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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唐攻略 作者:府天(全書完)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一章小蘿麗也能派大用場

    君子之交淡如水,這句話從來就是被李賢唾棄的。當以為自己是君子,所以只要是交好的必定打得火熱,不少人在後頭甚至用了死纏爛打四個字形容他。然而,今兒個他終于明白,所謂的死纏爛打他還遠遠不夠資格。

    這不,此時此刻他前往通利坊的時候,身邊就多了兩個小拖油瓶。雖說給她們換上了侍童的衣服,又稍稍把臉抹黑了一些,但那雙滴溜溜亂轉的眼楮卻著實不像經過訓練的下人。而兩個韋家的僕人則是都在心里把諸天神佛都給念遍了。

    小姐踫巧遇見了沛王,這對于自家老爺來說是好事,然而,這攀談可以回家去攀談,怎麼摻和到這種事情里頭了?

    高句麗使節帶來的文書和種種憑證都已經被沒收拿去檢驗了,為了考證這些的真假,各省各寺的官員幾乎是忙了個底朝天。然而,這正主兒住的地方卻除了兵還是兵,兩個高句麗使節幾乎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再這麼等下去,兩人幾乎連抹脖子的心都有。

    所以,當听說有人來見,兩人幾乎是一個高難度動作從地上躍了起來,滿懷期冀地朝門口望去,而所看到的結果卻讓他們瞠目結舌。

    第一個是身穿輕裘的青年,看年紀大約十七八歲,照大唐官員的年齡分布來看,這年紀了不得就是八品官,肯定不是主事的;而第二個第三個……那根本就是總角之年的孩子,一副侍童打扮!天哪,等了這麼多天,難道就是這麼個結果麼?

    李賢仿佛沒看到對方那種羞憤欲死的表情,一進門便滿臉不耐煩地問道︰“誰是大兄弗德!”

    見一個高麗人如同條件反射地看了自己一眼。他的口氣頓時更加生硬了︰“你姓大?”

    一句話出口,那高麗人頓時臉憋得通紅,顯而易見氣得不輕。而這時候,李賢身後響起了一陣嗤笑,旋即響起了一個清亮地聲音︰“大人錯了,兄者,高句麗官名也。高句麗有官九等,其二曰太大兄。即莫離支,比二品;其五曰皂衣頭大兄,比從三品,也稱之為中里皂衣頭大兄。又有從四品位頭大兄,正五品大兄,都是高句麗官稱。”

    這些典故李賢來的時候都曾經溫習過,但此番故意裝作粗魯不文,卻是準備套一下話,誰知身後忽然傳來這麼一串。轉頭瞥了一眼神氣活現的小婉兒。他愣是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這五歲能讀詩文可以理解,但五歲連高句麗的官名也知道了,他不得不懷疑。老上官平日都教孫女一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他驚詫了,那兩個高麗使節愈發猶如見了鬼似的。高句麗上下等級森嚴,除了王和五部貴族之外,便是那些官員還曾經讀過書。至于底下的尋常百姓,那是根本連什麼機會都沒有。那個孩子分明是小小侍童,卻能如此侃侃而談,足可見面前人的尊貴。

    于是,剛剛還以為羞憤而火冒三丈地兩人,竟是齊齊跪了下來。連聲磕頭陳情。把泉男生如今的處境描述得極其可憐。一心認為李賢身份高貴的弗德甚至痛哭流涕。言道之前侵犯天朝乃是迫不得已,更指天賭咒發誓。若是天朝肯出兵相助,泉男生願意派嫡長子泉獻誠入唐為質子,並拱手獻上高句麗國土。

    不打自招自然是李賢樂意看到的現象,他原本還以為要來一番拉鋸戰,或是連恐帶嚇才能生效,誰知道上官婉兒一通賣弄竟然有如此效果。轉念一想,他漸漸明白了這兩人為何會這麼容易吐露出底牌。

    他們到洛陽估計就要一段時間,等待又是好幾天時間,若是再這麼拖下去,說不定大唐答應出兵的時候,那泉男生早就連命都丟了,還有什麼資格談條件?

    想不到那些朝廷官員分析了無數時間還沒有得出的結論,卻讓自己在頃刻之間得到,李賢的心情自然很好。他也不表露自己的身份,袖子一甩就笑眯眯地朝後頭的兩個小“侍童”點了點頭。結果,上官婉兒固然還愣著,韋容卻吃力地從外頭搬了一把椅子過來。

    彈彈衣角這麼施施然一坐,他朝機靈地韋容眨了眨眼楮,這才用漫不經心的語氣問道︰“你說你們的太……太大兄泉男生願意送嫡長子泉獻城入質大唐,那我問你,泉男生有幾個兒子?若是真地有事,他不會另立一子麼?再說,昔日太祖征伐高句麗的時候,你們屢抗天兵,如今不過是你們自己內亂,大唐為何要出兵?說什麼拱手獻上國土,昔日隋煬帝兩次征高句麗的時候,你們哪回沒這麼說過,如今還要我大居如何相信你們的話?”

    他一句比一句重,最後干脆收起了那漫不經心地態度,咄咄逼人地近乎質問。而他這話音剛落,身後那個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

    “君若讓,臣不得辭,高句麗奸猾如狐,若是爾高句麗太大兄不能向吾皇表示更大的誠意,縱使爾等舌粲蓮花亦是無用!”

    如果說起初還是驚異,那麼這時候,李賢就徹徹底底木了。開玩笑,這是五歲的孩子會說出來的話麼?他簡直想去摸一下自己的腦袋看看是否發燒,或者是把上官婉兒抓起來逼問一下,這小家伙是不是同為穿越人士。最終,他好容易用無上定力抑制了這一沖動。

    然而,不得不說,小家伙地這一舉動著實是把兩個高句麗使節再次嚇到了。這年頭神童不是稀罕物,但是,神童多半是精于背詩文或是作詩文,又有哪個五歲神童能對國家大事侃侃而談地?于是,剛剛地景仰變成了恐懼,那大兄弗德的最後防線亦是被摧枯拉朽擊得粉碎,只得連連叩首,表示自己地主人一定會繼續派上使節表示誠意。

    而這個時候,除了剛剛搬了一次椅子之外別無動作的韋容忽然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李賢身邊,好奇地問了一句︰“大人,高句麗可有我大唐大?”

    這不是廢話麼?正在考慮之後如何對老爹老媽和李弘通氣的李賢對這話沒怎麼在意,頭也不抬地隨口答道︰“我大唐國土自然大高句麗百倍。”

    “既然大百倍,那我大唐人口必定是高句麗百倍。我曾經听說過夜郎自大的故事,想來夜郎和大漢的差別,也就是高句麗和大唐的區別。既然如此,滅了他們就好,何必和他們羅嗦?”

    這下子李賢終于驚醒了過來,回頭見韋容一臉理所當然的模樣,再瞧瞧跪在地上那兩個面色發白的高麗使節,他好容易才忍住心頭暴笑的沖動。這時候,什麼人小鬼大,什麼是否穿越都被他扔到爪哇國去了。

    他沒有演戲,但結果卻好似演戲,這兩個小蘿麗實在是太令人驚喜了!

    當著兩個高句麗人,他自然是對自己的“侍童”洋洋灑灑解釋了一通,無非是天朝仁義道德之類的官樣文章,中間順便夾帶一些恐嚇。等到出了這處宅子離開老遠,他早就憋不住的笑意終于全都涌動了出來,笑得前仰後合不說,那頭上的巾子都是一抖一抖的。

    “小婉兒,你老實說,剛剛那些話都是你自個想的?”

    “我哪里有這樣的本事,這都是我爺爺抱著我認字的時候,我翻看他桌子上的表章順便背下來的,似乎他這些天正在為高句麗的事情頭痛呢!”上官婉兒一看李賢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立了大功,不禁更加得意了起來,“賢哥哥,你要不要到爺爺書房去瞧瞧,滿桌子都是這些玩意!對了,那高句麗的官名怎麼這麼怪,難听死了!”

    好嘛,原來小家伙是現學現賣,但效果還真是不賴!

    弄清楚上官婉兒大約不是那種太過可怕的早慧兒童,李賢總算是松了一口氣,這才招手示意韋容上來。旁敲側擊地一問,他這才知道這小姑娘雖小,在家里卻是令行禁止,父親韋玄貞的那幫子姬妾常常被她整得苦不堪言。

    “大唐就好比位高權重的主人,高句麗就好比僕人,哪里有主人和僕人妥協的道理?僕人不听話就得用鞭子抽,或是干脆拉出去打死了,羅羅嗦嗦像什麼話!”

    面對這麼一個理所當然的小家伙,李賢著實不知道該說什麼。能打出這麼一個比方,這韋容絕對是個小小年紀就漠視人命的主,等等,韋玄貞……天哪,她老爹真的是韋玄貞!

    他目不轉楮地盯著韋容和上官婉兒直瞅,直到打量得兩個小家伙面上怪怪的,他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阿韋就阿韋吧,他連老媽是武則天都挺過來了,難道還怕如今這個小蘿麗?于是,他笑眯眯地蹲下了身子,用一種大灰狼誘騙小白兔的聲音誘惑道︰

    “小容,你是不是很羨慕婉兒?這樣,我去和上官相公說,讓你能夠天天來和她一起讀書好不好?我常常去上官家,大家也能常常見!”

    韋容幾乎是听著李賢的英雄事跡長大的,那股崇拜自是不小。一听這話,就只見她目放異彩,二話不說狠狠點了點頭,然後歡快地和上官婉兒抱成了一團。而李賢緩緩站起身,面上露出了陰謀得逞的笑意。
第三百五十二章 老媽敲打,一家團圓和睦

    有人的地方就有爭斗,有朝堂的地方就有黨爭,有國家戰爭,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至于為什麼暫時還沒打起來,不過是因為雙方在互相試探互相積蓄實力的準備期,這不打則已,一旦打起來必定會驚天動地。

    在李賢向老爹老媽和太子兄長做了一次深入的匯報之後,終于,由政事堂目前序列最低的宰相劉仁軌作為代表,接見了高句麗使臣。但即便如此,這也是很高規格的接待了——高句麗之于大唐還不足一道之地,即便高句麗王之于大唐君王也不過是一道安撫大使,更何況是區區使節,還是求兵的使節?

    外交程序既然已經開始運作,朝廷上上下下的部門也就開始把此事納入了正常程序範圍。于是,很快就有官方文書快馬加鞭傳往高句麗。十幾日之後,第二批高句麗使節再次抵達洛陽,而這次帶來的消息則更是十萬火急。

    泉男生麾下出了叛兵!泉男建矯詔王命召泉男生,男生不敢回,結果其子泉獻忠被殺。也就是說,李賢上次烏鴉嘴似的說泉男生不止一個兒子,就算派一個入質大唐也不能代表什麼問題,而現如今,泉男生真的就只剩下泉獻誠這麼一根獨苗了。

    確定這位相當于高句麗攝政宰相的實權人物不是在使詐,朝堂上的人物這麼一合計,很快就給泉男生發去了文書,擺出了很高的姿態,包括歡迎泉氏公子來大唐進行友好訪問如是雲雲。當然,背地里的文書傳遞也不知道累死了幾匹馬。

    對于海東那個島的歷史,李賢比較熟悉的只有李氏朝鮮,但也僅限于掃過一眼電視中那幾個臣子或是妃嬪,動輒痛哭流涕大叫大嚷鏟除某某政敵或是情敵,或是動不動就感動得淚流滿面的故事。

    所以,第二批高句麗使臣來的時候,他也好奇地去瞅了一眼,結果這次派來的還是正五品大兄。名字叫做冉有。那人雖然長得濃髯濃眉,一副威武氣息,卻在下痛哭流涕,怎麼看怎麼別扭。然而,仿佛大唐君臣特別吃這一套,冉有的待遇就比第一批的弗德高了許多。

    此時已經過了初夏,天氣漸漸炎熱了起來,但因為李賢當初那六郎冰地影響下。宮里宮外的藏冰業空前發達,大儀殿已經備好了許多冰盆,還有土質的風扇可用,所以坐在里頭但只覺得涼風撲面,並不覺得如何悶熱。此時,李賢就坐在武後對面的躺椅上,一面吧嗒吧嗒晃著扇子。一面看著老媽的腳丫子玩弄著那雙小巧精致的玉石拖鞋,面上盡是愜意之色。

    “母後,那個泉獻誠真的要我親自去接?”

