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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 權柄 作者:三戒大師 (全書完)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二一章 全憑王爺吩咐

了夜,秦雷的畫舫便在幾艘快船的護衛下離了漂蕩著玉帶河,拐入白日裡喧鬧的小清河。遠離了***通明、鶯歌燕語,停泊在冷冷清清的碼頭邊,四周萬籟俱寂、唯有畫舫上的微弱燈光在黑暗中亮著。

若蘭坐在小炭爐前,望著橘色的火光定定的出神,爐子上燉著黃山雞湯,已經開始散發誘人的香氣,讓房間另一側正在翻看文書的秦雷,感到腹中一陣飢餓。

在秦雷看不到的方向,若蘭那張宜喜宜嗔的俏臉,被晦明晦暗的火光映襯著,顯得那樣的惆悵。今天李家小姐在船上待了一下午

,若蘭怎會不知道,但又能怎樣?李家小姐不比雲裳,卻是連小醋也吃不得的,也只能假作不知道。

「好了沒有啊,快把孤饞死了。」一陣怪叫從身後傳來,把若蘭從某種自傷的思緒中喚回。又能怎樣呢?無聲歎口氣,整理下心情,若蘭柔聲道:「好了,爺可以洗手了。」說著拿兩塊厚厚的毛巾墊著,把騰騰冒著熱氣的砂鍋從炭爐上端下。

秦雷把桌上的文書往邊上胡亂一推,簡單洗把手,回來時便看到,方才凌亂不堪的桌面已經恢復了整潔。上面的文書卷宗分門別類的擺放在桌子右側,順手夠得著的地方,中間便空了出來。

若蘭在桌子中間鋪上塊淡黃色的餐布,這才把六七樣精緻小菜,以及一碗雞湯擺上。見秦雷進來,微笑道:「爺都餓壞了,快吃飯吧。」

秦雷一邊坐下,一邊呵呵笑道:「若蘭真是孤的貼身小管家,孤是一刻也離不了你啊。」

若蘭掩嘴輕笑道:「爺慣會哄人開心,您在外行軍打仗時,沒有奴婢不也照樣過得很好

秦雷大搖其頭道:「那些傢伙能把生地做成熟的、涼的溫成熱的就不錯了,怎麼能跟我家心靈手巧小若蘭相提並論呢?」說著感歎道:「這雞湯真真香噴噴,若蘭手藝頂呱呱啊!」

若蘭果然被他幾句甜言蜜語哄得雲開霧散。玉手端起雞湯,放上把調羹,奉到秦雷眼前,柔聲道:「爺。趁熱喝了吧。」

秦雷笑著接過,深吸一口裊裊的熱氣。讚道:「妙哉!」又識趣的問道:「見你從下午就開始燉上了,是不是有什麼說法啊?」

若蘭甜甜一笑,柔聲道:「雲裳妹妹說。黃雞湯可以強身健體、補中益氣、溫腎散寒,既可以滋養王爺的身子,又能抵禦江上的寒氣,現在這個季節吃最好了。只是必須用文火燉。所以時間久了些。」說著微笑道:「下回中午燉上,就不耽誤王爺吃了。」

秦雷點點頭,舀一勺清亮亮的湯輕輕噓溜著送入口中。閉眼品味起來。面色漸漸嚴肅起來。然後又轉為難過,把一邊站著地若蘭緊張的不行。雙手絞著絲帕,大氣不敢喘一聲,良久,秦雷才睜開眼睛,小呼口氣,搖頭不語。

若蘭小心翼翼問道:「很難吃嗎?」

哪知秦雷搖頭晃腦地悠悠道:「喝過這雞湯,這輩子都要忘不掉了,若是以後喝不到怎麼辦?」

若蘭這才知道秦雷在戲弄自己,輕輕捶他一下,不依道:「王爺慣會戲弄若蘭,差點把奴婢嚇壞了。」

秦雷就勢一把將她溫熱的身子摟過來,哈哈笑道:「小心肝做得東西怎麼會難吃呢?」說著舀一勺送到若蘭唇邊,柔聲道:「不信你嘗嘗,比皇宮裡的御膳可強多了。」

若蘭嬌媚地望了秦雷一眼,粉嫩的小嘴微微張開,輕輕含住勺子前端,將清亮亮的湯汁一點一點喝下,也學著秦雷閉目回味一下。待睜開時,雙瞳中已經水汽氤氳,情意綿綿的看著秦雷,意猶未盡地伸出粉紅丁香般的舌尖,舔舐一下火熱的唇。

身子大好的秦雷,豈能受得了這種誘惑?低吼一聲,放下手中地湯匙,雙臂緊緊環住懷裡發燙的嬌軀,嘴唇便準確的印在姑娘那嬌艷欲滴地粉唇上。若蘭嚶嚀一聲,伸出玉臂,反手攬住秦雷地脖頸,熱烈而深情地回應著,有道是:

郎情妾意時,巫山雲雨風.鴛鴦交頸夜,簫管若有聲;

北城雲俱黑,江船火獨明,曉看紅濕處,花謝中都城。

秦雷顯然是徹底痊癒了。

第二日卻實在不好意思繼續臥在床上裝病,對正在給自己更衣的若蘭道:「那個女孩怎麼樣了?」好吧,他承認,自己在裝不熟。

若蘭給秦雷套上一雙嶄新地逍遙履,聞言抬頭微笑道:「念瑤妹妹身子已經大好,不那麼怕人了,爺想見她麼?」

秦雷伸手勾一下若蘭又開始圓潤的小下巴,呵呵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樣。」卻也算是默認了若蘭的提議。

見到念瑤時,秦雷正在吃早飯

那個畏縮的躲在若蘭背後的女孩,他竟有些恍若隔世蘭把她拉到身前,柔聲道:「念瑤,這是王爺啊,你不認識了麼?快問好啊。」

念瑤幾乎把小腦袋縮進了脖子,垂首蚊鳴道:「奴婢拜見王爺……」

秦雷心中一酸,用最和藹的語氣,溫聲道:「快坐下吧。」

念瑤怯生生望了若蘭一眼,若蘭便拉著她的手,一起坐下,手盛一碗栗子粥,遞到念瑤面前,微笑道「念瑤啊,其實咱們早就認識,比你若蘭姐姐還要早很久呢。真是造化弄人,到今天才第一次說話。」

念瑤望著秦雷那似曾相識的面龐,微微點頭。不知怎麼的,眼淚便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秦雷也有些唏噓,一個如花嬌艷的紅顏,命運也與雨中花朵一般淡薄。幾個大人物之間的遊戲,便把她地人生碾得支離破碎。零落成泥。

壓下紛亂的思緒,秦雷滿懷歉疚道:「你這一年來遭到的不幸,孤王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孤要向你說聲對不起了。」

念瑤只是緩緩地搖搖頭,並沒有說什麼。

秦雷吐出一口濁氣,柔聲安慰道:「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隨著這江水一道流走吧,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安靜的過日子吧。以後不會有人再欺負你了。」

念瑤這才抬起頭,恭敬地望著秦雷。輕聲道:「謝謝王爺。」

秦雷揮揮手,呵呵笑道:「吃完飯再說,昨晚上到現在,就喝了一口湯。可把孤餓壞了。」把邊上的若蘭羞得滿臉通紅。

吃完早飯,秦雷把念瑤叫到廂房中,吩咐石敢看好門,屋裡便只剩下他們兩個。見念瑤侷促不安的樣子。秦雷溫聲道:「不要擔心,孤只是和你隨便聊聊。」鬼信他地話,隨便聊聊還用關門閉戶嗎?

好在若蘭沒少在念瑤耳邊念叨他的好,念瑤的身子也漸漸放鬆下來。秦雷以為自己的鬼話起了作用。滿意地點頭道:「咱們也是老相識,你病著的時候,孤還照顧過你。今天找你來。就是想問問。你將來有什麼打算啊?」

念瑤抿著嘴。認真思考一會兒,低頭輕聲道:「我想回家……」

秦雷『呃』一聲。沉吟道:「這個嘛,據說你爹欠了一屁股賭債,已經跑路了。」見姑娘這狀態,秦雷哪敢實話實說,編了個瞎話搪塞過去。

聽到這個消息,念瑤並不感到意外,點點頭,小聲道:「沒被人抓住就已經是命大了。」

秦雷額頭滲汗,心道:這丫頭果然本性還是彪悍的啊,便聽她問道:「那我娘呢?」

秦雷摸摸下巴短短的胡茬,一臉無奈道:「也找不到了,興許跟你爹一道走了吧。」

念瑤這才擔憂道:「王爺,您能幫奴婢找找我娘嗎?她身子弱,禁不起折騰地。」說著急得快哭出來了。

秦雷趕緊滿口答應下來,這才讓姑娘沒哭出來。說完這些,秦雷斟酌問道:「過去一年的事情,孤知道你不想提,所以也不問了。」

念瑤感激的點點頭,顫聲道:「謝王爺體諒。」

秦雷微笑道:「沒事,孤王問你幾件過去的事情,可以嗎?」

念瑤輕聲道:「嗯,王爺請問吧。」

秦雷頷首問道:「你外公家是個什麼情況?」

念瑤搖頭道:「我娘是個孤兒,家裡並沒有什麼親人了。」

秦雷『哦』一聲,又問道:「那你娘怎麼跟了你爹地?」

念瑤回憶一會,輕聲道:「他們從來沒說過。但奴婢進了內侍省後,卻發現我娘的很多舉止習慣都很像宮裡的女官。」

秦雷『嗯』一聲,沉吟道:「再回想下,還有沒有什麼讓你印象深刻地。」

念瑤先是搖搖頭,過一會突然抬頭道:「我想起來了,在我被我爹賣進宮裡地那天,我娘帶著我去相府來著……」

「哦,」秦雷驚異道:「可見到什麼人了?」

念瑤搖頭道:「沒有,人家根本不讓進,我娘就帶我在道邊等,但進出地馬車轎子都護衛森嚴,根本沒人理會我們。」

秦雷點點頭,又問了幾句,但念瑤確實什麼也不知道了。秦雷也不再為難她了,柔聲道:「再問一次起初的問題,將來有什麼打算?」

念瑤緊咬下唇,思酌半天,茫然道:「奴婢也不知道。」天下之大,竟沒有她地去處了。

秦雷聞言溫聲道:「那孤給你兩個選擇,讓你挑好不好?」

念瑤點點頭,小聲道:「王爺請講。」

「先聲明,孤沒有任何傾向,你選哪個都行。」秦雷先自我辯解似的說一句,才溫言道:「首先,你可以在這住下,一直跟著若蘭,住到什麼時候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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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瑤聽了,微微點頭,又輕聲問道:「第二個呢?」

秦雷強忍住想抽自己的衝動,呵呵笑道:「第二個也是好事,咱們大秦的老太后,身邊缺個陪說話地姑娘。點名要你去。太后和藹可親,對下面的人又仁慈,去了指定受不了委屈。」

念瑤聽完秦雷的話,便垂首坐在那,好像在思考。秦雷也不催,靜靜坐在那兒,等她開口。

過了一會兒,卻聽念瑤低頭幽幽道:「奴婢聽王爺的。」

秦雷乾笑一聲,撓頭道:「不好吧。孤王怎能替你做決定呢?」

念瑤依舊低著頭,依舊幽幽道:「奴婢聽王爺的。」

秦雷使勁撓撓頭,感覺自己應該已經臉紅了,真的用手一摸。卻還是溫潤如常。吞吞吐吐道:「孤覺得……你可以去看看,若是覺著不痛快再回來嘛,孤王這的大門隨時為你敞開啊。」文莊太后是什麼人?那是大秦最有智慧的老太太。要念瑤進宮,怎麼可能單單為了給秦雷調教丫頭呢?

只要有可能。秦雷就不想得罪自己實際上的最大靠山。

念瑤身子一滯,沉默片刻,最後還是輕聲道:「奴婢聽王爺地。」

兩人似乎一下子無話可說了,秦雷乾咳一聲。支吾道:「你先坐會,孤王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先走一步了。」念瑤起身施禮道:「恭送王爺。」秦雷點點頭。有些狼狽的離去了。

望著秦雷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念瑤彷彿一下子被抽空了力氣。軟軟的跌坐在椅子上,淚水悄無聲息地順著面頰流淌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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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那個讓他無地自容的房間。到船頭站著。秦雷感覺呼吸有些不暢,煩躁的解開衣襟,任冰涼的江風灌到自己懷裡,那種讓人幾欲撞牆地鬱悶才稍稍緩解一下。

「王爺,車已經備好了。」石敢的聲音突然從耳邊響起,把秦雷嚇了一跳。回頭就是一頓臭罵,把石敢罵的暈頭轉向,搞不清狀況。

發洩一頓,秦雷才舒服些,吁口氣道:「辛苦你了。」也不知道是說他備車辛苦,還是當出氣筒辛苦。

石敢只好一臉鬱悶道:「不辛苦,這是屬下應該做的……」卻見秦雷徑直進了屋,根本沒理他。石敢撓撓頭,心中大叫晦氣。

過了一會,從秦雷進去地房間裡出來一個虯髯漢子,朝石敢一擺頭,沉聲道:「走吧。」卻是秦雷的聲音。

石敢看著形象氣質大變的王爺,剛想找點詞讚美一番,但秦雷今天明顯不想說話,悶頭走到了畫舫地側舷,踩著顫巍巍地木板往下走。石敢只好停下構思,大步跟上去……

畫舫停靠在小清河地一處堤岸,岸邊的柳樹下,已經停著七八輛沒有任何標記地豪華馬車,百十個黑衣衛外罩便裝,警惕的望著越走越近的大鬍子,若不是他們隊長就跟在後面,他們早上去驅逐了。

石敢見屬下緊張的樣子,低聲喝罵道:「都瞎眼了?這是王爺!」黑衣衛這才不好意思的要朝秦雷施禮,卻被秦雷做個手勢阻止。帶黑衣衛起身,秦雷回頭朝石敢吹鬍子瞪眼道:「知道什麼叫保密不?不要一天到晚都想著什麼錦紋、秀芹的,想點正事吧!」說完氣哄哄的鑽上當間一輛馬車。

石敢使勁撓撓頭,小聲嘀咕道:「怎麼又是我啊?」見邊上幾個黑衣衛在偷笑,石敢瞪眼道:「再笑刷甲板去!」把幾個傢伙唬的立刻噤聲,規規矩矩的站在那。

硬著頭皮上了馬車,石敢卻發現那個虯髯漢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三縷長鬚的白面文士,這次學乖了,試探著問道:「王爺?」白面文士搖頭笑道:「石大人說笑了,在下孫常海,隆郡王殿下在您背後呢。」

石敢大張著嘴巴,傻乎乎的回頭,只見背後空空如也,什麼都沒看到。耳中卻傳來一陣壓抑不住的怪笑,石敢怎麼會聽不出秦雷的聲音。轉回頭去,只見那白面文士的鬍子都笑掉了。

石敢感覺自己的腦袋有兩個大,沮喪道:「不待這樣玩人的。」

「讓王爺快速恢復愉快心情也是侍衛長的工作之一。」秦雷坐起來正色道,說完又靠在車廂壁上捧腹笑起來。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二二章 從屈臂懸垂到上吊自殺

車順著玄武大街右拐,進了綠樹掩映下的宗正街。是大秦朝的宗正府坐落的地方,

這條街道也很寬敞,比大將軍街窄不了多少,但黃土路面,且坑坑窪窪,與太尉府前的氣派大道寒磣了何止一點半點。

馬車從宗正府前門行過,卻沒有停,而是又繞了半圈,在府院後們停下了。一個黑衣衛軍官跳下馬車,走到守門的老軍面前,從懷中掏出一枚令牌,溫聲道:「這位老哥,麻煩通稟一聲,就說右宗人隆郡王府上來人。」

老軍一見他們來勢洶洶,本來就膽怯,再加上人家說話也客氣,忙不迭的接過令牌,恭恭敬敬道:「這位大官人稍後,小老兒這就去通稟。」說著吩咐身邊的伴當好生招呼,自己轉身跑了進去。

不一會,院子裡一陣喧嘩,十幾個穿著紫色官服的官員呼呼啦啦從前院跑了過來,到了門口才慢下來,按官階兩側列隊,齊聲恭敬道:「恭迎上差。」宗正府當差的這些皇親們,雖然只有屁大點的實權,但最是耳聰目明,消息靈通,豈能不知右宗人隆郡王殿下,過不幾天就要入主宗正府了。

退一萬步說,作為大秦皇室最傑出的年輕子弟,一手掌握南方、一手還會操控宗族武裝,即使不是那勞什子大宗正,也不妨礙這些人迎接隆郡王殿下代表的慇勤熱情。

一個三縷長鬚的白面文士從正中一輛馬車上下來,在黑衣衛地簇擁下邁步進了宗正府的後門。望著兩邊一水的紫色官袍。白面文士微笑道:「各位隨我進屋去吧。」

文士其實很想笑,他是上過朝的,清晰記得滿朝穿紫色服飾的加起來,似乎與眼前的人數也難分軒輊。不過大家的含金量可就差遠了,人家是宰相尚書寺卿,最差也是個侍郎,而這些仁兄,充其量是些主事員外郎罷了。

兩邊官員雖然都穿著三品以上高官服色,卻也都知道自己這些大秦最不值錢的大官。到底吃幾碗乾飯。跟一般小官小民抖抖威風可以,但對隆郡王那樣的大人物,是不敢有半點不敬地,即使是他府上的清客。

老老實實跟著文士進了院子。幾個主事的陪著文士進屋,其餘的便各自散去,據說是『有公務在身』。進了屋來,也不推讓。文士大咧咧坐在主位上,幾個主事地敬佩末座。

幾人寒暄幾句,果然幾個宗正親王都不在,只有這些主事看家。文士沒有興趣理會宗正府的出勤率。對其中一個爵位最高的吩咐道:「麻煩這位國公帶我去見一下四爺,我家王爺有話要問他。」

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高貴淡定、不怒自威地氣質,讓幾個皇室宗親感覺他就該用命令的口吻說話。彷彿聽從他的命令乃是天經地義一般。

那位國公二話不說。起身延請道:「請張先生隨下官來。」他不用爵位。而用官職自稱,讓文士微微頷首。

跟著那位國公進了一個似曾相識的院子。踩著鵝卵石鋪就地小徑上走了一段,文士才恍然心道:原來這是老子當初蹲班房的地方。

故地重遊,物是人非,自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用一種緬懷逝去青春的心情遊覽了昔日地牢房,許久才走到了座落在西北角地一個青瓦飛簷地大院門前。帶路的國公看了看自從進來後便有些走神地王府來人,輕聲道:「四爺就在裡面。」說著有些吞吐道:「這位先生既然是王爺的近人,那也算咱們皇族的一份子……」

