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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唐攻略 作者:府天(全書完)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一章 小李一槍服眾,申若另有盤算

   遠道而來的雍王府屬官立刻佔據了涼州大都督府的半壁按照道理來說,李賢這個涼州大都督可以要求把自己的人安插進大都督府中的各個職位,但是,既然老爹老媽都已經安排得這麼妥當,他自然沒理由作惡人,召來一干屬官訓示了一番,自長史崔溫以下,頓時都興高采烈地去了。

    比起洛州並州之類的中原要地,涼州這個地方自古以來就是邊陲。雖說地處東西要沖的戰略位置,但羌人一直就是莫大的威脅,所以到這上任的官員常有一句話,那就是腦袋別在褲腰上。武將還能有兵馬隨身護衛,文官就只能提心吊膽,期望有朝一日能回到中原。

    人人自危的時候,忽然之間朝廷派了大軍過來,西北要打仗,這意味著什麼?打仗就有軍功,軍功就有犒賞,倘若能借此離開這地方,還能高升,誰會不趨之若騖?

    于是,大都督府的人猶如加了機油的發動機一樣超馬力運轉了起來,而新上任的雍王府屬官也是個個鉚足了力氣,那熱火朝天的模樣感染得上上下下的小吏也全速開動。裴炎原本就是不聲不響的工作狂,再加上他這幾年得天子信任,自有一種壓服別人的魄力。于是,在他的帶動下,李賢和薛丁山便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親兵上。

    都是各將門世家操練出來的人,戰斗力自然不消說,可誰都不服人。然而,霍懷恩憑著那雙拳頭,再加上李賢撥給他的五個典衛,再一次把這群眼楮長在頭頂上的家將教訓了一頓。

    可憐這些家將平素都是打架的一把好手,一路上就已經被屈突申若整得夠慘了,偏偏這次更能打的霍懷恩忽然竄了出來。他們頓時再一次變得鼻青臉腫。此時,心懷不忿的眾人頓時都想到了向“屈突諾”求助。在他們看來,這位屈突家的家將頭子好歹是自己人。總比霍懷恩這個外人可靠。

    此時此刻,大都督府地校場內便正在上演龍爭虎斗的一幕,場中劍影翻飛,兵刃交擊的聲音不絕于耳。四周觀戰地人起初還在那里吶喊助威,到最後看到精彩處,各自屏息凝氣不敢出聲,原本尚存的那點子桀驁全都漸漸消失了。

    而站在另一邊的李賢也已經看得緊張了起來,手心里捏著一把冷汗。屈突申若的武藝得過李績指點,但她畢竟是女子。不及男子氣力悠長,又剛剛受過傷,霍懷恩正是最最年富力強的時候,劍法更是在殺人中歷練出來的,久戰之下。不免漸漸將她壓了下去。雖說兩邊都是自己人。但李賢的目光還是在大姊頭身上流連得更多。恨不得親自鳴金把兩人分開。

    鬼使神差地,他心中忽然生出了一個念頭。猛地望了正在專心致志看兩邊對戰的薛丁山一眼。開口叫了一聲︰“小薛!”

    猛听見耳畔傳來的這個聲音,薛丁山不禁為之愕然。見李賢正在往自己身上瞧,那目光很有些古怪,他便覺有些發毛,不覺捏緊了手中地長槍。

    “你的槍借我一用!”

    “你要干嗎?”

    薛丁山猛地生出了一絲危險的預感,忽然倒吸了一口涼氣︰“你莫非……莫非準備分開他們?”

    李賢沒好氣地回了個白眼︰“廢話,若是讓他們這麼打下去,遲早一起趴下!霍懷恩也就算了,你可別忘了,那個屈突諾是誰!”

    薛丁山瞅了一眼手中長槍,滿臉不情願地遞了上去,忽然恍然大悟地道︰“我知道了,英國公和我爹都曾經說過,治軍雖以智,卻不可無勇!現在正是時候,你下去一槍把他們倆分開,從今往後,看還有誰敢不服你!”

    “知道了你也不用說出來!”

    接過槍的李賢掂著這沉甸甸的分量,隨手揮舞了幾下,暗嘆這幸好是李績送給薛丁山地兵器,他平日練劍得閑地時候也沒少練過。雖說此時此刻讓薛丁山上場更加保險,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他現如今只有一個親王元帥地名頭,若不能亮出一星半點本事,這次就算打了勝仗也是白搭。

    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登時感到,仿佛有一種無形的力量把他從刀光劍影地校場中抽離了,翻騰地腦海亦漸漸平靜了下來。看看手中那桿薛丁山的得意兵器,又看看場中劇斗不休地兩人,再想想李績平素練槍時的氣勢,他不覺向前邁出了第一步。

    “六郎,我知道你平日練劍的空閑也不是沒和英國公學過槍,但別忘了一點——用槍當無堅不摧,擇其氣勢最盛的一點一槍挑去,只求一往無前!下頭那兩人明顯都疲了,你這一槍過去,他們應該就都分開了!不在力道,而在眼力

    劍多年,絕對沒問題的!”

    什麼時候薛丁山居然這麼一套一套了?

    此時此刻,李賢已經能夠感到打斗中的兩人那邊傳來的陣陣勁風,而算算距離不過十余步,憑著這槍的長度,只需疾沖數步便能馬到功成。所以,听到薛丁山在後頭的提醒,他更收斂心神,緩緩舉起了那桿亮銀長槍,眼楮鎖準了那拼斗中的兩人。

    此時恰逢屈突申若和霍懷恩兩劍再次相交,纏斗到現在,他們也不知道正面交擊過多少次,早就余力不足。屈突申若上回被霍懷恩救了一次,一直想挽回顏面;而霍懷恩一路上看屈突申若挑了那麼多人,早就躍躍欲試,甚至把兩人身份的差別都給忘了。正因為如此,一場原本該點到為止的較量竟是持續到現在。

    “都給我撤手!”

    覷著兩人準備抽身後退再戰的時候,一瞬間,李賢猛地暴喝了一聲。隨著這平地驚雷的暴喝,他猛地一振手腕,腳下生風連進數步,亮銀長槍猶如毒蛇平地挺起,就只听叮地一聲,屈突申若和霍懷恩手中長劍同時落地,更各自踉蹌後退了幾步。

    要說單獨迎戰屈突申若或者霍懷恩任何一人,李賢都沒有必勝的把握,但此時正值他們舊力未消新力未生的時候,他瞅準了這個空隙,自然是一槍建功。雖說如此,槍尖垂地的一剎那,他仍舊是心有余悸。

    剛剛那蓄勢已久的一擊原準備擊在劍尖上,誰知道還是偏了一寸許,幸好是上下偏了這麼一點,若是左右偏離……怪不得老狐狸李績有言在先,道是練槍最最不易,尤其是要練到潛龍出水,更是至少得十數年的苦功。

    “殿下恕罪,某甘願認輸!”

    屈突申若正發愣的時候,霍懷恩猛地丟下手中寶劍單膝跪下,心中不無懊惱。既然都佔了上風,他早就該見好就收的,沒來由得罪了那位大小姐,以後只怕少不了磨折!再加上李賢猶如神兵天降的一槍,更是把他爭勝的心打消了大半。

    從前他還不是打遍西涼無敵手,可到頭來還不是不得正果?這年頭,力不壓人勢壓人!

    眼看霍懷恩拜倒行禮,怔了好一會兒,屈突申若這才回劍歸鞘,上前利落地行了一禮,話卻是說得坦白︰“霍兄劍術精妙,某不能及,霍兄這認輸二字更是無從說起!某雖然技不如人,但不至于連輸贏都分不清楚!若非殿下出手,只怕某敗得更慘。”

    直到這時,場邊才響起了一陣難以抑制的喧嘩。有感慨剛剛比斗精彩的,有認為兩人都光明磊落的,有捶胸頓足于屈突申若失利的……但是更多的人卻驚嘆于李賢那平地一槍。平素認識李賢的幾人便興奮不已地是向周圍人解說。其中,英國公李績送來的那三個家將則是神秘兮兮地介紹李績的魔鬼訓練,把眾人說得一愣一愣。

    這一場比斗順利化解,李賢便上前想要一手一個把人扶起,這還沒使勁拽,屈突申若便自己站起身來,臉上露出了一個了然的笑容,繼而低聲道︰“還不趁著這工夫宣布結果?輸了就是輸了,我還不至于氣量那麼狹窄!”

    李賢見霍懷恩滿臉不可思議之色,遂微微聳肩一笑,旋即高聲宣布道︰“剛剛的比武乃是霍懷恩取勝!我這親兵如今剛好三百人,卻是一團,正好設校尉一人,就由霍懷恩出任。旅帥和隊正副隊等職再行簡拔。親兵團中禁止私斗,違令者軍法處置!以後若是有閑,每月可大比一次,較量武藝方略!”

    著剛剛那一槍的余威,他這番話一說,下頭頓時轟然應諾,再無半點異聲。霍懷恩新官上任三把火,自然得去安撫好一群下屬,而屈突申若則覷了個空子和李賢一起出了校場。

    一面走,屈突申若還一面開玩笑道︰“跟著六郎你果然是有前途,這霍懷恩輕輕巧巧一個校尉就到手了!此番我出來,若不是焱娘壓著其他人,榮國夫人又攔著賀蘭,上官儀看緊了自己的孫女之外還讓韋玄貞看好女兒,只怕來的人就多了!”

    李賢不禁暗自慶幸,而屈突申若的下一句話,則是更讓他愣了一愣。

    “你這里不知有多少人盯著,我也不多呆了。我有個表姨人在河州,明天一早我就走!”

    雖說對于大姊頭的不請自來很是頭痛,但對她的雪中送炭,李賢心里自然是知道的。一听屈突申若要走,而且是去河州,他一愣之下不覺心中一動。不是他多疑,這其中必定有鬼!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二章 弘化公主贈金刀

    于西北這一畝三分地,契何力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打過薛延陀,打過吐谷渾,打過東西突厥。作為一個鐵勒人出身的大唐蕃將,比起那些土生土長的將領來說,他打仗的機會更多。畢竟,沒有人比他更熟悉草原,沒有人比他更熟悉游牧民族的用兵習性,也沒有人比他更熟悉那些游牧貴族最最在乎的東西。

    契何力在州視察了一圈之後,坐鎮涼州的李賢終于在裴炎等人的幫助下,把應該料理的事情都解決了,旋即把日常性事務丟給了自己的一群屬官,帶著李敬業和薛丁山,還有新鮮出爐的三百親兵趕到了州和契何力會合。

    對于李賢的突然到來,契何力很有些意外。在他心目中,這位殿下自然是坐鎮涼州更好,否則若是出了任何損傷,他絕對無法和帝後交待。話雖如此,旨意上並未明令李賢這個元帥不得隨軍出征,所以他雖說捏著一把汗,也只能無奈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人馬都到齊了!”道出這句話後,他略略頓了一頓,面色漸漸凝重了下來,“敵眾我寡,這是不爭的事實。雖說吐谷渾人未必肯為他們的吐蕃新主子拼命打這一仗,但亦不可不將他們算進去!眼下第一步就是先佔了吐谷渾王城伏俟,把弘化公主和可汗諾曷缽送回去。這樣一來,我大唐就佔了大義名分。”

    李賢端詳了一下地圖上伏俟城的位置,略一思忖便點了點頭。伏俟城雖然是吐谷渾王城,但實際上離西海,也就是青海湖不遠,周圍是一片開闊的大草原,無險可守。但總歸是王城,其象征意義不可忽略。

    他忽然想起了之前看到的那些資料,不禁問道︰“伏俟城雖是吐谷渾王都,但我听說。其規制別說涼州,就是河州它也未必能及。若是吐蕃驅人來攻……”

    “吐蕃人還不會為此大動干戈,他們要應付的是我大唐,一個不成器的吐谷渾可汗他們是不會理會地!”

    此時沒有外人,契何力說得異常直接,而旁邊的獨孤卿雲和辛文陵亦為之莞爾。頭一次與會的黑齒常之坐在一邊,听到這話不覺曬然一笑。但旋即想到了自己當初輔佐的百濟王同樣可謂是不成器,臉上便掠過了一絲陰霾。

    “佔了伏俟城之後,我就和獨孤將軍便帶五千輕騎繼續前突。吐谷渾地地形我再熟悉不過了,吐蕃人遠來是客。雖說吐谷渾可汗未必有心,我就權充一下主人,好好招待他們一下!”