    “明知故問!”武後很想隨便找個東西故技重施地扔在李賢頭上,可左右環顧卻只瞧見旁邊的一個枕頭——這要是扔過去必然是超級凶器,她也只好作罷,用嗔怪地目光瞪了李賢一眼。“太宗皇帝至死都念叨著要平定高句麗,你父皇是孝子。這一心願自然要達成。如今泉氏內亂,蓋甦文那老賊又已經死了,正是大好時機,你出面便是代表我大唐的誠意。”

    “這明明是他們求著我們,卻還要大唐表示誠意!”

    李賢低聲嘀咕了一句,抬頭見老媽狠狠地盯著自己看,趕緊舉起了雙手︰“我只是說,高句麗遠在遼東。就算我大唐打下來也是鞭長莫及,無法直接統治,到時候很可能便宜了外人,那就不合算了!”

    “成天就想著合算不合算,你真的變成商人了!”武後終于沒好氣地站了起來,奪過李賢手中的扇子,輕輕一合就在他的腦袋上重重敲了一下。“大唐為何讓萬國來朝。正是因為國威國勢!這國威不立。國勢不張,如何震懾諸國。你上次對弘兒說的那些歪門邪道,我還沒找你算賬呢,別沒事把太子給教壞了!”

    不是吧,就連這種“小事”居然也逃不過老媽的耳報神?

    李賢在心里哀嚎了一聲,才想辯白一下,卻瞧見武後地惱怒之色隱去無蹤,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然後,腦袋上再次傳來了一陣劇痛,顯然,他又被敲打了。

    “幸好你和弘兒兄弟和睦,換成別人,僅僅那番話就要起軒然大波,就是你父皇平日再寵愛你,這時候也非得給你處分不可!”

    廢話,若非李弘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兄長,又絕對是一個老好人,他才不至于濫好心去提醒這些!當然,當著老媽的面,李賢還是縮了縮腦袋,擺出了一幅洗耳恭听的模樣。

    “不過,你說的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我和你父皇也計議過,借力打力,無論是高句麗還是新羅,此番都一定要派上用場。我朝既然不可能把海東原住民全部屠殺殆盡,那麼只要直接統治便必定造成反抗,除了扶植傀儡之外,還需注意其他懷

    。”

    這下子,李賢地眼楮不自覺地瞪大了。老媽能夠想到這些,這對于他來說自然是最大的驚喜,最最重要的是,武後剛剛說了什麼——已經和他老爹商量過了!

    他一下子從躺椅上蹦了起來,腳後跟一絆險些摔倒。他也來不及注意這些細節,趕緊涎著臉問道︰“母後,這次既然是我出面前往鄭州迎接泉獻誠,那麼之後……”

    “之後有之後的安排,你只要完成這一遭就好!”武後哪里不知道兒子的算計,一口打斷了他的話,見他有些可憐巴巴的,她只得又補充了一句,“總而言之,母後會幫你設法。”

    有了這樣的承諾,李賢自然是眉開眼笑,趕緊奉上一籮筐好話。而武後笑吟吟地吃了幾顆葡萄,忽然想起那樁奇聞,立刻開口問道︰“對了,你那天去見頭一批高句麗使節地時候,帶的兩個侍童是誰?朝廷派劉仁軌去見那個大兄弗德的時候,他老實的什麼似的,又把那兩個侍童的話轉述了一遍,劉仁軌回來在你父皇面前嘖嘖稱奇,贊嘆了好一陣子。”

    想起那兩個可愛的小蘿麗,李賢也不免噗嗤一笑,趕緊把來龍去脈一一道來。听說是上官婉兒和韋容,武後地表情頓時舒展了開來——前者地聰明伶俐她不止一次從李賢那里听說過,召見過兩回確實名不虛傳;而後者名不見經傳,居然能有如此擔當……她忽然想起如今三歲有余地女兒太平公主李令月,心里頓時有了計較。

    “你待會和阿芊去庫房選幾件好東西,算是我送給這兩個小丫頭的,另外賜鄭十三娘錦一百段,賜韋容地母親絹五十匹。她們既然如此要好,以後就在一塊念書玩耍好了。等到你妹妹大一些,也好有個玩伴。”

    李賢趕緊彎腰答應,心中卻不無唏噓地想道,這兜來轉去,果然還是和他那妹妹搭上了!他正這麼想著,一個小小的人影忽然跌跌撞撞地從門口奔了進來,口中嚷嚷著六哥。

    “你這女人緣都帶到小孩子身上了,令月就是喜歡膩著你,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李賢被老媽的揶揄說得心中一動,但還是彎腰笑眯眯地把李令月抱了起來。不得不說,他這個妹子長得和老媽極其相像,尤其是那雙眼楮,小小年紀瞪起眼楮就有那麼幾分氣派。見後頭的乳娘滿臉恐慌地跟了起來,也不待武後發話,他便揮了揮手,這才把手中的李令月遞給了武後。

    武後雙手接過,難免嗔怒地在女兒頭上輕輕一拍︰“就知道六哥,難道不要母後了?”

    小小的李令月哪里知道這許多,只是咯吱咯吱笑著用手臂抱住了母親的脖子,眼楮卻仍舊在李賢的臉上瞟啊瞟,然後便一頭扎進母親懷中撒起了嬌。

    不多時,李弘李顯李旭輪一起來到了大儀殿,沒過多久,李治竟是無巧不巧地也到了這里,看到妻子兒女都在,那心情頓時要多好有多好。于是,當晚大儀殿自是熱熱鬧鬧,既有溫情又有旖旎,及至最後宴散,看著父母相攜前往後殿,再瞧瞧仍在那里笑談甚歡的李弘李顯,還有年歲差不多卻膩在一起的李旭輪和李令月,李賢更覺得說不出的舒心。

    曲終人散,李賢便跟著阿芊前去庫房選東西。往日這種事情都是阿芊親自干,選出來的都是好東西,他卻不曾進過這里。所以,兩扇大門一開,四壁***一亮,他只覺得寶光撲面——雖說更多的東西都被鎖在箱子櫃子里,但架子上免不了還有不少好東西,比如珊瑚玳瑁之類的大玩意。

    阿芊輕輕對門外說了些什麼,待人散去便掩上了門,腳下悄無聲息地走到李賢身後,忽然伸手環住了他的頸項,嬌聲笑道︰“殿下,要不要奴婢指點一下,這里究竟有哪些最好的東西?”

    要說嬌俏,阿芊比不上阿蘿;要論秀美嫵媚,她更是比不上賀蘭煙,也比不上屈突申若;要論婀娜多姿,她更是遠遠不及哈蜜兒……但是,那種勾魂奪魄的勾引人本事,李賢卻還沒有見過一個人勝過阿芊的。掙脫那手臂,回頭望了望那張嬌艷欲滴的臉,他忽然蜻蜓點水地在那紅唇上輕輕一吻,旋即狡猾地一笑,動作利落地閃到門邊打開了門。

    “明夜我也宿在宮中,到時候你自個過來吧!”
第三百五十三章 新羅公主PK高句麗貴公子,我且坐山觀虎鬥


  
  一向輕車簡從慣了的李賢頭一次知道,皇子親王正正經趟,居然有那麼多的規矩那麼多的儀仗,外加那麼多的人!前頭的導引足足有好幾十,押後的陣仗起碼也有好幾十,再加上擔任扈從的羽林軍,浩浩蕩蕩幾百號人,他就是想到了鄭州溜出去看看風景都辦不到。

  若全都是真正的隨員也就罷了,但這次硬是擠進隨員名單中的無關人等竟是不在少數——小丫頭和大姊頭就不說了,美其名曰大唐尊崇道教,所以兩個女冠自然應該隨行。然而,新羅公主金明嘉居然也走通了武後的路子,喬裝打扮混進了他這隊伍當中,就讓他覺得分外頭痛了。

  不但如此,此時此刻,他身邊還有一對粉狀玉琢的侍童,兩人正興奮地攀著車旁邊的欄杆,朝著那些軍士和圍觀的百姓指指點點,哪裡有半分下人的架勢?

  亂,簡直是一團亂!想不到他臨走前老媽忽然來這麼一招,他老爹居然還就答應了,就連老上官那麼個古板的人兒,居然也放縱小孫女這麼亂來。還有,這韋玄貞居然也這麼膽大包天,放任這麼個女兒四處亂跑。

  洛陽離鄭州不過數百里地,然而,由於從人太多,速度太慢,這一行人愣是浩浩蕩蕩地走了三天。等李賢率眾來到鄭州,卻聽說快馬加鞭的泉獻誠不出兩日就要到了。

  然而,自鄭州刺史以下,人人的心思都不在那泉獻誠身上,反倒圍著李賢打轉,衣食住行樣樣著手。若不是屈突申若和賀蘭煙兩個絕世美人也在隨行行列之中,又有新羅公主金明嘉這個難解的因素,只怕刺史就會親自把精心挑選的美貌女子送到李賢床上。

  這還不算,他正雞飛狗跳安頓地時候,上官婉兒偏偏拿著一卷詩經,在他旁邊好奇地問道:「賢哥哥,什麼叫做窈窕淑女,君子好?」

  這才五歲的小女娃子,誰教給她這首著名情詩的!李賢的第一反應就是揪來那個教導上官婉兒唸書的老師暴打一頓。然而,這時候始作俑者卻大大方方地走了出來。

  「殿下,這是我前幾天聽到爹對娘悄悄念的,一時好奇就背了下來,這是不是說,女人只要長得漂亮,就必定會有人追求?」

  說這話的時候,韋容的眼睛睜得老大,亮閃閃地發出異樣的光芒。這讓李賢不得不懷疑,韋玄貞這個當老爹地究竟都帶了什麼樣的壞頭。他正準備好好找一個例子敲打一下這兩個小的。外頭忽然傳來了一陣笑聲。

  「人家淑女的行止端敬優雅,你們兩個小傢伙真有興趣麼!」

  說話間,只見三個衣著各異的女子笑吟吟地走了進來。屈突申若照例是紅袍金冠,舉止大大咧咧,這話帶譏嘲的就是她了。彎腰一把抱起上官婉兒轉了一圈,她便將人放下地,笑呵呵地對兩個小傢伙說:「婉兒,我問你,你是想和申若姐姐一樣,成天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還是想整天悶在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做一個規規矩矩的女孩兒?」

  聽到屈突申若這個問題,別說賀蘭煙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就連金明嘉也忍不住偷偷笑了——按照上官婉兒和韋容如今這種性子,答案基本上只有一個。

  果然,兩小幾乎異口同聲地嚷嚷道:「當然是和申若姐姐一樣!」

  這年頭,連新生代的都知道有樣學樣,真是沒得救了!李賢趁屈突申若沒看到自己這邊,直截了當翻了一個白眼。暗自下決心。日後一定讓上官婉兒和韋容少跟大姊頭廝混。免得又出來兩個彪悍的。看看人家太子良媛阿斐,又貞靜又溫順。哪像這些帶刺的玫瑰?

  正這麼想著,他忽然感到肩背上多了一雙手,緊接著,一股難以名狀地感覺便從那雙手的部位逐漸往下,甚至傳到了某個禁忌部位。不用回頭,他就知道那是賀蘭煙——小丫頭的按摩手藝原本不怎麼樣,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就學到了某些禁用技法,那功力端的是無比強悍,就拿現在的情形來說,與其講那是松乏筋骨,不如說那是赤裸裸的撩撥!

