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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 權柄 作者:三戒大師 (全書完)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零一章 斯文掃地文侍郎

如一聲霹靂從心底響起,文銘義癱坐在椅子上,喃喃然敢殺害欽差大臣?」

秦雷嗤笑道:「你竟敢污蔑欽差王爺?」說著面色一肅道:「掌嘴!」身後黑衣衛便搶上前,要捉拿文銘義。文府的衛士當然不能看著主人受辱,硬著頭皮擋在文銘義身前,卻被幾隻弩箭射在大腿上,慘叫著摔倒在地。

看著越來越近的黑衣衛,文銘義面色慘白道:「五殿下,下官可是欽差大臣,代表陛下威儀,你折辱於我,便是折辱於陛下!」

秦雷的手指在腰間金燦燦的天子劍上抹過,冷冷道:「陛下授孤天子劍,自然是讓孤代天賞罰,你算老幾?打!」既然李一姜已經死了,他也沒有必要再扭扭捏捏了。

話音一落,兩個虎背熊腰的黑衣衛便一左一右將文銘義擒住,提起來,把腦袋擺正。文銘義終於知道自己逃不過此劫了,尖聲道:「五殿下,不留一絲情面,日後好想見嗎?」士族間的爭鬥,往往暗地裡你死我活,什麼下三濫招數都用,表面上卻還要多年老鄰居一般和和氣氣。

但秦雷不管,他差點被人害死,他的心血差點被人掠奪,信賴他的人還被侮辱,如果不痛痛快快出口惡氣,他會被憋死的,還會讓人看扁了。

一個黑熊般的衛士站在文銘義身前,舉起蒲扇般的手掌,啪得一聲,便是一耳光。把文銘義半邊臉打得扭曲起來。因為腦袋被固定住,文銘義只能完全承受這一巴掌的力道,感覺半邊腦袋狠狠撞在牆上一般,右耳轟鳴作響,大腦半邊空白。

沒等他回過神來,黑熊反手又是一耳光,頓時左耳也猛烈地轟鳴起來,大腦完全空白。起初文銘義還有些硬氣,強忍著不出聲。只是悶哼,這讓下面觀看的議事們有些不爽。挨打嘛,自然是叫得越厲害,效果才越好。也越能氣。便有人高聲道:「這位壯士下手輕些,莫要打昏過去,那樣打了也是白打!」

這話引來一片哄笑,卻真有作用。黑熊果然減少了七分力道,每下只讓文銘義感覺疼得錐心,卻並不能立時暈厥過去。就這樣正一巴掌、反一巴掌,連續抽了十幾下。終於疼得文銘義嗷嗷大叫起來。這才引來一片復興衙門所特有的掌聲。

不知道又扇了多少下,直到把文銘義那張賣相頗佳的俊臉拍成個爛茄子才停下,試一試他的呼吸。轉身對秦雷拱手道:「啟稟殿下。暈過去了。」

秦雷點點頭。微笑道:「叉出去,扔在街上。」黑衣衛便拖著爛泥一般的文欽差往外走去。快走到門口時。有人出主意道:「告訴襄陽城的百姓,這就是企圖破壞咱們復興衙門的北方佬!」

這種缺德點子,黑衣衛自然從善如流。怕嚇到外面的百姓,又將文銘義地三品官袍扒了,僅剩下身上的內衣,這才把他仍在街上。有人拿面大鑼,鐺鐺鐺敲幾下,對被吸引過來的襄陽百姓扯開嗓子道:「諸位父老鄉親,這就是害得咱們吃不下、睡不好,妄圖破壞咱們復興衙門的北方佬,大家盡情鄙視他吧!」

復興衙門在百姓心中,便是那位王爺地化身。那是在兵荒馬亂時給他們衣穿、給他們飯吃、又在戰後為他們重建家園提供農具、種子,甚至是珍貴耕牛的地方。說句大不韙的話,在百姓心裡,卻比京裡金鑾殿上的皇帝還要重上許多。

這些日子地風風雨雨,他們也有所耳聞。但秦雷在襄陽城下的表演已經傳遍南方,他們都相信他是天神下凡,所以也沒人相信秦雷會有事。但這個衙門可不是神仙啊,百姓們滿腔擔心的匯聚在衙門外,忐忑不安的等待著裡面地消息。

此時見罪魁禍首被揪了出來,百姓們哪能輕饒了他,紛紛挽起袖子,便要上前暴揍一頓。黑衣衛一看有些傻眼,讓你們鄙視,不是動手啊,連忙大喊道:「王爺有令,所有人不得動手!」

百姓們一下子楞住了,停下問道:「是咱們王爺嗎?」待聽到黑衣衛肯定的答覆,百姓們一下子歡騰起來。雖然篤定王爺不會有事,但還是親耳聽說心裡才踏實。轉而又想到,王爺回來了,那些跳樑小丑就得乖乖的下台,復興衙門定然也就安然無恙了。

越想越興奮地百姓蹦跳著,呼喊著,迫切需要有個對象發洩下胸中地激動之情,視線自然而然地轉到地上剛剛甦醒過來的文銘義身上。

可王爺有旨,不准動手!有人弱弱地問道:「這位大人,那俺們可以動腳不?」

黑衣衛一臉無奈道:「很抱歉,也不可以。」

「啊?那俺們光看,能解什麼氣啊?」百姓們大失所望道。

黑衣衛彷彿喉嚨不太舒服,咳咳兩聲,吐出一口濃痰,正好落在文銘義的頭髮上。周圍的百姓也聰明,知道黑衣衛大人在教大伙呢,於是吭吭卡卡聲四起,緊接著噗噗噗噗,百十道濃痰便悉數吐到滿臉驚恐的文銘義身上。口水雨並不停息,反而隨著更多人加入,變得更稠密起來,不一會就把文銘義渾身上下吐了個便。

有人尤不解恨,看到邊上有推著糞車經過的,便一哄而上,推開推車的老頭,把那大糞車推到文銘義身前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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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正在廳堂裡與眾人說話,突然聳聳鼻子,奇怪問道:「怎麼這麼臭?」台下眾人早就聞到外面飄來一陣陣惡臭了,只是顧著王爺在說話,都沒反應罷了。此時見王爺問了,趕緊吩咐四周伺候的小廝將門窗關上。

石敢趕緊出去探查一番,不一會,一臉怪異地回來,拱手道:「啟稟王爺,外面一輛糞車倒了,裡面的東西正好潑在文大人身上。」議事們頓時覺得這味道不那麼難以接受了。

秦雷揮手,讓石敢把門關緊,呵呵笑道:「不管他的,咱們是臭一陣。有人可要臭一輩子了。」又引來台下一陣哄笑。等說笑完了,秦雷這才輕咳一聲,進入正題,「諸位……」台下議事們頓時安靜下來。聽王爺講話。

「諸位這段時間的表現,孤都聽說了,你們在困難面前表現出來的堅忍不拔、團結一心,讓孤很是欣慰啊。」台下眾人昂首挺胸的望著王爺。胸中湧動著無限自豪。

「你們讓孤看到了咱們南方復興的希望,只要有你們在,孤道就不孤啊!」雷鳴般的掌聲響起,代表了台下數百人的歡喜之情。

秦雷微笑著等掌聲停下。溫和道「先與大家通報個情況,再往下說。」他話音一落,議事局常議薛乃營走到台上。展開手中地藍色緞面折頁。朗聲道:「諸位。胥家的事情已經查明,現在公佈情況通報。」眾議事便呼呼啦啦站了起來。

「本月上旬。朝廷大臣文某,假天使之名,意圖傾覆復興衙門。

難之際,眾議事本當眾志成城,共度危難。然有胥貪婪愚昧、膽大妄行,為文某所蠱惑,置家門利益於不顧、棄江北民眾於腦後。盜胥家印信,與文某簽署話事權轉讓協議,險些釀成大禍。其百死莫辭,胥家也當承擔相應責任。然胥家千山忠勇可嘉,處置得當,將情況第一時間通知諸議事,並表示聽憑處置,認錯態度可謂誠懇。當酌情予以減輕處罰。」

此次事件胥家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除了與胥家交好的,台下議事都對其深惡痛絕,甚至超過對北方佬地憤恨。人家北方佬本來就是衝咱們來的,耍什麼陰謀,使什麼詭計都不為過。但胥家作為南方大族,非官方第一大議事,作出這等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就不得不讓人齒寒了。

但聽殿下的意思,並不打算置胥家於死地。台下眾議事心中默然,卻不好說什麼。

果然,薛乃營繼續念道:「今建議大會取消胥家常議資格,並處罰金五百萬兩白銀。暫保留其議事資格,暫禁止其表決權、質詢權、議事權、分紅權等一應議事權利,以觀後效。」死刑變成死緩,讓議事們有些不甘。

秦雷在聽說薛乃營留下胥千山起,便料到眾人如此反應,所以不意外,他笑吟吟地望著台下眾人,不緊不慢道:「眾位肯定想,這樣處罰是不是太輕了?我們即使舉手通過,也是看在你秦雷的面子上,對不對?」

下面一陣輕微的笑聲,更多的是沉默,無聲地表示著眾人的異議。

秦雷面色嚴肅起來,沉聲道:「諸位,孤也一樣痛恨背叛者,恨不得將他們撕成碎片。孤也很想把胥家打入泥漿,不得解脫。但現在不是時候,我們南方滿目瘡痍、百廢待興,正是團結起來的時候。在這時候,我們團結一份力量,敵人就會少得到一份幫助。而胥耽誠、胥千山這父子倆,忠義仁孝、才幹無雙,孤實不忍心讓他們代人受過,從此斷送了前程,也讓我南方少去一對父子干臣。孤請求諸位給他們一次洗刷恥辱地機會!」

眾人還能說什麼?他們本來就打算服從秦雷地旨意,不過是心中不那麼舒服,此時聽秦雷耐心解說,自然沒了情緒,待表決時,也就全數通過了。

處理完胥家,徐家便好說了,畢竟他們一直旗幟鮮明地反對北方佬,態度是好的,與胥家有本質地區別,再說徐家一向名聲在外,在眾議事心中,還是有威望的。所以當監事局當庭質詢徐國昌時,他一口咬定文銘義偽造文書,污蔑徐家時,眾議事便表示相信,不願意再追究下去,算是放了徐家一馬。但在眾人心中,徐家再也不是那個一言九鼎、世家楷模的南方第一家了。

秦雷見眾人有些消沉,對台下表明態度道:「孤完全相信徐家,相信徐老爺子的誠信,決不相信他們會弄虛作假。」他一語定性,比徐國昌自辯一萬句都有用。秦雷見眾人表情鬆動,呵呵笑道:「孤這個信任不是空口說說的,孤要用三百二十五萬兩白銀把這個礦洞從咱們衙門的資產中置換出來,大家總該相信了吧?」

這下眾人迷糊了,難道文銘義真的污蔑了徐家?那礦洞真的值那麼多銀子?要知道,這可是一筆巨款,即使是王爺,也不是說拿就能拿出來的,雖不至於砸鍋賣鐵,但緊縮銀根、東挪西湊是一定的。斷不會為了給徐家撐場面,而把自己掏空。

眾人一下子對徐家的懷疑之心便小了很多,而徐家對秦雷自然是銘感五內,感激涕零了。

處理完這兩件事,秦雷一臉痛惜道:「通過這次的事情,大家也能看到,我們還很弱小,抵禦風險的能力還很差,北方只派一個小腳色過來,我們就招架不住了。所以大家要警醒呀!」

議事們原本還有些興奮的心情也沉靜下來,確實,他們與北方掌權二百年的大佬相比,還差的很遠很遠。

秦雷見眾人表情逐漸凝重,溫和笑道:「大家不要急,他們垂垂老矣、便如日薄西山,而我們卻如卯時之日,噴薄欲出。只要渡過這黎明前的黑暗,必然霞光萬道耀九州。」

雷鳴般的掌聲經久不息……

復興衙門成立以來的最大危急,隨著秦雷歸來,就有驚無險的這樣度過了。今日是中秋佳節,秦雷便早早的散會,放諸位議事回家過節去了。

但有相當一部分家在外地的,不可能趕回去過節。秦雷讓那些回不了家的舉手,頓時呼呼啦啦舉起一大半。他滿面笑容道:「回不了家的都去晴翠山莊過節。」立刻換來一陣驚喜聲,那絲回不了家的鬱悶便煙消雲散了。

結果那些家在荊州以及周邊府城的也賴皮乎乎的非要跟著湊個熱鬧,中秋節每年都有,但能跟王爺一起過節的機會可就太稀罕了。

秦雷見狀,大手一揮,哈哈笑道:「同去同去……」

眾人這才歡呼一聲,跟著秦雷一同出了會場,上了車馬,浩浩蕩蕩往晴翠山莊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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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穩行駛的馬車上,秦雷一臉不可思議對沈冰道:「快說說李一薑是怎麼死的?咱們的山南諜報局什麼時候這麼強大了?」他剛到議事堂門口時,沈冰急沖沖過來稟報了李一姜的死訊,只來得及確認消息的真實性,裡面就亂做一團,秦雷便進去了,也沒有細問具體情節。

沈冰難得笑了笑,實事求是道:「刺殺天策軍重重保護下的李家大公子,這不是我們能做到的。」說著雙手遞給秦雷一張紙,輕聲道:「唐州諜報局的報告已經翻譯完成,請殿下過目。」為了預防信鴿或鷂鷹被射落導致的洩密,秦雷給各聯絡處下發了密碼本,要求他們將信息先加密再發送。

秦雷把視線投到信紙上,面上漸漸浮現出難明的色彩……

秦雷的確給山南諜報局和唐州諜報處下達過尋機消滅李一姜的命令,但考慮到作為李閥大公子,必然會有重兵保護,而自己的諜報機構還非常的脆弱,沒有機緣巧合,是無法完成這個任務的,他便在命令後面補充一句:以保存實力為要,若無機會不得蠻幹。

山南和唐州的諜報人員自然加緊對李一姜的監視,希望能找到那微乎其微的機會。雖然永遠也不會得到這個機會了,卻看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大戲。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零二章 李一姜之死

州城總督府,八月十三月未圓。

李一姜這幾天總是心神不寧的,右眼皮直跳,弄得他煩躁不已,拿片白紙貼上才算完事。暗罵幾聲晦氣,對陪他南下的幕僚抱怨道:「南方真是個鬼地方,來了後就沒碰到件順心的事。」

幕僚微笑道:「大爺不必太過焦慮,南人對咱們有些牴觸也是意料之中的。」頓了頓,又笑著道:「大戲在江北,也不知道文家那位唱得怎麼樣了?」

李一姜順著右邊眉毛慢慢地揉搓,有些幸災樂禍道:「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更何況南蠻子最愛抱團,他文銘義以為他是誰?要獨鬥兩省大戶,莫非腦袋被門擠過?」

這時外面傳來清脆的敲門聲:「大爺,該用晚膳了……」

李一姜聽了,苦笑道:「又到晚上了,這一天就這麼過去了?真是虛度光陰啊……」他自知家裡派血殺暗殺了秦雷,自己可能會遭到秦雷殘餘勢力的瘋狂報復,因而除了剛到唐州府,憑著聖旨收走了喬遠山和胥耽誠的大印之外,便住進了重兵把守的總督府,再沒過一次露面。

通常怕死的人都不會太短命,除非有人一心想殺死他,且有付諸實踐的能力。

等碗碟擺上,是李一姜最愛吃的中都菜,樣式繁雜、精益求精,十幾樣擺了滿滿一桌。但再好的美味也要有胃口去品嚐,李一姜整日窩在府裡吃了上頓接下頓,又不活動。自然食慾不振,再加上精神有些萎靡,看著一桌子油膩竟然一口都不想吃。

他對旁邊等自己下筷子的幕僚道:「你先吃吧,我有些沒胃口。」吩咐廚房送些清口小菜過來後,他便起身到內間小憩去了。

等他走了,幕僚便一人守著滿滿一桌子菜開懷吃起來。

李一姜剛閉上眼沒多久,便聽到外面一陣劈里啪啦地碗筷落地聲,緊接著又是砰地一聲悶響,便沒了聲息。他雖然養尊處優多年。但也是在十七年前浴血奮戰過的老兵,再加上他那恐怖的血統,彷彿對危險有天生的直覺。

李一姜並沒有出聲,也沒有馬上出去查看。他先不聲不響的起身。取下掛在床頭的軟甲穿上。穿的時候才發現在京裡時還很合身的寶甲,已經有些緊了。竟然還有心情自責一聲,南下後太懶惰了,可見李渾的種就是有些與眾不同。

穿戴好了。這才拿起桌上地寶劍,輕手輕腳來到牆邊,用劍尖將門簾挑開一條縫,瞇眼往外看去。只見那幕僚仰面朝天躺在地上,面色青紫,口吐白沫。看起來是中了劇毒。

他這才深吸口氣。大聲嚎道:「來人哪!有刺客!」話音未落。幾隻弩弓便穿透門簾射了進來,悉數釘在對面的櫃子上。李一姜瞄一眼泛著幽幽藍光的弩箭。在心中將敵人的危險程度跳到最高。

突然,他身後地窗戶發出砰地一聲,便支離破碎了,木頭碎屑向裡噴灑的同時,兩個黑衣人從窗口魚躍進來。就在他不由自主回頭望向身後時,從門裡也衝進兩個黑衣刺客。

從門外衝進的刺客視線掃過房間,並沒有看到任何人,他們立刻明白目標在什麼地方,立刻躬身向前翻滾,試圖盡量遠離身後的牆壁。

當左邊一個黑衣刺客面向牆壁起身時,發現身邊地同伴已經趴在地上。

吧嗒一聲,黑衣刺客瞳孔一縮,抬頭望去,便看到一個身材魁梧的虯髯漢子,山一樣的站在牆邊,滿臉輕蔑的望著自己,他手中地寶劍,正吧嗒吧嗒的滴著血。

這時另外兩名刺客也已經站定,三人相互看一眼,便齊齊舉刀衝了上去,他們只需在目標身上留下一個微不足道的傷口,兵刃上地劇毒便會把目標麻痺,甚至殺死。

李一姜也不離開牆邊,就那樣不丁不八地站著,只是將手中地寶劍橫了起來。

三柄利刃從上中下三路幾乎同時刺了過來,但李一姜卻分明可以看到它們的先後順序,閃電般地一劍劈飛最下面的一柄利刃。左手的劍鞘同時遞出,正好阻住上面一柄的去路。右手的寶劍再猛地往上一撩,盪開中間一柄。