文士微笑頷首道:「確實算不得外人。」

那位國公神色這才放鬆些,乾笑道:「那些外人要對付咱們四爺,我們這些空筒子王公又幫不上什麼忙,還得為虎作倀,幫那些兔崽子們看管四爺,心裡愧疚的很。我們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讓四爺過得舒坦些,所以……」

文士見他拐彎抹角一大頓,還以為要說什麼呢,不就是搞特殊優待嘛,就憑老三老四那驚人財力,若沒有優待才叫稀罕呢。想到這,文士微笑道:「我什麼都沒看見,再說若是大嘴之人,王爺也不會派我來的,國公爺放心吧。」

那位國公拍拍腦袋,笑道:「也是,那先生請進吧,下官還有些俗物要去打理,失陪了。」看起來竟是極不願意進院子。文士也不勉強,微笑著與他告別,便推門邁進院子。

「光啷」一聲,讓保護文士的黑衣衛一陣緊張,剛要把文士圍在中間,卻被他伸手阻止,朝幾個神經敏感的傢伙呲牙笑道:「若是連病貓都當成大蟲,那孤將來怎麼去打真的老虎?」

幾個黑衣衛嘿嘿笑著讓開,顯然認同了文士的說法,但防守陣型明顯更緊密了。

文士目光掃過寬敞的大院子,不同於外面的青瓦灰牆,裡面雕欄玉砌、黃瓦朱牆,地上鋪著帶有飛天圖案的黃色方磚,院子右角的高大公孫樹下,還安放著一圈玉石雕成的桌椅。這些本來俗不可耐的東西,在高手匠人的精心佈置下

綴些名貴的花草,頓時顯得美輪美奐,雖富麗堂皇卻無炫耀之意,彷彿對比此間主人的尊貴身份,這些都是如尋常百姓家的桌椅板凳一樣,都是些平常之物。

文士輕呸一聲『做作』,心中卻大歎自己當初在此蹲大牢時,住的那巴掌大的小院子,除了三間青瓦屋,兩棵老槐樹,似乎什麼都沒有了……哦,還有一個捧臭腳的秦泗水,若沒有他,自己想沾些葷腥都是不可能的。

同樣是在宗正府蹲大牢、同樣是皇子郡王,且當初他的罪名比起屋裡的老四簡直是雲泥之別,但為何待遇卻是反方向地雲泥之別呢?文士心中鬱悶道。

帶著這種情緒。文士一腳踹開房門,想要犯賤地說幾句風涼話找些平衡,卻一眼瞅見屋裡的情形,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大叫道:「來人……救人……不用急!」說到後來竟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

只見屋裡的房樑上,拴著一根白綾,白綾上掛著一個身穿藍色五爪五龍王服的年輕人。白綾從年輕人的脖子繞過,而年輕人腳下的凳子已經蹬倒,方才文士他們聽到的光啷聲便是凳子倒地聲。

描述的這麼清楚。只是想說明下白綾上掛著地年青王爺的可笑狀況。此人似乎想要上吊,凳子也蹬了,按說下一步就該翻白眼伸舌頭大小便失禁蹬腿上路了。但此人似乎又有些拿不定主意,雙手墊在了脖子與白綾之間。看上去便不像要上吊,倒像在聯繫一個名喚『屈臂懸垂』的可惡項目。

文士一進來,把這人嚇了一跳,哎呦一聲。撒手想跳下來,無奈他屈臂懸垂的對象,不是名喚單槓地軍體器械,而是亙古流傳、方便實惠的自殺裝備。因而雙手雖然鬆開。腦袋卻掛在了上面,呴的一聲,真個完成了從屈臂懸垂到上吊自殺的偉大飛躍。

那惡趣味地文士。自然是秦雷無疑。他和他的衛士們親眼目睹了樑上之人從一個運動健將到吊死鬼的蛻變過程。不由心曠神怡。齊齊叫了一聲好!

所為近墨者黑,秦雷的衛士們已是渾身上下一般黑。得個諢號『黑衣衛』了,自然不會是好鳥。而且在樑上青蛙一般蹬腿地那位四王爺,又與他們王爺非常之不對付。在秦雷剛到中都時,先是把接風酒偷梁換柱,害得他差點出醜;又因為一個莫須有的傳聞,派人潛伏到秦雷身邊,想栽贓陷害他;最不可饒恕的是,在被秦雷識破後,居然不過兄弟情分,設計調動軍隊,想要殺害他。

對於欣賞這種東西上吊地過程,黑衣衛們自然不會有什麼心理障礙。給王爺搬把椅子,請他坐下,便在秦雷身後站定,仰頭欣賞樑上四爺地精彩巨獻。還嘖嘖有聲地品評道:「姿勢太難看了,跟個吊起來的蛤蟆似地。」「我覺得還行,有一種淒涼的美感……」

「你說他會失禁不?」「有可能,我出五兩銀子賭會失禁,你們誰要賭?」「我也出五兩……跟!」「跟!」「跟!」「跟!」「跟!」

見那些傢伙都鬼精鬼精的,提議的黑衣衛鬱悶道:「日啊,怎麼都是跟,這還玩個屁。」

一直笑吟吟聽他們胡說八道的秦雷突然開口道:「孤王開個賭局,賭他因為脊椎碎裂而死的站在孤的左手邊,賭他因為窒息腦缺氧而死的站在孤的右手邊,賭他是這兩種死法之外的站中間。一人五兩銀子打底,多多益善。」

好在樑上那位已經腦子缺氧,啥都聽不清,否則定然下注在中間,賭自己是被活活氣死的。

不一會,十五個黑衣衛便左邊五個、右邊十個站定了,秦雷眨眨眼,賊笑道:「最後一次機會,不然就買定離手了?」讓他一咋呼,兩個本來站在右邊的,又跑到了左邊,左邊也有一個跑到了右邊。還有一個咬牙站到了中間。

若不是秦雷一聲『停』叫住,這種人員流動竟有越演越烈的趨勢。秦雷高聲道:「買定離手,現在揭盅……」話音一落,反身甩手便把袖箭飛射出去,寒光一閃,就聽到哧啦一聲,樑上那繃直的白綾便從右側截斷,上面掛著的人也應聲而落,啪的一聲拍在地上,癱在那一動不動。

秦雷朝最邊上一個黑衣衛點點頭,那個黑衣衛便飛速上前,對地上的那一灘展開急救。秦雷卻沒有跟上去,而是板起臉來瞪著這群猶在嬉皮笑臉的傢伙。

這些人走南闖北,血裡火裡,早就養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但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只要秦雷一拉下臉,這些傢伙立馬便慌了神,乖乖的縮著脖子站在那,等待他劈頭蓋臉的訓斥。

秦雷見他們那副可憐樣,不禁撲哧一笑,這群人一見有門,便跟著嘿嘿嘿嘿笑起來,企圖矇混過關。

「別笑了!」便聽到王爺一聲狼嚎。黑衣衛們的笑容頓時凝固在臉上,可憐兮兮地望向秦雷。只見秦雷先邁步踱到左邊,伸手挨個彈腦殼,大聲訓斥道:「你們腦子裡是乾草嗎?

課時都帶著你們的豬腦子了嗎?」說著揪過幾個黑大的問道:「我來問你,上吊自殺會有幾種死法?」

黑大個昂首高聲道:「報告教官,有三種。一,窒息導致腦缺氧而死;二、脊椎骨斷裂而死;三,嚇死!」

秦雷聽了。呵呵笑道:「說的不錯。」話音未落卻崩的一聲,彈了他個大腦瓜,看著一臉委屈的黑大個,秦雷輕輕拍打他的胖腮。溫聲道:「誇你是因為你說得一字不差,打你也是因為你說得一字不差,你問問他們,除了你個天真爛漫的傢伙。誰把老子最後一句話當真了?」

聽到邊上傳來的吃吃笑聲,沈乞『啊』一聲,委屈道:「原來王爺是開玩笑啊,不來這樣地啊。」秦雷瞪眼道:「難道你已經天真到連玩笑與正經話都分不清了?還是你要求孤往以後不准再開玩笑了?」

沈乞剛要開口叫屈。卻感覺王爺的手變拍為揪,心裡一陣慌亂,便聽秦雷戲謔道:「沈乞老兄。最近伙食不錯啊?小臉肉嘟嘟的。都快趕上你的腚了。」

沈乞把腦袋抬得更高。大聲道:「報告教官,最近在船上無法上耐力訓練。下船就會瘦下來了。」

秦雷微笑道:「哦,孤王已經愛上了這種漂泊地感覺,準備這輩子都住在船上了。」

「不能吧,您不是……」沈乞忽閃著無辜的大眼睛,卻聽秦雷炸雷般喝道:「黑衣衛中級士官編號洞洞拐。」

沈乞條件反射一般雙腿一併,高聲應道:「到!」

「現在本教官就教你如何在狹小空間內減去多餘贅肉,士官洞洞拐!」

「到!」

「向後轉!」

士官洞洞拐沈乞聞令規範的向後轉身,動作完成的操典般一絲不芶。

「齊步走!」沈乞便邁步向門口走去,一會就出了廳堂,進到院子裡。秦雷也不往外看,接連下了幾道『向左七步向右拐』之類地指令,便高聲問道:「士官零零七報告方位!」

「報告教官,士官洞洞拐正處於院子右角四十五度,最大的一棵公孫樹下。而且……面前一寸處,有一個直徑三尺的白玉圓桌!」沈乞聲嘶力竭的回答道。

「士官洞洞拐!」

「到!」

「我命令你爬上面前物體,在其上面扎馬步一刻鐘!計時開始!」

有大膽地向後偷瞄一眼,只見黑鐵塔一般的沈乞,撅著大屁股爬上晃晃悠悠的石桌,拉開架勢,在上面頓起了馬桶步。對於姿勢難看地馬步,黑衣衛約定俗成地在兩字中間會加一個『桶』字。

只是還沒等他幸災樂禍笑完,耳朵便聽秦雷沉聲道:「中級士官洞拐!」笑容還沒生成,他便哭喪著臉高聲道:「到!」

秦雷好像沒看到他溜號,清聲問道:「孤來接著問你,因上吊窒息而亡需要多長時間,因上吊脊椎骨斷裂而亡又需要多長時間?」

「報告教官,若是因上吊導致脊椎骨斷裂,一上吊就會死去。但若是脊椎骨比較堅韌,則會死於窒息,起碼需要三分之一刻鐘才會腦死亡!」

秦雷滿意地點點頭,也拍拍他瘦地硌手的腮幫子,溫聲道:「很好啊,」說著對昂首挺胸地隊伍道:「妖怪就是比洞拐強,不僅記得一樣牢靠,還融入了自己的分析,很不錯啊。」

秦雷話音一落,隊伍兩邊的表情截然相反,右邊和中間的人吭哧吭哧的悶笑,而妖怪所在的左邊的人卻一臉的羞愧。既然他們當時說了那麼多廢話,簡郡王仍在蹬腿,就說明他老人家脖子是很硬的,怎麼會因為脊椎骨斷裂而亡呢?

秦雷一下下的挨個拍腦瓜,並給每個人下了定義:「豬頭」、「蠢材」、「傻瓜」、「飯桶」……讓人不得不感歎秦雷詞彙量的豐富。

右邊和中間那些偷笑的,也沒有逃過。中間那個不服道:「報告教官,既然他們都答錯了,那屬下便答對了,怎麼還要受罰呢?」秦雷微笑著走過去摸摸他的腦袋,溫柔道:「好委屈啊,對不起哦。」話音未落,伸手又重重彈了他一個腦瓜,疼得他眼淚都下來了,便聽王爺悠悠道:「他再王八蛋也是孤的兄弟,你們認為孤王會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兄弟做客奈何橋嗎?」

眾人心道,好吧,我們被耍了……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二三章 為理想而犧牲的王爺

妖怪』正在暗自慶幸自己逃過一劫,哪知秦雷訓完中步走到他面前,一臉微笑的問道:「你的肌肉哪裡去了?怎麼光剩皮包骨頭了?很明顯缺乏鍛煉嘛!」

妖怪暗叫晦氣,只好挺胸腆肚站在那,等待王爺的命令,「去,找許乞作伴去。」只好大聲應下,轉身跑了出去。

秦雷站在隊伍中間,剛要說話,便聽到外面妖怪大喊道:「報告教官,桌子太小、洞拐的屁股又太大,屬下擠不上去!」

秦雷無奈歎道:「妖怪,你可以回來了。」編號洞拐的士官大步跑回來,面上卻無一絲興奮表情,他不大敢相信王爺會那麼好心了。

果然,只聽秦雷緩緩道:「從屋裡搬個茶几吧……」

洞拐心道還好,大聲應道:「是!」便從屋裡搬了個茶几,扛著跑了出去……

秦雷也不怪外面的兩位拐,重新把視線投向隊列,沉聲問道:「知道今天錯在什麼地方了嗎?」

隊伍一陣沉默,沒人敢說話。秦雷也不在意,隨意指著一個道:「許潭,你來回答。」

叫許潭的喉頭一緊,高聲道:「報告教官,我們不該無故喧嘩……」

「搬個桌子出去吧」秦雷眼都沒眨,走到下一個面前,沉聲道:「你說!」

「報告教官,我們不該設局賭博……」

「搬桌子去吧。」

這位老兄只好跟方纔那位,一人搬著一個大方桌。快步跑了出去。

秦雷繼續向前走,問第三個道:「你說。」

「報告教官,我們沒有把您教授的東西學以致用,辜負了您地心血!」一邊說著,眼睛已經在屋裡四處打量,希望能找到類似桌子茶几之類的東西……

誰成想秦雷點點頭,笑道:「沾點邊了,算你答對了一半。」

這位黑衣衛頓時如釋重負,心裡剛說一聲。沈辟好樣的,卻聽王爺淡淡道:「搬桌子出去吧……」

不待這樣的啊,這老兄一下傻了眼,失聲道:「俺不是答對一半嗎?怎麼一樣的待遇啊?」

秦雷『哦』一聲。抱歉笑笑,「確實不能一樣,起碼半邊身子不能受罰。」說著笑容更和煦了:「那別搬桌子、也別扎馬步了,搬個凳子去金雞獨立吧……」

秦雷就這樣挨個訓下去。直到把所有黑衣衛全部攆出去,或是扎馬步、或是拿大頂……

屋裡僅剩下一個救治老四的黑衣衛,他已經結束了手頭的活計,蹲在地上仰著頭。可憐兮兮道:「王爺,四爺已經醒了。」

秦雷點點頭,溫和笑道:「去搬把椅子吧……」

蹲在地上的黑衣衛心中哀歎道。原來王爺一早就打算把我們一鍋端了。起身乖乖的搬了把椅子。低頭往外走去。

「回來……你要把椅子搬哪去啊?」秦雷奇怪問道。

「出去啊……」黑衣衛小聲道:「拿大頂去……」

「你就那麼想拿大頂啊?孤是讓你搬把椅子給我坐。沒讓你出去。」秦雷一臉鬱悶道。

黑衣衛委屈巴巴地又把椅子搬到秦雷身後,輕聲道:「王爺請坐。」

秦雷點點頭。一撩衣襟,大刀金馬的在椅子上坐定。卻見邊上站著的黑衣衛一臉的忐忑不安,秦雷開口聞言安慰道:「別擔心,孤不會罰你了……」

黑衣衛感激笑笑,卻仍舊吞吞吐吐道:「王爺,屬下想跟您申請個事……」

「什麼事啊?」秦雷饒有興趣問道。

「屬下想出去拿大頂……」黑衣衛吭哧道。「大伙都出去了,俺一個人呆在屋裡不太好……」

『呼』,輕舒一口氣,秦雷點頭道:「也有道理,不過屋裡就這一把椅子了,孤還要坐呢,只能委屈你出去和他們擠一擠了。」說著往外看了看,驚喜道:「我看那個方桌蠻寬快地,應該沒問題。」

那黑衣衛縮縮脖子,小聲道:「那俺出去了……」話音一落,便逃也似的跑出去。

房間裡只剩下椅子上坐著的秦雷,還有地上躺著的老四。

「既然醒了就別裝死了。」秦雷冷冷道。聲音比方才與黑衣衛說話時生硬了十倍。

地上躺著地那位果然緩緩睜開眼睛,茫然的望了望四周,最終視線在落在文士打扮的秦雷身上。老四已經醒過來一段時間了,只是鬼門關裡走一遭,把他著實嚇壞了,真正回過神來,卻是剛才照顧他的黑衣衛起身與秦雷說話那會。

方纔他已經聽見黑衣衛士稱呼白面文士為『王爺』了,但他想破腦袋也想不起,皇室有這麼個陰了吧唧地王爺。難道這是地府……老四荒誕地想。

但秦雷必須要強壓著怒火,才能忍住不一

他的臉上,卻沒有跟他廢話的興趣。不帶一絲感情也知道自己地命運了。」

老四心道,這聲音聽著耳熟,不過好長時間沒聽過了,該不會是……他猛地瞪大眼睛,沙啞聲音道:「秦雷……你是秦雷……」

秦雷冷哼一聲,算是默認了。

「你怎麼這樣老了?」老四神經錯亂地問道。

倒把一直端著架子地秦雷晃了一下,有些鬱悶的揭下面上易容地材料,還原了本來面目。

見真的是秦雷,秦霽突然激動起來,嘶聲嚎道:「小五真是你啊,」說著便爬起來抱住秦雷的大腿,嚎啕大哭起來:「兄弟啊,哥哥對不住你啊。上吊之前還在想,若是當初不跟你動那些壞心眼子,今天也就不會被人逼得上吊了。我對不住你啊,哇……」

其實老四一撲過來,秦雷就想一腳把他蹬開。但他也知道,那樣一來就徹底跟老四崩了,與其將來救下來還讓他記恨,還不如現在一刀把他剁了來的利索。強忍著抬腳踹人地衝動,秦雷一言不發的望著老四抱著自己的大腿又哭又嚎。

哭嚎了一陣,見秦雷始終沒有反應,老四怏怏的止住哭聲,抽泣道:「四哥都快死的人了,你就不能原諒我這一會?」

秦雷見他鼻涕眼淚一大把的賴皮樣子。卻也說不出心中到底什麼滋味。稍微挪動下右腿,把秦霽的胖臉推遠一些,淡淡道:「誰說你快死了的?」

老四的圓臉皺成一朵菊花,淒慘道:「昨天我外公。就是禮部尚書趙季禮,來探視時說地,他說文彥博的人已經把這案子辦成鐵案了,就是父皇也沒可能翻案了。」

秦雷點點頭。沒有說話。秦霽見他陷入沉默,以為他單純是來探監的,放開秦雷的小腿,盤腿坐在地上苦澀道:「哎。事到如今,也不怨誰了,只怪我不自量力。老想著用些陰謀手段去要挾別人。哪想到沒有真正地實力。所有謀劃在別人眼裡便都是笑話。人家真要不高興了,隨時都能把之前給你的重新奪回去。再反手把你打進十八層地獄。」

