商書差點嚇得坐在地上,舌頭不拐彎道:「四大刃……」

石敢面無表情的朝他勾了勾手,公車商書便在眾目睽睽之下,跟著走了進去,幾個親隨想跟著,卻被他喝止。

看著大門又吱呀一聲關上,門外的長隨、師爺、團練之類的面面相覷,小聲議論道:「這是怎麼了?大人被魘著了嗎?」「我聽說叫四大人,哪來這麼個四大人?」

就在裡面人議論紛紛的時候,他們的知府大人也跟著石敢走進了跨院。

「石大人……您這是要帶我去哪啊?」公車商書小聲問道:「難道王爺也來了?」

對於他的問題,石敢一律無可奉告,帶他走到東廂房外,便沉聲吩咐道:「先在這候著。」說完輕輕敲門進去,好一會兒才開門道:「進來吧。」

公車商書的心裡,彷彿吊著十五桶水一般,七上八下還晃蕩的厲害,趕緊跟著貓腰進去。一進門便看見王爺面色深沉的坐在上首,正定定望著自己。

他趕緊推金山、倒玉柱的秦雷跪下,二扣六拜之後,這才略帶惶恐道:「王爺聖安……」

「孤不安。」只聽秦雷冷冷道:「有你這樣的好部下,孤王就是想安也難啊。」

公車商書趕緊把屁股撅得高高的,磕頭如搗蒜道:「卑職惶恐、卑職有罪……」他曾經無數次設想過,與給了自己第二次生命的王爺重逢時的場景,卻從未想到過,居然是這樣的狼狽。

在他想來,應該是自己驕傲的挺起胸脯,給王爺磕三個頭。然後大聲道:殿下,微臣幸不辱使命。是的,他確實這麼想,而且也為了這個目地忘我的奮鬥……但結果卻是這番場景。

「你有罪?」秦雷似笑非笑道:「你有什麼罪啊?」說著站起身子,負手踱步道:「你是堂堂兩省二十八府的領頭羊,南方第一能吏,你能有什麼罪啊?孤還要給你請功呢……」江北山南兩省一共有二十八個府,但其中七個幾乎被彌勒教夷為平地,現在正以重建為目標。所以被拿出來單獨考核。

他越是說的這樣不痛不癢,公車商書就越是戰戰兢兢,不一會兒就被嚇得渾身冷汗,艱難道:「可憐微臣愚魯,居然有錯而不自知,求王爺針砭!」

秦雷頓時火冒三丈。一直被壓抑的怒氣一下子爆發出來,飛起一腳踹在公車商書的膀子頭上,一下把他斜斜的踹飛了出去。

落在地上又翻了幾圈,公車商書還沒緩過勁兒來,就聽著王爺低聲咆哮道:「你就裝吧你!孤真是瞎了眼啊,怎麼就信了你這個混賬王八蛋了呢?」一邊說著,一邊揣倒了兩把椅子、一張桌子,以及白瓷茶具若干,好在小小驛館裡也沒什麼好東西。

公車商書忍著痛,重新跪下大聲道:「求王爺訓示。卑職到底有何失德之處,居然惹得您雷霆震怒?」說著猛一叩首,只聽咚地一聲,他的腦門與地磚實實在在的撞在一起,額頭登時青紫一片。也有鮮血流出。

秦雷微微瞇眼,冷哼一身,轉身回到椅上坐下,沉聲道:「好,孤王就跟你說道說道,也強似讓你做個糊塗鬼。」說著便把昨日夜裡地事情言簡意賅的講述一遍,說完慍怒道:「就請第一能吏大人說說,這都意味著什麼呢?」

