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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唐攻略 作者:府天(全書完)

第一百九十一章 賊頭,又見賊頭

    熱氣的湯池中,李敬業程伯虎和屈突仲翔正懶洋洋上,就差沒有在臉上寫著“我很閑”三個字了。這是來到驪山之后的第四天,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屈突申若那群彪悍的娘子軍沒有來找他們的麻煩,李賢更是成天不知道在忙什么,往日督促最嚴的李績更是自個也在泡溫泉療養,所以,他們可以徹底放松一回了。

    “小薛這幾天怎么不見人影?”

    李敬業突然問出了一個問題,而程伯虎不禁面露茫然。倒是屈突仲翔嘿嘿一笑,卻并不答話。直到對面兩人全都拿眼睛瞪他,他才得意洋洋地摩挲了一下光滑的下巴,故作神祕地道:“你們知不知道,昨晚小薛的老爹找了六郎去喝酒?”

    “咦?”程伯虎聞言愕然,忽然狠狠拍了一下巴掌,“這樣大的事情,六郎居然不帶我們,實在太不夠意思了!”

    面對程伯虎的后知后覺,屈突仲翔只能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而李敬業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會,終于恍然大悟地哈哈大笑:“我明白了,想必是小薛讓六郎幫忙去當說客!咳,說起來這小子還真是運氣好,木訥歸木訥,偏偏就是有人喜歡。唉,論相貌論聰明,我們誰比不上他,偏偏他就這么好運氣!”

    說到這里,他的口氣中便帶上了几許咬牙切齒的意味,而程伯虎和屈突仲翔對視一眼,也都露出了沮喪之色。

    李敬業程伯虎固然好色,但不過是在風月場中厮混,眼看就要到了成婚的年紀,愣是仍舊名草無主人家蘇毓可是至今還未表現出對任何一人的意思。要這么下去,就得等著家里頭的安排了。至于屈突仲翔賺錢的本事雖然不差,但在女人緣上頭同樣沒什么進展有屈突申若這樣一個大姐,他沒整出女人恐懼症就很不錯了。

    三人正在長吁短嘆地時候。一個人影忽然一陣風似的竄了進來,四下里一望瞧見了程伯虎,連忙打了聲招呼:“程大少。外頭要是有人進來問,就說什么人都沒看見,讓我先躲一躲!”他一邊說一邊竄到了屏風后頭。留下湯池中三個人面面相覷。

    正疑惑間,外頭一個侍女匆匆而入,沖著李敬業屈膝一禮道:“大少爺,外頭有一隊軍士,說是有人偷入新羅善城公主和金仁問將軍的房間,結果被人發現,剛剛巡山衛士發現他似乎逃竄到了這一方向……”

    李敬業看了一眼程伯虎和屈突仲翔,便不耐煩地揮揮手道:“這里有沒有人偷偷溜進來。我這個主人還不清楚么?告訴他們,要搜往別處去搜,這里連個鬼影子也沒有!還有,這里不用人服侍,你讓人去准備一下清水。要是還有人來問,一概給我打發出去!”

    等到那侍女離開。程伯虎立刻沒好氣地朝那屏風后頭喝道:“老燕,你這是怎么回事,沒事賊癮發作了是不是?那些新羅人不過是海外蠻子。要偷你也得揀個好的,這山上其他達官貴人要什么好東西沒有?”

    屈突仲翔上次被燕三救過一次,因此很是佩服那高來高去地功夫,聽程伯虎前頭的話還頗覺有些不忿,但聽到最后,他頓時忍不住偷笑了起來。而李敬業和燕三這個大賊頭打過几次交道,頗覺得其人有趣,此時也跟著吆喝道:“伯虎說的是,老燕你真是沒什么眼光!”

    “你們三個知道些什么,沒有大好處地事,我老燕怎么也不肯干!”

    話音剛落,燕三便躡手躡腳地從屏風后面晃了出來,朝外頭瞅了兩眼,確定真的沒人之后,他方才長長舒了一口氣,笑嘻嘻地在湯池邊蹲了下來,伸手在池水中一嘆,不由得嘖嘖稱羨:“怪不得這驪山平日里就不許百姓上來,這湯池果然是好玩意!”

