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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唐攻略 作者:府天(全書完)

第三百六十一章 老狐狸老當益壯,小狐狸假公濟私


  大唐自從李淵開國以來,就從來沒斷過打仗。甚至就是唐公的時候,也曾經東征西討,隋唐改朝換代的時候更是在整個中原打得昏天黑地。之後又是打東西突厥,又是打鐵勒、高昌,貫通河西走廊。總而言之,諾大的一個帝國,其實就是靠一群武將和無數府兵辛辛苦苦打下來的。

  雖然打仗年年有,打仗也是隔三差五就有這麼一回,但是,征高句麗卻不是普通的仗。甚至這仗比起東西突厥來,更受朝廷的重視。太宗李世民當初東征西討,基本上沒吃過敗仗——就是先敗,後頭也會勝回來——惟有在親征高句麗的時候吃了大苦頭,臨死猶自抱憾。

  所以,作為孝子,李治當然應該完成已故父皇的遺願。在他的心目中,能讓武將把高句麗王獻俘下和太廟,那就是他超越乃父李世民,成為一世明君的最大標誌。於是,當泉獻誠代表其父泉男生和大唐達成原則性一致之後,整個大唐的武將系統,就開始急速運轉了起來。

  是正兒八經由重將帶重兵,還是由一個資望稍淺的武將帶上幾萬人馬,這就成了上上下下爭執不休的問題。

  而在李賢看來,高句麗要打,這已經是不爭的事實。只要不出太大的紕漏,這一仗是穩贏不輸的。而真正重要的是,打下了高句麗該怎麼辦,該怎麼治,如何讓勝利的果實不被新羅竊取,這才是最大的問題。於是,在自己出馬肯定沒結果,又對老媽的說項沒把握的的情況下,這一天,他便拿著大包小包地禮物前往通利坊李績的別院探望這位師傅。

  他如今已經快要加冠。再加上老李一把年紀,所以已經不像平常那樣天天來糾纏,但隔三差五依舊會騷擾那麼一兩回。所以,看到他一反常態帶上一堆東西,引路的李家家將立刻空前警覺了起來,引路的時候就忍不住問道:「殿下,今兒個莫非是什麼大日子?」

  李賢平日和這年輕家將交過不少次手,所以人家一說話他便猜到了這言下之意。沒好氣地就著後腦勺就是一巴掌:「不是大日子我就不能給師傅送禮?廢話少說,走你的路。」見對方悻悻轉過身去,他忽然又開口問道,「師傅這幾天身子可好?」

  「嘿,國公爺結實著呢,每天吃好喝好睡好,早起打拳。我們三個年輕人都招架不住他一個。」一說起李績,那家將登時眼睛直冒小星星,崇拜之色溢於言表,「照我看,國公爺活個一百歲沒問題,這身子骨打熬得比年輕人還好。」

  長命百歲就好……

  李賢總算放下了一顆心,要知道。今年死人實在是太多了,眼看李績也已經七老八十,他沒法不擔心。直到遠遠看見李績在那裡把一根長槍舞得水潑不進,他終於長長舒了一口氣——看這老當益壯的好身板,別說活個兩三年,只怕十年八年也沒問題。

  讓那家將把一大堆東西都拿走了,李賢方才一個人在演武場邊看著。一面端詳那潛龍出水一般的槍勢,一面和自己往日與薛丁山對戰的經歷相比較。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小薛如今年輕,勁道上更勝李績三分,但這精氣神上頭還是遜色了許多。人說老將出馬一個頂倆,果然一點不假。

  正思量間,他忽地感到身上感覺不對,立刻本能地橫挪出去三尺。這腳還沒站穩,就只見原先站立的地方閃過一道寒芒。緊接著那沙土地上就是一個深坑。定睛看時。卻只見李績橫槍站在那裡。臉上滿是讚許的笑容。

  天哪,怎麼他這個師傅老是來這種突然襲擊的招數?

  「不錯。身體已經有本能的反應,就算上了戰場也總算有七成保命的機會,不枉跟我學了這十幾年!」

  「才七成保命的機會?」李賢登時鬱悶了,他最初學本事雖說只是為了保命,可要真說這十幾年地功夫只是為了這倆字,那也太令人憋屈了。「我不至於這麼不中用吧?」

  「我說的七成,那還是因為你有一身好甲冑,否則,一個新丁上了大戰陣,能夠不跌下馬就不錯了!尋常的新丁都是從小陣仗開始,然後一步步才能成為百戰之兵。你一個尊貴的皇子,誰敢讓你去剿匪或是帶幾十個人拚殺?」

  「算了算了,我可說不過師傅你的道理。我有自知之明,打仗的事情交給專家,我學習總行了吧?理論結合實踐,一旦實踐

  練多了,我就不信脫不去這新丁兩個字!」

  李績毫不留情地奚落了李賢一通,見李賢只是沮喪了一會兒就恢復了常態,心中不禁暗自稱奇,面上卻不肯流露出來。隨手將長槍擱在兵器架上,又接過僕人的汗巾擦了一把汗,喝了一口茶水,他這才漫不經心地問道:「剛剛我瞥見你似乎帶來不少東西,說吧,又有什麼事?」

  「知我者,莫過於師傅你了!」李賢朝四周地僕役揮了揮手,如同趕蚊子似的把人趕跑了,這才上去笑瞇瞇地攙扶著李績的胳膊,那模樣要多慇勤有多慇勤,「外頭如今議論多,這海東主將的位置誰都想要,師傅您看……」

  「就知道你是為這事來的!」脫李賢,而是任由他攙扶來到了練武場旁邊的草亭休息。

  師徒倆面對面地坐下,李績便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說:「有我杵在這裡,這滿朝武將,至少還沒人能越過我去。不過你得明白一點,征東是必勝之局,我就算要去高句麗,那也得是第二批第三批了,重要的在於第一批先鋒。先鋒是勝是敗,關係到整個後續戰局,你明白麼?」

  「師傅英明。」李賢順口一句馬屁就拍了上去,見李績狠狠一瞪眼睛,他微微一縮腦袋,隨後不怕死地問道,「師傅地意思豈不是說,你這個大唐序列最高的武將,就算擔了主將的名義前往海東,也只是鎮場子的擺設?」

  對於這麼個皇子徒弟,李績此時除了吹鬍子瞪眼,著實是毫無辦法。見李賢笑瞇瞇掏出一小瓶秘製梅花酒,他也就順勢消了火氣,劈手奪了過來,打開塞子灌了一口便長長吐了一口氣。

  沒錯,如今不是以前了,他也不是那個十七歲就敢加入瓦崗造反的徐世績了。如今他是位高權重的大唐司空,就算仍舊上得馬使得槍拉得弓,想要再帶兵正面和敵軍交戰,基本上卻已經不可能了。

  「好了,你有什麼話就直說,當了你這麼多年便宜師傅,你有什麼心思我還不知道?又有哪個武將走了你的門路,想要我說什麼好話?」

  「走門路地人多了,可是我這眼力是和師傅你學地,能看得上眼地卻少!」李賢不露痕跡地又奉承了李績一句,這才笑瞇瞇地道,「今兒個我來找師傅就兩件事。一件是先鋒,我想大唐派出去的先鋒,既得有勇,也當有謀,小薛地老子薛仁貴當初打過高句麗,不如算他一個如何?」

  「薛仁貴?」這算得上是意料之中的推薦,因此略一思忖,李績便大力點了點頭,「這件事情上我還能說得上話,小薛算是我半個徒弟,槍法得我大半真傳。他老爹是個真正有本事的,不是花架子,而且不是只知道打打殺殺的草包,這前鋒大可當得,這件事我答應你了!」

  「多謝師傅!」雖說料定李績不會拒絕,但李賢還是異常高興。老薛如今雖說是玄武門總管,算不得閒置,但武將只要不上戰場筋骨就會生銹,這卻是顛撲不破的真理。這第一條順利得到通過,他的膽氣頓時更壯了。

  「這第二個人便是黑齒常之。」

  「黑齒常之?這次和劉仁願一起回來的百濟舊將?」李績皺了皺眉,面上就有些不好看,「此人頗有勇名,但用在海東容易出岔子……」

  李賢見李績會錯了意,趕緊提醒道:「師傅,我是說把人用在西邊!」

  西邊!李績一個激靈,彷彿一盆涼水當頭潑下,腦海清明得無以復加,這才定睛看了一眼李賢。發覺這徒弟還是一如往常涎著臉,他心中卻有一種非同尋常的感受。黑齒常之在海東雖然算是一把好手,但這樣的人放在中原,沒幾年磨練卻決計不行。西邊小摩擦不斷,把人放在那裡,不出幾年,便又是一員大將,更可收降將之心。

  「這件事我會向陛下稟明!裴行儉如今是安西大都護,老蘇去了之後,西邊就都靠他了,把黑齒常之送到那裡去吧。」

  兩件事全部辦成,李賢自是樂得合不攏嘴。這點小事只要李績出面,他老爹絕對不會駁面子,再說,他這絕不是假公濟私,這不是為大唐培養人才麼?薛仁貴黑齒常之都還是壯年,能有鍛煉的機會自然是好事!
第三百六十二章 老上官教孫女,狡阿韋誑六郎
  要打高句麗了!

    一個消息猶如旋風一般卷過了洛陽城,也不知道讓多少年輕子弟血脈賁張。雖說上戰場是提著腦袋換功勛換富貴,但以軍功起家的大唐,那無數由草莽而位極人臣的開國功臣們,則是成了年輕人心目中的榜樣。雖說當年太宗皇帝東征無功而返,但仍然阻不了人們的熱情。

    沒功名的年輕人熱心,朝廷武將照樣熱心。這前鋒和中軍後衛可不一樣,要是被挑中在後衛,說不定連打仗的邊都沒摸著,前面就把功勞都給搶光了。于是,前鋒軍中的幾個名額端的是炙手可熱。這其中,負責屯兵駐守玄武門的薛仁貴也是心癢難耐。

    所以,當他從自個的兒子薛丁山口中得知,李績已經答應向皇帝舉薦他作為先鋒將的時候,饒是他已經在官場歷練多年,那一顆心也差點沒從嗓子眼蹦出來,興奮得無以復加。名將名將,不是打的勝仗多,獲得的名氣大就是名將,那貨真價實的官職爵位,自然更是非同小可。

    “好小子,如今我這個老爹竟是佔了你的光!”

    得了自個的老爹這句評價,薛丁山就是再木訥的小子,心中也是高興萬分。結果他和程伯虎說起這事的時候,卻被後者狠狠批了一通。

    “沒出息,你可是英國公半個徒弟,這種事情就算六郎不出馬,英國公也會想到你爹爹。你呀,還不如想想我們的事,這東征那麼好的機會,我們學武藝那麼多年是為了干嗎?你可別怪我不提醒你,這些天屈突仲翔那小子是四處使勁,磨得六郎四處躲!嘿。他這家伙平日聰明,這次卻是腦子笨,要知道,六郎和英國公學了那麼多年武藝兵法,總不至于就甘心在洛陽窩著吧!”

    程伯虎只猜對了一半,李賢此時此刻確實正在上官宅邸中避難。他是為了躲人,但不是為了躲屈突仲翔。而是為了躲那些聞訊而來的武將。薛仁貴入選先鋒軍,原本並不是什麼出人意料的事,但由于其子薛丁山敏感的身份,就有人不自覺地動起了琢磨地腦筋,于是乎,和前些天的墨卷盈門一樣,短短兩天之中,他沛王第的門檻就幾乎被人踏破了。

    他原本就是上官家的常客,所以上官儀雖說對他把自己家當作避難所有些頭痛,但也只得听之任之。只不過。這位主兒寸步不離地跟著他也就算了,就連他拿著一本論語考較孫女的時候,李賢也杵在旁邊,未免就有些太礙事了吧?

    他瞥了一眼旁邊的韋容,一想到這女孩和自個孫女一樣,也是武後欽點,皇帝默許的太平公主地女伴,自己的頭頓時更大了。這孫女上官婉兒天賦固然極佳,甚至有小才女的美名,可自小就和李賢親近。也沾染了不少亂七八糟的習氣。

    他原本指望著人長大一些自然就帶過去了,畢竟,上次帝後轉述她在面對高句麗使節時的絕佳表現。他還感到有與榮焉,甚至還破天荒同意了孫女跟李賢去看熱鬧,誰知竟會引來這麼一個後果。一個巴掌拍不響,將來兩個小丫頭時時刻刻呆在一起,不知道要惹出多少麻煩!

    然而,幾本書考下來。上官婉兒對答如流。他想借機敲打一下都找不到機會。反倒引來了旁邊李賢一個大大的呵欠。

    “上官相公,婉兒才五歲。你這樣考也未必太苗助長了!古話說得好,不會玩的人就不會學習。婉兒如今還是孩子,你就不要要求太嚴格了!”