    這話說得風趣,室內頓時響起了一陣難以抑制的笑聲。然而,李賢忽然想到寒冬日近,這西北原本就是冰川遍地,便把這一點擔憂提了出來。畢竟,這雪境高原作戰是吐蕃軍的拿手好戲,對于唐軍卻未必吃得消。

    “殿下放心,我這前軍都是蕃兵。大多數將士都是昔日打薛延陀、征鐵勒、伐東西突厥、討吐谷渾……這大大小小的仗打得多了,這區區雪域高原算不了什麼!”契何力自信滿滿地哈哈大笑。那斑白的胡須仿佛都翹了起來,整個人顯得精神熠熠。“這天寒地凍雖然有不利的地方。但同時亦有有利之處,那便是西海結冰。我軍可以從西海上直接踏過去!”

    契何力這話一說,眾人頓時更加興奮。于是,按照當初和裴行儉商量之後的打算,契何力便定下了十月初八,也就是兩日後出兵地日子。而等到眾將紛紛散去,李賢仍反反復復地瞅牆上那張地圖,眼楮只看著那塊標著西海的地方。

    見李賢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契何力不禁奇怪,隨口問了一句︰“怎麼,殿下對西海感興趣?”

    “這西海中間似乎有一座島嶼?”李賢指了指那湖心島的位置,忽然轉頭說道,“你說這湖心島上是否可能築城?”

    契何力被李賢地跳躍性思維嚇了一跳,在地圖上左看右看,忽然苦笑了起來︰“殿下大約不知道,這西海乃是鹽湖,其水咸不可飲,一應飲水都要從陸地上送,在湖心島築城更是花費巨大。而吐蕃軍只有在結冰期的時候方才能夠橫穿西海,可每年結冰期最多不過三四月,其他七八月中,這城邊不過是虛設。而且這地方除了罪人,誰會願意戍守?”

    人家都說得如此清楚,李賢自然只好訕訕地放棄,心中著實感慨那位在青海湖中龍駒島上

    哥舒翰——單憑這性價比,契何力的話還真沒說錯

    吐蕃不可能增兵。

    軍中流傳的這個消息讓原本就漸漸高漲的士氣更是平步踏上了又一個台階。戍邊比打仗苦,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其中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戍邊沒有軍功,而打仗卻有!哪怕只是撈一個勛級回家,也比辛辛苦苦戍邊十余年卻撈不到半點好處強得多。

    而與此同時,李賢趁著這兩天的工夫,沒少在閑著的時候帶著自己地親兵深入基層視察,更沒少握個手外加親切談話什麼的。而這年頭小兵打仗往往只認識直屬軍官,除了隊正這樣地直接上司,其他軍官基本上望眼欲穿也瞧不到,更不用說一個親王了。

    于是,有幸見到李賢的軍士紛紛以訛傳訛,到了最後,李賢為何會來這西涼之地地原因有了無數版本,甚至還有人吹噓起了他地武藝超群軍略如神。

    在副帥契何力壓根沒想爭功,其他人更沒想到出來闢謠的情況下,李賢猛地變成了縱橫睥睨地勇將名將,盡管他還從來沒上陣打過仗。

    十月初六,前中後三軍便從州出發,護送著吐谷渾可汗和弘化公主穿過以徑結冰的青海湖,直奔伏俟城。正如契何力所料,吐蕃根本沒有佔據此城的打算,前軍八百人和小股軍隊打了一會,對方就丟下十幾具尸體跑得無影無蹤。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伏俟城就到了唐軍手中。

    而到了這座吐谷渾王都,李賢著實有些無語了。和眾多中原小城一樣,與其說這是城,還不如說這是堡來得正經。

    這伏俟城四四方方,城牆倒是厚實,足足有十幾米厚,但整個王城大約也就是兩三百步見方,里頭了不得也就能容納軍民千余人。然而,在這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把城門一關,憑借十余米高的城牆,外人一時半會也攻不進來——當然,前提是游牧民族沒有攻城的器具。

    然而,這年頭中原和草原高原各族戰事不斷,以和親為名的技術交流也從未斷過,中原有什麼發明創造,幾乎不用多久就能傳到各族,更不用說原本就技術含量不高的攻城器具了。

    對于能夠重回故地,諾曷缽自是感激涕零,而弘化公主在回王宮之前,卻把李賢拉到了一邊,再次重申了一遍上次那名單上著重標出的貴族,最後更拿出了一把精致的金刀,鄭而重之地塞到了李賢手中。

    “六郎,這是可汗的金刀。橫豎若是此戰打敗,他也沒有再拿著這個發號施令的機會,我就向可汗討了過來。若是俘獲了吐谷渾貴族,你可以用這個向他們做出相應的保證,這是可汗和貴族盟誓時的標志,誓言神聖不可侵犯,他們若是歸順,也不會有太大的抗拒!”

    對于弘化公主如此好意,李賢自然不會拒絕,真心感謝了之後便接了過來。掂了一下那份量,他駭然發覺,這確實是純金所制,不禁暗嘆昔日吐谷渾的富庶。而弘化公主亦為之輕嘆了一句。

    “你別看如今的王城如此蕭條,昔日夸呂可汗建伏俟城的時候,此地曾經有不少漢民,更有儒生仕吐谷渾為官,滄海桑田不外如是。這金刀本是可汗隨身絕不輕離,如今可汗卻輕易拿了出來。六郎,此戰就算吐谷渾復國,大唐也需得在涼州增兵,否則……”

    否則之後的字不用說出來李賢也明白,而面對頭腦清醒的弘化公主,什麼安慰話也都是多余,因此他只是重重點了點頭。

    雖然號稱是護送吐谷渾可汗可賀敦以及軍民回來,但這次除了諾曷缽和弘化公主,還有兩位王子,隨行的吐谷渾人不過兩百,剩余駐伏俟城的便是大唐精兵八百人。而急行軍十幾日的唐軍只是休整了三天,便再次準備出動了。

    與此同時,黑齒常之亦率所部三千至吐谷渾樹敦城,與伏俟城遙相呼應,直指烏海。

    老將契何力和獨孤卿雲帶著程伯虎盛允文親率前軍五千人突進,而李賢帶著吐谷渾可汗金刀,和薛丁山辛文陵坐鎮中軍,李敬業擔任後軍,三萬余人從伏俟城出發。緊接著,契何力的前軍一夜之間拔除了查卡鹽湖邊上的一個吐蕃營地,忽然無影無蹤了。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三章 武皇後驚流言,小賀蘭說太子

    後世武將打仗需得把詳細軍略全部報知中樞相比,中賜陣圖干預戰事相比,大唐向來沒有這個習慣。自從立國之後起就沒有斷過東征西討,用兵更講究一個兵貴神速,自然不可能事事都交給兵部去決斷。就如同此次西北用兵,信使抵達洛陽的時候,李賢和契何力都已經到伏俟城了。

    時值初冬,洛陽城中的富貴人家已經開始漸漸使用炭火,一群閨閣千金中更是流行起了各式各樣的披風帔帛和披肩。八月桂花飄香時釀的桂花酒也被拿了出來,南市中有名的幾家酒肆常常都是彌漫著清香,既有學子,也有閑漢,都在議論著西邊和東邊的戰事。

    雖說遼東比西北來得遠,但反而高句麗那邊的消息更加詳盡些。從泉男生如何被兩弟相逼,到高句麗王怎麼當的傀儡,再到百濟新羅如何動兵,酒桌上的人們說得頭頭是道,但若是有人問起身為涼州道行軍元帥的李賢如今正在做什麼,便少有人能說出來。

    因為要打仗的緣故,西域商人一下子銳減三四成,再加上契何力和李賢聯手封鎖消息,竟是沒幾個人知道這仗會怎麼打。

    別人不知道,洛陽宮大儀殿中的武後如今也正陷入了煩惱當中。她雖說知道自己這個兒子任性,但卻以為,給了他一個涼州道行軍元帥的名義,李賢必定會持重一些,誰知道他居然變本加厲,竟是跟著契何力上前線去了!

    “娘。都是你當初出的好主意。如今可好,我連賢兒人在哪里都不知道!到時候若是有什麼閃失,不但陛下得怨我。你和賀蘭就能安心麼?”

    她煩躁地深深吸了一口氣,須臾又平靜了下來,繼而冷笑了一聲︰“我還以為劉仁軌那老家伙怎麼會突然那麼好心,居然難得和我提出一樣的主意,卻原來是他想繼續去海東建功!他地功勞已經撈得不少了,陛下成天就是念著他地神奇。這劉祥道如今半死不活,只怕熬不過年底,這右相的位子,幾乎就是給他劉仁軌留的,他還想怎麼樣!”

    榮國夫人楊氏坐在一邊微微皺了皺眉,面上立刻就是一道道蒼老地皺紋。她已經是朝廷誥命中年紀最大的一人了,雖說還能走動,但時不時便會疾病纏身。這天氣一冷,她更是覺得整個人更加虛弱。此時見女兒動氣,她長嘆一聲便苦笑了起來。

    “契何力調去了西北,遼東的先鋒軍就沒個掌總的。劉仁軌要求前去安撫也並非無理。但是,他已經是宰相。總不成還能取代上官儀?再者,司空李績遲早也是要上的,他也年紀大了,這也許是最後一次上戰場,縱有大功,陛下也必得會酬他第一,你又何怵劉仁軌?”

    由于這一日是母女私話,因此武後只是挽了一個墮馬髻,全不用首飾,就是妝容也只是淡淡的。望了一眼銅鏡中依舊嫵媚地身姿,又想想君王依舊日日流連大儀殿,恩寵依舊信任依舊,那些軍國大事她依舊有話語權,面色便稍稍緩和了一些。

    然而,即便她身為皇後,可以不理會劉仁軌猶如彗星一般的崛起,但是,兒子終究是親生骨肉,她如何能不擔心?

    “母後!”

    一個忽然出現在身後的聲音驚擾了她的思緒,轉頭一看,發現是女兒李令月正牽著李旭輪站在那里眨巴著眼楮看她,那憂色頓時變成了笑容,走上前去把兩個孩子拉了過來,嗔怪著對李旭輪問道︰“你們的乳娘呢,就任由你們如此亂跑?”

    楊氏此時听到兩小都叫了外婆,她更是笑得猶如皺紋都化開了,一下子變得滿面春風,接過話茬道︰“就憑令月旭輪這兩個鬼靈精,就是十個乳娘也看不住!”

    李旭輪如今不過五歲出頭,卻已經拜了師傅跟著認幾個字,剛剛帶著妹妹在後頭偷听,他已經隱隱約約明白了一點什麼,此時不禁開口問道︰“母後,六哥究竟到哪里去了?我問師傅,他們都說那地方很遠,六哥好端端地去那種地方干什麼?不是說你和父皇最喜歡他嗎?我听人說,這叫發配……唔,是發配,還是貶謫?”

    他一下子沒想出來,不禁在那里為難地拼命揪頭發,而旁邊的李令月見他這動作好笑,不禁咯吱咯吱笑得極歡。而這時候,武後和楊氏卻大感震驚,彼此互望了一眼,武後強壓心頭惱火,一把將李旭輪扯了上來,和顏悅色地問道︰“旭輪,這話你是從哪里听來的?”

    “呃,是我前兩天從幾個小黃門那里听說的。”

    听兒子說得坦然,武後心中愈發惱怒,而楊氏便笑呵

    釋道︰“旭輪,這發配和貶謫都是不好地詞,你父皇疼愛你六哥,要不是他自己跑了,你父皇母後怎麼會放人?你還記得上次有旨意拜你為單于大都護的時候,你母後說的話麼?”

    “啊,母後不舍得我去那麼遠上任,所以派了長史!”李旭輪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母後不舍得我,所以也一樣不舍得六哥!”

    “這就對了!”楊氏見李令月在那里似懂非懂地含著手指頭,便將她抱了起來坐在膝上,又摩挲著李旭輪的頭,“你們兄弟四個和令月都是你們父皇母後地兒女,都是一樣的,若是你以後再听見誰嚼舌頭,就暗地把人記下來告訴你母後,知道麼?”

