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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唐攻略 作者:府天(全書完)

正文 第四百零一章 壞消息蓋不過好消息,蝴蝶振翅天下改

    說抓到了贊婆這樣一個重要人物,但無論是李賢還是沒有去見他,卻只是將其囚禁了起來,因為他們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做。

    雖然此番損失慘重,大多數陣亡將士的遺骨都是就地掩埋,一路上的寒冷天氣更是讓不少重傷員沒能等到救治便咽了氣,但總而言之,這一次仍然可以算是大勝,甚至是完勝。然而,樹敦城不是州涼州這樣的大城,即使是當初從州出發進軍,大軍也是分開進拔——否則,四萬人馬窩在州城中,足以把整座城池給擠破。

    所以,軍隊和戰俘的暫時安置問題,便成了重中之重。而為了讓那些戰俘徹底死心,李賢干脆讓那些吐谷渾戰俘把贊婆被擒的消息散布了出去。這一招果然有效,餓得半死不活的吐蕃戰俘听到這樣一個壞消息,猶如五雷轟頂一般,全都蔫了。

    少數幾個仍處于觀望中的吐谷渾貴族當知道連贊婆都被擒的時候,立刻全都猶如變了個人似的,對著看守的軍士捶胸頓足地說要求見李賢,言辭中別提多謙卑了,哪有最初的桀驁模樣。

    “見他們?當初我拿著金刀倒想給他們一點甜頭,奈何人家根本不把我這個大唐雍王放在眼里,如今倒是一個個全都湊上來了?敬酒不吃吃罰酒,先晾著他們,橫豎有的是比他們識相的,犯不著這時候費勁搭理這些死硬派!”

    來傳話的黑齒常之見李賢氣急敗壞的樣子,不禁莞爾一笑。自從一群級別更高地武將進駐樹敦城之後,他就從發號施令地變成听令行事的。雖然沒了大權。但同樣不用操心。用李賢的話說,就是打仗也沒有善後累。

    李賢丟下手中一份公文,見黑齒常之要走。便開口將他截了下來︰“對了,這兩天有沒有遼東軍報?那邊地情形怎麼樣了?”

    雖說人在西北,但海東畢竟是昔日故國,所以黑齒常之對那邊的戰局依舊很關心。此時李賢開口相問,他先是一愣,隨即明白這一位沒有其他的意思。遂笑著解說道︰

    “殿下可想起遼東戰事了,那邊還算順利,只是初交戰的時候有兩位將軍躁進了些,好在薛仁貴將軍見機得快,不但救回了同僚,而且大破高句麗軍,似乎是個不小的陣仗,有劉相公親自坐鎮。泉獻誠當向導,安撫也沒有問題,泉男生之圍也已經解了。不過……”

    李賢最怕听到的就是“不過”這樣地轉折詞,見黑齒常之有所猶豫。他便不耐煩地追問道︰“老黑,和我說話不用吞吞吐吐的。有什麼話直說就是,你我又不是外人!”

    這句話黑齒常之听得異常舒坦,竟是忘記了契何力的禁令︰“殿下,雖然西北大勝,但朝廷仍有人言不宜東西兩邊用兵,海東既然已經解了泉男生之圍,宜速定高句麗,平定海東全境。但這樣一來兵力未必夠用,所以就有人在打州駐兵的主意。殿下也應該知道,這一次不少兵馬都是從隴左一帶調來的精銳,最是驍勇……”

    “別說了!”

    這回李賢真正听不下去了,抬起巴掌想要拍下去,又覺得有些不妥,遂又強自按捺著怒氣放了下來。兩面用兵是兵家大忌,一來是動用資源太多,補給線太長,二來則是容易造成分兵,不能用優勢兵力一戰而定。可是,遼東和朝鮮半島那塊地是容易打的麼?換言之,就是打下來又如何,真的派兵去駐守去統治?到頭來還不是便宜了別人!

    歸根結底,打這仗純粹是為了太宗皇帝的面子問題,為了大唐地面子問題!

    他長長舒了一口氣,總算把心里的郁悶暫時吐了出去,卻知道雖然有人說閑話,但他老爹老媽還不至于愚蠢到做出這樣的決定。見黑齒常之欲言又止,似乎還有話要說,他不禁覺得奇怪,轉念一想,一個名字就跳了出來。

    “可是老劉那里有什麼疑難?”

    “听說劉仁願將軍遭了朝廷申飭。”黑齒常之和劉仁願之間常有書信往來,但如今這種東西同時打仗的時候,他自然不可能從私底下再得到什麼消息。想到自己剛剛從契何力那里得到消息時地震驚,他使勁咽了一口唾沫,竭力讓自己的語調顯得平靜一些。

    “劉將軍卸下了熊津都督地名義,去新羅協調出兵事宜,誰知道新羅方面多方推諉,造成延誤戰機,若不是前線劉相公指揮得宜,只怕就要誤了大事。”

    這事情能怪老劉麼?協調新羅……新羅如今是野心勃勃等著接收大唐的勝利戰果,順便保存自己的實力,哪里會在這一開始就出兵!

    這

    李賢著實忍不住了,一巴掌狠狠地拍在案桌上,脫口“該死!”

    李敬業程伯虎薛丁山三人正好推門進來,誰知就听到這麼一句,莫名其妙地李敬業就開口問道︰“誰該死了?六郎……雍王殿下你如今可是堂堂元帥,還有誰敢給你氣受不成?”

    他一面說一面把目光轉向了黑齒常之,頗有些不善,而程伯虎亦是面露凶光,薛丁山則是皺了皺眉頭,想不通黑齒常之什麼時候得罪了李賢。

    “老黑只是和我說了件可氣的事,這天底下還能有誰給我氣受?”

    —

    李賢眼見要誤會,便向黑齒常之點點頭打了個眼色,待到他出去之後,他便把剛剛那兩件事一一道來,趁著三人正在發愣,他便對李敬業說︰“敬業,趁著師傅還沒統兵去遼東,你趕緊回洛陽去,爭取一起去遼東走一趟。劉仁願這個人的脾氣你應該知道,仗義豪爽,但心眼太少容易被人算計,能幫他就幫他一把。”

    李敬業沒想到李賢一開口居然說這個,不禁為之一愣。這次來西北他也是在征得李績的同意後主動請纓,結果被李賢當作槍使了。功勞雖然沒少,但終究說起來不怎麼光彩,因此並不得勁。此時,他沉思了片刻,立刻爽快地答應道︰“成,只要朝廷來了調令我就回去。”

    安排好了李敬業的事情,李賢少不得朝薛丁山瞅去,隨即意味深長地道︰“小薛,從今往後,阿梨可就是契將軍的千金了,你要是敢欺負她,嘿嘿!”

    一听這話,李敬業立刻幫腔道︰“小薛真是好福氣,听說阿梨這次一口氣割下了好些耳朵,嘖嘖,這斬首的功勛就連男人都及不上!”

    兩邊一嘲諷,薛丁山臉上頓時紅了,但他如今終究不比當日,深吸一口氣便不予理會,反倒是似笑非笑地對李賢說︰“我听阿梨說,六郎你和屈突大小姐有進展,真的假的?”

    李賢從未想到這話會從生性木訥的薛丁山口中說出來,一時間瞠目結舌。而李敬業程伯虎對視一眼,同時呆了一呆,良久,兩人才倒吸了一口涼氣,程伯虎更是不可思議地嚷嚷道︰“六郎,你……你真的能采下大唐那朵刺最多的鮮花?”

    不等李賢回答,程伯虎便唉聲嘆氣了起來︰“就算沒有那位大姐,六郎也早有賀蘭了,敬業成家了,小薛有了阿梨,他娘的,到頭來就是我孤家寡人一個,形單影只!不行,既然是兄弟,你們也得負責把我的大事給解決了,至少要像賀蘭那樣嫵媚,像敬業的那位賢妻那樣溫柔,像阿梨那樣本領高強!”

    程伯虎這一抱怨,屋子里頓時一片寂靜,沒多久,眾人便笑得前仰後合,就連薛丁山也不例外。好容易笑夠了,李賢正想開口說話,外頭忽然響起了一陣叩門聲,緊接著便傳來了契何力的聲音。

    “殿下!”

    李敬業正好在門邊,趕緊上前拉開了門,程伯虎那臉上頓時難得地紅了一下,顯然是擔心被人听去了那抱怨。而契何力卻若無其事地走進來,仿佛什麼都沒听到,和眾人一一見禮之後便直截了當地說出了來意。

    “剛剛從洛陽傳來消息,道是蓬萊宮含元殿全殿落成,陛下和娘娘不日將返回長安!另外,據說陛下和娘娘已經選定了未來的太子妃,出自弘農楊氏。”

    “弘農楊氏的太子妃……”

    李賢重復了一遍之後,忽然有一種出了一口大氣的感覺,不禁為之愕然,趕緊把腦海中那胡思亂想驅趕了出去——他上次去看房芙蓉是出于道義,沒錯,是人道主義的關心,絕不是什麼別的東西!當然,她沒有嫁給太子李弘,那實在是一種福分,大唐皇後中有好下場的實在太少了!

    “還有,陛下對于西北大勝很是高興,已經有旨犒賞。另外,因為這次大勝正好趕在含元殿落成之前,人人都道是莫大的吉兆。”說完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之後,契何力臉上便洋溢著真正的喜悅,“據可靠消息,爾東贊死了,因為欽陵和贊婆兩兄弟兵敗,那些被壓得喘不過氣的吐蕃貴族似乎控制了邏些意圖反抗,欽陵已經從多瑪調兵趕回去了。”

    蝴蝶效應!李賢腦海中冒出了如是一個名詞,滿面興奮和喜悅。他真心的希望,邏些的風波更大更猛些,這樣一來,這邊的吐谷渾重建工作就舒服愜意得多了。好在他此番面對的是初出茅廬的欽陵和贊婆,真是運氣不錯。
正文 第四百零二章 武皇後護犢子

    唐高祖皇帝和太宗皇帝都是住的長安太極宮,然而,還是武後,都相當不喜歡太極宮那塊地方。李治是潛意識中覺得太極宮深深刻上了父親李世民的烙印,給了他太大的壓力,于是對外宣稱太極宮陰濕,不利于他養病;而武後則是覺得昔日為太宗皇帝御侍的日子和她這個皇後太不相稱,所以寧可將大把大把的時間耗在洛陽。

    因此,原本只是李世民建來給老爹李淵消暑的大明宮,在李治登基之後便開始陸陸續續重建,又更名為蓬萊宮。先前在長安的時候,李治住的就是蓬萊宮蓬萊殿,而武後所住的則是毗鄰太液池的含涼殿,而幾座主殿卻仍是在建造中。相當于太極宮太極殿的蓬萊宮含元殿落成,無疑表明,大唐在長安的政治中心,正式從太極宮轉移到了蓬萊宮。

    雖然仍是更喜歡洛陽,但李治興致勃勃地要回長安,看看自己新建好的蓬萊宮,武後自然只得依從。帝後既然準備移駕,從上到下立刻忙忙碌碌了起來,從鑾駕護衛到政事轉移,再到各家大臣家眷,總而言之是一片紛亂,讓幾個位高權重的大臣忙得腳不沾地。

    然而,在西北大勝,遼東順風順水的時候,從長安城忽然傳來了一個壞消息——宰相劉祥道病故!

    從這一年年頭開始,先後死了甦定方、于志寧、李義府、李忠……而現在仿佛是為了印證年頭確實不好,竟是連劉祥道也去世了。李治為之唏噓的同時,便大手一揮命令禮部操辦喪事和謚號問題。自己卻帶著武後親自造訪李績在通利坊的別院。來了一次異常親切地慰問,這還不算完,正在家里頤養天年地許敬宗也受寵若驚地受到了帝後親臨的待遇。

    慰問了老臣之後。一個新的問題擺上了台面——右相之職由誰接替?