    李賢見上官儀的臉色發僵,冷不丁又笑嘻嘻地加上了一句︰“太子若不是有東宮那些屬官分擔事務,如今這身體也不會愈來愈好不是麼?足可見我這話沒有說錯。再說,古之才女,如班婕妤,如蔡文姬,如謝道,可是都沒什麼好下場。究其根本,就是那些女子都太柔弱,面對強勢沒有還手之力,依我看,小婉兒在讀書之外,還得強身健體好好練武才對!”

    “賢哥哥說得對……”上官婉兒雖然年幼,但識字早啟蒙早,所以一听李賢這話立刻醒悟了過來,趕緊附和了一句,可這話還沒說完,她就看見祖父惡狠狠地瞪著自己,下頭半句話立刻憋了回去,只得用可憐巴巴的眼神瞅著韋容求救。

    “我們是女子,如果像男人那樣舞槍弄棒,那像什麼話!”韋容卻瞥著上官儀的眼神,于是立刻迸出這麼一句話,“我爹可是讓我跟著婉兒你多多念書地,要是讓他知道我去練什麼武藝,只怕回家非得被他吹胡子瞪眼不可!”

    這還差不多!上官儀總算放下了一顆心,正好外頭僕人來報,說是有官員求見,他便整理了一下衣袍往外走。他臨走前還想拉上李賢,誰知這一位卻理所當然地坐在那里,猶如變戲法似的拿出無數新鮮玩意逗著兩個小丫頭,眼看沒法趕人,他

    可奈何地自己走人。

    “賢哥哥!”

    祖父一走,上官婉兒立刻跳了起來,上去使勁拽住了李賢的手︰“我上次看到申若姐姐和賀蘭姐姐比劍,著實是精彩極了,我真的想學!我知道你最有辦法,去和爺爺說項一下好不好?你不管說什麼,我都一定答應你!”

    這上官婉兒小小年紀果然也喜歡舞刀弄槍!李賢若有所思地摩挲著下巴,正準備開口的時候,旁邊另一只手立刻讓韋容給抓住了。就只見這個剛剛還作文雅女童狀的小丫頭一下子又變成了那個兩眼冒小星星的追星族。

    “上官相公文名卓著,對這些打打殺殺的事情自然反感。可是,賢哥哥你不能暗地里教我們麼?若是我們以後能靠著這些做些讓上官相公大吃一驚的勾當,到了那時,一切就名正言順了!”

    “對對對,還是阿韋姐姐聰明!”

    看到兩個小丫頭一下子又抱成了一團,剛剛還有些志得意滿的李賢登時感到一個頭兩個大。當初為了引誘上官婉兒上當,沒少和她說些傳奇話本中女俠地故事——紅拂女不消說,就連紅線隱娘等還沒影的故事,他都全部拿了出來。

    天知道,他只不過尋思著與其讓這兩個女娃兒學文,不如讓她們分心練練武藝。雖說要是變成屈突申若這樣的大姊頭確實可怕了一點,可總比變成那種愛上權勢地女人強。可如今看來,上官婉兒和阿韋都是認準一個目標就不松口的人,這執拗的性子他怕是無能為力了。

    心念數轉,他便笑嘻嘻地伸出三個手指晃了晃︰“要和我學不難,但我有三個要求。”見兩個小女孩都在那里把頭點得猶如小雞啄米,他的笑容自是愈發燦爛了。

    —

    “第一,沒有我的準許,不準告訴任何人,也不準拿出去顯擺!第二,既然你們要學武,這師徒名分就定下了,以後我這個師傅說的話,不準違逆!至于這第三麼……第三我還沒想好,到時候再說吧!”

    對于正在興頭上地上官婉兒和韋容來說,不管李賢說什麼都會答應,更不用說這麼簡單地事了。于是,在其他人絲毫未覺地情況下,李賢多了兩個女“徒弟”。

    既然是避難,這一天李賢便是在上官家蹭了一頓晚飯這才走人。結果,老上官在他臨走時卻交給了他一個任務——順道送阿韋回家。吃人家的嘴短,更何況這不是什麼大事,李賢自是爽快地答應了。然而,等到走出去他才發現,充分發揮出死乞白賴特性地阿韋,還真不是什麼好對付的小家伙。

    此時此刻,這女娃就坐在他的身前,兩只手雖說死死抓住韁繩,圓滾滾的眼楮卻四處瞧看,嘴里層出不窮的都是問題。李賢招架得滿心煩躁,到最後便搶過了主動權,開始盤問起韋家的情況。這不問還好,這一問之下,便牽連出了一個根深葉茂的京兆韋氏,龐大的人員網很有些嚇人。

    忽然,李賢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阿韋,你可有什麼心願?比如說,要做什麼樣的人,嫁什麼樣的丈夫,諸如此類的?”

    韋容不假思索地答道︰“要嫁就嫁天下第一的英雄,否則,我寧可像申若姐姐和賀蘭姐姐那樣出家當女道士,也好自由自在的!”

    話音剛落,她就感到自己的頭被人重重拍了一記,耳畔立刻傳來了李賢沒好氣的聲音︰“申若姐和賀蘭雖說是女道士,但不過是暫時的,你賀蘭姐姐可是我的未婚妻,就是申若姐,也未必一輩子不嫁人!”

    “啊,賢哥哥你居然已經有未婚妻了!”韋容雙手忽地一松,差點沒從馬背上摔下來,轉過頭來的時候,那臉上滿是失望,“上次婉兒還和我說,她長大了之後,一定要當賢哥哥你的妻子,她說你是天下第一大英雄!”

    上官婉兒那小家伙會說這種話麼?雖說見韋容眼楮一眨不眨,一副坦蕩蕩的模樣,但李賢卻總覺得這話里有名堂。再說,天下第一大英雄?笑話,他貌似除了紈褲天下第一,從來沒做過什麼英雄的舉動!

    正在這時,前方忽然傳來了一聲又驚又喜的嚷嚷︰“六哥,你居然在這里!”
第三百六十三章 莽七弟獻妙策,李六郎蒙老爹
  看到李顯的出現,李賢本能地瞥了一眼身前的阿韋,頗出來的感覺。這個古靈精怪滿肚子小心思的小家伙,如果按照歷史,應該和他的七弟是一對,可這年紀似乎相差不少,再說,自己這只蝴蝶一回來,如今這勾當只怕早就不準了。

    然而,李顯只是瞥了一眼韋容,就再沒有看第二眼——雖說年少,但他一向貪玩好色,在女人上頭的品味更是非同小可,這連十歲都不到的青澀小丫頭自然不可能引起他的任何注意。興沖沖地轉過馬頭和李賢並行,他便湊過頭去,神秘兮兮地問道︰“六哥,我听說你想設法去海東?”

    一句話出口,阿韋小小驚呼了一聲,扭頭看向李賢的目光中充滿了崇拜,而李賢更是警覺中帶著頭痛。這事情八字還沒一撇呢,誰吃飽了沒事干捅出去的!這要是給那幫整日里挑刺的官員抓著了把柄一頓痛批,他就是再耍一百個心眼都未必有用!

    當下,他便毫不客氣地問道︰“誰的嘴那麼快和你說這些?”

    “不是誰說的,是我今兒個去大儀殿,無意中听到母後和阿芊商量!”見李賢的面色愈發不善,他趕緊賭咒發誓道,“母後也警告過我,六哥放心,這事情我絕對不會告訴別人!不過,六哥你可不能圖一個人爽快,帶我也出去一趟如何?這洛陽就是再好,呆這麼久我也呆膩了!”

    李賢沒好氣地狠狠瞪了李顯一眼,卻知道這件事萬萬松口不得。帶誰也不能帶這個只喜歡斗雞耍狗,一點長性都沒有的弟弟。只是,直截了當拒絕自然不行,因此他眼珠子一轉,便把李顯拉近了一些。

    “你以為遼東那地方很好玩麼?除了深山就是老林。幾十里地只怕一個人影都沒有。再說,讓你在馬背上急行軍三天,你能受得了?你老哥我也只是想請纓去前線看看,順便為將士助戰,這隨軍又不能帶女人,你確定要去?戰場上時時刻刻都會死人,你真的不怕?”

    李賢那種陰惻惻的語氣立刻讓李顯打了個寒顫。和李賢相比,他性子更沖動,剛剛一听到風聲就跑來找兄長便是因為這個緣故。然而,一听到遼東如此艱苦,而且又要面對死人……終于,他收起了剛剛那滿腔熱情,垂頭喪氣地搖了搖頭。

    對于這種意料之中的反應,李賢登時松了一口氣。大棒子打過了,胡籮卜自然少不了。“好啦,一世人兩兄弟。我知道你在洛陽呆得憋悶了,再說,你又不像五哥那樣好性子坐得住。這樣吧,外婆說想找人陪著回一趟並州,不如我稟明了母後,讓你跟著走一遭?”

    “六哥,你真是太好了!”

    若不是因為這是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李顯恨不得給李賢一個大大地擁抱。所以,此時此刻他只能對著天空,狠狠地揮舞拳頭以表示自己的興奮。榮國夫人楊氏一向縱容外孫。只要跟著她去並州,他還愁沒吃的沒玩的沒看的麼?

    有興高采烈的李顯騎著馬和自己並肩而行,李賢自然不好再和阿韋交流些什麼——他如今最相信的一句話是時勢造英雄。倘若他老媽不是在太宗皇帝後宮耗費了十幾載光陰,那麼就不會有現在地武後;同理可證,如果上官婉兒生活舒心,這阿韋也沒有跟著李顯過了那麼多年苦日子,那麼,就絕對不會有赫赫有名的韋後和上官昭容。

    把依舊戀戀不舍的小姑娘交給千恩萬謝的韋家人。李賢便隨著李顯一起轉向洛陽宮。一路上他只听到耳邊聲音不斷。卻沒留神李顯再說些什麼。只是隨便嗯啊兩聲敷衍著,心中思量如何通過老爹這一關。

    他早明白了。自個的老爹除了身體不好,還有反復無常這麼兩個最大的缺點之外,離史上那些明君差不了多少。只不過,武後實在太過光芒萬丈,讓李治顯得不起眼了。但就目前而言,他老爹這個皇帝還是說一句是一句,大事情上頭沒法糊弄的。

    “六哥,六哥!”

    被人推搡了兩下,他終于回過神來,發覺已經到了洛陽宮門口。見李顯滿臉狐疑地瞪著他,他正準備尋個由頭敷衍過去,誰知李顯卻忽然嘿嘿一笑,神神鬼鬼地道出了一句話。

    “我知道六哥你在擔心什麼,不就是怕父皇不答應你出去麼?嘿,其他的事情我沒法幫你,這件事我可有萬無一失的好主意!”

    雖說不相信李顯這狗嘴里能蹦出象牙來,但本著姑且一听的原則,李賢還是懶洋洋地點。然而,李顯這話說完,他卻猛地一拍巴掌,恨不己地榆木腦袋。三年前的事情他早就忘了,哪知道他那位英明神武的老爹還欠了他一個承諾。

    那兩只大老虎的虎皮一件給他老爹當了背心,一塊給他老媽當了墊子,他這個辛辛苦苦的打虎英雄什麼都沒撈到,這個願望若是再忘了,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好兄弟,多虧你提醒!”信心百倍的李賢大笑了一陣,旋即雄赳氣昂昂地進宮去了。

    李顯少有的得了兄長這句夸獎,更是志得意滿,遂原地調轉馬頭,回自己的王宅胡天胡地去也。當然,他絕對不會想到,自己錯過了一個最好的訛詐機會。

    遼東的戰事固然是外朝中人人都在忙碌地大事,但對于內朝而言,女人們需要關注的還有另一件大事——那就是未來的天子,如今地儲君李弘大婚的事。僅僅是禮部一而再再而三挑選出來的名單就足足有十幾個那麼長,再加上家世介紹,把大儀殿那張空蕩蕩的案桌堆得滿滿的。不但如此,積德坊榮國夫人楊氏的宅邸,更是被各式各樣地貴婦擠滿了。

    所以,李賢跨進大儀殿地時候,看到地就是那數十個步履匆匆的宮人,還有站在當中指揮若定地阿芊。他還沒出聲,阿芊便瞧見了他,竟是一陣風似的迎了上來,笑吟吟地屈膝行了一個禮︰“殿下來的可是時候,可巧陛下剛剛來了,娘娘正陪著說話,榮國夫人也在。剛剛他們正在商議太子殿下的婚事,里頭笑聲不斷,大約陛下心情極好。”

    可憐的李弘!