秦雷微微詫異地望了一眼氣色灰敗的老四,看來這次的打擊讓他明白了不少東西。想到這,秦雷沉聲道:「不錯,你最大地問題就是目光短淺、心胸狹窄,陰謀詭計有餘、格局氣度不足。不知道該團結誰、不知道該對付誰。而且貪婪無比,不知進退,殊不知你那點鬼蜮伎倆,在真正的強人眼裡,不過是個讓人作嘔的低級笑話而已。若不改過自新,今日就是僥倖逃過這一場,他日也免不了斬龍刀走一遭!」

老四感覺秦雷的每一句話都會揭掉他一層偽裝,把他那愚蠢無能地真實形象一點點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讓他無地自容卻又無處躲藏。只能面紅耳赤的聽著,但聽到最後,眼睛突然瞪得雞蛋大,霍得半跪起身子,緊緊攥住秦雷的衣襟,語帶乞求道:「你說什麼?我沒有聽錯吧?難道你有救四哥地法子?」

秦雷不說有也不說沒有,只是沉聲道:「先回答我幾個問題!」秦霽點頭如搗蒜道:「五弟你儘管問吧,哥哥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秦雷頷首問道:「念瑤姑娘是你當初安排到孤身邊地,你為什麼又把她劫回去了?」

秦霽從地上爬起來,想找把椅子坐,無奈卻發現四下空空如也,本來滿屋子地桌椅竟然一把都不見了,卻也不想下屬一般站著回話,只好訕訕的重新盤腿坐在地毯上,仰望著椅子上地秦雷。

秦雷裝作沒看見他的窘態,只是面沉似水的等他說話。老四使勁撓撓頭,鬱悶道:「這事有些邪門,卻還得從頭說起。你也知道,我原本管著內侍省,只是後來接了戶部的差事,無暇分身,才與三哥對調的。」

秦雷點點頭,示意他繼續往下說,老四面帶愧疚道:「去年春裡,朝野上下就盛傳國庫吃緊,戶部爛不堪。我和三哥合計著,這也許是個機會……」

「怎麼講?」秦雷見他不只是要回答自己的問題,還要把事情的始末講清楚,對他的態度還是比較滿意的。

「我們倆從小就偏愛術數算籌,長大了又被父皇派了內侍省和內府的差事,結果發現我倆在錢糧經營上頗有些長處,營生干的也有聲有色。但你也知道,這些東西都是小道,那些大臣們表面上誇讚我們倆是白陶朱一樣的大能,背地裡卻議論紛紛,說我們捨本逐末、滿身銅臭氣……」

老四咬牙切齒地接著道:「我就不明白了,若沒有我們這些滿身銅臭氣的人物,他們憑什麼能享受到東海之濱的鮑魚海參、天涯海角的椰子香蕉,這些稀罕玩意,憑什麼能穿上

蘇綢,戴上東齊的綾羅!更別說他們的萬貫家財從哪是靠著官商結合掙出來的!」

老四激動地攤開雙手,向秦雷大聲抱怨道:「這不公平!他們一邊享受著我們這些所謂的『奸商』帶來的豐厚資財,一邊卻肆意貶低誹謗、排擠打壓我們!這不公平!」

秦雷想不到這位老兄居然帶有幾分理想主義色彩。不由輕歎道:「這是上千年來流傳下來的積弊,不是我們能改變得了地。」

老四猛地搖頭道:「不,沒試過怎麼知道呢?」很快又沮喪起來,輕聲道:「當時三哥也是這樣勸我,但我沒有聽。」

秦雷點點頭,沉聲問道:「這與念瑤有什麼關係?」

老四訕訕道:「當時我天真地以為,只要能順利接掌了戶部,憑著我和三哥的本事,一定可以把國庫的虧空扭轉過來。讓所有人刮目相看。所以一直在爭取理事戶部,但就在那時,我聽說在齊國出質十六年的弟弟回來了,還聽說二哥有意舉薦你去戶部。我一聽就急了。想著反正咱倆沒見過面,給你削削面子也沒什麼過意不去的,就……」

「就把我的接風酒換成燒刀子?」秦雷似笑非笑問道,事情過去很久了。他也已經報復過了,當時的憤恨到現在也有些變味,想起來倒有些好笑。

老四一臉不好意思道:「嗯,儀式酒宴都是我安排的……」

秦雷低聲罵道:「你也夠蠢的。別人避嫌還來不及地事,你卻搶著做。平白給自己樹敵不說,萬一那天我要是真倒了。丟的可不是我一人的臉。是咱們皇家本來就所剩無幾的顏面!」

老四訕訕道:「後來一想。確實覺得不妥。但自小做事肆無忌憚慣了,就養成了個做之前只想好處。做之後才後悔壞處地毛病。」

說著拱手道:「五弟你就原諒我吧,哥哥給你賠不是了。」

秦雷皺皺眉頭,沉聲道:「說正事,別打岔!」

秦霽尷尬的點點頭,接著道:「除了想讓你丟個人之外,我還提前去掖庭宮一趟,想物色個膽大包天的闖禍精丟到你身邊。一去就見到一個身材高挑的美貌姑娘,拿著笤帚在追打教習嬤嬤。我跟管事地一問才知道,這女孩叫念瑤,那天剛被她那懶賭鬼的爹騙到掖庭宮賣了,但這姑娘脾氣大的很,搞清狀況後便開始發飆,教習嬤嬤讓她脫衣服檢查,卻遭了她一頓追打。」

秦雷的眉頭皺地更緊了,冷聲道:「這後面一直到念瑤昏迷我都清楚了,你就說為什麼又要把這姑娘搶回去吧。」

秦霽見秦雷面色不虞,小意道:「兄弟,你別再生哥哥的氣了,當時哪知道她的身份,只以為是個窮人家地丫頭罷了。我就想讓那假道學地二哥不待見罷了,沒想怎麼著你。你原諒我吧,兄弟。」對於他這種天潢貴冑來說,平民百姓便如玩物泥土一般,即使肆意玩弄踐踏,也不會有什麼罪惡感,更別提愧疚之情了。

秦雷不耐煩地一拍扶手,低喝道:「你再扯一句廢話,孤立馬走人,不管你這些狗屁倒灶的破事。」

雖然秦雷說地厲聲厲色,但秦霽卻聽得眉開眼笑,他怎麼會聽不出秦雷語氣已經鬆動,甚至變相說出會幫自己了。連忙點頭哈腰道:「不說廢話了,我說我說。」

說著有些唏噓道:「這事發生幾個月後,我都快淡忘了。但有一天,我府上管事稟報,說外面有個無賴聲稱有重大消息要報於我.那天正好閒的無聊,便鬼使神差的見了見那人。」

秦雷沉聲道:「那可是念瑤的父親?」

「對,也不對。」老三彆扭道:「他說自己替別人養了十六七年閨女,才知道念瑤不是他親生的,便想用她親爹的身份換些錢回去還賭債。」說著有些好笑道:「那傻貨沒見過市面,開口便要兩千兩。」

「你給他了?」秦雷好奇問道。

「講到一千兩給的……」秦霽得意道。見秦雷一臉鄙夷,忙解釋道:「這些潑皮無賴最是貪婪,我若是一口答應下來,他必然以為自己吃了虧,還要橫生枝節。」

秦雷鬱悶道:「我說老三,你就不能說重點?不知道我時間寶貴啊?」說著瞪眼道:「說!念瑤她爹是誰?」

「文彥博!」乾脆利索的三個字,差點讓秦雷從椅子上滑下來。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二四章 朋友

雷乾咳幾聲,強行壓抑住內心的荒謬感,艱難道:「父親是文老頭?太誇張了吧!」

秦霽以為秦雷指的是年齡,撇嘴道:「那有什麼,李渾比他小女兒大六十歲,文彥博今年還不到六十呢。」

秦雷搖頭道:「我不是說年齡,若是文彥博的女兒,又怎麼會流落到民間呢?」

秦霽賤笑道:「這種事情多了,八成是文彥博一枝梨花壓海棠,玩弄了家裡的小丫鬟,結果東窗事發,海棠被家裡的母老虎趕了出來。海棠又發現自己有了,只好隨便找個人嫁了,生下了小海棠……」

秦雷額頭冒汗,乾咳一聲問道:「勞駕問下,是念瑤她爹告訴你的嗎?」

「色老爺勾搭小丫鬟、母老虎棒打鴛鴦散。」秦霽很認真答道。「話本上都是這麼寫的。」

秦雷艱難的咽口吐沫,真想狠狠踹他一腳,一臉不可思議道:「難道堂堂簡郡王就是靠三流話本拿主意、想辦法的?」

秦霽撓撓頭,一臉無辜道:「我覺得挺在理的……」說著又鬱悶道:「人家幕僚清客們,一聽說是銅臭王招攬,都紛紛掩鼻而走。最後招到府上的,卻都是些比我還不如的飯桶。」

秦雷終止探討這個問題,他發現這位四爺政治智商不是一般的低,也許平時都是老三拿主意吧,想到這,他低聲問道:「你抓念瑤這事,三哥知道嗎?」

老四果然搖頭道:「不知道。那陣子我們正鬧彆扭,我就沒告訴他。後來發現文老賊很在意這個私生女,我提什麼要求他都答應,不管合理的還是不合理地。我以為抓到文老賊的痛腳了,就更不想告訴三哥了。」

「文彥博不是有好幾個閨女嗎?都長得不好還是不孝順?」秦雷奇怪問道。

老四撓頭道:「文老賊閨女是不少,而且長的都不錯,除了他家小丫頭喜歡舞刀弄劍之外,其餘的都是規規矩矩的千金小姐,不該不孝順啊。」

秦雷右手摩挲著下巴。喃喃道:「那就怪了,為了個沒見過面的私生女就任你擺佈,文丞相真的愛心氾濫了嗎?」

老四一拍腦瓜,也驚訝道:「是呀。他怎麼那麼聽話,若是他夫人生的也倒罷了……」

秦雷瞟他一眼,挪揄道:「現在才發現不對勁有什麼用?早幹什麼去了?念瑤他娘呢?」

老四撓頭道:「起初我沒想起這茬,等派人去抓時。已經找不到了……」

「一氣之下就把那個賭鬼殺了?」秦雷問道。

「是,你該不會這也怪我吧?」秦霽小意問道。

秦雷微笑搖頭道:「這是今天唯一不怪你的。」

秦雷癟癟嘴,嘟囓一句,接著道:「後來我就去找文彥博。對他說:他在外面地野……哦不,私生女落在我手裡了,若是他不做些讓步的話。我就把這事捅出去。讓他家母老虎吃了他。」說著有些不可思議道:「沒想到文彥博膽子那麼小。被我一詐唬,就乖乖的答應了我的要求。」還比劃個一點點大地手勢。

秦雷揉著眉心。低聲道:「若他膽子那麼小,你怎麼就快被整死了呢?」

老四兩條眉毛耷拉下來,鬱悶道:「本來好好的,誰知到了七月份,老賊卻翻臉不認人,先是御史參我,又是大理寺辦我的。那些官員都聽他的,父皇求情都沒有用。」

秦雷『哦』一聲,輕聲問道:「都察院和大理寺都聽文彥博地?」

老四點頭道:「確實如此。」

秦雷又問了幾句,見沒有什麼新東西,便要起身離去。老四一把拽住秦雷的衣襟,可憐兮兮道:「老五,你就給哥哥一句准話吧,不然我連覺都睡不踏實。」

秦雷點點頭,微笑道:「你先把手鬆開,我待會還要去見別人呢,弄皺了怎麼辦。」

老四聞言討好笑道:「鬆開鬆開……」哪知他一鬆手,秦雷便飄然而去,只留給他一個烏黑的後腦勺,還有一句不負責任的「等著吧!」

老四張口結舌地望著秦雷離去的背影,不知道該哭還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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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沒有再與宗正府的官員聒噪,逕直從後門離去。一直在車廂裡等候地石敢,趕緊把秦雷接上車。

「王爺,咱們去哪?」石敢輕聲問道。

秦雷把剛帶上去地假鬍子又揭下來,裝回化裝箱內。聞言笑道:「先去買些禮品,咱們去探望文侍郎去。」

「文銘義?」石敢低呼道。見秦雷點頭,石敢面色怪異道:「想必文侍郎並不想見到我們。」文銘義當日被秦雷毒

,從會場叉出去,又被大糞濃痰污了身子。這種奇任何人都是比死還難以接受地。

遭受這種打擊,文銘義自是不想活了。上吊、割腕、服毒、絕食……想盡一切法子結果自己的小命,無奈他地壽限未到,死了好多次都沒死成。上吊自殺繩子斷了,反把大胯摔折了;割腕自殺,血流著流著便凝固了,雖然失血過多,卻只是面上少了些紅暈,身子多了些單薄而已。

而服毒自殺,卻因為搶救及時,又回轉過來,只是落下很嚴重的腸胃毛病而已。至於絕食便更不可能,被家人掐著喉嚨硬灌些參湯就能把小命吊住……

這種事情又不是請客吃飯那樣還會上癮,所以幾次不成功之後,想死的心也就淡了,現在正在相府裡修養身心,傳說甚至會在不遠的將來重出江湖。

秦雷聽了石敢的說法,一臉嚴肅的糾正道:「孤王親自去看他。是他天大地造化,他只有恭恭敬敬地接著,有什麼資格挑三揀四。」說著小聲嘀咕道:「不嫌他臭就不錯了。」

石敢只好撓頭應下,吩咐車隊先到伏羲大街買些滋補安神的補品,再去東城相府探病。馬車拐回朱雀大街,過幾個街口便到了京都最繁華的伏羲大街。車隊停在百年老店『妙慈堂』的門口,石敢便帶著幾個黑衣衛下車,去採買藥材去了。

秋裡有些燥熱,秦雷把車窗打開。讓車廂裡的空氣對流起來,這才感覺舒服一些。順著車窗往外看,伏羲大街依舊是人山人海,熙熙攘攘的人群南來北往。彷彿走馬燈一般從車窗中一閃而過,讓秦雷產生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他感覺自己離這些人好遠,雖然生活在同一片藍天下,卻好想是兩個世界的人一般。

正在感歎自己已經脫離人民群眾太久時。秦雷看到一個窈窕的身影從眼前經過,緊接著是個熟悉地小胖子跟了上去。「李四亥?」秦雷低聲自言道。

秦雷有些落寞的望著那胖乎乎的身影漸行漸遠,卻沒有像往常一般出聲喚住他。輕歎口氣,他不知該如何面對自己在中都唯一的朋友。

是朋友。秦雷確信無疑。很多事情李四不說秦雷也知道,當初自己殺了天策軍、羞辱了李清,惡了李家。李四亥是盡了全力幫自己說項地。後來雖然自己拒絕了他的好意。但他仍然不肯放棄保護自己。

秦雷豈會不知。那時候李四為什麼會死皮賴臉住在書香閣裡,幾乎與自己形影不離?如果他不是兔子的話。那就只有一個解釋。而李四色豬投胎,顯然沒有斷袖之癬,所以他是在阻止血殺對自己下手!

直到李家改變主意,想把自己流放到南方後,李四亥才回了家。

這些事情秦雷都知道,雖然不說,但他確實已經把李四亥看成了自己的朋友。

雖然說過不會被家族矛盾影響了私交,但李家派了血殺刺殺自己,自己地老頭子也派了皇家殺手刺殺了李一姜,雖然一個未遂一個遂了,但性質是一樣的,後果也是一樣的。

兩家從此不死不休,如何還有中間路線?而且李一姜死了,他是李四的親大哥。兩人原本那不摻雜家族恩怨地友情,能抵過這海樣的深仇血痕嗎?

「王爺,李家少爺求見。」衛士在窗外輕聲稟報道,打斷了秦雷的回憶。「哦,」秦雷並不意外,李四亥在府中住過月餘,自然認識他身邊地黑衣衛。「讓他上來吧。」

『嘩啦』,車門拉開,久違地小胖子便出現在秦雷面前。

秦雷微笑地望著李四亥,他也賤兮兮的朝秦雷笑著。

「好久不見……」兩人異口同聲道,話音一落便一齊笑起來。笑聲之後是沉默,不止是秦雷感覺難以面對李四亥,李四亥也不知道如何面對秦雷。方才見到黑衣衛,他一激動便上了車,現在卻不知該說什麼好。

還是秦雷先打破了沉默,「你又惹著你家小祖宗了?」

李四亥在秦雷對面地長椅上坐下,歎氣道:「我看要玩完了。」

秦雷輕聲問道:『嗯?怎麼回事?你們不是扯不斷的娃娃親麼?」

李四亥愁眉苦臉道:「你是不知道,這半年我過的什麼日子。」說著可憐兮兮道:「自從我們兩家發生那些事情後,賽月就不願再理我。可我卻離不開她。心道,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便天天去她家找她。就算是痛毆三六九,臭罵天天有,我也認了。」

秦雷不得不感慨李家男兒至情至性,確實……沒一個正常的。笑問道:「沒再打得你起不來床?」

李四亥伸出胖胖的手掌,嘶

「五次啊,大哥!五次!」

秦雷強忍住笑,悶聲道:「我看今天是你在追她麼,難不成你終於要反抗了?」說著攥拳道:「忍無可忍無須再忍,像個男人一樣去戰鬥吧!我支持你!」說完才想起自己身份已然不同,乃是小老虎的叔叔了,再這樣說卻有些不妥。又補充道:「當然,不能下手太狠,教訓一下也就可以了……」

李四亥苦著臉道:「大哥啊,你說什麼呢。我哪敢動她老人家一指頭啊。」又垂首道:「現在她見了我彷彿看到野糞一般,掉頭就走,卻是不會打我罵我了。」說到最後,臉上竟流露出濃重的緬懷之色。

秦雷乾咳連連,撓撓頭道:「這個……改天有空我幫你說說看看,」見小胖子一臉希翼,忙給他降低期望道:「不一定管用,我只是試試啊。」

小胖子感激道:「只要哥哥你有這份心,小弟我就很知足了。」

說完小胖子地家庭矛盾。兩人又沒了話題,坐在那裡大眼瞪小眼,著實有些尷尬,李四亥沒話找話道:「聽說哥哥身子不好。出來買藥啊?」他見車停在妙慈堂門口,是以有此一問。

秦雷失笑道:「當我跟你那麼無聊?買個藥還得自己跟著。」也不隱瞞,微笑道:「我臨時去探望個病人,沒有備禮物……」

李四亥點點頭。卻沒有問是誰。他的面色漸漸沉寂下來,沉重喘息幾聲,艱難問道:「我大哥是不是你殺的?」終於還是忍不住要去觸及這個心結了。說完小聲解釋道:「不知道答案我睡不好覺。」

秦雷搖搖頭,輕聲道:「不是。當時我和我的手下都在襄陽,鞭長莫及。」

李四亥頓時如釋重負,呵呵笑道:「太好了。只要不是你殺的。我心裡就好過多了。」

「但與我殺的沒有區別。」秦雷面無表情道。

笑容凝固在李四亥臉上,他神色複雜的盯著秦雷。嘶聲道:「有區別。」

秦雷依舊面沉似水道:「沒有!即使沒有那些刺客,我也要殺了你大哥!只是時間上要晚一些而已。」用一種冷漠的聲音道:「在孤王看來,只要殺人的慾望足夠強烈,條件足夠成熟。殺與不殺便沒有區別!」