    “別東拉西扯!”程伯虎猛地把毛巾往水面上一拍,激起了大片水花,措不及防之下,李敬業和屈突仲翔被潑了滿頭滿臉,而燕三卻早就利落地躲開了去。等到水花散盡,他見三個人全都在拿眼睛狠狠瞪他,這才樂呵呵地轉了回來。

    “咳,那些新羅人關我什么事,我不過是受人之托去做一樁大買賣。”他一邊說一邊捻動著自己那几根老鼠胡子,而那些胡子果然如他期望高高翹了起來,“嘿嘿,不得不說,我這個人還真是有做大事的天賦,這隨便一翻,就讓我找到了好東西,怪不得那些人上竄下跳地四處尋我!”

    這老賊頭又找到了什么重要地東西?李敬業程伯虎互相看了一眼,同時想到了上回李義府吃啞巴虧的

    那一次著實是上演了一出難得的好戲,上官儀和李義破臉皮打了一架,最后雖說事情是壓下去了,但也成功為李義府下馬奠定了基礎。

    當下兩人異口同聲地問道:“什么東西?”

    燕三神祕兮兮地咧嘴一笑,忽然沖屈突仲翔眨了眨眼睛:“這可是那位大小姐關照的生意,要是我敢隨便出去亂說,那樂子可就大了!咳,看在你們的六公子和那位大小姐的關系,隨便透露一點給你們也不打緊。因著屈突小子的關系,她心里很生氣,這一生氣么……嘿嘿,自然后果很嚴重,所以就雇了我幫著她找線索!”

    他伸出一個巴掌晃了一晃,老鼠胡子頓時神氣地翹得更高了:“要說大小姐還就是大小姐,上次救了這小子送了我三百貫,這次出手又是一百貫定金,大方爽快,事后還有兩百貫,我當然樂意跑腿!”

    這賊頭居然是在為屈突申若跑腿!程伯虎李敬業全都大吃一驚,至于屈突仲翔在驚愕莫名之余,心中卻不禁有一絲感動原來,他那位大姊不是只會拎著他的耳朵教訓,為了上次他地事,居然到現在還在鍥而不舍地追查!

    “好了,三位,我還有事,今兒個的事情我會告訴那位大小姐,她一定會念著三位,再見!”

    燕三瀟灑地一揮手,站起身就想溜出門,誰知這轉頭一看,他差點沒把眼珠子瞪出來剛剛還空無一人的門口,此時赫然站著兩個人,把出口堵得結結實實。

    “老燕,好久不見啊!”李賢笑吟吟地抱手站在那里,面上帶著說不出的狡黠,“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我正想讓伯虎去尋你呢,你竟然自己找上門來了,省得我一趟麻煩!”

    難得看到燕三瞠目結舌的模樣,他自然萬分得意。剛剛在外頭看到大隊軍士,他心里就犯了嘀咕,到里頭逮著一個侍女一問,得知事情緣由,他便斷定那所謂地飛賊多半是燕三。他是常來常往的人,所以那些侍女也不敢攔他,更沒有通報,任由他和薛丁山在門口不遠處聽壁角為了不讓賊頭發現,他和薛丁山還特意脫了鞋子。

    “哈,原來是六公子!”

    燕三半輩子飄在江湖,也不知和多少人打過交道,這個年紀如此滑溜地也就一個李賢。此刻見李賢笑得燦爛,他自然是萬分警惕,眼珠子一轉便繼續把屈突申若拉出來當擋箭牌:“六公子有買賣照顧我自然是好,只不過,屈突大小姐的那件事還沒有……”

    “老燕,你和我什么交情,這點事情還要推托么?”要是真的那位大姐在眼前,為著心里那個疙瘩,李賢也不見得會退,更何況如今燕三不過是搬出了名字。他示意薛丁山繼續堵在門口,自個忽然上前了兩步,不偏不倚地擋在了賊頭面前。

    “就算我師姐知道了,也肯定不會讓你拒絕我這個師弟地事,再說,老燕你似乎欠我不少情吧?”