    —

    人道是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但在李賢看來,娶上一個從來沒見過的女人,這怎麼說都不算是一樁喜事。在心里替李弘默哀了一番之後,他便跟著阿芊前往內殿,果然,只見老爹老媽正在那里一起對著幾幅畫像品頭論足作心滿意足狀,旁邊的老外婆則是笑容滿面,仿佛那皺紋都不見了。

    李賢還沒來得及說話,就只見面前人影一閃,耳畔傳來了噓地一聲,卻是王福順。這位御前第一紅人悄悄地把李賢從另一邊引到了榮國夫人楊氏跟前,這才低聲道︰“殿下不是外人,陛下難得心情好,就不用為了恭敬忽然出聲打攪了。”

    “你還真知道替賢兒著想!”原本李賢就是自己的外孫,再加上賀蘭煙這一層關系,榮國夫人楊氏自是對李賢更加偏愛,對王福順這行徑也是愈發覺得順眼。此時,她拉過李賢在身邊坐下,眉眼間盡是說不出的得意,“這次入選的人當中,有三位是弘農楊氏的千金,人都是溫柔嫻靜,正是最好的太子妃人選。”

    溫柔嫻靜……這四個陌生的字讓李賢很是苦笑了一陣。他見過的女子不少,美女更不少,但要說真正溫柔嫻靜的可謂是一個都沒有。不過這也不奇怪,他老媽挑兒媳婦,總不成挑一個彪悍的來唱對台戲。于是,他附和了老外婆兩句,卻冷不丁瞧見那邊的老爹正在朝自己招手,趕緊起身上去。

    “賢兒,听說你那里最近門庭若市,害得你不得不四處避難?”心情大好的李治一開口就是玩笑,那口氣充滿了親厚和藹,“科考的士子是一批,想要參加東征的武將又是一批,你這門檻大約都要被踏破了!”

    “可不是麼?”李賢順著老爹的口氣發出了一聲感慨,旋即無可奈何地一攤手道,“真不知道他們怎麼會以為我有這種本事!不過,我自個還想去遼東前線助我大唐聲威呢,又何況是立功心切的他們?”

    此話一出,李治登時愣了一愣,但很快沉下了臉︰“這戰場是玩笑的地方麼?你一個皇子親王,去遼東不過是添亂罷了!”

    “父皇,當年我獻上那兩只大蟲的時候,你可是曾經答應過我,許我一個承諾,這可是君無戲言!”要是別人,興許就在李治惱怒的眼神下退卻了,但李賢偏偏涎著臉硬上,“再說,兒臣只不過準備在遼東前線看看,最多負責個監運糧餉什麼的。我大唐以武功平定天下,我若是親自去,也是弘揚我大唐的武風不是麼?”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振振有詞,除了早就領教過一回的武後之外,其他人登時都陷入了沉思。尤其是李治,原本捋著胡須的手一下子僵住了,繼而竟是使勁揪了兩根胡須下來。
第三百六十四章 寶物廢物一起打包附贈
老爹答應了,真的答應了?

    雖說死摳著君無戲言這頂大帽子,但對于能否真的說動自己這位父皇,李賢並沒有多少把握。然而,他一個人的力量固然不夠,但在場的兩個同盟卻不可小覷,無論是武後還是榮國夫人楊氏都是那種最最能說會道的女人,而王福順在皇帝以目征詢的時候,又湊趣似的加了一句——沛王其志可嘉,乃是朝廷的福分。

    如是以來,李治一激動,這件事情就暫時定下來了。至于如何向群臣宣布,便由武後出面承攬了下來,自是彼此皆大歡喜。而等到李治前腳一走,武後便再次使出了她的拿手絕招,耳提面命好好教訓了兒子一頓,但臨到走時,少不得又吩咐阿芊帶著他到庫房去選東西。

    這已經是李賢短時間之內第二次踏足這座皇後庫房了——雖說大多數都是中看不中用的珍貴首飾擺設,但不得不說,還是有人或是有國家不知本著什麼樣的心理,敬獻給皇後兵器甲胄之類的物事。所以,當阿芊在李腎的面前打開一個箱子,取出裡頭一件又一件東西的時候。饒是見多識廣,李賢也不禁呆了一呆。
   精制的草原彎刀、用不知名的皮筋特制的弓箭、奇形怪狀的盔甲、不知名料子特制的背心……總而言之,如果這只是神兵利器,李賢還不會這麼吃驚,但這些東西的作用連他這個小行家也沒法看出門道,這就很有些奇怪了。

    “這些都是各地進貢的,不少已經積攢得有些年頭了。”阿芊見李賢吃驚,面上便露出了一個嫵媚的微笑,輕輕勾了勾手指頭示意李賢靠近一些,這才低聲道。“這些東西中有一部分是從長孫皇後那時候傳下來的,都是番邦進貢的器物。娘娘得位中宮,又增加了不少。皇家不在乎這些,所以也不曾找人辨識,娘娘說這些東西全都賜給殿下,殿下不妨找些能工巧匠辨識看看,說不定會有用處!當然。若是沒用,殿下也只好自己認了!”

    于是,李賢進宮的時候兩手空空,出宮地時候就多了一輛大車。就只是一個長寬高七尺的大箱子,竟是異常沉重,一路上走得異常緩慢。而等送到了沛王第,李賢直接招呼了十幾個彪形大漢,分好幾次才把箱子里的東西運到了庫房,這才命人去找自己那些死黨。

    一個時辰之後,有事沒事的人就全都聚到了他這宅子里。一听說是武後賞賜下來的東西,所有人都是興致勃勃,好武的李敬業等人固然是想尋一件好兵器防身,高政姚元之羅處機則是打著開開眼界的打算,至于盛允文張堅韋韜也同樣是好奇得很。

    好在庫房夠大,十幾個人盤膝而坐琢磨著那些千奇百怪地物品,卻也不顯得擁擠。人多力量大,這些人雖說年輕,卻也不是吃素的,不多時。就有幾件東西被鑒定了出來,然而,用途卻叫人苦笑不得。

    某把無鋒匕首的頂部把柄是可以旋開的。里頭有一塊羊皮紙——這不是什麼藏寶圖或是秘籍,而是記載著一種草原上的祭祀步驟——顯然,這是一把祭器。

    一條黑漆漆的繩子被證明,其用途大約是一根腰帶——尋常刀劍砍不斷的腰帶。可問題是,能刀槍不入的衣服還差不多,區區腰帶有個什麼用處?

    當然。有價值的東西不是沒有。盛允文就把一根黑黝黝用途不明的棍子變成了一根拐杖。確切地說。應該是杖中劍;張堅韋韜找到了一雙沉甸甸地精鐵護腕,重量約摸有十幾斤。可以用來負重訓練;還有一雙簇新的靴子,輕薄透氣,其材質在場眾人誰都沒鑒定出來。

    至于什麼鋒利匕首短刀之類的倒是鑒定出來不少,但在場這些都是見慣好東西的公子哥,這尋常好兵器誰沒見過?

    “我還以為皇後娘娘的賞賜有什麼好東西呢,原來都是些長年累月積攢下來的破爛!”程伯虎一件好東西沒找著,便有些懊惱,隨手把手中巴掌大的黑色圓球一扔,沒好氣地抱怨了一句。然而,這圓球在地上滴溜溜滾了一陣,忽然 嚓一聲裂成了兩半,掉出來的是幾塊小鐵片。正在旁邊的盛允文上前把東西撿起來一看,卻忽地驚咦了一聲。

    李賢見狀立刻好奇地問道︰“老盛,什麼好東西?”

    盛允文卻沒有答話,而是手下不停地把那十幾塊鐵片拼攏在了一起,到最後就是方方正正尺許長寬的一大塊。細細端詳了一下那上頭地紋理,他便抬頭對李賢道︰“殿下,這似乎是一幅地圖。可這地方似

    奇怪,我從來沒見過。”

    地圖,莫非這次真的撞見了什麼藏寶圖?可如今他自個就是富可敵國,除非要造反,否則就是再大的藏寶也沒什麼好心動地!雖說這麼想,但李賢還是湊過去瞧了瞧,這不看不打緊,一看之後,他登時愣住了。

    這不是中原的地圖,甚至不是和中原接壤那些陸地國家的地圖,看上頭流暢線條勾勒出來的形狀,分明是他曾經還算熟悉的東邊某個島國地圖。要是放在後世,這種東西根本不新鮮,但如今地圖乃是一個國家軍事上最最寶貴的東西之一,更不用說這繪制得頗為精細,而且又不易磨損地鐵質“外國”地圖了。

    當然,若不是被封閉在那個小球中,這地圖只怕早就銹蝕了。

    —

    “去找找一同帶來地賬冊,看看這東西地出處!”李賢一面吩咐,一面又找人前來拓印。手忙腳亂了一陣子,羅處機方才在賬冊上找到了那黑球的出處——竟是當年新羅真德女王地時候進貢的物品之一。因為貢物眾多,東西竟是在庫房里一擱就是二十年。

    “這地方我看著怎麼像倭國?”李敬業畢竟是家學淵源,最初的茫然過後,再一听到是新羅所供,立刻就看出了些許端倪。他這麼一說,其他人也有覺得像的,可問題隨之而來——新羅人沒事情送倭國地圖給大唐干什麼?

    “倭國曾經是百濟的盟友,新羅這是很簡單的借刀殺人計,琢磨那麼多干嗎?”

    李賢冷不丁一拍巴掌阻止了眾人的冥思苦想,這心里頭卻想起了上回和神奇老頭劉仁軌的一次談話。劉仁軌這老頭的神奇他一直很佩服,但最佩服的一點莫過于劉老頭指揮若定,在白江口海戰上大敗倭國和百濟聯軍。經此一役之後,倭國幾乎無船敢出海。

    他一面想一面在那圖上又瞧了兩眼,隨即便打定主意拿去給專家瞅瞅。倭國現如今算不得強大,但再窮的國家,資源還是有的,否則公卿大臣揮霍什麼?就算什麼都沒有,這人總是有的吧?大唐如今雖說人口不少,但嶺南那種毒瘴之氣橫行的地帶可還沒有開發過,那可是日後湖廣熟,天下足的好地方!

    三個時辰的整理下來,眾人累計整理出護心鏡三塊,油布包裹的簇新甲冑兩副,匕首若干,弓和弦三副,寶劍兩把……在正規用途的東西之外,那些林林總總亂七八糟的玩意,則是少說也有幾十樣。把這幾十樣東西單獨裝好,李賢便大方地命眾人在有用的東西里頭自行挑選。

    李敬業選了一把弓,程伯虎拿了一把匕首,剩下的人也各選了一樣當作今次的酬勞,除此之外,李賢少不得請所有人大吃大喝了一頓。然而,這些男人前腳一走,這後腳听到風聲的女人們就來了。

    “六郎,听說你從皇後娘娘那里得了不少好東西,也給我們瞧瞧如何?”

    李焱娘一進來就高聲嚷嚷道,見李賢摸著鼻子算是默許了,立刻朝後頭打了個手勢。于是,一群笑嘻嘻的大姑娘小媳婦紛紛把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拿出來觀賞,那議論聲幾乎就要把整個廳堂掀翻了。

    屈突申若卻沒有加入那群姊妹的胡鬧行列,而是拉著賀蘭煙站在一邊看熱鬧,冷不丁對李賢笑道︰“越是貌不驚人,就越可能是好東西。上次六郎你從我那里拿走的擒天索,相傳那東西是隋時某位大盜用過的,還在煬帝江都皇宮里頭成功盜取過寶貝,你可別辜負了它!不能偷雞摸狗,偷香竊玉你總是熟悉的!”

    就算不偷香竊玉,他李賢的美人還少麼?李賢偷眼打量賀蘭煙,見小丫頭也心有靈犀地朝自己撇嘴,頓時回了一個眼神,隨即懶洋洋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與其說他老媽是在賞賜東西,還不如說是把寶物連同廢物一起打包附贈,簡直是在考量眼力!

    這要是還鑒定不出來,他就干脆把東西轉給賀蘭周那老頭,讓那群能工巧匠去琢磨好了!

    “殿下,徐家嫣然小姐求見!郝象賢郝大公子求見!”

    听到僕人通傳,李賢不由得一愣。這三年他和徐嫣然見面的次數大約也就是公眾場合那幾次,當初那點子謠言早就不攻自破,這位才女也愈發深居簡出。這時候人家來找他做什麼?還有那個郝象賢……想當初似乎在追求徐才女來著,今兒個難道是來當護花使者麼?
第三百六十五章 紛至沓來,紅粉為誰多情
    這東都洛陽由于現如今住著皇帝皇後,權貴人物自然少之中,富麗堂皇的大宅子一座連著一座,錦衣玉食的公子哥滿地都是。這當中有倜儻風流才貌出眾的,也有長得猥瑣卻仍舊出來賣弄的。時下在洛陽百姓中,流傳最廣的就是這麼一句話。

    衣裳好儀觀惡,不姓許即姓郝。

    所謂的許,指的是許欽明;所謂的郝,指的是郝處俊。兩家人都住在尚書侍郎一大把的仁和坊中,不但是親戚,還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兩家子弟長得一個賽一個丑,偏偏一個比一個自命風流,成天沒事情就錦衣華服地在外頭轉悠,車馬上更是種種華貴飾物,兜搭美女的功夫一點都不比旁人差。

    此時,郝象賢和徐嫣然分坐兩邊,李賢的第一反應就是美女和野獸。三年的時光並沒有在徐嫣然身上留下任何痕跡,她只是略微清減了一些,照舊素面朝天輕挽發髻,看上去猶如出水芙蓉一般楚楚動人,面上卻流露出一種以往沒有的淡定。

    而郝象賢雖說仍是一如既往地丑陋,但比起昔日的猥瑣卻大有長進,在李賢審視的目光下尚能眼觀鼻鼻觀心毫不動容,直到聞听發問方才躬身道出了來意。

    竟是郝處俊六十大壽!