    先前地西台右相,即中書令是劉祥道;東台左相,即侍中是上官儀。余下的宰相雖然加三品餃,但畢竟不如這兩人。

    自從三年多前的事情之後,上官儀劉祥道勉強保持了和武後的步調一致,政令在中書門下基本上暢通無阻。而武後為了不讓李治猜忌,並未在此事上再作任何變動。而這一次,她自然是更屬意于西台侍郎李敬玄,畢竟,那是許敬宗推薦的自己人。

    可是,在這次的任命上,李治明顯偏向于劉仁軌,這自然讓她很有些不快。但在李治面前,她依舊是那個溫婉體貼人意地皇後,沒有露出任何口風。

    這一日沒有什麼緊急的政務,她便坐在妝台前。任由宮人為她梳妝。瞥了一眼面前擺著一盤盤精致珍貴的首飾,她冷不丁想到昔日為太宗御侍時。百般討好卻依舊不得其法的落寞孤單;想到李治登基後她費盡心機方才得以回宮,卻只能為一個普通宮人的辛酸苦楚;想到仰望王皇後時的無限嫉妒;想到如今位居萬人之上的風光無限……

    她變幻不定地望著鏡中的自己,忽然悠悠嘆了一口氣。

    “皇後娘娘!”

    阿芊匆匆沖進殿來,朝四周地宮人內侍打了個手勢,隨即接過了那個梳頭宮人的活計,麻利地將武後那烏黑油亮的頭發松松地挽了一個發髻,又選用了一枝點綴著南海大明珠的步搖。手中一邊動作,她一邊低聲說道︰“娘娘,雍王殿下把李敬業派回來了,說是報訊地!”

    “這個臭小子!”武後嗔怒地皺了皺眉,恰好阿芊插好了那支步搖,她便順勢站了起來,“知道他幕僚不夠,所以陛下和我才把李敬業暫時調給他用,他居然眼巴巴把人派回來了!就算是大勝,隨便派一個其他人不行麼,非得是李敬業,這小子越來越胡鬧了!”

    對于武後的光火,阿芊卻不上去勸,只是在那里抿嘴偷笑,待武後轉頭看她時,她才大大方方地笑道︰“娘娘這話可是言不由衷,待會見到李敬業,指不定就會念著雍王殿下地好處!殿下哪回辦事不是瞅準了目標,這回哪里會例外!”

    “阿芊,我看你去賢兒身邊服侍算了,成天就知道為他說話,哪里還像是我的尚宮?”武後沒好氣地一瞪眼,沉思了一陣便開口問道,“現如今李敬業可是在謁見陛下?”

    “對,我已經吩咐了他的從人,待見過陛下之後,他應該就會來大儀殿。”

    李賢之所以派李敬業回來,一來因為他是李績的長孫,這家世無人能比;二來則是因為他能說會道,這一點比直性子的程伯虎和木訥的薛丁山不止強了一星半點。就拿眼下來說,在李治面前,他是連消帶打,不但報了生擒贊婆的喜訊,又捧得君王哈哈大笑,最後退出來的時候,身上已經多了一件簇新的錦袍。

    一出來听說是大儀殿的

    人傳話約見,李敬業自不敢怠慢,立刻帶了人往另一上就算武後不召見,李賢早就特別關照過,這一趟他也是必定要跑的。他匆匆到了地頭,早等候在外頭的阿芊一瞄那件錦袍,頓時笑了起來。

    “李大人這回可是討了個頭彩,那是西域剛剛進貢來的十件錦袍中的一件,現如今就連太子殿下都還沒賞賜,你卻先上身了?嘖嘖,今次從西北帶回來什麼好消息,讓陛下這麼高興?”

    “我不過是沾了六郎的光罷了,早知道這衣服這麼金貴,打死我也不敢收下,還在宮里穿著那麼招搖!”

    李敬業踏進大儀殿,第一件事就是扒下外頭那件錦袍,笑吟吟地塞到了阿芊手中。而阿芊立刻知情會意地命人折疊包好,直到李敬業換上了原來的外袍,她方才領著他去見武後,一路上亦不忘探問李賢是否受了損傷,關切之情溢于言表。

    六郎這家伙端的是好福氣!這是當李敬業見到武後,而對方開口第一句就是追問先前那場大戰中李賢是否受傷時,他一瞬間生出的最大感受。有慈母關切,有紅袖添香巾相助,走到哪里都有人關心安危,這待遇他怎麼就沒有?

    羨慕歸羨慕,嫉妒歸嫉妒,他可不敢在武後面前耍花腔,老老實實地奉上了李賢的家書,他便把當日的情況娓娓道來,就連屈突申若和阿梨帶著那三百多家將自廊州突入的事情都不敢隱瞞半分。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申若丫頭居然也這麼膽大妄為,老契倒好,還跟著他們胡鬧,居然收了一個義女!”

    這話盡管是嗔怪胡鬧,但武後的面上卻滿是笑容,心情更是極好。李賢先前充當誘餌固然是極險,但那已經是過去的事,而且都大勝了,再為了這事責怪別人自然沒意思。而在武後潛意識之中,對于這種冒險卻極為贊賞。

    —

    若是瞻前顧後不知痛下決斷,她自己到現在不是還伴隨著青燈古佛,就是還在那里安分守己地當一個昭儀,哪能一步登頂成為皇後?兒子雖然冒了大險,但從根子來說,何嘗不是繼承了她的優點?

    “不過,申若和阿梨都是曉事的,立了大功卻不貪心,倒是都分給了家將,也成全了賢兒,如是做法值得贊許!薛仁貴確實好福氣,如此兒媳別人就是求都求不到,老契甚至連阿梨的出身都幫他解決了!賀蘭也終究學會迂回了,自己不能去就送了家將去,還搬出了太子幫忙!只可惜申若這丫頭死性子,嬌艷如花卻不肯嫁人……”

    說到嫁人兩個字,她猛地心中一動。屈突申若和賀蘭煙一塊住在太真觀,論理也是和李賢朝夕相處,這一次又千里迢迢跑去了西北,若是說沒有情愫萬萬不可能。想到這里,她面上不禁露出了一絲笑容,再想想賀蘭煙的心思,更是忍不住微微搖頭。

    這一次,她那個笨兒子大約不會再放過大好機會了!

    李敬業見武後心情好,便想起了李賢有關劉仁願的額外囑咐,索性把李賢的這一層意思轉達了出來,末了又解釋道︰“雍王殿下和劉將軍的交情由來已久,頗贊賞他的仗義豪爽,所以這一次讓我隨著祖父去遼東,其實也有關心他近況的意思,不知道這次究竟是怎麼回事?”

    劉仁願的事?武後心中一動,旋即曬然笑道︰“劉仁願是撞在了矛頭上,既然賢兒如此關切,我自會設法。你回來也好,劉祥道去世,陛下和我都很是憂心忡忡,他畢竟比你祖父還年輕些。此次你祖父即將領軍出征遼東,你隨著同行,也好讓陛下和我安心些。”

    送走了李敬業,阿芊回轉之後不禁有些納悶,見武後若有所思,她不禁問道︰“娘娘為何不對李敬業說明白,劉仁願此回遭此不測之災是因為劉仁軌?他推薦劉仁願明面上是好意,其實歸根結底就是因為在熊津方略上和劉仁願不合,可以說得上是以怨報德。若不是劉仁願護著他,劉老頭昔日充軍海東的時候,大約……”

    “別說了!”武後猛地打斷了阿芊的話,面上露出了深深的不滿,“斬草除根也得要得法,這都是李義府留下的禍害!劉老頭如今得聖眷,說什麼是什麼,就是我也不能對他怎麼樣,李義府卻已經送了命!賢兒就算知道又能怎樣,他就算風頭正勁,也動不了劉老頭!”

    武後言罷一振袍袖,余怒未消地轉去了內殿。她其他的事情做不得,但護犢子的本性卻在!這容易犯龍顏的事情,怎麼能讓李賢去做!
正文 第四百零三章 吃進去的就不會吐出來,吐谷渾的慕容復

    只蝴蝶在巴西輕拍翅膀,可以導致一個月後德克薩斯卷風。

    蝴蝶效應這四個字,對于李賢來說並不陌生,所以從他心底來說,所謂的既定歷史並不是不可更改的。只不過最初他沒有什麼大志向,只想挽回那位章懷太子可憐可悲的下場,能夠左右逢源太太平平地日子。

    之前他都是如同算盤珠子,撥一撥動一動,如果沒有這次地沖冠一怒,大約他還會在洛陽城中舒舒服服地窩著,當他那最最逍遙的沛王,不用在這西北苦寒之地死命折騰。然而,這一仗雖然沒有達到既定目標,也沒有逮住欽陵,但收獲之大卻是他事先始料未及。

    第一,吐谷渾順利復國——盡管距離其亡國只有一個多月;第二,那位吐蕃史上赫赫有名的大相噶爾東贊居然在這個節骨眼上死了;第三,欽陵匆匆回去鎮壓邏些的反對者,而吐蕃在先前一役中元氣大傷,不可能再醞釀一場大仗。

    八千余匹戰馬,一萬余吐蕃俘虜,外加從幾個被俘吐蕃將領身上扒下來的金銀首飾,以及一些制造精良的兵器。看上去似乎很不少,但真正說起來,這卻不值什麼錢。

    這年頭隴西養馬足足有數十萬匹,馬價也極其低廉,尋常的馬大約就值一匹絹,就算是上等良馬,翻個十倍亦是了不得的高價。這吐蕃馬在羌馬當中甚至算不上最好的,按照一比一的比例,一匹絹大概值銅錢七百文。那麼最多就值五百六十萬錢。也就是五千六百貫。

    把金銀首飾和兵器一起算上,只怕連這一次出征地糧草錢大約都不夠用!

    唯一值得慶幸地是,吐谷渾畢竟曾經是昔日強國。國庫里頭很有些家底,這一次吐蕃大軍來不及把東西都運回去,于是自然便宜了李賢。至于那些吐谷渾貴族為了贖罪,個個都拿出了相當的家產,成本核算下來,這一次的戰事勉強還算是收支平衡。

    然而。這距離李賢心目中打一仗肥三年地標準,實在是差得太遠。大老遠從涼州趕來的陸為和杜元中,在他的唉聲嘆氣中不禁詢問了一下,結果被那筆經濟賬給嚇了一跳,連反駁一下此戰大勝昭顯天朝國威都忘了。這兩位都是還沒真正當過正式官的,被李賢一感染,都在那里使勁琢磨如何開源節流,這倒是出乎了李賢的意料。

    雖然已經復國。但諾缽自知自己勢單力孤,因此只帶著自己所部的數百精銳呆在伏俟城不敢出來。倒是弘化長公主在接到李賢地邀請之後,在兩百唐軍的護送下風塵僕僕來到了樹敦城,一看到李賢。她便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廝見過後就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好你個六郎。果然有出息,趁著吐蕃立足未穩一戰而定,居然這麼快就把吐蕃人趕回老家去了!”

    李賢發覺諾曷缽沒來,自然無拘無束,當下便嘿嘿笑道︰“姑母既然連金刀都贈了,我怎麼也得竭盡全力,否則豈不是叫人笑話?怎麼樣,我去把那金刀拿來完璧歸趙?”

    “完璧歸趙?吐谷渾寶庫里頭藏的那點金銀財寶都落到了你的手中,你現在才和我來說什麼完璧歸趙?”左右沒有外人,弘化長公主便把那什麼禮儀規矩都拋在了腦後,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你是沒看見你姑父成日里盯著那空蕩蕩的寶庫,捶胸頓足喃喃自語的樣子!你可真夠狠地,西域虎狼之將那麼多,還沒有一個人能及得上你貪心!”

    對于自己的收獲,李賢並不避諱,相反卻異常坦然,兩手一攤便直言道︰“姑母你不會不知道,這大唐如今不止西邊一頭在打仗,東邊正打得如火如荼呢!就這一次西北動兵,要不是我巴巴地趕過來,父皇能下得了決心?”

    既然說開了,他索性又加了兩句︰“反正姑父若是亡了國,那財寶也是便宜外人,不如便宜我這個自己人來得干淨。實話對姑母你說了吧,我早把東西都折算成錢絹,稟奏父皇犒賞了將士。這些都是要在西北常年戍守的,這次得了好處,以後大約要出兵,他們也會更加賣力不是?”

    廢話,吃進去的東西他怎麼會吐出來!

    “好了好了,我可說不過你!”弘化長公主大度地擺了擺手,示意李賢不必在她面前再說什麼大道理,“我好歹是大唐公主,若是沒有娘家人,這在吐谷渾地日子也沒法過了,那些貴族成天虎視眈眈,恨不得可汗明日就死!我給你的那

    ,你可用過了?”