這一劈、一格、一撩,僅在一次呼吸間完成,看上去像是神乎其神的同時盪開了三柄利刃的進攻,而且讓右邊一人露出好大空當。身體的反應快過大腦,李一姜手中的寶劍靈蛇般探出,瞬間點在右邊那人喉嚨上,又倏地收回,重新護住身前。

中劍的刺客捂著喉嚨一陣咯咯作響,便軟軟摔在地上。另外兩個刺客彷彿有些猶豫,對視一眼,便齊齊轉身向後,看起來竟要逃跑。李一姜哪肯放過這好機會,寶劍電光火石般刺出,以他豐富的對戰經驗,這一

劃到右邊刺客的背上,但不能造成致命傷。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那刺客硬生生止住去勢,定在原地。李一姜猝不及防間,寶劍便輕易刺透刺客的肩頭。那刺客哀號一聲,非但不向前掙脫寶劍,反而向李一姜的方向猛退一步,那寶劍便硬生生又刺進七寸,拔都拔不出來。

李一姜趕緊撒手撤劍,而另一個刺客的袖箭也激射過來,正中他的胸口。李一姜只感覺胸口猛地一震,喉頭一甜,險些吐出血來。而那袖箭也叮地一聲,落在地上,並沒有扎透李一姜的寶甲。

刺客的利刃緊接著迎面刺來,李一姜胸中氣血翻騰,手臂無法發力,只好側身讓開這一擊,兩步跑到窗邊,一躍而出。

還未落地,幾柄利刃便劈頭蓋臉向他砍來,李一姜虎吼一聲,把自己抱成團,用後背硬接了這波攻擊,同時藉著這股猛勁。又躍出了一丈多遠,竟然衝出了包圍圈。

李一姜這近乎玩命的一下,著實把刺客們鎮住了,他們像看怪物一樣,盯著大口喘息地李一姜,若不是看到他頸上留下的鮮血,便要放棄這次精心謀劃的刺殺了。

感到後頸傳來的火辣,李一姜心中歎息一聲,知道寶甲終究還是沒有將自己完全護住。他開始感到視線有些模糊。狠狠的朝自己面頰一掌,竟奇跡般的又清醒過來。

刺客們面面相覷,他們兵刃上的毒藥,可以在極短的時間順著血液麻痺人的身體。從沒見過有人摑自己一掌便能重新振奮起來。即使是敵對,也不得不感歎李家人都有一副野獸般強悍地身板。

趁著刺客愣神的機會,李一姜的視線快速掃過四周,這才發現到處是廝殺的場面。自己地衛士和黑衣的刺客無聲的搏殺著,即使金鐵交加也沒有一絲聲響,看上去詭異極了。

再看到有衛士滿面痛苦的張大嘴巴,脖子漲地通紅。卻仍然無聲的叫喊。他才知道,自己失聰了。

刺客們很瞭解自己毒藥的效果,見李一姜一臉的疑惑。便知道他地耳朵出毛病了。刺客們立刻四散跑開。又從各個方向同時攻了過來。

李一姜手中僅有一個劍鞘。又聽不到身後的腳步聲,只好咬牙壓抑住翻騰的氣血。向靠近手下地方向衝去。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要快些,再快些,絕對不能停!

兩個刺客見他手持劍鞘衝了過來,便橫刀要阻住他地去路。沒等刺客將招式施展開,李一姜手中地劍鞘便飛射出去,正中左邊一個的額頭,砰地一聲,將其砸到在地。李一姜虎吼一聲,便揉身從砸出地空當中鑽了出去,速度竟然比受傷時還要快。

剛奔出兩步,便感覺背後一痛,緊接著幾隻弩箭射在背上,那些弩箭仍然沒有刺透他的寶甲,卻將他打得控制不住身子,趔趄出去。

幾乎同時,又有四支弩箭射到他的雙腿上,其中右腿鮮血噴湧而出,李一姜再也站立不住,噗通跪在地上,手臂撐著地面,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刺客們見狀大喜,爭先恐後撲上去,都想搶這個頭功。就在七八個刺客圍攏上來,剛要動手砍下他的頭顱時,李一姜突然受傷猛獸般嘶叫一聲,拔下腿後的四支弩箭,一手夾著兩支,猛地向前躍去,猝不及防間,他面前的兩個刺客被捅了個正著,弩箭穿心而亡。

李一姜面前終於一片開闊,而他的護衛也已經殺開一條血路,離他不足兩丈遠了。李一姜踉踉蹌蹌的又奔跑幾步,突然直挺挺的撲面摔了出去,轟然倒地.而他的腦後,還插著一直顫巍巍的羽箭。

一直隱忍不發的刺客首領終於射出了致命的一箭。

刺客們望著李一姜伏在地上的巨大身子,竟沒有敢上前去查看的。刺客頭領罵聲廢物,大鳥一般掠過場中,到了李一姜身邊,舉刀便要將其首。

首領的鋼刀全力劈下,砍在李一姜的脖子上,卻感到一陣巨大的阻力,那刀砍進一半,便再也不能前進分毫。刺客首領心中駭然,趕緊撒手後撤,卻是來不及了!

血殺乃是李家訓練出來的,血殺會的垂死一記,李一姜沒理由不會。

地上的李一姜突然詐屍一般躍起,只見他脖子上卡著鋼刀,後頸偏下還有一支弩箭,渾身浴血,狀若厲鬼,把刺客首領唬的呆在當場,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李一姜一手按住肩膀、一手扳住下頜,伴著驚天動地的一聲暴喝,刺客統領的頭顱便被硬生生扯了下來,只有一絲皮連著脖子。

鮮血噴湧間,李一姜用最後的力氣將雙眼睜開一絲縫,看一眼血色的世界,這才重新倒下,再也一動不動。

直到

被絞殺乾淨,都沒有再敢靠近地上趴著的李一姜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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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把信紙遞還給沈冰,輕歎道:「一次投放三百刺客,從總督府密道中潛入,下毒不成便不顧惜性命的悍然出擊,完全用人命拖住李家侍衛,再用人命換取李一姜的性命。」閉目沉思片刻。他輕聲道:「即使是孤,能在這群刺客劍下逃生地幾率也不會超過一成。」

沈冰猶豫片刻,最終還是問道:「王爺,您認為這是哪方的刺客?」秦雷呵呵笑道:「有話你就直說,休要賣關子。」

沈冰表情不變,自己回答道:「這麼多人能悄悄潛入城中,找到總督府的密道,顯然不是齊楚密諜可以做到的。而咱們大秦能做到這一步的,除了太尉大人。只有一人。」

秦雷搖頭阻止他繼續往下想,沉聲道:「沒必要去臆測這些,我們只要知道兩件事便可,第一。李一姜死了;第二,我們回京後麻煩大了。」

沈冰終於把他吞吐的話說出來,輕聲道:「王爺,屬下的意思是。中都城至少有兩個可以隨手覆滅咱們的人物;而咱們離了南方,沒有鎮南軍、南方士紳百姓的全力支持,就好比魚離了水、樹離了土,很難與京裡那些根深蒂固地勢力抗衡。為何不……」

秦雷淡淡望了他一眼。輕笑道:「為何不留在南方,稱病不還?」

「嗯,屬下就是這個意思。請王爺三四。」沈冰終於把自己的心思說了出來。這不僅是沈冰一個人的看法。石敢、石勇他們也這樣想。三人在等待秦雷的間歇,交換了下意見。最終商量由沈冰向秦雷說項,這才有方才地一番話。

秦雷面色不變,輕聲道:「孤問你幾個問題,然後咱們再討論回不回去。」

沈冰點點頭,輕聲道:「王爺請講。」

「十七年前的南方強些還是現在的強些?」

秦雷一提十七年這個敏感的數字,沈冰便明白了,他低聲道:「十七年前強些。」十七年前正是百年以來地國力鼎盛時期,大運河也沒有今日這般不堪一用。而現在千瘡百孔、百廢待興,哪裡能比得過從前。

秦雷知道沈冰是個極其內秀的傢伙,只是他的位置決定了他考慮問題都是從秦雷的角度出發,所以大局觀稍差了點。這是高度地問題,不是能力的問題。見他臉上露出了然神色,秦雷又問道:「你覺得大秦強在哪裡?」

「強兵!」秦國人都會不假思索的說出這個答案,沈冰也不例外。

秦雷見他一臉自豪地樣子,不禁莞爾道:「那這些強兵都在哪裡?南方又佔了幾支?我們又能掌握幾支呢?」

沈冰臉漲地通紅道:「中都地二十萬禁軍,東方的三十萬征東定東軍,和二十萬鎮南軍。」頓了頓,又吭哧道:「我們一支都掌握不了。」別看鎮南軍對秦雷惟命是從,如指臂使,但秦雷只要流露出絲毫分裂地傾向,他敢保證,伯賞別離會第一時間揮軍北上,將秦雷撕成碎片。

無關乎什麼交情,只因為大秦一旦造成這種事實上的分裂,便休想再東進南下一步,還是乖乖等待被兩國瓜分來得比較實際些。這是以南下為己任的伯賞元帥不可能容忍的。

秦雷見沈冰額頭滲出冷汗,知道他完全明白了,便不再提問,把車窗拉開道縫,望著窗外妖嬈的河山,沉聲道:「凡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唐後二百五十年的戰亂紛爭,已讓諸國疲憊、矛盾橫生、天下人心思定,這段分裂便要走到盡頭了。在此時,合便是大勢,大道湯湯逆之者亡。任何企圖分裂的行為,都是逆潮流而動,都將眾叛親離,不得善終。」

沈冰伏首受教。

一陣涼爽氣息從車窗吹進來,讓兩人精神一振,臉上也不由自主露出笑容,晴川湖到了,山莊便不遠了。

離開八十天之後,秦雷終於重新回到出發的地方,這裡也將是他另一段征程的起點。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零三章 花好月圓夜

車到了晴翠山莊,早有黃召和馬侃在門口接著,秦雷膀,自己跳下馬車,溫和笑道:「做得不錯。」聽到王爺的讚賞,兩人臉上樂開了花,屁顛屁顛的跟著秦雷往大門走去。

秦雷突然停下腳步,望著山坡下波光粼粼的晴川湖,有些感慨道:「這真是個好地方啊,確實有些捨不得啊。」

「王爺既然捨不得,就留下吧。」一個爽朗的聲音響起,秦雷尋聲望去,便見到一身便服的延武和卓文正站在門口,笑吟吟的向他躬身施禮。

秦雷哈哈大笑道:「麴公卓撫別來無恙啊。」說著上前執起二人之手,一起說笑著進了莊園。

三人談幾句***,敘兩段別情,便到了正廳,秦雷呵呵笑道:「孤先去換下這身戰袍,洗漱一番。兩位稍坐,順便替孤招呼下那些來蹭飯的。」兩人自然應下。

秦雷便穿前廳過後堂,還沒到後院,只見一個窈窕修長的身影正踮腳站在院門口,向自己這個方向眺望。待看到秦雷英挺的身形出現在迴廊,那身影微微一顫,便乳燕投林般飛奔過來,轉眼便到了秦雷身前。

秦雷微笑著伸出雙臂,接住若蘭柔軟的身子,順勢轉了三圈,才輕輕放在地上。若蘭被騰雲駕霧的感覺弄得有些暈眩,落在地上便站不穩,只好緊緊抓住他的衣襟,嬌嫩的身子緊緊依靠在他身上。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有些大膽,若蘭只好把小腦袋埋在秦雷胸前。高低不願起來。

秦雷一手輕輕撫摸若蘭地秀髮,一手挽著她的纖腰,微微心疼道:「我的小若蘭瘦了,真是受苦了。」

若蘭『嗯』一聲,揪著秦雷的衣襟,輕輕搖頭道:「奴婢福氣的很,倒是苦了王爺了。」兩人幾月沒見,自然有說不完的情話,磨嘰起來沒完沒了。卻讓邊上男裝打扮的雲裳心裡發酸。她撇撇嘴,柔聲道:「王爺,若蘭姐姐,咱們還是進去說話吧。」

自從見到秦雷。若蘭眼睛裡便沒了別人,此時聽到雲裳說話,才想起這是在光天化日之下,邊上還站著旁人。小臉頓時煮熟蝦子一般通紅。依依不捨地離開秦雷懷抱,與雲裳小聲打過招呼後,羞羞道:「奴婢去看看水燒好了沒……」說著便逃也似的離去了。

秦雷好笑的望著雲裳,擠擠眼道:「莫非你吃醋了?」雲裳滿面笑容道:「哪能呢。奴婢怎麼會吃若蘭姐姐地醋呢?」

秦雷伸手作勢欲抱,一臉色迷迷道:「公平起見,讓本大王也抱抱小雲裳。」雲裳見他過來。貝齒輕咬紅唇。表情緊張卻強撐著不躲開。秦雷知道見了若來。她那不服輸的勁頭又上來了。不禁大喜,一把就要抱個滿懷。

哪知手指剛碰到雲裳的胳膊。她便嚶嚀一聲,受驚小鹿一般彈開,連退兩步才站住,玉頰粉燒,雙目迷濛道:「再等兩天,讓雲裳再準備準備……」說完這羞人的話,姑娘便捂著面頰,飛也似逃開了,速度確實比若蘭要快,就連動作也優美地緊。

「不愧是高手啊……」秦雷怪聲道。說來也怪,每次調戲完喬雲裳,他都會心情舒暢,連精神頭也會好很多。他整天一副急色的樣子,卻更多的是想看姑娘窘迫的小模樣……當然能有嫩豆腐吃更好。

秦雷哼著小曲進了房間,若蘭已經換上一身粉色單衣在那等著,看見婀娜多姿地小美人,滿面嬌羞與期待,正深情凝視著自己。

三月不見葷腥的秦雷心中咯登一聲,頓時渾身火燒似的難耐,反手掩上房門,便兩步跨到雲裳面前,一把捧起同樣滾燙的小臉,朝那嬌艷欲滴地紅唇狠狠吻去,若蘭身體一顫,旋即便緊緊反抱住秦雷,熱烈的回應著秦雷的霸道……

一時四下皆靜,窗外月桂悠然綻放,疏影橫斜,暗香浮動;室內

羅綃悄然輕垂,黛眉羞顰,朱唇更暖。說不盡地柔情蜜意,道不完地兒女情長。

直到金屋西沉、餘暉灑滿房間,兩人才消停下來。若蘭秀髮蓬鬆,香汗津津地蜷在秦雷懷裡,渾身慵懶地不想動一下。見秦雷起身穿衣,卻實在無力起身伺候,不由又羞又急,樣子煞是可愛。

秦雷伸手勾一下她尖尖地下巴,溫柔笑道:「你卻只管歇著,孤王尋雲裳洗漱去……」若蘭嬌羞的點點頭,柔聲道:「還請王爺恕罪。」秦雷哈哈大笑道:「小若蘭何罪之有?反倒有功地緊,孤很是欣慰啊……」把若蘭羞得鑽進被子,再不露頭。

秦雷志滿意得的出了裡間,叫了幾聲雲裳都沒人應,他心裡奇怪,只好隨便叫幾個侍女伺候自己洗澡,剛坐進浴池,沒洗一會兒,便感到背後換了人,那雙熟悉的小手又輕輕按在自己肩頭。

秦雷頭上搭

巾,舒服的哼哼幾聲,開口問道:「去哪了?方才好

身後的雲裳輕聲道:「心裡悶,出去走走透了透氣。」

秦雷默然,他知道雲裳功力深湛,耳聰目明,裡間事情自然可以聽得一清二楚。他也知道雲裳定然心中吃味,但此事卻也不好說什麼,只有含混過去,當沒發生過最好。

卻也不想太過冷場,秦雷沒話找話道:「京裡傳來消息,招我回去的聖旨不日即到……」

果然,雲裳的心思馬上被吸引過去,手上的動作也不由一緩,輕聲問道:「會是什麼時候走?」

「最晚月底吧。」秦雷確實已經歸心似箭了。李一姜遇刺、文銘義受辱,雖然這些事情都不能擺在面上吵,但台下的暗潮湧動更加凶險,想必三家已經摩拳擦掌。要好生較量一番了吧。這個時候若是偏安一隅,任由別人在朝堂上呼風喚雨,那他的形勢會越來越不利,原本地戰果也會被人蠶食瓜分。

雲裳停下按壓,雙手輕輕撫摸秦雷線條分明的脊背,雖然一句話也不說,可秦雷也能感到姑娘濃濃的眷戀與不捨。他輕歎一聲,低聲道:「跟我走吧?沒有人知道你是誰,你可以不用背負那麼多的。」

雲裳微微搖頭。輕聲道:「雲裳不能自欺欺人,而且……」說到這裡姑娘停頓了下來。

「而且什麼?」秦雷問道。

雲裳雙手環過秦雷的脖頸,輕輕地將他攬在懷裡,下巴摩挲著秦雷的頭頂。用一種近乎呢喃的聲音道:「雲裳從很小的時候就在做一個夢……夢見自己未來的夫婿,穿著金黃地戰甲,威風凜凜,

在一個萬眾矚目的日子。踏著玟瑰花瓣鋪成的大道,來把身穿大紅嫁衣的雲裳接走……」

秦雷地面頰在雲裳賽爽欺月的皓腕上緩緩摩挲,聽姑娘如泣如訴道:「雲裳現在什麼都沒有了,便只剩下這一個夢……」

秦雷輕聲道:「小傻瓜。你還有我啊……」雲裳輕輕搖頭,淚水奪眶而出,滴落在秦雷潮濕的頭髮上。他甚至沒有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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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秦雷穿戴整齊、神清氣爽的出現在院子裡時。已是華燈初上。今夜秋高氣爽。天空雲淡風輕,一輪皎潔地銀盤掛在東面的夜空。散發著神秘而溫馨的光。