公車商書完美的詮釋了什麼叫呆若木雞。只見他兩眼直勾勾的盯著王爺手邊的桌角,鼻孔一張一翕,還大張著嘴巴。甚至可以讓人看到自己的小舌頭,樣子要多吃驚又多吃驚。

秦雷絲毫不為所動,只是面無表情地望著公車商書。時至今日,秦雷已經不是當年那麼好哄的傻小子了。他相信,即使面對再誇張的表演,自己也能做出正確的判斷。

但這次。他確實願望公車商書了。好半晌。公車商書才回過神來,恭恭敬敬的向秦雷磕個頭。然後直起上身、一臉肅容道:「王爺請容許罪臣自辯,之後聽憑發落,絕無怨言。」

秦雷的眼皮耷拉一下,微不可察的點點頭,算是答應了。其實他本不該發這麼的火,但從往常收到的報告看,這公車商書絕對可以稱得上政績卓著、口碑絕佳,再加上一路行來,秦雷看到的聽到地,無一不是溢美對這位知府大人的之詞。以至於秦雷已經在車裡寫好了表彰暨要求各省府縣衙門學習襄陽府及襄陽知府的諭旨……然而一到地頭卻遇到了這麼一出,若是當時手快,將命令下發到各府,豈不成滑天下之大稽了?

秦雷是越想越生氣,這才出腳給了公車商書一下。好在及時清醒過來,才沒有將他大成生活不能自理。

深深呼吸一下,他平抑下有些激動的情緒,聽公車商書沉聲道:「自從到任以來,微臣時刻不忘王爺的知遇之恩、提攜之情,恨不能為襄陽府嘔心瀝血、披荊斬棘,雖不說如大禹一般三過家門而不入,卻也沒有一刻懈怠,唯恐有負王爺大恩,無顏再見您一面。」奇跡般地,他竟然不結巴了。

秦雷面色稍稍緩和,但聲音仍舊冷得掉渣道:「功是功、過是過,孤王不會無視你的成就,」頓一頓,又道:「卻也不會因此縱容你的過失。」

公車商書又叩首道:「殿下公正嚴明,微臣本不該巧言令色,為自己狡辯,但唯恐王爺對某些事情霧裡看花,不能根治,以致今後貽害無窮,是以顏自辯。」說著直起身子,雙目坦然的望向秦雷,朗聲道:「臣以為臣有縱容之過,但事出有因,乃是不得已而為之。」

秦雷聞言身子微微前傾,右手支在大腿上。沉聲道:「這麼說你是事先知情?」

公車商書毫不猶豫的點頭道:「罪臣確實知道,襄陽府的團練大多來自原先的襄陽衛軍,沒了朝廷的供養,僅靠著地方和富紳地一點餉銀度日,心存不滿至於,早就徹底墮落,與城裡的地痞蛇鼠一窩、混亂不堪,乃是府城軀體上地一大毒瘤。」聲音逐漸降低道:「而且他們特別反感復興衙門……總覺著是這個衙門讓他們丟了飯碗的……」

「放屁,他們的飯碗是孤王砸掉的。」秦雷冷笑道:「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如此貪得無厭,這說明你早就見怪不怪了,」說著一拍桌面,沉聲道:「既然團練如此齷齪,為何還要縱容至今而不處置呢?」

公車商書苦笑一聲道:「回稟殿下,微臣手下就百十號衙役。他們卻有近千人,還都是些兵痞無賴之類的亡命徒,是以不敢輕舉妄動。」

「那不是理由,你完全可以給孤上折,難道孤王還對不了千八百地痞流氓嗎?」秦雷面色陰沉下來,他對公車商書的回答不太滿意。

「微臣以為,一年之計在於春,若是整個春天都用來打黑除惡,那對江北地損失可就太大了。」公車商書額頭見汗,輕聲道:「而這些團練畢竟是纖芥之疾。是以罪臣想……先任他們胡來一陣子,等著農閒時節再收拾不遲。」

「姑息遷就!」秦雷重重地吐出四個字道:「孤王的原意是,從精壯純良地百姓中招募團練,輪流服役,為何弄成今日這般田地?」

公車商書額頭上的汗水越來越密。咽口吐沫道:「因為招募不到壯丁……」

「為何招募不到?」秦雷淡淡問道。

「襄陽府去歲蒙難,人口幾乎減半,到現在也沒有恢復到原本的六成,地多人少,沒有大戶願意放人。」此時的農民九成依附於地主鄉紳過活,剩下地一成自然是那些富農,更不會出來幹什麼勞什子團練。是以招來招去,最後還是召到了被秦雷解散的衛軍頭上。