    所謂名單,就是弘化長公主先前交給李賢地那一份,上頭的人都是比較親近大唐的貴族,李賢自然是早就牢牢記在心里,此次也是照章辦事。在他看來,吐谷渾親吐蕃的勢力若是不除,這一次固然是復國了,下一次沒準還得亡國。

    “姑母放心,那名單上有不少貴族也在俘虜當中,我已經放出來了,還見過幾個。至于那些死硬派,如今也有不少松了口,我都還晾在那里。但是,有一件事姑母你還得上心,那就是你的兩個兒子中,若是有一個成器可以服眾的……”

    “若是有成器的,我早就上表朝廷廢了你姑父這個不成器的大汗,還等到今天干什麼?”說起自己的兩個兒子,弘化長公主頓時露出了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陛下倒是看重他們兩個,一個許配了金城縣主,一個許配了金明縣主,可關鍵時刻,他們一點用場都派不上!”

    好嘛,人說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如今倒好,這吐谷渾父子兩代人都沒一個成器的,那將來怎麼辦?李賢發覺弘化長公主的鬢間已經有幾根蒼蒼白發,不禁心中一動——小小一個吐谷渾,居然嫁了一個公主兩個縣主,實在是……禍害了三個如花美眷!

    狠狠發過一通脾氣,弘化長公主終于露出了一絲疲倦,但仍是強打精神坐了下來,再次說明哪些人一定要殺,哪些人可以暫時留著,哪些人可以用。一面說道這些,她一面輕輕揉著眉心,最後面帶猶豫地說出了一番話。

    —

    “六郎,我這回帶來了一個人,他母親曾經是可汗的侍妾,但早年去世了,我一直把他當作自己的兒子看待,此前我和可汗西逃,若不是這孩子死命保護我,只怕我這半路上興許會被拋下。你那兩個表兄其他本事沒有,但爭斗的本事卻是一流,我擔心再把他留在身邊反倒害了他,思前想後干脆和可汗說了一聲,把人送到大唐算了。”

    她也不等李賢同意,徑直走出去,不多時,便領著一個少年進來。雖然是吐谷渾人,但那少年卻生得白淨,身軀有些瘦弱,可整個人很是精神,一見面就依照弘化長公主的吩咐,單膝下跪向李賢行禮。

    李賢端詳了一會,便親自上前把人扶了起來,定楮細看更覺得順眼,遂笑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甦盧末。”那少年答得謹慎,斜睨了弘化長公主一眼,方才又低聲補充道,“可賀敦還送了我一個簡單的漢名,叫做慕容復。”

    慕容復……這吐谷渾王族確實姓慕容,可是,這名字怎麼如此別扭?李賢第一時間想到了姑甦慕容的斗轉星移,緊接著又想到了那個金大師筆下可憎的慕容公子,不覺在弘化長公主臉上多看了兩眼——什麼名字不好起,叫慕容復干嗎?

    弘化長公主誤以為李賢不喜歡這個名字,遂笑呵呵地道︰“六郎,你有學問,覺得不好改就是了,我那時候只是翻了翻書,隨口起了一個,興許不是什麼好意思。”

    慕容貞、慕容達還是慕容遠……算了,慕容復就慕容復吧,反正這和金大師手下的那個慕容復搭不上半點關系!

    李賢舒了一口氣,便不再計較區區一個名字問題,又盤問了慕容復幾句,這才發現他雖然小小年紀,卻很有些見識,甚至看過不少書。點點頭示意人退下之後,他這才面色古怪地瞧著弘化公主。

    “當初兩位縣主嫁過來的時候,我曾經請了幾個通達漢學的師傅教導我那兩個兒子,順帶也讓復兒旁听了一番。結果,那兩個不成器的家伙什麼都沒听進去,倒是讓他上了心,學了不少本事,更讓兩個哥哥對他‘另眼看待’,吃了不少苦頭。群狼之中忽然多了一只與眾不同的,其後果便是被驅出狼群,或是被殺死,與其如此,不如我親自把他送走。”

    這比喻李賢自然明白,然而,此刻他想到的還有另外一種可能——除了被趕走或是被殺死,倘若這只與眾不同的狼成為了狼王呢?想到那少年小小年紀,便有一雙堅定的眼楮,李賢不禁嘆了一口氣。

    他這位姑母把人送過來固然是為了保全這個慕容復,但何嘗不是鞏固自己兒子的地位?是人都是自私的,換作是他,興許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正文 第四百零四章 加官進爵振人心,大姊頭再試身手

    北打了勝仗,除了錢糧上的犒賞之外,這官職自然也了下來。在京城來使宣布了一系列加官進爵的旨意之後,全軍上下可謂是皆大歡喜。當然,這錢糧上的犒賞因為李賢上書的緣故,都是從此次的戰利品中支出,這也開了如是犒賞的先河。

    眾將之中,契何力升了鎮軍大將軍,行左衛大將軍,遷封涼國公,回京之後照舊檢校右羽林軍;獨孤卿雲升了左驍衛將軍,忠武將軍,加封開國縣男;辛文陵同樣升了左驍衛將軍,壯武將軍,開國縣男。除此之外,黑齒常之希榮順利從中郎將進入了將軍的行列,而盛允文亦一躍成為了郎將。至于程伯虎和薛丁山,一個正經中郎將亦是輕松到手。

    至于李賢的親兵團和此番擒得贊婆的一眾家將,則各自賞賜了副尉到司戈不等的官階,霍懷恩一下子成了致果校尉,這名副其實的校尉到手,他自是喜出望外。于是,從上到下對于打仗的熱情空前高漲——畢竟,就連戰死的同伴也得到了一筆豐厚的撫恤以及官階賞賜。

    樹敦城原王宮現如今成了涼州道行軍大本營,但契何力等人只是佔了前頭,後頭包括幾間還算像樣的宮室,連帶著一個小花園在內,都成了李賢的私人所有。這軍務都有契何力經手,除了程伯虎薛丁山阿梨盛允文,其他人沒事根本不會去打攪他的兩人世界。

    “此次是大勝,自然有犒賞;若是敗了,就是死再多人亦是白搭。主帥的方略不但可決定這些士卒地榮辱。而且還能決定他們地生死,所謂上下大約就是這樣的分別了!”

    听到李賢靠在新鮮出爐的躺椅上,在那里大發感慨。屈突申若忍不住在他地頭上輕輕拍了一記,面上露出了動人的笑容︰“打了勝仗還那麼多唏噓,若是那些將軍都像你這般想,那些兵丁的日子就好過多了!人家都加官進爵,你可別告訴我,你什麼都沒有!就是我和阿梨。這次皇後娘娘亦派了人賞了不少東西!”

    “真的沒有!”李賢無辜地轉身一攤手,見屈突申若一幅不相信的模樣,那目光更是鎖定了他不動彈,他只得干咳了一聲,“我已經是親王,這官職加的再多也是白搭,這一次地旨意也就是加了個左衛大將軍,尚書左僕射。”

    左衛大將軍也就罷了。可這尚書左僕射……屈突申若略一思忖,隨即差點沒被李賢輕飄飄的語調氣得背過氣去,此時再也忍不住了,將手中拿著的匕首掉過頭來。用刀柄重重地在李賢頭頂上敲了一記。

    眼見李賢抱頭呼痛,她才沒好氣地斥道︰“當初江夏王為大唐東征西討立功無數。在實職上也就得了個禮部尚書,你這家伙得了好處還賣乖?就為了你這尚書左僕射,只怕群臣之間就鬧得不可開交了!”

    這又不是我自個開口要的!李賢很想直接開口頂一句回去,但想想屈突申若又不是那些麻煩的朝廷大臣,遂聳了聳肩。如今大唐雖然依舊不曾斷了打仗,但比起當初李唐立國時候,他那位便宜祖父李世民的東征西討可就差得遠了。即便是李世民,這賞賜方面的問題不是讓李淵傷透了腦筋,最後更鬧出了玄武門事變麼?

    這皇子落地就是親王,而他又是嫡子,封無可封,賞無可賞是很自然的道理。

    “我已經上書,受了左衛大將軍,把尚書左僕射辭了!”李賢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長長舒了一口氣,“反正如今是中書門下最重,尚書左僕射也就是個榮職,沒來由當人家地眼中釘干嗎?太子五哥就算沒什麼想頭,誰知道東宮別人怎麼想?”

    听李賢如此抱怨,屈突申若不禁噗嗤一聲笑了起來,雖然仍是一身男裝打扮,但這笑容卻顯得異常嫵媚。

    自打李賢開口說出那番話之後,兩人的關系便近了許多,再加上軍中有男無女,李賢成天看那幫大兵看膩了,再加上屈突申若明擺著不肯走,呆在一幫大男人當中他又不放心,就索性把人留在了身邊。

    此刻,看到那熟悉的明艷笑容,他為之心神一蕩的同時,又想到了千里之外地小丫頭,還有等在涼州的阿蘿,心中又涌起了一股思念。

    而笑過之後,屈突申若便忽然面色一肅,旋即換了一種異常鄭重地口吻︰“六郎,我且問你,你是真的對東宮那個位置沒興趣麼?”

    “那當然!”李賢異常直截了當地揮揮手,眉頭擰成了一個結,“你看看,五哥才多大的年紀,就成天被政務壓得喘不過氣來,成天要正襟危坐應付那些官員,就這還得被人挑刺。親近一個臣子,會被別人勸諫太子要一碗水端平;喜歡一個女人,也會被人

    雨露均沾不可造次;行有止舉有度,也就是五哥有那子,如果換了我或者七弟,大約要一堆人追在後面,苦苦勸諫太子要守規矩,煩不煩?”

    听李賢那心有余悸的口氣,屈突申若終于無語了,深深懊惱自己居然問出這麼一個毫無疑問的問題。和這小子廝混了那麼多年,早該知道他這憊懶的性子才對,怎麼會對東宮儲位感興趣?只不過,當初郭行真可是信誓旦旦地說出了那句話,就連袁天罡亦是隱晦地提過。

    除非天霆巨變,否則無人可配——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

    李賢見屈突申若好端端地忽然發起了怔,而且那面色一個勁地變幻,似乎有些疑難,不禁愣了一愣。就他了解而言,大姊頭似乎對名利這種東西並不怎麼熱衷,絕對不會因為他對東宮沒興趣就生出什麼別念,如今這情形是怎麼回事?

    正疑惑的當口,他的眼角余光忽然瞥見不遠處的門口似乎有人影,心中不禁一動,隨手撿起旁邊的一顆石子,瞅準了方向猛地扔了過去,口中喝道︰“誰在那里鬼鬼返模 br />
    他本以為是有心偷窺的程伯虎或薛丁山阿梨,誰知道緊接著出來的人影卻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不是別人,正是弘化長公主幾天前剛剛送來的慕容復。見那少年略有些尷尬地站在那里,他不禁有些惱火。

    他剛剛和屈突申若的私語,不會被這小子偷听了去吧?

    屈突申若一看到慕容復先是一驚,旋即想起李賢曾經說過這檔子事,便施施然站起身來走上前去。她身材極為高挑,又因為一直練武而顯得英武挺拔,此刻居高臨下地打量過去,那炯炯的目光立時看得眼前的少年面色一變,但仍是毫不畏縮地仰著頭。

    “有意思。”

    她一下子來了興致,猛地伸出手去抓慕容復的肩膀,卻不料少年極為滑溜,左肩猛地一沉一閃,只是一瞬間便脫出了她的掌控。眼見那張猶未脫稚氣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狡黠,她不禁啞然失笑,右手收勢左手變肘,一個肘錘攻向其胸前,左腳無聲無息地向前劃過一個弧度,疾攻其下盤。

    慕容復雖說滑溜,也曾經和族中武士練過武藝,但終究因為弘化長公主怕二子猜忌,並未讓其接受過系統訓練。先前的得意過後,他立馬感受到之後那種壓迫人的攻勢,卻仍是不閃不避地探出手臂格檔。只听 嚓一聲,他眼睜睜地看著屈突申若便肘錘為手抓,旋即感到手臂傳來一股劇痛,左腳小腿被人大力一勾,竟是不可避免地被絆倒在地。

    “服不服?”