月光下有月桂樹,月桂樹下有宴席。幾十張長桌擺滿了一盤盤的桂圓、核桃、紅棗、李子、葡萄、西瓜,以及各色點心蜜餞,各種美酒佳釀,一百四五十位兩省議事依次坐在長桌邊,正輕言細語地一邊吃著點心水果,一邊時不時望向院門。

待見到秦雷出現,人們笑吟吟的放下手中的吃食,起身向秦雷問好。秦雷一邊往裡走,一邊爽朗笑道:「過節就是圖個樂子,諸位不必拘束,要不就沒什麼意思了。」

士紳們聽王爺如是說,也就放開了,剛要笑著坐下。主桌上地卓秉宸高聲道:「諸位別急著坐,先請王爺帶領咱們祭拜了月神再坐。」

眾人一聽,紛紛笑道:「理當如此。」轉而對秦雷拱手道:「請王爺領祭。」

秦雷哈哈笑道:「如此甚好。」來地路上,黃召已經跟他說過,待會將有祭祀,並把流程詳細講了一邊,是以秦雷大大方方地答應下來。

卓秉宸和喬岐佩便一左一右,引導秦雷到了東面地一張巨大供桌旁。秦雷看那桌上的祭品,儘是些瓜果梨棗、香蕉葡萄之類地,沒有往常祭祀所見的豬牛牲口,心道這月神肯定是個女的。

果然,桌上正中擺著的月神雕像乃是一尊嫵媚柔媚的女仙,再看看她身後皎潔的明月,原來是嫦姑娘,秦雷暗道。

這時,卓秉宸手捧一根兒臂粗的大紅燭奉到秦雷面前,秦雷接過,就著邊上的燭火點燃,然後將其插在神像左邊。卓秉宸又遞過一根,秦雷再點上,插在右邊。卓秉宸退下後,喬岐佩上來,將一束香奉給秦雷,秦雷接過,就著剛插上的燭火點燃,向月神拜三拜,插在月神面前的香爐上。

....狀的大西瓜奉到秦雷手中,秦雷又把西瓜擺上。這才退回身後的蒲團,跪下。身後的喬佩和卓秉宸也帶領士紳們跟著虔誠跪下。

秦雷拱手向月神施禮,朗聲道:「太陰娘娘在上,下界小王秦雷,率我南方子民,於仲秋之虔誠祭獻禮拜,乞娘娘憐我南方苦難,佑我萬民平安!」

言畢,恭恭敬敬一叩首,身後的士紳也跟著叩首,三叩首之後,絲樂聲起,這才算拜祭完成。待秦雷起身後,眾人也紛紛起身,跟著秦雷重新落座。

秦雷自然在主桌主座落座,卓秉宸、

分別坐在左右。再往下是延武、卓文正、秦樹昂、還有被秦雷特邀的柴世芳,八人一桌。

卓秉宸、喬家父子、延武自不用講,身份擺在那呢,就算延武和卓文正暫時停職。不還沒去職嗎?至於柴世芳柴黑子,經此一役,他在眾人心中的地位水漲船高,且人們都知道,他必將成為王爺跟前地紅人,有與傳統四大家分庭抗禮的潛力。

而秦樹昂之所以能坐在主桌,是因為他鎮守荊州府,保一方平安,算是有功於荊州。伯賞賽陽更是戰功赫赫。乃是收復江北的大功臣,再加上他顯赫的身份,主桌就坐也沒人認為不妥。

除了楚千鈞。此時小楚正氣哄哄地坐在緊挨著的桌子邊,一臉鬱悶的喝著悶酒。邊上士紳已經打聽到他『白衣嗜人魔』的赫赫凶名。也沒有敢與他搭話的。又怕彼此說話,冷落了楚將軍,乾脆都不說話,低著頭。十分認真的對付著面前地吃食。一時間,喧鬧的場地中,只有這一桌靜悄悄的,十分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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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落座後。侍女小廝們便將水果點心撤下,開始上菜。先是八個冷拼、再是八個葷菜、八個素菜、饒是南方的杯盤比北方地小不少,卻也已將大桌子擺得滿滿當當。

今日急著趕路。秦雷只是中午在馬上湊活了點炒麵。回了府又進行一番劇烈的運動。不僅消耗了大量的能量,還讓他沒時間吃點東西。早就飢腸轆轆了。

此時見到滿桌子美味佳餚,秦雷早已是食指大動了。可王爺與下屬一起吃飯,講究太多,他只有暗嚥下口水,等待菜上齊。

菜一上齊,他便笑著舉箸夾一片粉蒸肉道:「喬老、卓老,孤單手難夾兩片肉,卻是不知該給誰了。」尊老乃是華夏美德,在這種正式的宴會中,即使是身份尊崇者,也要先嶄新地筷子,給桌上的長輩夾菜。

但秦雷這一筷子,並不光是敬老那麼簡單。眼下胥家名聲臭了,說不定就此家道中落,把四大家之一的位子讓出來也不是不可能。而徐家經過銀洞溝一事,雖然面上不損分毫,但在南方士族心中也是要打折扣的,想必他們也會夾著尾巴做人,盡量低調幾年,待影響淡化些再說。因而喬卓兩家就成了南方地領頭羊,而兩個老頭有過招標會上的弄性尚氣,所以秦雷這句話便是要考量考量他們,給他們提個醒。

若是一般人這樣做,未免有些不敬,但秦雷說來卻是恰到好處。不說他在南方崇高的地位,單說他乃是當時地勸解人,便不會讓兩人誤以為被取笑,從而心中產生疙瘩。

喬岐佩和卓秉宸老臉一紅,相互看了一眼,喬岐佩捋著鬍子呵呵笑道:「王爺考量我們兩個老頭子呢。」卓秉宸也頷首道:「我們雖說有些老糊塗,可記性還不差,您就放心吧。」

秦雷滿意笑道:「二位老多心了,孤也是隨口一問,沒那麼多說道。」先是一陣假撇清,便把肉放到左手便地喬岐佩碗中,溫聲笑道:「喬老年長三庚,德高望重,理當吃這頭筷。」雖然嘴上說不爭了,但見秦雷先給自己,喬老頭心裡卻也跟吃了蜜似地。

秦雷又連夾兩塊肉,放在右手邊的卓秉宸碗裡,也溫聲道:「卓老年青三歲,老當益壯,理當多吃一塊。」這下讓卓秉宸也樂開了懷,心道,看見沒有,王爺再說呢,先吃固然風光,但後吃地也會得到補償。

給兩個老東西夾完菜,秦雷這才給自己也夾一筷子,有些虛弱道:「大家動筷子吧……」待連吃了三四筷子,有把面前的海參湯喝下去,才感覺胃裡舒服些,身子也不那麼虛了。

坐在主陪位子的喬岐佩人老成精,怎會看不出秦雷餓壞了,所以遲遲不舉酒杯,直到秦雷面色好看些,才起身朗聲舉杯道:「諸位……」

眾人便安靜下來,「今日仲秋佳節,王爺設宴盛情款待,老夫霟為主陪,提議這第一杯酒,敬對我南方有再造之恩的隆郡王殿下,如何?」

「甚好甚好!」眾人一片贊同。

「如此老夫先乾為敬。」

「敬王爺!」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零四章 一個元帥多少錢?

雷的消息很準,五天後,聖旨到了荊州府,命秦雷月京,既沒有褒獎、也沒有批評。

秦雷接下聖旨,對傳旨的太監微笑道:「孤久別京畿,地處偏遠,麻煩小胡講講,為何到現在還沒有一道嘉獎聖旨給南方的士紳官兵啊?」

傳旨太監乃是秦雷在京裡的舊識,華林苑的管事胡傳義,他諂媚一笑道:「王爺,您有所不知,奴婢出宮時,京裡為了南方的事情都快吵翻天了。」

秦雷『哦』一聲,輕笑道:「快給孤說說解悶。」

胡傳義趕緊點頭道:「文相認為南方官員平日裡貪贓枉法、欺壓百姓,這才導致了那場大動亂,所以他主張嚴辦,自兩省總督以降,悉數革職查辦。」見秦雷面色不善,他趕緊陪笑道:「王爺別生氣,咱們聖上認為南方官員雖有失察之罪,但南方滿目瘡痍、百廢待興,正是用人之際,不宜將這些熟悉南方情況、又經過戰火考驗的官員一概否定,應給他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秦雷饒有興趣道:「可曾吵出個結果?」

胡傳義一臉討好道:「這不來請您老回去做個公斷嗎?」又正經說道:「王爺,陛下有口諭給您。」

秦雷聽了,心裡暗罵一聲,剛要起身跪下,胡傳義諂笑道:「這屋裡只有您和奴婢倆人,哪還敢讓您跪?」

秦雷哈哈笑道:「小胡有前途,孤喜歡。走前記得去賬上支一萬兩銀子零花,算爺賞你的。」

胡傳義心道,您老這一跪可真值錢,卻也知道秦雷地錢不是那麼好拿,忙噗通跪下道:「那奴婢就謝謝王爺了,以後有事您儘管吩咐,奴婢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秦雷微笑著讓他起來,胡傳義這才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聖上口諭:你只管回來。父皇需要你幫把手。不用放心不下那一攤子,沒人搶得了去。欽此。」

秦雷對於皇帝這道口諭還是比較滿意,他就吃這一套,聽了也沉聲道:「兒臣接旨。」這才問胡傳義道:「現在京裡怎麼議論孤王?」他的形象宣傳計劃不只針對南方。在中都也有大量的人手在配合行動,這事由館陶負責,他當然不好自賣自誇,每次秦雷寫信問起。都只是回答『順利』、『效果頗佳』之類的,從不肯具體描述,弄得秦雷很是好奇。

只見胡傳義伸出大拇哥,嘿嘿笑道:「王爺現在可是京裡熱議的頭號人物。」說著又賤兮兮道:「據說京裡的許多千金小姐都在打聽您是否有心上人。木蘭社、秋菊社等四大女子社團在上月的大聚會中,還把您評為大秦第一金龜婿呢……」

秦雷噗哧一聲,笑罵道:「說正題。哪來這麼些小道消息?」

胡傳義趕緊點頭道:「自從金鑾殿戟射李將軍之後。您的一舉一動。都成為咱們中都父老關注的焦點,無論是您單騎入江營。求得伯賞元帥地十萬精兵、還是談笑間將南蠻玩弄於掌心、揮手間將兩省賊寇覆滅與霎那,都被京裡津津樂道。」

說著一臉崇拜道:「尤其是您以一己之力陷落襄陽高城的神仙風采,更是讓上至士紳貴戚,下至黎民百姓,如癡如醉,神魂顛倒。

據說已經被玉帶河上的園子排成了戲,現在本子已經寫出來了,正在加緊排練呢,說不定您回去時還能趕上首演呢。」

秦雷哈哈笑道:「那倒要去看看。小胡遠來辛苦,快去洗個澡休息休息吧,晚上孤給你洗塵。」太監乃是世間眉眼最通挑之人,聞言趕緊起身告乏,跟著黃召下去洗漱不提。

秦雷吩咐石敢把延武和卓文正找來。朝廷遲遲不宣佈對兩人的處置,弄得兩人心中惴惴、寢食不安,為了早一些消息,甚至自秦雷回來後便一直住在山莊裡,並沒有回去,是以很快便到了書房。

三人朝夕相處,之間沒那麼多虛禮,待兩人坐下後,秦雷直接道:「孤已經讀過聖旨了……」兩人已經知道今天來了天使,已是坐立不安了一上午,此時見秦雷面色並不好,心中頓時涼了半截,坐在椅子上反而踏實起來。

秦雷滿臉無奈道:「朝廷招孤回京,不日啟程。但對二位地事情隻字未提。」

.=聞所未聞啊。」卓文正也歎氣道:「下面那些官員每日裡還捧著大把的文書要下官過目,還有大把的問題要下官處理。下官知道現在百廢俱興、只爭朝夕,可名不正言不順,下官實在是為難的緊啊。」

秦雷堅定道:「卓撫休要為難,你斷不能丟下江北不管。實話跟你說吧,你是陛下心中,是守牧江北地不二人選。只要不出大的變故,在這個位上,你起碼要坐滿兩任。」這不是秦雷胡亂說了寬卓文正的

是當日離京前昭武帝的原話。

卓文正面色這才好看些,呵呵笑道:「若真是如此,文正把命賣給皇家又何妨?」朝廷官吏地任免一直被文彥博所掌握,他對能否昭武帝實現承諾,是抱懷疑態度的。

但無論如何,他還有個想念,心情不由好了很多,瞥眼延武還是一臉愁苦,便輕聲問道:「王爺,不知道督……」

秦雷朝他笑笑道:「孤單獨和督談談。」卓文正便起身告退。屋裡只剩下延武一個,秦雷起身坐在放在卓文正的椅子上,輕聲道:「麴公,江北總督地位子恐怕要易主了。」

r|出一絲笑容,嘶聲道:「南方這麼大地事情。總要有個負責地,能保下一個就已經是萬幸了。」

秦雷拍拍他有些顫抖地右手,微笑道:「還記得幾個月前孤跟你的約定嗎?」

...道:「自然不會忘記。」

秦雷使勁按他手一下,雙目直視著他道:「這個約定還作數。」

:.孫,延武已經很感激您了,您不用歉疚。」

秦雷好笑道:「我說你個老。怎生如此悲觀。做不了外官不會做京官,你就等著進京吧。」

..

秦雷輕哧一聲道:「當今京中官員七成為文彥博的黨羽,若是文一旦倒台,大秦中樞甚至要陷入癱瘓。孤王早就寫信向陛下陳明過利害。聖上也很贊同孤的觀點,讓孤物色個官聲好、地位高、能力強、又與文賊沒有瓜葛的地方官入京,他有項重要任務的差事要托付下。」說著對面色緩和的延武眨眨眼道:「孤這麼一尋思,那不就說公嗎?就舉薦了你。」

:.著,對自己轉變太快也有些不好意思,訕訕道:「這些日子心中老是忐忑不安,一時失態。倒叫王爺笑話了。」

秦雷擺手笑道:「無妨無妨,咱們什麼關係,你若是藏著掖著。那才真叫孤不高興呢。」然後抱歉道:「至於差事嗎。現在還不好說。這要回京問過陛下才知。你只要記著咱們的首輔之約依舊算數就行了。」

+<.:下官不必喬督卓撫他們,家門就在南方。下官可是地地道道地京都人呢。」

秦雷微笑道:「是呀,回去也好,至少從孤個人角度是很希望你能回京助我一臂之力的。到時候咱們一起大幹一場,干反文彥博那個老烏龜。」

+<士,卻說不出那麼粗俗的話來,只能呵呵笑道:「回了京還是聽王爺的,反正某這條命早就賣給王爺了。」

秦雷喝口水,沉聲道:「公宦海浮沉幾十載,自是看遍人情冷暖,但你回京後必然會被朝中大多數人孤立,還是早做心理準備地好。」

=<.了,延武雖是北人,但在南方作官,早被看成南蠻子一個,不是您和陛下的原因,也一樣不討人喜歡。」

秦雷點頭溫言道:「如此甚好,你放心,日子會漸漸好起來的。那些瞧不起我們地人,早晚要回來舔我們的臭靴子。」

?|.

笑畢,秦雷擦著眼淚道:「你大概過年能回去,在這之前,你要幫孤照顧好幾個人。」說著對屋外高聲道:「石敢,把馬南幾個喚進來。」

不一會,馬南、朱貴、程思遠、馬侃四個便魚貫而入,先給秦雷恭敬行禮,又向延武見禮。

秦雷指著朱貴和程思遠對延武道:「你也知道,孤手下有個民情司,管著糾集天下風紀民情,若是策略得當、定然妙用無窮。這兩個會留下籌備民情司南方廳,人生地不熟的,還要督多加照應。」秦雷自己還有一套『天網』,一旦建立完善,將會遍佈全國所有省份,以及齊楚兩國的主要城市,完全可以取代民情司。

但秦雷已經嘗到假公濟私、從民情司中汲取能量地好處,可以說他的天網便是藉著民情司的方便,迅速鋪展開來地。所以他不僅不停下民情司地發展,還要大張旗鼓地在全國各地設立分支機構。使其與天網一公一私、一明一暗,互相補充、互相監視,這才是王道。

朱貴自然是未來的民情司南方廳主事,而且還兼著江北局地局正,程思遠將擔任山南

正。兩人早已知道自己的使命,向延武恭敬施禮,怠慢,聞言勉勵幾句。兩人便退下。

秦雷又把馬南叫過來,對延武笑道:「這小子是孤的前任侍衛長,可惜太不安分,被孤給踢出來了。督看看給他安排個什麼差事合適?」朱貴和程思遠乃是官身,且與延武互不統屬,因而秦雷只介紹一下。但馬南馬侃乃秦雷地家將,卻不好不跟人家商量一下,就塞到江北來。

:

「文,兩個都是。」秦雷淡淡道。

]這倒是個進入的好時候,只是不知王爺想讓兩位通過什麼途徑入仕?」

「辟除。」秦雷毫不猶豫道,說著苦笑道:「指望他兩個通過科舉。恐怕得下輩子。朝廷的徵召權又全被文彥博掌握,也只得出此下策。」

在世家掌權的當時,科舉不是唯一的入仕途徑,甚至不是主要的途徑。在大秦乃是科舉、征辟、舉薦、蔭補四法並行。科舉乃是庶族入仕的唯一途徑。但能做到知府的寥寥無幾。但士族子弟也已考取進士為榮,一旦可以中的,只要不犯大錯,飛黃騰達便指日可待。可二馬只是粗通文墨。所以想都別想。

蔭補乃是朝廷照顧有功之臣法子,二馬沒那資格。舉薦又叫察舉,乃是地方上將他們那名聲比較好地人推薦到朝中去。只是被舉薦的孝廉要超過四十歲。兩人加起來正好這個歲數。

所以只剩下征辟。征辟分徵召和辟除,徵召是中央直接從白身中選拔人才。安車蒲輪,束帛加璧,非常隆重,一般只有名士才有這樣的待遇。一旦應召便會位列中樞、一步登天,即使文彥博不把握徵召權,二馬也沒資格享受這個待遇。

而辟除是地方官員直接選拔人才,任用為僚屬官員,檔次自然低了很多,但好處是只需向中央報備即可,方便異常。若是以一省督撫的名義辟除,除了自己地僚屬外,最高可以直接任命縣令一級。再高就必須中央同意了。

「縣令就不低了,這兩個小子什麼都不懂,還是少禍害些人為妙。」秦雷想了想,又補充道:「讓他們先跟著別的縣令學習三個月,再放他們的任。」說著瞪了馬南兩個一眼,沉聲道:「到時好生學著點,若是辦不好差就老老實實滾蛋,別為害鄉里不說,還讓孤王跟著丟人。」兩人趕緊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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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日,秦雷又去了趟鎮南軍營,與伯賞元帥進行了一次深談。秦雷十分擔心圖紙失竊案會對老元帥造成不好的影響,哪知伯賞別離卻老神在在,絲毫不緊張不說,還勸秦雷不必操心此事。

等把這些長長短短說完,秦雷才亮明此次前來地主要目地——買人。伯賞元帥目瞪口呆的聽秦雷道:「校尉五萬兩一個,孤要五個;裨尉兩萬兩一個,要二十個;隊率五千兩一個,要五十個,至於伍什長統統三千一個,有多少要多少。」

伯賞元帥咽口唾沫,大手使勁拍了腦殼一下,確認自己不是在做夢。他不是沒見過販賣人口的,只是人家買賣的都是孩童、丫鬟、僕役之類,他從沒想過,大秦軍人也可以被販賣。

沉吟片刻,面色嚴肅地對秦雷道:「王爺,您太小看咱們鎮南將士了,老夫豈能因為這點錢便把他們賣了。」

秦雷微笑著望著伯賞別離,他不擔心銀錢緊缺的伯賞別離不答應,雖然有自己支付的豐厚報酬,但伯賞別離建地是巨型戰艦,純燒錢地玩意,怎麼會嫌錢多?