    李旭輪還不及點頭,李令月就狠狠揮了揮小拳頭︰“誰說六哥地壞話,我打死他!”

    好容易哄騙了兩個小的,楊氏便出門喚來了阿芊,令其把他們帶走。掩上了門之後,她緩步走了回來,剛剛的笑容一下子沒了,取而代之的則是滿臉的陰霾。

    “這種事情居然有人胡說八道!媚娘,這兩年你在宮里實在是太仁厚了!”

    “娘,你說的沒錯,我確實太仁厚了!”武後加重了仁厚兩個字的語氣,驀然,一抹動人的笑容在她面上蕩漾了開來,“程王素節前幾天還上了表章,言道在外經年思念父皇,想要進京賀正旦,卻忘了昔日正是陛下下旨令他無事不得進京,仿佛是我阻攔了他一般!還有義陽宣城兩位公主,听說也不是很安份!”

    母女再次對視了一眼,楊氏看著仍舊風姿綽約的女兒,想想自己後半輩子的榮耀,面上頓時流露出了驕傲的笑容。

    古語有雲,生男勿喜,生女勿憂,君不見衛子夫獨霸天下!而她的女兒取王氏而代之獨步天下,那手段又豈是區區衛子夫能夠比擬的?

    —

    同一時間,正在為李賢忽然沒了音信而心急火燎的還有李弘。上書進言讓李賢去當勞什子元帥的是他,這要是出了丁點什麼意外,他該如何自處?可是,他的太子左庶子劉仁軌已經跑去遼東了,他如今就算再愁苦竟是也找不到一個可以傾訴的人!

    直到這時候,李弘才苦惱地發現,他這個太子除了兄弟父母,竟是找不到任何可以交流心事的朋友——平時李賢在他還感覺不到,因為這個六弟常常騷擾得他頭痛,但現在……他忽然異常懷念起當初和李賢一起外出胡鬧的日子,那也是他唯一不像太子的一段日子。

    砰——

    跨過門檻的賀蘭煙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再看李弘在那里喃喃自語,她差點沒回頭叫人。好在想到李賢也常常是這麼一驚一乍的模樣,她這才笑嘻嘻地走上前去,見李弘仍沒有注意到她,她便提高聲音叫了一聲︰“太子哥哥!”

    “啊……是賀蘭啊……咦,賀蘭你怎麼來了!”

    李弘乍听到有人叫,先是一陣尷尬,抬頭看清了人這才釋然,旋即又有些尷尬︰“賀蘭,都是我不好,若是我不進言讓六弟去當那麼一個勞什子元帥,你也不用替他操心……”

    “太子哥哥你說什麼呢!”賀蘭煙沒好氣地打斷了李弘的話,大大方方地笑開了,“賢兒的脾氣我還不知道麼,你就算不讓他去,他也不會回來,還不如遂他心願算了!我如今也想通了,他福大命大,肯定不會出事,我今兒個來是有其他事情想要求你!”

    見李弘一下子愣了,賀蘭煙遂不管不顧地上得前去,在他耳邊低聲嘀咕了一陣。隨著她一句句話地說出來,就只見李弘的臉由紅變白,又由白變青,最後定格在了青中帶白上。此時,角門處響起了一陣腳步聲,卻是阿斐端著茶盤興沖沖地過來,一見這邊詭異的光景頓時愣在了那里,旋即手忙腳亂地想要退回去,卻不料想茶盤上的茶壺和杯子踫出了一點聲音。

    叮——

    直到這時候,賀蘭煙方才和李弘先後抬起頭,見是阿斐,李弘頗有些惱火,而賀蘭煙卻笑吟吟地上去問了聲好,親自把那茶盤接了過來,擱在案桌上之後,竟是殷勤地給李弘親自斟了一杯茶。

    “太子哥哥,你就看在和我是表兄妹的份上,幫我這一次,我這次沒法去涼州見賢兒一面,就已經夠可憐了!”

    此時此刻,李弘端著那滾燙的茶,心中哭笑不得——他那個六弟倒好,一走了之,卻給他留了這樣一個麻煩!
正文 第三百九十四章 相互算計,看誰技高一籌

    雪域高原,有戈壁沙漠,亦有冬季干枯的草原,甚至水的沼澤,倘若不是這一次行軍有弘化公主送的幾個最好的向導,還有貢那個吐蕃少年在旁指路,李賢這一路上有的是苦頭吃。而唐軍原本就主要是西北的軍馬組成,一路上倒也是軍容肅然。

    敕勒歌中唱得好,風吹草低見牛羊。現如今雖然沒有牛羊,但站在一碧如洗的天宇下,他確實很有一種天寬地闊的感覺。在這地方打仗雖說要擔心高原反應,但另有一個莫大的好處,那就是馬可吃草人可吃肉,不需過分擔心輜重補給問題。

    中軍在一天前經過了那個被燒得一塌糊涂的吐蕃營地,李賢更從契何力留下的隱秘記號中得知一切都已經按照計劃進行,于是更加快了進兵速度。然而即使急速行軍,中軍此時仍是慢吞吞的,再加上善于奔襲的輕銳騎兵都給契何力帶走了,這速度更是快不起來,用了整整三天,整個部隊方才越過沙珠玉河。

    這一夜扎營的時候,李賢照例帶著親兵出來巡視,安頓好了四方之後,正欲回營,卻瞅見那貢正在那里用小刀削一截木棍,面上專心致志,眼神很有些嚇人。想到自己這一路上和這個吐蕃少年沒怎麼交流過,他便走上前去。

    “你在削什麼?”

    貢抬頭一看是李賢,立刻扔下東西,恭恭敬敬地彎下了腰︰“殿下,這是我們家世世代代傳下來的技藝。我只是不想扔下。”

    李賢聞言來了興趣。便干脆在他對面坐下︰“你上次說你和噶爾家族有深仇大恨,說說那是怎麼回事?”

    被人提起那段往事,貢的面上頓時露出了森然地仇恨。隨即又被恭順和漠然所取代︰“我們家世代都為贊普刻雕像,很受別人敬重。因為祖父親近沒廬家族,前贊普在世地時候曾經說過噶爾東贊壞話,結果,贊普去世,小贊普即位。爾東贊一回來就找了罪名,殺了我的祖父和父親,因為我年紀小,就只是貶作了奴隸,欽陵來大唐的時候更用了我作為親隨。”

    把仇人地兒子放在身邊當親隨?這不是定時炸彈麼?

    貢一眼看出了李賢的心思,又恭恭敬敬地彎下了腰︰“殿下,當初我的兄弟被貶作奴隸的共有六人,如今活著的就只有我一個。其他的都已經因為各種原因被殺了。我若是這一次不能自救,那麼我遲早有一天也會死!所以,為了報答殿下地仁慈,我一定竭盡全力!”

    四年呆在大唐。貢的漢話已經似模似樣,只是個別字的發音仍然不是很標準。然而。這咬牙切齒的表情卻把其他因素蓋了過去,而李賢亦是第一時間想到貢當時坦白,說是曾經在他負責照料的幾匹坐騎中下藥。

    那個時候,他唯一想到的就是韋小寶追吳應熊!只可惜他的運氣明顯不如韋小寶,雖然一路追到了涼州,卻根本連欽陵的毛都沒抓到。

    不過,雖說沒能達到他西北之行地最大目的,但是如今他可以率軍和對方一決死戰,若是贏了,那就什麼場子都找回來了!

    “放心,你會有報仇機會的!”

    李賢拍拍手站起身來,對貢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隨即轉身走人,渾然沒注意自己身後地那吐蕃少年正握緊了拳頭,面上滿是激動。而等他回到自己的營帳,一直緊跟著他地薛丁山才不解地問道︰“六郎,你就不怕這家伙是欽陵安在你身邊的細作?”

    “你小子太多疑了!”李賢笑眯眯地一拍薛丁山的肩膀,指了指營帳內兩張特制的木頭折疊椅。等到一起坐了下來,他這才漫不經心地道,“我那次帶著你們忽然殺到長安,又一路去追欽陵,這種事情欽陵就是神仙也不可能料到。貢如果不是細作當然最好,如果他是細作……”

    他忽然對薛丁山眨了眨眼楮︰“這不正是如我們所願麼?”

    “實在是敗給你了!”

    面對這樣一個身處危局卻依舊沒心沒肺的家伙,薛丁山惟有以手擊額,滿臉的無可奈何,心里頭那股不安卻依舊沒有散去。相關的戰局方略只有寥寥數人知道,就是那些兵卒也根本就不清楚。可是,就算做足了準備,事情總有萬一……如果真的出錯了,那結果絕對不堪設想。

    見薛丁山面色變幻不定,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李賢哪里不知道對方在擔心什麼︰“小薛,兵少就得靠計策,相信我,我和契將軍必定能夠配合默契!”

    “希望如此吧!”

    雖說是行軍,但李賢向來是倒頭就睡的那一型,這一夜睡得相當安穩——事實上全軍上下這一夜都在輪流休息,即便是高原的天氣原本就比中原寒冷,但因為此戰蕃兵眾多,準備也充分,因此並不畏寒。

    天大亮的時候,信使再次傳來了契何力的戰報︰破

    吐蕃聯軍兩萬人,斬首兩千,正直撲烏海。

    李賢中軍得知這消息的同時,欽陵和贊婆也在同一時間截獲了一名信使,得到了戰報,立刻在地圖面前參詳了起來。幾乎是第一時間,欽陵就重重拍了一下巴掌,旋即冷笑了起來︰“居然又是這一套!”見贊婆面露疑色,他便笑著解釋了起來。

    “我在大唐這四年中,頗研究了一些大唐自立國以來的戰事。在這些大仗中,大唐固然是勝多敗少,但同時還有一個很大的特點,那就是在初戰時攻敵無備,突然以精銳輕騎突襲,隨即守敵必爭之地,引大軍出援。他們卻以這精銳拖住敵人,再以大軍決戰。此法可謂是屢試不爽,無論東西突厥還是鐵勒薛延陀,也不知道有多少勇將就是敗在這一點上!”

    “二哥的意思是說。此戰也是如此?”贊婆立刻低頭又研究了一番地圖。眼楮登時大亮,“契何力乃是老將,這突襲便由他擔當。正是為了吸引我軍出兵與他交戰,而那位雍王率領的中軍則是為了與我軍決戰!哈哈哈哈,二哥你既然看穿了這一點,那此戰我軍自然必勝!”

    —

    “唐軍要誘我,我就偏不如他們所願!”欽陵地面上流露出自信滿滿地光芒,猛地將手往下一揮。“我舍下契何力前軍,直擊李賢的中軍,待到中軍一潰,唐軍必敗!雍王李賢身份可不比尋常將領,若是他被擒,從此之後,看大唐還有什麼顏面與我吐蕃爭鋒!我在大唐所受的屈辱,這一次必定討回來!”

    雖然不用帶太多糧草。但李賢所攜地輜重卻不少,因此所謂的急行軍,最多不過一日百余里,再加上時常有熟悉地形的吐谷渾小股兵馬前來騷擾。又拖累了不少速度,而除了拼殺時打殺的人之外。其余的戰俘他竟是一個不留全都放了,這更是讓不少低級軍官摸不著頭腦,就連兵卒也漸漸在私底下議論了起來。

    這一日,中軍一反常態地沒有清早出發,而是一早就開始了整軍,仿佛準備在此地會戰。上上下下正疑惑的時候,辛文陵卻毫不解釋,照例派出了一隊斥侯。然而,小半個時辰之後,卻只有一個人渾身浴血地回轉了來,一到軍前便滾鞍下馬聲嘶力竭地喊道︰“大軍……吐蕃大軍……”

    辛文陵不待那斥侯說完便連珠炮似地問了一連串問題,旋即下達了一連串命令,由于這一路上屢遭騷擾,全軍上下本就都處在戒備狀態,再加上剛剛還在加固營帳,因此只用了一刻鐘,弓上弦刀出鞘,很快在營帳前擺開了陣勢。然而,幾乎是同一時間,地平線處揚起了滾滾煙塵,馬蹄聲猶如奔雷一般迎面撲來。

    “果然來了!”