    早在屈突申若驟然動手的時候,李賢就在那里興致盎然地看著,此時愈發覺得大姊頭童心未泯。別說這樣的少年,就是三五個成年大漢,若是不經系統訓練,又怎麼會是這一位的對手?因此,見慕容復雖然因為手臂脫臼而連連抽氣,卻想爬起來再戰,他終于干咳一聲走了上去。

    “志氣可嘉,但要是戰場上,就剛剛那一下你就沒命了!”既然屈突申若代他震懾了這小子,李賢自然毫不客氣地數落道,“既然要打,第一件事就是確定雙方的實力,若是實力不足可以耍詐,可以暫時退卻伺機而動,卻不能傻呆呆地硬抗!”

    教訓過之後,他便一手把慕容復拖了起來,右手在其手臂上捏了幾記,找到了那個軟軟脫臼的地方,遂雙手一扭一合,就只听少年一聲憋不住的痛呼後,那關節終于重新復位。

    剛剛的兩下爭斗撕裂了慕容復的袖子,而李賢這一救治,那袖子終于斷成了兩截。此時此刻,他一下子發現慕容復的手臂上竟是有好幾處猶未散去的瘀青,還有幾道淡淡的傷痕。

    “這是怎麼來的?”

    “是我當初和大哥二哥比武的時候不小心摔倒的。”

    比武?這小子分明就是有點力氣,什麼招式章法都沒有,還談什麼比武?李賢心中冷笑的同時,亦對弘化長公主的兩個兒子,他那兩個便宜表兄鄙薄不已。旁邊的屈突申若發現那少年崇拜似的看著李賢,卻忘了剛剛是誰真正給他苦頭吃,面上頓時露出了又好氣又好笑的神情。

    “六郎,橫豎你在洛陽也收了兩個小徒弟,這小家伙看上去有些靈性,索性你收了他當徒弟完了!藩王子弟在大唐的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憑他的脾氣必定沒個好結果!”

    李賢正琢磨屈突申若這話是開玩笑還是當真時,就只見慕容復忽然直挺挺跪了下來,竟是直截了當地叫道︰“拜見師傅!”
正文 第四百零五章 二王子上竄下跳,我的徒弟還輪不到你們兩個教訓

    于這個打蛇隨棍上的徒弟,李賢著實苦惱了。人家其心必異,這話在大唐卻行不通。他祖父李世民喜歡用蕃將,他老爹李治同樣喜歡用蕃將。

    就拿老契何力來說,薛延陀昔日曾用其母和其弟威脅他投降,他竟割耳明志,愣是不降。不但如此,當初太宗皇帝李世民駕崩的時候,他竟是和阿史那社爾一起死活要殉葬,結果還是李治搬出了太宗皇帝遺旨方才作罷。從這一點來說,大唐用蕃兵蕃將已經是慣例,海納百川的氣度確實是非同小可。

    因此,在考慮到大唐的傳統之後,李賢便答應了慕容復的要求,同時約法三章︰第一,師傅的話是對的;第二,師傅的話永遠是對的;第三,如果有疑義,請參照前兩條。說這話的時候,他很是一本正經,絲毫不理會屈突申若在旁邊笑得直打跌,而慕容復亦是瞠目結舌。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否則就是欺師滅祖,你明白麼?尊師重道是我大唐的優良傳統,大唐之所以能夠威臨四方也有這個緣故,你需得知道……”

    發覺李賢大有滔滔不絕的架勢,屈突申若也懶得在這里听那長篇大論,遂悄悄地閃出了門。一出門,她就看到薛丁山和阿梨成雙入對地朝這邊走來,便上前攔住了兩人︰“別進去,六郎正在里頭當師傅教訓人呢,說得一套一套的!小薛,你和阿梨這麼明目張膽,就不怕人家說閑話?”

    “什麼閑話。這隴右涼州一帶我最熟了。想當初薛將軍還不是用我當向導?我義父對外說開了,這回我就是向導。”阿梨說得異常干脆,回頭見薛丁山面色微紅。便使勁在他肩頭拍了一下,“小薛,學學你爹爹,他可是我行我素,當初軍中說我閑話的不止一兩個,他還不是照舊留著我?”

    眼見阿梨拉著薛丁山一面往回走。一面數落教訓,一副恨鐵不成鋼地模樣,屈突申若不覺莞爾。這小薛天性靦腆木訥了一些,確實得攤上阿梨這麼一個強勢地!

    吐谷渾昔日最強的時候,曾經是河西的一大強國,如今雖然式微,草原上仍舊留下了不少土城地痕跡。雖說都已經破敗了,但只要好好修葺一下。照舊可以發揮橋頭堡的作用。于是,李賢和契何力一合計,立刻便讓那些吐谷渾人驅使那些吐蕃戰俘開始修整這些堡壘。至于吐谷渾人用的什麼手段,那就完全不干他的事了。

    在李賢看來。收徒弟其實和收跟班差不多,現如今他不管走到哪里。慕容復必定都會跟在後頭。那些吐谷渾人雖然都知道這位可汗的庶子沒有繼承權,但看到李賢老是帶著他,不免有人生出了其他想頭。

    于是乎,為了表示他們歡送王子前去大唐的誠意,陸陸續續就有人送來了不少禮物——有肥碩地牛羊,有精美的金銀器皿,有精工制造的錦帛……而這其中最最引人注目的,嘴珍貴的卻是四個綺年玉貌的少女——那是四個秀美可人的四胞胎姐妹。

    自從打了勝仗,李賢自己也是收禮物收到手軟,所以對有人給慕容復送禮並沒有上心,直到听說有人連四胞胎姐妹都當作禮物送了出來,他方才有些警覺。一個無權無勢的庶出王子,值得這些家伙如此送禮?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然而,慕容復這個少年地周到做法卻讓他很是驚異——牛羊財帛全部收下,轉手孝敬了李賢這個師傅;四胞胎姊妹也一樣收了,隨即卻送給了弘化長公主,借口是感謝這位嫡母多年照料的恩德。經過這麼一件事,那些原本欺慕容復年輕的吐谷渾貴族頓時刮目相看,愈發不敢小覷了這位庶出王子。

    俗話說剿撫結合,這打仗打完了,按理說李賢和契何力應該帶兵凱旋回師,但由于西北契何力太熟悉了,朝廷甚至找不出第二個熟悉這一畝三分地的人。而帝後雖然擔心李賢,但考慮到西線估計會有一段時間無戰事,又怕李賢回來之後鬧著要去東線,索性封了李賢涼州安撫大使,契何力為涼州安撫副使,繼續讓他們搭檔著安撫吐谷渾,支援戰後重建工作。

    擔著這麼一個新名義,契何力固然是得應付那些吐谷渾貴族,李賢地逍遙日子也漸漸到頭了。弘化長公主雖說是回了王城伏俟城,而她那兩個兒子甦度摸末和盧摸末卻忽然來到了這樹敦城。他這兩個表兄一個魁梧一個瘦小,一個聲若洪鐘,一個說話細聲細氣,但唯一相同的就是都喜歡在他面前賣弄自己地政治手腕,外加許願無數。

    這個說,我若是當了可汗就會對大唐如何忠心耿耿;那個說,我若是為可汗,就必定會為大唐守住西北,不讓吐蕃有所寸進。到了最後,

    架不住,索性讓人遠遠望風,看到兩人就躲著走。

    這諾曷缽人還沒死呢,兩個小的就這樣上竄下跳,當他們的老子不存在麼?

    氣急敗壞的李賢很是客氣地給便宜姑父諾曷缽寫了一封信,不外乎是希望諾曷缽把這兩個兒子接回去,然而,這一來一回就是十天,諾曷缽的回信差點沒讓他背過氣去。語氣是謙恭的,態度是誠懇的,但那意思……反正歸根結底就是說,讓他這位雍王李賢代為管教兩個兒子,日後好忠心耿耿為大唐守藩。

    “這都是什麼事!”

    李賢看到那羊皮信箋上的流利筆跡,知道多半就是弘化長公主代筆,再加上羊皮堅韌,他若是想扯碎只怕得額外費力氣,干脆隨手把它扔到了某個犄角旮旯。作為大唐和吐蕃之間的緩沖,吐谷渾自然得挑一個明白事理的領導人,否則就是這次不滅,下次也必定存身不住。可是,那兩個王子夸夸其談可以,但實質上卻是爛泥扶不上牆。

    別說他們,就是他們的老爹,真真正正的大唐青海國王,駙馬都尉諾缽,還不一樣是一灘爛泥,在吐谷渾國中半點威信也沒有!

    “師傅。”

    心煩意亂的李賢一抬頭,見慕容復規規矩矩地站在大門口,眼楮卻不甚規矩地四處亂飄,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地喝道︰“別看了,你兩個哥哥不在,進來吧!”

    人一進來,李賢便發現他似乎有些鼻青臉腫的,頓時面色一沉,立刻直覺似的想到了那兩個討厭的便宜表兄︰“你這臉上是怎麼回事,是不是你兩個哥哥干的?”

    —

    “不是。”慕容復趕緊搖頭,發現李賢面色不善,他又挺直了腰桿道,“我以前作為弟弟,自然應該順服兩位兄長;但我現在是師傅的徒弟,自然應當以師傅的話為先。這傷不要緊,這是大師娘不小心摔的。”

    原來是屈突申若摔的!李賢心中才閃過這麼一個念頭,忽然想起剛剛慕容復大師娘的稱呼,面上便有些古怪,但最終還是沒有開口去糾正。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他便帶著慕容復來到了自己的專用演武場,很快操練了開來。

    雖說氣力和經驗上的差距很大,但慕容復卻有一個最大的優點,那就是韌勁極強,因此點到為止根本無法讓他知難而退。連著讓其跌了三個跟斗,卻只見少年不聲不響地就一骨碌爬了起來,李賢不禁暗自贊賞,也弄明白他剛剛為什麼會那麼狼狽。

    這下手輕了解決不了,當然只能下重手,想必屈突申若也是有同樣苦惱吧!

    “雍王殿下真是好興致啊!”

    正一劍把慕容復劈出去七八步的李賢猛听到這個聲音,頓時沒奈何嘆了一口氣,暗自抱怨那些親兵不知道是做什麼吃的,連人都攔不住。懶洋洋地回劍歸鞘,見慕容復已經自己爬了起來,他這才轉過了身,卻只見甦度摸末和盧摸末雙雙站在演武場邊上,臉上堆滿了笑意。

    “這天天活動一下筋骨是我的習慣,倒是兩位王子興致更好,怎麼有空來找我?”

    甦度和盧被李賢漫不經心的態度一噎,心里都憋著一股氣——什麼叫有空來找他,他們分明是天天都來求見李賢,頭幾天還好,到了後來干脆連影子都摸不著,倒是那個賤種反而能夠日日在李賢身邊晃悠!

    于是,心中怒火正甚的甦度就朝慕容復狠狠一瞪眼楮︰“還愣在這里干嘛,沒看我們有事情和雍王殿下談麼?”

    這些天慕容復常常向屈突申若等人討教武技,很少有和兩個哥哥踫頭的機會,此時听了這話不禁一愣,卻沒有挪動步子。看到這一幕,旁邊的盧不禁大怒,竟是提著馬鞭就惡狠狠地上得前來,沖著他的肩膀就是重重一鞭子,口中還怒聲罵道︰“你耳聾了,沒有听到大哥的話麼?”