況且這些個軍官乃是一軍地標配,而鎮南邊軍,或者說鎮南軍團,有十支這樣的軍,皆是成軍數十年地老部隊。每個軍裡勻出些軍官,並不損害戰力,還能給旁人騰出地方,促進新陳代謝,讓鎮南軍重新充滿活力。

果然,伯賞別離一臉嚴肅道:「除非校尉七萬兩一個、裨尉四萬兩、隊率一萬、什長五千、伍長三千才行。」

秦雷自然不願意當冤大頭,兩人一番討價還價,最終以校尉六萬、裨尉三萬、隊率六千,什長四千、伍長三千的價格成交。

臨了,伯賞賽陽輕聲問道:「一個元帥能賣多少錢?」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零五章 侄兒,你被你爹賣了

雷啞口無言,他只想要些帶兵的骨幹,連將軍統領都要他個元帥幹什麼?伯賞別離自然只是開個玩笑,他對於能做成一筆二百餘萬兩白銀的大宗買賣非常滿意。

當然還是要問問這些人的用向的,萬一秦雷錢多了燒得慌,買這些人回去陪他玩可不行,怎麼也不能把自己手下往火坑裡推啊。

秦雷輕笑道:「孤的外公傳信過來,說陛下有意練一支新軍……」

伯賞別離聽了,有些意外道:「現在太尉府和兵部的基調便是縮減,除了邊禁兩軍外,其他軍隊不是撤編便是縮水,怎會批准新的編制呢?」

秦雷神秘一笑,輕聲道:「若是原來就有的編制呢?」

伯賞別離撚鬚道:「那也要受制於太尉府,像咱們鎮南軍,這還鎮著大秦的南大門呢,照樣跟受氣小媳婦似的。那婆婆今天剋扣點軍餉、明日安插幾個親信,後天又對你的戰略部署指手劃腳,讓人不厭其煩。」

他的意思是,我們這麼重要的軍隊,都要受偌大的折騰,就憑你跟太尉府的惡劣關係,又編練一支新軍,能順順當當建起來,那才有鬼呢。

秦雷呵呵笑道:「老元帥所言甚是,但孤王相信父皇會有辦法的。放心吧,不會辱沒了你那二百多個軍官的。」

伯賞別離撓了撓頭,笑道:「也是,就算你秦財主再有錢,也不能二百多萬兩打水漂吧。」

秦雷笑道:「正是。」說著笑瞇瞇的望著伯賞別離。一臉蠱惑道:「孤有個習慣,每次出門不把錢花光了,便是渾身難受。這眼看就要回中都了,可兜裡還有五十萬兩,實在難受地緊。」

伯賞別離瞪大眼睛,一臉警惕道:「說吧,你還想要什麼,太過分了可不行。」

秦雷呲牙道:「孤是忍痛大出血,揮淚大放送。老元帥怎能這麼說呢?」說著嘿嘿一笑道:「孤只要楊文宇一個人。可謂價比黃金吧。」

有道是千軍易得、一將難求。秦雷手下也算有些人才,等他派去西域錘煉的那支隊伍回來,領兵的沈青、勾忌幾人,勝任校尉便毫無問題。甚至統領也能勉強擔任。但是一個有良好大局觀和協調能力,尤其是可以將上司制定的作戰方略完美付諸實施,並能拾遺補缺,進一步完善的帥才卻實在太難得了。

南方剿匪讓秦雷認識了楊文宇。這場敵眾我寡的仗其實並不好打。因為為了配合秦雷的政治目地,必須把握好節奏、舒緩得當,沒有良好的大局觀和對部下的控制能力,是做不到地。尤其是戰後。對幾十萬投降彌勒教眾的處置和監視,更需要超卓的協調能力以及處理繁雜事務的本事,才能做到秦雷定下地『嚴密監視、分散安置、把握分寸、平穩過渡。』十六字方針。而楊文宇依舊不折不扣的完成了任務。

這樣的將軍。秦雷到目前為止只見過一個。所以他勢在必得。但顯然伯賞別離也沒有第二個,他不鹹不淡的笑道:「得了吧。咱們也算老夥計了,誰不知道誰啊?王爺什麼時候做過蝕本地買賣?老夫這次不會再吃虧了。」

伯賞別離已經尋思過來了,當時秦雷借兵,純屬空手套白狼。這小子口袋裡一錢銀子沒有,跑到自己這裡來一陣雲山霧罩,把自己吹的稀里糊塗,主動寫了賣身契,倒過來求著他簽了。

這小子有了那一紙文書撐腰,頓時硬氣起來,這才有資本組了個復興衙門,據說募資幾千萬兩,相當於大秦好幾年的財稅收入。再倒回頭來支付自己那點銀子,便是九牛一毛了。這種好事居然沒有老子的份,伯賞別離心中一直憤憤不平。

秦雷已經修煉成精,眼珠一轉便明白老伯賞心中所想,呵呵笑道:「老元帥忒小看我秦雷了,孤豈是讓朋友吃虧地人?跟你透露一下,下半年孤將組建一個清河衙門,專營一千里南運河。準備給你一成干股,如何.了。一來那時候還沒證明自己的實力,說出來徒惹人笑話;二來,做人總是要留幾分,一股腦都倒出來,讓人輕視不說,也沒有這樣分層分段給予來地高明。

伯賞元帥老大年紀,是目睹過運河輝煌時期地,心中一盤算,便知道若是這清河衙門真能組建起來,順利解決淤塞和關卡問題,不用幾年,便能海量見錢。自己至少也能再分個百萬兩,與這個比起來,那五十萬兩白銀倒成了小數。但楊文宇是他計劃中地接班人,未來南下的主帥啊。將軍易得,一帥難求,怎麼說送人就送人呢?

見老元帥陷入了矛盾之中,秦雷也不作聲,微笑著等待,自

價格是不容拒絕的,雖然那一成干股本來就是預備給的。

伯賞別離老臉皺成一朵菊花,愁眉苦臉道:「我用五個將軍和你換怎麼樣?」

秦雷搖頭道:「孤可沒閒錢養那些只會動嘴皮子的將軍老爺。」

「沒的商量了?」老元帥仍不死心。

「孤在考慮把干股縮減為半成。」秦雷瞇著眼威脅道。

「真的很為難啊!」伯賞別離歎氣道:「王爺也知道老夫死要錢作甚,可沒有領兵的帥才,要再多再好的軍艦也沒有用,這仗說到底還是人打的啊!」說著下定決心道:「別的將軍給你不打緊,老夫卻找不到第二個楊文宇了。」

秦雷見老頭子如此著緊楊文宇,哪怕不要那一成干股也不願意換,更是覺得自己沒看錯人。哈哈笑道:「孤向你保證,真有開戰那一天。孤一定派楊文宇南下助陣,這總可以了吧?」

伯賞別離聽出秦雷勢在必得的決心,再想到國內這個狀況,五年、甚至十年之內是別想南下地,還不如遂了他的願,也可以讓自己的大將更多些經歷。想到這,他沉聲道:「只要與楚國的戰爭開始籌備,楊文宇必須回來。」

「一言為定!」兩人擊掌為誓。

談妥楊文宇的事,那絲錙銖必較便消失了。兩人又恢復了談笑風生。眉飛色舞間,老元帥狀作不經意的問道:「聽說賽陽和楚家小子兩人很是較勁啊。」

秦雷喝口酒,笑道:「行軍、打仗、安營、下寨,只要能比的便處處較勁。孤覺得只要不過火,便沒有壞處。」頓了頓,他慢悠悠補充道:「綜合比較起來,賽陽要強一點。」當著愛面子的老頭。自然要說幾句違心的話。

伯賞賽陽滿臉掩飾不住地笑容,敬了秦雷一杯,故作矜持道:「小孩瞎胡鬧而已,王爺還要嚴加管教才是。」

秦雷夾個香豆下酒。微笑道:「聽老元帥這話,是要賽陽跟孤一道北上?」

伯賞別離一臉理所當然道:「他是我這最不值錢的校尉,不賣他賣誰?」

秦雷苦笑道:「卻被你鑽了空子。」

兩人又說笑一陣。伯賞別離請秦雷照顧下京裡的伯賞賽月。生怕自己女兒被老李家欺負了。秦雷撓頭道:「這個。就算真有什麼事,估計你那寶貝女兒也不會聽我的。大家八竿子打不著啊。」

伯賞別離揪著鬍子尋思片刻。呵呵笑道:「不如你認她作義妹吧,這樣就名正言順了。」

秦雷皺眉怪叫道:「老頭,你怎麼一肚子壞水,孤若認了這義妹,你不就成了我地便宜義父了嗎?休想!」

伯賞別離老臉一紅,知道自己的小算盤打不成了,撓頭道:「那咱們就結拜吧。」

秦雷有些犯暈道:「年齡會不會差的有些大

伯賞別離擺手道:「男人嘛,就該灑脫些,年齡絕對不是問題。」說著爆料道:「李渾那個老混蛋的第十八房小妾,比你還小三歲呢。」

秦雷剛喝了一口酒,聞言劇烈地咳嗽起來,過會才喘息道:「這沒有可比性!」但考慮到與老頭子結拜沒什麼壞處,秦雷也沒有再反對。

於是兩人開香爐,斬雞頭、燒黃紙,喝血酒、換名貼、又在官老爺像前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便成了不求同年同月生、不求同年同月死的異性兄弟。

「大哥!」

「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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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您真跟我爹結拜了?」回去的路上,伯賞賽陽有些傻眼。秦雷微笑道:「以後可以不稱呼孤為王爺了,叫叔就可以了。」

伯賞賽陽眼睛瞪的老大,嚷嚷道:「咱倆就差了半年!」

秦雷面容一肅,呵呵笑道:「少見多怪,李渾那個老混蛋地小兒子,比我家老大還小十歲呢,還不照樣外甥舅舅的叫著?」

伯賞賽陽感覺很有道理,使勁撓撓頭,勉強叫了聲:「叔!」

秦雷心情頓時暢快起來,不理一臉鬱悶的伯賞賽陽,策馬向前駛去。

見伯賞賽陽仍然垂頭喪氣,身體已經復原地馬艾上前輕拍他一下,微笑道:「嘴上吃虧一次,便賺萬世公道,世上可沒有更划算地事了。」

伯賞賽陽撇嘴道:「說得真玄乎,不過俺不覺得虧了。」說著扯開嗓子叫道:「叔,等等俺……」便拍馬追了上去。

等這對年輕地叔侄回到晴翠山莊,已經是八月二十七的夜裡,三後日便是啟程地日子。

在餘下的日子裡,在紅樓下等候召見的士紳官員絡繹不絕。因為時間關係,秦雷大多只是溫言撫慰幾句,打打氣、

,但這也讓那些士紳官員感到莫大榮耀,很長一段時足。

但有幾個人,秦雷還是要進行詳談的。

第一位是秦雷在復興衙門的兩位代言人之一,公車商書。公車家與沈家關係密切,而秦雷不願讓沈家摻和南方的事情,所以他從心底是不願大用公車家地。

但沈老爺子對他實在好的沒話說。因而老爺子在他離京時給的名單,若是原封不動的還回去,實在有些不當人子,便把給馬南預備的常議位子,轉給了素未謀面的公車商書。雖然全南方都知道,薛乃營才是秦雷的真正代言人,但離開前,秦雷還是要與這個名義上的代言人,見上一面。好好談一談的。

在三樓地那張躺椅上,秦雷穿著寬鬆的袍子,慵懶的靠著。回到荊州府後,按說該休養一段。但因為歸期已近,但還有千頭萬緒尚需理清,秦雷恨不得把一天當成兩天過,根本未曾歇息一天。

饒是他鐵打的身板。也有些撐不住了,比兩個月前體重輕了七八斤不說,精神頭也大不濟了。把若蘭和雲裳心疼地不行,勸他又不聽。只好變著法子給他做些安神補腦的東西,先撐著。盼著到了船上再好好歇息調養一番。

喝一口濃濃的參湯,秦雷向恭敬坐在邊上的公車商書自嘲道:「想不到孤王不到二十。就需要用參湯提神了。」

公車商書看上去四十左右。且長地有些醜。在當時的社會風氣下。能出來主事當官的,就算不美丰姿。也要模樣周正,像這位老兄一樣嘴角有些歪、眼皮有些耷拉的,不是不多見,而是壓根沒有。

但秦雷沒有以貌取人地興趣,而且看膩了美男扎堆,猛然見一個不美的,確實有些提神。

公車商書顯然也有些自卑,一直低著頭,只有秦雷問話才偶爾抬起來,說話還有些漏風,嘶聲道:「王爺要保重身體,少喝點酒、保證睡眠,多吃些清淡的,有個健康地身體真是太重要了。」

秦雷揉揉太陽穴,微笑道:「公車先生彷彿有感而發啊。」

公車商書撇嘴笑道「小人就是太過放縱自己,年前有一次喝醉了摔倒,醒來後便成了這般模樣。」原來人家也不是先天地。

秦雷還沒說話,公車商書又神色難明地笑道:「還要感謝王爺呢,若不是您把一頂常議的帽子戴到小人頭上,小人怕就要從家主地位子上被攆下來了。」

秦雷搖頭道:「孤不贊成以貌取人,相貌好壞不是自個能說了算的,孤更關心的是相貌之外的東西。公車先生儘管放心。」

公車商書抬起頭,不可思議的望著秦雷,見他滿眼的真誠與友善,眼圈一下就紅了,看來自從破相後,他吃了不少的苦頭。

待他情緒穩定,也沒了自卑的感覺,便與秦雷侃侃而談,對秦雷的每一個問題都回答的鞭辟入裡、條理清晰,更難得的是對未來有清醒認識,他甚至大膽,南方會在五年內超過北方、一舉成為大秦的經濟中心,甚至南方人也會大量入朝為官,徹底扭轉現在的局面。

秦雷來了興趣,考校道:「公車先生是不是有些心急?咱們南方滿目瘡痍,五年復原便要燒高香了,說超越北方是不是有些早啊?」

公車商書自信笑道:「王爺沒駕臨南方的話,自然不可能;復興衙門沒出現前,自然也不可能。但現在有了王爺,便沒有什麼不可能。」

秦雷哈哈笑道:「公車先生真是妙人也,若是讓你重建一個府、比如說襄陽吧,你該怎麼做?」

公車商書心臟劇烈收縮幾下,他感到自己的命運要發生質的轉變了,清清嗓子,雙手攥得緊緊的,正色道:「襄樊交通發達,自古即為交通要輳。素有『南船北馬』之稱。且緊鄰洛水,沃野千里,灌便利,確實有成為大秦最富庶州府的潛力。」說著微微激動道:「只要輕徭薄賦、並放寬對商家的限制,減輕他們的稅賦,保護他們的積極性,吸引四面八方人前來定居,並把襄陽變成南北通衢,讓天下百貨集散於此。襄陽何愁不興盛?」說著把自己心中早已思慮多時的方略,一條條講與秦雷,足足說了半個時辰。

聽他答完,秦雷拊掌笑道:「公車先生,有沒有膽量向天下人證明以貌取人是錯誤的」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零六章 臨行

車商書歪嘴道:「固所願也,不敢請爾……」

秦雷吩咐一聲,石敢便叫個刀筆吏進來,刀筆吏鋪好筆墨紙硯,凝神靜聽秦雷的敘述。

「著卓撫台:彌勒教一亂、襄樊塗炭,今百廢待興、正待有志之士大展宏圖,有襄陽名士公車諱商書,良才美質、性行淑均、志慮忠純,可舉為今季孝廉,秋日進京、飄雪即返,可為襄陽太守……」