    李賢嘟蝧朝? 脫Χ∩澆換渙艘桓鱍凵 憒掖液笸肆思覆健T諞蝗呵孜來賾迪攏 庀履竅 粕 縟眈遵屠錚 硪桓 房溝玫偷偷模 退┐饗嗤 慕 煸蚴僑〈慫嶄盞奈恢謾5鵲角孜郎   歉黿 焱磺埃 闈那暮脫Χ∩醬湃僨妝徘巴笠懟br />
    見身邊的薛丁山死死抓住了長槍,握著~那表情仿佛凝固了,他就想要安慰幾句。然而,他這話到嘴邊卻怎麼也吐不出來,仿佛整個喉頭都在一瞬間僵硬了,而一顆心亦不爭氣地連番跳動。直到這時候,他方才確定,他比別人更緊張。

    這初戰就是如此大場面,試問有幾個人有他這般“走運”?

    到了最後,他到嘴邊的話硬生生變了個花樣︰“小薛,你看能撐多少時間?”

    听到李賢冒出的這個沙啞聲音,薛丁山只能苦笑以對︰“吐蕃必定驅吐谷渾大軍來襲,以目前地狀況來看,要維持陣不破,應該能撐一兩個時辰。當然,前提是吐蕃沒有看出我們的虛實。六郎,這契何力將軍真的能夠及時趕到麼?”

    我怎麼知道!

    李賢輕輕扣開了手中的弓,順便瞥了一眼掛在馬上地長槍,漸漸冷靜了下來。他這中軍差不多是虛的,滿打滿算也只有一萬人……至于落在後頭地後隊則更是不提,用八百人裝出五千的架勢,剩下的輕騎全都給契何力帶走了。

    大唐用兵,步騎之間最高也就是三比一的比例,但這一次西北兵力不多,而李治武後為了他這個兒子,騎兵的比例空前強大,這也是機動戰能夠行得通的最大原因。然而,方略是方略,要是他這里支撐不住,契何力就算再有能力也是白搭!

    能否撐足預定時間,能否擋住吐蕃人的攻勢,就得看中軍的辛文陵是否指揮得當,另外,就要看這支左翼騎兵了。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五章 誘餌亦不是好吞的,奇兵從天降

    如果我沒記錯,這前面就是大非嶺,這里就是大非川

    李賢突如其來的問題讓薛丁山一愣,點點頭之後,他卻沒閑心追究李賢為何問這麼一個問題。而李賢望著那一望無際的敵軍,禁不住有一種荒謬的感覺,但很快就把這念頭驅出了腦海。選擇這個地方的是契何力,而提出要當誘餌的則是他自己,若是這時候撐不下去,那就是最大的笑話。

       中軍有辛文陵坐鎮指揮,還有一個替身在,應該足以迷惑敵軍,足可保持不亂!

    大戰當前,懼心盡去,李賢和薛丁山亦是漸漸興奮了起來。李賢身下的追風正在輕輕地前後邁動蹄子,仿佛在做著熱身,而薛丁山的那匹大紅袍則是不安分地打著響鼻。身後的千余騎兵鴉雀無聲,除了李賢和薛丁山之外,他們並不知道,這一次壓根不存在什麼兩翼齊飛,能夠出擊的就只有他們這一翼而已。

    兩軍交戰不斬來使,那說的是交戰之前或空閑,真正的野戰向來是一觸即發,兩軍主將絕不會有空閑在陣前閑話家常。因此,李賢極目遠望也未曾看見欽陵的身影,放眼看去但只見無窮無盡的敵軍。頓時嘆了一口氣。

    這欽陵不露面。小薛地神箭算是沒用了。

    眼看敵軍日近,大唐軍中頓時發出了一陣陣叱喝聲,緊跟著就只見鋪天蓋地地弓箭從中軍高高拋射飛起。越過百多步的距離傾落下去,三輪射畢,間或能看到奔在前頭的敵軍幾個幾個慘呼著墜馬倒地,剩下地人照舊悍不畏死地沖擊了上來,而他們面對的便是第一排鋒芒畢露的長槍陣。

    眼見第一波已經狠狠撞上了中軍,算算時間。李賢和薛丁山雙雙拉下了特制面罩,霍懷恩亦是朝身後親兵使了個眼色,旋即取出了長槍。此時,率領這千余騎兵的一個左衛中郎將朝他們三個瞥了一眼,心中感到沉甸甸的壓力——這雍王把三百親兵連帶校尉旅帥都派給了他,足可見此戰凶險。覷著中軍發來的信號,他猛地一振長槊,暴喝一聲道︰“殺!”

    “殺!”

    隨著千余人齊聲高喊。左翼地馬隊頓時如旋風一般卷了出去,斜斜地繞過第一批來襲的敵軍,朝其後的戰陣中沖殺了出去,僅僅是數息之間。眾人便直挺挺地撞入了敵軍之中。

    李賢夾在霍懷恩和薛丁山中間,但只見前頭那位中郎將揮舞長槊所向披靡。耳畔盡是兵刃交擊聲,利刃入體聲,死傷的慘呼聲……他下意識地一夾馬腹,那匹伴隨他多年的追風仿佛心意相通一般,竟是陡增速度,硬生生從薛丁山和霍懷恩中間穿了出去。

    隨著突進,猶如釘子一般的前鋒不斷有人傷重或是身死落馬,李賢這三人自是愈加位置靠前。此時,李賢見那中郎將被一個面相獰惡的漢子逼住,遂一抖長槍,一往無前地刺了過去,口中厲聲喝道︰“殺!”

    隨著那個殺字從口中迸出,他竟是取那中郎將而代之,一下子到了最前鋒的位置,一槍把那獰惡漢子挑落馬下。霍懷恩雖然心中著慌,奈何自己地坐騎不如李賢的,只能竭盡全力跟在後面揮槍沖殺。而眼看那兩馬身的距離卻怎麼都追不上,薛丁山干脆取下了~連珠似的從箭囊中取箭發射,曾受李賢蠱惑練了多年地騎射功夫,此時終于派上了用場。

    所謂輕騎,最最重要的便是一鼓作氣地銳氣,所以作戰中用的最多的就是中央突破。那左衛中郎將剛剛被人一阻,帶累得全軍速度一慢,心中原是懊惱,待發覺有人替代了自己的位置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但亦是起了爭勝之心,揮槊刺中了一個攔路的敵軍拍馬便追。

    此時,中軍已經攔下了第一批進襲的敵軍,辛文陵一面準備第二次接戰,一面眺望著左翼騎兵的表現,卻無論如何都看不清楚。他正懊惱的時候,右邊忽然有人遞上來一個奇形怪狀的東西。他扭頭一看,見左邊金盔黃袍的“李賢”正在用那個東西觀察敵軍,便也順手放在了眼楮上,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他險些驚呼了起來。

    這竟然能看到千步遠近的情形!

    “殿下,這東西和千里眼差不多……”他笑著轉過頭來,正想向李賢討要這新鮮玩意,誰知道卻看見了對方微微抬頭,金盔下赫然是一張意料之外的笑臉——那根本不是李賢,而是李敬業!一下子,他仿佛覺得心髒的跳動停滯了

    緊接著便難以抑制地發起抖來。

    李敬業在這里不在後軍,李賢卻不在這里,那麼,那位雍王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後軍只有那麼一丁點人,無論吐蕃還是吐谷渾那些叛逆都不會看得上眼,所以我早就都交給副將了,一直混在雍王殿下的親隨之中,誰知道這回被他抓來當替身!事到如今,我也不瞞辛將軍了,殿下和小薛都在左翼的三百親兵之中!”

    身前身後簇擁著自己從宮里帶來的親衛,再加上人人的神經都繃緊了應對戰局,因此李敬業並不虞有人听見自己和辛文陵的對話,說得異常坦蕩蕩。而原本就是提心吊膽的辛文陵听了這些,差點沒一頭從馬上栽下去,立刻拿著那個千里眼四處搜尋了起來,沒看見李賢,他卻看見第二波攻勢正在朝自己這中軍撲來。

    “弓箭手準備,弩箭手突前!”

    沙啞著嗓子吼出去之後,辛文陵便咬牙切齒地看著李敬業,幾乎想把人吞下去。想當初定方略的時候,契何力本就是讓他當誘餌,誰知道李賢硬是加進來,他已經夠頭痛了,如今倒好,李賢居然跑到左翼的騎兵里頭了,難道不知道那是異常危險的地方麼?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這是左翼騎兵摧枯拉朽地突破了四層戰陣之後,李賢心里唯一的念頭。他突前的位置早就被那個恍過神來的左衛中郎將替代了。他的馬好,他的爆發力強,但終究及不上人家的耐力和經驗。這一輪突破過後,這支左翼的騎兵已經越過整個戰場,迂回到了右翼,而被沖得七零八落的敵軍卻已經整合了起來,卻不忙著報仇,仍是根據軍令死命攻打大唐中軍。

    這一輪突破固然是殺得酣暢淋灕,但一千四百人的騎兵也只剩下了大約一千人,李賢身後的親兵卻仍有兩百五六十人。

    “不愧是雍王殿下的親兵團,果然不是吃素的!”那中郎將揮了揮馬,面上滿是興奮,然而一看中軍那邊勉力支撐的樣子,臉色立刻陰沉了下來,狠狠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呸,那些不中用的家伙只知道攻打中軍算個屁事,辛將軍怎麼搞的,右翼的騎兵呢?”

    —

    握著已經重了幾分的長槍,李賢不禁苦笑了起來,右翼有戰馬卻沒有騎兵,否則辛文陵何至于這麼辛苦?但有了剛剛那一輪沖鋒,大約敵人也不會懷疑他們這是貨真價實的中軍,欽陵一口想要吃掉這里的打算應該不會打消。

    “咦,中軍的旗號居然還是叫我們沖鋒?他娘的,難道右翼就是干吃飯的!”罵歸罵,那中郎將還是吆喝了一聲,扯開了嗓門道,“兒郎們,我們剛剛干掉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照著這樣再沖鋒幾回,少說回去之後也能掙個校尉光宗耀祖!功名就當馬上取,給我沖,別讓雍王殿下的親兵團瞧了笑話!”

    如是一說,那些騎兵的心火全被撩撥了起來,竟是二話不說呼啦啦上馬。而李賢那些親兵全都是各家的頂尖好手,哪里肯示弱,霍懷恩便趁機大聲吼道︰“弟兄們,別丟了雍王殿下的臉面,殿下有話在先,斬首一級賞錢一貫,這可是大家一視同仁的,別讓他們奪了我們的賞錢!”

    于是,千余騎兵的第二次沖鋒,就在榮譽和金錢的雙重誘惑下再次掀開了序幕。李賢這一回被薛丁山和霍懷恩牢牢夾住,再也沒了逞威風的機會,眼看別人一圈橫掃,他竟是只得了一次和人交鋒的機會。不消說,滿肚子火氣的他一槍把那個倒霉的家伙挑落馬下。

    然而,沖鋒一次兩次還行,三次四次下來,就是鐵打的漢子也有些吃不消,縱使是那些殺敵最多的騎兵,也不禁有些埋怨了起來。到現在,右翼仍舊是紋絲不動,這算怎麼回事?

    “已經是極限了麼?”