    見慕容復硬挨了一鞭,卻仍是站在那里毫不動彈,又瞧見盧揚起鞭子還要再打,李賢一瞬間心頭火起,見旁邊的兵器架子上有一根長槍,他順手抄起就朝慕容復擲去。那長槍帶起呼呼風聲,擦著盧的手臂釘在了泥地上。這突如其來的一遭讓盧面色發白,而甦度則是面色發青。

    “兩位王子,這里是我的地方,他是我的徒弟,要教訓也是我的事,輪不到你們!不管是誰來見我,只要我不發話,他就沒必要退避!”見甦度和盧猶如傻子一般站在那里,李賢冷哼一聲便走到門口,高聲叫來了幾個親衛,又當著他們的面厲聲吩咐道,“以後沒有我的吩咐,不許放無關人等進來!”
正文 第四百零六章 做人就應當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直以來,李賢都是以自由散漫的面目示人,無論在下面前,他都很少發火,很少擺出親王的架子。若不是上一回在關鍵時刻他玩了掉包計親自上陣沖殺了一陣,將士們都他的印象仍然僅限于一位和氣王爺。

    而甦度和盧對李賢的印象僅限于那寥寥數次接觸,以及千方百計從各方打探來的情報,他們最後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李賢固然是帝後寵愛的兒子,但絕對是容易糊弄的主。正因為這個緣故,他們才不惜代價死纏爛打,這一日更是利用熟悉王宮地形的優勢從另一邊悄悄溜進來的。

    此時此刻,望著那猶自顫動的槍尾以及李賢鐵青的臉色,再想想那通聲色俱厲的話,甦度和盧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同時想到了一個事實。

    吐谷渾固然是復國了,但他們的父汗可是仍舊沒什麼權力,若是這位雍王殿下發一句話,只怕下一任可汗的繼承人立刻就會易主!此時此刻,望著身材單薄的慕容復,兩個人眼中幾乎就要噴出火來,恨不得把人吞下去。就這麼幾日功夫,這賤種居然成了李賢的徒弟!

    發覺兩人眼楮仍在盯著慕容復,李賢不禁愈加惱火,索性對聞訊而來的親兵丟了個眼色,旋即冷冷地發話道︰“兩位王子,我今天還有要事待辦,沒有時間再招待二位。來人,護送兩位王子回去,把上次別人送給我的馬給他們挑上兩匹。”

    別人不知道李賢的脾氣,霍懷恩卻清楚得很。剛剛見其大光其火。此時說話亦是冷淡,但最後卻又提到了送馬,不禁愈發感到奇怪。歪頭一琢磨。他忽然想起李賢似乎在那個挑字上頭加重了語氣,再想想先頭那些馬,頓時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隨即帶著幾個親兵上得前來。

    “二位王子,殿下有令,請吧!”

    眼看這邊已經演變成了名為護送實為押送地架勢。甦度和盧兩兄弟對視一眼,雖說不滿,卻也只得無可奈何地听從。臨走時,盧還惡狠狠地瞥了慕容復一眼,那眼神中地獰惡怨毒顯露無遺。

    等到人走了,李賢方才走上前去,隨手拔起地上那桿槍,又瞅了瞅那邊呆了似的慕容復。目光旋即落在其左肩上。想起剛剛盧居然當著他的面打人,以前還不知是如何一副跋扈樣,他地眉頭登時皺得更緊了。

    “把上衣脫下來!”

    慕容復一個激靈驚醒過來,才想拒絕。卻見李賢狠狠地瞪著他,那三條師門訓令立刻浮上了心頭。只得訕訕地脫下了羊皮背心,又手忙腳亂地脫袍子,一不小心牽動了傷口,頓時又是一陣齜牙咧嘴,卻咬著牙沒有出聲。

    等他露出了赤裸的上身時,李賢的眉頭登時皺得更緊了——當初看到手臂上那瘀青傷痕,他還覺得甦度和盧那兩個家伙沒本事,只知道在弟弟身上出氣,現在看來,剛剛他實在應該再好好教訓一下那兩人!這橫七豎八陳年累月的傷痕,哪里像是一個可汗的王子?就是一個奴隸,也未必有那麼淒慘吧?

    “怪不得申若他們都說你身體弱,看看這些傷,不養好了身體能不弱麼!你小子給我記住,從今往後,你不是什麼吐谷渾王子,你是我李賢的徒弟!”李賢越說越怒,最後聲音幾近于咆哮,“以後要是那個混蛋敢向你揮鞭子,你甭對他客氣。記住一句話,如果有人打你地左臉,你就打爆他的頭,這叫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听明白了沒有?”

    “听明白了!”

    慕容復本能地回答了四個字,然後立刻感到這話當中流露出的微妙之處——首先,李賢居然稱呼盧為混蛋;其次,他這位師傅居然說他應該反擊;最重要的一點是,李賢著重指出,他不是吐谷渾的王子!

    自他懂事以來,就從來沒有人當他是王子,恰恰相反,王宮的一個粗使雜役興許都比他尊貴些。他母親的家族在一次內斗失敗之後投了吐蕃,結果他差點被盛怒的父親活活打死,還是弘化長公主救了他。雖說這位嫡母給了他不少關懷,讓他地日子好過了許多,但兩位暴戾的兄長仍然三天兩頭找麻煩,而在這件事上,弘化長公主幫不了任何忙。

    大唐與吐谷渾孰大孰小,曾經跟漢族先生讀過書的他異常明白這個問題的答案。

    李賢一直都在關注少年變幻地臉色和眼神,此時見他的目光終于恢復了焦距,便微微笑道︰“真地明白了?”

    看到少年連連點頭,他便喚人去找隨軍大夫,趁著這當口,他還不忘敲打兩下︰“既然你是我徒弟,那麼就應該知道吐谷渾

    靠大唐才能復國,無論當可汗的是你父親還是你那兩勢都不會有任何不同!你看看契何力副帥,他昔日也是鐵勒大俟利發,如今怎麼樣?他娶了我大唐臨洮縣主,又是大將軍,比起一個成天要擔心別人來攻打,時刻要琢磨向誰求援,或是依附于別人的藩部酋長,哪一個才是男兒真正的志向所在?”

    “師傅,我真的可能成為契大將軍那樣的人?”

    這麼一句話入耳,李賢便笑了起來,此時正好隨軍大夫趕到,他便令其為慕容復診治,也不回答他剛剛的問題,而是施施然地出了園子,走到分叉路口時,正好遇見了契何力。

    “殿下剛才教訓了甦度和盧?”

    這兩個家伙不會愚蠢到去向契何力告狀吧?李賢眼珠子一轉,便若無其事地笑道︰“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就這麼一丁點小事,居然連你也知道了?說不上教訓,我只是警告他們以後有眼色些,別在我面前逞威風!話說回來,吐谷渾還真的是沒人了!”

    “吐谷渾若是真的有了魄力強的可汗,必定會不安心為大唐外藩,到時候殿下只怕又要頭痛了!”

    契何力顯然心情極好,笑呵呵地一捋胡須道︰“我是听人說的,而是剛剛正好從外邊回來,看見殿下的親兵送了兩匹馬給那兩位。那兩匹還真是好馬,不過全都是火爆脾氣,我看甦度和盧派了好幾個隨從上去都被人掀了下來,門口都亂成一團了。好在我屬下有個善于馴馬的,讓他們暫時把馬送到了他們的住處,想必到時候熱鬧會有不少。”

    —

    李賢所謂的送馬原本就是沒安好心,那兩匹性子暴戾的馬是一個吐谷渾貴族送的,不知道喂了什麼亂七八糟的草料,居然凶得和老虎似的。他對于馴服這樣的馬著實沒興趣,正愁無人可送呢,此刻轉手給了甦度和盧可謂是正好。他並不知道,霍懷恩在那兩位吐谷渾王子面前大大吹噓了一番這兩匹“天馬”,所以甦度和盧才會樂來了花似的收下了。

    契何力是鐵勒契部出身,原本和吐谷渾就是世仇,之後也曾經率軍打過吐谷渾。如今雖說受命安撫,也竭盡全力,但難免有些幸災樂禍看人出丑的意思,李賢這小動作促狹歸促狹,和他卻沒什麼相干。

    玩笑開過了,話頭自然回歸正事。契何力交待了自己這些天的進展以及吐谷渾貴族的動向,順便把築城和修繕堡壘的事對李賢稟明了。

    吐谷渾的貴族表面上是老實了,但這些人首鼠兩端慣了,契何力也不敢過于相信他們,于是便在中小家族中選出了一批人作為大貴族的左右手把持吐谷渾的政事,同時又在關鍵的要塞堡壘處駐扎小股唐軍作為聯絡,並給與優厚的報酬。

    對于唐軍而言,到哪里都是打仗,既然錢多待遇好,誰會不干?

    如今,一萬多吐蕃戰俘都已經派到了樹敦城附近各地開展建設,鋪路築城,該干什麼干什麼;而吐谷渾的戰俘也沒有全部釋放,而是正在開展政治思想教育,並從中擇出“優秀”的加以大力培養,並許以王廷的官職。可以說,大勝之後的善後工作,竟是比打仗的時候更累。

    听契何力嘮叨完這些,李賢便問道︰“吐蕃的邏些可有消息?雖說欽陵這家伙可恨,但畢竟是有些手腕的,噶爾東贊雖然死了,但噶爾家族握著兵權,那些貴族應當掀不了多大風浪才對。況且,就算他們鬧起來,按理也支撐不了多少時間。”

    “殿下這次料錯了。”和李賢既然熟了,契何力說話就少了許多顧忌,此時便哈哈大笑道,“當初松贊干布即位的時候,翻手雲覆手雨,把父王三臣和母後三臣的勢力削弱到無以復加的地步。雖然如此,但這些貴族畢竟在吐蕃根深蒂固,如今一朝發難也不是那麼容易的。要是欽陵是得勝而歸,當然能夠輕易拔除他們,但這一次……呵呵,大約我們有的是熱鬧好看了!”

    “啊,對了!”契何力冷不丁停了笑聲,猛地想起了一件大事,“吐蕃那邊倒是偷偷摸摸地來了一個信使,說是沒廬氏的人,想贖回這批俘虜,怎麼樣,殿下要不要見見?”

    既不是贊普,也不是噶爾家族,而是沒廬氏想要贖人?

    李賢怔了一怔,立刻露出了狡猾的笑容,二話不說點了點頭︰“見,當然要見,好容易等來了金主,怎麼能冷落了人家?”
正文 第四百零七章 送上門的肥羊,不宰白不宰

    著頭皮上,這就是富薩爾如今的心態。他算是李賢當初在長安誤打誤撞遇上了李賢,從中幫著大唐和吐蕃舊貴族之間牽線搭橋,很是干了幾票大事——大唐固然是幫著留住了欽陵,而那些吐蕃舊貴族也沒少幫著拖住了噶爾家族銳意進取的步伐,然而,這種局勢卻在爾東贊病危的時候忽然扭轉了過來。

    誰也沒料到,噶爾東贊那幾個兒子居然有這樣大的魄力,在人人都以為他們必定要先安內再攘外的當口,竟是先行悍然出兵直取吐谷渾。不但如此,整個邏些更是被噶爾家族控制的兵卒牢牢看守了起來。猝不及防之下,從上到下的舊貴族都沒了主張。

    幸好先前那場仗欽陵和贊婆打輸了,否則哪里還有他們的活路在!

    雖說遠道而來,但大唐和吐蕃如今算是敵國的關系,因此富薩爾一到就立刻被軟禁了起來。他原本已經做好了忍受幾天牢獄之災的準備,誰知等他說出要贖回俘虜的時候,原本還在他面前擺出倨傲架子的那位將軍忽然面色一變,更是用古怪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很快匆匆離開。

    他當然不會知道,那個唐軍將領就是提議殺死所有俘虜的獨孤卿雲,而之所以面色古怪,無非是想到了李賢的那番言論。

    歷來打仗,若是中原輸了,也不乏有用金銀贖人的舊例,但往往只限于高層將領,低級軍官和小兵除非逃跑,否則就等著給人家當一輩子奴隸;而若是中原贏了。只要那些反叛的部族卑躬屈膝地前來求和。幾句好話一說,再多的俘虜也被君王大手一揮,什麼代價都不要就全部放了;當然。還有一種被史學家和文臣口誅筆伐地就是殺俘,例如鄭仁泰薛仁貴坑殺俘虜十萬,就是屬于這樣地性質。

    俘虜除了斬首換軍功,居然還能換錢?這還確實是少見!

    獨孤卿雲帶著這樣的疑問稟報了契何力,而契何力又去轉告李賢。不到一個時辰,李賢便一身相當正式的親王裝束。在全副扈從地簇擁下,大搖大擺地出現在了富薩爾面前,張口就指責吐蕃忘恩負義,把人罵了個狗血淋頭,末了才慢吞吞地道出了關鍵的話。

    “我大唐向來以仁德治國,看在富薩爾你當初見過我,和那欽陵並非一路的份上,我也不為難你。帶著你的隨從回去!此番我既然領命出征,征討忘恩負義的噶爾欽陵,必定兵指邏些,不得欽陵決不收兵!”

    什麼。這位雍王還準備繼續打?