    不就是一個人情,哪里是許多情!燕三一想到上回兩個師叔答應的那檔子事,心里就直犯嘀咕,此時卻只得抓了抓腦袋,旋即嘆了一口氣:“六公子說吧,究竟有什么事要我出馬的!”

    見這賊頭答應,李賢便向薛丁山招了招手,回頭見湯池中的李敬業程伯虎屈突仲翔齊齊瞧著自己,又想起剛剛燕三的感慨,忽然笑咪咪地建議道:“這三個在湯池里頭,三個在外面,實在不像樣子,老燕你不是想泡泡溫湯么,不如一起進來說!丁山,你也下來!”

    對于這樣的好事,燕三自然不會反對,而李敬業三人更是想反對也沒那個資格。結果,湯池中便擠了六個人,但仍然顯得很是寬敞。見賊頭坐在那里滿臉愜意,李賢不禁好生打量了一下,這才發現,燕三雖說瘦削,但身上的肌肉卻一點都不含糊,怪不得這么多年愣是沒一次失風。

    泡了一會溫泉,李賢便把先頭欽陵遇到賀蘭煙的事情說了,順便隱去了他吃抹掉小丫頭那一部分。果不其然,聽說這事,其他人當即大怒,而燕三這個賊頭立刻明白自己接下了怎樣的勾當。

    他娘的,屈突申若那邊“關照”的是新羅,而李賢這邊則是吐蕃,都湊一塊去了!

    李賢見燕三臉上陰晴不定,忽然又笑嘻嘻地補充了一句:“要是你能拿到好東西或是有用的消息,沒得說,我給你五百貫。”
第一百九十二章 老賊頭,大姊頭,小丫頭

    燕三不是沒看到過錢,但是,大生意接二連三上門,他出望外,甚至忽略了李賢狡黠的目光。反正高來高去是他原本就要干的事,順帶撈一票外快沒什么大不了。想當初他那位老祖宗,不是偷東西偷到那位高祖身邊去了,又怎么會混得這么輕松愉快?

    溫湯的滋味嘗過了,他自然是不愿意多留,各自打了個招呼便溜之大吉。憑他的來無影去無蹤,門口那些護衛侍女不過形同虛設,三兩下就出了院子,消失在了蒙蒙夜色中。

    雖說因為天子駕幸驪山,四處巡山衛士,這也加大了失風的危險,但如果不是那些新羅人養了一只鼻子太靈的異獸,他也不至于這么狼狽被人追著四處逃。好在最后一點去味粉終于發揮了功效,再加上李敬業的掩護,他那完美的記錄上又增添了一筆。

    泡了溫泉,去掉了身上的味,又從李敬業那里撈了一套衣服,穿梭在林間的燕三自然滿臉樂陶陶,差點一腳踩上了套索。好在他驚覺得快,這才不至于落到倒吊在樹上那種局面。

    “咳,這位大小姐實在是太可怕了!”

    在心里為屈突申若未來的丈夫默哀片刻之后,他便繼續往里頭闖,經過白露湯的時候還特意瞥了一眼,結果大為失望里頭并沒有什么美人出浴的情景,他來得很是不巧。

    熟門熟路地來到了那個院子,他見院子里似乎有几個陌生面孔的護衛,忖度片刻便選擇了上房。小心翼翼地踩著瓦片到了屈突申若那間房的上頭,他便輕輕伏下了身子,動作嫻熟地揭開了一塊瓦片。輕輕地把眼睛湊了上去。

    房間中燈火明亮,但是,里頭坐著的兩人卻臉色很不好看。賀蘭煙固然是咬著嘴唇滿臉不忿,屈突申若更是面色陰沉。一看就處在爆發的邊緣。就在剛剛,后者聽前者說了先頭撞見欽陵地經過,震驚之余几乎拍案而起。

    “申若姐姐。賢兒雖說和我提過,姨父和姨娘都不會放任了那些吐蕃人,但是。我心里還是七上八下的。”賀蘭煙一邊說一邊無意識地絞動著手中的帕子,光潔的額頭上赫然是一個大疙瘩,“那個欽陵看我地目光很奇怪,仿佛是毒蛇似的,我昨天晚上一晚都沒有睡好。”

    “賀蘭,你確定那個人看你的時候,沒有認出你地身份么?”