  就在他心猿意馬的時候,外間終於傳來了一個解圍的聲音:「高句麗泉獻誠公子就要到了!」

  所謂的親迎不過是做做樣子,雖說如同魔咒似的,誰打高句麗誰倒霉,但高句麗畢竟相較中原不過彈丸小國,因此李賢這個親王非但不用出城,反而上頭有傘蓋遮蔽日頭,下頭有交椅供他端坐。有「侍童」剝葡萄伺候,有侍婢斟茶送水,那愜意勁頭就和郊遊似地。

  屈突申若和賀蘭煙都找了借口沒來,兩人跟著李賢本就不是為了看熱鬧,再說,高句麗人又不是三頭六臂

  沒什麼好看的。所以,此時此刻在李賢後首站著的,嘉和幾個禮部官員。前者卻沒有看那越來越近地煙塵,只是盯著李賢的後腦勺看,彷彿那上頭有什麼花樣一般。

  馬蹄聲在不遠的地方嘎然而止,緊接著,一行步履匆匆的人便出現在眾人面前。為首的是一個少年,看年紀不過十五六歲,面色蒼白形容單薄,一雙眼睛卻異常有神。在此之外,尚有幾個族酋模樣的漢子相隨,看服飾卻並不像高句麗打扮。

  —

  「高句麗中裡小兄泉獻誠,謹代父高句麗大莫離支泉男生,拜見大唐沛王殿下!」

  就在看到人地時候,李賢就示意左右退避,當然,兩個當侍童當得起勁地小傢伙依舊杵在那裡。見泉獻誠率眾翻身下拜,李賢連忙半起身答禮,伸手虛扶了一下,然後開始側耳細聽那群從人地報名。不聽還好,一聽之後,他心中登時一驚,原來,這都是追隨泉男生的契丹靺等

  官面話說了一趟,下頭就是禮部官員地事。包括收官方文書驗官憑給恩賞諸如此類一堆名堂。而李賢此次頭一回擔當這種事,當然不是為了聽這些冠冕堂皇套話的,覷了個空子,他便笑嘻嘻地對泉獻誠表示了自己的善意,邀人家晚上來赴私宴。

  這一夜正是六月初五,天上只有一小彎新月,沒有一絲烏雲。所謂的酒宴就擺在庭院裡頭,大家一律席地而坐,除了假充侍童的上官婉兒和韋容之外,就別無其他侍者。主人只有李賢一個,客人卻有兩個,坐在泉獻誠斜對面的,就是新羅公主金明嘉了。

  這兩位白天就打過照面,但晚上正式介紹過後,李賢就只見兩人的目光激烈碰撞,要多少火星就有多少火星,他只當作沒看見。果然,沖場面的廢話一過完,泉獻誠就當先站起來向李賢躬了躬身。

  「家中不幸,故有二叔奪權,父親原本準備出奔,我卻告曰『今發使朝漢,具陳誠款。國家聞大人之來,必欣然啟納。因請兵馬,合而討之。此萬全決勝計也』。大唐前時遙拜吾父特進,太大兄,平壤道行軍大總管兼使持節安撫大使,吾父不勝感激,但求天兵早至,可平家國之亂。」

  這文縐縐的語氣李賢怎麼聽怎麼心裡癢得難受,正琢磨著該怎麼用更華麗的言辭把人堵回去,忽然感到放在下頭的左手被人塞了一個紙團。想想背後不是上官婉兒就是韋容,他不禁暗笑兩個小傢伙弄鬼。

  他不動聲色地拿上前,趁人不備攤開來一看,上頭竟都是密密麻麻的字跡,可不是一張駢文小抄?看那熟悉的字跡,他頓時露出了笑容。然而,還沒等他準備運用老上官精心準備的言辭說上話,另一邊就響起了金明嘉的聲音。

  「我在新羅便曾經聽說,高麗太大對盧泉蓋蘇文公嫡長孫泉大公子自幼聰明絕頂,今日一見,果然是識時務。如今見勢不妙則歸大唐,試想當初大唐天兵壓境的時候,怎麼不知道順應大勢降服?現如今乃父困於故都國內城,哪裡來的兵馬平亂?借大唐兵馬解決你們自己的私仇,果然是好算計!」

  金明嘉的巧舌如簧李賢不是第一次領教,然而,這一回領教的卻是她的刻薄。見身材單薄的泉獻誠額頭上青筋暴起,捏著酒盞似乎準備劈頭砸過去,他就堅定了坐山觀虎鬥的意思,把那小抄直截了當往袖子裡一揣,旋即淡定地看起了好戲。

  「善城公主還真是伶牙俐齒……哦,不對,這公主你們新羅自己封的,放在大唐大約連一個縣君都未必及得上吧?你說我好算計,怎麼不想想當初新羅一個彈丸小國,若不是靠的大唐,怎麼會有如今的勢頭?大唐對你新羅恩重如山,你們還對百濟故地虎視眈眈,這要是說無恥,大概沒有人會比你們新羅更無恥了!」

  很快,這唇槍舌劍就從冷嘲熱諷升格到了互相揭短,金明嘉往日的公主風度也沒了,泉獻誠那瘦弱的身軀中一下子迸發出無窮活力。兩人從坐著鬥嘴升格到了站著吵架,到了最後,兩人中間的距離不足一尺,若是目光能夠殺人,只怕他們早就把對方殺了無數次。

  而上官婉兒和韋容也漸漸覺得乏味了起來,後者甚至大大打了個呵欠,沒好氣地低聲嘟囓道:「這和外頭那些潑婦罵街有什麼兩樣!」

  這時候,李賢竟是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甭管是多大的人物,罵人罵到最後,什麼風度儀表都會滾一邊去的。這不就是海東兩國最高層次的罵架麼?
第三百五十四章 七尺猛將黑齒常之登場

    甦定方右驍衛大將軍,幽州大都督。

    李賢帶著高句麗貴公子泉獻誠回到洛陽的時候,等到的就是這個消息。雖說人死萬事了,但中國人向來最注重死後聲名,所以才有蓋棺論定這一說。他和李弘兄弟見面的時候,後者苦笑著把禮部嘴皮子打仗的經過給他一一講了一遍,這也讓他充分見識到,之前金明嘉和泉獻誠那番爭吵根本不算什麼。

    算舊賬,揭短,詆毀……就連甦定方前些年擒得百濟君王的那檔子事情都被拿出來說道,言道是縱兵劫掠百濟,是為有損大唐仁德。雖說李賢確實認為出征打仗軍紀最重要,但這時候卻忍不住張口就罵。

    “那些家伙說得簡單!我大唐用的是府兵,所有兵具都是自備,若不能打勝仗從朝廷拿到賞賜,迢迢萬里血肉里頭一圈轉下來,到頭什麼都賺不到!仁義之師縱觀歷史都曾經有過,到頭來有什麼好結局?退一萬步說,甦定方那時縱兵劫掠確實有不對,可當時怎麼沒人拿出來說?等到人死了沒有對證了,這些人跳得倒起勁,真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小人!”

    對于李賢這種暴跳如雷的表現,李弘事先就算到了,所以早早地把閑雜人等打發得老遠,此刻連忙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勸慰道︰“總而言之,此事已經議定。只不過,為了這事,從上官相公,到李相公,到兩位劉相公,個個都被父皇批了一頓,你也就別再擺出為老甦尋公道的姿態了。上官太傅已經托我向你說明,這件事他真是疏忽,絕非故意……”

    老上官這些年大有收斂當起了老好人,他當然知道此事不是這一位的手筆!恨恨地哼了一聲,李賢便問起了那位太子詹事丞高祀先的下落。結果,李弘很是光棍地雙手一攤,說是李治給他派了一個新人,高祀先打發去巴蜀清查土人了。

    這果然是他老爹的手段。火大起來就拿小卒子出氣!

    當然,既然甦定方的後事料定,李賢心中也就沒那麼多火氣了。于志寧的後事規格早就已經確定,無論是作為曾經的太子太傅還是王傅,或者是曾經的宰相,看在于家關隴大族,從前朝開始就名滿天下的份上,足以讓禮部上下每一個人懷著敬意善加料理。

    感嘆了一番世事無常。兩兄弟便逐漸把話題轉到了這次泉獻誠來歸上。李賢還沒來得及提起那新羅公主PK高句麗貴公子地盛況,李弘便冷不丁一拍巴掌,滿臉笑呵呵。

    “差點忘了說一件事,劉仁願將軍也回來了,和他同行的還有一位百濟舊將黑齒常之。黑齒常之是小劉相公推薦的人,父皇對其頗為贊賞,所以正在貞觀殿召見他們兩個。我來的時候。劉仁願將軍還關照我說,要請你在安康樓喝酒,順便把黑齒常之介紹給你認識認識!”

    嘿,武將就是武將,沒有那麼多花花腸子,看來今晚得要舍命陪君子了!李賢二話不說就點了點頭,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如今這洛陽城中。除了一位新羅善城公主金明嘉之外,還有好些在大唐當官的新羅人,這新羅聲勢自然是最盛;大唐想著讓高句麗歸降,對泉獻誠大約會擺出高姿態;至于百濟……當年連大王帶王子統統被獻俘下,不知道黑齒常之這個百濟舊將會怎麼想。

    二十年河東,二十年河西,滄海桑田變幻莫測,果然是顛撲不破的真理。誰能想到昔日海東最弱的新羅,如今居然能赫然成一派勢力?

    名義上是皇帝召見,還不如說是帝後一起召見,劉仁願不是那種耳目閉塞的人,所以看到武後陪在李治身邊,並沒有任何詫異地情緒,有條有理地回答了皇帝的一系列疑問。旋即做出應有的解答。順便領到了自己這次的任務。這一次召見也就算結束了。

    “呼,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陛下。以前一直在猜測陛下究竟是怎樣的君主,今日一見,總算是了卻一樁心願了!”

    一出貞觀殿,黑齒常之便對劉仁願低聲說道。他身長七尺有余,魁梧健壯,即使劉仁願原本就是身量頗高之人,在他旁邊依然矮了一截。黑齒常之雖然是劉仁軌所薦,但在劉仁願麾下一直頗受照應,剛剛在御前又蒙人家說了一通好話,心中自然是頗為感佩。

    “你不但見到了陛下,還見到了娘娘,多少大唐官員還沒有你的運氣!”

    劉仁願心情極好,多日的陰霾在今天一掃殆盡,口氣竟是有些輕佻。但這

    ,他便感到有些弊病,見黑齒常之連連點頭並未發覺有繼續下去。兩人在內侍地指引下穿過橫街,快到洛陽宮左掖門的時候,眼尖的劉仁願卻瞧見了一個依稀有些面熟的人。

    “沛王……殿下?”

    “嘿,老劉不過幾年沒見,你怎麼就瘦了這麼多!”

    李賢笑嘻嘻地走上前來,抓著劉仁願的肩膀便重重拍了兩下。兩人雖說年紀相差老遠,但當初巧遇過後又有種種緣分,所以這交情大為不一般,這番廝見自然是引來旁人的頻頻側目。當然,大多數官員只是略瞅一眼便趕緊走路,上次李賢大發雷霆,著實嚇住了不少人。

    “我當然是老了,哪里比得上殿下如今年輕!不過別看我瘦了,照樣能射箭騎馬揮刀,不比年輕人差!”

    “劉公你又來了,別忘了,上回你那匹馬尥蹶子,是誰幫你制服的!”

    黑齒常之原本還有些拘束,瞧見李賢和劉仁願一來一回說得有趣,冷不丁就插了進來,順帶朝李賢施了一禮︰“我早就听劉公提起過殿下大名,原本還不信朝廷貴人會如此豪爽,今日一見果然痛快!不過,我地酒量可比劉公大一倍不止,今兒個我沒帶錢,這酒資就得靠兩位了!”

    “老黑,你到了洛陽居然還是老做派!”劉仁願無奈地搖了搖頭,見李賢對黑齒常之的話絲毫不以為忤,這才松了一口氣,心中暗自苦笑,不敢在昔日酒醉的時候對這番將吹噓過多。這乍一見面,哪有這樣不知上下的?

    對于武將,李賢一向有一種異乎尋常的好感。這年頭的武將還沒有宋朝那樣多的限制,即使是世家子弟出身,在戰場上廝混幾年,自然而然會流露出幾分豪爽的氣息,比那些一味在官場上傾軋地文官好對付多了,尤其是像劉仁願這樣一直在外邊打仗的。如果說他原本還因為族類的緣故,對黑齒常之有些警惕,那此時對方這一席話便差不多解除了他最初的防備。

    “好說好說,既然是喝酒就得要痛快。剛剛太子五哥關照我的時候,我就已經讓人去安康樓準備了。最好的西域龍膏酒和葡萄酒,要多少有多少,如果不夠,我讓他們到別處去搬,或者干脆就轉去賢德居,如何?”