刀筆吏提筆把秦雷所述公正寫下,恭恭敬敬端著奉到秦雷面前。秦雷打眼看了看,便接過石敢遞過的狼毫,刷刷刷簽下自己的大名「雨田」。

公車商書伏跪於地,泣不成聲。

秦雷讓刀筆吏把那紙疊好,裝到信封裡,遞給公車商書接著。見他哆哆嗦嗦捧著信封,秦雷聞言道:「公車先生切莫太過激動,真要正正經經當上這襄陽太守卻還要過朝廷那一關,還要看你自己的努力啊。」

公車商書感激涕零道:「能有機會放手一搏,商書已經銘感五內了,怎會不知好歹,定為王爺死而後已。」

秦雷笑道:「孤王這個全權軍政欽差任命戰時官吏,所以你先去襄陽做一段時間的權太守,接手那裡的返鄉民眾安置工作,若是發現自己做著還快樂,也能勝任,就去中都,不然還老老實實的幹你的議事局常議吧。」

公車商書自然無不應允,恭聲問道:「常議一職交於何人?」秦雷有些勉強的笑道:「這個你就不用管了,去找卓撫台就職吧。」

公車商書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這才躬身退出。

待他走了,秦雷無力地閉上眼睛,輕聲問石敢道:「下一個是誰?」

石敢心痛道:「薛乃營。王爺,今天就到這吧,您的身體已經吃不消了。」

秦雷擺擺手,虛弱笑道:「不打緊,等回去後大睡三天三夜就沒事了。你跟他說一聲,半個時辰後再來。」說著,閉上眼睛沉沉睡去。石敢輕輕的將一床薄毯蓋在秦雷身上,這才躡手躡腳出去,掩上門,屋裡終於安靜下來。只有一陣陣輕微的鼾聲。

秦雷是一個不肯虧待自己的人,也很會安排屬下的工作,像現在這麼疲憊,還是第一次。但他必須如此。即使身體再不好也要堅持,因為回京後,他將面對這輩子第一次真正的較量,太尉、丞相、皇帝、東齊、南楚。甚至是太子,這些都是他將要面對的。不再是南方這種不對稱的戰鬥,這一次。他將處於弱勢地位。可以說每一步都要如履薄冰、否則便要墜入萬劫不復地深淵。

他必須盡可能的把南方的事情安排好。以保證在中都鬥爭最艱苦的時候,南方給予自己地是源源不斷的幫助。而不會成為敵人攻擊自己的軟肋。

他也必須為自己進京後的鬥爭做好準備,無論是用以自保地軍力上、還是戰於廟堂的官員上,他都要有一個細緻的安排,以免到時捉襟見肘,忙中出錯。這些事情都需要他親自去做,別人是代替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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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秦雷醒來,外面天色已經大黑,他揉揉臉,讓混沌地思緒清醒一下,想起自己大概是未時睡下的,看外面已經快到酉時了吧?他剛想發火,卻也旋即體會到他們的好意,輕歎一聲,笑著起身。

睡了一覺感覺好多了,他緩步走到門口,輕輕一推房門,在外面守候地石敢便趕緊接著。秦雷輕拍開石敢要扶上來地手,笑罵道:「老子還沒七老八十。」

石敢訕訕笑著跟在秦雷後面,便聽他說,「把薛乃營叫來一起用飯吧。」石敢趕緊應下。

餐廳就在隔壁,飯是雲裳和若蘭親手烹製,他現在虛不受補,也沒什麼胃口,所以都是些平和清淡地菜餚溫養身子。

隨便吃了幾口,秦雷便放下筷子,對正在小心翼翼吃飯的薛乃營道:「孤叫廚房加了幾個菜,你慢慢吃,孤卻是見不得葷腥。」說著便起身,薛乃營剛要跟著起來,被秦雷阻止,微笑道:「你慢慢吃,吃飽為止,不然孤會過意不去地。」說著慢慢出去。

石敢把他送回房間,便回來跟薛乃營一起吃飯,這時廚房已經送上幾盤葷菜,有魚有肉,香氣誘人。石敢接過薛乃營遞上的白飯,舀了些肉汁進去,便大口大口的扒飯。

薛乃營本想趕緊吃幾口進去,卻被石敢叫住,嚥下口中的食物,笑道:「王爺既然讓您吃飽為止,薛大人還是多用些吧。」薛乃營才吃了個半飽,聞言便重新坐下,又盛一碗飯,呵呵笑道:「官場規矩歷來如此,我一時改不過來。」

石敢笑笑不再說話,扒完兩碗飯,便起身告辭,回到崗位上去了。薛乃營有些愣神的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搖搖頭,不知道怎麼

中的感受。

不管他怎麼形容,再見到秦雷時,他對秦雷的恭敬便是更多的發自內心。秦雷依舊在躺椅上靠著,那床薄毯蓋在膝上,見他進來,微笑道:「乃營可吃好了?」

薛乃營恭聲道:「實實在在的吃飽了。」聽他說得有趣,秦雷呵呵笑道:「那就好,坐,咱們聊聊。」石敢托個茶盤進來,給薛乃營奉上茶,便掩上門出去了。

簡單說幾句閒話,秦雷便進入正題,輕聲道:「孤王把運河的權利全部轉到你運河名下,雖然還是四品官,但權勢已非一般知府可比,千萬不要讓孤失望。」

所謂響鼓不用重錘,薛乃營心思通明的人物,怎會不明白秦雷的意思。南方大亂幾個月來,航運一直中斷。現如今重開運河,又取消了山南江北兩省的大部分稅卡,僅在襄陽、唐州收稅,南北客商自然蜂擁而至。雖然砍掉了九成雜稅,但兩省運河收入卻不增反降。作為現在南方唯一可以合法收稅地運河南司,自然一下子重要起來。

權力大了、過手的銀錢多了,由不得秦雷不擔心,自己寄予厚望的一員官吏,會被拉攏腐化。甚至是自甘墮落。

薛乃營伏首施禮道:「定不負王爺所托,兢兢業業,謹慎自持。」

秦雷伸手虛扶他一下,微笑道:「說得好。兢兢業業、謹慎自持,只要真能做到這八個字,便似練就金剛不壞,可以出淤泥而不烏了。」

薛乃營這才起來。卑謙道:「屬下謹記王爺教誨。」

點點頭,秦雷又緩緩道:「在孤王的計劃裡,以後運河會有兩個衙門負責,一個是你們的運河南司。負責往來稅賦、稽查盜匪,另一個是清河衙門,這個衙門負責運河的清淤維護。甚至是擴建。這部分款子將通過漕運航運來支付。你們各行其職,相互配合。卻不准互相幹涉。記下了嗎?」

薛乃營恭聲道:「屬下謹記。」又有些好奇道:「清河衙門會仿照復興衙門建嗎?」

秦雷喝口茶,清清嗓子道:「清河衙門會仿照復興衙門建立,但股東人數極少,也就是五六個。」說著有些自嘲地笑道:「這還得孤王回京扯皮,才能有個眉目,現在說起來為時尚早。你也不用操心清河衙門的事,只需管好運河司便可,」頓了頓,秦雷加重語氣道:「打擊沿途水匪、清除地方私設的稅卡,這是你們差事的重中之重,不得有一絲懈怠。」

薛乃營趕緊應下,秦雷這才微笑問道:「怎麼樣,孤給你地兩千水兵還好用吧?」

薛乃營一臉不可思議道:「王爺施了什麼仙術,讓那些荊州衛的兵痞變得如此老實?」秦雷當日在晴翠山莊外逮捕了五千荊州衛,本來按秦有才的意見,關些日子放了便是。但秦雷不同意,這些人被官府如此戲耍,必然滿腹憤恨,再加上平時舞刀弄槍慣了,也不會幹些別的謀生,若是冒冒然放出去,便好似放出幾千條惡狗,足以讓兩省地官差忙破頭。

好在秦雷在抓人之前,便已經想好這些人的去路了,他先把那些兵痞丟給鎮南軍,玩命操練倆月再說。等到兩個月艱苦甚至是折磨的操練結束後,這些傢伙身上的兵痞氣息便蕩然無存了,而且被秦雷派去地『教員』反覆洗腦,早已忘了對朝廷的不滿,重新成為朝廷的擁護者。

秦雷這才適時出出現,宣佈將從這些人中招募護河水兵,月餉三兩、過節拿雙薪、年底有紅包,且會拿出每年運河收益的千分之一,成立專項養老撫恤金,為因公殉職或致殘地發放撫恤、為每個到四十五歲光榮退役的水兵發放終身養老錢,。

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自然沒人願意錯過,紛紛踴躍報名。一番選拔之後,選出四千年紀不算大,身子不算弱,品性不算壞地。其餘幾百老弱病殘,只能發給路費和一年地餉銀,打發回家了。畢竟秦雷不是做慈善,他只是按照自己地理念,讓參與其中的每個人,都能分享到飛速發展帶來地收益,而那些不能作出貢獻的,也只好說對不起了。

至於那些在荊州衛臭名昭著的惡霸軍頭們,早就被鎮南軍撥拉出來,殺了個乾乾淨淨,只能去跟閻王爺分享了。

秦雷將剩下的四千人分成兩隊,一部分歸運河司統屬,負責緝盜清卡,另一部分歸未來的清河衙門,負責護送商船貨船。等到這些人大體瞭解自己的差事後,秦雷便一人發了個銅牌牌,讓他們掛在脖子上,貼身帶著。

這個銅牌上除了烙著每個人的名字,還有十個骨節。然後讓『教員』們教這些人背五項紀律十大注意,等到所有人滾瓜爛熟為止,秦雷才告訴水兵們只要違反一項注意,按照情節輕重,銅牌便會被掰去一個或數個骨節,而違

紀律,銅牌便會被沒收,無論是骨節全數被掰去,還收,都代表著他們被驅逐出水兵,不僅福利待遇與他們無緣。還有可能受到嚴厲的制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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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乃營對秦雷恩威並施地法子自是欽佩不已,但他同樣有憂慮,斟酌道:「王爺對運河司和水兵,都可謂仁至義盡,但屬下怕他們不知好歹,做出些欺上瞞下、貪贓枉法的事情,萬死不辭不說,還辜負了王爺的一番好意。」

秦雷淡淡笑道:「不妨跟你透露一下,孤有無數耳目隱藏在運河之上。他們或是水手、或是商旅,甚至是運河司的官吏、也有可能是護河的水兵,只要他們舉報查實,連坐。」說著雙目炯炯的盯著薛乃營。肅聲道:「孤王留在南方的人手,數你任務最重,不能有閃失,要知道。這只是你的起點。」

薛乃營心中先是一凜、後是一喜,躬身受教。

說了這麼多,秦雷也有些累了,他最後吩咐幾句道:「至於復興衙門那邊。你只要記住幫弱不幫強,其餘的便沒什麼了,去吧。」

薛乃營輕聲道:「屬下告退。王爺保重。」秦雷揮揮手。算是告別。

等薛乃營走了。石敢進來,對已經有些說不出話來地秦雷道:「王爺。已經時了,剩下兩個還召見嗎?」

秦雷奮力的嚥下口茶水,苦笑道:「明日就要走了,不見能行嗎?宣柴世芳進來吧。」石敢心中歎息一聲,只能從命。

柴世芳自後晌便候著,一直等了四個時辰,好在秦雷安排等待的人先在房中休息,且好茶好飯伺候著,倒沒受什麼委屈。

即使真受委屈,他也不會有絲毫不滿。因為他的常議身份,唐州五門、尤其是柴家早已名揚四海。尤其是上次危急中,他挺身而出、率眾奮戰,更是為自己家族贏地莫大的榮譽和實惠。現在只要在南方兩省,只要柴家人想幹點什麼事,不但沒人下絆子拖後腿,而且會有無數人主動幫忙,想跟著合作的也不計其數,這種待遇往常只有三大家才能享受,胥家都差點事。可謂是既得了面子,又得了裡子,

所以他是復興衙門到目前為止的最大受益者,也是最堅決地擁,對於這個衙門的創始人和大後台的召見,就是等上幾天又何妨呢?

當柴世芳一見到秦雷蜷縮在躺椅上,面容消瘦、臉色蒼白時,眼圈便紅了,啞聲道:「王爺,您可要保重身體啊,南方不能沒有您啊。」

秦雷笑罵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孤王能活一百八呢。」

柴世芳趕緊給自己掌嘴,惶恐道:「小人該死……」秦雷強打精神、擺手道:「今天孤王有些精神不濟,咱們長話短說。你當知道,孤王從不計較言語之失的。」

柴世芳雖然見了王爺很緊張,但好心腸沒有變,不像別人恨不得多拍些馬屁、多顯擺些口舌,好讓王爺記住。他老老實實地坐在胡凳上等待秦雷訓話,一句廢話也不肯說。

秦雷滿意的點點頭,將身子蜷進躺椅中,找個舒服些的姿勢,閉上眼睛道:「你一直以來都很好,這次特別好。」

聽到王爺地嘉許,柴世芳心中歡喜萬分,嘴上卻簡短道:「謝王爺誇獎。」便閉上了嘴巴。

秦雷也沒精力作出什麼表情,只是平淡道:「對於表現好地人,孤王自然要給予表揚,對於特別好地,就要特別表揚。所以你將成為議事局局正,而且孤有另外兩個常議的位子,你在下次地議事大會上分了吧,就在你們一百四十家中分,不要管三大家怎麼樣。」

柴世芳聽了,心道,這樣他們一百四十家中小士族,便佔據三個常議位子,完全可以與兩個位子的三大家,分庭抗禮了。雖然在議事大會上,他們的話事權仍沒改變,但大會畢竟一年才兩次,平時還是議事局說了算。秦雷這樣做,便是把整個復興衙門的日常運作交給了他。

一想到那幾千萬的巨款、南方的所有豪紳大族,都要聽自己的,柴世芳兩腿一團,撲通跪下道:「王爺,小人想想都腿軟,實在幹不了啊。」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零七章 孤王有疾

雷聽到柴世芳跪地的聲音,並不睜眼,也沒有讓他起聲道:「給孤個理由,說服我,否則不得聒噪!」聲音雖然微弱,卻不容置疑。

柴世芳叩首道:「小人人微言輕、不足以服眾。即便勉強上位,恐怕也是多方掣肘,到時候若是誤了王爺的大事,小人可就萬死不辭了。」

秦雷咳嗽幾聲,微微喘息道:「胥家十年內別想在衙門裡抬起頭來,徐家也要消停幾年,剩下最弱的喬卓兩家,你們一百幾十戶人家,還沒有信心與他們分庭抗禮嗎?」

柴世芳微微詫異道:「王爺不是說讓我們精誠團結嗎?」

秦雷聽了,心中哀歎,這黑子怎麼是個棒槌?不過他要的便是柴世芳這股憨直勁。復興衙門非同小可,只要正常運轉,不消幾年,便是凌駕於兩省官府的存在,交給柴世芳這種人,總比成為野心家的樂園要好的多。

沉重的吁一聲,吐出胸中一口濁氣,秦雷耐心解釋道:「對外自然要團結如一,但對內,孤王不希望一家獨大,把議事大會變成誰家的一言堂,明白了嗎?」言外之意,除了隆郡王之外,復興衙門不准有第二個絕對權威。

柴世芳又不傻,他只是喜歡把事情往好處想罷了。聽了秦雷的話,明白王爺是想扶持自己,代替甚至超越胥家,成為足以與傳統三大家抗衡的第三股力量。鉗制三大家可比領導三大家輕鬆多了,再不答應便是不識抬舉了。他趕緊恭聲應下,沉聲道:「屬下定當……」

秦雷淡淡笑道:「不用表決心了,這些天聽得耳朵生繭了。還是拿出好地表現給孤看吧。」

柴世芳不好意思笑笑,問道:「請王爺給個方針,屬下也好有個準繩。」

秦雷微微點頭,輕聲道:「三點,第一,對待三大家保持尊敬的同時,不可過於迎奉、若是他們有什麼不對的。在議事局裡要據理力爭。實在爭不下,大家就開議事大會表決嘛。這樣便能有一個緩衝,讓孤王有時間瞭解事情原委,也好做些調停。」

柴世芳點頭謹記。「第二,對待兩省官府,同樣在保持尊敬的同時,要保持距離。不能事事依順,否則淪為官府的附庸機構,白白費了孤王一番苦心不說,還讓士紳百姓失望。」

柴世芳猶豫一下。還是輕聲問道:「若是官府強壓我們,是否還是用前面的法子?」

「對,拖!」秦雷滿意的頷首道:「只要孤王還在。兩省督撫是不會放肆的。」又咳嗽幾聲。秦雷自嘲笑道:「別看孤王現在病怏怏的,其實身體好著呢。再活個百八十沒有問題。」

說到這,秦雷終於睜開眼睛,堅定道:「孤相信,復興衙門終有不在需要孤王庇護地那一天。」

柴世芳凜然稱是。

「第三,把你們的注意力集中在恢復兩省的元氣上,這在孤王的發展綱要上寫得很清楚,你說說從現在到入冬,你們都需要做些什麼?」

柴世芳想了想,沉吟道:「秋收以後,進行全省地冬小麥種植支持,同時繼續為百姓提供修建越冬房的磚木材料,在十月以前做到人人進屋。在冬季農閒時,組織民夫休整道路,疏浚溝渠,爭取明年南方大變樣。」

秦雷點點頭,笑道:「說得不錯。冬小麥要種好,提高田里的復收率,等到明年百姓就不用為填飽肚子發愁了。越冬房一定要修好,本來咱們兩省冬天就不太冷,若是凍死人,本王唯你們是問。至於組織民夫修路挖溝,工錢可以少點,一定要管飽飯。今年百姓家裡普遍沒存糧,你們把這些整勞力餵飽了,他們省下的糧食,再添點錢,就能讓家裡撐過這難熬地冬天,少餓死幾個人,明年就多幾分力量。」

看了看柴世芳黑乎乎的大臉,秦雷加強語氣道:「不要心疼錢,今年就是個花錢的年份,花的少了明年見不著效果。但一個子也不許浪費!年底孤會派人來審查。」等柴世芳應下了,秦雷輕輕揮手道:「去吧,好好幹。」說著便閉上眼睛,彷彿已經耗光了所有精力。