    屈突申若忽然站了起來,鄭重其事地問道。見小丫頭似乎有些懵了。她便索性上前抓住她的肩膀,目光直刺她的雙眼:“倘若他只以為你是榮國夫人地侍女,那么,發現沒法找到人,最多也就放棄了。但是。如果他分明認出了你,而非要鬧出這一出。那么,事后掀起什么大風浪就很有可能。”

    “我只是那天在馬球場上見過他一次,而且只是遠遠瞧見。他應該不至于認得出我吧?”說到這句話的時候,賀蘭煙自己也有些不確定,眉頭登時皺得更深了。想到若是嫁去吐蕃那種地方的災難后果,她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抓住了屈突申若的手,顯然是六神無主方寸已亂。

    屈突申若嘆了一口氣,今天的小丫頭穿了一條鵝黃色的金縷刺繡錦紋長裙,上身則是一件五暈羅銀泥衫子,雖說都是家常裝束,但是,她卻敏銳地察覺到,小丫頭和往日不一樣了。她知道那一晚賀蘭煙是在冷泉殿過的夜,可直到現在,那眉腳眼梢間仍然流露出几許嫵媚,眼下盡管帶著憂色,但嘴角依舊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這小妮子……她正想開口安慰几句,耳朵忽然捕捉到了几許奇怪地聲音,神色一動便抬頭往上看去,果不其然瞧見了不同尋常的東西。忖度外頭院子中還有賀蘭煙帶來的護衛,她沉吟片刻便出去打開了門,喝令眾人暫時退出去,這才轉回屋子中,沒好氣地朝著房頂喝道:“老賊頭,趕緊下來!”

    早在屈突申若抬頭往上看的時候,燕三就知道行蹤敗露,見她趕走了外頭的護衛,又開口喝了這么一聲,他哪里還會猶豫,趕緊一個縱身從房頂下來,笑嘻嘻地進門招呼道:“大小姐,我只是剛來,剛來,沒看見什么。”

    屈突申若冷冷瞟過去一眼,伸手一指房門,燕三立刻心領神會地關上大門。此時,賀蘭煙方才反應了過來,她卻沒見過老賊頭,歪著頭看了半天,最后滿臉疑惑地問道:“申若姐姐,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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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燕三一下子被嗆到了,連連

    兩聲,這才想起自己確實沒有和賀蘭煙正面打過交道似地介紹道,“賀蘭小姐,在下燕三,和沛王殿下有點交情,以后還請多多照應我的……”

    買賣兩個字還未來得及出口,屈突申若便笑吟吟地加了一句:“賀蘭,以后見著這個家伙記得躲遠一點,這家伙是積年地賊頭,最會順手牽羊。要是你以后什么珍珠寶貝或是首飾丟了,盡管找他就是,多半是他拿的。”

    “大小姐,你可別這么害我!”

    見小丫頭差點沒把眼珠子瞪出來,燕三趕緊舉手求饒,這才把剛剛在新羅人那里大有斬獲的事情說了,自然免不了一提在李敬業那里躲避了一下風頭。原本想略過李賢那筆生意不提,但看到賀蘭煙正好奇地盯著他不放,他眼珠子一轉便干脆抖了出來,末了才嘿嘿一笑。

    “賀蘭小姐,剛剛你說地我也聽到了一星半點,放心,有我燕三出馬,一個頂倆!嘿,那些吐蕃人不過是些蠻子,哪里知道我的手段厲害。只要被我逮到了他們的把柄……”

    “少自吹自擂,你別再次失風就好了!”面對這個賊頭,屈突申若的心情忽然好了起來,即使這家伙剛剛說的正是讓她最計較的事。“這一次你還能讓李家大郎幫你一把,但那些新羅人可比不得吐蕃人。可別怪我沒提醒你,要是你一大把年紀栽在這上頭,那可就是笑話!”