    于是,三人聯袂出宮,匯合了正在那里等候的盛允文,四人立刻上馬疾馳,繞著洛水邊上抵達了安康樓。此時天色猶早,但這洛陽赫赫有名地胡姬酒肆卻已經車水馬龍,只是隨便一瞟,李賢和劉仁願就看到了幾個熟人,各點了點頭便心照不宣地進去了。

    今天是志在喝酒不在看舞,所以一進包廂,李賢就立刻命人關上門,拉下了帷幕,旋即示意盛允文坐在一邊,指著他向黑齒常之介紹道︰“當日幸驪山地時候,我一時興起辦了一屆相撲大會,他便是那時地頭名。不但相撲,騎馬、劍術、兵略,他都有相當的見識,所以,趁著這次海東地事,我有意推薦他東征。”

    黑齒常之一听這話便放下酒杯,一雙眼楮在盛允文身上掃來掃去,顯然是在衡量對方究竟有什麼本事,最後干脆伸出了手腕子。盛允文瞥了一眼李賢,便順勢伸出了手去,兩只手立刻絞在了一起,立刻便僵持在半空動也不動。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雖說這看似誰都沒動,這兩位的臉色也像沒事人似的,但李賢還是從兩人肩膀的顫動看出了端倪。果然,這絕對不像他們表面表現出來的那麼輕松。大約一頓飯工夫,兩只緊緊握在一起的手終于松開了,黑齒常之率先舒了一口氣,口中卻迸出了兩個字。

    “厲害!”

    “盛家後繼有人!”

    劉仁願當初就是隨駕驪山的隨員之一,當然見過盛允文,此時不免感慨了一聲。冷不丁想起自己表面風光下的重重隱憂,他的面色微微一變,趕緊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作為掩飾,一抬頭卻見黑齒常之笑嘻嘻地瞅著他,仿佛什麼都看明白了,這頓時讓他感到一陣懊惱。

    正在這時,隔壁忽然響起了一個慷慨激昂的聲音︰“打仗有什麼不好!男兒原本就當馬上博取功名,當初高祖年間,入軍伍的游俠多了,如今沒有仗可打,大家都只能守著幾畝薄田過日子!別說打高句麗,就是把四夷都打一遍,大伙也是情願的!”
第三百五十五章 劉仁願招兵買馬,李六郎順手人情

    末唐初乃是亂世,因此時人最重英雄,游俠自是無比謂的游俠並非那種那種路見不平、市井行義的俠客,也並非舍身不望報,義過不留名的強人,彼時游俠所求的並非仗劍天下的名氣,而是希望能夠投身軍伍,追求立功立名,搏一個封妻蔭子。

    這種尚武的風氣自然最對李賢的胃口。此時,听得外間嚷嚷,他便朝旁邊三人打了個手勢,凝神細听。這年頭自然沒有什麼良好的隔音設備,但安康樓這上頭的包廂經過胡天野再三改造,也頗有那麼幾分阻隔聲音的效果。剛剛這聲音如此響亮,足可見中氣之足。

    “相撲大會至今已經舉行了四屆,除了第一屆盛允文之外,後頭三屆的頭名都補了率府親衛,算是過了明路。既然大家都是刀口上討生活,為什麼不去從軍入伍,博一個功名光宗耀祖!先頭前輩的榜樣都在那兒,就是一個校尉,走到鄉間也是風風光光!”

    這聲音一入耳,李賢便笑了起來,見劉仁願和黑齒常之也是莞爾,盛允文則是仿佛想到了自己的身世,拳頭握得緊緊的。此時,隔壁的聲音忽然嘈雜了起來,似乎在爭論附和些什麼,再也听不清楚。略一思忖,他便起身拉開帷幕推開門,揮手招來了一個伙計。

    “隔壁是誰?”

    那伙計不料想李賢開口就問這個,頓時有些慌張︰“因著六公子說不想太引人注目。所以便在這二樓,其實三樓較為清靜……”

    “誰問你哪里清靜,我就是問隔壁那幫人是誰?”

    “那是西城一群本地游俠兒,若是六公子嫌他們吵。小人可以去提醒他們一聲。”

    “不用了。我就只不過一問而已,用不著打攪人家。”

    揮退了那個謹小慎微地伙計,李賢這才掀簾回轉,笑嘻嘻地沖著盛允文點點頭道︰“老盛,看來是遇到你的同行了!這高句麗泉獻誠一到洛陽,誰都知道少不得打仗,和你同心的人看來不在少數!”

    劉仁願是世家子。但自小尚武豪俠,結交的朋友基本上都是武者,如今麾下親兵多半就是那麼一批人。見李賢打趣盛允文,他冷不丁想到自己此次身負重任,而那些親兵雖然驍勇善戰,但年紀卻已經大了,這時候,他不禁心中一動,遂瞧了一眼李賢。

    李賢沒注意,但剛剛隨劉仁願一起面聖地黑齒常之卻領會到了這一位地意思。便對李賢笑道︰“六公子,我雖然出身百濟,卻向來佩服英偉男兒。此處地方大。何不把隔壁的人都請過來。大家也好結交結交!嘿。六公子不會認為這些人不值得一見吧?”

    胡鬧的名聲在外,李賢原本就是無可無不可的。因此不用黑齒常之這激將法,他原本就想這麼做。然而,這一位七尺大漢多上這麼一說,他自然覺得有名堂了,見劉仁願笑得尷尬,他頓時省起兩人剛剛面聖,指不定領了什麼任務,遂笑著點了點頭。

    “老盛,這游俠兒不好請,你去隔壁走一遭,把人請過來,順帶讓伙計再送十幾壇好酒!”

    盛允文也對適才那個聲若洪鐘,卻聞聲不見人的漢子很有興趣,此時李賢既然發話,他便起身掀簾出去。不多時,就只听隔壁響起了一陣巨大的喧嘩,中間還夾著起哄的聲音,也不知經過了一番怎樣地糾纏,盛允文方才帶著一群人回轉了來。

    這一行共有七八人,既有身高體長的壯漢,也有人精瘦得猶如猴兒一般的,有中年人,有尚未長成的少年,竟是沒一個相同的。領頭的那個膀大腰圓,生著一張棗紅臉,一進來眼楮一掃,立刻覺出這里的寬敞氣派遠勝于隔壁,登時有些驚疑不定。

    剛剛盛允文來請的時候,他喝酒正喝到暢快,原本不願意過來,因此借著就酒意提出掰腕子,結果腕力打遍西城無敵手的他竟是輸了,于是便起了好奇心跟了過來。所以,一進門看到黑齒常之的身量打扮,他立刻倒吸一口涼氣。

    就算用眼楮估量,那大漢也至少比自己高半個頭!

    劉仁願微一點頭,舉手示意道︰“諸位請坐。”

    原本是李賢請客,但李賢知道自己地年紀,一說話必定整個穿幫,再加上今次明顯是劉仁願動心,他自是把人家推在前頭,自己樂得看熱鬧。如今權門都有結交豪士的風氣,他通過盛允文結識了霍懷恩那批人,此次就沒必要再和老劉搶人了。再說,人家原本就是想著沙場建功,他搶了人也得往前線送,還不如賣個順水人情更好。

    在座三人當中,黑齒常之正當盛年,

    少,劉仁願的年紀最大,盛允文請來地這些游俠自然做了此間地主人,多年沙場燻陶出來地氣勢畢竟不是吹的,所以眾人紛紛稱謝而坐,竭力收斂面上桀驁不馴地氣息。

    劉仁願起了個頭,李賢就不客氣了,當下笑呵呵地道︰“劉公剛剛听到各位在隔壁說什麼願意投身軍伍搏一個富貴,一時想起了少壯情懷,所以才請大家過來同喝一杯。我想請教,剛剛那位聲若洪鐘的是誰?”

    不用回答,他就從眾人的目光所向辨別出了人。不出所料,正是那個棗紅臉漢子。只見他露在外頭的兩只手臂紋著虎頭,看上去平添幾分威猛,倘若其本事和那聲音匹配,劉仁願這回就賺到了。

    “小子適才狂言,不想驚擾了貴人,實在是……”

    那棗紅臉漢子憋紅了臉才憋出了這麼幾個文縐縐的字,見對面三人盡皆莞爾,頓時更懊惱沒多讀幾本書。正愁沒下文可說的時候,他忽然只見那個最最魁梧的大漢仰頭大笑了起來,懊惱頓時化作了怒氣,一時竟忘記了對方很可能是朝中權貴,竟是倏地站了起來。

    “我們都是粗魯不文的漢子,若只是為了戲耍才把我們叫來,恕我不奉陪了!”

    “誰戲耍你們了?”黑齒常之笑聲嘎然而止,再次上下打量了一會那棗紅臉漢子,忽然起身上前幾步,一把抓住人家的手腕子就把人拖過來按在身邊坐下,旋即對劉仁願和李賢道,“劉公,六公子,統兵打仗需要運籌帷幄的大將,也需要沖鋒陷陣的勇士,我看這人使得!”

    他一面說一面瞪了那個正在掙扎的棗紅臉漢子一眼︰“粗魯不文怎麼了,我這中原話還是和劉公學的,至今能寫的字不足百個,還不是照樣打仗!打仗和打架一樣,只看誰的刀鋒利,誰的拳頭硬,讀書多少有個屁關系!”

    這黑齒常之的做派還真是有些意思!李賢見那些游俠兒個個目瞪口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便干脆笑吟吟地指著劉仁願和黑齒常之解釋道︰“你們不是想投軍麼?這位就是海東熊津都督府都督劉仁願劉將軍,這位是黑齒常之將軍……”

    他這話還沒說完,頓時引起了一陣大嘩。大唐在百濟舊地上設熊津都督府,所謂的都督自然就是百濟方面軍的最高領袖,負責海東一方面的戰事。他們原以為這些人只是普通的朝官,做夢也沒有想到,竟會在這里遇到海東的一大將領!

    重將的影響力是無窮的,尤其是劉仁願這樣的高品大將。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這七個人便紛紛表示願意投到劉仁願的麾下,跟隨前往熊津。雖說大唐乃是府兵制,但作為將領總有一些親兵的余額,所以這根本不是什麼大事。只不過,這喝酒的願望卻是成空了——新投了主將,這些昔日在坊間放縱的游俠兒都不願意酪酊大醉地回去,紛紛強壓興奮告辭。

    “老劉,恭喜恭喜!”

    李賢滿飲一杯,笑嘻嘻地沖劉仁願點了點頭,見這位的高興勁頭下似乎還隱藏著別的東西,頓時眉頭一皺,沒好氣地道︰“老劉,我和你交情匪淺,你有什麼事情就直截了當說出來,別婆婆媽媽像姑娘似的。”

    黑齒常之知道劉仁願的心結所在,听李賢這麼說,索性也附和道︰“劉公干脆就直說了吧,若是你不說,我可自個告訴六公子了!”

    “唉!”

    深深嘆了一口氣後,劉仁願忽然重重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陛下這次征高句麗的決心很大,所以派我前去新羅,聯絡新羅王出兵高句麗。听說這是小劉相公向陛下提議的,唉,他即便是好心,這次也給我出了一個大難題。”

    這新羅志在海東全境,出兵高句麗他們當然不會不願意,但怎麼出,什麼時機出,難保新羅上下不會有自己的小算盤。打仗這事情講究互相配合的時機,要是大唐需要新羅出兵策應的當口,新羅大軍卻不見影子,劉仁願的罪過就大了。

    話說,他還記得當初劉仁軌得罪李義府那會兒,就是劉仁願拼著得罪權臣把人保下的,如今劉仁軌高升進了政事堂,劉仁願卻還是海東方面軍主將,沒怎麼動過,這人的際遇和運氣怎麼就差那麼多呢?
第三百五十六章 忍字頭上一把刀,六郎終難逃色性

    黑齒常之居然不回海東,要留在中原?