    富薩爾一瞬間猶如五雷轟頂,嚇得呆了過去。大唐自立國起就一直東征西討。太宗皇帝的時候更是威凌四夷,得到了前所未有地天可汗尊號。東西突厥、薛延陀、吐谷渾、吐蕃、高昌、高句麗……林林總總算下來,大約每個國家都曾經因為背棄或是反叛等等原因遭受過討伐。但是,大唐向來講究點到為止,似這樣的大勝過後,按照道理應該要收兵的!

    “殿下,殿下!我吐蕃之中,大多數人對噶爾家族的獨斷專行早有不滿。此番欽陵西逃,更和贊婆悍然出兵侵吐谷渾,絕非我國中其他人的本意啊!”

    那富薩爾見李賢絲毫不為之所動,頓時更加憂心忡忡。想到小贊普的囑咐,沒廬氏族長的交待,他努力鎮定了一下心神,露出了十萬分真誠的笑容。

    “殿下,此行我不單單代表沒廬氏,更代表贊普。這一次噶爾家族兩兄弟貿然出兵,贊普很是忿然,但大權操之于他人之手,贊普不過是拱手而已,實在沒有太多辦法。但是,由于此番兵敗,欽陵兄弟地威信已經下降到了最低點,而因為贊婆被擒,國內已經有越來越多的人群起而攻之,欽陵必定不能繼任大相!只要噶爾家族不能繼續把持大相之位,到時候我吐蕃必定能夠將叛逆移交大唐……”

    “這種話就不用說了,如此爭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無論是小贊普還是你沒廬氏的族長,大概都不能說是必勝吧?與其不知等到猴年馬月你們把欽陵捆綁送來,還不如我自己發兵邏些去抓人!”李賢故意豪氣萬丈地一揮手,一句話脫口而出,“欽陵西逃時竟用計在我大唐挑起亂子,是可忍孰不可忍,你不用多說了,回去備戰吧!”

    欺軟怕硬,這是大多數人的本性,富薩爾也不例外。若是李賢擺出萬事好商量地架勢,那麼就輪到他談條件了;可現如今李賢擺明了不給他任何談條件的機會,他自是滿肚子郁悶無處發泄,那憋悶勁頭就別提了。眼見李賢二話不說在扈從地

    就要走,他連忙高聲嚷嚷道︰“殿下留步!”

    —

    “我沒廬氏願意用黃金三百兩,換取三千戰俘!”

    終于來了!雖說等到了這句話,但李賢腳下步子絲毫不停,更是對這價碼嗤之以鼻——三百兩黃金換三千個人,這打發叫花子呢!不說別的,如果現在吐蕃俘虜干的活征發隴西民夫來干,光是把這些該築的城築完,把該修的路修完,工錢就不止這個數,以為他李賢沒做過生意麼?

    想當初文成公主出嫁,帶了多少嫁妝?別和他說什麼吐蕃聘禮送了多少,僅僅那數千工匠,還有種桑養蠶的技術,就是一筆了不得的財富,拿多少錢都換不回來!

    “這些戰俘如今都是大唐的財產,別說三百黃金,就是三千黃金也休要再提!”他走到門口的時候,這才轉身淡淡丟下了一句話,隨即看了看天色,臉色漸漸緩和了下來,“這天色已晚,明日再送他出樹敦城!”

    眼看兩扇大門在面前砰然關上,富薩爾幾乎欲哭無淚。怎麼會這樣,怎麼和預想的一點都不一樣,一點商量余地都沒有!他對李賢算是有些了解的,這位雍王分明很貪財,三百兩黃金幾乎相當于一萬貫錢,已經很不少了,怎麼一點效用都沒有?

    雖然只有李賢在里頭唱戲,但契何力也在窗口悄悄地听著,此時見李賢出來,他略以思忖便追上去。很快,他就看到李賢解散了那些用來充門面的親兵,轉過身來等著他。而在李賢身邊,赫然是一身親兵裝束的辛文陵。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心里這麼嘀咕著,契何力還是上去問道︰“殿下剛剛雖說用的是欲擒故縱之計,可是不是把話說得太絕了?要知道我大唐如今在東邊用兵,西北各族都知道,殿下口口聲聲說兵指邏些……”

    “契老將軍,這雖然是恐嚇,但也不是完全做不到的。”李賢笑眯眯地打斷了契何力的話,但那眯縫的眼中卻流露出了一絲凶狠。

    “倘若精選一萬騎兵,選用最熟悉吐蕃情況的向導,不帶任何補給,從樹敦城直插邏些,沿路只要遇到的部落就殺光搶光燒光,用他們的馬補充我們的馬,用他們的牛羊充饑,一路馬不停蹄地這麼殺下去,你說結果會怎樣?他們必定會集中優勢兵力進行阻截,但如果帶兵的人夠狠夠果決,能夠跳出包圍圈,那麼那些沒有足夠兵力保護的部落和小城,必定都會成為一片焦土。”

    和李賢搭檔的時間長了,契何力雖然覺得這位雍王和尋常親王不同,但亦沒有太在意,可此時听到這麼一番殺氣騰騰的話,盡管他是帶慣了兵的人,經歷過無窮無盡的凶險,卻仍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至于辛文陵則是眼珠子亂轉,臉上露出了幾分興奮。

    “說說而已,要是我敢這麼干,別說父皇母後不會答應,就是朝中文官的口水,大概就能把我淹死。這是置之死地而後生之計,除非大唐不想要四夷歸心,準備把除了中原之外的地全都變成焦土,否則怎麼可能這麼干?”

    李賢聳聳肩打了個哈哈,就順勢把這個危險話題岔開了過去︰“不瞞老將軍說,我在長安的時候就見過這個富薩爾,他知道我愛財,所以才拿黃金試圖打動我,卻不知道我如今最不缺的就是錢!黃金是很好,但是,國庫里多三百兩黃金算什麼?就拿如今的這些兵馬來說,三百兩黃金往下一分,士卒能分到一丁點金末子就不錯了!”

    “一言以蔽之,送上門來的肥羊,不宰白不宰!”

    撂下這麼一句總結陳詞,李賢便笑呵呵地開路,留下契何力和辛文陵在原地大眼瞪小眼。不等契何力開口,辛文陵就忽然豎起大拇指迸出了兩個字︰“精闢!”說完這話,他興高采烈地朝契何力一拱手,很快就溜得無影無蹤。

    “算了,這事我不管了,隨他們怎麼折騰!”

    契何力在原地愣了老半晌,終于想起了自己這個涼州安撫副使還有眾多事務沒有處理,長長舒了一口氣就拂袖走人。正使不干事,他這個副使可沒有李賢那麼好命。

    至于李賢,他也不像契何力想象得那麼輕松,回到自己的住處便找來了霍懷恩,命他找上盛允文,設法去富薩爾的隨從那里去打听一下情況。

    要知道,欽陵和贊婆帶的兵,怎麼也輪不到沒廬氏贖人才對!
正文 第四百零八章 宰人要宰雙份,對付俘虜攻心為上

    蕃刑法嚴苛,計有、(側斬)、皮鞭、砍頭、挖等多種,即使是小罪也不得赦免。先前富薩爾和倫布知在大唐蹲大牢之所以惶惶難安,就因為吐蕃的黑牢是在地下直接挖成的牢窟,深達數丈,囚犯就是一丁點小罪也得要蹲上兩三年。

    若是得罪了某個大貴族,對方想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大可直接把你往牢窟里一扔,十年之後興許就只剩下一把枯骨,就是能活下來,那也是去掉了半條命。

    富薩爾享受的還是軟禁待遇,但贊婆這日子就沒那麼好過了。樹敦城曾經是吐谷渾的王城,有王宮有花園,自然也少不了地牢。作為此番抓到的最優有價值的戰俘,他的看押待遇自然不同于其他俘虜,王宮地牢就關著他一個,周圍負責守衛的是兩百根正苗紅的大唐精兵,可以說是連一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作為吐蕃大相噶爾東贊之子,贊婆生來就是人上人,哪里品嘗過這樣蹲地牢的滋味?雖然那一日為兄長斷後就已經抱了必死的決心,結果戰敗被擒,一路被轉押到了這里。他原以為大唐領軍的將領必會來見他,誰知等了三天竟是連個影子都沒有。

    三天之後又是三天,日子過得飛快,他在土牆上也不知劃了多少道模糊不清的線,竟是除了送飯的沒有任何人來看過他,仿佛是他這個俘虜不存在一般。到了最後,他終于忍不住提出要見大唐主將,誰知那個送飯的親兵用一種看白痴的目光瞅了他一眼。慢條斯理地道出了一句話。

    “大帥和副帥如今都沒空。有空了自然會來見你,你就安心等著吧!”

    不死心地贊婆第二天又提出了要見李賢或是契何力地要求,然而。那送飯的人仿佛是得了囑咐,竟是有如聾了啞了一般,二話不說撂下東西就走,絲毫沒有和他羅嗦的意思。

    直到這個時候,贊婆方才覺得自己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他在吐蕃地位尊貴,也不知道把多少平民奴隸。或是和噶爾家族作對地貴族投入過牢窟之中。如今真正品嘗到這種絕望孤寂,簡直是要發瘋了。

    贊婆哪里知道,李賢還算是額外優待他,這地牢里頭好歹還有一支照明用的火炬,否則若是純粹黑暗一片,只怕他更加支撐不下去。這王宮地牢本就是吐谷渾王昔日囚禁政敵或是貴族的去處,在隱秘的地方都設有窺視孔。看似沒有人來見他,但其實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有人從旁監視。就是擔心這個身份不尋常的俘虜死了傷了。

    用李賢的死命令來說,那就是只能把人關著,磕了踫了都不行!

    “听說噶爾家族幾兄弟之間很是和睦,若不是他們彼此同心。也不可能把國內那些貴族壓得死死地。要是這贊婆死了,只怕會激起噶爾家族同仇敵愾之心。到時候什麼好處都撈不到,所以一定得看好了!”

    李賢的眼楮終于離開了窺視孔,又命人將其掩上,一轉頭見屈突申若在後頭抱著雙手笑吟吟地看他,便聳了聳肩說出了如是一番話。此時,另一邊終于傳來了一聲干咳,卻是獨孤卿雲。

    獨孤卿雲仿佛沒有覺察到自己此刻站在這里有多礙事,搔了搔頭就地問道︰“殿下,明天真的要把那個富薩爾送走?”

    “那只不過是說說罷了,把人送走了,我找誰去要錢?”李賢曬然一笑,又用拇指指了指地牢的方向,“三千吐蕃俘虜都未必及得上一個贊婆值錢!”

    “可是……”

    獨孤卿雲想提出自己的意見,可忽然感到自己對于打仗擅長,但是對于大局的把握組織能力卻實在不夠,竟是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一個“可是”之後竟是說不出話來,好容易才憋出了一句話。

    “殿下一面和那些吐蕃沒廬氏的人打交道,一面又準備以贊婆要挾欽陵,這是不是……”

    屈突申若接過了話茬,似笑非笑地對獨孤卿雲眨了眨眼楮︰“獨孤將軍應該知道兵不厭詐,既然戰場上可以坑蒙拐騙不擇手段,這戰場下何嘗不可?噶爾家族若是獨掌大權,固然是要對外進兵來確保他們在國內的威信,可一旦噶爾家族下台,沒廬氏和娘氏這樣地貴族上台,何嘗不會采取同樣的手段?”

    見獨孤卿雲一瞬間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李賢便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渾然不覺他一個不到二十歲地毛頭小子開導一個年近四十的將軍有什麼不對。

    “打仗地事情完了,斗心眼的事情還沒完,獨孤將軍你這幾天辛苦一些,大約再過幾天,欽陵也必定會派人過來!”

    富薩爾第二天當然沒有走成,幾乎是一看到前來“送”他的唐軍將領之後,他立刻連珠炮似的說出了一連串價碼——三百兩黃金變成了金銀器皿一千件,除此之外還有牛馬羊若干,美女若干等等。負責“押送”的獨孤卿雲听著這家伙的語速,心

    感到古怪。

    他娘的怎麼全都給雍王料中了?