柴世芳行禮退下後,石敢進來,待想請示秦雷是否還要見胥千山時,發現他已經沉沉睡去了。石敢想了想,給秦雷蓋上床被子,吹熄了燈,躡手躡腳地出去了。

出來後,石敢便去了胥千山的房間,向面色依舊沉靜似水的胥千山道:「王爺過於疲勞,今日確實不能見客了。」胥千山沒有表現出什麼失望,而是點點頭,溫聲道:「謝謝石大哥,那我就回去吧。」

石敢知道胥千山地重要性,也知道秦雷一定要在回京之前見他一面,便挽留道:「胥公子不妨今日就歇在這,看看明日王爺能不能抽

吧。」胥千山溫和笑道:「如此甚好,千山謝過石說著從衣袖裡掏出一個信封,輕笑道:「石大哥明天就要跟王爺返京了,千山也沒什麼好送地。只有這一點心意,不成敬意,還望石大哥笑納。」石敢推辭兩下,也就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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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三十日,忌動土、嫁娶,宜出行。

天不到三更,院子裡衛士僕役們已經打著火把,開始忙碌起來。衛士們把埋藏在各處地消息機關起下,以免誤傷了後人,還要把各種戰具鎧甲、器械物資一一裝車。強壯的衛士們把一箱箱沉重地鎧甲,從庫房裡抬到馬車上,每放上一個,便會發出一陣匡地悶響,把另一邊的黃召嚇得心驚肉跳。

「輕點輕點,你們這些小崽子。這可是血珊瑚,碰壞一點,把你們全賣了都賠不起……」黃召那獨特的尖細嗓音一直響個不停。「小心點,哎呦,快給這玉馬多裹上些棉花,可不能碰壞了。」

秦雷回京,江北官員士紳自然人人有禮,從稀罕貴重地南海珊瑚屏、七彩琉璃樹,到有南方風味的瓷器玉器等。價值連城的不及其數。對於下面的孝敬,秦雷雖然規定每家只收一樣,作為紀念,其餘的悉數退回。饒是如此,各式古玩珍寶,依舊收了上萬件之多。

為何?人家送禮的聰明,你說每家只收一樣不是?那俺們就分開送。一個大家族怎麼也有幾百口子人吧,每口都算一家,這就是幾百件。而負責登記入庫的黃召,早就為王府寒磣的家底犯愁。此時見有人白送,自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悉數笑納了。

晨風把喧鬧聲送出很遠。連紅樓上的秦雷也被迷迷糊糊地吵醒。他半夜就醒來過一次。見燈已經熄了,也實在沒力氣說話。便又歪頭睡過去。

這一夜,是他這陣子睡眠時間最長的一次,質量卻不算怎麼好,醒來後感覺身子灌了鉛一般沉重,動一動便像針扎似的痛。頭也昏昏沉沉的,太陽穴一跳一跳,彷彿血管快爆裂一般。

秦雷知道自己病了,在荊州府地最後一天病了。難道老子要被抬著離開?一個奇怪的念頭湧上心頭,他張口想叫一聲石敢,卻沒有發出聲音,舔了舔發乾的嘴唇,又費勁地咽口吐沫,這才發出聲音:「石敢……」

儘管聲音很輕,門外的石敢也聽到了,他輕推開門,看到秦雷一臉病容半死不活地樣子,頓時大驚失色,湊到秦雷身邊,試了試他的體溫,惶急道:「王爺,您燒得厲害。」

秦雷艱難的點點頭,嘶聲道:「雲裳。」石敢這才想起那位女大夫,趕緊吩咐手下火速去叫雲裳過來,又親自兌了碗蜂蜜水,用勺子舀著,小心送到秦雷嘴邊。

喝下幾勺溫潤的蜂蜜水,秦雷感覺舒服多了,長舒口氣道:「剛才好似身上著火一般。」石敢心痛道:「王爺先別說話了,再喝些水吧。」又喂秦雷喝了幾勺,便聽到樓下有極輕地腳步聲響起,等他回頭一看,扶著纖腰微微喘息的喬雲裳,已經出現在門口。

雲裳這些天都沒睡好,一來是眼看就要與秦雷分開,自是滿腔離愁別緒;二來秦雷的身體已經極度疲勞,卻一刻不肯休息,讓她很是擔憂。昨夜又是輾轉反側了一宿,三更天才睡著,沒睡多會,便聽到外面地小丫鬟叫自己,披上衣服出去,才知道前院衛士來請,說秦雷病了。

雲裳一聽,頓時亂了芳心,心中那絲遭情郎冷落地幽怨也不翼而飛。跟裡間地若蘭說一聲,便展開身形飛奔到了前院,不一會功夫就到了秦雷面前。

一見到秦雷憔悴不堪的樣子,雲裳地眼淚便不由自主的往下淌,止也止不住。秦雷艱難的揮揮手,讓石敢先出去。待屋裡只剩下兩人時,秦雷對梨花帶雨的美人兒伸出雙手,輕聲道:「抱抱……」

雲裳見他病成這樣還不正經,又是難過又是好笑,卻也止住淚水,不好意思的轉過身去擦擦眼角,這才走過去一手拖住秦雷的右臂,另一手伸出兩指搭在手腕上。

秦雷見自己的詭計沒有得逞,只好尷尬的收回懸著的左手,輕歎道:「不用診脈了,沒有用的。」

雲裳聽他說得嚇人,花容失色道:「怎麼了?難道還有什麼隱疾嗎?」秦雷一臉無奈的嘶聲道:「每次與雲裳肌膚相親,我的心跳總會加快數倍,自然看不出真實效果。」

雲裳又好氣又好笑,又甜蜜又苦澀。她知道這是秦雷在哄自己開心,可見到他那副虛弱不堪的樣子,姑娘卻又怎能開心起來?也說不出心中是個什麼滋味,憋了一會,竟然急得嗚嗚哭起來。這可把氣喘吁吁趕來的

壞了,嚶嚀一聲,暈倒在門口。

雲裳趕緊過去把她抱起來,放到床上去檢查一番,這才舒口氣,對一臉擔憂的秦雷道:「若蘭姐姐這幾天氣血不足,方才又急匆匆地空腹跑了一段,只是暫時昏過去了。待會就會醒過來。」

秦雷點點頭,雲裳又把矛頭指向他,痛心疾首道:「倒是你,真把自己當成呂洞賓了?這般作踐自己的身子,知不知道,這樣過於操勞是有可能猝死地?若是真……人家也不活了……」又無聲飲泣起來。

秦雷印象中,雲裳是個很堅強的女孩子,從沒掉過眼淚,至少他沒看見過。但今日她好像脆弱的。彷彿要把一生的眼淚流光一樣。雖然腦子暈沉沉的,他也明白姑娘被即將到來的分別,害得方寸大亂。他已經不是初哥,知道此時該說什麼。柔聲道:「你看我這病要不要緊?」

雲裳果然被無恥的轉移了注意力,小聲抽泣道:「你這是積勞成疾,臥不能起,所幸身子健碩。只是一時陰虛而導致火升,只要撥了這虛火,好生調養一番,便會復原。不會有事的。」

秦雷這才放心道:「我還道什麼大毛病,沒事就好。」說著一臉期待道:「好雲裳,你能不能想辦法讓我馬上好起來啊。」

雲裳一邊給秦雷輕輕揉捏幾個穴位。一邊氣道:「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的道理。還用教你嗎?」秦雷撇嘴道:「那麼凶幹什麼。小心孤王休了你。」

雲裳也是被秦雷搞混了頭,憤憤道:「那也得娶了再說!」秦雷點點頭。鄭重道:「好吧,我答應。」雲裳一時氣結,說不出話來。

秦雷費力地抬起手,輕輕握住雲裳冰涼的小手,雲裳出奇的沒有抽回,任他攥著。待把姑娘攥得滿臉通紅,秦雷才輕聲道:「今天是孤與江北父老話別的日子,到時候應該會有很多人去碼頭送我,你也不想孤王被抬著上船吧。」

雲裳輕輕搖頭,她地情郎在南方百姓心中是天神般的存在,高高在上、完美無缺,怎麼能用臥病在床作為這場華麗演出的尾聲呢?

秦雷緊了緊姑娘的手,循循善誘道:「孤王記得,當時問你血殺地事情,你說你也會那種暫時激發身體潛能的法子。給我用上吧,不用太久,最多只要一個時辰,你只要能讓我像正常人一樣一個時辰,哪怕是臥床一個月,我也認了。」

雲裳堅決搖頭道:「不行,那太損害身子了,我不能在你身上用那種飲止渴的法子。」

秦雷歎息道:「顧不得了,若是這幅樣子出現在百姓士紳面前,丟人不說,之前做的很多努力,都要前功盡棄了。」又嚴肅道:「形象地摧毀比樹立可簡單多了,也徹底多了。」

雲裳低垂玉頸,喃喃道:「奴家知道在你心裡,你的事業最重要,」說著抬起滿是淚水的雙瞳,無限痛惜地望著秦雷道:「可在我心裡,你比什麼都重要啊……」

聽到姑娘終於吐露心跡,秦雷心中湧起無限柔情,剛要說些肉麻地話回應。屋裡卻響起喔地一聲低呼,兩人做賊似的同時回頭,原來躺在床上地若蘭醒了,正一臉難以置信的望著兩人。

秦雷哎呦一聲,虛弱道:「脖子好痛!」若蘭只好把才纔的情景先拋之腦後,下床過來給秦雷輕柔按摩肩頭。

雲裳不動聲色的把小手從秦雷手中抽出來,紅著臉對若蘭小聲道:「若蘭姐姐先陪著王爺,小妹去準備準備,給王爺治病。」

秦雷驚喜道:「雲裳姑娘,你終於答應了?」雲裳偷偷瞪他一眼,心道,既然害得本姑娘丟人,那就成全你吧!便逃也似的離開了。

等她離開,若蘭微笑道:「雲裳姑娘,王爺什麼時候跟雲裳妹妹這麼生分了?」秦雷打個哈哈道:「哈哈,右邊脖子也疼,再按按那邊。」

若蘭卻是心裡通明的女孩,她知道,這種事情不是一個侍女能管的,稍微吃點小醋,只能讓王爺心懷歉疚,更憐惜自己。若是過了,定然會適得其反,因而她便不再做聲,按秦雷吩咐,為他認真按摩起來。

至於心中所想,卻可以從她哀怨的表情上看出些端倪來,只不過秦雷看不到罷了。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零八章 雞血、抹布、饅頭、墨寶

裳的法子很有效,一個時辰後,出現在眾人面前的秦采奕奕,甚至是有些亢奮——雙眼炯炯有神,說話聲音洪亮震耳、舉止動作誇張有力,動不動便放聲大笑,對人更是親切熱情,顯得豪邁至極。不明就裡的人還以為有什麼天大的好事發生呢,也都跟著眉開眼笑起來。

若蘭望著秦雷大搖大擺走出去的背影,擔心的問道:「雲裳妹妹,王爺不會有事吧?」喬雲裳目光躲閃道:「也許吧……」心中卻暗暗埋怨自己做了再想的毛病。那個法子她只是會,卻從來沒在人身上試驗過,秦雷倒是嘗了鮮,至於效果如何,這次之後便知道了。

下次用就有數了,雲裳心道。

秦雷就在這種亢奮狀態下,與等了一夜的胥千山見面的。

一見到胥千山那溫和的面孔,秦雷便哈哈大笑道:「千山!千山!是你嗎千山?」那個熱絡勁,彷彿碰到了多年未見的老友一般。

胥千山見自己的偶像對自己如此熱情,受寵若驚的躬身施禮道:「千山拜見王爺!」秦雷大笑著上前一把扶住,朗聲道:「你我之間還需如此?太見外了!」

胥千山心中狂叫道:不愧是王爺,果然知道我對他的崇敬之情如洪水般滔滔氾濫,確實不用見外,王爺萬歲!想到這,便一臉幸福的被秦雷拉到飯廳用膳去了。石敢幾個唯有跟在後面苦笑,王爺本來是要狠狠敲打敲打胥家的。這下可好,一上來就搞得跟失散多年地兄弟似的,卻讓胥千山這小子躲過一劫。

在餐桌邊一坐下,秦雷便招呼胥千山吃著喝那、熱情似火。若不是桌子太大,兩人坐的著實有些遠,說不得還要夾菜盛飯,讓胥千山感激涕零一把。

胥千山屬於外表溫吞吞、內裡火辣辣的那種類型,這種人一般沒什麼朋友、愛好、和習慣,但一旦對某個人、某件事產生好感或興趣後。便會比一般人更投入、更真摯、更熱烈也更持久,他從來便把秦雷當作偶像一般膜拜,甚至已經到了不辨是非的地步。

兩人談笑風生好半天,秦雷那一團漿糊的腦子才想起還有正事要做來。他放下筷子,拿過桌上的抹布胡亂擦擦嘴,大咧咧的望著一臉愕然的胥千山。

這下可讓胥千山犯了難,他雖然沒什麼潔癬。但對他來說,用抹布擦嘴,還是一個全新地挑戰。但是秦雷做的,他便一定要照做。咬牙拎過秦雷用過的抹布,找到上面乾淨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嘴。然後便把那塊珍貴的……抹布。整齊的貼起來。試探問道:「王爺,草民可以把這個收藏嗎?」

秦雷哈哈笑道:「千山何出此言?你的便是我地。我的便是你的,只管收去,不夠孤在吩咐下人給你拿!」說著高聲吩咐道:「那個誰,去……給千山拿一千塊抹布……」

胥千山滿臉嚴肅的謝過王爺,心裡卻開了鍋:山莊裡地抹布本來就是我們家的,王爺不會不知道啊。既然知道,還贈我一千塊,定然暗含深意。一時間卻想不出什麼頭緒來,便聽秦雷朗聲道:「千山,你來找孤王作甚啊?」

胥千山心道,這是考驗我呢,看我對那一千塊抹布領悟的到底深不深,拱手沉吟道:「草民是……代表寒家來請罪地,家裡出了些個叛徒,險些害了江北父老不說,還辜負了王爺地深情厚意。」他本來就不是機巧之人,也缺乏些機智,只好吭哧道:「草民已經明白了王爺地意思,回去後定然把那些寡廉鮮恥的忤逆,像抹布抹桌子一樣,全部驅逐出寒家,不讓他們給寒家摸黑,也不讓寒家給江北抹黑。」

秦雷甩甩腦袋,他發現自己有些聽不太懂比較複雜地句子,便擺手道:「千山,你說的孤不太懂,這樣吧,孤問你答,好不好!」

胥千山以為自己的回答沒有讓秦雷滿意,沮喪的點頭道:「王爺請問。」

秦雷張開嘴,卻想不起要問什麼問題,瞥眼望見胥千山正滿臉恭謹的等著,只好尷尬道:「你吃飽了?」

「回稟王爺,吃飽了。」胥千山心道,這是引子,我要認真回答,挽回在王爺心中的形象。

秦雷皺眉道:「回答是或不是,不要廢話!」

胥千山凜然稱『是』。

沉吟半晌,秦雷這才繼續問道:「你覺得饅頭好吃些,還是米飯好吃些?」

胥千山心中哀嚎,這怎麼回答是或不是啊?試探著答道「米飯。」好在秦雷沒有較真,而是接著問道:「若是沒有米飯,讓你吃饅頭可以不?」

胥千山有些聽出門道來了,聯想到前日延武去府上探視老爺子時透露的,王爺有意

家退出復興衙門,接手一個新建的衙門。不由心道,爺,說話都是這麼深奧,若不是我還知道點內幕,還不知道會想到哪裡去呢。

想到這裡,胥千山點頭道:「可以。」

秦雷哈哈笑道:「千山果然爽快,那以後便改吃饅頭吧。」

胥千山躬身受命,真的吃了一輩子饅頭,不再吃已經習慣了的大米。

這時在邊上的石敢實在看不下去,心道:待會還不一定能說出什麼呢,趕緊上前拱手道:「王爺,時間差不多了,江北父老還在碼頭等咱們呢。」結束了這次讓胥千山回味終生的早餐。

胥千山起身告辭,胥家的尷尬境地,讓他不好去碼頭送行,只能在這裡與秦雷作別。胥千山眼眶通紅道:「今日一別,不知何時還能聽到王爺的教誨!千山萬分不捨啊!」

秦雷使勁拍拍胥千山的肩膀,發出砰砰地聲音。洪聲道:「千山!沒事,想我了就去京裡看我嘛!到時去了京裡不找我,孤可是要生氣的啊!」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送走了依依不捨地帶著一千塊抹布下山的胥千山,秦雷也該啟程了,站在門口,最後望了下美輪美奐的青翠山莊,便仰天長笑著登上馬車,離了這蒼翠秀美的翠微山、別了那碧波蕩漾的晴川湖。

王府的運貨車隊,因為過於冗長。早早便已出發,先行一步到碼頭裝船去了。跟著秦雷出發的只有一千衛士而已,所以行進速度很快,轉眼便到了荊州城北門外。便見到遠遠地有無數人頭攢動。

石敢不敢怠慢,趕緊把情況稟報給剛剛消停下來的秦雷,秦雷哈哈大笑道:「是迎接孤王地,石敢。我們也出去吧。」若蘭和雲裳拉都拉不住。

見秦雷身形完全暴露在馬車外,石敢心中大急,這要是有刺客,只消一張強弩便能解決問題。惶急的勸了幾句。秦雷全當是耳旁風。但離送別人群太近了,想把他再架回來已經來不及,只好將警衛級別調整到最高。黑衣衛們立刻劍拔弩張、如臨大敵。

無論石敢多麼緊張。秦雷也到了送行的人群前。一眼望去,黑壓壓的人群根本望不到邊。怕有十萬之多。今日地荊州城萬人空巷,甚至有一大半從別的府趕來送行的民眾。

秦雷的大名雖然早就如雷貫耳,但場中十多萬人,見過他地卻不是很多。此時見到一位身穿純黑鑲金郡王袍,肩披猩紅團龍披風,腰掛金燦燦寶劍的年青王者,不用說,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誰——

他就是那個挽狂瀾於既倒、救黎民於水火的隆郡王殿下;他就是那個運籌於帷幄之中,談笑間敵寇灰飛煙滅的平叛統帥;他就是那個組織大家大族們救濟難民、組織生產、重建家園,還承諾田租兩免永減半地救難天王。

這位王爺單騎入江營、一人破襄陽、只手定乾坤的故事,人們早已耳熟能詳,反覆傳誦。但在真人面前,所有傳說都是蒼白的,只有那陽光下俊朗無比卻又不失硬朗、威嚴無比卻也和善可親地青年王爺才是最能打動人心地。

他朝氣蓬勃、貴不可言、英挺不凡、勇猛睿智,而且功勞赫赫,這一切都能滿足人們對自己王者地幻想,讓他們自豪!讓他們驕傲以他為榮!