聽他解釋的倒也合情合理,秦雷閉眼沉吟半晌,方才平淡道:「你倒是一推二五六。把所有屎盆子全往團練身上扣。難道你們真沒有問題嗎?」說著從桌上扔下一份書簡道:「為什麼復興衙門參你們兩省衙門不許查賬呢?」

「這個……微臣確實不知。」公車商書坦然道:「微臣一片冰心、日月可鑒,王爺盡可調查,只要查出微臣有一點失德之處,臣……寧願領死。」

秦雷意思難明的笑笑道:「孤會調查的,倒要看看你們這花團錦簇的表面文章之下,到底有沒有藏著點齷齪心思……」

公車商坦然道:「請殿下查賬。」秦雷呵呵笑道:「巧了。這次孤王南下。還正帶了十幾個賬房呢。不止你襄陽府的賬,兩省二十八府的統統要查一遍。」說著長身而立。面目略有些猙獰道:「從現在開始,最好還是祈盼孤王查不到東西吧。」

說完低喝道:「石敢!」

「有!」全副武裝的石敢小跑進來。

「通知馬侃、朱貴、程思遠,準備收網!」隨著秦雷一聲令下,幾枚紅色的信號彈同時騰空而起,向潛伏在四周地密探下達了行動命令。

秦雷的行動絕對是早有預謀,幾乎是在一天之內,整個南方震動了:一隊隊從暗處冒出來的密探,手持著蓋有王爺大印的文書,將各省各府的賬房、庫房一一查封,賬冊則被裝車運向襄陽府,而所有官員都被通知,不許離開府城一步,必須隨傳隨到。在王爺毫無徵兆地雷霆之怒下,整個南方戰慄了,無論是世家大族、還是高官顯貴,終於發現,那位坐鎮襄陽的殿下,早已在潛移默化之中,對南方形成了絕對的控制。除了匍匐在這種強權之下,閉目等死之外,再沒有任何妄動的餘地。

但這種絕望的情緒,注定只是極少數的表情。更多的人家卻是額手相慶。激動不已,為了這一天,他們等待好久了……換言之,他們便是既得利益者。

比如說胥家、比如說以柴家為首地中小世家……甚至是有些消沉的喬家……

對!沒有徐家!沒有卓家!沒有秦雷一直盡力拉攏的卓家!也沒有累世三公、手握軍權地徐家!

這裡面的道道還要從去歲說起……

去年南方事變之後,秦雷半是用強、半是引導的重新劃分了南方官府與大戶的勢力範圍。但即使以他那般崇高的威望,也無法做到一點……讓官員與士族分離。

因為大秦、尤其是南方的士族勢力可謂是根深蒂固,兩省地主要官員皆是士族子弟,可以說官府便是士族地代言人……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

但官府是什麼?是管理者!而士族是什麼?充其量也就是有著尊貴身份地被管理者而已。可實際上,官府維護著士族的利益。反倒成了士族的附庸。且南方士族勢力過於集中,官府基本上被四大家壟斷把持,所以四大家便是南方地巨無霸,所以……

所以秦雷要想完全掌握南方的話,就必須剷除或者控制四大家……剷除便是徹底消滅,讓其成為歷史;而控制則是使其聽令。可一旦屬於監視,自立的野心便會死灰復燃,所以這兩個詞有者本質的差別。

雖然四大家懾於他的威勢,一時十分老實,看起來也不會影響他對南方的控制。但大秦的中心畢竟還在中都,有志於天下就不能久居南方,而南方又是大秦的糧倉,有志於天下就一定要控制南方。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事情很簡單,如果秦雷無法坐鎮南方,就只有通過官府和復興衙門共同掌握南方。如果想讓這二者發揮作用。就一定要讓官府與士族分離,換言之,也就是剷除四大家……而不是控制四大家。