    奇怪歸奇怪,他還是站在那里假裝猶豫了一段時間,然後方才令人關上房門,匆匆前去找李賢。而李賢一大早就被霍懷恩和盛允文硬叫了起來,正在听兩人匯報的當口,又見獨孤卿雲滿臉興奮地沖進房間,哪里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獨孤,你知道沒廬氏為何要贖回三千俘虜麼?”

    不等獨孤卿雲回答,他便哈哈大笑了起來︰“吐蕃雖然如今佔地日廣,但真正久經訓練的士兵卻不多,若是動員全國青壯,大約也就是十五萬人,先頭五萬軍馬打了敗仗,除了我們斬殺和俘虜的那些,收攏的潰兵都被欽陵帶回去鎮壓局面了。這些戰俘都是屬民。戰場上固然得听主將地指令。但並不是爾家族地私兵,這次贖回去就能用著和噶爾家族對著干。他們不確定我們究竟俘虜了多少人,所以才只提出贖回三千!”

    “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了。他們與其臨時拉青壯來硬抗欽陵,還不如把這些算是精銳的士兵贖回去,好增加勝算?”

    獨孤卿雲猛地一拍腦袋,這下子終于完完全全明白了,但一想到用戰俘築城修路地方便,又想到放虎歸山養虎為患這兩句俗話。眉頭不禁又是一皺,遂把擔心吐露了出來。

    李賢的回答卻很是輕描淡寫。

    “談判歸談判,這俘虜還是該干什麼干什麼,這富薩爾算不上一號人物,初步意向就算達成了,怎麼也得讓他把大人物帶過來讓我見見!听說欽陵如今的日子不太好過,那些貴族抵不過他的兵,就把小贊普拉出來當作號召。听說已經有不少忠于王族的兵將投了過去,兩邊正好勢均力敵,一時半會東風壓不倒西風,西風也壓不倒東風。這一萬多俘虜就很金貴了!”

    —

    在契何力袖手不管這件事,而李賢向遠在長安的大唐朝廷發文。聲稱要以仁德之心善待俘虜,得和吐蕃進行友好談判交涉,于是,這處置俘虜地大權便由李治親自頒旨送到了李賢手上。至于那些擔心西北戰事沒完沒了的老臣也都松了一口氣。

    反正李賢承諾不殺俘,他想要怎麼處置就隨便他去好了,只要不打仗就好!

    樹敦城保留唐軍五千,伏俟城駐軍三千,剩余的就逐漸從州撤出。如今吐蕃沒心思打仗,吐谷渾是沒實力打仗,駐扎大軍要消耗大量錢糧,李賢自己也覺得不合算,自然是不會強自拉著四萬大軍不放。就算真的打起來,以樹敦城和大唐隴西的距離,調兵或是退避都是很方便的事。

    而李賢口口聲聲要善待的戰俘,那些被他稱為金貴的戰俘,如今地日子卻是苦並快樂著。吐蕃的兵不是常備兵,軍官是貴族,而兵士都是屬民出身,平時不打仗也得干活維持生計,並不怕什麼苦活累活。先頭被李賢那個下馬威餓得半死不活之後,最近他們的口糧又稍微放松了些,而李賢又適時放出風聲,說是吐蕃有人要贖回三千戰俘。

    這從未听到過的新鮮事讓大批俘虜極其振奮。眼看前幾日幾個逃走地人很快就被唐軍追回來,當場梟首示眾,那腦袋至今掛在旗桿上,不少人也絕了逃跑心思。如今再听說只要表現好能夠回去,誰不肯賣力干活?于是一夕之間,無論是築城還是修路的效率陡增一倍。

    “這是不是該稱為畫餅充饑?”

    眼見李賢只需動動嘴就有人去忠實執行計劃,眼見富薩爾在那里天天往上加價碼,眼見欽陵地特使被堵在城外上竄下跳四處走門路,眼見那群吐蕃戰俘個個爆發出了巨大的潛力盼望著回家,屈突申若不得不承認,李賢這憊懶的家伙只要肯想主意,那確實是有的是人倒霉。

    “這餅不僅僅是紙上的,而是近在咫尺,仿佛立馬就能夠到,那些原本已經絕望的人能不生出希望麼?這戰場下頭和戰場上面一個樣,攻城為下,攻心為上!”

    李賢笑眯眯地抓住了屈突申若的手,趁勢又加了一句︰“若不是我攻破了你的心,我敢向你求婚麼?”

    屈突申若沒想到李賢兜兜轉轉居然回到了自己身上,頓時為之氣結,使勁白了他一眼︰“好了,少賣弄你的貧嘴,听說欽陵的特使就差沒抹脖子表示誠意了,你也別晾人家太久!”

    “晾著他算什麼?就憑欽陵當日敢對你和賀蘭下手,我就是晾他幾年也不過分!這次抓的那是贊婆,如果逮到的是欽陵,我就算拼著功勞王爵都不要,也非宰了他不可!”

    一瞬間,李賢的嬉皮笑臉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則是咬牙切齒的怒色。旁邊的屈突申若先是一怔,隨即露出了一個嫵媚的笑容。沖冠一怒為紅顏,這話還真是動听。
正文 第四百零九章 悠閑人也有煩心事,為嫁娶李六郎問計

    何力負責安撫吐谷渾王族貴族;程伯虎薛丁山閑來意回長安,遂干脆接過了幫忙調教李賢親兵的任務,成日里只听演武場喊殺震天,鼻青臉腫灰頭土臉的大兵隨處可見;陸為和杜元中負責和兩撥不同的吐蕃人談判,權衡兩邊提出的條件;獨孤卿雲和辛文陵忙著安撫將士的思鄉情緒,同時發放過年的犒賞;黑齒常之正在熟悉自己的兵;阿梨和屈突申若則是帶著三百契何力給的精兵摸排吐谷渾的人口牛羊土地情況,順帶游山玩水。

    總而言之,這辭舊迎新的時節,上上下下都忙忙碌碌地干著自己的活,就連王宮的廚娘僕役也忙得腳不沾地——僅僅是王宮中這些大小貴人的飲食,就足夠他們頭痛了。

    閑人倒也不是沒有,卸下了涼州道行軍元帥,卻又當上了涼州安撫大使的李賢,如今就在溫暖的炭火旁,抱著一塊羊皮毯子打瞌睡。

    這可是正宗藏羚羊的皮,用秘法硝制而成,雖然比不上後世價比黃金的藏羚羊羊絨披肩,但也是御寒的好東西。這年頭藏羚羊可不像後世這麼稀少,此次欽陵的特使一出手就是數百塊毯子,李賢自己留下一批,又轉送了長安幾件之後,大大方方地給全軍上下的將校都發了個遍,剩下不夠數的便又命人向那特使討要,絲毫沒有半點不好意思。

    就在昨天,他老爹老媽從長安派來了慰問團,雖說打著勞軍的名義。但主要卻還是兩位至尊放不下他這個兒子。送來的御寒衣物足足有一車,另外還有不計其數地內服藥材和外敷傷藥,此外還有太醫一人。為他進行了全身檢查,確定真地沒有損傷之後,大老遠跑來樹敦城的王福順方才松了一口氣。

    當然,愛屋及烏,契何力這位幫忙打了勝仗的副帥同時也撈了不少好處,自獨孤卿雲辛文陵黑齒常之以下。眾軍校都得到了來自皇家地賞賜,個個皆大歡喜。就連李賢才收了不久的便宜徒弟慕容復,也不知怎的被帝後惦記上了,一躍當上了右領軍員外將軍,一個五品官穩穩當當到手了。

    “師傅!”

    听到耳邊傳來這樣一個聲音,李賢懶洋洋地睜開了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身著淺緋官服的少年,不覺一愣。好半晌才認出這是慕容復,更是一下子呆住了。

    “你這是……”

    “雍王殿下!”

    這時候,王福順方才從慕容復的背後閃了出來,笑吟吟地向李賢行過禮後。方才解釋道︰“皇後娘娘听說殿下收了個徒弟,心里很是喜歡。再說,這甦盧末王子乃是吐谷渾王子,按照慣例可以授予我大唐官職,所以此次干脆就讓小人連官服一起送來了。嘖嘖,果然是人要衣冠,如此看起來,哪里還有番邦人氣象,分明是大唐美少年!”

    李賢被王福順一番話說得忍俊不禁,再看慕容復穿著那官服幾乎連手往哪里擱都不知道,頓時更是笑得直打跌。

    話說回來,他那老媽還真是什麼都沒想到了,就連這點子小事都記在心上,這樣地心思真是旁人不能及。

    他一邊想一邊沖慕容復點了點頭,後者立刻如蒙大赦溜出門去,顯然是準備去換下這身衣服。

    “老王,听說蓬萊宮含元殿落成了,唉,那麼風光的場面,我卻沒看到,真是可惜!”

    既然單獨把自己留下來,王福順知道李賢必有話說,一听到這開頭語,頓時惟有苦笑。風光的場面……要是這位雍王上書請求獻俘闕下,這場面恐怕會更加風光,可李賢卻好,偏偏願意窩在這苦寒的地方,和一幫番人耗時間!

    “含元殿比太極殿更加雍容壯觀,殿下回長安之後就能看到了。對了,長安安定坊的沛王……不,是雍王第已經落成,雖然比不上殿下在洛陽修文坊的住處,但勝在小巧精致,賀蘭小姐喜歡得不得了!”說到賀蘭煙,王福順不由瞥了一眼李賢,又小心翼翼地說,“本來這回賀蘭小姐也要跟來的,榮國夫人死活拉住了她,又有娘娘從旁相勸,她這才作罷。”

    小丫頭那性子,還確實只能是武後或是榮國夫人才能攔住!

    李賢長長舒了一口氣,一想到自己已經向屈突申若求婚,不禁又有些心虛。可這種事情,寫在信上怎麼都說不清楚,更不能讓人帶口信,一想到回去之後得大費唇舌,他頓時感到一個頭兩個大。

    “皇後娘娘還讓我問殿下,究竟準備什麼時候回去,太子殿下六月就要大婚了,殿下千萬別連這大事都趕不上!娘娘還有一句原話……”王福順

    了一口唾沫,這才乍著膽子道,“娘娘說,殿下的冠了一回,要是今年再推遲,那您大婚地事情也不用提了!”

    冠禮意味著成年,成年意味著大婚。就好比李敬業冠禮之後立刻成婚一樣,與其說李賢是熱切盼望著冠禮,還不如說他是異常希望能夠早日和賀蘭煙成婚,也好避免夜長夢多。所以,武後這赤裸裸的“警告”無疑讓他感到背上一寒。

    然而,一想到他先前對屈突申若的承諾,他還是在心底里打點了一下,旋即命王福順上前。王福順從未見李賢如此謹慎過,還以為是什麼大事,遂戰戰兢兢地上去兩步,可當他听到李賢的問題時,一下子便傻了。

    “一個親王能娶幾個王妃?”

    “……”

    王福順不是不知道答案,而是著實被李賢地問題問呆了——親王立孺人娶滕納妾都可以立幾個,可是,這娶王妃還能娶兩個?張口欲答的一剎那,他眼角余光忽然掃見門口地一個人影,到了嘴邊的話頓時吞了回去,旋即想到了一個關鍵。

    —

    門口那位主兒不會是屈突申若吧?

    想明白了這一點之後,他立刻搜腸刮肚地找遍種種先例,最後賠笑道︰“按照慣例,親王娶王妃一人,王妃封國夫人,不過,古有娥皇女英,想來這親王娶二妃……”他說著說著自己也覺得不妥當,遂硬著頭皮道,“殿下,這事情我不知該怎麼說,您若是真的……不如我回去問問皇後娘娘?”

    見李賢盯著他滿臉不豫,王福順不禁暗自叫苦,轉念一想計從心來,趕緊又提議道︰“其實,王妃就是國夫人,殿下若是真的有心,不妨找個由頭將另一位也冊封為國夫人,另闢宅邸,如此一來……”

    “餿主意!”

    李賢二話不說就打斷了王福順的話——這越听越像是歷史上他那位老爹安排韓國夫人和魏國夫人的故事,可是,他要是把大姊頭小丫頭安排在一起,麻煩興許還少些,要真的敢一個正宅一個外宅,那就是自討苦吃了!