    出了安康樓,劉仁願先行告辭歸家,李賢便和黑齒常之一路走一路攀談。當他從這位七尺男兒口中听到這麼一個任命,李賢不禁愣了一愣,但很快醒悟了過來。這安定百濟固然需要黑齒常之,但是,進軍高句麗的時候,重用這位百濟舊將,大約就會有人要不放心了。洋州刺史,左領軍員外將軍,這官餃听上去不錯,但其實也就是暫時閑置的意思。

    “我這輩子還是頭一次看見大唐這樣的大國,上不上戰場已經無所謂了,我打的仗和殺的人已經夠多了!”黑齒常之聳肩一笑,雖然豁達,卻不免有幾分遺憾,“只不過,若是這麼舒舒服服養老,大約再過幾年,我大概就要騎不上馬拉不開弓了!”

    原本想尋幾句話安慰人,可被黑齒常之這麼一說,李賢覺得自己若是隨便找個話頭勸慰了,反倒有些矯情,索性爽朗地一笑道︰“東邊你是去不了,這西邊還有戰事呢。老黑你就安安心心在洋州呆上一陣子,我替你想想辦法。”

    黑齒常之本就是隨口一說,想不到李賢居然二話不說就給了如此承諾,立時愣住了。當初是劉仁軌招降的他,他又是在劉仁願麾下效命,頗听兩劉說過一些大唐朝中事,剛剛雖覺得李賢這皇子頗好相處沒有架子,但沒有架子和這種承諾又是兩碼事。

    他這邊廂心亂如麻,那邊廂李賢卻恨不得拍兩下巴掌——他如今尚不足以更改朝廷的用兵重心,所以在有些事情就只能出陰招。不過,西邊部署明顯弱于東邊,那麼派幾個能干的大將總可以吧?

    話說,上回吐谷渾某個貴族準備奔吐蕃,結果半路上遇著劫道的,人沒走成反倒送了性命——當然,這和他沒有任何關系,他就是再神通廣大。這手也伸不到西邊。但是,吐蕃娘氏和沒廬氏等世家貴族和爾東贊斗得火熱,無所不用其極的情況下,互拆牆腳自然是免不了的。欽陵甚至還被封了一個大唐官職,這請婚的程序已經是走了第三遍了。

    當初松贊干布迎娶文成也是三番兩次曠日持久,如今這婚事拖延個三年又有什麼奇怪?

    在路口和黑齒常之分道揚,李賢卻駐足了一會方才改道去了洛陽宮,準備去和武後和太子通個氣。然而。他直奔大儀殿卻撲了個空,待听說老爹老媽聯袂去東宮視察了,他立刻打消了去湊熱鬧的主意,干脆回轉了自己的莊敬殿。

    無巧不巧的是,阿蘿正好在這里,而應當隨侍武後身邊地阿芊也居然在。他撞見兩女的時候,就只見阿蘿神情慌亂地把一張紙箋塞進了袖子。而阿芊則神情自若地站起身迎接。

    李賢撞見過一次阿蘿這般神神鬼鬼的行徑,沒興趣再耗費人力物力追查一次,當下便沉下臉問道︰“那是什麼?難道是你姐姐的那個負心人還在糾纏你?”

    這事情阿芊還是第一次得知,不覺大訝,見阿蘿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她趕緊上前,硬是向阿蘿討來那張紙。笑吟吟地遞給了李賢︰“殿下說的什麼事我不知道,這不關什麼負心人,是還在長安的義陽公主托人千辛萬苦送來的信。阿籮不知怎麼辦,所以就拿給我參詳。該怎麼說那位公主好呢,難不成以為派個人指名道姓送信給你,這信就能到你手上?”

    義陽公主?貌似是蕭淑妃所生,他同父異母的姐姐?可他和人家一丁點關系沒有,這一位把信送到他手上。這算怎麼回事?

    雖說滿心嘀咕,但李賢還是展開信箋掃了一遍。這不看還好,一看之後,他地臉色立馬陰沉了下來。他原本以為這上頭會讓他幫忙辦什麼事情,卻沒想到竟是義陽公主主動提出,願意和親吐蕃!在他印象當中,吐蕃那位小贊普似乎比蕭淑妃另一個女兒宣城公主的年齡更小。與其說如今真的是在談婚事。不如說這是一個技法而已。義陽公主居然當真了?

    “長安那邊有傳言,說是讓宣城公主和親。所以這位大公主大約就急了。”

    阿芊說這話的時候,頗帶了幾分輕蔑。雖說她不過是尋常女官,那兩個都是金枝玉葉的公主,但落難的鳳凰不如雞,蕭淑妃死了,整個蕭氏家族也因此沉淪,義陽宣城又算什麼?從鼻子里輕輕哼了一聲,她便輕描淡寫地又補充了一句。

    “從古至今,雖說和親的公主不少,但一般不是宮女就是宗女,鮮少有真正地公主遠嫁的。先頭文成公主和弘化公主都是宗女,就是要嫁,陛下娘娘也自有主張,難不成她當自己是王昭君麼?還是說,她在害怕什麼?”

    “阿芊!”

    李賢不滿地瞪過去一眼,見阿

    了傲色低下了頭,頓時有了同樣的感慨。他依稀記那位太子哥哥就是因為這兩個同父異母的姐姐失了武後歡心,如今這事情居然撞到了他的手上,棘手倒是未必,只不過要好好處理一下倒是正經,順帶不能讓太子那個濫好人知道了。

    當然,現如今在大多數人眼中,他才是標準的濫好人!否則,他那位統共沒見過幾面的大姐,怎麼會忽然輾轉送來這麼一封信?

    “阿芊,母後那里你先別說,到時候我自然會想辦法。至于和親……哼,這吐蕃地狼子野心,是和親就能解決的麼?”

    阿芊端詳著李賢那張自信滿滿的臉,美目中頓時流露出了動人的神采,自是毫不猶豫便擔當了下來。她此番乃是借故溜了出來,不能久留,事情既然解決,她便站起了身,卻絲毫沒有忘記丟給了李賢一個眼色,那自然是千篇一律的意思。

    今晚等著我。

    就連阿蘿也能看出這眼神中的意思,送人出門的時候面色便有些微紅。誰知阿芊只下了一級台階,忽然回轉身把她拉了下來,旋即在她耳邊低聲嘀咕了一句。

    “你家殿下身邊可是從來不缺美人,你如今已經不小了,娘娘又默許了你,你怎麼還不知道抓緊?我听說那個舞姬都蒙賀蘭小姐一句話住了進來,你這個從小服侍的怎麼卻還是完璧?阿蘿,听我一句話,男人地承諾是不可靠的,只要春風一度,到時候沛王殿下及冠,娘娘金口玉言封你一個孺人,那是輕輕巧巧的事。”

    言罷她便笑吟吟地徑直去了,留下阿蘿站在門口發呆,直到有宮婢上來提醒,她方才恍然醒悟,強自鎮定著安排了事務。回過頭來找不到李賢,她皺眉略一思忖,便熟門熟路地來到書齋尋李賢。

    見李賢專心致志地在那邊寫字,她反手關上門,把茶水送了上去,順帶站在旁邊看了一眼。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她剛剛退下的紅潮再次涌了上來,

    紙上是一首七言——日高鄰女笑相逢,慢束羅裙半露胸。莫向秋池照綠水,參差羞殺白芙蓉。李賢搖頭晃腦誦了一遍之後,不覺莞爾一笑。這要是在程朱理學泛濫的明清,只怕會被一群活道學噴死。哪里像如今,宮里宮外都是穿戴開放,別提多養眼了。

    “這明明是練字,可你都寫得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一回頭見阿蘿俏臉通紅,啐了一口就想走,李賢冷不丁伸手拉住了她,嘿嘿笑道︰“這情之所至,色之所鐘,乃是天下至聖至潔,怎麼亂七八糟了?阿蘿,莫不是你心里有鬼,所以看什麼都有鬼吧?”

    少小耳鬢廝磨,至今十余年主僕,不得不說,沒有把阿蘿吃抹干淨這件事,李賢自個也覺得是一樁奇跡。有欲無情的勾當他向來不喜歡,但對于嬌俏可人,半是姊姊半是侍女半是知音地阿蘿,他自是說不出地喜愛。

    此時,他發覺阿蘿地身子也是軟的,鼻間地呼吸愈發粗重,卻不似往日那般掙扎,便順勢用左手輕輕撫向了那頸間胸前,但剩下的心思就用在了提防上。

    這三年里頭,有好幾次機會他就快得逞了,誰知每到節骨眼上就會出事,最最離譜的一次是被三歲的太平公主李令月攪和了好事。事後阿籮足足三天沒有理他,而他氣得不露痕跡地把自己這個惹禍的小妹子整了一通——三歲的小太平,自然是不愁她去告狀的。

    他的手指輕輕劃過阿蘿頸項下的鎖骨,另一只手則悄悄解開了那條松松的衣帶,只是順勢一拉,那件寬大的襦衣便悄然滑落,被他一把丟在了地上,露出了那里頭的粉白色抹胸。雖然阿蘿已經不是年輕少女,但由于日子舒心愜意的緣故,那肌膚依舊滑膩有彈性,撫之猶如水緞,此時微微痙攣下,竟是流露出了一絲愛煞人的粉色。

    就在李賢準備再接再厲,褪下那層討厭的裙子時,腳下卻沒來由一絆,整個人竟是不由自主地摔倒了下去。危急關頭,他來不及自嘆倒霉,用右手猛地往案桌上一撐,倒下的瞬間還在慶幸地上是羊毛地毯。觸地的一剎那,他的眼楮終于看見了阿蘿面上的那一抹嬌羞,頓時又驚又喜。

    撲通——

    他摔在了地上,阿蘿摔在了他身上。而接下來的一遭讓他吃驚不小,就只見阿蘿不顧身上衣裙盡裂,手忙腳亂地在他身上摸來摸去,似是忙著查看是否有受傷。此時此刻,那一丁點痛意早就被他丟到了九霄雲外,索性勾手把佳人摟在了懷中。
第三百五十七章 柔情似水,佳期可待

    等待的過程是漫長的,但真的吃抹干淨卻不過是一小會著懷中伊人,一想到自己居然又在書齋這地方成就好事,李賢便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好在他不是聖人門徒,這年頭也沒有那種腐儒,否則若是傳揚出去他就甭想做人了。

    多年的苦苦支撐,卻在這一瞬間全數化為烏有,阿蘿心中自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隱隱之中甚至有一種負罪感。難道,就是因為阿芊臨走前說的那些話,她方才順從了麼?還是說,當初被阿芊佔了先機,她就一直心中不痛快?抑或是她根本就和那些想要爬上床的宮人沒什麼區別,只是貪圖榮華富貴而已?

    “阿蘿。”

    耳邊乍一個聲音讓她忽地驚醒了過來,這才想起自己還趴在李賢身上,頓時羞紅了臉。要掙脫吧,可恨那兩只手臂猶如鐵箍一般把她箍得緊緊的;可若是這麼挨近著說話,她又著實感到心中不是滋味,遂干脆把頭埋在了他的肩部,低低嗯了一聲。

    撫摸著那錦緞一般柔滑的長發,再瞟一眼旁邊凌亂的衣物,李賢再一次確定,他之前沒有把阿蘿吃掉,著實是一樁最偉大的奇跡。這不是什麼天雷勾地火,完完全全是日久生情。怪不得小說中老是少爺丫鬟兩情相悅,這長時間呆在一塊,除非那少爺是天閹,或真的是柳下惠那般的君子,否則絕對會演變成今天自己這一幕。

    “我曾經對你說過,我這一輩子都不會放你走的,但是,我終究等不了那一天。母後答應十月為我加冠。這就沒幾個月了。到時候我稟明父皇母後。先給你一個名分……”

    “不!”