至於復興衙門,只要將士族勢力被逐出官府,他們自然會把復興衙門當成救命稻草……而這。正是秦雷願意看到的。

但四大士族這棵大樹過於根深蒂固了,他就是有千鈞的力道,也無法一下子將其連根拔起……即使真可以一下拔起,也會動搖南方根本地。所以他只有循序漸進、步步為營,講計謀、講策略,一下下的把吊索套到四大家的頭上。

所以去年他冷漠看著胥家倒下,又用陰勁廢掉了徐家的五成功力,還捎帶著摁下了喬家。結果一番折騰下來,便成了四大家中卓家一枝獨秀、其餘三家死的死、病地病、殘的殘,沒有一家能恢復元氣的。

在這一系列的鬥爭中。秦雷最高明的地方在於,他只是為四家已有的矛盾提供了升溫的暖床,之後便一直躲在幕後,笑看狗咬狗,還時不時的出來假惺惺一番,讓四大家都沒察覺到他笑容與關懷下。深藏的禍心。

當然。他之所以沒暴露意圖,還跟四大家的自信有關……他們認為。無論是誰,要想統治這片土地,就必須跟他們合作,而不可能想要消滅他們。

但秦雷偏偏不信邪,就真地設好了圈套,請君入甕……

他盯上了徐家和卓家。形象和實力大為受損的喬家,必然會想方設法的恢復元氣,而恢復元氣的最好辦法,便是直接進補真金白銀。可這些銀子該從哪來呢?

很自然的,南方最大一比銀子在復興衙門,但那裡有無數中小議事盯著呢,根本動不得。所以喬家看上了另一筆銀子……復興衙門支付給官府的五年一千萬兩白銀上。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二二章 爛香蕉

四面八方的賬冊被送到了襄陽府的小小驛館中,秦雷從京裡帶來的審計師們,便緊張的忙碌起來……這些審計師皆是賬房出身,卻來自不同的行業,經秦雷親自培養,成為了政務寺審計署的骨幹。

龐大的王府政務寺,根系蔓延至整個大秦、以及齊楚兩國的主要城市,之所以能保持高效廉潔的運轉,這與秦雷有一支超越時代的審計師隊伍是分不開的。

現在這些審計精英們從天而將,面對著如山的賬冊卻毫不怵頭,先大致的分門別類後,便一本本的檢查出去,很快便發現了問題……

「蓋州府集中向瑞通商號購買耕牛二百頭,耗銀一萬兩?」只聽一個賬房冷笑道:「一頭耕牛最多十兩銀子,怎麼硬生生多花了八千兩?蓋州府還真願意做冤大頭!」

「夷陵府向合乾商號採購各色農具十萬件,耗銀兩萬兩?為什麼只見到一萬件農具的分發記錄,且庫裡也沒有存貨記錄呢?」又一個賬房先生沉聲道。

「拆州府租用元年車馬行牛馬騾車共三千次,支付白銀三萬兩?莫非是那車馬行都是用赤兔馬、老君青牛拉車?」這個賬房還頗具幽默感。

十幾個賬房夜以繼日的審查,將一條條異常賬目匯總起來,終於在七天後得出了初步的結論----復興衙門撥付兩省官府的兩期四百萬兩白銀中,有一百九十餘萬被有司通過不等價交易,分二十七筆轉移出去,目的地是……瑞通商號、合乾商號等十幾家商舖。而這十幾家商舖,又都是徐家、卓家兩家下屬的產業……

問題已經顯而易見,徐家卓家貪污了重建銀子、而兩省官府的官員們。也脫不了其中的干係。

兩省地目光齊聚在襄陽城的那個小小驛館上,復興衙門的議事們更是從四面八方趕到襄陽,希望可以第一時間瞭解事情的進展。

當所有都以為王爺將要大動干戈的時候,他卻攜美泛舟游襄陽去了……

襄陽是個好地方,歷史悠久、文化燦爛,山河壯麗、四通八達,歷來是文人騷客們極愛流連的寶地,自然也留下了無數詩詞讚頌,這其中又以王右丞的《漢江臨眺》最具感染力。所謂:

楚塞三湘接,荊門九派通;

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

郡邑浮前浦,波瀾動遠空;

襄陽好風日,留醉與山翁。

不愧是詩畫雙絕王摩詰,短短四十個字。便將襄陽的過人、動人、誘人之處,刻畫的淋漓盡致、意境無窮,仿若一副美妙地水墨畫,讓人觀之無不動容、思之無不神往。

煙雨迷濛之日,泛舟於漢水之上,總給人以舟行碧波上、人在畫中游。的感覺,縱是有滿腹的心事,也會欣欣然而忘憂,悠悠然而忘返。

船是襄陽最好的雕樑畫舫,酒是天下最珍貴的碧玉瓊漿。各式各樣的異果珍饌,名貴糕點,擺了整整一條長桌。而陪酒地是江北最有名的紅姑娘,小憐和依依。

秦雷斜倚在紫檀木雕成的逍遙椅上,雙目漫不經心的打量著對面懷抱琵琶的嬌媚女子。那女子美目倩兮的望著秦雷,輕啟朱唇,鶯歌婉轉地唱道:

畫得襄陽郡,依然見昔游;

觀山思駐馬,漢水憶回舟。

丹壑常含霽,青林不換秋;

圖畫空咫天,千里意悠悠。

秦雷怡然自得的聽著小曲,邊上還有個體態妖嬈、十指芊芊的姑娘,在細心為他剝著火紅的荔枝。

待一個荔枝剝好,她便伸出白玉修長的手指。捻著那凝脂透明地果肉,輕輕送至王爺嘴邊。秦雷稍一張嘴,便將那甜美多汁的荔枝……還有姑娘的一對賽雪欺霜的小指含進了口中,引得姑娘一聲消魂的嬌吟。

對面懷抱琵琶地姑娘輕輕按下琴弦,嬌嗔道:「王爺真是偏

秦雷呵呵笑道:「小憐的手指上沾了荔枝蜜,孤王當然要助人為樂了。依依可不要亂吃醋哦。」那被叫做小憐的姑娘依偎在在秦雷身側。也朝那依依示威似得笑道:「誰讓奴家不會彈琴。只能剝荔枝呢……」

秦雷得意的哈哈笑道:「那依依就不要彈琵琶了,換一個樂器給孤王取樂吧。」

依依閃動著一對如夢似幻的眼睛。嬌艷欲滴的紅唇微動道:「什麼樂器呢?」

「正所謂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可見美人兒都會要吹簫的。」秦雷雙眼直勾勾的盯著那姑娘的紅唇,嘿嘿笑道。

依依一雙勾人攝魄的大眼睛水汽氤氳,垂下粉頸道:「奴家沒有帶簫……」

「不要緊,孤王到有一柄,依依不妨過來品一品,看看到底是不是柄好簫?」

這話自然引來那依依地一陣不依,邊上的憐兒也聽明白了,掩嘴吃吃嬌笑起來。

秦雷肆無忌憚的放聲大笑,他要的不是白日宣淫,而是這種調笑無忌的快感,彷彿又回到了去年三四月間,流連於玉帶河上時的無限春光。

所謂醇酒佳餚、美人繞膝,人生地享受莫過於此。

但總有些不合時宜地聲音響起:「殿下,徐老爺子求見。」說話的石敢,他甚至沒敢進來,唯恐真格看到王爺地絕世好簫。

「不見……」秦雷微微惱火的悶哼一聲道:「老子今天要研究樂器,讓他明日去驛館見我。」邊上兩個姑娘對視一眼,那憐兒便嬌聲道:「誤了王爺的正事,奴家可是吃罪不起的。」那依依也軟軟道:「是呀,王爺,等辦完了正事。奴便給您……簫,好不好嗎……」