    “算了,你回去代我問候父皇母後,向我母後提一聲,就說我想先迎娶賀蘭,再迎娶申若,這事情究竟該怎麼辦!賀蘭和我從小一塊長大,我答應了會一生好好待她,自然不能相負;但申若亦是幫了我無數的忙,這一回甚至生擒贊婆,我也不能負她!”

    門外的屈突申若原本是想來找李賢說話,誰知正好看到王福順先進去,又因緣巧合听到那一句,頓時更不好闖進去了。此時,听到李賢在那里和王福順糾纏這事,她先是覺得好笑,但听到最後一番話時,就算她對于名分之類看得極淡,也忍不住心中一動,旋即悄悄地出了園子。

    李賢卻沒發覺門口少了一個人,和王福順交待完這件事情後,他便問起李敬業的事,待得知人已經跟著李績去了遼東,他便放下了一樁心事。遼東如今累計已經有大軍逾十五萬,名將如雲,他若是去了,也不可能像此次這樣胡來,至少李績眼珠子一瞪,他是不敢妄為的,所以說去了也是白去,還不如讓李敬業代辦的好。

    “李大公子上次見皇後娘娘的時候,提到了劉仁願將軍的事。娘娘說,這件事她會干預,殿下切勿插手!”

    這是什麼意思?李賢本能地眉頭一皺,一件看似不怎麼大的事,他老媽卻囑咐他不要插手,那絕對是這件事有名堂,既然如此,他非得弄清楚不可

    王福順作為皇帝面前第一紅人,對這件事確實有所了解,但說來話長,他著實為難。然而,李賢盯著他的目光過于犀利,到最後,實在沒辦法的他只能避重就輕地說︰“殿下,就在陛下和娘娘回駕長安之前,右相劉祥道相公去世了。”

    李賢心中一緊,立刻追問道︰“那現在的右相是誰?”

    “陛下還未明發詔令,但此事內外已經有公論,必定是太子左庶子劉仁軌相公!如今司空大人雖說去了遼東,但小劉相公由于熟悉海東的情況,所以……”

    “你不用說了,我明白!”

    李賢一下子打斷了王福順的話,煩躁地站起來踱了幾步,最後才吁了一口氣。不得不說,算計蕃人比算計自己人有趣多了,可這年頭,朝廷上為什麼更多的就是自己人算計自己人,同類相殘爭權奪利真的那麼有趣麼?
正文 第四百一十章 兩邊抬杠價碼高,競價的原則就是價高者得

    一場大仗可以決定一個國家十年乃至百年內的走向,這語。

    雖然西北的這場仗充其量也就是數萬人的廝殺,比不得遼東幾十萬的絞殺戰,然而,從戰略意義上來說,這是吐蕃蓄謀已久的大攻勢,結果被硬生生阻擋了不說,而且被殺和被俘的士兵超過兩萬人,潰軍三萬雖然基本收攏,但要指望這些士兵再去和唐軍作戰,短時間內卻是不可能的。

    失去了佔領吐谷渾的最好時機,也就失去了進攻安西四鎮以及隴西的橋頭堡,除此之外還要應付內亂,贖回自己的弟弟贊婆,就算欽陵是鐵打的漢子,亦是為之焦頭爛額,此番派出特使的時候,已經做好了李賢漫天要價的準備。

    擔任特使的桑吉達布是欽陵的堂兄,隨行共計有四十余人。他原本以為唐軍最多是勒索金銀玉帛,誰知竟是在某個“偶然”的場合下遠遠瞥見了沒廬氏的富薩爾。

    情知不妙的他“費盡心機”從唐軍那里打探情報,最後得知沒廬氏等貴族竟是正在籌劃贖回戰俘,一時間幾乎亂了方寸。他也來不及向身在邏些的欽陵通報這一情況,立刻也提出了贖回戰俘的要求。

    暫時還控制著吐蕃政權的噶爾家族底氣自然更足,一開口就是要贖回全部戰俘,總計一萬三千名。

    陸為和杜元中立刻向李賢通報了這一情況,而听到這消息的剎那間,李賢立刻從躺椅上一骨碌跳了起來。旋即暢快地哈哈大笑。

    做生意要談判。若是沒有兩邊競價,這價格怎麼抬得上去?他手頭如今可是掌握著最最緊俏的商品——在這個壯丁經常要上戰場打仗,明顯地女多男少地時代。吐蕃若是沒了男丁,怎麼繁衍人口?別說制霸西北,就連自保都有問題。

    滄海桑田,二十年河東二十年河西,欽陵能擔保西北不會有其他部族崛起?

    “去找富薩爾來!”

    吩咐了這一句,李賢就懶洋洋地又坐了回去。不多時。富薩爾就屁顛屁顛似的趕到了,那面上堆滿了笑容。

    富薩爾滿心以為自己已經提出了相當優厚的價碼,李賢找他來必定是給出最終答復地,因此一見面行過禮後,他便恭聲問道︰“不知雍王殿下找我來有何事?”

    “也不是什麼大事,小陸和小杜已經把談判的事情和我說過了,那三千人就由你贖回去好了!”李賢見富薩爾一瞬間露出了喜不自勝的表情,便輕輕咳嗽了一聲。又慢條斯理地道,“不瞞你說,欽陵的特使也已經到了,雖說我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但他卑詞求和,願意賠償大唐此次的損失。順帶贖回贊婆……”

    富薩爾沒料到李賢對欽陵的態度忽然會來這麼一百八十度地大轉彎,登時目瞪口呆,好容易才迸出了一句話︰“殿下,那欽陵最是奸猾,倘若把贊婆送回去,必定是放虎歸山,萬萬不可!”

    “我也不想答應,奈何我雖然是安撫大使,但這種大主意還是得契何力將軍來拿,我也沒有辦法!”李賢裝作無可奈何的模樣一攤手,隨即方才扔出了預備已久的重磅炸彈,“除此之外,此次來自邏些的特使還以贊普的名義,準備贖回全部一萬三千名俘虜。我想三千既然給了你,剩余一萬就讓他們贖回去好了。”

    李賢說得輕描淡寫,但對于富薩爾來說,這無疑是晴天霹靂,把原來滿懷欣喜的他整個打懵了。一萬三千名……那些該死的人不是有情報說,大唐俘獲的戰俘雖多,但大多數都是吐谷渾人麼?若是早知道有一萬三千人,他先頭怎麼會只在那三千俘虜上頭糾纏?

    剎那間,他想到了一個最大地可能,頓時恨不得把欽陵撕碎了泄憤——他所得到的消息都是欽陵放出來的,居然說被俘只有四千余人!誰知道真實情況是戰死近萬人,被俘過萬人,竟然是這樣前所未有的大敗仗!

    “殿下,噶爾欽陵若是繼任大相,大唐將永無寧日,戰俘絕對不能交給他!”富薩爾深深吸了一口氣,終于下定了決心,上前一步咬牙切齒地道,“我願意即刻傳信給我沒廬氏族長,由他親自前來談判。這一萬三千名俘虜,我們志在必得!”

    李賢瞅了陸為和杜元中一眼,見兩人俱是滿臉興奮,而富薩爾地眼神中則流露出無限的企求,便干脆嘆了一口氣,背過身去不做聲。別人看到地只是他沉思的背影,卻不知道他正在拼命忍笑。

    太理想了,這個結果真是太理想了!時間拖得越長,那些戰俘完成的任務就越多,得到的回報也會越高,所以他很樂意陪這兩撥人耗。至于沒廬氏族長要來,他非常歡迎,如果欽陵也能夠來那就更好了,他一定會”地招待,決不會犯“意氣之爭”。

    —

    良久,他終于醞釀出猶豫中帶著無奈的表情,緩緩轉過身來︰“凡事有先來後到,你既然先到,那我總得給你一個機會。這樣吧,一個月,我只能給你一個月時間。一個月之後你們族長如果不到這里,我對上對下都無法交待!”

    看到富薩爾感激涕零地離去,陸為和杜元中對視一眼,同時犯起了嘀咕——什麼對上對下都無法交待,這處置戰俘的大權皇帝早就全都交給這位雍王了,李賢需要向誰交待?將士們只管有實際好處,哪管這些戰俘的死活;契何力等將軍更是不會管這檔子事。

    這分明是赤裸裸的訛詐,富薩爾居然還以為李賢是擔了十萬分干系!

    也不知是兩人中的哪一個率先笑出了聲,不一會兒,陸為和杜元中便笑得樂不可支,渾然忘了什麼失態。而李賢非但不以為忤,自己也跟著笑了起來,最後見兩人實在不像樣,這才開口喝道︰“都笑夠了沒有?接下來的事情還是你們兩個負責,總而言之,要不動聲色地把這邊的價碼‘泄露’給那邊,反之亦然。這價碼上的事,沒有抬杠哪里能抬得上去?”

    陸為點了點頭,旋即又想到了另一個被忽略的問題︰“那贊婆的贖金呢?”

    “那家伙?”李賢歪頭想了想,眼楮漸漸眯了起來,“好歹也是噶爾東贊的三子,至少得換個幾千頭牛羊或是等值金銀器皿吧!反正你們兩個看著辦,不妨告訴欽陵的特使,就說朝中對欽陵私自西逃以及縱火傷人的事情非常憤怒,已經有令催我將贊婆獻俘闕下,然後斬首示眾以儆效尤,讓他們自個去琢磨,是到時候贖回尸身,還是帶個活人回去!”

    當兩邊的使者都知道了對手的存在時,整個談判的天平頓時全數倒向了大唐一方,即便是被李賢赤裸裸地威脅,桑吉達布也只能心中暗怒,同時緊鑼密鼓地和隨行的智囊團重新制定談判計劃,順帶往回報信。當然,這兩邊各幾十人的吃喝招待費用,李賢全都授意在最後加入贖金總數中。

    又不是他請來的人,憑什麼要他管你們的衣食住行?

    對于中原人來說,冬季不適合進兵,但對于吐蕃或是吐谷渾人,越是天寒地凍的天氣越是適合趕路。無論是沼澤還是湖泊河流,都會被凍得結結實實,但這里可不會像中原那樣開出什麼通衢大道,即便是快馬加鞭,一天能走上四百里就頂天了。

    可憐路上的信使吃足了苦頭,卻不是為了報唐軍虛實,而是為了贖金價碼問題,以及談判遇到的其他對手問題。眼見每天都有吐蕃信使從樹敦城被“押送”出境,便有好事的唐軍暗地里流傳著一首順口溜。

    “吐蕃人吐金子,吐谷渾吐銀子,金子銀子堆成山,全都進了我腰包!”

    羅處機姚元之和裴炎連帶阿蘿在唐軍護送下一到樹敦城,就听到了這樣的傳言,深悉李賢秉性的阿蘿惟有苦笑,而裴炎和姚元之卻不免面面相覷。及至王府的屬官們各自見了面交流了一下情報,後來的三人方才知曉了此次大勝的真實經過以及善後問題的進展,俱是嚇了一跳。前途遠大的裴炎作為皇帝安排在雍王府的第一特使,亦是震驚于這種“成就”。

    此時此刻,整個雍王府班子除了李敬業和遠在長安的高政,全都到齊了,少不得在李賢的房間里開了個緊急踫頭會。陸為和杜元中久不見同僚,一見面就興奮不已地滔滔不絕了起來,李賢在旁邊連插嘴都插不上,索性任由他們幫自己宣傳。

    當听到吐蕃一方已經為一萬三千名俘虜開出了三千件金銀器皿,三千頭犛牛兩萬只羊外加六千匹馬的時候,裴炎不禁倒吸一口涼氣,旋即望了李賢一眼。

    “等到沒廬氏那位族長到了之後,價碼只會更高。”李賢微微一笑,對裴炎姚元之和羅處機點點頭道,“這牛羊馬西域隴西有的是,不稀奇,倒是用來貼補吐谷渾正好,弘化長公主已經答應分期購買。至于馬……隴西的馬監也同樣不少,我大唐現在不缺,這金銀器皿也不值幾個錢。”

    人家忍痛提出的價碼,居然被李賢評述為不值幾個錢,這頓時讓裴炎等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既然如此,那還談判干嗎?

    而李賢瞥了一眼迷惑的眾人,這才慢悠悠地解釋道︰“其實要是我大唐能夠役使這些戰俘幾十年,價值遠遠不止這些。要不是考慮到這些人放回去,能夠讓吐蕃兩派人好好內亂一陣子,我才看不上這贖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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