李四亥把拳頭攥得咯吱直想,怒視著秦雷,低聲咆哮道:「你為什麼要把自己地想法說出來?難道爛在肚子裡會憋死嗎?還是說你從來沒有拿我當過朋友,根本不在乎咱們的友情?」一邊說著,身子一邊不受控制的前傾,胖臉幾乎要貼在秦雷面上了。

秦雷伸手撣去被噴在臉上的吐沫星子,面色如萬載不化地寒冰,冷冷道:「即使我說跟我沒關係,你心裡的刺能拔掉嗎?」說著反手揪過李四的衣襟,用一種低沉而歇斯底里的聲音吼道:「正因為孤王把你當朋友,所以才無法欺騙你!」說完劈手把他推了回去。

李四亥寬闊地後背重重撞在車廂壁上,把沉重的馬車震得一顫。但他絲毫感覺不到疼痛,只是低著頭,喃喃道:「我曾經以為你比你家老二還會隱藏自己心跡,沒想到你也有如此坦誠的時候……」說著雙手摀住胖臉,嘶聲道:「可你為什麼要在這時候說實話呢?」

秦雷依舊筆直的坐著,淡淡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如此。但除了我地生死兄弟,你是第一個讓我覺得應該說真話的人。」

李四亥抬起頭,已經淚流滿面,啞著嗓子道:「何必呢?你為什麼不連我一起糊弄呢?你讓我如何自處啊?」

秋風把虛掩著的車窗刮開,又吹到兩人身上,讓兩人感到一陣寒意,不禁都緊了緊衣襟。

秋天確實來了。

李四亥晃晃悠悠地起身,往車門走去。到了門口,又緩緩回頭問道:「倘若當初是我作了欽差,你會不會殺我呢?」

秦雷搖頭道:「你沒資格做欽差。」

李四亥一陣乾咳,扶著車廂壁道:「我是說如果……」

「沒有如果!」秦雷生硬道,見李四亥失望地弓身下車,終於還是不忍道:「我不相信你會接這個差事。」

李四亥聞言身子一顫,旋即又放鬆下來,點點頭,離去了。

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二五章 相府行

過中天,車隊沒有馬上去東城相府所在的三公街,而飯館吃了個飯,又歇息一陣子。等到未時才往東城去了。

申時一刻,三公街。

秦雷不免要把它與齊名的大將軍街做一番比較。不同於大將軍街那深灰色玄武石鋪就的廣場般的路面,三公街雖然沒有那麼寬,卻是用更名貴的漢白玉鋪就,纖塵不染、高貴肅穆。道旁植著蒼松翠柏,比大將軍街少了幾分殺伐之氣,多了一些深沉穩重的氣息。

馬車到了相府門口,透過車窗,望著高大且浮刻著無數雲紋的鎏金朱紅大門。門下是高高的白玉階,還雕著麒麟、烏龜等叫不上名字來的小動物……或者應該叫瑞獸吧。就連門口那對獅子都金光閃閃,看起來值錢得很。

秦雷想起齊國的丞相府,那千年古槐覆蓋下的鎏金朱紅大門,還有那對睥睨眾生的石獅子。不由感歎道,論起擺譜來,還是齊國人更在行。沒有那麼多的雕欄玉砌、沒有那麼多的浮誇擺設,僅僅靠一棵冠蓋似的千年古樹,即彰示了主人高貴的身份,又點名了家族的悠久氣運,著實比單純堆砌財富擺譜高明得多。

「又不是幼稚園,畫那麼多烏龜蛤蟆幹什麼?」秦雷小聲嘟囓道。

「王爺有何吩咐?」石敢沒聽清秦雷的話,湊上來問道。

「沒事,去叫門吧。」秦雷揮揮手,不想跟他解釋『幼稚園』是個什麼東西。

石敢點點頭。下車到了府門前,門子便笑臉迎了出來,諂笑道:「恕小人眼拙,怎麼看不出是哪家大官人?小人真是該死……」

雖說宰相門前七品官,但那是對一般官員說的,門子見車隊氣派、護衛森嚴,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來了大人物了,那裡還敢端著。

石敢從袖子裡掏出一張名刺,遞到門子手裡。淡淡笑道:「麻煩這位大哥通稟一聲,就說文侍郎在南方時地同僚前來探視。」

門子雙手接過名刺,也不敢要孝敬,點頭哈腰道:「您老門房裡奉茶。小的這就進去通稟。」

石敢點點頭,從袖子裡捻出一張寶鈔,微笑著遞到門子手中,矜持道:「拿去喝茶吧。」給門子賞賜是不成文的習俗。但若是門子應下來之前就送上。便是自承卑鄙,乃是孝敬之意。而等門子應下來之後再送上,便是打賞之意。兩者代表的貴賤是不同的。

門子的笑容更燦爛了,心道。瞧人家這氣度,真會辦事。說著點頭哈腰的把石敢請進門房,吩咐手下好茶伺候。這才捧著名刺跑進去通稟。

穿過三重院落。到了大少爺所住的『楓仁院』。進去後卻發現大老爺也在。

文彥博坐在書桌後,對面是正襟危坐的文銘義。文侍郎穿一身綠色地長袍,比在南方時消瘦了許多,顴骨高高的突出,雙眼也顯得大了很多,而且明亮的很。

文彥博憂心重重的望著一本正經地兒子,折騰這麼久,終於讓他打消了輕生的念頭,看起來也恢復了正常。但日子久了,文丞相卻發現,自己最得意的兒子不太對勁——原本溫文爾雅的文侍郎時常莫名其妙亢奮、還有些神經質,說出話來雲山霧罩、三六不著。

今天睡到午時起來,文銘義便穿地整整齊齊,要去衙門上班,下人攔都攔不住,只好把文老爺請來。文彥博好說歹說,文銘義也不答應在家休息,反而正色訓斥自己老子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父親身為國之股胘,輔宰天下,受盡君恩,享盡榮華。正應該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怎麼能大白天在家裡呆著呢,還不速速去衙門做事?」說著痛心疾首道:「自從孩兒回來,就見父親三天打魚兩日曬網,真讓孩兒為您感到羞愧。」

文彥博差點背過氣去,卻沒法跟他生氣,只好滿嘴苦澀道:「文侍郎,本相今日是來聽你匯報的,我們書房辦公去吧。」這才把文銘義哄進去,兩個人坐在那大眼瞪小眼。

文彥博被兒子直勾勾的盯著,不僅不知該說什麼好,連手都不知道該往哪擱,他甚至覺得倘若有道地縫,自己必然會鑽進去的。

正尷尬間,門子進來把拜帖送上,才讓文老頭有些事情做。

接過淡藍色地拜帖,打開一看來人姓名,文彥博猛地一拍桌子,

勃然作色道:「他來做什麼?挑釁?看笑話?」說著雙手扯住拜帖,想把它撕碎。「休想老夫見他,除非他出殯的時候!!」老頭子咬牙切齒道。

卻被對面的文銘義按住雙手,嚴肅道:「父親大人,您真是太沒有禮貌了,怎麼能這樣對別人地名刺呢?傳揚出去,我們文家地臉面都被你丟光了!」

說著一根根掰開文彥博地手指頭,把皺皺巴巴的名刺奪了過來,也不管老頭子吃人地目光,用胳膊把那紙片擼平了,這才雙手捧起來,一字一句讀了起來。讀完後,一臉嗔怪的望著老爹,沉痛道:「父親大人,你怎麼能這樣對待一位王爺呢?而且人家是來看孩兒的,莫非孩兒連交朋友的自由都沒有了麼?」

說著站起來,對低頭閉眼的門子拖長聲音道:「隨我接客去……」便離了書房,揚長而去。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文彥博面色一陣青一陣白,最後竟然雙目通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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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一臉怪異的望著朝自己恭敬叩首行禮的文家老大,乾笑道:「文侍郎別來無恙啊……」

文銘義磕完三個響頭,仍趴在地上恭

「勞王爺掛心,下官很好。非常好,從沒有過的好!

秦雷直感覺渾身雞皮疙瘩,打哈哈道:「那就好哈,文侍郎還趴在那幹什麼?」

「王爺未讓銘義平身,故而銘義不敢造次!」文銘義一字一句道。

秦雷不由暗暗警惕,心道:這傢伙比在南方時更看不透了。也是,那麼大地檻都過來了,定然已經今非昔比了。我要小心應付才是。

想到這,秦雷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試探道:「若是孤什麼都不說,就這樣徑直進去呢?」

「下官就這樣跪著,等王爺出來!」聲音堅定,讓人毫不懷疑他的決心。

秦雷聞言哈哈笑道:「好一個無喜無憂。文大人確實比在南方時更長進了,起來吧。」

「謝王爺不殺之恩!」文銘義冷不丁冒出一句,這才從地上爬起來,垂首站在門邊。請秦雷進宅。

秦雷暗暗咽口吐沫,心道,這人在諷刺我當初羞辱於他,與殺了他並沒有什麼區別。好鋒利的言辭啊!守則穩如泰山。攻則利如長劍,端的是好功夫!我當要小心應付才是!如何答覆呢?

心念電轉,秦雷頓時想出七八種回答。正要從中挑出一條攻守兼備的回答。便見文家老三從院子裡匆匆出來。先是狠狠瞪秦雷一眼。卻不理他,而是哄孩子一般對文銘義柔聲道:「大哥。咱們該回去吃藥了!」

本來一臉嚴肅的文銘義一聽說『吃藥』兩個字,頓時垮下臉,委屈巴巴道:「苦……」

秦雷腦門子立刻見汗,心道,不會吧?又聽文銘仁繼續道:「不苦,加了冰糖了,而且吃完藥,還有糖葫蘆吃呢。」

文銘義這才眉開眼笑起來,再也不管秦雷,招呼也不打,轉身跟著文老三回了裡院……

秦雷望著一跳一跳離去的文銘義,下巴差點摔到地上,臉上一陣滾燙,心中哀嚎道:這次丟人可丟到姥姥家了……

按住內心的荒謬感,便要轉身離去,他被這個瘋子搞得什麼興致也沒了,士氣最是低落,哪還有心情與文彥博那老狐狸鬥上一鬥。

他卻不知,文彥博此時地士氣甚至不能用低落形容,那是相當的低落……

轉身剛走了兩步,便聽到背後有人把他叫住:「隆郡王留步,家父有情。」

秦雷身體一頓,轉過來面對來人時,已經是春風和煦了:「原來是文二公子,孤王還道貴府不太方便,想改日再來拜訪呢。」從容淡定的聲音,與方纔的張目結舌判若兩人。

單說這份自我調節能力,天下無人出其右。

文銘禮面無表情道:「全賴王爺所賜。我文家定會好好報答。」

秦雷微笑道:「不用客氣,你爹呢?」卻是不與他聒噪。大家已經這樣了,還有什麼裝樣地?

文銘禮怎能感受不到秦雷的輕視,憤憤的哼一聲,轉身帶路,把秦雷引向客廳。

到了客廳,文銘禮邁步進去,秦雷卻穩穩地站在門口,微笑與主座上坐著的那個儒雅從容、風度翩翩地老者對視。

文彥博望著從容不迫站在門口的秦雷,恍然以為自己見到了雄才偉略的先帝,他清晰感受到秦雷身上那無比強烈的自信,以及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地霸氣。那種惟我獨尊的氣質雖然隱藏的極深,卻不能瞞過老者那雙看透世情地眼睛。

文彥博終於知道自己地兒子輸地不冤,這種人本來就不是文銘義能對付得了的。

好在他還很弱小,文彥博心道。想到這,他沉聲道:「既然來了就進來吧,王爺還要老夫起身相迎嗎?」

「對。」秦雷微笑道:「公爺迎接一位王爺,並不掉價。」

「放肆!」文銘禮低喝道,還要說下去,卻被他老爹阻止了。

「呵呵呵呵,按說如此,」文彥博也不惱,含笑望著在門口紋絲不動地隆郡王,倚老賣老道:「但老夫乃是太子太傅,霟為諸皇子師,似乎當得起五殿下進來一拜吧。」

秦雷也呵呵笑道:「文丞相所言甚是,只是天地君親師,君在前,師在後。孤為陛下之子,文相在孤面前便是臣下,文相當先行君臣之禮,孤再行師生之禮。」

文彥博一時語塞。呵呵乾笑道:「年青就是好啊,心思機密,反應也快,嘴上還不饒人。真讓老頭子羨慕啊。」

一邊的文銘禮冷冷插嘴道:「不過是牆上蘆葦、山間竹筍而已。」

秦雷雖然不知道文銘禮在罵自己什麼,但總歸不是好東西,因而

根本不搭理他,只是對文彥博奇怪道:「文相,您就是這樣教育孩子地嗎?怎麼大人說話,貴公子老是隨便插嘴。」

文彥博面色轉冷。沉聲道:「王爺所言老夫不敢芶同,吾與太后是一代人,我的兒子便是你的長輩,您肆意貶低犬子。未免有些大放厥詞之嫌。」

秦雷搖頭道:「文相與伯賞元帥怎麼稱呼?」

「這個……」文彥博搞不清他葫蘆賣的什麼藥,奇怪道:「怎麼扯到伯賞世兄身上去了?」

秦雷笑道:「您既然稱呼伯賞老哥為兄,孤這個伯賞大哥的結拜弟弟,自然也要腆著臉叫您一聲老哥哥了……」

文彥博聞言表情一陣呆滯。旋即哈哈大笑起來。阻止了文銘禮的反唇相譏,沉聲道:「王爺嘴上功夫著實了得,老夫領教了。但老夫教你個乖,沒有十成十的把握。還是不要輕啟挑釁的好,尤其是在你求人的時候。」

「否則便是圖逞口舌之利而已。」文彥

轉冷,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送……客……」他把來。本來就是想好好羞辱一頓地。就算說不過他。文彥博也立於不敗之地。因為秦雷只要進來了。便失去了主動。無論他嘴上沾了多大便宜,到頭來被硬生生攆出去便是個顏面掃地。

文銘禮一臉幸災樂禍的走到秦雷面前。抬手道:「王爺,請了。」

秦雷根本不看他,也哈哈大笑道:「文丞相可敢與孤打個賭?孤只要說兩個字,文相就得乖乖自食其言,把孤重新請進去。」

文彥博呵呵笑道:「哦,老夫倒要聽聽,到底是兩個什麼字,有這般威力。」

「聽好了,」秦雷清清嗓子,吐出兩個字道:「念……瑤……」

屋裡一陣沉默,文銘禮見他爹不說話,以為文彥博沒聽懂,嗤笑道:「捻藥?就是摁藥也不行,王爺請吧。」

秦雷點點頭,客氣道:「不勞遠送。」說著轉身便走。

「等等……」屋裡傳來文丞相沉重的聲音:「老臣有請隆郡王殿下。」

文銘禮面色一下子灰敗下來,傻傻的望著秦雷從身邊走過,他搞不懂這兩個字怎麼有如斯威力,竟讓老爹真地自食其言……

「請殿下書房奉茶。」文彥博起身勉強拱手道。

「好說好說。」秦雷也不得意,依舊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樣子。

兩人便往後堂走去,文銘禮想跟上,被文彥博阻止了。秦雷也同樣把石敢留在了書房外面。

書房裡,文彥博親自關上門,坐在秦雷對面,沉聲道:「王爺怎麼知道這個人的?」

秦雷微笑道:「很湊巧,她曾經給孤王當過侍女。」

文彥博搖搖頭,低聲道:「這事老夫知道,老夫問的是,你怎麼知道她與我地關係?」

秦雷依舊淡淡微笑道:「這不難查出來,畢竟你們又殺人、又抓人,弄出那麼大動靜,孤王想不知道都難。」他故意說得含糊不清,卻是要讓文彥博摸不著底細。「念瑤姑娘是文丞相的千金,這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秦雷隨意道。

「哎,」文彥博有些疲憊道:「不錯,念瑤確實是老夫的女兒,」他倒痛痛快快承認了。「老夫找這個女兒足足找了十六年,卻被他娘一句『送出京了』誑得找遍全國,沒想到到頭來竟然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真是燈下黑啊……」

秦雷淡淡道:「想不到丞相真是愛女心切啊!」

文彥博突然緊張問道:「你可糟蹋過她?」

秦雷一臉鬱悶道:「孤王是個潔身自好的人……」

文彥博這才放心,輕聲道:「那就好,那就好。」說著定定地看著秦雷,沉聲道:「你這個時候來找老夫,定然是為你家老四的事情來的。」

秦雷點點頭,沒有否認:「不錯,孤確實為了簡郡王而來。」

文彥博似笑非笑道:「聽說你們地關係並不好,他甚至派人在古城府外伏擊過你。」

秦雷呵呵笑道:「文相真是不放過任何挑撥離間地機會,但這次你打錯算盤了。」說著一臉坦承道:「我們地關係並不是不好,而是很差,可以說比孤與丞相的關係強不到哪去。」

「那你何必還要費盡心機救他呢?」文彥博問道:「王爺沒聽過南郭先生和狼地故事嗎?」

秦雷心道,終於有個聽得懂的典故了,呵呵笑道:「那不一樣,就憑他姓秦,孤王就不能讓他死!!」淡淡的語氣,卻讓人感覺不可違逆。

文彥博冷聲道:「王爺有些過於自信了吧,您把我的長子害成那副樣子,難道以為還可以跟老夫心平氣和的談條件嗎?」

秦雷伸出一根手指,沉聲道:「是貴方先行挑釁的,貴公子倒行逆施,妄圖以一人之力對抗南方全體士紳!險些把孤王辛苦換來的穩定局面毀於一旦。況且孤王只是把他請出會場,弄成這個樣子,卻是純屬意外。」

文彥博瞇眼道:「這麼說王爺不想對此事負責了?」

秦雷同樣瞇起眼睛,冷冷道:「不要以為孤王不知道,你與喬遠山勾結起來,將孤王的行軍路線洩露出來,險些讓李家害了孤的性命!」

文彥博捻著開始花白的鬍子,一臉挪揄道:「難道你真以為憑一己之力,就能對付得了老夫和李太尉嗎?」

秦雷把伸出的食指換成中指,依舊在文彥博面前舉著,冷聲道:「孤王與你從來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你尋釁在先,孤王也就只好應著了。此事過後,文的武的,孤王全都應著便是。」