    這一聲讓李賢很吃了一驚,正想發問的時候,卻只見阿蘿掙扎著從他的身上爬了起來,很是認真地看著他地眼楮︰“阿蘿並非矯情,但不論是為了現在還是將來,至少都得等到殿下大婚之後再說。賀蘭小姐和殿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她能等,我莫非等不得麼?再者,我也不用頂著一個名分讓外人敬我,不在乎這麼一兩日。其實。若不是我一時把持不住……”

    “今兒個又不是你勾引我,說什麼把持不住地傻話?”

    李賢半坐起身,把阿蘿擁在了懷中,輕輕地在她的鼻尖刮了一記,見她的面色仍有些僵硬,不由愈發好笑。當初阿芊勾引他的時候。那叫一個坦然,事畢之後更仿佛沒事人似的。這還是他老媽跟前的人。

    可如今阿蘿分明本就是他的人,偏偏還如此害臊,這人和人果然是不同的。這麼想著,他便輕輕捏了捏那粉紅色的蓓蕾。誰知,剛剛歡好時毫無異常反應的動作。此時竟把阿蘿驚得跳了起來。就只見她猶如小鹿一般竄到旁邊。動作迅速地抓起衣物,竟是三兩下就胡亂束起了裙子,又把襦衣穿上。繼而狠狠瞪了他一眼。

    “趕緊起來,若是待會有人來,像什麼樣子!”

    阿蘿這懊惱地喝聲讓李賢很是無可奈何,然而,剛剛放縱過度,雖說身上還不至于沒了力氣,可他就是懶得爬起來。端詳著那愈發嬌艷欲滴的容顏,他忽地想起秦觀那首鵲橋仙來。有道是柔情似水佳期如夢,雖說那是象征分離時的詞,但此時此刻,他的腦海中偏偏就被那一句“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佔了個滿滿當當。

    就在他還打算耍賴的時候,外頭忽然響起了一個聲音︰“殿下,榮國夫人來了!”

    一听說老外婆來了,李賢再也不敢耽擱,一骨碌爬起來就想去穿衣服。然而,剛剛一時忘情,那衣服幾乎都是隨便亂脫的,別說什麼扣子帶子,不少地方甚至早就扯爛了。倒是阿蘿地衣服因為寬大,表面看上去還完好無損,但也和最初的整整齊齊大相徑庭。

    阿蘿卻也知機,惱火地一跺腳,稍稍整理了一下衣冠,又隨便攏了攏頭發,便打開門出了書齋,不多時便親自拿著一套衣服回轉了來。見李賢依舊傻呆呆地站在那里,她只得上前拿起一套中衣親自給李賢穿上,動作異常麻利。一套青紗單衫加上輕羅綢褲,竟是頃刻之間上身,而後又立刻取了梳子給李賢梳頭,然後才戴上了巾子,半推搡著把人趕出了門。

    待到關上書齋大門,她方才長長舒了一口氣,想到剛剛出去地時候外殿宮女看自己時的異樣眼神,還有榮國夫人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的臉就像火燒似的。畢竟,她那時地狀況也就是比衣衫不整好一丁點而已。

    “都是那個憊懶地家伙,好死不死偏要在這書齋……”

    望著凌

    面和四周亂七八糟的擺設,她再次深深嘆了一口氣,出了一絲甜蜜。四下望了一眼,她終于再次打開了門出去,吩咐諸宮人不得擅入之後,便匆匆前去梳妝打扮。這莊敬殿上下都是經過調教地宮女,總算不用擔心會有人在外邊亂嚼舌頭。

    此時此刻,正在前頭接待老外婆榮國夫人的李賢也頗有些心虛。這要是換了別人,他自可若無其事地對待,但老外婆如今已經年過九旬,見多識廣,他可沒信心能夠敷衍過去。

    “外婆,您今兒個是……”

    “我剛剛從你母後的大儀殿來,听說她和你父皇去了東宮,我就尋思著先到你這里來看看,誰知,我似乎是打攪人家的好事了。”

    說這話的時候,楊氏面上一派若無其事的樣子,只是眉眼間卻流露出一絲打趣的笑意。畢竟是年紀大了,雖說面上用了層層脂粉,但卻仍然掩不住那刀刻似的皺紋,只有從那依舊保養得宜的身材,和那雙仍未混濁的眼楮中,依稀能看出昔日風采。

    “外婆您這話說的!”

    李賢趕緊打了個哈哈準備把事情岔過去。然而,他還沒準備好下一句該提什麼,就只听老外婆拋出了一個重量級話題︰“我和你母後商量過太子冊妃的事情,思來想去,橫豎你十月加冠,事情干脆也就跟著一起辦了,煙兒老大不小,再拖下去也不是辦法!”

    這原本是李賢朝思暮想的大事,但這時候說出來,他不免心中一突,頗有些做賊心虛的慌張。小丫頭和阿蘿固然相處得好,可這種事情……

    “你那個阿蘿我也不是見過一兩次了,能守到現在才被你這個色中惡鬼吃了也算是不容易。煙兒也歡喜她,我這個老太婆就不多說什麼了,免得你覺著麻煩。”楊氏見李賢一瞬間仿佛松了一口大氣,口氣就變得有些漫不經心,“敏之在你那里如今怎樣?”

    賀蘭敏之?

    李賢愣了一會方才想起這麼個人。雖說同在一個宅院里頭,但不得不說,他那院子太大人手太多,再加上為了避免麻煩,他特意把賀蘭敏之安置在沛王第遠離太真觀和他自己所住院落的地方,只有在心血來潮的時候方才去探視一下——就猶如探監似的。

    他沒指望調教出一個怎樣的人才,完全以中州和下州的刺史作為標準展開的培訓,當然,小丫頭自不免時不時去探望一下弟弟。三年下來賀蘭敏之出大門的次數控制在一月一次,為了避免那一位花花大少的性子發作,他用的全是老外婆送來的侍女,勒令家中婢女和賀蘭敏之保持百步以上的距離。

    “這個……外婆若是要見他,隨時隨地就可以……”

    “我若是見了他,只怕再難以狠心,還不如不見!”楊氏深深嘆了一口氣,從懷中掏出一塊絹帕擦拭了一下眼楮,頗有些傷感,“若非我寵壞了他,也不至于需要你來矯正。人說矯枉過正,我寧可過正,也不願意他將來因為這桀驁的性子招來殺身之禍!”

    她很快收斂了那傷感,正色道︰“朝廷很快便要選官,我會和你父皇母後打個招呼,等到你大婚之後,給他選上幾個能干的屬官,遠遠打發到淮南道去。至于今後如何,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終于能擺脫這個掃把星了!

    對于這個安排,李賢恨不得露出十萬分贊同的模樣,但為了避免老外婆以為自己在撂包袱,還得裝出淡定的表情。等到把楊氏恭恭敬敬地送走,望著人消失得沒影了,他便沖著天空揮了揮拳頭,隨即轉身慢吞吞地往回走。

    今兒個真是雙喜臨門,一來是完成了夙願,二來則是預祝將來送走一個包袱,他真是得去燒點高香才對!

    “三清道尊,阿彌陀佛,耶保佑……”

    “這三清道尊和阿彌陀佛是什麼意思我知道,可這耶是什麼哪門子神佛?

    他正喃喃自語的時候,冷不丁听見背後傳來這麼個聲音,一轉頭卻瞧見了兩個意料之外的人——一個是始終羞羞澀澀的太子良媛阿斐,一個是太子的貼身侍女明徽。而此時此刻好奇地看著他的,則正是那個大嘴巴明徽。不遠處還有浩浩蕩蕩一群人,為首的自然是他的老爹老媽,少不了李弘等兄弟,外加乳娘手中抱著的太平公主。

    不消說,今兒個的家庭小宴換到他這莊敬殿了,虧他還準備晚上到東宮蹭飯吃!
第三百五十八章 打架故人歸來,李六郎的又一只拳頭

    唐武風極盛,所以比武多私斗多,尤其是那些不好讀弟,拉上一票人找一個僻靜地方干架,那是最最平常的事。早年多半是你贏了這一次,下一次就被人找回場子,多半是來來往往不分勝負。然而,自從李敬業程伯虎屈突仲翔先後被李賢收編,無論在長安還是洛陽,這所謂的霸王就只有一個。

    除了沛王李賢,沒有別人。

    如今李敬業及冠後高升去了親府當中郎將,程伯虎也領了官職,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任性妄為,因此屈突仲翔自然是志得意滿,拉上周曉便統合了所有的紈褲勢力,一句話撂下去,整個洛陽地面也得動三動。有了這麼個打手,李賢再憑借和馮老沙的交情,加上有馮子房這個洛陽令在,這洛陽地面上自是還沒有他不能做的事。

    然而,即使是這樣,李賢這些天仍然不得不收斂了許多——原因很簡單,上回雖然有薛丁山當了替罪羊,但是,那些士子高漲的熱情絲毫沒有散去,照舊天天來堵他的大門。照門上那幾個僕役的話來說,光是賣字紙就是好大一筆收入,也虧得那些士子如此不吝惜錢財。

    這一天一大早,定鼎門大街南邊沛王第大門就熱鬧了起來。三三兩兩的士子在門口彼此交頭接耳,交流著這些天圍堵李賢的心得。那個曾經把卷子用弓箭射進沛王第的書生則是在那里得意洋洋,高聲宣揚什麼酒香也怕巷子深。這文章學問好,卻仍舊需要名聲。

    太真觀的門如今沒幾個人去堵了,沛王第正門非宣旨等要事不開,所以沛王第兩邊地側門也有不少人堅守著,但仍然及不上南邊這扇門的人頭濟濟。對于洛陽的百姓來說,雖說隔幾年就能看到這樣名士雲集的盛況,但全都擠在一家宅第門前卻是一道難得的風景,因此少不得有路人指指點點。

    原因很簡單,大唐各道貢舉入京參加科舉的名額不像後世那麼夸張。每一屆也就數百人,最終錄取不過十幾人,比起後世一次錄取數百上千名進士的盛況,大唐的進士還是相當金貴的,這狀元自然更金貴,往往名聲比文章更重要。

    隨著日頭漸漸高起,陸陸續續增加進來地書生漸漸多了。從最初的幾個,到十幾個,到最後的二三十人,卻不過是一個時辰的功夫,還不斷有人陸續抵達。對于門上那些不勝其煩的僕役來說,恨不得把兩扇大門閉得死死的,給這群書生吃個閉門羹。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後。又是一個書生模樣地年輕人翻身跳下了馬。正在議論中的眾人只是掃了一眼,便不感興趣地自顧自繼續討論——又不是三頭六臂,也不像是洛陽本地的世家公子,不過是和他們一樣的趕考士子而已,了不得又是一個競爭對手。

    那年輕人看到門口那麼多人,立刻本能地皺了皺眉,隨即扔下韁繩徑直上前,不管不顧地從大門口佔據有利地形的人群當中擠出一條道。竟是上了台階。見到這一幕,其他士子頓時怒了。這排隊還講究一個先來後到,就算想出頭,也不至于連規矩也不懂吧!

    這年頭講究尚武,所以就是書生也喜歡佩個劍,哪怕只是花架子,所以。看到有人插隊。一個脾氣暴躁的士子不樂意了。大步上前扳著那新來年輕人的肩膀就扒拉了一下。

    “喂,這負責收墨卷地管事還沒來。快回去排隊!”

    “排隊,排什麼隊?”那年輕人回過頭一瞪眼楮,眼神中陡然流露出的凜然光芒頓時讓後頭那人打了個哆嗦,他隨手一甩就掙脫了那胳膊,忽然恍然大悟地大笑了一聲,“哈,原來你們都是來走沛王殿下門路,想闖一闖科舉的!走門路就走門路,不就是擔心我搶了各位的先,說那麼多廢話干嗎?”

    雖說是走門路,但那都是大伙心照不宣的事,被人點穿了自是人人不樂意。于是,一時間群情激憤,可這是在人家的宅第大門口,罵街自是不雅,于是,無數文質彬彬的文雅罵人話就紛紛朝那年輕人撲去。

    面對這些軟綿綿的陣仗,那年輕人卻絲毫不覺,徑直上前對門口看熱鬧地僕役說道︰“煩請通報沛王殿下一聲,就說是陝州姚元之回洛陽了!今日人多不便拜訪,我改日再來。”

    說完這句,他也不理會周圍人,轉身就準備走,但只下了一級台階,他便忽然停住了步子,從腰中摸出一枚金質小令,回身交給了那僕役︰“差點忘了,這是昔日殿下借給我的,煩請轉交沛王殿下!”