    賀蘭煙此時終于明白對面這人是什么路數,聽著屈突申若和他斗嘴,不禁覺得萬分新鮮,但更多的還是欣喜于李賢的舉動。雖說那些安慰也很實在,可是哪里有這些實際行動來得實在?見燕三被屈突申若擠兌得瞠目結舌無話可說,她不覺噗嗤一下笑開了懷。

    燕三往日混跡于三教九流之中,風塵女子見過無數,而當飛賊這么多年,大家閨秀也見過不少,饒是如此,他依舊對賀蘭煙的笑容感到一陣驚艷話說回來,這屋子里的兩位都是人間絕色,那些號稱美人的連給兩人提鞋都不配,要說那位沛王還真是走了桃花運!

    屈突申若見小丫頭笑得滿臉通紅,不禁暗嘆一聲年少無愁,卻也順勢把話頭岔了回來:“好了,老賊頭,把東西給我,若是無差,我立刻就付你現錢。不過,你要是取錯了東西讓人家起了防備,那你就自個頭痛去吧!”

    “要是我連這么一點本事都沒有,哪敢號稱此中高手?”燕三傲然一笑,旋即從懷中掏出一個卷軸遞了過去,又順帶摸出了一支箭,“這是大小姐你關照我的東西,若不是我手腳麻利,只怕還沒法從那位新羅公主的壓箱底衣服中翻出這些。”

    接過東西,屈突申若定睛一瞧那支雕羽箭,當下便微微頷首,然后又打開了那幅卷軸。此時,賀蘭煙也湊上來一起看,老半晌卻瞅不出什么名堂。

    “申若姐姐,這不是畫的哪家人的宅邸么?”

    “沒錯,正是劉仁愿家的宅第!”

    屈突申若冷笑著答了一句,見小丫頭仍然不解,她也不解釋,而是拿過桌子上的一個錢囊,信手丟給了燕三:“這里頭大概是一百枚金錢,約摸夠抵數了,若是不夠我下次再給你。總而言之,新羅那里你依舊要盯緊,這些人敢行刺劉仁愿,還差點殺了仲翔滅口,指不定六郎上一次遇襲也和新羅人有關。”

    “成,大小姐你就等著好消息吧!”

    燕三爽快地把錢囊往懷里一揣,臉上自然是笑容滿面,當下自然二話不說打開房門便遁入了夜色。他一走,賀蘭煙便急匆匆上去關上了房門,轉身咬咬牙問道:“申若姐姐,為什么這些事我都不知道?”

    屈突申若深深地看了小丫頭一眼,在心里深深嘆了一口氣。李賢的目的她非常明白,可是,有些事情不是想避開就能避開的。賀蘭煙再怎么說都是這個大漩渦中的人,若是一直瞞著,對于她來說未必就是好事。

    李賢不愿意說,那就讓她來說吧。這樣說起來,那個憊懶的家伙似乎并不懶,所有的事都自己兜了。

    見賀蘭煙的眼睛已經有點水盈盈的,她遂再無猶疑,開始一五一十地吐露自己知道的所有。她知道,李賢這個小子一定還有自己也不知道的事情,那實在是一個滑不溜手的小狐狸。
第一百九十三章 醉酒當歌,人生難得几回糊涂

    李義府倒霉,劉仁愿擺脫了人生最大的一樁麻煩,此番然是輕松愉快。而這次和他住同一個院子的,還有因為上次湊巧見到皇帝李治而頗受賞識的裴炎。作為一個剛剛舉明經得第,尚未拜官的弘文館學生,能夠跟著隨駕驪山,這份寵信更是讓旁人側目。

    兩人住的院子雖然不大,但容納他們兩個外加几個婢仆卻還是夠的。這一日晚上,劉裴二人屏退了旁人,席地對坐在院中喝酒,劉仁愿便忍不住問出了心中最好奇的那個問題。

    “子隆,上回你和沛王殿下那個賭打輸了,后來究竟輸了什么利物?”

    如果是別的問題,裴炎自然回答得出來,但是,對于劉仁愿的這個問題,他卻著實感到無從下手。當初那個賭就來得奇怪,事后的發展則更是奇怪李義府貪贓枉法囂張跋扈,這事舉朝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是,誰會料到這樣一個深受帝后寵信的宰相,竟然也有落馬的這一天?誰會想到李義府被流放,被彈劾得灰頭土臉的劉仁愿反而什么事都沒有?