    雖說老媽和人家有嫌隙,但李賢平日為人豪爽手面通天,除了昔日和李義府不對盤之外,文武百官那里幾乎都能兜得轉。這大臣做壽,娶媳,嫁女……如是等等大事,他常常會去蹭一杯酒喝,當然禮物更不能少。隔三岔五湊上一回熱鬧,他早就習慣了。

    此時,他笑吟吟地把帖子往懷里一揣。爽快地應承道︰“郝侍郎這六十大壽可是大日子,你回去說一聲,我必定登門討一杯壽酒喝。哈哈哈!”

    事情辦完。象賢竟是不多看徐嫣然一眼,自顧自地提出告辭。眼看兩人一塊來卻沒有一塊走,李賢自是覺得詫異,倒是徐嫣然身邊站著的楚遙開口解了他心中疑惑。

    “家里地人一大早都陪著大夫人進香去了。正好郝大少來家里送帖子,說起還要到殿下這里送請柬,小姐忖度順道,便和郝大少一起來了。”這些年跟著徐嫣然一塊深居簡出,楚遙跳脫的性子也大有好轉,但臨到最後竟是笑眯眯地又加上了一句。“我家小姐今天是想來拜會屈突小姐和賀蘭小姐的。只是擔心過于唐突。便先來報殿下一聲。”

    找大姊頭和小丫頭?此時此刻,李賢本能地回頭看了看兩邊。見屈突申若和賀蘭煙也同樣是面露愕然,他不禁更是莫名其妙了。然而,楚遙這話一說完,徐嫣然便笑吟吟地站起了身,也不理會李賢的表情,徑直走到屈突申若和賀蘭煙面前,竟是親親熱熱地扳著兩人的肩膀,用極低的聲音嘀咕了一些什麼。

    饒是李賢耳聰目明,也根本沒听見她都說的話。他唯一看到地是,小丫頭的面色一下子變得無比興奮,就連一貫在沒事的時候懶洋洋地大姊頭,此時也仿佛變了個人似地。

    于是,在他還來不及盤問的時候,屈突申若便拉著賀蘭煙過來打招呼︰“六郎,嫣然約我和賀蘭出去有點事,嗯……說不好今晚會在外頭住一天,和你先打個招呼!”

    李賢正準備提出自己的反對意見,卻只見小丫頭掙脫了屈突申若的手,笑眯眯地撲上來,竟是不管不顧地摟住了他地脖子,又吐氣如蘭地在他耳邊說道︰“賢兒,我明兒個就回來,你就不用等了!至于今晚……讓阿蘿好好陪你就是了!”

    伴隨著一陣女人的笑聲,屈突申若賀蘭煙就和徐嫣然主僕一起出了廳堂大門,留下一個李賢站在原地發愣。許久,他才反應了過來,氣急敗壞地找來了盛允文,劈頭就吩咐道︰“你去通知霍懷恩,讓他找人盯著她們,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娘的,要打啞謎也不是這麼打的!”

    雖說他還不至于自作多情地認為徐嫣然來找他就是對他有意,但這麼拐著他的人跑了算怎麼回事?還這麼神神鬼鬼的!

    盛允文一走,就又有僕人來報,言道是許家大小姐來了。聞听此語,李賢不由得拍了拍腦袋,很是郁悶地思量著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一波又一波地人都揀了這一天上門。想歸想,他自是不會把人拒之于門外,遂吩咐把許嫣帶到書房去。

    徐嫣然和許嫣,這兩個名字听上去頗為相似,兩人地脾性在某種程度上也是頗有類似之處——那就是外表上都是溫婉可人,但骨子里無不流露出一種剛強。

    但許嫣不

    然那麼神秘,昔日對李賢地真情流露之後,更沒有因他,反而常常因為許敬宗的吩咐上沛王第門送帖子或是傳話,還不時到各家宅邸走動,送各類東西。然而,她地頻頻拋頭露面卻帶來了意想不到的結果。如今洛陽城大多數人都認同了這位許家大小姐,暗地里不少人都說這麼個大家閨秀生在許家可惜了。

    “殿下!”

    那邊兩個是在大廳接待,這邊許嫣則是在書房接待,這親疏有別就體現得清清楚楚。李賢沖許嫣點了點頭,又反手關上了門,到自己那張太師椅上悠然自得地坐下,他這才打量了一下許嫣。

    不得不說,大約是因為受了老許重視的關系,如今這位許大小姐不但人顯得豐潤了,整個精氣神更是流露出幾許自信的嫵媚,比之當年那個嬌嬌怯怯的小姑娘強了不知多少。

    按理說女子及之後便要許人,但許敬宗面對提親的人時卻絲毫不松口,哪怕是彩禮再高也置若罔聞,所以許嫣如今仍是雲英未嫁。四目對視,李賢在看她,她何嘗不是在端詳著李賢,可這並非往日的偷眼覷看,而是堂堂正正地看。

    良久,發覺李賢沒有先開口的打算,她便定了定神,從袖子中取出一份請柬︰“殿下,小妹已經許給了已故清河公房仁裕之孫房丞琳,下月初五便要婚嫁。祖父派我送來請柬,還請殿下到時候能來觀禮。”

    這下子李賢才真正吃了一驚——那個刁蠻的丫頭如今要嫁人了?自打許敬宗一病之後,他就再也沒見過許瑤,大約是許敬宗發了狠心的緣故。至于許嫣曾經提過的讓他給許瑤留意一下婚事,他多多少少推薦了幾家,很快就丟到了腦後。

    娶妻當娶五姓女,五姓之外,中原名門還有不少。听到許嫣說房丞琳出自清河房氏,李賢便微微點了點頭,這房家和許敬宗這江左許氏也算得上般配。認真算起來,許瑤那刁蠻脾氣若是不改,嫁到那種大家只怕是要吃苦頭的。他一面想一面示意旁邊的僕人上去接過那請柬,翻開掃了一眼,忽然心中一動。

    他和許嫣如今既然熟了,說話更是熟不拘禮︰“嫣姑娘,恕我直言,你如今尚未許人,你妹妹卻先行婚配,這長幼有序,許公是不是有些操之過急了?”

    —

    李賢說的直截了當,許嫣卻不知該如何回答。祖父許敬宗也不知嘮叨了多少遍,她從最初的反感到後頭的默認,再到如今的心灰意冷,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奈何李賢不是太子,就是許敬宗臉皮再厚,也說不出讓孫女嫁給人家去當孺人這種話,可其他人卻越看越不像那麼回事,于是到了最後,擺在面前竟只剩下了那麼一條路。

    “多謝殿下關心,祖父如今身體也大不如從前了,待到小妹下月嫁人之後,我將會入道觀出家為祖父祈福!”

    他沒有听錯吧,這竟是又一個要出家當女冠的?李賢聞言差點沒拿穩手中的茶盞,深深呼吸了好幾次方才鎮定下來,但眼楮不免瞪得老大。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像屈突申若這樣性子野懶得嫁人,家里人又管不住的女人畢竟是少數,譬如說小丫頭,所謂的出家不過是求一個名義而已。若是許嫣還是以前那樣不得許敬宗重視也就算了,可先如今她可是正經管著許家上下的千金大小姐,比許瑤那刁蠻丫頭何止搶手一倍,何愁嫁不住去?

    “你……你真的……”

    李賢那懷疑和惋惜的眼神許嫣全都看在眼里,心里說不出是高興還是黯然,強自鎮定了一下心神便起身提出告辭。正當她轉身要走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了一個聲音。

    “等等!”迸出了兩個字之後,李賢忽然不知道後續該說什麼,一時卡了殼,好在腦子轉得快,一個借口很快竄了上來,“我也有好一陣子沒去看許公了,正好順道送你回去。”

    好一陣子?他不是三天前就去許家找祖父喝過酒麼?許嫣輕輕咬了一下嘴唇,隨即低頭謝過,卻沒有抬頭去看李賢的眼神,更不願去想他的心思。

    陪著許嫣出門,待她上了車,李賢心神不寧地跨上了馬,忽然很有一種咒罵的沖動。除了在心中大罵許敬宗這老狐狸把事情捂得死緊死緊,直到快要嫁女兒了才來通知之外,他更想罵的便是許嫣這個傻丫頭——他有什麼好,值得她這麼心心念念地惦記?
第三百六十五章 紛至沓來,紅粉為誰多情
    這東都洛陽由于現如今住著皇帝皇後,權貴人物自然少之中,富麗堂皇的大宅子一座連著一座,錦衣玉食的公子哥滿地都是。這當中有倜儻風流才貌出眾的,也有長得猥瑣卻仍舊出來賣弄的。時下在洛陽百姓中,流傳最廣的就是這麼一句話。

    衣裳好儀觀惡,不姓許即姓郝。

    所謂的許,指的是許欽明;所謂的郝,指的是郝處俊。兩家人都住在尚書侍郎一大把的仁和坊中,不但是親戚,還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兩家子弟長得一個賽一個丑,偏偏一個比一個自命風流,成天沒事情就錦衣華服地在外頭轉悠,車馬上更是種種華貴飾物,兜搭美女的功夫一點都不比旁人差。

    此時,郝象賢和徐嫣然分坐兩邊,李賢的第一反應就是美女和野獸。三年的時光並沒有在徐嫣然身上留下任何痕跡,她只是略微清減了一些,照舊素面朝天輕挽發髻,看上去猶如出水芙蓉一般楚楚動人,面上卻流露出一種以往沒有的淡定。

    而郝象賢雖說仍是一如既往地丑陋,但比起昔日的猥瑣卻大有長進,在李賢審視的目光下尚能眼觀鼻鼻觀心毫不動容,直到聞听發問方才躬身道出了來意。

    竟是郝處俊六十大壽!

    雖說老媽和人家有嫌隙,但李賢平日為人豪爽手面通天,除了昔日和李義府不對盤之外,文武百官那里幾乎都能兜得轉。這大臣做壽,娶媳,嫁女……如是等等大事,他常常會去蹭一杯酒喝,當然禮物更不能少。隔三岔五湊上一回熱鬧,他早就習慣了。

    此時,他笑吟吟地把帖子往懷里一揣。爽快地應承道︰“郝侍郎這六十大壽可是大日子,你回去說一聲,我必定登門討一杯壽酒喝。哈哈哈!”

    事情辦完。象賢竟是不多看徐嫣然一眼,自顧自地提出告辭。眼看兩人一塊來卻沒有一塊走,李賢自是覺得詫異,倒是徐嫣然身邊站著的楚遙開口解了他心中疑惑。

    “家里地人一大早都陪著大夫人進香去了。正好郝大少來家里送帖子,說起還要到殿下這里送請柬,小姐忖度順道,便和郝大少一起來了。”這些年跟著徐嫣然一塊深居簡出,楚遙跳脫的性子也大有好轉,但臨到最後竟是笑眯眯地又加上了一句。“我家小姐今天是想來拜會屈突小姐和賀蘭小姐的。只是擔心過于唐突。便先來報殿下一聲。”

    找大姊頭和小丫頭?此時此刻,李賢本能地回頭看了看兩邊。見屈突申若和賀蘭煙也同樣是面露愕然,他不禁更是莫名其妙了。然而,楚遙這話一說完,徐嫣然便笑吟吟地站起了身,也不理會李賢的表情,徑直走到屈突申若和賀蘭煙面前,竟是親親熱熱地扳著兩人的肩膀,用極低的聲音嘀咕了一些什麼。

    饒是李賢耳聰目明,也根本沒听見她都說的話。他唯一看到地是,小丫頭的面色一下子變得無比興奮,就連一貫在沒事的時候懶洋洋地大姊頭,此時也仿佛變了個人似地。

    于是,在他還來不及盤問的時候,屈突申若便拉著賀蘭煙過來打招呼︰“六郎,嫣然約我和賀蘭出去有點事,嗯……說不好今晚會在外頭住一天,和你先打個招呼!”

    李賢正準備提出自己的反對意見,卻只見小丫頭掙脫了屈突申若的手,笑眯眯地撲上來,竟是不管不顧地摟住了他地脖子,又吐氣如蘭地在他耳邊說道︰“賢兒,我明兒個就回來,你就不用等了!至于今晚……讓阿蘿好好陪你就是了!”

    伴隨著一陣女人的笑聲,屈突申若賀蘭煙就和徐嫣然主僕一起出了廳堂大門,留下一個李賢站在原地發愣。許久,他才反應了過來,氣急敗壞地找來了盛允文,劈頭就吩咐道︰“你去通知霍懷恩,讓他找人盯著她們,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娘的,要打啞謎也不是這麼打的!”