    李賢已經感到整個右胳膊根本抬不起來,更不用說挺槍刺人了。第三次第四次突擊的時候,霍懷恩薛丁山根本沒有力氣再夾住他,他亦是花費了老大的氣力方才囫圇回來——當然,左胳膊被人掃的那一下可以忽略不計。

    幾次沖鋒下來,如今剩下的騎兵大約只有四百人,他的親兵也只剩下了不到兩百人。然而,這慘重的損失和他們至少殺傷了兩到三倍的敵人相比,實在可以算是戰功卓著。

    眼看中軍那邊的將士也是渾身浴血,岌岌可危的時候,一陣如同驚雷一般的怒吼忽然從遠方響起,一陣比一陣高昂。李賢極目遠眺,見西邊的地平線上黑壓壓的人馬奔騰而來,他終于長長松了一口氣契何力終究還是及時到了!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六章 大勝之後要算賬

    辛文陵一早就做好了有援軍抵達的準備,然而,他根本沒何力作為副帥,竟有那麼大的膽子,把步卒和千余騎兵留給雍王李賢,而把主力全部帶走。

    他事先在戰場通往北邊的要道上布置了三萬吐谷渾軍,並對領軍的三位吐谷渾貴族許諾,只要能夠阻攔唐軍,到時候將會仿照昔日達延芒結波的舊例,分封他們作為吐蕃藩屬。即便如此,他仍是不放心,硬是狠狠心又投了五千吐蕃騎兵作為第二道防線,由自己的三弟贊婆親自率領。

    在他看來,就算契何力僥幸突破了第一道防線,必定已經元氣大傷,第二道防線足可阻攔一段時間。最最重要的是,只要這里能夠擊潰大唐中軍,哪怕契何力的援軍抵達,他也可以回師從容擊退。而若是能夠生擒那位雍王,契何力必定投鼠忌器不敢來攻,到那時候,縱使他提出天樣條件,料大唐亦不敢拒絕!

    正因為如此,當他得到緊急戰報,得知負責攔截的吐谷渾軍被全部擊潰的時候,眉頭只是微微皺了一皺,只是對吐谷渾大軍的戰力頗為不滿。然而,當僅僅隔了半個時辰,再次傳來消息說五千攔截的吐蕃軍亦是無力阻攔,唐軍很快就要抵達的時候,他終于為之色變。

    昔日甦定方鎮守涼州的時候,曾經有過以千破萬的大勝,但達延芒結波率的並非吐蕃精銳,本身又不擅長指揮,方才有此之敗。然而。此次贊婆所部乃是真正的精銳。契何力又只有數千人,怎麼可能在這麼短時間內落敗?

    須臾,他想到了一個微小的可能性。立刻厲聲問道︰“契何力所部究竟有多少人?”

    那信使渾身浴血,一听此言立刻答道︰“一眼望去都是唐軍騎兵,至少有上萬人!”

    上萬?不可能!倘若真地是上萬騎兵,契何力豈不是把所有騎兵全都帶上了?

    雖然不敢設想那個可能性是真地,但此時此刻,欽陵著實陷入了兩難的境地。是繼續攻打已經岌岌可危的中軍。還是回師利用熟悉地利這一便利條件後撤,等待下一個機會?前者雖說冒險,但後者同樣冒險,焉知唐軍沒有向導帶路,安知唐軍不會窮追猛打?

    電光火石之間,他猛地拔出了自己地腰刀,高掣在手厲聲對左右所部喝道︰“一鼓作氣,攻破大唐中軍!”

    吐蕃軍如同潮水一般的攻擊讓辛文陵應付乏力。這個時候,他已經沒有余暇再去理會尋常士卒的質疑了,而那些將領猶如黑灰一般的面色更是被他本能地忽略了,甚至沒有勁頭再去埋怨李賢和契何力。他不停地把有生力量一次次地頂上前去。包括把僅剩的騎兵投上去一次又一次地沖鋒。

    就在他認為自己再也撐不下去的時候,李敬業忽然用手肘狠狠撞了他一下。旋即興奮地嚷嚷道︰“援軍來了!”

    辛文陵幾乎第一時間舉起了手中地“千里眼”,果然看到了吐蕃後軍的慌亂以及天邊那黑壓壓的人馬,整個人都幾乎癱軟了下來,嘴里猶自嘀咕道︰“就算知道我想打仗,也不用弄出這樣驚險的場面來嚇人!”

    一路上摧枯拉朽地連破兩道防線,契何力自己也知道十萬火急,因此一到戰場,他生怕折了銳氣,更怕李賢有什麼閃失,因此挾剛剛大破敵軍的氣勢,他便率麾下近兩萬輕騎,如同尖刀一般朝敵軍狠狠插去。

    雖說擔心中軍有失,他卻知道戰機稍縱即逝,不敢有絲毫分心,幾個穿插突擊之後,大軍終于不負所望踏破了吐蕃中軍。此時此刻,就只見吐蕃潰軍四處奔逃,很難辨清哪里是將軍,哪里是小兵。就算不用想他也明白,這一戰確實勝了。

    當然,窮追猛打的事情用不著他這個副帥操心,有獨孤卿雲親自領餃,還額外帶上了程伯虎。即便如此,契何力還是特意囑咐窮寇莫追,不得貪功冒進。

    “副帥,此次吐蕃滿打滿算就那麼多人,就算有吐谷渾叛逆作為策應,也都耗得差不多了,為何還不許獨孤將軍窮追猛打到底?”

    契何力看了看旁邊問話的盛允文,頓時露出了滿意的微笑。這清掃戰場是個好活計,沒準還能撈到大魚,盛允文第一次上戰場卻能抵擋這樣地誘惑,足可見此人很有分寸。另外,不算兩次突破攔截,就只算剛剛突破吐蕃中軍的時候,死在這年輕人劍下的少說也有十幾人,有勇有智,的確可以栽培。

    “雖說我和雍王殿下早就放出消息稱吐蕃不可能增兵,但那只是為了

    之心。吐蕃國內如今是爾家族當政,吐谷渾乃他地,為此再派增援也不無可能。我雖然喜歡用奇兵,卻不喜歡一頭撞在人家地矛頭上!”

    帶著主力掃蕩了戰場上的殘余,契何力這才和中軍會合。看到滿臉疲憊地辛文陵和死傷大半的情景,即便他征戰多年,仍是微微色變,但很快就恢復了自然。然而,這鎮定的臉色卻在他看到穿著主帥服色的李敬業時,一下子完全破裂了。

    命親兵將四周團團圍住,他方才低聲對辛文陵和李敬業喝道︰“雍王殿下呢?”

    “在親兵團。”面對契何力,李敬業老老實實地把李賢前一日晚上的話都復述了一遍,末了才無可奈何地道,“殿下說,既然把親兵都調到了左翼充實騎兵,他呆在中軍也沒多大意思,不如親自到左翼。有親兵團的保護,指不定比中軍還安全一些。”

    “胡鬧!”這一次契何力真的怒了,斑白的胡子微微顫抖,差點沒把眼珠子瞪出來,“若是萬一出事,哪怕你的祖父司空大人也沒法保得住你!還有文陵你,你這麼大眼楮,怎麼就沒看出身邊的人換了一個!”

    辛文陵此時是有苦說不出,以不到一萬迎戰四萬,他全副身心放在敵軍身上猶嫌不夠,怎麼還會有工夫去留心李賢玩了掉包計?面對老將軍的訓斥,他只得低頭听著,心里卻在唉聲嘆氣——打了勝仗卻還得提心吊膽,這是哪門子事!

    盛允文早就被听到看到的事實驚呆了過去,李敬業頂替李賢站在中軍,而李賢居然親自隨親兵團去了左翼?想到自己經過那些七零八落騎兵的時候,心里還在嗟嘆多虧他們的頑強方才能夠撐到現在……他心里忽然生出了罵娘的沖動,撥開旁邊的親兵就沖了出去。

    契何力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攔他。果然,當他回過頭再次瞪著李敬業的時候,李敬業很是光棍地把手一攤︰“副帥,剛剛小薛傳來消息,說是雍王殿下分毫無損。”看到契何力那質問的眼神仿佛在噴火,他只得低聲又嘟N潰 熬褪親蟊郾蝗松 艘幌攏 療屏說閆 磽餼褪峭蚜Χ選!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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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好只是擦破皮脫力而已!惱火歸惱火,契何力還是松了口大氣,想想卻仍舊不放心,最後還是帶著親兵親自去看李賢。

    僅剩四百人的騎兵幾乎人人脫力,個個都坐在地上喘著粗氣,順便好奇地端詳圍著李賢團團轉的盛允文,三三兩兩地小聲議論著。那中郎將畢竟是高級軍官,曾經見過盛允文,此時雖沒有認出臉上髒得不成樣子的李賢,卻已經覷出了一點苗頭,面上便有些驚疑不定,待看到副帥契何力親自帶著人過來,連忙喝令眾人起身。

    契何力雖說擔心李賢,但看到搖搖晃晃的眾將士,仍是停住了腳步,略一掃視便聲若洪鐘地道︰“今次中軍能夠得保不破,諸位殊死拼殺功勛卓著,本帥必定會轉奏朝廷,為各位請功!”

    他如是一說,眾將士自然露出了按捺不住的狂喜,立刻轟然應諾,而那領軍的中郎將郝希榮更是露出了十分喜色——有這一次的功勞,他晉升將軍幾乎是鐵板釘釘的事。

    而安撫完將士,契何力便板著臉走到了李賢跟前,見他臉上雖然比尋常將士少了些血污,但同樣是看不出本色,不覺又好氣又好笑,最後只得長嘆了一聲深深躬下身去。

    “殿下,古語有雲,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這又是何苦?”

    身為主帥,有功勞自然是他第一,不必和血戰將士去爭功,所以李賢壓根沒料到自己和李敬業玩了掉包計的事情會曝光,更不曾料到契何力居然會拼著受申飭的風險把自己揭穿。一時間,面對四面的炯炯目光,他不禁異常尷尬。

    “契將軍……我只是……”

    將契何力扶起,李賢左右找不到能放得上台面的道理,最後干脆耍賴道︰“我把親衛團全都調給了左翼,我若是在中軍,他們以我安危為計,必定不會拼死為戰,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我從英國公練武多年,今次雖然凶險,卻還不是囫圇回來了?”

    此時,自那中郎將以下眾將士,個個都是瞠目結舌,而李賢那些親兵則是個個挺胸抬頭。而氣急敗壞的辛文陵憋了許久,嘴里終于迸出了一句軟弱無力的話︰“雍王殿下,你可把我害苦了!”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七章 戰俘是資源,資源要利用

    孤卿雲是多年沒仗打憋得慌了,程伯虎是初生牛犢不以,兩人追在潰軍後頭很是殺了一陣,直到眼看那一股人奔進了山中方才止步。檢點了一下戰果,負責追擊的將士無不滿意,而獨孤卿雲看看程伯虎那把血跡斑斑的斧子,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好家伙,那可是貨真價實的殺人利器,虧得這家伙騎的馬異常高大健壯,否則只怕根本馱不起來。剛剛那些潰兵也有想交戰的,卻只是只一個回合就被削去了腦袋瓜子,他這回還真是帶對了人——這還真是一個小煞星!不愧是老程家的兒郎!

    一路收了人馬漸漸回轉,獨孤卿雲又順便擒了不少俘虜,等到和大軍會合的時候,竟是兩千人馬押著近六千的俘虜。這其中有吐谷渾人,也有吐蕃人,雖然面目各不相同,但大多數人在看到唐軍的時候都是滿面恐懼。

    在這高原雪域,經過有心人這麼一渲染,唐軍的凶殘是有名的。這其中,當初征鐵勒一役中坑殺的那十萬俘虜,則是被欽陵和贊婆反反復復地灌輸給了手下的兵卒,為的就是鼓舞麾下將士的士氣,免得到時候投降敵軍做俘虜。然而,一旦潰敗,他們當初的那點努力就全都泡湯了。在沒有力氣抵抗的時候,大多數人都會選擇投降,而絕不是自殺。

    此時,李賢被契何力請回了中軍,將士們一知道之前李賢竟然親自上了戰場,後怕歸後怕,但更多的卻是興奮。對于普通百姓家的兒郎來說。軍功無疑是出頭地唯一途徑。現如今一個可望而不可及地貴人居然也和他們一樣浴血奮戰過,那種從心底的認同感自然是不同以往。再說,他們可是打了個大勝仗。

    于是。契何力和李賢所到之處,歡呼聲不絕于耳。那一張張血污仍未擦去的臉上,寫滿了得勝之後地興奮和激動——其中一部分是為了自己安然活了下來,而另一部分,則是在憧憬那幾乎到手的軍功。

    而正在清點的傷亡狀況,卻讓李賢和契何力心中沉甸甸的。契何力所部一支佯攻烏海。一支伺機阻截吐蕃大軍,都是以有心算無心,損失並不大,但中軍硬抗吐蕃兩個時辰,靠的完全是一股韌勁和信念,損失卻相當慘重。除了辛文陵李敬業這幾個不能上陣的,其他個個帶傷,戰死和重傷地人數竟達到了兩千余人。這還只是初步的統計結果。