    那位沛王看似只是一時興起打的賭,如今他卻時時刻刻沒法忘記,就連在天子面前出彩的喜悅,也因為這件事而淡去了几分。

    他拿起身前的酒杯一飲而盡,這才苦笑一聲道:“劉將軍,不瞞你說,這利物,沛王殿下可是到現在還沒有來提取。”

    話音剛落,兩人身后便傳來了一聲嚷嚷:“誰說我沒來提取?我現在可不是來了!”

    李賢帶著張堅韋韜兄弟興沖沖地進了院子,見席地而坐的劉裴二人面露愕然,他不由嘿嘿笑道:“怎么,劉將軍和子隆兄不歡迎我這個不請自來的酒客不成?”

    這時。劉仁愿和裴炎方才反應了過來,慌忙起身相迎,待要行禮卻被李賢笑嘻嘻地扶了起來,甚至還一把拉過了張堅韋韜。硬是讓四人全都坐下。他這才脫了鞋子往劉裴二人中間一坐,抱起酒壇聞了一口,旋即愜意地舒了一口氣。

    “這酒不錯!”

    對于李賢的這一秉性。張堅韋韜已經是見怪不怪,而劉仁愿和裴炎雖說聽到過一些風聲,可是看到這位主兒如此做派。還是有些吃驚。劉仁愿向來是灑脫之人,一驚過后就立刻笑道:“這已經是窖藏了好些年的陳年美酒,我總共也就帶了兩壇子上驪山。因著和子隆說話投機方才拿出來待客,沛王殿下居然只是認為不錯?”

    “說不錯就已經是給你老劉面子了!”

    李賢放下酒壇子,頓時扳著手指頭開始歷數自己喝過地好酒,當聽說薛仁貴那天拿來招待的是高昌葡萄酒時,劉仁愿驚詫之后竟是忍不住怪叫了一聲:“自從高昌滅國之后,這葡萄酒的制法固然是傳回了我大唐。但終究還是比當初高昌祕法釀制的要差一些!薛將軍那兩壇子酒大約是太宗皇帝當初御賜地,如今竟全都到了沛王殿下你肚子里,真是福分不淺!”

    老薛居然這么大方!

    一想到自己喝下去的不是酒,而几乎是等重量的黃金,李賢也不禁嚇了一跳。但旋即笑吟吟地沖劉仁愿眨了眨眼睛:“所以我說嘛,老劉你這酒只是不錯。你還偏不服氣!”

    他一面說一面歪頭看著裴炎,直到把一個不芶言笑地木頭人看得臉色微變,他這才打趣道:“子隆兄。這驪山上的溫泉滋味怎么樣?我昨兒個遇著了于大人,他上次在父皇面前那里遇到過你一回,對你的才學可是贊不絕口,這‘有奇節’三個字評價,可是要羨慕死別人了。”

    雖說于志寧因為早年立場問題早就無權失勢,但其學問人品在天下讀書人之中自然是赫赫有名。聞聽這三個字地贊語,就是裴炎也禁不住動容,正要謙遜的時候,他卻見李賢眼神有異,頓時硬生生地把到了嘴邊的話吞了下去。平生唯一一次率性而為,結果那個賭卻輸了,他再也不想重蹈覆轍了。

    這裴炎還真是個悶葫蘆!對于裴炎的沉默,李賢自然很不滿意。以區區弘文館學生而得以伴駕驪山,年紀輕輕的裴炎這名士之稱已經是傳出去了這年頭只要君王看重,什么升遷拔擢的規矩都可以往后挪,他那位老爹從來就不是循死理的人,大約眼下就已經在考慮怎么用人了。他既然先行一步贏了一個賭,不利用一下豈不可惜?