    雖說他還不至于自作多情地認為徐嫣然來找他就是對他有意,但這麼拐著他的人跑了算怎麼回事?還這麼神神鬼鬼的!

    盛允文一走,就又有僕人來報,言道是許家大小姐來了。聞听此語,李賢不由得拍了拍腦袋,很是郁悶地思量著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一波又一波地人都揀了這一天上門。想歸想,他自是不會把人拒之于門外,遂吩咐把許嫣帶到書房去。

    徐嫣然和許嫣,這兩個名字听上去頗為相似,兩人地脾性在某種程度上也是頗有類似之處——那就是外表上都是溫婉可人,但骨子里無不流露出一種剛強。

    但許嫣不

    然那麼神秘,昔日對李賢地真情流露之後,更沒有因他,反而常常因為許敬宗的吩咐上沛王第門送帖子或是傳話,還不時到各家宅邸走動,送各類東西。然而,她地頻頻拋頭露面卻帶來了意想不到的結果。如今洛陽城大多數人都認同了這位許家大小姐,暗地里不少人都說這麼個大家閨秀生在許家可惜了。

    “殿下!”

    那邊兩個是在大廳接待,這邊許嫣則是在書房接待,這親疏有別就體現得清清楚楚。李賢沖許嫣點了點頭,又反手關上了門,到自己那張太師椅上悠然自得地坐下,他這才打量了一下許嫣。

    不得不說,大約是因為受了老許重視的關系,如今這位許大小姐不但人顯得豐潤了,整個精氣神更是流露出幾許自信的嫵媚,比之當年那個嬌嬌怯怯的小姑娘強了不知多少。

    按理說女子及之後便要許人,但許敬宗面對提親的人時卻絲毫不松口,哪怕是彩禮再高也置若罔聞,所以許嫣如今仍是雲英未嫁。四目對視,李賢在看她,她何嘗不是在端詳著李賢,可這並非往日的偷眼覷看,而是堂堂正正地看。

    良久,發覺李賢沒有先開口的打算,她便定了定神,從袖子中取出一份請柬︰“殿下,小妹已經許給了已故清河公房仁裕之孫房丞琳,下月初五便要婚嫁。祖父派我送來請柬,還請殿下到時候能來觀禮。”

    這下子李賢才真正吃了一驚——那個刁蠻的丫頭如今要嫁人了?自打許敬宗一病之後,他就再也沒見過許瑤,大約是許敬宗發了狠心的緣故。至于許嫣曾經提過的讓他給許瑤留意一下婚事,他多多少少推薦了幾家,很快就丟到了腦後。

    娶妻當娶五姓女,五姓之外,中原名門還有不少。听到許嫣說房丞琳出自清河房氏,李賢便微微點了點頭,這房家和許敬宗這江左許氏也算得上般配。認真算起來,許瑤那刁蠻脾氣若是不改,嫁到那種大家只怕是要吃苦頭的。他一面想一面示意旁邊的僕人上去接過那請柬,翻開掃了一眼,忽然心中一動。

    他和許嫣如今既然熟了,說話更是熟不拘禮︰“嫣姑娘,恕我直言,你如今尚未許人,你妹妹卻先行婚配,這長幼有序,許公是不是有些操之過急了?”

    —

    李賢說的直截了當,許嫣卻不知該如何回答。祖父許敬宗也不知嘮叨了多少遍,她從最初的反感到後頭的默認,再到如今的心灰意冷,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奈何李賢不是太子,就是許敬宗臉皮再厚,也說不出讓孫女嫁給人家去當孺人這種話,可其他人卻越看越不像那麼回事,于是到了最後,擺在面前竟只剩下了那麼一條路。

    “多謝殿下關心,祖父如今身體也大不如從前了,待到小妹下月嫁人之後,我將會入道觀出家為祖父祈福!”

    他沒有听錯吧,這竟是又一個要出家當女冠的?李賢聞言差點沒拿穩手中的茶盞,深深呼吸了好幾次方才鎮定下來,但眼楮不免瞪得老大。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像屈突申若這樣性子野懶得嫁人,家里人又管不住的女人畢竟是少數,譬如說小丫頭,所謂的出家不過是求一個名義而已。若是許嫣還是以前那樣不得許敬宗重視也就算了,可先如今她可是正經管著許家上下的千金大小姐,比許瑤那刁蠻丫頭何止搶手一倍,何愁嫁不住去?

    “你……你真的……”

    李賢那懷疑和惋惜的眼神許嫣全都看在眼里,心里說不出是高興還是黯然,強自鎮定了一下心神便起身提出告辭。正當她轉身要走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了一個聲音。

    “等等!”迸出了兩個字之後,李賢忽然不知道後續該說什麼,一時卡了殼,好在腦子轉得快,一個借口很快竄了上來,“我也有好一陣子沒去看許公了,正好順道送你回去。”

    好一陣子?他不是三天前就去許家找祖父喝過酒麼?許嫣輕輕咬了一下嘴唇,隨即低頭謝過,卻沒有抬頭去看李賢的眼神,更不願去想他的心思。

    陪著許嫣出門,待她上了車,李賢心神不寧地跨上了馬,忽然很有一種咒罵的沖動。除了在心中大罵許敬宗這老狐狸把事情捂得死緊死緊,直到快要嫁女兒了才來通知之外,他更想罵的便是許嫣這個傻丫頭——他有什麼好,值得她這麼心心念念地惦記?
第三百六十七章 難以實施的美人計,宴會上的斗心眼
  為了表示大唐對于泉男生歸降的誠意,李治給予了泉獻待遇。泉獻誠在東都的宅子很闊綽,跨了兩坊之地,一部分在通門街之北的集賢坊,還有一部分在集賢坊北面的尊賢坊。若是單單看規格,就是如今的第一宰相上官儀,那宅子也不過如此。

    當然,表面上的尊貴待遇並不足以詮釋泉獻誠在洛陽的尷尬處境。大唐上下已經開始了東征總動員,所以,他每次出門,除了本身從高句麗帶來的那些隨從之外,還有不少朝廷派來的侍衛。這還不算,負責給李治帶領皇家暗衛的程處默,還安排了上百人前後左右喬裝打扮跟著。這種情況在泉獻誠上回在賢德居堵了李賢一次之後,更是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和此次同行的契丹和靺鞨族酋相比,泉獻誠很聰明,很識時務。雖然只有十六歲,但是作為泉蓋甦文的嫡長孫,將來要成為僅次于高句麗王之下的太大莫離支繼承人,他受到的教育可以說比高句麗王儲君更加全面,他的老師甚至有一位來自中原的大儒。

    他對父親泉男生提出的歸降大唐被很多部屬認為是權宜之計,但他自己並不這麼認為。不少人想象著高句麗能夠像當年擊敗大隋一樣擊敗大唐,可他卻知道這根本是痴心妄想。

    大唐的強盛遠勝于大隋,而且,海東三國的聯盟已經不復存在,高句麗如今可以說是腹背受敵。與其到時國家覆滅之際被獻俘闕下。不如主動為大唐平定高句麗,如此一來,泉氏家族便能在中原有一席之地。正因為如此,對于昔日的強敵新羅,他地警惕非但沒有降低,反而更大了。

    為什麼我就沒有一個妹妹呢?

    這是泉獻誠拐彎抹角打听到李賢的嗜好之後,從心底里生出的最大遺憾。他和金明嘉之前並未見過面。但也算是從小听著那位公主的名聲長大。除了美貌之外,更有人稱贊過她的聰敏練達,甚至還曾經有人異想天開地想過。要讓他和新羅王室之間聯姻。所以。當听說金明嘉深得武後喜愛的時候,他總有一種異乎尋常的敏感。

    泉獻誠苦惱地對身後侍立地大兄冉有問道︰“你說,我現在要怎樣才能再見到那位沛王?”

    “大唐皇帝陛下不是已經答應,讓我們作為向導帶領唐軍入高句麗。大公子何必再擔心?如今我們要做的只是讓大唐見識我們的誠意,最好不要輕舉妄動,免得別人懷疑。”

    面對這樣一個不解人意地屬下,泉獻誠再次深深嘆了一口氣,深恨沒有一個善解人意地女人陪在身邊。高句麗雖說偏居遼東,但美女並不少。至少。他當初的那兩個侍妾就是非凡絕色。可是,自打逃到國內城之後。他便和兩女失去了聯絡,想來也早歸了別人。

    也不知第幾次深深嘆了一口氣之後,外頭傳來了一陣急促的叩門聲,緊接著便是一個僕人誠惶誠恐的聲音︰“大公子,內廷派了使者來,說是大唐皇帝邀請您入宮飲宴。”

    設宴?作為一個自幼學習中原文化漢字地人來說,泉獻誠對一句古話知之甚深,那就是宴無好宴。別說鴻門宴的由來人盡皆知,就那些在宴席上鴆殺敵對臣子,或是用擲杯為號召喚甲士進行伏殺的例子也不在少數。

    上前打開了門,他看也不看那面如土色的僕役一眼,徑直昂首闊步地走了出去。待見過那位內侍,他用親切中帶著幾許謙卑的態度詢問了一番,原本還有些緊張的心情立刻放松了下來——原來,這所謂地宴會是為了慶祝太平公主李令月地三歲生日!

    太平公主,僅僅從這個封號就可以看出大唐帝後對其地喜愛,若是別個公主,區區一個三歲生日,用得著什麼慶祝?進宮的路上,泉獻誠一直在巧妙地從那內侍口中套問應邀者都有誰,到最後,一張龐大名單地雛形便露出了端倪。

    與此同時,李賢也正在東宮,和李顯李旭輪一起等待太子李弘同行。對于老爹老媽這次的大手筆,他也頗為咂舌,而李顯甚至在旁邊不滿地嘟嚷道:“我十歲生日的時候就沒見過父皇母后這麼上心。這次對妹妹偏生如大操辦!光是群臣地禮物,就夠她發一筆財了。”

    你以為人人都是你麼?李賢沒好氣地斜睨了李顯一眼,卻懶得再煞費苦心去教訓這個弟弟。斗雞賭輸的錢再多也有限,反正李顯不求做個濟世安民的王爺,就隨他紈褲去好了。這皇家之中,紈褲總比野心勃勃的容易

    —

    太子李弘很快就裝束停當,帶著兩個太子內官,太子良媛阿斐和太子昭訓明徽出現在兩個弟弟面前。他雖然稍顯瘦弱,膚色也有些蒼白,但如今的精神比之以前大有好轉,當然,和李賢終年練武的強壯個頭相比,他看上去才更像弟弟。

    李賢李顯都尚未正式冊封親王孺人,所以這次都是單身。然而,和李顯的尚未定性,內寵頗多相比,李賢的另一半早就是為人熟知,因此,太子李弘左右打量了一眼嬌艷如花的阿斐和明徽,便朝李賢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雖說只是為小公主慶壽,但這筵席里里外外足足擺了仁壽殿一間正殿三間偏殿,除了朝臣之外還有內外命婦,端的是極盡周全,也難免李顯嫉妒,就連李賢也不得不感慨,他這位小小的妹妹仿佛是得天獨厚一般。然而,他正在東張西望尋找自己的位置時,卻瞥見一邊側門口有人朝自己打手勢。

    那人白衣紅裙,只頭上比尋常宮人多了一支式樣精巧的珠釵,面上薄施脂粉,豐潤的紅唇呈現出一個笑意盈盈的弧度,不是阿芊還有誰?

    轉頭掃了一眼正在各自打招呼的官員,李賢便從另一邊繞了過去,見四周正好無人,便伸手在那豐盈的腰肢上輕輕一繞,隨即笑道︰“不是說母后在後頭單獨設宴麼,你怎麼過來了?”

    “皇後娘娘待會要到這里來先見一見群臣,我當然得來看看人是不是到全了!”對于李賢的揩油行為,阿芊非但沒有阻止,反而還干脆軟軟地靠在了他的臂彎中,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他的臉色,最後才不無失望地埋怨道,“陛下和娘娘如此大張旗鼓為小公主慶生,殿下就不感到不高興麼?”

    小令月那是他妹妹,這有什麼不高興的?

    李賢莫名其妙地瞧著阿芊,發覺對方用一種好似看外星人一樣的目光看著他,登時更覺得奇怪了。許久,他才听見她發出了一聲說不清道不明的嘆息,緊跟著便是一通解釋。

    “看來娘娘那點心思都白擔了!得了,殿下您听著就是了,娘娘讓我告訴你,並非是小公主的生日值得這樣大操大辦,實在是因為最近事情多,需要拿小公主的生日做個由頭,你沒發覺,這次名單上的武將特別多麼?這次之後,第一批前往遼東的武將大約也就定了。喏,那邊的契苾何力將軍上次在鐵勒立下大功,這次先鋒大約便是以他為主。”

    听了這一番解釋,李賢著實感到哭笑不得。雖說他在哄騙父母上頭著實有一套,但這並不說明,他會對自己的親妹妹更得武後寵愛而有什麼不滿,反而倒是東征先鋒軍主將更值得注意。三言兩語打發走了阿芊,他便端詳起了那邊的契苾何力。

    昔日猛將舞劍他做詩的時候,蘇定方仍在,如今這位契苾何力仍舊寶刀未老,老蘇卻已經過世了,著實是歲月如梭。想來如果老蘇在世,這東征先鋒軍的主將,大約非老蘇莫數。

    雖說年紀大了,早就淡出了朝政,但這熱鬧的場合卻少不了許敬宗和李績。這一文一武笑呵呵地在那里各自和自己的小圈子攀談著。忽然,兩個人全都看見了從側門處重新溜回來的李賢,竟是同時出聲叫道︰

    “沛王殿下!”