不待文彥博答話,秦雷接著道:「但在這之前,孤要老四能活下來。否則……」他不說否則什麼,任文彥博自己想像。

文彥博雖然不知道秦雷手勢的含義,但感覺極其彆扭,閉上眼睛

道:「你先把念瑤送來,老夫不相信你。」

「不行,你先放過秦霽再說,孤王也不相信你。」雙方僵持起來。

文彥博思酌片刻,沉聲道:「這樣吧,你先把她送到文莊太后那,等到秦霽的事情了了,老夫自去討要,如何?」

「成交。」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二六章 穿越最大的好處

到小清河上的畫舫,正好碰上前來作每日匯報的館陶書房,開始議題之前,秦雷先神秘兮兮的問道:「你說牆上蘆葦是什麼意思?」

「頭重腳輕根底淺啊。」館陶隨意答道。

「哦……」秦雷心中暗罵,果然不是什麼好話。轉念一想,自己的王府到現在還飄在河上呢,連根基都談不上,文老二說的倒也在理。

又怏怏的問道:「那山間竹筍呢?」

「嘴尖皮厚腹中空。」館陶奇怪問道:「王爺,您問這些埋汰人的聯作甚?」

秦雷一想也是,自己嘴皮子了得、臉皮更是了得、肚子裡也沒什麼墨水,這些讀書人埋汰人還真不帶髒字的。靠在座位上,使勁揉揉太陽穴,鬱悶道:「第一,孤王要到陸上住去,不在河上漂著了。第二,孤王要讀書。第三,孤要揍文老二一頓!」

館陶聽這話,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了,卻也不好笑話秦雷什麼,只是點點頭道:「等去了京郊,沒有那麼多瑣事纏身了,王爺也該好好看看書了。」

秦雷摸索著下巴上的短鬚,沉聲道:「後日早朝之後,孤王就走,不能再耽擱了。」

館陶點頭稱善,把手中的卷宗遞給秦雷,輕聲道:「這是前天王爺讓屬下擬的人事調整名單,請王爺過目。」

秦雷接過來,細細翻看起來,沉聲道:「侯辛任商貿司都司?合適嗎?我們是答應他職位隨意挑的。」

館陶苦笑道:「商貿司、聯絡司、衛戍司三司一直由屬下兼著。確實是不堪重負了。環視一圈,也就侯辛能力資歷都合適,還請王爺說服他。」

秦雷知道館陶說地是實情,只好應下道:「好吧,等他過幾天回來,我與他說。」便接著往下看,小聲讀道:「沈冰仍任諜報司都司,石勇任衛戍司司長,石猛任聯絡司都司……」念著念著。一臉無奈道:「孤就這幾個可心的人,還準備帶去重組宗正府兵呢,你倒好,一下子全給我留下了。」這幾個人無論從忠心到能力。都在秦雷手下裡算頂尖的,自然不捨的放手了。

館陶早就猜到秦雷的反應,揪著稀疏的鬍子,無所謂的笑道:「那王爺給我找些可用的人來呀。還是說把屬下累死拉倒。」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秦雷一時語塞,撓頭道:「那也不能全要走,怎麼也得給我留兩個吧。」

館陶安慰道:「王爺設計地考核晉陞規則透明公開,且很是嚴謹。把大伙的心氣勁都提的很高,相信不出兩年,真正的人才便會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來。到時候屬下就把他們幾個還給您。可以了吧?」

秦雷堅決搖頭道:「這件事情怨孤王。沒有提前跟你通氣。孤王準備讓未來地宗正府兵三足鼎立。孤王的老夥計們便是其中之一,你若是把這些靈魂人物都抽走了。他們沒法子與別人抗衡。」

秦雷早就與館陶有過分工,兩人一軍一政,對於軍方的事情,館陶只需知情,不必過問。而對於政務的事情,館陶可以自己拿主意,只需向秦雷事先匯報一聲即可。這樣兩人揚長避短、各盡所能,各管一攤,倒比兩人權責不分,鬍子眉毛一把抓要強得多。

所以秦雷現在通報一聲,意思是此事涉及軍方,你就不要爭執了。館陶也知道雖然秦雷尊敬他,但兩人畢竟是主僕關係,只好無奈答應下來,鬱悶道:「至少給屬下留兩個。」

兩個人又一番斤斤計較,最後館陶把石勇還給了秦雷,留下了其餘兩個。衛戍司地都司暫時仍由館陶兼著。。見館陶一臉得意的樣子,秦雷恨不得把他的鬍子全揪下來。

但兩人最大的好處是,討論事情從來對事不對人。所以雖然方才爭得面紅耳赤,但過去後,便不再聒噪,不會因此而記恨。

這件事說完,館陶翻開隨身攜帶地記事本,看了一眼,對秦雷道:「三天後是二娃他們四十個孩子參加國子監入學考的日子,王爺是否前去探視一下。」

秦雷『哦』一聲,驚喜道:「這麼多人考中了秀才?」

館陶撚鬚微笑道:「第一批總是好些,也在情理之中。」

秦雷哈哈大笑道:「這是孤這些天聽到最好的消息!去,一定要,明日下午便去。」

館陶笑著應下,付出有了收穫,總是讓人高興地。若是這收穫意外地好,高興之外便會多些驚喜。

他們去年討論地教育大計,其實已經開展,雖然因為時間和財力地限制,沒有開設專門的學校,但還是資助了上千貧困孩童,讓他們在京畿地區地幾十所私塾繼續蒙學,今年秋裡的童生試,有一千七百孩童參加,連過三關,取得秀才資格有包括二娃在內的四十餘人。

秦齊楚三國中,秦國算是最重視科舉的。官員選拔採取科舉、舉薦、蔭補並行的法子,大量的中低層官員都出身科舉。尚書侍郎之類的高官,雖然都是出自世家大族,但也都是進士出身。

對於豪門子弟來說,一旦通過科舉,立刻身價倍增,尚書侍郎便不是夢想。而對於普通百姓來說,科舉乃是唯一改變命運的途徑。雖然寒門進士們當不上封疆大吏、部府大員,但能做個知縣知府,也是天大的好事了。即使在部府中當個主事員外郎之類的,也比幹什麼都強。

而廟堂之上的士族統治者們,也認識到科舉對穩定庶族知識分子,防止國內動亂,有非常大的好處,所以也非常重視。所以科舉在秦國乃是一件大事。

秦國的科舉

試、鄉試以及會試三級。對應著秀才、舉人、進士童生試每年都有一次,但需要在縣、府、院各考一場。三場全過者,才算是通過童生試,取得秀才資格。而鄉試與會試則三年一次,鄉試在秋天,稱秋闈;會試在春天,稱春闈。

但一個童生想進士及第,不一定要全部參加這三次考試,可以有一個變通地法子,那就是入國子監。只要能通過國子監的畢業考試,便是監生身份,相當於舉人,可直接參加會試。省了許多麻煩。

而國子監,顧名思義,國子所念的學校,什麼是國子?公卿大臣、世家大族之子便是國子。這些『國子』可以免試入學,只要能通過每年舉行一次的國子監考試,便可獲得被允許參加會試,直接考取進士。

只要參加一次內部考試。便可以與舉人一樣,無疑即省時又省力,幾乎所有世家大族都會把自己的子弟送到中都的國子監入學。

而且國子監也接受已經考取秀才功名的庶族入學。只是需要繳納高額的監捐。但既便如此。庶族地主也會把考取了秀才功名的孩子送到國子監中。以求結交些未來地大人物。

秦雷在資助前便已經宣佈,所有考取秀才功名的童生們。都可以獲得他的推薦,進入國子監學習。而考取了秀才,也就意味著從此進入秦雷的視線,只要是優秀者,定然會得到秦雷毫不吝惜地賞賜與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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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第二天,秦雷卻不能先去看他們,他還有事要做。

明日便是早朝了,所以秦雷要在今天按約定,把念瑤送入宮裡。

不敢面對若蘭祈求的眼神,他一早就爬起來,藉著恢復鍛煉之名,躲了出去。

所謂『恢復鍛煉』倒不完全是借口,秦雷生病前後將近一個月,都沒有鍛煉過身體。整個人的體力、耐力甚至是精力,都在此生的最低點,比上京城遇刺時還要不濟。

但與那次不同,這次只需要進行一段時間地恢復訓練,便可以恢復巔峰狀態,不需要像那次一樣從零開始。

但要更講究方法,也不能心急,否則可能造成不可逆轉的損傷,永遠也恢復不到巔峰狀態。好在秦雷是行家裡手,甚至比雲裳還要懂得如何恢復身體。

他為自己量身制定了一套恢復計劃,準備在京郊療養時執行。而現在,他只能先進行慢跑,讓身體從沉睡中漸漸甦醒過來。

於是小清河邊出現了奇怪的一幕,一群全副武裝的黑衣人,圍成一個大***,沿著河堤慢慢悠悠地向西跑著。若是仔細看,還能發現,***中間有一個同樣一身黑衣的年輕人,一邊跑一邊還在嘟囓著,似乎不怎麼開心。

秦雷望著前後左右密密麻麻的黑衣衛,一邊慢跑一邊抱怨道:「求求你們了,這樣太丟人了。難道你們還想整個京城都知道,隆郡王殿下跑起來比烏龜快些?」

衛士們一臉抱歉地望了望秦雷,仍然堅定不移地圍著秦雷緩緩前進。一邊地石敢小聲道:「要不咱們回去吧,在船上繞著船艙跑也一樣。」

秦雷心道,那我躲出來幹嘛來?也不答話,只是悶頭往前跑。跑了小半個時辰,他已經渾身大汗,氣喘吁吁的掐腰站著道:「沒想到……孤用這種龜速,都可以累成……這樣。」

邊上衛士趕緊假裝也累壞了,擦汗地擦汗,喘息的喘息,還有彎腰站不起來的,看上去要多假有多假。但秦雷偏偏喜歡這樣,眉開眼笑道:「真是好兄弟啊,知道有難同當。走,孤王請你們吃早點去。」

頓時換來一陣歡呼,聲音要多響亮有多響亮,哪還有一絲累壞了的意思,讓秦雷直埋怨他們不敬業。

一行人便說笑著往回走,此時已是卯時,碼頭附近隨處可見等待上工的苦力們。他們往往不會在家裡吃飯,倒不是因為起得早,婆姨來不及做飯。而是因為家裡人口多,糧食少,都只能吃個半飽。對於這些要出大力的人來說,吃不飽就意味著比別人少抗幾趟麻袋,少掙幾個銅板。反而不划算。

總不能在孩子們面前大吃特吃吧?因而他們乾脆不在家裡吃飯,雖然依舊是自己吃飽,家裡孩子們半飽,但不守著孩子們的面,心裡也能好過些。

所以碼頭邊地吃食攤子特別多,一個接一個,能把整條街排嚴了。這些吃食攤子也是些窮苦人家開得,擺上一溜長桌,幾排凳子。支起一口大鍋。準備好食材,再帶上一籃子碗筷,便可以開張了。

一般每家只買一樣吃食,這家下麵條、那家炸油條、再一家賣豆花、再一家烙大餅……一家家排下去。竟也有幾十種吃食。而且價格非常便宜,一大碗雜面麵條兩文錢、兩根金燦燦的大油條一文錢,這兩樣三文錢便可以讓一個男子吃飽。而在碼頭上抗一天麻袋下來,即使力氣小的。也能掙到二三十文錢,拿出三分之一便可以把自己一天的肚子打發,還是很划算的。

秦雷他們在路邊找了家早點攤子,便呼呼啦啦圍了上去。倒把做買賣的父女倆嚇得夠嗆。石敢望著簡陋的桌椅碗筷,為難道:「公子,這裡不是您該來的地方。萬一吃壞了肚子怎麼辦。」

秦雷搖頭笑道:「這裡沒有地溝油吧?沒有蘇丹紅吧?沒有吊白塊吧?」

這些東西石敢怎麼可能聽說過。只能茫然的搖搖頭。秦雷哈哈笑道:「老子原來就是吃那些玩意長大地,都沒有毒死。來了這裡還怕個球啊!」

是開心,碰碰的拍著桌子,幾乎笑出淚花道:「原來待得地方好,冰箱空調洗衣機,還有大彩電,現在才想明白,僅這一條,打死我也不回去了。」

衛士們聽了,不禁心疼道,看看王爺原來過得什麼日子啊?什麼地溝油,什麼蘇丹紅,都是人吃的嗎?不禁齊齊對齊國痛恨起來。

既然秦雷這樣說了,石敢也不再堅持,心道,王爺既然吃那些玩意都沒事,那在這裡也決計不會有事,頂多把碗筷刷乾淨些唄。吩咐手下把桌椅擦乾淨些,自己帶人去買早點了。

不一會,麵條、雲吞、餡餅、油條、貓兒食、大包等十幾樣吃食便流水價的擺滿了桌子,秦雷夾起一根炸得金燦燦地油條,咬一口,便感覺外酥脆內鬆軟、鹹香適口,最關鍵是沒有地溝油。秦雷心情頓時大好起來,抬頭問石敢道:「你給錢了嗎?」

石敢一臉無辜道:「當然給了。」

「給了多少?」

「兩根一文,一共買了一百根,給了五十文啊。」石敢對自己的算術能力還是很自信的。

秦雷搖頭道:「你這就等於沒給。人家這是賣給苦哈哈的價錢,你也是這個價買,不覺得害臊嗎?去,所有地吃食按十倍價錢付。」

石敢撓撓頭,滿臉通紅道:「屬下確實太不像話了,這頓飯還是我掏錢吧。」他身為秦雷的衛隊長,一個月光俸祿便一百兩銀子,這點錢卻還是不在乎的。

衛士們便起哄笑道:「卻是又讓王爺逃過一次。」

石敢又重新給了一遍錢,那些賣給秦雷吃食的自然千恩萬謝,而沒撈著地攤位,也不眼紅,只是更賣力的吆喝起來,完全沒有來給大金主獻媚邀賞的意思。

這讓秦雷非常意外,在他想像中,只要石敢一給錢,那些攤販還不都捧著吃食送上來,正好可以宰石敢一刀。但他沒有看到任何人過來,不禁一邊喝著熱乎乎地豆漿,一邊沉思起來。

一時想不到答案,卻喝了兩大碗豆漿,吃了三根油條,外帶一個餡餅,把肚子都撐圓了。吃飽了就更不想思考了,只好先把這個問題擱到一邊,帶著黑衣衛離了豐埠碼頭,往畫舫停靠地地方走去。

太陽終於完全升起,身後地碼頭已經熱鬧無比,吃飽喝足的苦哈哈們開始了一天地勞作。秦雷也回到畫舫,登上了馬車,向皇城駛去。

車廂裡除了秦雷,還有念瑤,兩人相對而坐。

念瑤今日重新穿上了女官的裙裾。多日的休養,讓她的身體恢復了很多,面上也有了紅暈。

這讓秦雷一陣恍惚,彷彿回到了剛到京都的那一天。一切宛若初見,那個鵝蛋臉,柳葉眉,大眼睛的小宮女便笑容可掬的坐在自己的對面。雖然僅過去一年多,但中間發生了太多事情,讓他目不暇接之餘,也忘了整理記憶中的那些美好。

而在這個秋光明媚的早晨,他終於回想了起來……

記得初見時,她帶著幾個宮女要給自己洗澡,把自己扒的僅剩一條內褲。而自己那是還是絕世處男,面嫩的緊,而且從沒享受過一天王公貴族的生活,自然不好意思。只好求饒跳下水,惹得她吃吃偷笑。

而且自己搞不清狀況,還被她捉弄了。她也不告訴自己一聲,便帶著宮女們到後面換衣服,等到她們回來,自己這個土老冒卻已經洗完了……

但自己絕對沒有生氣,因為是她的俏皮可愛、善解人意、甚至那個小小的惡作劇,都讓他消除了初臨中都的緊張感,以及因為被老四戲弄,而對皇室產生的厭惡之情。

再後來,就是那個絕對鬱悶的晚上,天可憐見,老子什麼都不知道啊。想到這,秦雷的嘴角不禁微微上翹。

他的微笑,讓對面的念瑤癡癡發呆起來。她沒有失憶,對過往的一切都沒有忘記,那些痛苦不堪的、那些平淡無味的,還有那一夜,那一夜雖然是自己噩夢的開始,但她從來沒怪過他,反而總在難熬的日子裡,反覆回想起那那一夜的點點滴滴。

雖然自己當時驚恐萬分、羞憤欲絕,但他的反應真的很可愛,完全不像一個高貴的皇子,倒像是一個鄰家的青澀小子。他的每個動作她都回想過無數遍,她能體會出來,他完全沒有一絲猥褻自己的意思,那確實是個美麗的誤會。

是的,美麗的誤會,比起後來發生的事情,那個誤會確實是美好的。以至於對那一夜的回憶,成了她在苦難的日子裡,為數不多的消遣之一。

她以為當見到在自己夢裡出現過千百遍的他時,自己會欣喜若狂。但當她真的見到他時,她發現自己錯了,她想見到的是自己夢裡的秦雷,一年多以前的那個。

是那個青澀害羞的小男生,而不是眼前這個成熟冷酷的王者。

馬車一陣顛簸,把兩人同時從驚醒,互相望了一眼,又快速的別開了。

碧野朱橋當日事,人不見,水空流。

恨悠悠,幾時休?