    獨孤卿雲和程伯虎興沖沖地報名進了大帳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李賢和契何力死沉著的一張臉,弄得兩人還以為是戰事不利,于是。程伯虎就自覺地退後一步,把報告的重任交給了獨孤卿雲。

    “我和小程追擊近三百里。斬殺千夫長三人,百夫長、五百夫長數人,餃尾斬首數百級,俘虜敵軍約計五六千……”

    “你也俘虜了五六千人?”契何力一口打斷了獨孤卿雲的話,待得到肯定的答復之後,頓時望了李賢一眼,“加上清理戰場後抓獲的俘虜,大約不會少于兩萬,就算吐谷渾人和吐蕃人各一半,數目也相當可觀。我軍雖然新勝,但處置戰俘卻不可不慎。”

    李賢知道契何力至今仍然對鐵勒那場大屠殺耿耿于懷,所以格外提到了這一點。他也不說好,也不說不好,而是笑吟吟地說︰“這歷來打仗,但凡抓了俘虜,總是難以處置,殺了有違天和,再說殺俘不祥;可好吃好喝供著又沒有這個道理,而且要看守這些強壯地俘虜需要大批士兵。吐谷渾復國需要人,而吐蕃也必定不甘心損失這麼一些強壯士兵。”

    契何力听李賢這話似乎有些名堂,老臉上頓時露出了一縷疑惑,而獨孤卿雲卻是在州駐扎了多年,一年也不知道接待過多少次吐谷渾求救的信使,道是吐蕃擾邊,對于那些俘虜自是不會有什麼好感,此時不禁撇了撇嘴。

    “那就把吐蕃和吐谷渾的人分開,但凡是吐蕃人全都一刀殺了!吐蕃人原本就不多,只要能夠斬盡殺絕,看他們還有多少氣力擾邊!”

    這話一說,契何力當即臉色一變,正欲出口駁回的時候,李賢卻笑眯眯地接上了話茬︰“獨孤將軍,你知道我軍這次傷亡多少麼?你知道這次連軍械帶糧草,還有損失地戰馬等等耗費多少麼?你知道到時候犒賞全軍,給大家加官進爵需要多少錢麼?”

    他忽然收起了滿臉笑容,惡狠狠地站起來咆哮道︰“死傷這麼多人,花了這麼多錢打了這麼一場大勝仗,沒來由讓我大唐的國庫掏腰包吧!

    俘虜和戰馬都是我軍的戰利品,殺了那些吐蕃戰俘,要贖金?”

    听到李賢赤裸裸地提出贖金兩個字,契何力頓時愣了,獨孤卿雲辛文陵也愣了,至于程伯虎李敬業則是想到往日雄霸長安洛陽的情景,面上頓時露出了十分喜色,只是礙于身份不好開口。

    好半晌,契何力方才干咳了一聲,找了個由頭把人都趕了下去,剩下單獨兩個人的時候,他方才不著痕跡地說道︰“殿下,這西北打仗是為了安定一方。再者,西北各部離心叛逆,也有我大唐將帥失德的緣故,倘若殿下此舉被其他將領仿效,掠異族族民勒索……”

    “契將軍!”李賢忽然打斷了契何力的話,似笑非笑地說,“那我且問你,大唐將領確有無德之人,但西北各族藩王就都是聖人?例如這一次,若是吐蕃不出兵吐谷渾,不佔人家的國都故土,至于有這一仗麼?倘若此戰我大唐敗北,或者說的更嚴重一點,倘若我不幸被擒,那麼,吐蕃會輕易送我和敗軍歸去?還不一樣得向我大唐勒索軍資!”

    —

    契何力一下子啞口無言,這敗北者留下軍資乃至子民財帛牛羊,原本就是草原和西北各部族之間弱肉強食的真理,但他歸順大唐多年,仁義道德的理念就漸漸壓服了弱肉強食的生存真理。

    “吐蕃如今日趨強盛,不缺牛羊,不缺糧食,亦不缺金銀器皿,他們損失不起的是人。一個精壯戰俘換牛羊馬,想必那些人應該會掂量掂量!听說他們嫁娶時聘禮可是豪奢得很!若是他們說暫時沒錢,那很簡單,安西和涼一帶還有大把荒地在,把那些戰俘都把田墾出來!就算牧民不會耕地,修路他們總會吧,築城他們總會吧?我在這草原上築個十個八個堡壘,看吐蕃日後如何進兵!”

    契何力還是第一次听到這樣的奇談怪論,面上的表情甭提多古怪了。然而,這還不算完,李賢拿出的另一樣東西讓他嚇了一跳——那是金刀,也是吐谷渾可汗王權的象征。

    “憑借這個,那些和吐蕃人混在一塊的貴族有些人大約會識時務,讓他們做些事情大約很容易。所以說,要管理這些戰俘一點不難。”

    連哄帶騙外加強壓,李賢從契何力那里要來了俘虜的處置權,便把李敬業和程伯虎找了來,在他們耳朵邊上把自己的打算一一道來。結果,就只見兩人連連點頭,但越到後來點頭的頻率越慢,最後更是倒吸一口涼氣。

    唐軍大勝,卻多了兩萬余俘虜,契何力和李賢商量之後,決定不分兵,暫時退往樹敦城。由于夾帶著俘虜,這行程自然異常緩慢,若是這時候再冒出一支人數眾多的吐蕃兵,只怕最終勝負還在不可料之間。只不過,這一路上異常平靜,除了戰俘偶爾有點小亂子,竟是太平得不像話了。

    就在一天前,李賢約見了被俘獲的幾個吐谷渾大貴族,在生和死,榮華和卑微之間,幾乎沒有人做出對自己不利的選擇。再加上李賢拿著可汗所用的金刀,說是大唐此次赦免所有吐谷渾戰俘,眾人想到大唐既然勝了,定然會幫助吐谷渾復國,更信了李賢所謂赦免的話。于是,當李賢提出讓吐谷渾戰俘幫忙看管吐蕃戰俘的時候,眾人幾乎是受寵若驚地答應了。

    然後,自知之後還有大把好日子可過的吐谷渾人便享受著吐蕃戰俘兩倍的飲食飲水,順帶監管起了原本還是友軍的吐蕃戰俘。可憐那些吐蕃戰俘餓得半死,卻只是敢怒不敢言,可以想見,這兩撥人將來是怎麼都到不了一塊去的。

    “所謂的友軍,在利益面前什麼都不是。”

    這就是李賢對李敬業程伯虎說的話,結果不知怎的傳到了獨孤卿雲和辛文陵耳中,就連契何力也听說了。在前次被李賢的膽大妄為嚇到了之後,三人再次感到了一種涼颼颼的感覺,而契何力亦是認認真真地考慮起如何寫奏折的事。

    如何突出李賢的英勇,順便弱化那時的危險,這是一個有利于他,同時也有利于李賢的問題——否則若是被帝後知道他把李賢當誘餌,就算他是太宗皇帝留下的名將也沒有用。

    然而,樹敦城還沒到,大軍在路上卻遇到了另一撥人,無論是李賢還是契何力,都沒有料到,此戰吐蕃軍的兩個重要人物,竟有一個被擒了!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八章 擒賊當擒王,斬首方為上

    突申若和李賢說去河州,但事實上,帶著兩個心腹家之後,她只花了一天一夜的時間就抵達了毗鄰吐谷渾昔日王城樹敦城的廊州。

    作為邊防重地,又不像涼州那樣地處東西要沖,有不少西域商人出沒,因此廊州城自然顯得異常簡陋,縱有鋪子也是那種寒酸得緊的門面,整個城內只有一家酒肆,其中酒客不少都是軍官,至于唯一的一家客棧更是破爛得不成樣子。

    站在那搖搖欲墜的招牌前,確認自己沒有搞錯地方,屈突申若頓時皺了皺眉頭。前頭就算一路緊趕慢趕,她也能忍受,但若是住在這種骯髒的地方,誰知道會不會有虱子臭蟲?不但是她,就連那兩個家將也在門口猶豫不決,這錦衣玉食的日子過慣了,是人總有挑剔。

    “大哥,你可是來了!”

    客棧里頭忽然傳來了一個沙啞的聲音,緊接著,一個身穿藍布衣的年輕人便快步迎了出來,朝屈突申若眨了眨眼楮︰“我可在這里等了你好幾天了,大伙兒都來齊了!別在外頭站著,快隨我來!”

    他伸手就去拉屈突申若的袖子,隨即壓低了聲音道,“放心,里頭我都讓人整理過,雖說不怎麼像樣,但至少還能住人!”

    屈突申若一下子就認出了阿梨,當下便不再猶豫隨他而入。見坐在櫃台後的那位掌櫃眯縫著眼楮打瞌睡,仿佛任事不管的模樣,她不覺又看了阿梨一眼。

    “原來的掌櫃伙計全讓我用錢打發走了。五天前前。這客棧就被我全都包了,現如今那是我這回帶來地自己人!”阿梨一面說一面把屈突申若往樓上拉,待到推開一扇木門。就只見里面雖說東西簡陋了些,卻是干干淨淨井井有條,被褥茶杯顯然都是新置辦過地。

    把兩個家將留在外面看守,屈突申若這才和阿梨一起進了房去,掩上房門就立刻問道︰“我交給你的人都帶來了?準備得怎麼樣了?”

    “申若姐你給了我五十個人,我自己向薛將軍要了二十個人。再加上焱娘姐姐她們給我的,這就有兩百多。你大約不知道,賀蘭居然不知怎地走通了太子殿下的門路,昨兒個剛剛送了一百名部曲過來,全都是異常彪悍的家伙,听說是她母親韓國夫人當年留給她的班底。若不是有你留給我的信物,只怕這廊州刺史早就來找我麻煩了!”

    阿梨一邊說,屈突申若一邊掰著手指頭計算。待听得賀蘭煙忽然來這麼一招,她不禁為之莞爾。而對于阿梨最後那一句感慨,她卻只是柳眉輕輕一挑︰“這做事情自然得計劃周全了,若不是這位洛使君我熟悉。怎麼敢說這種大話?賀蘭自己不來送人來不奇怪,反倒是薛將軍可真夠縱容你的。怎麼樣,你和小薛準備什麼時候成親?”

    對于這個問題,出身鐵勒地阿梨卻毫不靦腆,聳了聳肩便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這事情小薛做不了主,得看薛將軍的。人家看小薛如今前程遠大,紛紛上門提親,家里頭閑話多多,要不是我不是好欺負的主,只怕得給閑言碎語氣死,索性出來散散心!我這個鐵勒女人可不是好欺負的,此次非得做出點事情讓他們看看不可!”

    “沒錯,大仗不能打,這小處我們就可以派上用場了!”

    屈突申若打量了一下阿梨毫無破綻的打扮,滿意得點了點頭,遂在屋角的銅盆中稍稍梳洗了一下,瞥了一眼鏡中的男子打扮,又重新戴上頭巾。

    一家客棧自然容納不了三百多人,因此留在這里地便只有阿梨和屈突申若的數十人,剩下的就藏在廊州刺史洛遠舟的家里。

    這位刺史大人當日接到屈突申若請求地時候,還有些莫名其妙,結果听說雍王李賢忽然就任涼州道行軍元帥,契何力也跟著走馬上任,頓時嗅到了其中的良機。然而,廊州兵馬原本就少,用來鎮守猶嫌不夠,更不用說用來出擊。于是,屈突申若地舉動頓時受到了他的重視。

    “世佷女,听說我大唐兵馬正在和吐蕃軍交戰,此去異常凶險,你這幾百人……”

    “世叔放心,千軍萬馬交戰的時候,這幾百人自然顯不出來,但若是我大唐得勝,吐蕃軍潰退,這數百人興許就能建個大功。再說,不是還有你送給我的那個向導麼?”