    “我道是誰,原來是陝州姚十公子

    一直在旁邊看熱鬧的某管事終于跳了出來,也不怪他記性不好,這三年姚元之在家里守孝,也就來過兩封信,這家里上下自不可能人人都認識他。眉開眼笑地上前奪過那僕役手中的金質小令,他連忙伸手一引把人請了進來,口中猶自殷勤地說道︰“前些時候沛王殿下還在嘮叨,說是姚十公子孝服期滿,今日可可兒您就來了!”

    姚元之原以為李賢很可能早就忘了他,誰知竟還會有如此待遇,這年少心性自然是暢快非凡,謝過之後便跟著那管事往里頭走。而外頭那些士子看到這一幕,不禁全都愣了,那些家住關隴的則是使勁回憶起陝州姚氏,更多的人則在琢磨,這姚元之和李賢究竟是什麼交情,李賢會不會一高興,就把這次的狀元許出去了。于是,門上地僕役頓時成了套話地對象。

    可這事情別說門上地僕役,就連里外的總管管事都不知道。除了李賢自個之外,也就只有寥寥數人明白,這兩位根本是打架打出來地交情。

    “哈,三年不見,元之你居然高了這麼多!”

    李賢听人一說是姚元之到了,立刻親自迎了出去,一見到人,不等他行禮,他竟是直截了當上去重重拍了拍人家的肩膀,刻意多用了幾分力道。要說他和姚元之除了打了一次架,之後並沒有太深的交往,但所謂的臭味相投就是如此,他愣是對這個豪爽的少年郎很有好感。

    “三年不見,殿下果然還是和當年一樣的脾性!”姚元之齜牙咧嘴地揉了揉肩膀,這才正色道,“我如今孝期已滿,自該出來做些事情。剛剛在外頭看到那麼多士子苦求推薦,不過是為了科舉金榜題名,我就不去擠這獨木橋了。殿下王府官大約有多,帶我一個如何?”

    這年頭的王府官沒什麼實權啊,怎麼這姚元之也和高政一樣搶著當?

    雖說心里嘀咕,但送上門來的人,李賢當然沒有往外頭趕的道理,在那些林林總總的官職當中一合計,他便笑嘻嘻地道︰“我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好官,主簿如何?”

    “嘿,有個名頭就行,不過是一張官皮而已,今後有殿下在,我還怕什麼將來?”姚元之滿不在乎地一笑,隨即忽地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對了,我三哥托我向你說項,說若是東征,就想辦法把他安置進去,這點小事應該不難吧?”

    就東征這件事打主意打到李賢身上的不在少數,不過哪怕是看在姚元之的份上,他也不會拒絕,因此二話不說地應承了下來。說話的時候,管事又滿臉苦色地捧著一大堆墨卷進來,說是那些士子尚未散去,又問是否把卷子照例拿去給羅處機看,李賢自是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不一會兒的功夫,又有不少人進來交待各式各樣的事,所有的事情基本上分成了兩類——一類是歸阿蘿管,另一類則是歸羅處機管——總而言之一句話,沒李賢什麼事。

    “殿下的那個羅典簽也未免太忙了吧?”

    見李賢二話不說一揮手,就把一樁樁重任壓到了別人身上,姚元之不由得瞠目結舌。雖說已經預見到了自己可能被壓榨的事實,但生來的好強和擔當還是讓他開口說道︰“既然要吃朝廷俸祿,閑著也不好,索性我也幫幫忙好了!”

    吃閑飯的多,能管事的少,尤其是能管大事的人少,李賢現如今面對的就是這麼個狀況。他沒想到姚元之竟會如此爽快,自是眉開眼笑地點了點頭。

    “我正愁找不到人擔當呢,元之你肯幫忙自然是最好不過了!對了,既然你來了,晚上我叫上幾個人,大家上賢德居樂一樂。我知道你酒量好,今夜不醉無歸,如何?”

    雖說在家守孝讀書三年,姚元之如今的脾氣已經收斂了許多,但久別重逢,又看到李賢一如既往地熱情,立時把其他顧慮都拋在了腦後,二話不說答應了下來,隨即竟也不再多聊天,雷厲風行地跑去北書房給羅處機幫忙。

    于是,興致勃勃的李賢自是命人四處邀約,一個時辰之後,各處就全都送了回信來——自李敬業往下,就沒人打回票的,林林總總加在一塊竟是有將十幾個人。本著要熱鬧不如徹底的念頭,他又吩咐人去叫上那四個成天在北書房給羅處機打下手的昆侖奴,自然,這樣的好事,更是少不了張堅韋韜盛允文,外加已經跟隨他三年的那五個典衛。
第三百五十九章 坑蒙拐騙僅手段,我一向最講義氣

    一,二,三,四……”

    隨著一個個呼嘯而來的人影躍下馬進了賢德居,外頭的圍觀者一面數數,一面在那里議論紛紛。賢德居今天被人包了,這等大手筆原本還讓人頗為好奇了一陣,但看到進去的人是誰,大伙兒頓時全都明白了。誰都知道賢德居就是李賢在背後撐腰,現如今李敬業程伯虎等人紛紛來到,這究竟是誰請客自然用腳趾頭就能想出來。

    李敬業和程伯虎先到,屈突仲翔和周曉緊隨其後,再接著抵達的是薛丁山和高政,而到了正主兒登場的時候,就只見浩浩蕩蕩的馬隊疾馳而來,跳下馬的時候,看熱鬧的人都忍不住驚呼了一聲。

    沛王府典簽羅處機已經是外間的名人,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張堅韋韜盛允文三個親衛被人稱作是沛王府三虎,尤其是盛允文的凶名經有心人渲染,更是非同小可;至于五個原本出自北衙禁軍的典衛,也禁不住有心人的打探,如今完全暴露在日光之下;但李賢身邊那個十七八歲的少年看上去卻面生得很,不少人便猜測那是沛王新拐騙到手的親信。

    然而,這請客帶這些人不奇怪,奇怪的是,李賢請客居然還帶上了四個昆侖奴!

    由于昆侖島距中原實在太遠,所以昆侖奴的價格遠高于新羅婢,自打李賢招搖過一回之後,權貴中無不以在家蓄養一個昆侖奴為豪。此時,不少佔據旁邊酒肆飯莊高處位置的貴人富商們。紛紛兩眼放光地端詳著下頭那四個昆侖奴,盤算著也養上幾個顯擺顯擺。

    “哈,人都來齊了,看來還是我到得遲,該罰該罰!”

    一進門面對眾人地起哄,李賢笑嘻嘻地拱拱手,便爽快地承擔了下來,旋即一把拉過身後的姚元之,咳嗽了一聲介紹道︰“這是陝州姚元崇。字元之,大家叫他元之就好!元之如今已經是我的王府主簿,都是一家人,今兒個一來是聚會,二來是給他接風!”

    接風兩個字一出,李敬業等人自是轟然答應,旋即各自用意味深長的目光打量著姚元之——當初那打架的交情他們都听說過一些。原以為李賢等人家三年守孝期滿就會把人騙到手,誰知不用李賢動心眼,姚元之就自己送上門了。

    “小姚,以後大家就是同僚了,可得多多親近親近!”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高政原本爽朗的公子哥脾氣,和李賢相處日久耳濡目染之下。竟是也和其他人差不多了,竟是第一個上前拍了拍姚元之肩膀,自來熟地敘起了交情。緊接著就是李敬業等人紛紛上前,恭喜的恭喜取笑的取笑,場面要多熱鬧有多熱鬧。而羅處機帶著四個昆侖奴站在那里,卻和這喧鬧顯得格格不入。

    四個昆侖奴天性敦厚也就罷了,羅處機卻是年紀大了,和這群最多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混在一起。感覺總有些不大自然。不過,他如今是李賢地一大臂膀,這種時候不出場當然不行。見五個典衛自然而然地佔據大門的各處要害位置,一副忠心耿耿保鏢的模樣,和扇形散開的張堅韋韜盛允文互為犄角,他心中頓時暗贊了一聲。

    他羅處機只善于細處不善于大局,誰知那新來的姚元之年紀輕輕卻見地不凡。只是一下午的攀談。他便直覺地感到。今後自己會輕松很多。再加上那只嫌太強不嫌太弱的武班子,這沛王府地小班底。如今算是建立起來了。

    “好了好了,既然人都到齊,老王,還愣在那里干嗎,上酒上酒!”

    李賢這一聲大喝把所有人的魂都叫了回來,掌櫃伙計立刻忙得團團轉,眾人便紛紛上了三樓。這賢德居一樓二樓都是和普通酒肆飯莊一樣的陳設器具,但三樓的大包廂卻是一圈小桌和靠背椅,足足有二三十張,各桌之間的距離卻不過半尺,既不嫌擠得慌,也不怕太過疏離,四個昆侖奴和五個典衛都還是頭一次在這種場合中坐下來,面上都有些不太自然。

    “來來來,為了如今這愜意舒心的生活,我敬大伙一杯!”

    李賢率先喝干,緊接著便重重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一瞬間,喧鬧的氣氛為之一靜,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瞧著他,不知道他會又語出驚人說些什麼。

    “各位之中,有生來就富貴地,也有半輩子拼搏好容易到了如今著地步:麼大志向,胡鬧的名聲更是人盡皆知,但只有一點我很自信,那就是對朋友對親信,哪怕曾經用過坑蒙拐騙的小手段,但只要跟了我,我必定都是真心相待,絕對不會不講義氣!”

    在座的都不是什麼單純人,看慣了那

    頭賣狗肉的人,所以,見李賢這樣能夠把坑蒙拐騙理口頭,哄笑歸哄笑,心中卻都是深以為然。這里有好些當初並不甘心情願,而是被騙上賊船的,但上了船之後卻覺得滋味不錯,于是一天天下來就變得死心塌地——比如說周曉,又比如說盛允文。

    “一個巴掌散開來打不痛人,但捏起拳頭來打人就有勁道。我地宗旨就是物盡其用人盡其才,想要當官想要統兵……不管想要干什麼,只要明明白白說出來就好,我能做到的自會為大家做到!無論是父皇母後還是太子五哥,這點面子總會給我!好了,我不說廢話了,大家盡興!”

    他一面說一面提起了旁邊的酒甕,往四周那麼一晃,捏破了泥封就那麼往嘴里大灌了一口,也不管那酒液把前頭的衣襟濺得四處都是。直到這時,李敬業方才帶頭叫起了好,然後有樣學樣地提了個酒甕,站起身朝其他人敬了一圈。

    于是,有了兩人如此榜樣,剩下的人紛紛去找酒壇子,十幾壇好酒被瓜分得精光,坐在門邊上的羅處機只得苦笑著吩咐掌櫃再去備酒。至于姚元之雖說比三年前多了些矜持,但這酒卻沒有少喝,只是仍舊死摳著最後一點堅持,不敢喝醉而已。

    眾人正喝得高興暢快的時候,樓下忽然傳來了一個聲音︰“大唐右武衛將軍泉獻誠,求見沛王殿下!”

    李賢還沒听清楚,屈突仲翔卻听見了,立刻嚷嚷道︰“我大唐什麼時候多了個姓泉地右武衛將軍?”

    這時候,李賢總算想起,為了表示大唐對泉獻誠來歸地誠意,他老爹親口封了十六歲地泉獻誠為右武衛將軍,更賜予了紫袍金帶,御馬兩匹,可以算得上是超級優厚待遇,足可見對高句麗是志在必得。此時此刻,晃了晃有些迷迷糊糊的腦袋,他發覺此時思維有些遲滯,頓時暗惱這個沒事情來攪局地泉獻誠。

    “元之,陪我下去看看!”