    李賢被這突如其來的叫聲一嚇,再看到旁邊大堆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登時嘆了一口氣,認命似的朝前頭走去。一邊是他的師傅,一邊是他的沛王府長史,又都是元老重臣,偏偏同時出聲,真不知道是否商量好的。

    正當他走過一群年輕官員身邊的時候,右手忽然被人猛地塞進一團什麼東西。雖說覺得奇怪,但他只是略瞟了那些人一眼,瞅見泉獻誠正沖自己笑,便將那紙團往手心中挪了挪,繼續慢悠悠地朝前走。

    李績和許敬宗並沒有演一場爭搶好戲,而是同時向對方挪近了幾步,心照不宣地互相望了一眼,便同時朝李賢點點頭。等到近前彼此打了招呼,許敬宗便略退兩步,任由李績先引著李賢認識了一圈將領,這才笑眯眯地上前把李賢拉到了一邊。他卻不學李績那一套,而是神秘兮兮地道出了一句話。

    “那位房家的芙蓉花,今天可是和她的母親清河郡夫人一起在偏殿,殿下待會可以去看看,這芙蓉花的名號是否屬實,哈哈!”
第三百六十八章 玲瓏心思誰人及
   既然是打著為太平公主李令月慶祝生日的名頭,三歲的得露面一下。然而,接下來的事情就和她完全沒關系了。

    李治雖然身體大有起色,但長篇大論不免有些強人所難,所以,挑大梁的武後便接過了重任,談笑風生中猶不失大氣嫵媚。幾個曾經見過昔日那位王皇後的老臣,心里也不得不承認,比起一尊高高在上的木頭人,武后的形象無疑更符合群臣對于皇後的期待。

    由于是正式場合,武後自是裝束得雍容典雅,雲鬢上大小花釵十二樹,在四壁的煌煌燈火下熠熠生輝,發間簪著一支綴滿珠玉的鳳形步搖,晶瑩輝耀。深青色的鈿釵襢衣,藕色的舒長帔帛,然而,這華貴的禮衣卻比不上武後那雙瑩白如玉的手。此時此刻,那雙手正在主人的指揮下做出種種姿勢,襯托著那神采中的自信,愈發讓人無法逼視。

    李賢坐在下頭,一雙眼楮卻一直在四面掃來掃去,算是少有幾個不被武後話語影響的人之一。那一位可是他老媽,他平時沒少受過敲打,哪里還會在乎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就在他偷偷灌下第三杯酒的時候,說話終于告一段落,剩下的便是正式賜宴的環節。

    宮廷宴會上雖然是美酒佳肴,但要喝醉容易,要吃飽難。作為一個合格的臣子,要隨時眼觀六路耳听八方,否則,你忙著填飽肚子的時候,沒準天子就出現在你眼前。一個對答不好,那前途可是通通泡湯。再說,挾著一筷子菜四處掃視著實不雅觀,端著個酒杯就沒那麼多顧慮了。

    李治只是下來和李績許敬宗上官儀以及契苾何力打了個招呼,便回到了御座上,剩下地事情便都交給了李弘這個監國太子。原本這種體現自己禮賢官員的場合,武後也會下來表演一番。奈何今日還有無數命婦等著她,因此她很快便離席而去。她這一走,李賢自是松了一口氣,笑嘻嘻地站起來給老爹敬了一杯酒,就下去和幾個往日走得近的官員說話去了。

    應付完這一圈之後。他趁人不注意,找了根廊柱,躲在陰影中,悄悄從腰帶中摸出了剛剛那個紙團,展開來一看,卻只見上頭只是草草寫了一家店鋪的名稱,還有一個日子和時辰。正是十天之後。對于泉獻誠這種神神鬼鬼的舉動。他著實感到莫名其妙,但既然是這位高句麗貴公子主動找了上來,他自是不吝一見。當然,為了穩妥起見,他還是決定向老媽報個備。

    他這邊這麼想著,一回到座位上,才剛剛坐下,王福順便匆匆過來。在他耳朵邊上轉達武後的口諭——讓李賢到偏殿去。

    李賢不禁感到莫名其妙。瞥了一眼旁邊的李顯和李旭輪。他不由得指了指自己地鼻子︰“那邊都是命婦女眷,你確定母后是叫我過去?”

    剛剛是阿芊過來傳的話。王福順乍一听也覺得奇怪,此時見李賢提出質疑,他只得苦笑道︰“小人就是再耳背,也不至于听錯這個。我的殿下,您就趕緊去吧,別讓娘娘等急了!”

    李賢沒奈何地站起身來,冷不丁卻看見許敬宗那老狐狸沖著自己笑得歡,頓時更頭痛了。剛剛老許還嘀咕什麼房家那朵芙蓉來了,如今老媽就忽然有請,天底下有這麼巧的事麼?

    仁壽殿共有一正殿三偏殿,此番正殿中坐著的大多是五品以上地流內官,尚有一座偏殿則是部分無職親貴或是品級較低的官員,至于另兩座偏殿則是浩浩蕩蕩的朝廷命婦了。李賢才出正殿,就看見一個宮人正在那里等候自己,容貌秀美儀態大方,卻是面生得很。

    那宮人默不作聲地屈膝行禮,便在前頭引路,竟是一句廢話也無。見慣了阿芊阿蘿這種能說會道的女官,李賢倒覺得這種沉默很是新鮮,快到地頭時便好奇地問了一句︰“我看你面生得很,是新來服侍母後的麼?”

    “奴婢剛剛由紀尚宮調來大儀殿,此番便是奉尚宮之命前來迎殿下。”

    所謂的紀尚宮自然就是指的阿芊了,大唐宮官置尚宮尚儀尚食尚寢尚功五局,皇後身邊地尚宮算得上是整個宮中地最高女官。只不過見慣了阿芊千變萬化的模樣,他總是很難把她和一絲不芶的女官身份重合在一起。再看了一眼那宮人,他愈發對阿芊挑選新宮人的品味有了個判斷——中宮的侍婢,確實是老實沉默的比嫵媚誘人的好。

    千紅萬艷同芬芳,跨進門檻的時候,李賢便充分體會到了這話地含義。一眼看去,四處都是鶯鶯燕燕一大群女人,有老有少,甚至還有白發蒼蒼地老婦。可即便是老婦,在那大氣地禮服裝飾下,看著也平添了幾分風采,更不用提那些正當妙齡的少女了。所以,在一眾女子地注目禮下走到武後身前的時候,他甚至在心里起了懷疑。

    明明是命婦宴會,怎麼連人家家里的千金也一並弄來了。難不成他老媽

    著這個機會挑媳婦?

    “賢兒!”

    一抬頭看見武後那亦笑亦嗔的表情,李賢趕緊把那些胡思亂想拋在一邊,疾步上去行禮。這還沒等他開口問清老媽召見的意思,阿芊便指揮人在武後的下手處安置了一個小幾子和座位。看這光景,他便知道今次只怕是跑不掉了,但仍是硬著頭皮問道︰“母後,您這是……”

    “剛剛臨川長公主送的禮物當中,其中就有一把是她在賢德扇莊定制的扇子,听說上頭的詩詞還是你親自題的?”

    這問題一出,李賢頓時傻眼。他雖說如今已經很注意不在外頭隨便賣弄,但自己人面前,沒事情冒出一句詩詞是很平常的事。至于臨川長公主。那可是周曉地母親,他的姑姑,要什麼他敢不給?至于這扇子……似乎都已經是年前某次醉酒之後的事了,寫了什麼他哪里記得!

    “這詞也就罷了,倒是這扇子的材料用的是犀牛角,怪別致的,剛剛幾位夫人都夸得你天下少有。她們難得見你,我自然得喚你來給大家看看!”武後笑吟吟地朝下頭的幾位中年貴婦一頷首,態度甚是親切,“他這個李六郎也沒有長個三頭六臂,就是鬼主意層出不窮而已。”

    她一面說一面朝李賢擺了擺手。這才一一指著那幾人介紹道︰“那是隴西郡李夫人,那是弘農郡楊夫人,那是博陵郡崔夫人……”臨到最後一位中年婦人地時候,她卻微微一頓,卻先瞥了瞥旁邊一個少女,這才吐出了一句話。

    “這是清河郡房夫人。”

    即便沒有清河郡三個字吊起李賢心緒,李賢也看到了那個少女。他這些年見過的美人可謂是各式各樣都有。或熱情或溫婉或嫵媚或嬌俏。或令人如沐春風,或讓人難舍難分,所以,第一眼望去,他就注意到了那雙眼楮特別的眼楮,這也讓他認識到,這決不是一個木偶人一般的名門千金。

    既然是名門,便不需以金珠首飾襯托身份。因此。房芙蓉的秀發上只插著一根別致地如意雲紋翡翠簪。那一汪碧綠望之便讓人心曠神怡。此時,見皇後正在介紹諸位夫人。她便好奇地朝李賢望去,卻不防人家也在看自己,四目對視,她趕緊低下了頭,心中卻納悶得緊——分明今天只是初見,怎麼那眼神如此熱切,莫非人家傳言的沛王風流是真的?

    武後為李賢介紹諸位夫人,那些貴婦也少不得一一見過這位鼎鼎大名的皇子親王,各自亦恭維了兩句。這時,李賢的注意力方才從房芙蓉身上移開,立刻領悟到了一點。從他老媽剛剛的介紹來看,這些貴婦並非尋常關隴大家出身,而是傳承數百年的世家大族。

    博陵崔、隴西李、弘農楊、清河房……個個都是頂尖地世家。與此相比,什麼程家李家薛家,統統都是暴發戶,而具有胡族血統地屈突家和賀蘭家雖然承傳同樣悠久,但仍是無法和這些中原世族相提並論。武後若非是皇後,只怕根本不入這些世家的法眼。

    此時,那位清河房夫人便盈盈站了起來,朝座上的武後略一施禮,這才從旁邊的女兒手上取過一個匣子︰“小公主生日,臣妾也沒什麼好送的。這是小女親手制成的一幅竹品,雖說沒什麼出奇之處,不過圖一個新鮮,就請娘娘留下,他日給小公主做個玩物也好。”

    收禮收慣了珠玉寶貝,听說有人猶如小戶人家那樣做了一幅繡品,別說武後生出了好奇,就連李賢也覺得稀罕。所以,阿芊取來那匣子之後,他便干脆起身挨到了老媽身側,待那繡品取出來展開之後,他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那竟也是一把扇子!扇骨用的是竹,而扇面卻不是一整幅的繡品,而是每根小扇面都是用極薄地竹絲為框,中間瓖著一幅半寸寬五六寸長地絹帛,上頭是手繡地芙蓉圖。二十幾幅拼成了一幅大扇面,卻是天衣無縫極盡精巧。就是這心思,便絕非尋常人能想得出來的。

    “這樣地好東西,送給小孩子卻是可惜了。我這個當母親的這一眼瞧去,幾乎忍不住要從令月那里搶了來珍藏!”武後又驚又喜,笑吟吟合攏來藏好了,這才贊許地朝房芙蓉點了點頭,“如此才藝又有如此心思,果然不愧是清河房家。尋常女兒但知道在書畫上下功夫,又有幾人能竹出如此佳作!這芙蓉二字果然好,確實人如其名!”
第三百六十九章 是女人就沒有不吃醋


    說美酒醇香佳餚爽口,但李賢卻一直都在抽空打量房注意著武後的眼神變化。剛剛進來的時候他還沒有感覺,但坐了這麼久之後,他終於發現了一點,那就是有份與會的未婚女子,大多都是太子妃候補。所以,在打量房芙蓉的時候,他免不了考慮到一個很糟糕的問題。

    雖說他沒打算禍害人家房家千金,可問題是,他老媽若是看上了房芙蓉,讓人家嫁給了李弘……他娘的,這想想就讓他覺得心裡不舒服!真是奇怪了,他平時不是那種看到美女就走不動的人,怎麼這回如此沒出息!