    此時此刻,屈突申若說話異常得體客氣,完完全全一番世家嫡千金的派頭。略一欠身之後,她便趁熱打鐵地道,“此去若是有功凱旋,那世叔襄助之勞必定在功勞簿上位居第一;若是無功而返,這也是我自作主

    世叔你無關。”

    若是別人這麼說,洛遠舟必定會感到惱怒,但他明白屈突申若說什麼就是什麼的豪爽習氣,當下打消了最後一絲顧慮。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他這個刺史甚至不用親自出面,只派出了心腹的錄事參軍事,就在半天之後悄無聲息地把一群人送出了廊州。

    阿梨出身鐵勒,對吐谷渾並不陌生,但為了保險起見,她仍是帶了兩個最好的向導。渡過黃河之後,一連幾天他們便陸續遭遇了小股吐蕃軍馬的襲擊,這一路走一路打,那些家將原本只是用作廝打的武藝便漸漸磨練了出來,漸漸多了幾分殺氣。

    這一日,又渡過一條結冰的大河,眾人終于遇上了一群大規模的吐蕃兵。說是大規模,因為她們之前遇上的不過是幾十,最多也就是上百的兵馬,而這一次卻赫然有三四百人,正好和他們旗鼓相當。由于眾人並未身著唐軍的制式甲@ 虯緄母衿脹 哪撩瘢 虼碩苑皆對鍛鄙踔撩揮邪蔚斷 頡br />
    “是潰兵!”

    —

    曾經在薛仁貴東征鐵勒時當過向導的阿梨一瞬間分辨出了對方虛實,而屈突申若立即沉聲下令,幾乎是一瞬間,剛剛還仿佛在悠閑騎馬的“牧民”忽然一下子露出了猙獰的面目,氣勢洶洶地拔出武器沖了上去。

    一方是一路掃蕩節節勝利,一方是新敗的潰兵,這兩邊一對上自然是勝負立現。損失了八個人傷了十幾個,屈突申若這一行人卻橫掃了吐蕃潰兵,斬首百余級,活捉了十幾人,剩下的屈突申若也不命人追趕,而是審問起了俘虜,得到的結果讓她大喜過望。

    唐軍果然大勝!

    和阿梨歡欣鼓舞的同時,她便繼續逼問起了其中內情,當得知欽陵和贊婆都成功脫逃,如今正隨著潰兵逃往多瑪時,她立刻感到,這是一個難得的良機。毫不猶豫地拔劍砍下了那個吐蕃兵的腦袋,她登時下令處死所有俘虜,旋即指出了此行的目標。

    擒賊先擒王!

    那些家將都是各家培養出來的彪悍漢子,誰不想有朝一日能夠脫籍成為良人,一听到如此大的功勞擺在眼前,自是興奮得眼楮直冒紅光,二話不說殺死俘虜,埋葬了同伴之後,一行人便馬不停蹄地順道追了下去,就是受了輕傷的幾個也不肯回去,雖然每個人隨身的皮囊中已經裝滿了從死人頭上割下來的耳朵。

    追擊復追擊,一連三天,一行人遇到的潰兵不計其數,幾乎都是一言不發就立刻開打,抓到俘虜馬上逼問中間是否有重要的人。雖說一路上抓了一個千夫長一個百夫長,但卻沒有抓到想要逮的人,眾人自然有些失望。終于,到了第四天,一行人遇上了西行之後的第一個硬釘子。

    那幾乎是逾千人的吐蕃騎兵,人數少說也有他們的三倍!

    若是之前,屈突申若必定會下令暫避鋒芒,但此時人人都被軍功刺激得渾身發熱,一看到吐蕃人仿佛又看到了那閃閃的軍功。而阿梨遠望那些人雖然軍容齊整,卻是帶著一股敗兵的頹勢,和屈突申若交換了一個眼色後,兩人便下定了決心。

    對于先前一仗的敗北,欽陵自是懊惱,因此和贊婆匯合之後,他一听到多瑪仍駐有重兵,他就立刻動了主意,因此一路匯集潰兵直奔多瑪。此時,看到那一群人數兵器明顯有些問題的牧民,他本有些疑惑,但想到唐軍若是追擊也不用如此裝扮,便沒有放在心上。

    然而,當看到那一群牧民忽然拔刀沖上來的時候,他的瞳孔頓時猛一陣收縮。雖然他如今帶的千多人昔日都是精銳,但由于銳氣受挫,此時一見對方撲上便有些氣勢不足,竟是硬生生被人突破了一個大口子。眼見對方旋風般地從另一個方向又殺了過來,贊婆忽然抓住了他的韁繩,厲聲喝道︰“二哥,這里交給我,你帶人趕緊走!”

    欽陵正想反駁,誰料贊婆竟在馬股上用力一刺,他就只听身下駿馬一聲長嘶,整個人便不可抑制地跟著前沖了出去,身後十余騎也旋即跟了上來。狂奔一陣之後,他終于按捺不住回頭一看,卻只見那些兵馬已經潰敗得不成樣子,頓時額上青筋畢露。

    雖說很想回沖過去救人,但他終究明白此時上去也只是白搭,只能硬著心腸用力一夾馬腹,心里盼著能早日趕到多瑪——既然已經敗了,那麼與其沮喪,還不如考慮如何挽回此戰的影響!
正文 第三百九十九章 武皇後溫情脈脈,李大帝喜聞勝訊

    比遙遠的遼東幾乎一天一個消息傳回來,和洛陽距離卻得每隔兩三天方才有一次戰報傳來。對于這種情況,李治和武後自然是不滿意,而這種不滿意更是在得知李賢居然把雍王府屬官全都丟在了涼州,而自己則是隨契何力一起出征時,達到了極點。

    “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很少在人前發怒的李治忍不住咆哮了一聲,旋即卻又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朕早該知道他就是這個脾氣,不應該讓他去的。換作其他皇子,只需坐鎮涼州,到時候還怕那些將士會少了功勞,何必冒那種凶險!胡鬧,簡直是胡鬧!”

    此時外頭已經是入夜,黑漆漆的夜色中更帶了幾分寒冷,而貞觀殿中依舊是***通明,溫暖宜人。見丈夫反反復復就是那幾個字,武後不禁莞爾,但隨即就沉下了臉。既然離開了涼州踏上了那片雪域高原,那麼接下來的事情就誰都說不準。她雖然不懂軍事,但這些天好歹找來幾個懂軍事的很是咨詢了一陣,自是愈發憂心。

    定了定神,她便從王福順手中接過一件外袍,上前輕輕蓋在李治的肩上,旋即柔聲勸解道︰“陛下無需操心,吉人自有天相,賢兒自幼聰穎,此番定然是福大命大,再者,契何力將軍老成持重,有勇有謀,韌勁十足,有這樣的老將輔佐賢兒,何愁不能勝?”

    “你就知道為他說好話!”話雖然說得沒好氣,但李治還是輕輕拍了拍妻子按在肩頭的手,最後干脆轉過身來。正對著武後。“朕看著賢兒長大。眼看他文武兼資,心中便擔心他和弘兒會如當年大哥和四哥爭位的故事。如今看來,弘兒這個太子夠賢孝。而賢兒亦是和他兄弟和睦,我這顆心就放下了。媚娘,你給朕生地都是好兒子。”

    對于宮中女人而言,寵愛固然重要,但子息同樣重要,因此。見李治稱贊自己地兒子,武後更感到母親的建議沒有任何錯誤。若是真的能夠一個太子一個賢王,她地地位便絕不會動搖,那大唐最高的寶座,將來絕對屬于她的兒子,決不會是別人。

    而她的手中,將始終握著能夠決定大局的權柄。

    于是,她面上的笑容愈發陽光燦爛︰“陛下。臣妾地兒子不就是陛下的兒子?他們賢孝友愛,臣妾這個母親有功,難道不是陛下這個父親教導有法?”

    “哈哈哈哈,媚娘你說得對。兒子是你和我兩個人的,朕也確實沒有看錯他們。沒有白花了心血!”

    被妻子如是一捧,李治愈發覺得心中得意,原本因為擔心李賢安危而生出的那一絲惱怒立刻無影無蹤。在他看來,既然有四萬兵馬隨行,既然有契何力這樣的老將,既然有獨孤卿雲辛文陵黑齒常之這樣的將佐,更有裴炎等人竭力襄助,此戰李賢即便不勝,至少也絕不會敗北。

    自他登基以來,大唐在軍事上就幾乎沒有打過大的敗仗,這一次也不會例外!

    夫妻又說笑了一陣,武後便異常知情識趣地輔佐丈夫處理政務。這幾日李治精神轉好,又考慮太子監國太辛苦,便又開始親自打理國事,然而,他畢竟遠離國政太久,未免有些精神頭不濟,因此這時候,案桌後夫妻並排坐著,竟是異常親密。

    “對了,有件事情臣妾需得稟報陛下。”武後忽然擱下朱筆,笑吟吟地說,“宣城義陽兩位公主都已經過了婚嫁之齡,如今也該嫁人了。那吐蕃欽陵私自西逃,這許婚吐蕃自可不提,臣妾的意思是,在隨駕地勛衛當中挑兩個出色的,陛下以為如何?”

    “這不是什麼大事,媚娘你是皇後,做主就是了。”

    武後見李治甚至連頭也不抬,心中登時篤定了下來,遂又取了一本奏折,仿佛漫不經心地說︰“陛下說不是大事,臣妾卻以為這是一件不得不重視的大事呢!這次賢兒西征,宮中更有閑言碎語,說他是發配貶謫,甚至還有人詆毀說他不是臣妾養的,所以方才放到西北那種苦寒地地方去。程王素節已經好些年沒回來了,也有人拿出來說閑話……”

    李治原本只以為武後是些小抱怨,眉頭只是略微一皺,但听到什麼發配,什麼貶謫,甚至提到了李賢的出身,他頓時勃然色變,而武後提到程王素節,更是讓他怒容滿面。

    “不許素節回來,這是朕地旨意,和你有什麼相干!那些敢編排賢兒出身的人,一定得一查到底,決不姑息!賢兒是自動請纓去的西北,什麼發配什麼貶謫,朕……朕……”

    見李治氣得一口氣沒上來,說話都是斷斷續續的,武後慌忙從旁勸解疏導,最後方才拿眼楮四處掃了一圈,發覺個個內侍宮人都低眉順眼,一幅視而不見充耳不聞的模樣,她不覺露出了一絲笑容

    就把話頭岔開了去。燭火之下,夫妻兩人如膠似漆:看奏折,這本該嚴肅的一幕卻顯得格外溫情旖旎。

    王福順一早留下了該留下的人,就躡手躡腳地守在了外頭,唯恐有什麼不長眼楮的打擾了這一對至尊的情緒。果然,不一會兒,徐婕妤便帶著從人親自過來送點心,他稍微一提點,那位聰明絕頂的女子便立刻留下東西回轉了去。哪知道她前腳剛走,後腳便有一個親衛氣喘吁吁地沖了過來。

    —

    “王……王總管,緊急軍情!”

    王福順一個激靈,這次卻不敢用什麼借口搪塞︰“緊急軍情?遼東還是涼州?”

    “是州送來的!宮門早就關了,如果不是軍情急報,一下子也送不進來!”

    此時,王福順毫不猶豫,立刻接過了那親衛手中的卷軸,自己則推開門急匆匆地入內。一路來到內殿,見皇帝皇後還在那里秉燭論政,他便輕輕咳嗽了一聲,旋即上前幾步下跪稟奏道︰“陛下,娘娘,有來自西北的軍情急報!”

    剎那間,案桌後抬起了兩個頭,各自的面上都寫滿了驚容。緊接著,李治便急不可耐地吩咐道︰“快,拿上來!”

    王福順遞過卷軸的時候,李治幾乎是一把搶了過來,匆匆展開大略一看,立刻由驚轉喜,哈哈大笑道︰“好,好,西北大勝,吾兒果然不負吾望!賞,三軍將士從上到下都應該犒賞!”

    武後在旁邊匆匆瀏覽了一番那奏疏,卻只見上頭只是寥寥數語,而且蓋的並非涼州大都督府大印,對取得了如何的大勝也只是含糊其辭,心中不免有些納悶。出于謹慎考慮,她便立刻進言道︰“陛下,這只是州傳來的戰報,若是要嘉獎要賞賜,不如等到賢兒的正式戰報來再說。這樣一來,也可知道這是怎樣的大勝,外人也不會以為陛下偏心兒子!”