便做春江都是淚,流不盡,許多愁。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二七章 熱血方是真男兒

車駛入皇城,在禁宮門前停下,石敢剛要去承天門侍記,卻被秦雷叫住,「先候著吧。」石敢知道王爺有話要對念瑤姑娘說,命黑衣衛們把馬車牽到道邊,遠遠地圍攏守衛起來。

秦雷閉目思酌良久,才睜開眼對念瑤堅定道:「孤王改主意了,不想送你進去了。」

念瑤聞言並沒有什麼表情上的變化,只是雙手緊緊攥住裙角,貝齒輕咬著下唇,沉默一會,才幽幽道:「王爺不是說奴婢可以自由選擇嗎?」

秦雷面色一滯,艱難道:「可孤王知道你不希望走著條路,孤王希望你今後能過的快樂些。」

念瑤用一種近似嘲諷的眼光望著秦雷,輕聲道:「難道跟著王爺就會快樂嗎?」

秦雷無言以對,他不知道該怎樣讓這個女孩快樂起來?像對若蘭那樣對她嗎?先不說三個女人已經把他的心塞得滿滿的,再也找不到加塞的地方,單說難道若蘭真正快樂嗎?秦雷不敢說。

他見過若蘭一閃而過的閨怨、他也忘不掉她偷偷飲泣的背影。完全拋開自己的感受不說,秦雷並不認為跟了自己,她會有多麼的幸福。

但自己確實虧欠她很多,甚至差點毀了她的一生。因而經過一路的思想鬥爭,秦雷決定讓她真正的自由選擇一次。即使她真想像若蘭那樣,秦雷也打算認了。

秦雷卻沒有想到,念瑤只是淒然一笑道:「牆裡鞦韆牆外道。對於現在的念瑤都是一樣地。既然如此,何必要去給若蘭姐姐添麻煩呢。」

秦雷沉聲道:「若是孤王真心邀請你呢?」

念瑤堅定的搖頭道:「在王爺身邊,總讓念瑤想起過往的夢魘,請王爺恩准念瑤離開。」

秦雷歎口氣,緩緩道:「那就這樣吧,孤會常去看你的。」說著敲了敲車廂壁,馬車便慢慢啟動,向深宮禁苑中駛去。一刻鐘後便到了慈寧宮外,快下車時。在這一刻鐘內一直沉默不語的秦雷突然開口問道:「倘若孤王起初只給你一個選項,你會接受嗎?」

念瑤緩緩地回過頭,認真地望了秦雷一眼,才垂首恭聲道:「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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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寧宮的老太監早在門口接著。知道秦雷是老太后的心尖,哪敢怠慢,嘶聲笑著問安道:「奴婢給王爺請安,見王爺身子大好。奴婢懸著的心這才放下些。」

秦雷對這位老太監當日蹂躪如貴妃的英姿記憶猶新,聞言微笑道:「怎麼還勞仇老親迎,讓小王面上很是有光啊。」

花花轎子眾人抬,說幾句中聽地話。惠而不費,有時候比打賞等讓人記住。尤其是這些不缺錢的老太監,更是喜歡聽。

兩人熱絡幾句。仇太監這才細聲道:「王爺這是來陪老祖宗說話的?」

秦雷點點頭。笑道:「正是。還順便把老祖宗點名要的人給帶來了。」說著從袖中掏出一個信封,淡淡笑道:「秋涼了。仇老添幾件衣裳吧。」

仇太監一臉受寵若驚道:「使不得使不得,老奴哪敢拿王爺地銀子,有什麼事您吩咐就成,辦完了您說聲好,老奴就心滿意足了。」說著真個往外推。

秦雷笑著拍拍老太監的肩膀道:「仇老只管拿著,孤王的打賞,哪個小兔崽子敢說什麼?」

仇太監這才雙手接過信封,笑靨如菊花道:「呵呵呵,那老奴謝王爺打賞了。不知王爺有何吩咐?」

秦雷哈哈笑道:「哪敢勞煩仇老大駕,沒什麼事。」說著看了看身後低眉順目的念瑤,輕聲道:「這姑娘對孤頂頂重要,仇老幫我盯著點,別讓小崽子們欺負了。」

仇太監萬沒想到秦雷是為了這事,忙不迭應下,笑道:「包在老奴身上了,定不會讓這位姑娘受一定點委屈地。」說著瞪一眼周圍的太監宮女,陰測測道:「聽見了沒有?」

四周的太監宮娥們噤若寒蟬的伏跪在地,顯然十分害怕仇老太監。

老太監滿意地點點頭,又換上一副笑臉,對秦雷恭聲道:「太后正在禪堂禮佛,王爺直須進去即可。」

秦雷與他笑著作別,邁步進了佛堂。

老太監吩咐宮女把念瑤帶去歇息,自己徑直回了房,關上門。坐在床上,從袖中抽出那個沉甸甸的信封,掏出裡面的東西一看,忍不住哎一聲——只見厚厚一摞內府寶鈔,全是一萬面額地。

老太監顫巍巍地點了又點,最後喘著粗氣自言自語道:「五十萬兩這五殿下哪是打賞啊,分明是要把雜家買下來啊。」用袖子擦擦額頭地汗水,把床上的被褥推開,在床板上摸索一陣子,一截床板便翹

,露出裡面地大鐵盒子。竟然與襄陽湖水寨,楚落格如出一轍。

仇老太監從懷裡掏出鑰匙,搗鼓一陣才把鐵盒子打開,頓時滿屋子的珠光寶氣。仇老太監把這五十萬兩寶鈔放好,又從裡面掏出一個賬本,把這筆款子記下來,再一番算計,這才喃喃道:「二百二十七萬兩,再有二十三萬兩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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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說老太監數錢,單說隆郡王進了禪堂,卻沒有看到佛像,只看到老太后坐在蒲團上,手中拿串念珠,面前一爐檀香,再就是對面的另一個蒲團,僅此而已,別無他物。

秦雷徑直到另一個蒲團上盤腿坐下,學著老太后的樣子,閉上眼睛,正襟危坐起來。

祖孫兩個就這樣相對而坐,整整一個時辰沒有說一句話。整個禪堂中靜極了。起初還能聽到秦雷的呼吸聲,到後來這聲音越來越悠長、越來越輕微,直到微不可聞……

秦雷感到自己漸漸脫離了肉體,站在空中沉靜注視著自己地心靈。那些猶豫的、怯懦的、骯髒的、卑鄙的、貪婪的……各種隱藏在心靈深處的醜惡,在這種注視下無所遁形,漸漸的冰消雪融,只剩下一顆赤子之心,前所未有的安寧。

文莊太后緩緩睜開眼睛,秦雷也似有所覺地張開雙目。與老太后相視而笑。

文莊太后慈祥的望著自己的小孫子,溫聲道:「你的心可靜了?」

秦雷點點頭,微笑道:「孩兒已經平靜了。」說著有些奇怪道:「方纔奶奶一直未曾睜眼,怎會察覺孩兒內心地躁動呢?」

文莊太后微笑道:「凡大智慧、大定力、大慈悲者。皆可習得他心智通。」

秦雷頓時感覺毛骨悚然,強笑道:「孩兒心裡想什麼,奶奶都知道嗎?」

老太太慈祥的點點頭,卻讓秦雷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試想一個老妖婆坐在你面前,即使是你最親的人,也免不了心中惴惴。秦雷使勁咽口吐沫,澀聲問道:「奶奶可知道孩兒現在在想什麼?」

文莊太后閉目沉吟片刻。緩緩睜開眼睛,微笑道:「你在想:千萬不能讓那個老妖婆知道我心裡的想法……」

秦雷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一臉苦笑地望著文莊太后。委屈道:「奶奶騙人。不來這樣的……」

文莊太后抿嘴笑道:「與文老賊鬥智鬥勇不落下風的隆郡王殿下。竟被一個老婆子騙了,是不是感覺很丟人啊?」舉手投足間。還能看出年青時顛倒眾生的淡淡痕跡。

秦雷很肯定道:「奶奶年輕時一定很愛騙人。」

文莊太后也不否認,微笑道:「人之所以被騙,是因為心有破綻,有憂慮、有慾望、有牽掛、有羈絆,才會被人所趁。」

秦雷苦笑道:「人之所以是人,便是因為有慾望,誰不渴望成就,誰不渴望愛戀,誰不渴望財富,若是完全超脫,也不是人了。」

文莊太后微微頷首,沉聲道:「功成名就乃是對持續努力地獎賞,但過度追求便是鑽營;男歡女愛乃是天地之道,本身並沒有錯,但過度迷戀便是荒淫;財寶玉帛可以帶來舒適的生活,本身也沒有錯。但過度追求便是貪婪。」

秦雷肅然道:「關鍵在度。」

「凡事皆有度,過而尤不及。」文莊太后讚許道:「一個人若是十八歲的時候,便開始學著思考,總是可以比別人少犯點錯地。」說著,雙目光彩一閃道:「到了你這個層面,比地是少犯錯,而不是多建功。」

秦雷聞言歎息道:「確實如此,再多地功勞,也不能給孩兒帶來更多的榮耀。若想更進一步,反而要靠對手犯錯。」這話說得模稜兩可,怎麼解釋都可以。可以當成他說地是與兩巨頭的鬥爭,也可以當成他說的嫡位爭奪。

文莊聽了,微笑著看了秦雷良久,才沉聲道:「孩子,你現在位於人生的三岔口上,不知不覺間,你便會邁入其中一條,並與另一條越來越遠,永遠不能相交。」

秦雷雙生撐住膝蓋,輕聲問道:「孩兒面前是哪兩條路呢?」他記得兩三天前,自己剛給念瑤指出了兩條路。而現在竟然輪到自己選擇了。

文莊太后面色沉靜,將手中的念珠輕輕划動道:「你可以選擇瘋狂,瘋狂地戰鬥下去,這是一條平坦的大道,許多貌似美好的東西都明晃晃的擺在大道旁,等著你去採摘。但你不知道這條路會帶你走向輝煌,抑或是走向毀滅。而且你將失去很多東西,甚至是你原本最珍視的。」

秦雷點點頭,沒有說話。便聽文莊太后繼續道:「你也可以選擇清醒,

面對誘惑和挑戰。這是一條充滿迷霧的小路,你看知道明天會怎樣,只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但有一天迷霧散去,你會發現路的盡頭是光明的未來。」

秦雷的脊樑挺得更直,沉聲問道:「皇祖母希望孩兒怎麼走?」

文莊太后慈祥笑道:「自己的路自己走。」

秦雷執拗道:「孩兒請求皇祖母指點迷津。」

文莊太后無奈笑笑,把手中念珠撮動幾個。溫聲道:「你這孩子啊,奶奶之所以不說,是因為我也拿不定主意。作為祖母,奶奶當然希望你能時刻保持清醒,安安穩穩,守得雲開見日出。但作為太后,卻希望大秦地隆郡王殿下能勇敢的戰鬥下去,用手中劍,為我大秦。也為你自己,劈出一條寬闊的路來。」

秦雷若有所悟道:「皇祖母可是看到了危險?」

文莊太后雙目中突然神彩湛然,定定的望了秦雷片刻,那種神彩才漸漸黯淡下去。她有些蕭索道:「奶奶老了,不是當年了,無法再為你們兄弟幾個撐起一片天了,若是有一天。真的天塌下來,你們是撐不住的。」說著歎息道:「若是再給你十年,甚至五年,你便可以代替奶奶為你的兄弟們撐起這片天來。可是天不假年啊……」

文莊太后的話。讓秦雷感受到濃重的危機感,他又有了久違地棋子感覺。沉重喘息一下,低聲問道:「父皇呢?他難道不能庇佑大秦皇室嗎?」

文莊太后眼中流露出一絲失望之色。淡淡道:「你父皇有自己的考慮。選擇自然會與你我不同。若是你把指望放在他身上,會失望的……」說完這句話。文莊太后的情緒便低沉下去,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之中,無法自拔。

見太后失去了談話地興趣,秦雷也識趣的住嘴,又坐了一會,便托辭拜見母妃,起身告退了。

快出門時,枯坐在蒲團上的老太后突然沉聲道:「小心文彥博。」

待秦雷驚訝的回過頭,老太太卻又進入神遊狀態,再不說一句話。

秦雷只好怏怏地退了出來,謝絕了仇太監相送的好意,自己慢慢踱步走在通往瑾瑜宮的石徑上。

秋風一起,整個世界便失去鮮亮的顏色,即使有高牆擋著,禁苑裡地花草樹木也開始漸漸萎靡。頑強的如松柏,仍艱難的保有那份不再清亮地綠,而脆弱地如桃李,早已經落光了葉子,露出光禿禿地枝頭,瘦骨嶙峋,風采全失。

秦雷漫無目的向前走,腦海中仍在思索著方才太后地談話。他承認,這位老太太眼光毒辣、見事極明,他確實面臨著人生的選擇,是高調與李文兩家抗爭,還是低調隱忍,默默發展實力?

平心而論,低調隱忍更符合當前敵強我弱的態勢,秦雷也相信,憑自己現有的實力,收起羽翼,嚴陣以待,是不會遭到滅頂之災的。到時候養精蓄銳,坐山觀虎鬥,待到兩敗俱傷再出來收拾局面,算是最穩妥的法子。

但那樣必然會因為自己的不作為,讓許許多多依靠自己的人受到傷害,如石猛莊蝶兒夫婦,如胥千山,如薛乃營,還有數不清為自己服務,把前程繫在自己身上的人。

想到這,秦雷便知道自己沒有選擇了,雖然與兩巨頭抗爭,依然要死很多人,甚至連自己也很可能被填進去。但這樣至少抗爭過、雖死無怨。

「相信他們也不會怪我的。」一片黃葉從樹上落下,正好被秦雷伸手接住,一攥拳,便把那沒有水分的枯黃樹葉,捏地粉碎。再張開手,枯葉化成的齏粉便撲撲簌簌地被秋風吹走,連一絲殘渣都沒剩下。

「只是館陶又要說我太衝動了。」想到這,秦雷微笑著抬起頭,卻發現周圍景致變換,已經沒有了假山花草,取而代之的是高大的楊樹,以及平整寬敞的黃草地,卻是早出了後宮,進到了華林苑。

秦雷對身後跟著的石敢嗔怪道:「方纔路過瑾瑜宮,怎麼沒提醒我?」

石敢一臉委屈道:「您從慈寧宮出來,沒走幾步,就往華林苑拐過來了,屬下還道您要要去看永福公主呢。」

秦雷哼道:「我看你想去看你的錦紋妹妹才是真的。」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二八章 焦尾琴與水晶球

林苑裡也是一片蕭索,除了那片碧竹林。

永福宮外的碧竹依舊青翠欲滴,甚至讓置身其中的隆郡王以為自己跨越了秋冬,重新進入春天。

悠揚的琴聲透過竹林傳到秦雷耳中,給那婉轉的曲調增添了幾分清越悠遠。是詩韻在彈琴,秦雷能聽出琴聲中的惆悵與期待。稍稍加快腳步,拐過最後一叢翠竹,溫馨的永福宮便閃現出來。

透過支起的軒窗,能看到一位身穿鵝黃長裙的姑娘在撫琴,她的倩影是如此的優美,氣質是那樣的寧靜。彷彿有了她的存在,秦雷眼中的一切也變得詩情畫意起來,就連窗欞上覓食的小家雀也顯得格外……可愛……

秦雷靜靜地站在竹林邊,靜靜地注視著撫琴的少女。彷彿真有心靈感應一般,少女輕輕抬頭向著竹林間的小路望去,便看到一個英挺身影,筆直的站在那裡。

與秦雷的視線僅僅是一碰,女孩便嬌羞的低下頭,琴聲也變得歡快雀躍起來,代替女孩對秦雷訴說著相見時的心情。

內廂間,永福原本慵懶的側靠在躺椅上,舒服的聽琴看書,好幾次被那纏綿悱惻的琴聲催得差點睡著,正想笑話下詩韻姐姐又開始想大哥了。卻聽見詩韻的琴聲一變,竟是難得的歡暢明快,聰明的女孩若有所覺,伸直修長的玉頸,向窗外張望,果然看到了讓自己牽腸掛肚的臭大哥,不由驚喜叫道:「大哥來了!」

說著便要掙扎著起身。詩韻一聽見她叫,便停了撫琴,趕緊過來把她扶住,柔聲道:「公主,先躺下吧。」

永福剛要笑著與詩韻說話,卻見臭大哥從門口進來。永福眉頭微蹙,癟癟小嘴,重現靠在躺椅上,反身朝內。給秦雷留一個美好地背影。

秦雷臉上的喜悅表情一下子凝固,大張著的嘴巴尷尬的合攏上。他自知理虧,卻不敢跟小永福生氣,與詩韻交換個眼神。卻收到她愛莫能助的回應。

秦雷只好小心翼翼的來到永福的躺椅邊,捏著鼻子細聲道:「公主殿下,隆郡王殿下求見……」細聲細氣像極了黃召的聲音。

永福生怕自己笑出聲來,緊緊摀住嘴巴。堅決不轉身。便聽到秦雷粗聲道:「公主為何不見孤王啊?莫非見了大哥還生氣不成?」

又細聲道:「王爺有所不知,您回來這麼長時間沒來看小公主,她老人家有些發脾氣了。」

粗豪的聲音又響起:「哎,你有所不知啊。孤昨日才能下地,今天就巴巴趕過來了,卻是還沒來得及去瑾瑜宮呢。」

只聽細聲又道:「那奴婢再給您說道說道。指不定小公主看你那麼心誠。就大發仁慈。轉過臉來了呢。」說著朝永福細聲細氣道:「公主,您就行行好。見見隆郡王吧,奴婢看他挺可憐地。」

永福已經被秦雷逗笑,卻仍強忍著轉身的慾望,想看看臭大哥能玩出什麼花來。

秦雷見永福還不轉身,也不著急,仍然粗著嗓子道:「哎,看來小公主是不能原諒壞大哥了,罷罷罷,我先去拜見了母妃再歸來吧,告辭!」

永福便聽到吧嗒吧嗒的腳步聲,真格的往外去了。急得她趕緊回身,卻看見臭大哥仍好端端站在床邊,正一臉壞笑地望著自己。

永福有些發傻,往門口一看,卻是臭大哥的臭侍衛正往外走。小公主那還不知道自己被臭大哥耍了,小嘴一癟,泫然欲泣道:「就知道欺負人」。

秦雷連忙又是作揖又是告饒道:「好妹妹原諒哥哥這一回吧,這不是心急想見到你嗎,雖然手段爛些,但出發點總是好的。」

永福也不是真生氣,只是好長時間沒見秦雷想得慌,乍一見著,激動歡喜地想哭罷了。但被秦雷一番打諢,就把那點久別重逢的激動之情弄得無影無蹤,只剩下一肚子好笑。

一時間,笑臉上掛著淚花,小花貓一般,看起來可愛極了。

秦雷朝一邊含笑旁觀地詩韻比劃個方方的手勢,詩韻雖然從沒見過這個手勢,卻清晰的知道秦雷要什麼,從雲袖中遞出一方錦帕,送到秦雷手中。

秦雷趁著接手帕的瞬間,兩指飛快地在詩韻手心上一劃,詩韻頓時感覺半邊身子一陣酥麻,霞飛雙頰間,芳心便不爭氣的小鹿亂撞起來。偷偷瞧了永福一眼,見她正低著頭,卻沒有注意到秦雷的小動作,詩韻這才勉強穩下心神,嗔怪地瞪了秦雷一眼。

秦雷得意地朝她眨眨眼,便拿錦帕要給永福擦拭臉上淚花。永福撅著嘴,乖乖地任秦雷施為,待小臉淚痕全無後,這才嬌笑道:「原來詩韻姐姐已經開始送大哥羅帕了,卻不知小妹哪天要改口叫嫂子。」

她只道秦雷從自個身上掏出的錦帕,卻讓詩韻大窘,飛快地伸手要去奪那錦帕,想不到秦雷更快,一下把手帕塞到懷裡,詩韻便撈了個空。詩韻的小臉已經如煮熟蝦子一般,小聲道:「拿來……」

秦雷一本正經道:「手帕已經髒了,待學生回去洗過再奉還給老師吧。」引得永福咯咯直笑,倒把詩韻羞得落荒而逃,不再理會什麼錦帕。

永福歉意的望著秦雷,小意道:「哥,我不是故意的。」

秦雷心道,你是有意的。面上卻陽光和煦道:「妹,哥也不是故意的,咱們扯平了吧。」

永福學著秦雷摸摸光滑的小下巴,細聲細氣道:「那要看禮物豐厚不豐厚,別緻不別緻?」

秦雷心道,好在有備而來,呵呵笑道:「絕對豐厚、絕對別緻。」說著招呼門口的石敢把門外的大箱子抬進來。

石敢帶著幾個侍衛抬著箱子剛要進門,便聽永福嬌聲道:「那個剛才走了地。不許你進來。」

石敢無辜的眨眨眼睛,指著自己鼻子道:「我啊?」

「哼……」看來小公主還是挺記仇的。

石敢知道在這個屋裡,永福公主就是老大,連王爺也得俯首帖耳,只好把手中的箱子交給身後的衛士,自己乖乖地退出去,在門口可憐兮兮地站著。不能進去本不是什麼憾事,但不能進去見錦紋小丫頭,可就太遺憾了。