    心裡不痛快,再加上天氣熱,李賢免不了多喝了幾杯。再加上賀蘭煙和屈突申若被徐嫣然邀了出去,放眼筵席中那麼多人,竟是沒有一個能夠和他好好說話的,就是阿芊這個尚宮也只能在席間穿梭,不可能明目張膽地和他說什麼。於是,越鬱悶越喝酒,越喝酒越鬱悶,到了最後,也不知灌下了多少酒,他只感到腦袋暈乎乎的,醉醺醺地嘟囓了一句。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他的座位最最靠近武後,因此別人興許沒聽見,武後卻是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眉頭登時微微一皺。定睛看時,卻發現李賢已經醉得趴倒在案桌上,她自是愈發惱怒。今兒個應邀來的除了命婦之外,那些少女確實大多是太子妃候選,但其中還有不少是她精心挑選出來的。看看李賢能夠看中誰,她也好讓那諾大地沛王第中再多那麼幾個女人。

    外頭人都說李六郎如何如何風流,有多少紅顏知己,但天知道她這個兒子是怎麼搞的,除了賀蘭之外,真正沾手的少之又少。如今還未成婚就是如此,成婚之後還談什麼開枝散葉?

    「阿芊!」

    聞聽這一聲召喚。正在那裡安排接下來節目的阿芊立刻轉過了頭,一瞧見醉得人事不知的李賢,她便覺得心中驚訝——李賢雖說貪杯,但酩酊大醉的次數隨著年歲日長,已經越拉越少了。今天又是這樣的場合。怎麼會醉成這副模樣?

    雖說疑惑,她還是帶了兩個內侍趕緊上得前來,讓他們將李賢扶去後邊。饒是如此,她仍是心神不寧,見武後亦是面色不豫,便湊近低聲請示道:「娘娘,奴婢覺得殿下有些不對勁。不如奴婢去後頭看看。順便也好讓他醒醒酒?」

    「去吧。」武後輕輕吐出兩個字,忽然眉頭又是一皺,往底下某個方向瞥了一眼,「你順帶告訴他一句,今兒個並非單單是為了他五哥選太子妃,也是為了他挑選將來地孺人。他若是醒了酒,你就把他帶過來,教坊司的表演之後。少不得他也得露一手。也讓那些世家夫人看看。不但太子,就是他這個沛王。也比那些王公貴族的兒子強上百倍!」

    李賢自然不知道自己的老媽都對阿芊吩咐了些什麼,被人浸在木桶中的時候,他也只是發出了一陣含含糊糊地聲音,並沒有睜開眼睛。直到感覺有一塊巾子在週身上下揉搓著,嘴裡又被硬灌入了一些清清涼涼的液體,他這才勉強恢復了一點精神,眼睛卻只睜開了一條縫。

    「阿……阿蘿?」

    「你個沒良心的,只知道一個阿蘿!」

    乍聽得這句埋怨,再想想自己如今的處境,晚上的一幕一幕頓時都浮現了出來,李賢就是傻瓜也知道身後的女人是誰。阿芊可不是下婢,這宮中能夠讓她這樣服侍的屈指可數,而得其真心地恐怕除了他之外更是沒有。因此,他乾脆舒服地朝後頭輕輕靠了靠,隨即低聲嘟囓道:「我還以為在自個家裡。阿芊,這宴會結束了麼,怎麼是你親自過來?」

    「那些笨手笨腳地傢伙我不放心,娘娘也不放心!」發覺自己後頭的那句話讓李賢身子一僵,阿芊便順勢加了一把勁道,皮笑肉不笑地道,「我還以為你故意喝醉,是真的連娘娘的面子都不顧,卻原來還知道啊!殿下你是沒看到娘娘剛剛的臉色,分明是鐵青一片,這可是頭一次!」

    糟糕,剛才他只顧著瞧房芙蓉了,根本沒注意老媽!

    李賢才湧起這個反應就聽到了阿芊後頭的話,頓時無力地歎了一口氣。話說他還真是自找麻煩,面對一個猶如定時炸彈一般的老媽,他還不是哄得服服帖帖,再加上又收服了小丫頭,足可見,如今早就不是那注定的歷史了。

    那朵芙蓉花不及小丫頭嫵媚婉轉,不如阿蘿嬌俏可人,不如哈蜜兒熱辣多情,不如阿芊妖媚入骨……他擁有地名花已經夠多了,怎麼會為了

    而驟然失卻方寸?果然,知道地太多,有地時候也是

    「唉,剛剛一時昏了頭,只能到時候再向母后賠罪了!」

    聞聽李賢這話,阿芊卻忽然噗嗤一笑,手上一鬆,那巾子頓時掉入了木桶,一時間竟是尋不著了。她沒好氣地在李賢背後重重一擰,這才慢條斯理地道:「殿下,你那點心思就不用揣著瞞著,娘娘和我都知道了。說吧,您看中了哪家姑娘?娘娘剛剛讓我代轉一句話,那並非都是太子妃候補,殿下若是看中了,娘娘也可以讓陛下賜婚!」

    「真的?」

    李賢本能地迸出了兩個字,但隨即感到自己問得荒謬,別說阿芊不至於在這種事情上假傳聖旨,就算是假地,他剛剛那麼一問,也著實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不打自招。

    「看看!果然讓娘娘料中了!」阿芊原本以為武後不過是杞人憂天,但聽到李賢那麼兩個字,立刻冷哼了一聲,竟是呼地站了起來,撩起袖子攀在木桶邊,很快撈起了那條巾子,賭氣在李賢身上狠狠揉擦了起來。發覺對方沒有反應,她忽然用力在水上一甩澡巾,好容易才用一種鎮定的語氣問道,「說吧,殿下您看中誰了!」

    是女人就沒有不吃醋,李賢如今算是明白了這個道理。只不過,看眼下的狀況,他就是放下身段去安慰也沒有好結果,索性轉過身來,大大方方地看著阿芊。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看中的人若是被別人搶了,我當然沒法接受。就比如說阿芊你,倘若母后或是父皇將你賜婚他人,我也是必定要出頭的,這是人之常理!至於我看中了誰……賜婚這種手段雖好,卻哪裡有自由追求的樂趣,待到我追上了手,再向母后求懇不遲!」

    阿芊當初勾引李賢,雖說有武後的默許在裡邊,但更多的是出於私心,所以內心未嘗不擔心李賢也是逢場作戲,對她並無一點真情。此時聽到李賢拿她打比方,饒是她已經不是年輕少女,輕易不會相信那些情話,卻在李賢的炯炯目光下不自覺地低下了頭,許久才迸出了兩個字。

    「笨蛋!」

    女人口中的笨蛋大多只有一個意思,因此李賢心中一鬆,頓時哈哈大笑了起來,忽然站起身跨出了木桶,提起旁邊一桶涼水從頭澆到底,隨即搶過澡巾就在身上自己擦抹了起來。他每日練過武後多半都是井水擦身,此時渾身肌肉被冰冷的水一激,肌肉一塊塊墳起,看上去煞是結實。

    剛剛一下子猝不及防,阿芊身上也濺了好些涼水,才想嗔怒便看見李賢赤裸裸地站在身前,竟是有些忍耐不住,面上紅彤彤一片。好容易按捺下了那些念想,她慌忙下去拿來了早就備好的衣服——也就是李賢的衣服算是大儀殿常備,若是太子或是周王,這取衣服少不得要費一大通功夫。

    等到李賢再次出現在一群世家貴婦面前的時候,又是精神利落的李六郎,和剛剛的懶散完全是兩個樣。適逢武後剛剛邀了一群少女吟詩,此時見兒子恢復常態,自是笑瞇瞇地道:「才來沒多久就喝了個酪酊大醉,如今酒既然醒了,那就該罰!這品評的事情先往後頭擱擱,趕緊做一首詩來聽聽!」

    既然準備一掃剛剛的頹勢,面對這種做詩的「簡單」要求,李賢自然沒有半點心理負擔。他依稀記得自己剛剛酒醉時嘟囓的兩句話,於是略一思忖就自然而然地笑道:「要說詩從心生,我剛剛酪酊大醉的時候,卻是想起了上次去西山遇到的一個潦倒士子,他比我年長十餘歲,仕途上一事無成,所以曾經高歌兩句,道是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所謂世家豪門,自然不會如後世那樣推崇什麼女子無才便是德,在座的幾乎都是飽讀詩文的,聞言全都是連連點頭。那房芙蓉更是忍不住連連念了兩遍,瞬間目放異彩。

    而趁著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調動過來的當口,李賢自是趁熱打鐵:「我剛剛大醉醒來,心有所感,此番便索性把這兩句詩補全了!」

    「棄我去者,昨日去者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心多煩憂。長風萬里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蓬萊文章建安骨,中間小謝又清發。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髮弄扁舟。」

    他的座位最最靠近武後,因此別人興許沒听見,武後卻是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眉頭登時微微一皺。定楮看時,卻發現李賢已經醉得趴倒在案桌上,她自是愈發惱怒。今兒個應邀來的除了命婦之外,那些少女確實大多是太子妃候選,但其中還有不少是她精心挑選出來的。看看李賢能夠看中誰,她也好讓那諾大地沛王第中再多那麼幾個女人。

    外頭人都說李六郎如何如何風流,有多少紅顏知己,但天知道她這個兒子是怎麼搞的,除了賀蘭之外,真正沾手的少之又少。如今還未成婚就是如此,成婚之後還談什麼開枝散葉?

    “阿芊!”

    聞听這一聲召喚。正在那里安排接下來節目的阿芊立刻轉過了頭,一瞧見醉得人事不知的李賢,她便覺得心中驚訝——李賢雖說貪杯,但酩酊大醉的次數隨著年歲日長,已經越拉越少了。今天又是這樣的場合。怎麼會醉成這副模樣?

    雖說疑惑,她還是帶了兩個內侍趕緊上得前來,讓他們將李賢扶去後邊。饒是如此,她仍是心神不寧,見武後亦是面色不豫,便湊近低聲請示道︰“娘娘,奴婢覺得殿下有些不對勁。不如奴婢去後頭看看。順便也好讓他醒醒酒?”

    “去吧。”武後輕輕吐出兩個字,忽然眉頭又是一皺,往底下某個方向瞥了一眼,“你順帶告訴他一句,今兒個並非單單是為了他五哥選太子妃,也是為了他挑選將來地孺人。他若是醒了酒,你就把他帶過來,教坊司的表演之後。少不得他也得露一手。也讓那些世家夫人看看。不但太子,就是他這個沛王。也比那些王公貴族的兒子強上百倍!”

    李賢自然不知道自己的老媽都對阿芊吩咐了些什麼,被人浸在木桶中的時候,他也只是發出了一陣含含糊糊地聲音,並沒有睜開眼楮。直到感覺有一塊巾子在周身上下揉搓著,嘴里又被硬灌入了一些清清涼涼的液體,他這才勉強恢復了一點精神,眼楮卻只睜開了一條縫。

    “阿……阿蘿?”

    “你個沒良心的,只知道一個阿蘿!”

    乍听得這句埋怨,再想想自己如今的處境,晚上的一幕一幕頓時都浮現了出來,李賢就是傻瓜也知道身後的女人是誰。阿芊可不是下婢,這宮中能夠讓她這樣服侍的屈指可數,而得其真心地恐怕除了他之外更是沒有。因此,他干脆舒服地朝後頭輕輕靠了靠,隨即低聲嘟囓道:「我還以為在自個家裡。阿芊,這宴會結束了麼,怎麼是你親自過來?」

    “那些笨手笨腳地家伙我不放心,娘娘也不放心!”發覺自己後頭的那句話讓李賢身子一僵,阿芊便順勢加了一把勁道,皮笑肉不笑地道,“我還以為你故意喝醉,是真的連娘娘的面子都不顧,卻原來還知道啊!殿下你是沒看到娘娘剛剛的臉色,分明是鐵青一片,這可是頭一次!”

    糟糕,剛才他只顧著瞧房芙蓉了,根本沒注意老媽!

    李賢才涌起這個反應就听到了阿芊後頭的話,頓時無力地嘆了一口氣。話說他還真是自找麻煩,面對一個猶如定時炸彈一般的老媽,他還不是哄得服服帖帖,再加上又收服了小丫頭,足可見,如今早就不是那注定的歷史了。

    那朵芙蓉花不及小丫頭嫵媚婉轉,不如阿蘿嬌俏可人,不如哈蜜兒熱辣多情,不如阿芊妖媚入骨……他擁有地名花已經夠多了,怎麼會為了

    而驟然失卻方寸?果然,知道地太多,有地時候也是

    “唉,剛剛一時昏了頭,只能到時候再向母後賠罪了!”

    聞听李賢這話,阿芊卻忽然噗嗤一笑,手上一松,那巾子頓時掉入了木桶,一時間竟是尋不著了。她沒好氣地在李賢背後重重一擰,這才慢條斯理地道︰“ 殿下,你那點心思就不用揣著瞞著,娘娘和我都知道了。說吧,您看中了哪家姑娘?娘娘剛剛讓我代轉一句話,那並非都是太子妃候補,殿下若是看中了,娘娘也可以讓陛下賜婚!”

    “真的?”