    滿心喜悅的李治聞听此話自然覺得有些不順耳,但轉念一想又釋然了︰“還是媚娘你想得周到,左右是大勝,那就再等等,朕要看看老契何力和賢兒怎麼寫這份大勝的奏章!”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話並不盡然。至少西北這一次大勝還未正式公布,朝中大臣就都知道了,這其中,立刻就要率大軍前往遼東的李績最最感慨萬千——想當初做的準備都是讓李賢隨他前去遼東的,結果倒好,這家伙千里追擊追到涼州,到最後竟是平白無故成了涼州道行軍元帥。

    “年輕真是好啊!”

    李績感慨了一聲,摩挲著跟了自己一輩子的長槍,心中百感交集。忽然,他瞥見一個家將滿臉喜色地奔了進來,頓時為之一愣。他明明記得把人送去給李賢了,怎麼這時候竟然回來了?

    “司空大人,殿下和大公子命我回來報信!”

    那家將先是單膝下跪行了一個軍禮,然後方才站起身把整次大戰的經過一一道來。李績一面听一面點頭,待听到李賢居然敢虛置中軍,面上立刻一變;听到和李敬業掉包,臉色又沉了三分;等最後听說李賢竟然混在親兵團里頭親自上陣沖鋒,他那張臉已經完全黑了。

    “這個……這群膽大包天的家伙!”

    原本只想罵李賢一個的,但他一想到自己的孫子李敬業,還有自己的半個徒弟薛丁山都在胡鬧的行列,就連老將契何力居然也會听從這樣的方略,他頓時改了口,卻仍是吹胡子瞪眼楮,最後使勁往地上一頓長槍。

    既然派了家將給李績報信,李賢和契何力的聯名奏折當然也同時遞進了中書省,不到一刻鐘就出現在貞觀殿案頭。盡管蓄意弱化了其中的凶險,但李治武後兩人這麼一琢磨,還是著實為之心驚肉跳,好在這一仗打完了打勝了。

    “這個……”李治一下子找不到形容詞,兩個字迸出口後竟是卡了殼,最後不得不連連搖頭,“以後朕一定得把這小子好好關起來,否則朕非得給他嚇死不可!來人,派人去沛王……不,是雍王第報信,順便給榮國夫人捎帶個口信過去,免得大家操心!”

    武後端詳著兒子那一手雖不完美,卻亦是揮灑自如的飛白,心里著實舒了一口氣。這一勝之後,縱使再挑剔的人,只怕亦是無話可說了。
正文 第四百章 老契收義女,李六郎終求婚

    來出征,出任後隊主將的將領往往是最最郁悶的。決定性的大功也同樣搶不到,運氣好還能夠撈到一點清理戰場的小功勛,運氣不好連小蝦米也撈不到。所以,這回西征只能呆在樹敦城的將士,私底下怨言自然少不了。

    黑齒常之卻很坦然。他是百濟降將,能夠不窩在京畿邊上當一個有名無實的刺史就已經很讓他滿意了。再說他對西北的情況尚不熟悉,貿貿然上去和同僚搶功,反倒會落下一個不好的印象,還不如策應的好。此番迎回了大軍,他從上至下安排得井井有條,不但李賢滿意,契何力更是對這種識大體的舉動很是贊賞。

    然而,這一對主帥副帥現如今最贊賞的是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屈突申若和阿梨以三百對一千,沿路掃蕩居然斬首六百余,最後一戰更是活捉了贊婆!

    誰都知道,戰場上歷來是擊潰容易俘敵容易殺敵難,斬首八百級就是了不起的大勝,所以對于尋常士卒,斬首便是大功,由此也有將領以百姓充軍卒冒領斬首功勛的故事。

    為了及早安洛陽帝後之心,契何力在路上就爭分奪秒地和李賢一起寫好了奏折,如今眼見又有這另外一樁喜事,他除了感慨機緣巧合之外,更是笑得滿面紅光︰“我昔日隨侍太宗皇帝的時候,便听說過平陽公主的娘子軍,想不到此番居然還能真正見識一回!兩位此番功勞莫大,可要羞煞男兒了!”

    到了樹敦城,屈突申若和阿梨梳洗過後仍是換上了一身男裝。雖然略顯疲倦。但精神卻是很好。此時,听到契何力這贊賞,屈突申若斜睨了阿梨一眼。便笑吟吟地道︰“契將軍過獎了!若不是雍王殿下和契將軍能夠大敗吐蕃軍,我們又怎麼可能揀了個大便宜?真正說起來,若是我大唐沒有先前那場大勝,興許我一出廊州就得折返回去。”

    這話恭維得恰到好處,契何力神采飛揚的同時,就連李賢也心中佩服。站在旁邊的他端詳著這兩個身著男裝卻仍顯得風姿綽約地女子。暗嘆小薛艷福菲淺地同時,忍不住在大姊頭身上流連許久。雖說上次料到她離開涼州有陰謀,但他卻沒想到她膽子這麼大。

    古往今來,哪一朝哪一代的女人比得上大唐女性的彪悍?

    對于李賢瞥過來地目光,屈突申若感受得清清楚楚,此時便順勢眨眨眼楮一笑,旋即對著契何力話鋒一轉道︰“契將軍出身鐵勒,我這位妹子卻正好也是鐵勒人。此番遇上不可不說是有緣。這一路上雖說有向導,但若不是她指點,只怕我們也不會那麼順利。”

    契何力早年率部歸唐,之後便一直在長安為官。當上將領之後南征北戰,見過的鐵勒族人也不在少數。但听說此番居功至偉的阿梨居然也是鐵勒人,頓時露出了又驚又喜的表情,旋即哈哈大笑了起來︰“吾族有如是巾幗,我真是有與榮焉!”

    阿梨還在發怔,屈突申若卻使勁用手肘撞了一下她,旋即在她耳邊吩咐了一陣。這時,阿梨才上得前去,用流利的鐵勒語說了幾句話,就只見契何力面色微變,又用同種語言答了一陣。這一來一回兩人就用族語敘起了舊,旁邊的李賢頓時一頭霧水摸不著頭腦。

    這個時候打什麼啞謎呢!

    他沒好氣地瞪了屈突申若一眼,待瞧見大姊頭笑嘻嘻走過來,他便干脆直截了當地問道︰“好好地,契將軍和阿梨怎麼敘起了家鄉情了?”

    屈突申若輕輕扶了扶頭巾,忽然神秘兮兮地一笑,旋即湊近李賢耳邊,低聲說道︰“小薛可是你的好兄弟,你就不替他的終生大事操心一下?就算薛將軍有心成全他們兩個,可阿梨畢竟早就沒了父母,孤身一人沒有後援,就算真的嫁過去難保將來小薛不欺負她!如果契何力將軍願意當她的娘家人,那麼……”

    後頭的解釋李賢不用听也明白了,心里不禁暗嘆大姊頭的心計。老薛如今正在使勁求上進的時候,結親家結到了如今風頭正勁地契何力頭上,自然是樂見其成,而別人也沒有話好說。可是,這事情屈突申若就能保證老契會樂意?

    他正嘀咕的時候,卻只見阿梨忽然翻身拜了下去,而契何力則是哈哈大笑,一副極其暢快的模樣,待阿梨拜了三拜方才扶起了她,旋即又親自解下腰間的匕首塞到了阿梨手中。看到這一幕,他瞠目結舌了一陣子,最後忍不住看了屈突申若一眼。

    這還真是算無遺策!

    “雍王殿下,剛才我收了阿梨作為我地義女!”契何力仿佛是剛剛才記起李賢也在房間里頭,立刻走上前來,臉上洋溢著一層紅光,“我雖然有兒有女

    一次卻是當真的,殿下可得為我作見證!小薛看上去到卻有這樣地好福分,嗯,回洛陽之後,我就派人去薛家提親,哈哈哈,想不到我嫁了兩個女兒,如今又要嫁第三個了!”

    瞅瞅滿面喜色的阿梨,再看看笑眯眯的屈突申若,最後端詳了一會精神奕奕的契何力,李賢不得不承認,這似乎是雙贏乃至于全贏的決定。人家都當好人,他自然不會當惡人,當下便拍著胸脯攬下了承諾。

    “小薛是我的好兄弟,這事情我一定從中出力,必定讓契將軍的千金能夠嫁得風光!小薛雖然木訥了些,卻是直心眼,要是他知道了這事,大約甭提多高興呢!”

    一屋子四個人皆大歡喜,于是,這新鮮出爐的父女倆便出去溝通感情,留下了李賢和屈突申若。這時候,李賢方才苦惱地攤開了奏本,暗地後悔這回進軍不好帶幕僚,再加上怕人管著拘束,他把人都留在涼州了,如今寫個奏折也沒人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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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他算是老于的關門弟子,但學的都是實際學問,看的最多的就是史書,讓他真正做到文采奇高詞采華茂,下筆就是華麗的駢文,那還不如殺了他干淨。再加上這回得詳細匯報屈突申若和阿梨如何擒得贊婆的經過,更是難為煞了人。

    “怎麼,赫赫有名的出口成章李六郎,居然還會為奏折而發愁?”

    李賢正準備咬筆桿子的時候,卻感到肩上多了一雙手,頓時整個人一僵,旋即便頭也不回地笑道︰“申若姐,這是給你們請功的奏疏,不如你說我寫?”

    “我一個女人,要這些功勞做什麼?”屈突申若沒好氣地在李賢頭上輕輕敲了一記,隨即便搶過筆擱在硯台上,靠著案桌反身面對著李賢,“不是我小看朝中那些大臣,當初平陽公主何等軍功,治喪的時候還有大臣說三道四,何況我們這樣微不足道的功勞?”

    她刻意加重了微不足道這四個字,旋即又恢復了一貫了漫不經心︰“要我說,這奏折你就別把我和阿梨寫上,把我帶來的那三百多號人全都寫成賀蘭特意從各家借調的家將,把生擒贊婆的功勞都分攤到他們頭上,也好送他們一個莫大的軍功。送出去的人潑出去的水,難道焱娘她們還好意思從你這里把人要回來?你那親兵損失慘重,正好用他們補充。”

    “至于真實情況,你不妨好好給皇後娘娘寫一道家書,搏她一粲也就完事了。阿梨本來就是為了爭一口氣,如今契將軍願意做她的娘家人,她哪里會看得上這點功勞?至于我……不過是在家里閑極無聊罷了,沒來由再加一個戰場凶名,豈不是更嫁不出去?”

    听到末了嫁不出去四個字,李賢面色倏然一變,目光猛地和對面屈突申若的目光撞在了一起,見她眼神中仿佛有些游離,也不知是從哪里來的沖動,干脆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

    “申若姐,既然你說嫁不出去,干脆嫁給我好了!”

    這听上去不甚正經的一句話,配合著李賢嚴肅的臉色,自是顯得異常古怪。而雖說兩人之間從前有過不少曖昧的情景,卻不過是說說笑調調情,因此屈突申若也一時間愣了,隔了片刻,她便若無其事地笑道︰“娶了我,你和賀蘭怎麼交待?”

    “我先娶她,再娶你!”

    把心里頭憋了很久的話一下子說出來,李賢頓時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暢快。雖說眼前的大姊頭面色鎮定,但從他緊握的那只手,他卻察覺到對方的脈搏加速,哪里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信心更是平添三分。

    “我承認已經有了賀蘭就不該得隴望蜀,但再這麼下去,只怕我還是會忍不住……”他一下子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又發覺仰視的角度實在太難受,干脆站了起來。這時候,他終于發現,不知不覺間,他竟是已經比屈突申若高了小半個頭,“情之一物,最是難以琢磨,興許就在當初畫眉的時候就種下了因果,只是我那時不知道。如今既然知道了,我就不會再錯過機會了。”

    屈突申若怔怔地看了李賢一會,不知怎地忽然噗嗤一笑︰“人道是李六郎最最油嘴滑舌,這番話卻說得真誠動听。不過,賀蘭一直當我是姐姐,若是她不答應……”見李賢一瞬間愣了一下,她忽然擠了擠眼楮,“我不在乎那些虛名,若是賀蘭不答應,大不了我就當你的小情人好了!”

    李賢正失神的時候,猛然覺得臉上傳來一陣溫軟的感覺,回過神來的時候,卻只見屋內已經沒人了,而窗外卻又傳來了佳人的一陣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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