秦雷心中同情。卻生怕引火上身,不敢開口求情,只能裝作沒看見,一臉討好道:「妹妹猜猜哥給你帶什麼禮物了?」

永福伸出蔥管般的食指。支在白瓷般的下巴上,認真思考起來,好半天才試探問道:「這麼長的箱子,莫非是具古琴?」

秦雷頓時垮下臉來。鬱悶道:「怎麼一猜就猜著了,不好玩。」永福心情一下子大好起來,小小得意道:「沒辦法,誰讓你妹妹冰雪聰明呢。」所謂近墨者黑。好好的一朵空谷白蘭,在秦雷地熏陶下,也開始向墨蘭轉化了。

秦雷親手打開箱子。永福一看。錦緞之上果然橫著一把古琴。樣式古拙自然,尾部猶有焦痕。「焦尾琴?!」永福完全呆住了。她想到秦雷會

一把名琴,只要能是春雷琴、梅花落琴那個檔次的,了,卻沒想到大哥為自己尋來了東漢古琴『焦尾』。

秦雷雖然沒文化,但還是知道蔡文姬他爹的,而在他可憐的歷史記憶中,與這老頭相關地一共就兩件事,其一是董胖子被人點天燈燒了,他去哭過,其二便是有塊爛木頭被人家點了,他去搶救過。前者為他引來了殺身之禍,而後者卻給他留下了千古美談,以及這四大名琴之一的焦尾琴。

此琴乃是徐家所贈,可謂是秦雷收到禮物中,最貴重的兩件之一。他知道永福愛琴,因而借花獻佛,轉贈給了她。

秦雷五音不識,自然不會明白這琴在彈琴的人心中地地位,只見永福哆哆嗦嗦的摩挲著那琴,淚珠子啪嗒啪嗒掉個不停,喃喃道:「想不到小妹有生之年還能見到這焦尾琴,死而無憾了,死而無憾了。」

秦雷咂舌道:「有這麼誇張?」

永福鄭重點頭,挽起袖子,凝神靜氣,在琴弦上輕輕一撥,『璫……』一聲無比清脆的琴聲響起,即使秦雷這個不懂琴的,也能聽出這琴確實比永福原來地『雨打芭蕉琴』音色要好得多。

他僅能聽出這個,但在懂琴的人耳朵裡,這一聲可就大不一樣了。僅僅聽到這一聲琴響,躲進後堂的詩韻竟然掀起門簾,重新走了進來,失聲道:「焦尾琴。」

永福也激動道:「是呀,果然是焦味琴。」說著將宮商角徵羽依次彈了一遍,秦雷聽著都很動聽,卻不敢開口貽笑大方,只能老老實實看著永福和詩韻一臉此生無憾地樣子。

只見詩韻也上前撫了一遍宮商角徵羽,閉目回味良久,這才微微激動道:「宮音渾厚低沉,長遠以聞;商音嘹亮高暢,激越而和;角音和而不戾,潤而不枯,征音焦烈燥恕。如火烈聲;羽音圓清急暢,條達暢意。此等神器該會彈奏出怎樣地仙樂呢?」認識詩韻這麼久,秦雷還是第一次見她情緒波動,沒想到卻是因為一柄糊了尾巴地琴。

好在秦雷還沒有淪落到要吃一柄琴的醋地地步,對兩個女孩笑道:「既然這琴這麼神,不如你們誰給我彈首曲子聽聽吧?」

兩個女孩對視一眼,齊齊笑道:「這琴經過長途運輸,琴弦已經有些鬆動,音不準了,卻是要調過才彈得。要知道哪怕一絲的走音都是對這『焦尾七絃琴』極大的玷污。」

「那就調吧。」秦雷無所謂道。

詩韻捂嘴輕笑道:「現在卻是調不了,調琴需要靜室平心,公主殿下想必與民女一樣,久久無法平心靜氣了。」永福點頭道:「是呀,我還感覺自己是在做夢呢,調不得音的。」

生怕秦雷失望,永福嬌聲道:「等過幾日把這焦尾琴調好音,便請詩韻姐姐為哥哥單獨彈奏一曲,這總可以了吧?」

詩韻臉紅道:「公主又要挪揄民女了,彈就彈吧,幹嘛要單獨啊?」雖然害羞,卻也不好再走掉了,只好婷婷裊裊的坐在一邊,看著兄妹兩個說話。

秦雷朝她投去一個安慰的笑容,示意她放鬆些,詩韻微微點頭,心中卻苦笑道,冤家,若不是吹皺了奴家的一池春水,我哪會如此進退失據,被人調笑呢?雖然如此,詩韻心頭卻談不上有多惱火,充其量只是不好意思罷了。

秦雷又把視線轉向猶自小心撫摸古琴的永福,微笑道:「大哥這個禮物可算可心?」

永福修長的睫毛眨了眨,烏溜溜的大眼珠一轉,朝秦雷甜甜笑道:「確實是無比豐厚,小妹無話可說。但卻被小妹一下猜到了,怎麼也說不上別緻吧。」卻是存心為難下總是無所不能的大哥。

秦雷額頭見汗,苦著臉道:「真是沒有辦法了,我卻找不來另外一截爛木頭,讓妹妹再哭次鼻子了。」他這是笑話永福方才明明驚喜到哭泣,卻不肯承認。

永福臉紅了紅,猶自嘴硬道:「反正猜到了就不算。」

秦雷面色愁苦的歎息道:「為兄就準備了這一件禮物……」

在永福心中,大哥是最最親的親人,撒嬌看他受窘可以,但讓他真正為難,卻是絕對不忍心的,剛要開口道歉。卻見秦雷眨眨眼睛,拖長音道:「……還有這幾件小玩意。」

永福知道自己又被臭大哥戲弄了,自是一陣不依,揪著秦雷的衣角嬌聲道:「哥哥最壞了。」但心中打定主意,無論大哥拿出什麼禮物,都要滿意收下,不再為難他了。

衛士從外面搬進來一個稍小些的箱子,放在秦雷腳下。秦雷親手打開箱子,抱出一個晶瑩剔透的圓球,笑道:「妹妹請看。」

那是一個用天然純水晶柱加工而成的水晶球,打磨的光滑無比,剝了皮的雞蛋一般。透明無色的水晶柱本來就異常稀少,而想打磨出如此光滑完美的的表面,還不只要報廢多少半成品呢。永福生在禁苑,又是昭武帝最疼愛的小公主,怎會不知這個小西瓜般大小的渾圓水晶球有多麼珍貴。

若僅是如此,恐怕還不及這個水晶球價值的一成。不知何方高手匠人,將水晶球的內裡掏空,僅留下一層寸許厚的球壁,又在內裡用水彩畫了一幅圖畫。

從外面看起來,圖畫上的大江、高樓、山川、森林,彷彿長在水晶球內一般,給人以掌中一世界的感覺。

詩韻與永福好奇的摩挲著光滑的水晶球,被球內細緻入微的畫面深深吸引。只聽秦雷溫聲解釋道:「這便是南方的景致,那浩浩湯湯的便是大江,江邊最高的樓台乃是與萬里樓齊名的望江樓,遠處是荊州城、晴川湖、翠微山等等等等,乃是南方的精華所在。」

秦雷對一臉神往的永福微笑道:「我曾經答應妹妹,要帶你遊遍名山大川、古跡勝景,但這次南下公務在身,不能帶你一起。所以找人做了這個南方山水勝景球,帶回來給你看。」

永福已是淚流滿面,一下子抱住秦雷脖頸嗚嗚哭起來,倒把秦雷弄得不知所措起來。求助般的望向眼圈微紅的詩韻,只見她輕輕搖頭,示意自己放鬆。

秦雷輕輕拍打著永福柔弱的後背,溫聲安慰道:「小永福不哭啊,哭壞了身子哥哥可要傷心死了。」

永福哭了一陣才離開秦雷的懷裡,卻又把水晶球抱在了懷中,滿臉幸福道:「這個禮物對永福來說,卻比那琴珍貴一萬倍。」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二九章 活土匪

永福心情平復下來,兩人坐好說話,詩韻奉上香茗。

秦雷這才有空問起永福的身子,永福微笑道:「多虧詩韻姐姐調養,沒有往年那般難過了,只是仍沒有力氣,舉箸提筆諸多不易。」

秦雷望向詩韻,她點點頭,柔聲道:「公主的身子確實比年前大好了,只是因為血氣不足,又虛不受補,所以冬裡仍比較難熬。」

秦雷想了想,沉吟道:「我在南方時咨詢過一位名醫,她也是這般說法。而且給過一個法子,李小姐看看可用不。」說著從袖中掏出一張信箋,遞到詩韻手中。

「李小姐?什麼時候這麼生分了?」永福挪揄問道,被秦雷惡狠狠瞪一眼,才委屈巴巴的閉上小嘴,靠在軟榻上望著兩人。只見兩人一般的青春年少,一般的風華正茂,男的俊朗不凡,灑脫飄逸;女的秋水為神.冰肌玉骨,雖傾國傾城,但不見奢華,唯覺淡雅。

雖然心裡酸酸,永福也不得不歎一句,真是珠聯璧合,相得益彰的一對啊。

詩韻接過信箋,先打眼一看,微笑道:「王爺的字大有長進,顏筋柳骨,已得三分神韻,再下去一年,您的楷書便可有所小成了。」雖然從來不以老師自居,但看的出來,她對自己的教學成果還是很在意的。

秦雷呵呵笑道:「都是老師教的好,學生會繼續努力的。」用老奸巨猾形容他有點過分,但怎麼也算小奸大滑吧。無論如何也不會自擺烏龍,把雲裳地親筆手書拿來給詩韻看。

詩韻淡淡望他一眼,視線便飛快的轉到信箋上,但秦雷還是感受到了她目光中的歡欣和讚許。若不是見詩韻陷入沉思,他定然還要再表些天天向上之類的決心。

兄妹倆緊張的望著詩韻,好久才聽她沉吟道:「這位前輩高屋建瓴,別出機杼。既然內調效果甚微,借助外力說不定能收到奇效。」說著對永福微笑道:「王爺帶回來的法子上說,今年冬裡尋一處溫泉。再配合著按摩藥膳,將公主體內的虛寒之氣除大半,即使一時不能痊癒,冬裡也會好過得多。」

秦雷驚喜道:「真的嗎。永福真的不用遭罪了嗎?」永福也欣喜道:「詩韻姐,是真地嗎?」

詩韻捂嘴笑望著這兄妹兩個,肯定的點點頭道:「以前咱們的目光總是放在湯藥針灸上,卻是忘了借助天地自然。民女覺得這法子七成管用。」

秦雷愛憐地揉揉永福的小腦袋,哈哈笑道:「太好了,詩韻說管用就一定管用,」說著。心裡向南方那位名醫作個揖,道聲抱歉抱歉,然後大包大攬道:「找溫泉這事就包在大哥身上了……」話音未落。卻見永福和詩韻吃吃發笑。一時摸不著頭腦。弱弱問道:「怎麼了?」

永福嬌聲道:「大哥真笨,咱們家地溫泉別院離著中都又近。溫泉也是大秦首屈一指的,幹嘛還用費勁去找啊?」

秦雷尷尬的笑笑,按在永福腦袋上的大手稍微加緊,寵溺道:「那就去溫泉山莊吧,自己家地地方,住著還舒心。」

永福小手輕輕掰住秦雷的指頭,把他的大手從自己頭上拿開,癟嘴道:「都把永福的頭髮弄成雞窩了。」說著卻不撒手,抓著秦雷地大手,祈求道:「大哥與我們同去吧,反正你本來也要療養的。」

秦雷本來打算去京都西面三十里的榮軍農場休養生息,卻也不忍心拒絕妹妹難得地請求,正在沉吟權衡間,便聽永福加碼道:「詩韻姐姐也去哦。」詩韻大羞,便要給永福呵癢,兩女笑作一團。

詩韻那無限美好地背影倒把秦雷看地一呆,點頭道:「好吧,我去跟父皇說說。」溫泉山莊在中都西南方向,離著榮軍農場十幾里的距離,與美人在側帶來地歡愉相比,倒也不是不能克服。

永福自然高興異常,興奮的小臉通紅。就連素來沉靜的詩韻也不禁喜上眉梢,讓秦雷不再後悔自己的決定。

三人商議一下行程,見永福已經有些乏了,秦雷便起身告辭。永福留他用飯,秦雷笑著謝絕道:「還是去瑾瑜宮吧,不然就太不孝了。」聽秦雷這樣說,永福只好依依不捨與他話別。她推說身子不好,不能出屋,便讓詩韻代自己出去相送。

兩人哪還不知這是永福故意給他們留的機會,秦雷朝永福感激笑笑,先行往外走去,詩韻向永福福了福,便加緊在後面跟上。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永福宮,又默默走了一段。直到身影完全消失在碧繡林裡,秦雷便放慢了腳步,等詩韻跟上。

望著眉目如畫的少女,秦雷輕聲道:「也給你準備了份禮物,

送到後面去了,你回去時看看吧。」

詩韻微微點頭,輕聲道:「謝殿下。」也許是因為方才永福挪揄,也許是深宮大院讓她太壓抑了。華林苑中的詩韻,卻沒有小清河畫舫上的那個俏公子那般大膽明快。

秦雷也知道她在這裡放不開,呵呵輕笑道:「再堅持兩天,等出了宮就不必這麼拘束了。」

詩韻感激的點點頭,對於秦雷可以體諒自己,她還是很高興地。

把秦雷送到竹林外,直到他登上馬車揮手作別後,詩韻才轉回永福宮。見永福公主已經睡下,詩韻便輕手輕腳回了房間,只見桌上多了一個古色古香的琴匣。

詩韻歪歪頭,幸福的笑了。方才在外面,見了秦雷給永福精心挑選的禮物,雖然不可能表現出來,但女孩的心裡還是有小小的失落。此時終於見到屬於自己的禮物,竟然也是一具古琴。詩韻便明白,秦雷在告訴自己。她和永福公主在他心中是一樣重要的。

至於裡面到底是架什麼樣地琴,詩韻根本不在乎,她在乎的是秦雷心裡有沒有自己。懷著這種愉悅的心情,女孩反手掩上房門,輕快的走到桌邊,嘴角微微上翹,眼睛也瞇成新月一般,伸手輕輕撫摸著琴匣。

終於忍不住伸出雙手,緩緩打開琴匣。一張棗紅色的古琴便映入眼簾,望著琴上「桐梓合精」四個秦篆小字,詩韻必須要緊緊摀住小嘴,才能讓自己不發出驚呼來。

『綠綺』!竟然是『綠綺』!司馬相如的『綠綺』!姑娘自然知道,這也是彈出『鳳求凰』的綠綺,又羞又喜間,一抹酡紅浮上如玉的面龐。

~~~~~~~~~~~~~~~~~~~~~~~~~~~

而那位一次送出兩把絕世名琴的隆郡王殿下。正在一臉肉痛地對屬下發著牢騷:「知道比給一個姑娘送禮物更痛苦的事兒是什麼嗎?」

石敢小聲道:「是給兩個姑娘送禮物……」

秦雷搖頭道:「錯,是給兩個住在一起的姑娘送禮物……」

石敢額頭見汗,不敢接話。他知道秦雷為了得到這柄能與『焦尾』相提並論的古琴,差點派兵打劫了胥家……

好在秦雷這種終日不見銀錢地大爺。對身外之物向來看的很淡。等到車在瑾瑜宮門口停下時,他已經忘了自己萬金博一笑的壯舉,跳下馬車把迎接自己的小弟抱起來轉個圈才放下。

秦霄拉住秦雷地大手。仰頭望向他。甜甜叫聲:「五哥。我很想你……」

秦雷哈哈笑著捏捏他的腮幫子,從身後掏出一副精美無比的銀彈弓。寵溺道:「這不來看你了嗎?」

秦霄一見到漂亮的彈弓,頓時把那點小大人勁拋到腦後,雀躍道:「我要我要!」說著伸出肉呼呼地小手,想要去夠秦雷手中的彈弓。秦雷故意逗他,把彈弓舉得高高的,讓小秦霄踮腳夠不著,急得抓耳撓腮,一蹦一蹦地想要抓住那彈弓。

兩人笑鬧一陣,秦雷才露個破綻,讓他奪了去。秦霄雙手捧著彈弓,歡呼道:「拿到了,拿到了……」撒歡小獸一樣,高興地不得了。

秦雷劈手把他攔腰夾起,故作凶狠問道:「小子,拿著這件武器,你準備做些什麼?」

秦霄拿著彈弓虛射幾下,奶聲道:「打壞人!」

秦雷好奇問道:「誰是壞人?」

「山陽姐姐,還有她娘,他們老欺負我和母妃。」小七憤憤道。

「秦霄,住口!」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地瑾妃娘娘嚴厲道,說著朝秦雷笑笑,溫聲道:「別聽小孩子胡說,他只是跟山陽鬧些小彆扭。」

秦霄委屈地癟癟嘴,小聲嘟艿潰骸八們整天來咱們這鬧騰……」

秦雷知道深宮裡長大地孩子,慣不會不知輕重,定是想讓自己這個哥哥給他們娘倆撐腰才會這麼說的。想到這,捏捏秦霄地小鼻子,把他放下,沉聲道:「放心,有五哥在,斷沒人敢欺負母親……還有你個小傢伙。」覺得說得有點嚴肅,秦雷呵呵笑道:「你得多活動活動了,都成個小胖墩了。」

秦霄雙手使勁擠著腮幫子,愁眉苦臉道「沒有……」又逗弄幾下秦霄,秦雷把兩袋銅丸和另一個彈弓遞到他手裡,吩咐道:「你和你六哥一人一個彈弓一袋銅丸,不許獨吞知道嗎?」

秦霄認真的點點頭,把東西抱在懷裡,奶聲道:「我這就去找六哥去。」秦雷拍拍他的小腦袋,笑道:「去吧。」秦霄朝瑾妃看了一眼,見她也點頭,這才歡呼道:「找六哥去了!」顛顛的跑出了瑾瑜宮。

秦雷這才向瑾妃恭敬地行禮道:

……」

瑾妃娘娘頷首微笑道:「快進屋吧,院子裡冷。」

離飯點還有半個時辰,兩人便先進屋喫茶說話。秦雷先把從南方帶來的幾箱胭脂水粉、綾羅綢緞奉上。

對於兒子的孝敬,瑾妃自是非常高興,命宮人抬到後面去,掩嘴笑道:「你這孩子,南楚寶香齋的胭脂水粉,放在宮中都是稀罕玩意,怎麼能論斤往家稱呢?」

見瑾妃中意自己的禮物。秦雷也很高興,拿起桌子上一個大蘋果,『卡嚓』啃一口道:「這是南楚準備賣給咱們大秦一年地量。當時南方大亂,寶香齋的商人便被阻在了荊州府,只求盡早脫手,孩兒就給包圓了。」

瑾妃見他無拘無束的樣子,心裡百感交集,轉瞬又笑道:「都說你在南方是個小霸王,沒想到是個欺行霸市的霸。」

秦雷撓撓頭。嘿嘿直笑,過一會才好奇問道:「這次怎麼沒見著沈家舅母?」

瑾妃娘娘面色怪異的看了秦雷一眼,又把視線飛快地移開,勉強笑道:「你舅母家在宮外。只是因為為娘寂寞,時常進宮陪我說話。卻也不能總在這裡,見不到也是正常。」說著有些吃味道:「怎麼,想她了?」

秦雷不好意思笑笑道:「就是每次來都見著。都習慣了,隨口一問罷了。」他還真有點想那個讓他倍感親切的舅媽,但見瑾妃神色不對,只道她倆鬧彆扭了。是以隨口搪塞過去。

沒想到瑾妃聽了卻幽幽道:「你該想著她……」

秦雷被瑾妃捉摸不定的態度弄得有些糊塗,奇怪問道:「母親何出此言?」

瑾妃微微有些慌神,又很快調整過來。輕笑道:「為娘是說你舅母對你那麼好。你可不能忘了她。」

秦雷只好把滿腹狐疑壓在心底。點頭道:「孩兒明白。」

瑾妃似乎失去了談興,坐在那裡有些心不在焉。與秦雷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秦雷心中彆扭,卻仍按著性子,與瑾妃陪坐。他感覺對午飯的期待前所未有地強烈,不是因為饞了餓了,而是為吃完了好開溜。

好不容易捱到飯點,宮女請二位貴人偏廳用膳,兩人都有些如釋重負,起身往飯廳走去。

剛剛拿起筷子,卻聽到外面一陣喧嘩,有女子的叫罵聲,還有小孩的喊叫聲,秦雷聽了,微微皺眉道:「是小六小七的聲音,母親只管用膳,孩兒出去看看。」

瑾妃娘娘本來也要急著起來,聽到這話便重新坐下,微微點頭,輕聲道:「小心些,別惹出禍端來。」看來她對外面地事情清清楚楚。

秦雷起身撇嘴笑道:「母親放心,孩兒不是剛回來時那個傻乎乎、什麼都不懂的小質子了。」說著轉身出了偏廳,往院子裡走去。

瑾妃怔怔的望著秦雷挺拔如山的背影,久久回不過神來……