秦雷冷意笑一聲道:「不必了。」說著面無表情的盯著那依依姑娘道:「還是給你地徐老爺子吹吧。」

兩個女子見王爺突然變臉,忙不迭跪倒在地,連聲求饒。秦雷也知道這兩個歌妓不過是受人所托,沒興趣為難她們,沉聲道:「三十六計裡孤王最討厭的就是美人計。」說著一揮手道:「送二位小姐回去。」

便有四個黑衣衛進來,近似拖麻袋一般,將兩個方纔還巧笑倩兮的紅姑娘帶了出去,扔到跟著畫舫的一葉小舟上。末了還丟了兩袋金錁子過去。朗聲道:「這是我家王爺賞你們的,速速離去吧。」

小憐和依依一人捧著一袋金錁子,完全被這位南方王的舉動搞糊塗了。說他憐香惜玉吧,卻又翻臉無情,說他無情無義吧,卻又慷慨贈金。兩人面面相覷良久。那小憐才幽幽歎一聲道:「可是王爺嫌我們作說客了?」

那依依苦笑道:「八成是這麼回兒事,我看這位爺根本沒把咱們江北雙艷看到眼裡去,要不怎能連……」說著玉面通紅道:「簫都不要吹了……」

小憐見她霞飛雙頰的嬌俏樣子,不由咯咯笑道:「看來你是真想呀……」依依被她說中心事,嬌聲道:「依依不依了……」說這便去捉那小憐。姑娘笑作一團,倒是沒有一點心裡負擔,因為她們看見徐老爺子已經登上了畫舫。

這樣多好,兩邊都有的拿。姐兒嘛,雖然愛俏,但更是愛鈔的。

雖然口上說不見不見。可被攪了好興致地五殿下,還是讓人把徐昶放了上來……這個人,還是有必要好生談一談的。

當大秦荊國公徐昶,顫巍巍出現在畫舫中時,秦雷依舊赤腳坐在躺椅上。沒有一絲要起身相迎的意思。所以從這一點上說,秦雷其實是個實在人……當溫情脈脈的面紗被扯去後,便不再說些天好天壞、人胖人瘦之類的廢話。

見這位面色不善,徐昶趕緊跪下叩首,顫聲問安之後,便沉默的俯首於地,房間裡頓時安靜下來……兩人都清楚對方地目的,也都失去了兜***的耐氣氛越來越凝重,還是處於劣勢的徐昶先開了口:「王爺要怎樣才能放過我們徐家?」

秦雷剝一根黃燦燦的香蕉,遞到徐昶面前。徐昶不知何意,猶豫著沒有伸手。待他想要去接時,王爺卻已經鬆了手,那潔白的香蕉肉便跌落在地毯之上,摔成了數段。

定定的望著沾滿地毯絨毛的香蕉,徐昶額上的青筋隱隱跳動。呼吸也稍稍急促起來。但秦雷卻不為所動。依舊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只是雙眸中投射出來地光。冰冷而無情、彷彿盯著田鼠的毒蛇一般。

顯然,徐昶已經明白了王爺的意思……你沒有接住我給的第一次機會,那麼,想要活命的話,就丟掉一切尊嚴,徹底地俯首稱臣吧。

螻蟻尚且偷生,何況靈長乎?也許這對一般人來說,並不能算是個艱難的抉擇。但他是江北徐家的家長……累世三公、號稱南方第一家的徐家,還從未徹底臣服於任何人之下過。

一面是家族的體面,一面是生存的機會,這選擇實在太難了。沉默半晌,徐昶才低聲道:「請王爺看在老朽兩個兄弟的份上,饒過徐家這一次吧,徐家願意甘效犬馬……」他所謂的兩個兄弟,便是征東軍南路元帥安國公徐續,和執掌神武軍的肅國公徐繼。秦雷聽了微微一笑,竟猛然伸腳,往徐昶面前的香蕉上踩了一下,頓時將其變為香蕉餅。這還不是最重要地,最重要的是……他是光著腳踩的。