    李賢本能地迸出了兩個字,但隨即感到自己問得荒謬,別說阿芊不至于在這種事情上假傳聖旨,就算是假地,他剛剛那麼一問,也著實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不打自招。

    “看看!果然讓娘娘料中了!”阿芊原本以為武後不過是杞人憂天,但听到李賢那麼兩個字,立刻冷哼了一聲,竟是呼地站了起來,撩起袖子攀在木桶邊,很快撈起了那條巾子,賭氣在李賢身上狠狠揉擦了起來。發覺對方沒有反應,她忽然用力在水上一甩澡巾,好容易才用一種鎮定的語氣問道,“說吧,殿下您看中誰了!”

    是女人就沒有不吃醋,李賢如今算是明白了這個道理。只不過,看眼下的狀況,他就是放下身段去安慰也沒有好結果,索性轉過身來,大大方方地看著阿芊。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看中的人若是被別人搶了,我當然沒法接受。就比如說阿芊你,倘若母後或是父皇將你賜婚他人,我也是必定要出頭的,這是人之常理!至于我看中了誰……賜婚這種手段雖好,卻哪里有自由追求的樂趣,待到我追上了手,再向母後求懇不遲!”

    阿芊當初勾引李賢,雖說有武後的默許在里邊,但更多的是出于私心,所以內心未嘗不擔心李賢也是逢場作戲,對她並無一點真情。此時听到李賢拿她打比方,饒是她已經不是年輕少女,輕易不會相信那些情話,卻在李賢的炯炯目光下不自覺地低下了頭,許久才迸出了兩個字。

    “笨蛋!”

    女人口中的笨蛋大多只有一個意思,因此李賢心中一松,頓時哈哈大笑了起來,忽然站起身跨出了木桶,提起旁邊一桶涼水從頭澆到底,隨即搶過澡巾就在身上自己擦抹了起來。他每日練過武後多半都是井水擦身,此時渾身肌肉被冰冷的水一激,肌肉一塊塊墳起,看上去煞是結實。

    剛剛一下子猝不及防,阿芊身上也濺了好些涼水,才想嗔怒便看見李賢赤裸裸地站在身前,竟是有些忍耐不住,面上紅彤彤一片。好容易按捺下了那些念想,她慌忙下去拿來了早就備好的衣服——也就是李賢的衣服算是大儀殿常備,若是太子或是周王,這取衣服少不得要費一大通功夫。

    等到李賢再次出現在一群世家貴婦面前的時候,又是精神利落的李六郎,和剛剛的懶散完全是兩個樣。適逢武後剛剛邀了一群少女吟詩,此時見兒子恢復常態,自是笑眯眯地道︰“才來沒多久就喝了個酪酊大醉,如今酒既然醒了,那就該罰!這品評的事情先往後頭擱擱,趕緊做一首詩來聽聽!」

    既然準備一掃剛剛的頹勢,面對這種做詩的「簡單」要求,李賢自然沒有半點心理負擔。他依稀記得自己剛剛酒醉時嘟囓的兩句話,於是略一思忖就自然而然地笑道:「要說詩從心生,我剛剛酪酊大醉的時候,卻是想起了上次去西山遇到的一個潦倒士子,他比我年長十餘歲,仕途上一事無成,所以曾經高歌兩句,道是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所謂世家豪門,自然不會如後世那樣推崇什麼女子無才便是德,在座的幾乎都是飽讀詩文的,聞言全都是連連點頭。那房芙蓉更是忍不住連連念了兩遍,瞬間目放異彩。

    而趁著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調動過來的當口,李賢自是趁熱打鐵︰“我剛剛大醉醒來,心有所感,此番便索性把這兩句詩補全了!”

    “棄我去者,昨日去者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心多煩憂。長風萬里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蓬萊文章建安骨,中間小謝又清發。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第三百七十章 武皇後題字,小丫頭和大姊頭出事了!
  一首詩吟完,李賢又有了意外的收獲。底下眾貴婦贊時,武後聞詩大悅,命人取來筆墨紙硯,竟是準備親自謄錄下來。

    李賢昔日曾經欣賞過老媽潑墨揮毫的情形,深知她飛白和行草造詣深厚,比自己那一手字強得海了去了,趕緊上前一並湊趣,見文房四寶一上來,便搶過墨塊和硯台,親自研磨了起來,而阿芊亦是笑吟吟地展開了長卷。興頭上的武後手腕急動,筆走龍蛇,頃刻之間,一幅字一氣呵成,待阿芊和李賢一起把那長卷向下頭的貴婦展示之時,頓時迎來了無窮喝彩。

    雖說中間不乏逢迎的成分,但不得不說,武後這手字確實是精彩絕倫。李賢正感慨著自己什麼時候也能夠練成這麼一手,就听到耳邊傳來了一句。

    “這詩雖說狂放,卻到底流露著一股郁結,看來賢兒你說什麼在路上撞見失意士子並非虛言。”放下筆的武後用手巾輕輕擦了擦手,旋即笑道,“怎麼樣,我這幅字可夠格掛在你的書齋里?”

    這話一出,李賢不由一愣,這頭才剛點了兩下,就只見武後笑吟吟地丟來一個眼色,卻朝底下眾貴婦說道︰“諸位夫人中也有飽讀詩書的,我這不過是拋磚引玉,也不怕什麼貽笑方家了,只是听到賢兒那詩,一時情不自禁。今日也晚了,大家既然到了洛陽,來日我少不得請大家進宮敘話。”

    這話說出來無非是宣告了這一場晚宴的結束,于是,眾貴婦紛紛起身告辭。等到人走得差不多了,李賢正尋思找個借口腳底抹油溜之大吉,誰知武後一把將已經阿芊卷好的長卷往他懷中一塞,繼而狠狠瞪了他一眼。

    “看在你好歹還作了一首好詩的份上,剛才的失態我就不和你計較了!趕緊去你父皇那里看看他有什麼吩咐,還站在這里干嘛?”

    聞听此話。李賢自是如蒙大赦趕緊走人。而他前腳剛走,阿芊便忍不住發出了一聲輕笑,見武後朝自己看來,她慌忙襝衽解釋道︰“娘娘真是神機妙算,殿下剛剛似乎是看中某位千金了。奴婢適才去服侍的時候,就只見他大醉醒後,頭一件事就是懊惱。結果,奴婢把娘娘的話一說,他立馬就高興得什麼似的。”

    “哦?”這下武後倒是真沒料到,她只以為兒子早先遇到什麼不順心地事。哪曾想是為了一個女人。須知李賢見過的美女也不算少了,個個都是頂尖的絕色。真正論起來,今天坐在這里的那些千金除了家世。並沒有其他出色之處,除了……

    想到那巧妙絕倫的構思,她便喚來內侍再次取出剛剛房夫人所送的扇子,展開再次細細查看了一會。這才若有所思地舒展開了眉頭。要說出彩,剛剛那些名門千金賦詩的時候,李賢並不在,由此可見,此事多半著落在那房芙蓉身上。

    “制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

    輕輕吟了一句。武後心中便隱約有了計較。而旁邊的阿芊也頓時醒悟過來。眉眼間閃過一絲妒嫉。但旋即隱沒了下去。

    李賢抱著個卷軸回到仁壽殿正殿,卻只見這里的宴席也幾近尾聲。作為壓軸大戲的教坊百人大舞正在上演。由于這是新排地舞劇,所以群臣也大多看得入神,並沒有多少人注意他。然而,他這一露面,立刻被眼尖的李顯看見了,而這位莽撞地周王立馬大嚷了一聲︰“六哥,你好狡猾,哪有你這樣逃席的,居然一去就是近兩個時辰!”

    這一聲嚷把李治給喚醒了,雖說先前和武後通過氣,但他卻沒料到李賢一去這麼久,此時見李賢捧著一個卷軸,也就把歌舞給拋在了腦後,順手把李賢招了過去,旋即含笑問道︰“在你母後那里騙了什麼好東西來?”

    “這是母後興頭上就給題地字,兒臣準備回去掛在書齋里頭!”

    李賢把那長卷展開,又唯恐老爹看不清楚,令王福順掣了另一頭。這時候,座位靠前的不少大臣都發現了這邊的動靜,紛紛在那里張望。太子李弘索性帶著兩個弟弟來到了御前,一塊端詳著那長卷上的淋灕墨跡。而李顯趁人不注意,狠狠用手肘撞了一下李賢。

    “母後真是偏心,就從來沒看過她寫什麼好東西送給我!”

    這時候,李治終于讀完了那首詩,忍不住感慨道︰“這字固然是好,但這詩絕非後廷那些夫人所作,大約又是賢兒你獻丑了!好是

    不過這‘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其中意味太濃,最後兩句也有些憤世嫉俗的味道。你小小年紀,狂放倒也罷了,頹喪則大大不可!”

    李賢見老爹如此明察秋毫,趕緊把剛剛在武後面前編出來的謊話又復述了一遍,言道那兩句是某個叫做李太白的落拓書生所作,其他的乃是他補的,這才糊弄了過去。等到歌舞完畢,李治少不得又拿這幅字對群臣炫耀了一番,那表情就和尋常男子一樣,赫然是因為妻子和兒子地能干而滿臉自豪。

    好容易等到宴席散去,出宮地時候李賢卻被許敬宗逮了個正著。

    —

    大約是晚上喝了不少酒,許敬宗地臉上紅彤彤的,但笑眯眯地眼神一點沒變,張口就夸贊道︰“殿下可真是有本事,這樣一首詩出去,還怕那些少女不動心?俗話說,少女懷春,強說離愁,你這首詩可謂是敲在人家心坎上了!”言罷他竟是轉身就走,步履矯健飛快,那身板竟是健朗得和年輕人似的。

    李賢見老狐狸跑得飛快,也無心追上去冷嘲熱諷兩句,索性隨他去了。出了右掖門,騎馬回到自己家,他方才得知屈突申若和賀蘭煙都沒有回來,那臉色登時要多難看有多難看。雖說打過招呼,但這種離家不歸的事情,甭說小丫頭從來沒有過,就是大姊頭,從住到太真觀開始,也從未有過夜宿別家的記錄,今兒個難道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老盛回來了沒有?”

    他這句話剛剛出口,說曹操,曹操就到,就只見外頭一陣風似的沖進來一個人,不是盛允文還有誰?只見這位硬漢滿頭大汗,深吸了一口氣才解釋道︰“殿下,賀蘭小姐和屈突小姐從徐家出來之後,誰知竟是遇到了幾個匪徒。好在她們都不是弱質女流,又有霍大哥他們跟著,現下已經把人送到了洛陽縣衙,听說屈突大小姐正在大發雷霆。”

    李賢一驚之後,忍不住便有一種暴笑的沖動——別說屈突申若這女暴龍,就是小丫頭在屈突申若的調教下,武藝還不是節節見漲,這洛陽城之中居然還會有不長眼楮的匪徒去惹她們?然而,下一刻盛允文說出來的話,卻讓他一瞬間沉下了臉。

    “我雖說只是從霍大哥手下的人中听到一個大概,但似乎這次襲擊很有些蹊蹺。那些匪徒都不是本地人,而且下手極狠,不像是那種為了劫財或是綁架的人。總而言之,殿下最好去洛陽縣一趟,我也不知道賀蘭小姐和屈突小姐是否有什麼損傷。”

    雖說已經是快要宵禁的時節,但听盛允文這麼一說,李賢哪里還耐得住性子,把那長卷順手塞到阿蘿手上,他便立刻不管不顧地沖出門,上馬就是狠狠一鞭子疾馳了出去。除了盛允文見機得快,其他隨從竟是誰都沒料到他如此性急,半晌才紛紛出門去追。

    而阿蘿瞅了瞅手中的長卷,又望了望大開的門,沒奈何苦笑了一聲。那兩位最好毕出事,若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怕是這位主兒就得把整個洛陽城翻過來。

    可是,又有誰會吃飽了沒事干在太歲頭上動土?

    阿蘿想不明白,李賢照樣想不明白。這騎在馬上吹著熱乎乎的風,他只覺得整個人說不出的煩躁。一聲聲沉悶的閉門鼓已經響了起來,路上已經少有行人,于是他愈發加快了速度,風馳電掣一般地卷過新中橋,直奔毓德坊洛陽縣衙。

    洛陽縣衙內此時正雞飛狗跳,上至洛陽令馮子房,下至令史差役,個個都是忙得腳不沾地,忽然听聞沛王李賢來了,頓時又是一團亂。

    李賢一進門見是兩個年輕的縣尉,卻不見馮子房,登時沉聲喝道︰“你們馮大人呢!”

    “馮大人……正在後頭和大夫說話……”

    一听大夫兩個字,李賢登時面色劇變,立刻旋風似的沖去後院。很快,他在差役的指引下找到了那間僻靜的客房,一推門進去,他就看到小丫頭臉色蠟黃蠟黃地躺在榻上,屈突申若則是手腕裹著白布,那惡狠狠的表情仿佛要擇人而噬一般。

    李賢看都不看一邊臉色蒼白的馮子房一眼,徑直沖上前去,先是看了看屈突申若左腕,隨即一屁股坐在榻邊,一字一句地問道︰“究竟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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