~~~~~~~~~~~~~~~~~~~~~~~

秦雷走到門口,只見院子裡已經亂做一團,瑾瑜宮地太監侍衛甚至是宮女婆子,與一群外來的侍衛太監在大門口扭打叫罵的對峙著。那些外來的侍衛太監身後,一個勁裝打扮地錦衣少女,正捂著臉,惡狠狠道:「給本宮打進去,找那臭婆娘討個公道!出了事情本宮負責!」氣焰囂張至極。「不交出那兩個小兔崽子,本宮就砸了這破瑾瑜宮!」頗有跳腳罵街的潑婦風采。

秦雷仔細辨認,才認出那是久違的山陽公主,半年多不見,她地身量更高了,似乎脾氣也更大了。當初還是親自動手,現在已經知道派手下出場了。秦雷心中笑道。這時候老六老七從人群中鑽住來,跑到秦雷身邊,小心翼翼叫道:「五哥……」

秦雷板著臉問道:「闖禍了?」

老六剛要張嘴,老七卻搶著道:「不關六哥地事,是我把那婆娘打了。」老六隻好低頭小聲道:「我沒拉住他,是我地錯……」

秦雷拍拍兩個小傢伙的腦瓜,微笑道:「只要你們不欺負弱小,五哥就不怪你們。」不知道瑾妃娘娘聽到這話,會不會再也不讓小六小七跟秦雷見面。

活土匪教出來只能是兩個小活土匪。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三零章 太監也是有血性的 角先生傷好了麼?

弟三人說話的空,門口的衝突愈演愈烈,已經有脾氣足於推搡帶來的快感,開始動起了拳腳。

不知道哪方先動的手,反正站在後面的秦雷先是聽到『哎呦』一聲尖叫,然後一個尖細暴躁的聲音響起:「小雜種,本公公讓你知道知道,太監也是有血性的!」緊接著清脆的耳光聲響起,旋即又湮沒在此起彼伏的叫罵廝打聲中。

秦雷有意等了片刻,待雙方打得不可開交時,才出現在大門洞,沉聲道:「住手!」

忘情廝打著的雙方頓了頓,回頭看看秦雷。瑾瑜宮的太監侍衛們認得他,便想停手,卻被山陽帶來的人趁機一頓老拳,吃了不少悶虧,眼看就被衝進大門。瑾瑜宮有血性的太監侍衛們怎能吃虧,顧不上理會五爺的命令,重新撲上去,與對方戰成一團。

秦雷不悅的咳嗽一聲,一直在外圍旁觀的黑衣衛便呼啦啦圍上去,帶隊的許田試了下風向,朝東邊一指。站在東邊幾個的黑衣衛點點頭,從斜挎的背包中掏出幾個瓷罐,兜手扔進了人群之中。

幾乎與此同時,其餘的黑衣衛從背包中拿出秦雷在襄陽城頭用過的豬頭面具,戴在臉上,又從腰間取下包著鐵箍的棗木棍。因為進宮無法攜帶刀槍弩弓,所以他們只得用些鈍器權宜,只是沒想到今日用在此處正合適。

瓷罐在人群中碎裂,隨著一陣白磷的耀眼燃燒。一股股褐色粉塵便從中逸散出來,轉眼便覆蓋了人群。嗆得正在鬥毆中地侍衛太監們咳嗽連連,鼻涕眼淚也緊接著湧了出來,哪裡還顧得上打架,紛紛抱頭鼠竄。

黑衣衛們便如狼似虎的撲上去,也不分敵我,揪住一個便用那鴨蛋粗的鐵箍棗木棍一頓暴揍。這些黑衣衛下手分寸極準,別處不打,專朝屁股上的環跳穴下菜。最多兩棍子便將其放躺。速度之快、效率之高,令旁觀的秦霖秦霄張口結舌,激動不已。

幾乎是轉眼之間,百十號人便被幾十個黑衣衛悉數放躺。一個個或仰臥在地或伏趴在地,捂著屁股放聲哀號,卻沒有能再站起來的。

見勢不妙,山陽公主便要在幾個僕婦的護衛下溜走。剛一轉身,卻被一群戴著黑色面具手套的黑衣衛攔住去路,倒把刁蠻公主嚇一跳,領頭的一個啞著嗓子道:「公主殿下留步。我家王爺有請。」

山陽公主冷笑道:「讓開,敢當本公主地去路,你們不想活了嗎?」

渾身上下包裹嚴嚴實實的黑衣人也不搭理。自顧自啞著嗓子道:「公主殿下請回。否則恕我們無禮!」

山陽公主聽了頓時火冒三丈。柳眉倒豎,叉著腰肌尖叫道:「本宮就站在這了。看看你們這些誰敢動我一指頭。」邊上的老婆子也狐假虎威地嘶聲道:「冒犯公主可是夷三族的大罪,就算你們這些小兔崽子活膩了,也得為家裡人著想吧,快快讓開!」

黑衣人們彷彿被嚇到了,一動不動地呆在那裡。山陽公主剛要得意,便聽領頭那個怪聲道:「我們好怕啊,所以才戴了面具,公主不知道我們是誰,就沒辦法了吧。」說著一揮手,他身後的十幾個黑衣人便餓虎撲食般衝上去,把那些僕婦婆子拍到在地。

山陽公主見自己的公主名頭不好使了,卻不甘心束手就擒,反手從髮髻中抽出一對藍幽幽的峨嵋刺,披頭散髮、狀若瘋虎地朝黑衣人們衝了過來。

黑衣人都是識貨的,自然認的出這對兵刃竟是餵了毒的!而且怎麼說這婆娘也是個公主,假假還算是王爺地妹妹,自然有些投鼠忌器,不敢上前近身,一時間竟被那瘋婆娘佔了上風。

領頭的黑衣人分神看一眼門口,見同袍們已經結束任務,正嘻嘻哈哈的看自己幾人地熱鬧,臉上終於掛不住了,咆哮一聲伸腳踢在山陽公主翹挺地屁股上,暗讚道:好彈性!腳下便不由放鬆幾分力道,僅把她踹了個趔趄。

四周都是身經百戰地老傢伙,眼光最是毒辣。見山陽公主露出破綻,左右兩個黑衣衛便適時揮出手中木棍,恰好砸在山陽握著兵刃的大拇指上。只聽她一聲慘呼,兩根峨嵋刺同時落地。

受到此種打擊,山陽身上那暴躁地李家血統開始燃燒,伴隨著「哇呀呀……」一聲怪叫,李家的外孫女眼看就要抓狂!

這時一個套索從天而降,正好把她套在中間,山陽還沒反應過來,那套索已經猛地收起,將她連身子帶胳膊一起緊緊的束縛住,又往大門方向拽去。

李家的血統雖好,但要經過艱苦的錘煉才會將潛伏著的巨靈怪力發揮出來。山陽公

浮躁,學功夫都只學些花架子,怎能吃得了那份苦,承了李家的簡單粗暴,卻沒有什麼力氣,一下子便被拽倒在地,像一捆稻草一般,被人拖著向前。若不是瑾瑜宮前的地面全鋪了光滑的大青石,面朝下在地上滑行的山陽公主,定然會徹底毀容……

饒是如此,她也被拖得衣衫破爛、鼻青臉腫。而這,僅僅是噩夢的開始,不一會,她便被拖到了落著厚厚粉塵的場地中央,剛剛塵埃落定的大門前,又被她蹭起騰騰的粉塵。化身拖把的山陽公主頓時又變成了一個褐色的山芋。那些帶有強烈刺激性的粉塵打量湧入她的口鼻中,引得她劇烈的咳嗽起來,而這咳嗽又吹起更多的粉塵衝進公主殿下大張的口鼻中,再引動更強烈的咳嗽,又吸入更多的粉塵,週而復始,惡性循環起來……

周圍在地上哀號的太監侍衛們全都呆住了,打死他們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大秦最尊貴地公主殿下,竟然像蝦米一樣被人攔腰拽倒,又像拖把一樣在地上在滿是要命粉塵的地上拖著。

但這一幕卻實實在在在他們眼前上演,只見那位尊貴的公主殿下在地上劇烈的翻騰咳嗽嘶號著,而那根拽著公主鳳體的繩子,依舊堅定而緩慢的向院子裡收著。

侍衛太監們忘了呻吟,傻呆呆的順著緊繃的繩子向裡望去,想看看是什麼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如此對待大秦的公主殿下……

只見繩子另一頭。六殿下和七殿下正在拔河一般,將手中地繩子往懷裡收著……原來是皇族內部鬥爭啊,侍衛太監們哪敢再抬頭窺視,紛紛低下頭。一邊揉著屁股,一邊用眼角偷瞄場中的一舉一動。尋常可見不到如此過癮的皇族大火拚。

看到這一幕,石敢皺皺眉頭,伏在秦雷耳邊輕聲道:「王爺。是不是有些過了?」

秦雷淡淡笑道:「無妨,上次被孤王揍了,山陽這孩子老實了半年。可見這姑娘不打不長記性,希望這次教訓可以堅持到她嫁人。」說著還自我安慰似的小聲道:「李家人都很皮實。山陽也算半個李家人,不會有事地。」

石敢飛速一盤算,這位公主還有兩年才能嫁人……

好不容易拖出粉塵區。山陽公主的咳嗽聲漸漸小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粗重的喘息聲。以及滿面地口水鼻涕眼淚。

秦雷拍了拍正拉的起勁的老六老七,輕聲道:「好了。」兩人這才意猶未盡的鬆了手。停下這段足以讓山陽刻骨銘心一輩子地『拖地時間』。

山陽公主趴在地上,身子不停顫抖,口鼻無力的喘息著。秦雷並不看她一眼,淡淡吩咐道:「叉到一邊去,別壞了孤王食慾。」彷彿地上爬的不是一位公主,而是一條癩皮狗一般。說完,便帶著老六老七兩個進了屋。

屋外,兩個黑衣衛上前,一人用一根棗木棍,從山陽公主腋下穿過,就這樣將她拖到了道邊地草地上,任其呻吟怒罵……

~~~~~~~~~~~~~~~~~~~~~~~~~~~~~~~~~

秦雷回到飯廳中,吩咐宮女給兩位小殿下添上碗筷,自己也坐下端起飯碗,細嚼慢咽地品嚐御廚烹製地美味。吃了一會,卻見瑾妃一臉擔憂的望向自己,秦雷只好放下碗筷溫聲道:「母親放心,孩兒自有分寸。」

瑾妃輕聲道:「那樣對山陽公主是不是有點過分了?她畢竟還是個孩子,而且是你妹妹。」

秦雷本以為瑾妃會擔心如貴妃地報復,沒想到她卻關心起山陽來了。這樣秦雷對瑾妃的感覺大為改觀,即使是名義上的,他也希望自己能有一個善良的母親。朝她微笑道:「孩兒與山陽打交道不是一次兩次了,對她的性子還是有幾分瞭解的。」

說著指了指自己腦袋,輕笑道:「她,或者說李家的大多數人,是不可理喻的,只有狠狠的教訓才能管用。好在李家人都出奇的皮實,她也不例外,倒是不怕折騰。」

見瑾妃還要說,秦雷便重新提起銀筷,夾一塊水晶皮凍,送到她面前的小碟中,微笑道:「母親要多吃些皮凍,這東西雖然其貌不揚,但最是美容養顏,不亞於那寶香齋的珍珠粉。」

瑾妃娘娘好笑道:「你這法子頭一回聽說,為娘倒要試試。若是不靈,小心你的皮。」既然秦雷如此說,她便不再為山陽公主擔心。雖然是個逆來順受的性子,但瑾妃娘娘心中對如貴妃母女也是極為不滿的。

秦雷又吃了一會兒,把碗中的白飯扒淨,便放下筷子,端起湯碗喝湯。瑾妃見了,柔聲道:「大小伙

就吃這麼點,再來一碗吧。」說著親手又給秦雷盛了

秦雷接過白飯,扒了一筷子送到嘴中咀嚼嚥下。這才開口道:「母親有所不知,孩兒大病初癒,正在恢復期,只能吃個七分飽,多了對身體不好。」

瑾妃點頭微笑道:「那就不吃了,我兒身體要緊。」

秦雷聞言一愣,瑾妃問他怎麼了,他含笑輕聲道:「這是母親第一次如此稱呼孩兒。」通常瑾妃都稱呼他為『孩子』。

瑾妃神色一黯,垂首低聲道:「以後都這樣稱呼你就是。」

秦雷微笑道:「稱呼倒無所謂。只要別和孩兒太過生分就行。」這話說得心酸,聽得也心酸。瑾妃眼圈微紅,沉默良久,才顫聲道:「好。」

這個『好』字一落,母子間的隔閡彷彿少了許多,言語間也親密了一些,顯得更像一對母子,而不是別地什麼。

瑾妃似乎也覺得輕鬆許多,對秦雷說話也沒有那麼客氣了。輕聲道:「下次可不能再教兩個小東西使壞了,他們還小,分辨不出是非,若是學著濫用暴力。將來傷到無辜就不好了。」看來方才秦雷教唆兩個孩子拖拽山陽,讓瑾妃很是擔憂。

秦雷挑挑眉毛,對正在悶頭吃飯的兩個小東西清聲道:「二位小將軍。」兩個小戲迷頓時來了精神,一推飯碗。便從座位上彈起,在桌邊站定,齊聲道:「末將聽令!」「末將聽裡……」秦霄嘴裡還有食物,急急往下嚥的同時。把最後一個字的韻母也吃到肚子裡一半。

「我軍的宗旨是什麼?」秦雷一臉嚴肅的問道。

「不畏強敵、保護弱小、專治各種不服!」兩個小傢伙異口同聲道,看來秦雷方才在外面的臨時抱佛腳效果還挺不錯的。

滿意的點點頭,秦雷對兩個小傢伙沉聲道:「記住了。武力是用來對抗強者。保護弱者地。若是本帥知道你們欺負弱小。怎麼辦呢?」

「定斬不饒!」兩位小殿下咬牙切齒道。

瑾妃不禁莞爾,見兩人對秦雷如此言聽計從。也就放心了。

秦雷讓兩個小傢伙繼續吃飯,轉而對瑾妃輕聲道:「母親與和妃娘娘都是性情溫柔之人,在這深宮大院內免不了受些飛揚跋扈之人的窩囊氣,孩兒又鞭長莫及。卻要讓他們兩個硬氣些,才能護得你們不受欺負。」

瑾妃這才知道秦雷的用心,微笑道:「我兒用心良苦,只是別讓這兩個小傢伙也養成飛揚跋扈的性子便好。」

秦雷搖搖頭,呵呵笑道:「飛揚跋扈有什麼不好?只要他們兩個別學山陽,老拿比自己弱地使厲害就成。」

老六老七一邊扒飯,一邊支著耳朵聽兩人談話,聞言齊聲道:「幹就幹最強的,欺負弱者有個毛意思。」把瑾妃聽得一愣,見秦雷在與兩個小傢伙擠眉弄眼,這才知道,這匪氣十足的一句口號,又是出自秦雷口中。

瑾妃無奈的搖搖頭,剛要說話,便聽到外面一聲高亢地暴喝:「屋裡的人給我死出來!」

「如貴妃,」瑾妃有些緊張道:「她必是得了消息,前來給女兒報仇的。」

秦雷呵呵笑道:「母親稍安勿躁,一切有我。」說著起身出去,兩個小傢伙也跟了上去,瑾妃本想攔著,卻見秦雷沒有反對,便沒有吱聲。不知不覺間,她已經把這個半道蹦出來的兒子當成了主心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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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第二次站到門口,睥睨望著石階下消瘦許多地如貴妃,淡淡道:「別來無恙啊,貴妃娘娘。」雖然她是老大的母親,但秦雷依舊沒有任何好感。

如貴妃見到秦雷,鳳目一緊,衣袖中的拳頭緊了緊,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道:「是…你……」恨不得將這個給自己帶來終生恥辱地混蛋生吞活剝了。

秦雷依舊滿面春風地走下石階,到了如貴妃身前站定。這一年秦雷長地極快,已經比身量頗高的如娘娘高出半頭了。秦雷雙目中蘊含著難明地笑意,用細不可聞的聲音,低頭問道:「角先生的傷可好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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