踩完後,秦雷在徐昶的衣裳上擦擦腳,這才緩緩收了回去。

他的意思很明顯,你敬酒不吃,罰酒也不吃。只有吃我倒在地上地酒了。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徐昶地腦子反而清醒過來,他終於知道,對方一定要讓自己臣服:若是自己臣服,徐繼和徐續兩個投鼠忌器之下,也不敢與秦雷作對。

若是自己不接受地話,下場只有一個,徐家從此在南方成為歷史……反正是要撕破臉,對方自然先下手為強了。

想到文彥博的命運。徐昶發現自己沒得選擇……這位王爺心狠手黑、肆無忌憚,既然可以將一國丞相梟首於任上,那麼自己這空頭公爵又算得了什麼呢?

面對著一個瘋狂地賭徒,徐昶終於動搖了。他當然知道,對方肯定會忌憚自己的兩個兄弟,可他不敢與他對賭徐家上千口老小、百多年基業。他輸不起呀……

好在他並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羞辱於我……一旦這樣想,徐昶的心理防線頓時崩塌,便再也沒有勇氣與秦雷對峙。

只見他軟軟的伏下身去,顫抖著伸出那戴著玉扳指且保養的極好地右手,撿起了地上的香蕉餅……被秦雷用腳丫子踩過的爛香蕉。

將那香蕉餅捧到面前,老公爺的眼眶中頓時蓄滿了淚水,他含著金湯匙降世,一生享盡榮華尊崇,哪裡受過此等折辱?

帶著最後一絲僥倖,他又偷偷看了王爺一眼。卻見他仍舊如冰山一般,一言不發的坐在那裡,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

心中哀歎一聲,徐昶抬手便要將那被踩過地香蕉塞進嘴裡,卻被秦雷飛起一腳。正中右手手腕,手中的香蕉自然也飛了出去。

徐昶仍然半舉著手,滿面錯愕的望著秦雷,卻聽他終於開口笑道:「所謂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老爺子太節儉了,掉到地上的還要吃,真讓小王無地自容啊。」笑容和煦,聲音溫暖,與方才絕對判若兩人。

秦雷說著便起身將徐昶攙起來,按在一邊的座位上。還端來一大盆水果,呵呵笑道:「您還是吃這個吧,那東西就留給不聽話的壞蛋享用吧。」

徐昶已經被他連揉帶搓的徹底搞沒了脾氣,將那托盤抱在懷裡,面色尷尬道:「王爺……」

秦雷微笑道:「你打算聽話了?」

「老朽永遠聽王爺的話……」徐昶又要跪下去,卻被秦雷阻止。待他重新坐定後。秦雷才沉聲道:「你幹的好事自己也清楚。我現在問你幾個問題,你必須如實回答。否則……」他把後面省略了,任由嚇破膽的徐公爺聯想去了。

徐昶忙不迭地點頭,便聽秦雷問道:「你們一共貪墨了多少銀子?」這個他大體有數,問出來不過是想看看這老小子是不是說實話罷了。

「我們一共吞了將近一半的復興衙門撥款。」看王爺的表情並沒有變化,徐昶才繼續大著膽子道:「其中我們家八十萬兩,他們家一百一十萬兩。」

「他們家?誰家?」秦雷平淡的問道。

「卓家。」對於拉一個墊背的下水,徐老公爺還是很熱衷地。

「你們誰是主謀?」

「他們……」

「嗯?」秦雷冷笑著伸腳打翻他手中的托盤,低喝道:「再有一次的話,你就不用再說了。」拿他秦雨田當傻子呢?若是卓家主謀的話,自個獨吞多快活,幹嘛還要跟徐家分贓。

果然,徐昶被嚇的渾身一哆嗦,終於點頭道:「是我們家……」

「為什麼要這麼做?」

「家裡的現錢都變成了復興衙門的份子,便想從官府裡弄些銀子周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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