十多萬人轟隆隆地跪下,幾乎異口同聲道:「參見王爺,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宏大的聲音穿透雲霄,把天上濃厚地雲層都震得快要龜裂開了。

這一刻,整個荊州城,只有秦雷一人站立。所有人都心悅誠服的伏跪於與他的腳下。這一刻,天地間,惟我獨尊,唯王爺的馬首是瞻!

秦雷平伸出雙手,手掌向上虛扶,哈哈大小道:「眾位快快請起!」

「謝王爺!」又是一陣轟隆,十來萬人紛紛起身。

這時,喬岐佩和卓秉宸上前,一齊恭聲道:「鄉親父老推舉老朽二人,為王爺牽馬拽蹬,走完這剩下的一里路。」說著上前拽住馬車的韁繩,秦雷團團拱手道:「謝謝諸位江北鄉親、謝謝諸位南方父老,秦雷在這裡心領了,但怎能讓長輩牽馬,心中愧疚的緊啊。」自然要推辭一番,喬卓二人自然也不能這麼算了,兩方推讓幾次,秦雷才心不甘情不願任兩個老頭拉著往碼頭走去。

從這裡到碼頭的一里紅毯鋪成的道路旁,擠滿了前來送行的士紳官員,秦雷的馬車每向前進一步,被他落在後面的士紳官員便會跟上,追隨著王爺的馬車向荊州碼頭行去。

雖然兩個老頭子走的極慢,但一里路還是不久便到了。秦雷也不用人扶,縱身跳下馬車,披風烈烈舞動,形象分外拉風

.

這高台明顯是才壘起來的,五尺多高兩丈見方,後面還有一面大紅色布幔擋著的影壁,因為今天天氣陰沉,所以影壁上還臨時紮著棚子擋雨。

秦雷剛一上台,天空便飄起了小雨,彷彿老天爺要用這迷濛的細雨,為秦雷送行一般。

秦雷站在台上。自是要與台下士紳民眾講兩句,好在他發燙的腦袋被秋雨一涼,清醒了些,否則還不知說些什麼三六不著地。秦雷一步邁到台前,視線掃過台下,場中立刻安靜下來,人們都在凝神等待王爺訓話,一個字也不捨的漏掉。

很滿意自己造成的效果,他大聲道:「諸位老勳舊、父老鄉親們!你們好哇!」

「王爺好!」在士紳的帶領下。人們整齊的吶喊道。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孤王自五月到達這裡。到今天,已經整整一個季度了。孤問你們,我們在一起度過了那個季節?」

「夏季!」人們異口同聲道。

「對!夏季!孤王春末而來、秋初而去。卻把這個火一樣熱的夏季永遠的留在了南方,留在了大家身上!這幾個月裡,南方發生了很多事情,這對於每個人都是刻骨銘心的。孤王無需贅述。但孤王要說的是,苦難並不完全是壞事,他讓我們更清醒、更團結、更能吃苦耐勞。」其實這番話只有內圈地官員士紳能聽真切,在秦雷還未公開他的土音箱之前。外圍的人山人海,是無法聽清台上人說話的。

士紳官員們臉上露出會心地微笑,若沒有這次動亂。他們都不知道自己能做到那麼多。

秦雷繼續高聲道:「孤王很慶幸。無論遇到多大的艱難險阻。碰到多高的驚濤駭浪,你們始終堅持、始終團結、始終保持夏天一樣的火熱。在離別前。孤想說地是,孤以你們為榮!你們是最棒的!」

被萬民崇敬的王爺誇讚,勝過任何時間褒獎。無限驕傲在士紳官員們胸中湧動,最後化成經久不息的掌聲,表達著他們地激動之情。

秦雷一抬手,掌聲便戛然而止:「孤在秋天北上,給你們留下了夏天。世上再難的事情,就怕『認真』與『堅持』,這四個字。只要你們一直堅持著夏天的火熱,用最大地熱情去建設南方、壯大南方,孤可以打包票,南方地寒冬永遠不會來。」

一番簡短而意味深長地講話,換來了更熱烈的掌聲和吶喊聲:「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秦雷講完話,士紳們自然要進行敬酒、贈土等傳統儀式,等到這些結束,喬岐佩便上前拱手誠懇道:「王爺在我荊州留下無數珍寶,唯獨一樣,荊州至今還無緣得賞。今日臨別在即,王爺便滿足了數十萬荊州父老地小小心願吧。」

秦雷哈哈大笑道:「喬公見外了,只要能做到,孤王無不應允!」

喬岐佩朝台下兩邊的官差點點頭,不一會,大紅的帷幔落下,露出裡面雪白的影壁,台上幾人同時躬身道:「請王爺賜下墨寶!」

秦雷腦袋嗡地一聲,便又開始一團漿糊,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了。台下的石敢馬南幾個也無不憂心忡忡,他們是秦雷的近人,自然知道王爺的弱項在哪。

可時間不等人,秦雷唯有咬牙道:「酒來!」馬南一拍石敢,正在發愁的石敢趕緊上去,把腰間的酒葫蘆接下,遞到秦雷的手中。

接過酒葫蘆,秦雷又高聲道:「筆墨伺候!」黃召便屁顛屁顛地端著筆墨上前,高聲道:「王爺,筆墨來了。」秦雷仰頭將滿滿一葫蘆老燒悉數灌下,把葫蘆往地上一摜,挽起袖子,撿了支最粗的大狼豪。飽蘸濃墨,拉開架勢,便在那光潔無暇的白色影壁上筆走龍蛇起來。

讓石敢幾個大吃一驚的是,秦雷幾個字寫下來,竟是從沒有過的圓潤自如,瀟灑飄逸。這倒不是什麼出奇的,更讓他們驚掉大牙大的是,幾乎等於文盲的秦雷,竟然寫下了一段驚天地泣鬼神的句子: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零九章 小三和小四

飛鳳舞、遒勁有力的四行大字寫下來,秦雷大笑著擲給南方士紳百姓一個及其風騷的背影。

感謝詩韻、感謝東坡、感謝雲裳,秦雷攥緊拳頭,內心吶喊道!

在酒精和雞血的混合刺激下,秦雷嚴重的超水平發揮,寫下了這首震古爍今的佳句名篇。

現今詞曲未勝,無人識得這東西的真面目,只道秦雷作了首詩。把『誰怕』、『微冷』、『歸去』六字摳去,可不就是一首七言律詩嗎?所以在眾人眼裡,這六個字乃是豪邁不羈的年青王爺,為了表達內心強烈的感情,衝破格律的束縛,而添的點睛之筆。

「王爺,還未賜下詩名呢!」當人們從陶醉中醒過來,那位王爺已經巍然傲立與船頭,正微笑望著眾人。

「定風波,便叫定風波吧!」一時間想不起什麼好名字,只好把詞牌拿出來糊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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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別的時候終於到了,岸上的百姓士紳哭成一片,眾人向秦雷恭恭敬敬三叩首,便見那大船緩緩的啟動,向北而行。而那位王爺,一直向眾人揮手、揮手,直到與天地同色,再也看不見為止。

眾人仍站在江邊久久不願離去,彷彿王爺把他們的魂也帶走了一般。等好不容易把視線從江邊收回,卻又投向那一面留著王爺詩句的影壁。方才人們已經感到此詩文辭脫俗傳神之外,更是寓意深刻、含著王爺的諄諄教導。此時靜下心來,那種寵辱不驚、無喜無悲的超逸豁達便撲面而來,讓人對人生的浮沉、情感的憂樂產生一番全新的感受。

但更多人卻要探究王爺寫這首詩,到底想說些什麼。這讓南方百姓士紳展開了持久而熱烈的討論,人們各執一詞,互不相讓,都認為自己理解的對。最後還是由兩省最有名望的十幾位飽學鴻儒出面,聯手為這首詩作注,才消停了這場罕見地爭論。

權威的觀點是。全詩上半部分是對南方父老的勉勵和期望,勉勵大家不怕困難,勇往直前,把南方建設好、保衛好。而下半部分乃是王爺委婉的表達自己為了南方,甘於自我犧牲,無畏面對回京後險惡政治風雨的高尚情操和偉大抱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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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並不知道他神經錯亂時寫下的詩,會有如此大的反響。即使知道,也沒有心情沾沾自喜——他徹底病倒了。

他之所以寫完字就趕緊上船。是因為那時便感覺身體已經不行了,搖搖晃晃的走到船上,卻被人誤認為步伐風騷。站在甲板上時藥效便已經完全消失,渾身軟綿綿。沒有一絲力氣,腦子裡一團漿糊一般,混混沌沌。

秦雷咬碎鋼牙,完全憑意志站到再也看不見岸上人時,便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栽倒出去。邊上的石敢石勇早有準備,小心接住王爺僵硬的身子,流著淚送到船艙中去。

船艙裡,雙目紅腫的若蘭和雲裳已經備好熱水、鋪好床褥,等秦雷一被送進來。兩位姑娘便把閒雜人等全部請出去,為秦雷寬衣解帶,用熱姜水擦拭身體,逼出體內地虛火。

等秦雷僵硬的身體漸漸柔軟下來,雲裳又為他刮痧、拔罐,看到情郎青紫的背部,兩位姑娘又是一陣心傷。這些做完了。兩位姑娘吃力的把他搬到床上,擺個舒服的姿勢,蓋上被子,這才香汗淋漓的坐在床頭歇息。

兩人自從山莊出來,一直掛心著秦雷的身子。都刻意的迴避早上的事情。此時告一段落,又是單獨相處,自是不免有些尷尬。兩人視線微微一觸,又各自躲閃開來,一個把玉頸偏向右、一個將粉面移向左。

雲裳心中小鹿亂撞,心道。都怪自己當時太過忘情,怎麼能當著若蘭說出那等羞人的話來呢?正忐忑間,便聽若蘭小聲道:「雲裳妹妹,你也喜歡咱們王爺啊?」

哎呀,怎麼問地這麼直接?雲裳頓時小臉通紅,連忙用雙手捂著,蚊鳴道:「若蘭姐跟王爺學壞了。」

若蘭轉過頭,瞧見她嬌羞的傾國玉容,不禁一呆,心道,雲裳妹妹可比我好看多了,王爺看不上倒是奇怪了。想到這,心裡略略好過些,拉住雲裳的小手,輕聲道:「這樣也好,咱們姐妹將來也有個照應。」

雲裳反握住若蘭柔若無骨的小手,搖頭道:「妹妹卻沒有姐姐的福分……」若蘭還道她擔心秦雷不要自己,回頭望了望昏睡中的秦雷,湊在雲裳耳邊小聲道:「妹妹有所不知,咱們王爺與別的天潢貴冑有所不同,最是重情重義,只要你對他好,他便對你更好,

甚至為了人家,寧肯委屈了自己。」

雲裳聽了,瞪大秀目道:「還有這種事?」在她心裡,秦雷就跟個小霸王似地,除了欺負人就是佔人便宜。他還有為別人委屈自己的時候?雲裳不由心中泛酸,瞅了眼挺屍的漢子,心道,你什麼時候也能為人家委屈一回啊。

若蘭本想把秦雷為自己委屈的事情顯擺一下,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她總不能跟雲裳說:人家不方便的那幾天,王爺從來都規規矩矩,讓他從外間找一個都不肯吧。這些話是打死也說不出來地。

好在雲裳滿腹心事,也沒有問,而是真心實意道:「若蘭姐,妹妹真的很羨慕你,可以無憂無慮的跟在王爺身邊,什麼都不用想。」

若蘭聽了,心中十分甜蜜,微笑道:「妹妹也可以啊。」既然打定主意拉一個同盟,以免受將來的王妃欺負,若蘭便敞開胸懷,接受了這個『小三』。這個詞還是秦雷教的呢,他說那些專門勾搭別人漢子的壞女人就叫小三。

雲裳搖頭哀怨道:「過些日子,等王爺好些我就下船,是不能跟他去中都地。」

若蘭心中一鬆,但她畢竟是個善良的姑娘,緊緊握住雲裳的小手,焦急道:「有什麼事情都可以跟王爺說啊,天下沒有王爺辦不成的事,你以為天快塌了。但王爺只要一翻手,就能把咱們的天撐起來。」說著滿臉幸福地回憶起在中都時,秦雷派人抓住威脅她的壞人,又把她的家人保護起來,讓她踏踏實實做個小女人地甜蜜故事。

雲裳聽著若蘭一臉陶醉的講述,心裡越發不是滋味。等若蘭講完,她輕聲道:「姐姐,王爺回京後要面對許多強大的敵人。我若還留王爺身邊,對他沒有任何好處,還會成為他被人攻擊的軟肋。」說到這雲裳雙目中已經滿是淚水,她感覺撕心裂肺的痛。

若蘭聽她這麼說。明白了雲裳不像自己,是個單單純純的小侍女,再聯想起幾個月前,秦雷對自己說雲裳身份不同尋常,看來背後一定有些隱情,她便乖巧的住嘴不問。

她一住嘴,雲裳又在暗自傷神,屋裡又是一陣沉默。這時,外面石敢輕輕敲門問道:「王爺醒了麼?」若蘭朝雲裳點點頭,起身出去。掩上門,對石敢小聲道:「雲裳說,恐怕得睡個三五天才能醒過來。」

石敢擔憂道:「沒什麼大問題吧?」

若蘭微笑道:「應該沒問題,否則雲裳妹妹怎麼捨得往王爺身上用。」說到後來,語氣又有些酸酸的。

石敢瞭解地笑笑,卻被若蘭看在眼裡,心道。原來都知道了,就瞞著我一個呢。又聽石敢道:「方纔衛士們撈上個箱子。」

若蘭淡淡笑道:「石敢哥有些意思,這種事情說與我作甚。你又不是不知道,王爺嚴禁我們後院的摻和前院的事情。」因為王府姓石的太多了,所以都是連名帶姓一起稱呼。

石敢撓撓頭道:「這事情我們大老爺們不好處理。這才麻煩姑娘。」

若蘭好笑道:「莫非又漂上個女子來?」說完便自覺失言,不由自主地瞅了瞅艙裡。

石敢一臉不可思議道:「姑娘沒猜錯,這事邪門的緊,箱子裡確實裝著個姑娘。」想了想,還是照實說道:「而且,而且我們還都認識……」

若蘭杏目微瞪。心中咯登一聲道,莫非又是王爺的小情人?也顧不得什麼內外有別了,對石敢小聲道:「麻煩石敢哥帶我去看看。」

石敢本來就是找若蘭去處理此事的,聞言點頭道:「姑娘請跟我走。」若蘭先告個罪,進去對雲裳說一聲,這才跟著石敢下了二層。

下到一層,只見一隊黑衣衛面朝運河把船艙圍了起來,再看他們張弓搭箭、如臨大敵的樣子,倒把若蘭弄得一頭霧水,就算是王爺頂著緊頂著緊的小情人,也不至於這麼緊張吧。不禁勾起了好奇之心,緊走兩步,進了船艙,只見一個受驚小兔般的年青姑娘,抱著修長的雙腿蜷縮在牆角。

聽見有人進來,年輕姑娘嬌弱的身子開始瑟瑟發抖,畏畏縮縮的抬頭,待看見進來地是一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女孩,這才不那麼畏懼,忽閃著黑白分明大眼睛,受驚小兔般望著若蘭。

若蘭第一眼便感覺這姑娘與自己好像,一樣的瓜子臉,一樣的大眼睛,甚至連體型都差不多,只不過這姑娘髒些、憔悴些罷了。她能看出這姑娘遭了很多罪,精神似乎也到了崩潰邊緣。

若蘭努力擺出一個和善的笑容,柔聲道:「這位妹妹不要驚慌,我們是隆郡王府的人,都是好人,你儘管放鬆些好了。」

年輕女子使勁把小腦袋埋到屈起來的雙腿中,微微點點頭,卻不敢說話。

若蘭見女子還是在瑟瑟發抖,吩咐跟進來地小丫鬟去取些自己的衣衫被褥,再熬點薑湯、送些吃食過來。趁這功夫,若蘭想上前安撫下女孩,誰成想才向前邁了一步,女孩便尖叫起來,倒把若蘭嚇了一跳。

外面的石敢聽到聲響,趕緊進來查探。四下一看,沒什麼異常,便要轉出。若蘭對女子溫聲道:「待會有人送衣物吃食過來。你先吃些東西暖暖身子。江上風冷,你又衣衫單薄,再挑些合身的穿吧。」說著朝依舊一臉惶恐的女子微笑一下,跟著石敢出了船艙。

若蘭和石敢走遠些,輕聲問道:「石敢哥,你真地認識這女孩?」

石敢點頭道:「對,她便是王爺一直尋找的念瑤姑娘。」怕若蘭誤會,又補充道:「姑娘不要多心。這個姑娘干係重大,王爺找她是有原因的。」

若蘭無奈笑道:「原來若蘭在眾位大哥眼裡便是個愛吃醋的。」石敢不好意思笑笑,剛要解釋,若蘭正色道:「這姑娘遭遇可憐,我們能幫就多幫幫她。先把她情緒穩定下來,再把身子將養將養。等王爺醒了,一切聽他處置。」