    听到李賢這吩咐,姚元之沉思片刻,立刻站了起來,竟也有些頭重腳輕的感覺。雖說不知道李賢干嗎非得叫上自己,他還是跟著一起出去了。

    兩人這麼一出門,高政便想起之前听到泉獻誠和金明嘉那場唇槍舌劍,登時笑道︰“各位,這泉獻誠一來,那新羅善城公主說不定隨之而到,那時候肯定又有好戲看!”

    “嘿,誰讓人人都知道陛下和娘娘,包括太子殿下在內都愛重沛王,所以當然都想著走捷徑!”程伯虎酒量頗豪,此時一晃腦袋便笑眯眯地接了話茬,“話說回來,前幾天海東劉都督還請六郎喝酒,听說還有百濟舊將黑齒常之!照我看,這兩國大戰不好看,那三國斗法才有滋味!”

    上頭起哄的時候,李賢和姚元之下去之後便瞧見了泉獻誠。如今這位高句麗貴公子哪里還能看得出當日的風塵僕僕,整一個唇紅齒白的美少年,此時正畢恭畢敬地一揖到地。人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李賢忖度自己和人家暫時還沒有什麼直接沖突,遂笑嘻嘻地上去扶了一把,順帶踉蹌了一下步子,露出了幾分醉意。

    “獻誠正好在南市,听說殿下在賢德居就趕了過來,冒昧不請自到,還忘殿下海涵。”這沒有對手的時候,泉獻誠便顯露出了良好的教養——無論是高句麗還是新羅,打打殺殺的同時也接受了中原文化,所以他不但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語,就是其他的風雅勾當也有一定造詣。“今日前來,實在是因為獻誠在坊間听到一些流言蜚語,所以不得不前來澄清。”

    流言蜚語?

    當李賢從泉獻誠口中听明白那所謂的流言蜚語時,卻差點沒忍住那暴笑的沖動。對于國家而言,內部的問題一定要死死捂住,有什麼問題就拿外部人頂缸。

    所以,這幾年中,所謂的海東奸細案不知道出過幾樁,到後來就是洛陽令馮子房也聰明了,問都不問就以奸細嫌疑論結案。在新羅臣服于大唐,而百濟已經牢牢在大唐控制的情況下,所謂奸細,來自于高句麗的可能性自然最大。

    而一本正經的泉獻誠所提出的理論恰恰是——新羅雖然是大唐屬國,但狼子野心遠勝于高句麗,許多名為高句麗奸細的事件,應該是新羅搗鼓出來的。那種恨不得剖心袒腹的真誠勁,若是普通人興許就被糊弄住了。
第三百六十章 大姊頭vs新羅公主,想和我斗心計,你還早一百年呢!

    李賢呼朋喚友地跑出去請客開宴,賀蘭煙原有些憋悶,說是在賢德居,而且並沒有邀任何一個女人,不免便眉開眼笑了起來。她原本就不是心機深重的女人,郁悶勁一過,便派人喚來了哈蜜兒,兩個人在那里嘀咕著年底怎麼給李賢慶生。

    屈突申若自是不耐煩在這種事情上做文章,尋思和李焱娘等人好久沒見了,便和賀蘭煙打了個招呼,換了男裝戴了進賢冠,施施然出門去了。

    此時已經是六月底,按理說已經入秋,但天氣卻依舊悶熱,騎在馬上雖說有風刮過,但那風裹挾著沙土迎面撲來,反而更覺不好受。不僅如此,她連逛了好幾家宅邸,要找的人都不在,雖說僕役無不是恭恭敬敬,但她自是覺得無趣,一甩袖子就準備回轉。

    然而,就當屈突申若過了新中橋的時候,卻無巧不巧迎面撞上了一行人。她正皺眉頭的當口,但對方卻一眼認出了男裝打扮的她,竟是熱絡非常地貼了上來。

    “屈突姐姐這是往哪里去呢?”

    “瞎逛而已,六郎在南市賢德居擺宴,看明嘉你帶這麼一群人,不會是專門去堵人的吧?”

    金明嘉的心思被屈突申若一語點穿,自是不免尷尬。不過她卻也狡猾,眼珠子一轉便立刻恢復了過來——在她看來,太真觀不過是李賢弄出來的一個名義,既然太真觀那塊地方就在沛王第之中。顯然屈突申若就已經是他地禁臠。那一位沛王著實不好糊弄,走走屈突申若的路子也未必不可行。

    雖說這位大姊頭的彪悍在百姓口中赫赫有名,但既然能那麼快被李賢弄上手,絕對不會比李六郎更難對付才對。賀蘭煙和屈突申若號稱大唐雙姝,可這麼輕易失身于人,而又對李賢的花心置若罔聞,又哪里算什麼彪悍!

    “我當然不是去找沛王殿下,我叔父就要搬家,我不過閑來無事到處轉轉,看看有什麼合適的居處而已。”她說著便轉過馬頭和屈突申若並行。面上露出了更甜美的笑容,“我對屈突姐姐仰慕已久,今兒個難得有機會,我知道前頭有一家鋪子賣得好胡食,姐姐陪我去坐坐如何?”

    屈突申若原本就是閑極無聊,因此無可無不可的,順口也就答應了。她的身量原本就比一般女子高挑,扮上男子又英武非凡,此時和金明嘉並行,不知情的人遠遠瞧去。還只當是一對璧人,也不知道吸引了多少目光。

    一路上,金明嘉也不套問什麼話,只是在那里一個勁地奉承著屈突申若——從容貌夸到氣度,從氣度再說到武藝,那一個個比方端的是天花亂墜,就連古之婦好都比了出來。當她看到屈突申若流露出了一絲得意地笑容,登時知道自己這個突破口算是找對了。

    天下不愛慕虛榮的女子她從未見過,似屈突申若這種女人,單夸美貌無用。單夸其才也無用。只有用那種最最出色的奇女子作比,方才有可能打動她。

    “我新羅先後出過兩位女王,我小時候便對她們敬仰非凡,到了大唐方才知道見識短淺。不說皇後娘娘,就是屈突姐姐這樣的人物,我新羅也是從未有過的。將來大唐天兵平了高句麗。海東全境和大唐連在一塊。到那時屈突姐姐的名字大約有更多人要念叨了!”

    “你這新羅公主再夸下去。我大約就要無地自容了。不過是一個嫁不出去的女道士罷了,哪有那許多好處?”屈突申若曬然一笑。見金明嘉那雙眼楮飄忽不定,突然伸手在她面頰上掐了一記,“倒是你這個小妮子居然投了皇後娘娘緣法,怎麼樣,可看中了哪家大唐才俊?若是想當皇後娘娘的兒媳,我也可以幫你去說說!”

    “姐姐這話可是取笑我了,我哪里有這非分之想!”

    金明嘉嚇了一跳,差點以為屈突申若猜中了自己心中的想法,細細打量卻又不像,這才稍稍放心。調笑了一陣之後,她覺得屈突申若似乎疑心盡去,這才試探著問道 ︰“昔日太宗皇帝遠征高麗卻抱憾而為,如今陛下英明神武,又有高句麗泉男生作為內應,定會一舉功成才是。新羅雖小國,卻也願意助大唐一臂之力。若非我是女兒身,真恨不得上陣殺敵才好!”

    屈突申若斜睨了一眼金明嘉,見其頭上那顆南海明珠在***下熠熠生輝,那眼眸中仿佛流轉著一種別樣的光芒,竟是並非完全戲言,她不禁收起了最初隨便敷衍地打算,略一思忖便輕笑了起來。

    “想不到明嘉妹妹竟是比我更有雄心壯志!”

    她舉杯和金明嘉輕輕一踫,隨即又連喝了好幾杯,面上飛上紅霞的同時,話也多了起來︰“東征乃是陛下的心願,自然少

    羅相助。朝廷在西邊如今不太順,若是勞動太多軍[句麗,萬一有個閃失怎麼好?若沒有新羅夾擊,這仗只怕是難打呢!”

    金明嘉聞听此語自是如獲至寶,立刻謙遜了一番,少不得又贊屈突申若乃是女中豪杰,緊接著便小心翼翼地再往下試探。果然,不知是酒喝多了,還是戒心盡去,屈突申若的話出奇得多,口中吐露的除了軍情,還有一些和李賢之間風花雪月的事,听得金明嘉面色發紅。

    好容易等到人醉倒了,她才忍不住長長舒了一口氣,面上閃過一絲輕蔑,隨即便吩咐掌櫃雇了一輛車,親自把屈突申若扶了上去,又令人把馬一起拴上,這才叮囑把人送回修文坊太真觀。待到那馬車走得看不見了,她這才躍上馬背,帶上幾個隨從,一陣風似的往另一邊馳去。

    幾年前她和欽陵打過交道,差點被人蒙了去,這一次為了新羅能夠在海東得到更大的利益,少不得有借重欽陵的地方,順便還能把當日的舊賬討回來!

    小丫頭和哈蜜兒討論了一整個下午,就連飯也忘了吃,光顧著考慮到時候給李賢一個怎樣地驚喜。因此,乍听得醉醺醺地屈突申若給人送了回來,她不禁大吃一驚,趕緊拉著哈蜜兒出去接人。打發走了那馬車,她和哈蜜兒攙扶著屈突申若進了太真觀院子,忍不住就抱怨了一句。

    “申若姐姐今兒個怎麼回事,平時就是喝多少也不至于醉成這樣!”

    正嘀咕的時候,她只覺手中傳來一股大力,下一刻,就只見剛剛還滿面緋紅的屈突申若已經掙脫了她的手,笑吟吟地站得筆直,哪里有半分醉酒的模樣。醒悟到自己遭人蒙騙,她頓時沒好氣地丟了個白眼︰“申若姐姐,沒事玩什麼佯裝醉酒,還裝到家里來了!”

    “做戲就要做全套,否則別人又怎麼會信?”

    屈突申若取下了束發的金冠交給哈蜜兒,任由一頭長發披散下來,這才笑著扳過賀蘭煙地肩膀,在她小巧地鼻梁上輕輕刮了一記︰“猜猜看,今兒個是誰請我喝酒?”

    “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神仙!”賀蘭煙悶悶地答了一句,忽地警覺了起來,“你總不會是去找了賢兒……”

    “你呀,心中就只有六郎,裝不下別地!”屈突申若嗔怪地在賀蘭煙腦門上彈了一指頭,這才無可奈何地道,“我今天在半道上遇見了金明嘉,她居然邀我去一家胡肆喝酒談天。我原想著她怎麼會有那樣好的心緒,卻原來是借我打探事情。我這一醉,她自然是稱心如意了,問了好些東邊西邊地軍情,然後就心滿意足地走了。”

    “什麼?”賀蘭煙聞言立刻大吃一驚,但很快便眉開眼笑了起來,“你既然這麼說,肯定是說些亂七八糟的哄她上當。哼,我就知道她不安好心,上次纏著賢兒也是如此!”

    “這你就錯了,一般人說謊話是三分真,七分假;聰明人是三分假,七分真。更何況我今天對她說的,十句話里頭倒有九句是真的,她定會深信不疑。否則這小妮子絕非省油燈,豈會听不出來?依我看,她所圖絕不在小,新羅之前已經有過兩位女王,並不是沒有先例的。”

    “不是吧,她想要當女王?”

    發覺小丫頭那張嘴張得老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屈突申若心中忍不住暗嘆了一聲——雖說這世上女子原本就是弱質,但並非所有人都是一心依附著男人,尤其是似小丫頭這般一心一意的。嘆息歸嘆息,她卻知道這就是賀蘭煙和自己的最大不同。

    “她的心思我也未必一定能料中,但確實有此可能。我在她身上彈了一些我屈突家特制的香料,到時候派人追蹤一下她去了哪里,也就知道她的所思所想了!”

    輕描淡寫地撂下這句,屈突申若瞥見哈蜜兒在一邊呆若木雞,不禁啞然失笑,遂上前輕輕拍了拍她的左頰。

    “傻丫頭,六郎最歡喜你的是你的痴心,你可別把心思花在琢磨這些事情上頭!”

    連哄帶騙地攆走了賀蘭煙和哈蜜兒,屈突申若便吩咐侍女去取換洗衣服,自己則優哉游哉去了浴室,口中猶自悠閑地哼著小調。

    金明嘉,想和我斗心計,你還早一百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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