石敢凜然稱是,撓了撓頭。還是解釋道:「兄弟們覺得若蘭姑娘你全心全意對王爺,對我們黑衣衛的兄弟們也照顧有加所以都很尊敬你。雲裳姑娘的事情確實沒有辦法,本來還想找個法子暗示一下,沒想到被你先知道了。是以都覺得有些歉疚。」黑衣衛大多沒有成家。生活上自然邋裡邋遢,若不是若蘭經常帶人去給他們縫縫補補、洗洗涮涮,怕是連身出門衣裳都沒有。

說著小聲道:「至於念瑤姑娘,她跟王爺確實沒什麼,只要姑娘小心些,便不會被鑽了空子。」秦雷與石敢幾個,乃是過命地交情,私下裡無話不談,甚至王爺是在誰身上破地處,也一清二楚。

他怕若蘭聽信那些不知內情之人的胡言亂語。誤以為秦雷與念瑤也有一段,是以有此一說。這倒是他多慮了,這種事情若蘭清清楚楚,根本不用問任何人。

兩人正說間,兩個侍女滿身湯水從艙裡退出來,過來訴苦道:「若蘭姐,她根本不讓我們靠近。還潑了我們一身。」若蘭微笑道:「那位姑娘受了驚嚇,你們別往心裡去,換身衣服去吧,這裡不用你們管了。」

兩位宮女走後,若蘭對石敢福了福。微笑道:「石敢哥先忙著,我進去看看念瑤妹妹。」與石敢分開後,雲裳走到艙外,方才兩個宮女退出來時,沒有關嚴門。

若蘭順著門縫往牆角的床上一看,那裡已經沒有人了。視線一偏。只見念瑤正蹲在地上,用手把打飯在地的飯菜撿起來往嘴裡送,狼吞虎嚥的吃著,根本不在乎是否沾了灰塵。一邊吃著,那雙驚恐的大眼睛,還不停的四處張望,彷彿隨時準備縮回去。

若蘭感覺心被狠狠揪了一下,眼圈頓時通紅,輕手輕腳退出去,接過宮女重新送來的飯菜,又加重腳步,故意發出聲響走了過來,在門口停頓一下,這才輕輕敲門道:「我可以進去嗎?」

等了好一會,她才推開門,邁步走進去。此時念瑤已經重新退回牆角,把頭埋得低低地,根本不敢抬頭。若蘭柔聲道:「方纔聽說飯菜被打翻了,我再拿一份過來,放在這裡,你慢慢用吧。」說著小心翼翼放在床頭,便告辭出去了。

等腳步聲消失好久,深埋著的小腦袋才抬起一絲縫隙,見屋裡確實沒有人注視自己,念瑤才把頭重新抬起來,望著床邊香噴噴的飯菜,無聲的哭泣起來。早已流乾地淚水重新奔湧而下,決了堤的大壩一般,止也止不住。

霽月總難逢、彩雲偏易散;心比青天高,命比黃泥賤。

昔日的心高氣傲、昔日的孤芳自賞,全都成了遙遠的往事。大概一年多了吧,她彷彿生活在一個無窮無盡的夢魘中,走出一個噩夢、便緊接著另一個,沒完沒了,彷彿今生便要陷入這無窮無盡的黑暗中,永遠無法自拔一般……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一零章 父女

裳果然不是蓋的,三天後,秦雷便醒了過來。

他緩緩睜開眼睛,適應一下光亮,過了好一會,瞳孔才慢慢聚焦。一個窈窕的倩影便出現在視線中。望著那身影好一會,秦雷的大腦才開始工作,哦,是雲裳啊。

只見雲裳左手支頤,斜靠在床頭,正在打著瞌睡。望著明顯消瘦一些的女孩,秦雷心中溫馨極了,張張嘴,發現自己的喉嚨不像想像中那樣乾燥難受,大腦也沒有昏昏沉沉,知道兩個女孩對自己盡了心。心情爽快之下,便忍不住調戲下美貌的姑娘,輕聲道:「喬督來了。」

雲裳忽地坐直身子,轉頭往門口看去,自然什麼也沒看見。有些奇怪的撓撓頭,這才反應過來,驚喜萬分的轉回頭,激動道:「你醒了!終於醒了!」

秦雷扯出一絲微笑,眨眨眼睛,輕聲道:「辛苦了。」

雲裳把小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攥住秦雷的大手,雙目掛著淚花,剛要說些肉麻的話,卻想起方才秦雷的作弄,氣呼呼的撅起小嘴,嬌嗔道:「大老爺您還是睡著時更讓人喜歡。」

秦雷輕聲道:「你也是……」

雲裳的腮幫子一下子鼓了起來,星目圓瞪,兩道柳眉真真快要倒豎起來,看起來快要爆發了。秦靂早已摸透雲裳脾氣,專注的凝視著她的雙目,雙眼中炙熱的深情,彷彿要把她融化一般。

雲裳忽閃著眼睛,目光迷離地望著秦雷。噘著的小嘴漸漸恢復完美地唇形,鼓鼓的粉腮也漸漸洩了氣。

秦雷反握住雲裳柔若無骨的小手,感受著那沁人心脾的清涼,柔聲道:「這些日子辛苦你們倆了,一直沒休息好吧,看你熬的,都有……」

「什麼?」雲裳緊張問道。

「黑眼圈了。」秦雷很認真的回答道。

雲裳聽了,啊的一聲,捂著臉從凳子上跳起來。兩步跑到桌邊,對著鏡子仔細檢查起來。但銅鏡不是那麼清晰可鑒,雲裳甚至雙手撐起了眼瞼……卻還是什麼也沒看到。

聽到身後撲哧撲哧的笑聲,雲裳只感覺頭上青筋一跳一跳。粉拳攥得緊緊的,霍得轉過身去,滿面笑容道:「請王爺恕罪,民女實在忍不住要動手了。」

秦雷一臉驚惶道:「你莫要過來。孤王還病著呢……」

「我是大夫我有數。」雲裳很自信道。

「若蘭來了。」雲裳聽了,不由回頭一看,門口依然空空如也。

「這次我怎麼都不信了,就是我爹真來了也不信!」雲裳完全燃燒起來。一步步逼近秦雷。

「你爹真來了,不信你回頭看。」秦雷滿臉驚訝,使勁擠眉弄眼道。

「不信不信堅決不信。」雲裳心道。怪不得石猛他們都說你是熬死卡級別地。還真想那麼回事。

不管秦雷再怎麼說。雲裳都強忍著回頭的慾望。一步步到了床邊,把手伸進秦雷的被子。將一根金針刺入他足底湧泉穴,輕輕一捻。

秦雷便呵呵呵呵的笑起來,趁著還能說出話來,趕緊叫一聲:「喬遠山,你啞巴了麼?」

雲裳笑靨如花,剛要笑話秦雷誑人都沒有新意,便聽到背後一個渾厚地聲音響起來:「雲裳,你太妄為了!」

喬雲裳如遭雷擊,笑容凝固在臉上,艱難的回過頭去,便看見自己老父真個站在門口,正一臉不可思議的望著自己。喬雲裳腦中頓時一片空白,失聲道:「爹……」

喬遠山冷哼一聲,便滿面羞愧地來到秦雷床前,直挺挺跪下叩首道:「小女無法無天、狂妄不悖,竟然敢冒犯王爺,實在最該萬死!請王爺重重責罰!」

秦雷呵呵呵呵的搖頭笑道:「先……先……拔了……」雲裳這才回過神來,輕輕把金針拔下來。秦雷不忍看她受窘,丟個眼色,喘息道:「去……看看……藥煎好了沒……」鬼知道有沒有藥在煎著。

雲裳如蒙大赦般點頭道:「哦。」便惶急起身,逃了出去,都不敢看自己老父一眼。

等她走了,屋裡只剩下喬遠山和秦雷兩人,氣氛著實有些怪異。最終還是喬遠山打破尷尬,向秦雷叩首道:「小女五歲起便離開家,在山野中長大成人,遠山鞭長莫及,疏於管教,竟讓她養成這般肆意妄為地做派。這全是遠山的錯,王爺要責罰便責罰遠山一人吧。」言辭懇切,慈父之情溢於言表。

秦雷輕輕咳嗽一聲,外面的石敢便進來,走到床前,一手輕輕托起秦雷的腦袋,一手把他地枕頭豎起來,再把他抱著靠坐在床頭。做完這些,石敢並沒有像往常一樣退出去,而是在秦雷身邊站定,面無表情的直視前方。

秦雷脊背挪動幾下,找到個最舒服的姿勢,這才把視線投向一直伏跪著地喬遠

氣平淡道:「起來吧,你明知道孤不會怪罪雲裳地。

喬遠山身體一顫,但還是聽命起身,只是表情有些僵硬。

秦雷依舊是那副不鹹不淡地樣子,輕聲道:「方纔你明明可以早一刻出聲的,你在沉默什麼。」

喬遠山歎氣道:「遠山方才是驚呆了,一來沒想到自己許久未見地女兒居然出現在王爺房中,而來沒想到她居然如此妄為,所以才沒有反應過來,請王爺責罰。」

秦雷一臉玩味的望著他,輕聲道:「真的不知道她在我這嗎?」

喬遠山搖頭道:「不知道,下官苦苦尋找,卻沒想到她躲在了王爺這裡。」說著拱手道:「還沒感謝王爺收留呢。」

秦雷瞇眼望著若蘭他爹,溫和笑道:「不客氣。」說著歎息道:「喬督啊喬督,孤一直聽說兩省四巨頭裡。你是最聰明的一個,今日一見,果然不假。」

喬遠山又拱手道:「王爺謬讚,遠山惶恐。」

秦雷依舊溫和笑,嘴上卻點評起南方四位巨頭來:「你們四個都是一時之傑,督眼光一流且堅忍不拔,雖然初時首鼠兩端,但一旦認定便不撞南牆不回頭,說得不好聽些。便是個賭徒性子。」

喬遠山想了想,點頭道:「確實如此,王爺真是入木三分。」

秦雷淡淡笑道:「再說卓撫,性情隱忍。喜歡後發制人。不到最後時刻,從不將自己地底牌輕易掀開,是以總能游刃有餘,一輩子極少犯錯。說得粗俗些。便是個相公脾氣。」

喬遠山想到卓文正不溫不火的樣子,失笑道:「王爺比喻的詼諧,卻也不失真切。」

秦雷呵呵笑著,繼續道:「至於胥撫。既能高歌猛進、慷慨激昂;又能偃旗息鼓、寬容忍讓。能進能退、實乃丈夫也。換個市井說法,便是個嫖客性子。」

喬遠山頷首笑道:「王爺妙語連珠,遠山佩服佩服。」這次卻沒有前兩次笑得歡實。因為下面該說他了。是人就很在意別人的評價。這是孔聖人都不能免俗的。

哪知秦雷彷彿說完了一般。閉上眼睛養起神來。

喬遠山被秦雷憋得難受,只好開口問道:「不知王爺如何點評下官。」

秦雷緩緩搖頭道:「沒有評價。」

喬遠山『呃』一聲。終於有些失態,旋即又平靜道:「沒有評價便是最好的評價,屬下謝過王爺了。」

秦雷真開眼睛,寓意難明地笑道:「現在有了。」

「請講……」

「喬督是南方臉皮最厚的人。」

喬遠山苦笑道:「王爺又拿遠山開玩笑了。」

秦雷哂笑道:「自從進來後,你一直拿孤開玩笑,就不興孤也開你一把?」這話已經說得很重很直接了。

此言一出,喬遠山再也不能裝糊塗,趕緊跪下叩首道:「下官怎敢戲弄王爺,王爺確實誤會了。」

秦雷冷哼一聲,語氣森然道:「現在孤就說說對你評價,自不量力、自作聰明、自以為是、自欺欺人,你就是個自尋死路臭老千!」

五個『自』的誅心之言,讓喬遠山伏跪在地上,不敢抬頭,但口中仍然自辯道:「屬下自認忠心可比日月,雖碌碌無功、卻並無大錯,王爺怎會如此見棄呢。」

秦雷低吼一聲:「夠了,」咆哮道:「你勾結南楚暗諜公良羽,洩露孤王行蹤,妄想陷孤王於死地,這不是自不量力是什麼?

「你做下了對不起孤王的事,卻還以為想著孤王就要回去了,拿你這二品大員毫無辦法,這不是自作聰明是什麼?」

「你明明已經知道自己女兒在這裡,卻假裝不知;方才又故意等在門口,讓她有時間惹惱我,你好跳出來賠禮道歉,讓孤不好意思責罰你。以為這樣便可以矇混過關,這不是自以為是又是什麼?」

「你明明看出孤王心中惱火,意欲拿你興師問罪,卻仍然裝聾作啞,這不是自欺欺人又是什麼!」

秦雷畢竟大病初癒,一陣咆哮之後,靠在床頭氣喘吁吁,連指頭都抬不起來了,聲音微弱道:「喬遠山,你個蠢貨,孤王沒有到喜歡兜圈圈地年齡,最煩地就是跟你們這些官油子費口舌。若不是養了個好女兒,你早下去跟李一姜作伴了。」

聲音中的冷冽肅殺之意,讓喬遠山幾乎冰凍在地上,但心中那一絲僥倖,讓他仍然死撐著。

睥睨著強自鎮定的喬遠山,秦雷嗤笑道:「孤是喜歡上你女兒了,你很慶幸是吧?以為有個護身符了,可以保你不死了。這把牌你怎麼都不會輸了,所以跟孤硬抗上了,對吧?」

喬遠山無言以對,只是直挺挺的跪著,紋絲不動。

秦雷疲憊地閉上眼睛,平淡道:「你也

小了,總知道這世上有許許多多比性命更重要的東西的怎麼回去吧,等著看這些東西是如何一樣樣毀去的吧。」

說完便揮揮手,兩個不知何時站在喬遠山背後地黑衣衛便上前。把他往外拖去。喬遠山起初如爛泥一般,任兩人施為,到了門口卻突然劇烈掙扎起來,回頭高聲道:「王爺,下官冤枉啊,不信您掏開下官地心窩子看看,裡面到底是紅還是黑啊……」

黑衣衛沒有聽到秦雷的新命令,依舊將他往外拖去。一推門,便看見雲裳姑娘泥塑般站在那裡。手中還端著一個藥罐子。兩個衛士朝她點點頭,便把喬山從雲裳身邊拖過,即使喬遠山連聲呼喚:「雲裳、雲裳……」她都沒有動一下。直到他們消失在拐角,喬雲裳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紋絲不動。

雲裳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輩子,石敢過來輕聲道:「王爺請姑娘進去。」她這才艱難的邁開腳步,只覺得平日裡輕盈無比地雙腿。彷彿各綁上了一座大山,每向前走一步,都要用盡全身的力氣。但即使是這樣,她手中的罐子。仍然紋絲不動,沒有灑出一滴藥來。

她也不知怎樣到了秦雷身邊,怎樣把手中地罐子放在床邊。怎樣從裡面倒出一碗藥。又是怎樣服侍秦雷吃下地。

石敢站在她地背後。警惕地注視著她地一舉一動,右手也微微抬著。秦雷喝完藥。這才注意到石敢的動作,微微搖頭,用眼神示意他出去。石敢還是要堅持,但見秦雷雙眼瞇了起來,這才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雲裳身子明顯放鬆一下,面上表情卻沒什麼變化,依舊無喜無悲。

秦雷知道她感到了背後石敢的緊張,心中暗歎一聲,卻也不好說什麼,輕聲問道:「這藥怎能這樣香?」

雲裳沒有像往常一樣被他逗笑,輕聲答道:「這是歸元膏,都是些補血升氣地好東西,沒有加味苦的草藥。」

秦雷呵呵笑道:「我能再來一碗嗎?」

雲裳搖頭道:「王爺身子還虛,不能補的太過,否則會傷身子的。」

秦雷聽了,一臉惋惜道:「好吧,只有等晚上再吃了,晚上還有嗎?」

「有。」雲裳地聲音雖然就在耳邊響起,卻讓秦雷感覺隔得很遠很遠。收拾起藥罐,她便跪在秦雷的身邊,一言不發。

秦雷艱難的伸出手,輕輕地撫摸她嬰兒般細嫩的面頰,柔聲道:「放鬆些,天塌不下來。就是真塌下來,也有孤頂著。」

雲裳沒有躲閃,而是閉上眼睛,全心體味這遲到地溫存。其實原先很多次,她都只是假裝躲閃,只要秦雷再堅持一下,或者再突然一下,她便會乖乖的任他輕薄。但秦雷沒有,一直都沒有,連碰她的臉,都是第一次。

秦雷地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雲裳,你知道嗎,你是我見過最完美地女性之一。」往日裡,雲裳肯定要問,那之二是誰呢?但現在,她感覺在秦雷面前失去了所有地權利,只是在安靜的聆聽,不發出任何聲音。

秦雷見自己慣用地伎倆沒有得逞,自嘲的笑笑,正色道:「但世上沒有完美,你也是有缺點的。最大、最致命的一個便是……」他故意拖個長音,明顯能感到若蘭屏住了呼吸。

還沒完全麻木就好,秦雷心道,這才沉聲道:「你的責任心太重了,太愛給自己背上些不必要的包袱了。這樣會讓你一輩子都很累、很不快樂的。」

雲裳嬌軀微微顫抖,貝齒緊緊咬著下唇,卻偏要強忍著不哭出來。

「放下吧,把一切都放下吧。你為什麼從來沒有想過,沒有你,彌勒教也一定會反。因為你,彌勒教保全了襄樊兩地幾十萬教徒呢?你為什麼不想想,沒有你,你爹一樣會背叛我。因為你,你爹爹反而保全了性命呢?」

「雲裳,放開這一切,什麼都不要想,到我懷裡做一輩子小女人吧。」

聽了秦雷真摯的話語,雲裳感覺自己似乎死去的心,又有了一絲生氣。雖然思緒混亂,但她卻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最怕的是兩人從此陌路,再無任何交集可言。

一滴淚水終於從她的面頰滑落下來,落在秦雷的掌心,晶瑩剔透,就像姑娘的心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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