    “老劉!”李賢毫無拘束地把面前一碗酒喝干,便沖劉仁愿笑道,“回了海東之后,告訴劉仁軌老劉頭,他那句‘天將富貴此翁耳’我聽說了

    太公八十遇文王,他這年紀還小著呢!如今李義府已子估計也能安生了。你也是一樣,該干什么干什么,別沒事憂饞畏譏,大將就應該有大將的風度!父皇地心意不會輕易變,再說,我那太子五哥也不是擺設,他可是太子!”

    這無疑是赤裸裸的明示,別說劉仁愿心情激蕩,就是裴炎也深感震動。李義府雖去,朝中大臣卻無一人敢掉以輕心,畢竟,李義府之前也有過外貶,卻只在一年后就卷土重來,誰能擔保此次就能一勞永逸?可是,李賢偏偏就用自信滿滿的口氣擔保了。

    劉仁愿雖然謹慎,但畢竟是軍人,終究生性豪爽,聞言立刻捧起酒碗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末了重重點了點頭:“殿下放心,我一定轉告正則!嘿,有了殿下這句話,我自可放開手腳大干一場,正則那里也不必時時刻刻膽戰心驚了!”

    而裴炎心中卻被那句太子五哥堵得滿滿當當,自從冊立了武后以來,留在皇宮的皇子就只剩下了三個,皆是武后所生。雖然聽說李弘李賢李顯兄弟友愛,太子李弘和沛王李賢更是儼然一體,但就他的觀感來看,李賢實在是過于聰明,難保不會有另外地想頭。前有玄武門,后有承乾李泰的奪嫡之爭,讓他異常擔心這皇室兄弟之前地親情。

    想到這里,他忽然雙捧起面前那碗酒,對著李賢高高舉到頭頂,然后二話不說地一飲而盡。許是一下子喝的太快,前襟竟是被酒液濡濕了一大塊,他卻不管不顧地用袖子隨意一擦,旋即笑了起來:“怪不得人說沛王最喜喝酒,著實痛快!”

    裴炎難得如此灑脫,李賢看著自然高興,劉仁愿更是親自起身進了屋子,不一會兒便又抱來了一瓮酒這卻不是那種小巧的酒瓮,只看劉仁愿吃力地模樣,還有那巨大的家伙,李賢便露出了興高采烈的神情。他固然高興了,裴炎卻是大吃一驚,而張堅韋韜兄弟面面相覷了一會,心中同時下了決心。

    這一次無論如何也得把這位主兒看好了,若是再來一次誤闖白露湯,他們這條命可禁不起再一次驚嚇!

    一瓮酒打開,李賢干脆親自抱起酒瓮斟酒,如此一來,其余四人自然不好淺酌慢飲事實上,當一開始換上了大酒碗之后,便注定今夜又是不醉無歸之局。十几碗下肚,眼見裴炎已經是滿臉通紅醉眼迷離,劉仁愿也只是略好一些,李賢忽然拍起了巴掌,高聲吟道:

    “天若不愛酒,酒星不在天。

    地若不愛酒,地應無酒泉。

    天地既愛酒,愛酒不愧天。

    已聞清比聖,復道濁如賢。

    賢聖既已飲,何必求神仙。

    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

    但得酒中趣,勿為醒者傳。”

    一曲吟罷,見裴炎一頭栽倒在地,他不禁哈哈大笑,旋即命張堅韋韜兩兄弟將人攙扶進屋。等到只剩下他和劉仁愿二人,他方才坐近了一些,一把奪過了劉仁愿手中的酒碗。

    “老劉,我派人查過,你遇刺的事情,如今是新羅人嫌疑最大。”

    劉仁愿剛剛那一口酒還沒喝完,乍一聽到這句話,立刻嗆得連連咳嗽,滿身酒意頓時去了一半。他勉力瞪大眼睛盯著李賢,結結巴巴地問道:“殿下……殿下如何這么肯定?”

    “你甭管我干嗎這么肯定,我只問你,老劉,我坑過你么?”見劉仁愿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李賢頓時嘿嘿一笑,竟是不管不顧地伸手搭上了人家的肩膀,渾然不顧這動作是否逾越尊卑老幼,“看如今高句麗上竄下跳的架勢,大約我朝聯合新羅攻打高句麗的時候也不遠了。但是,新羅人的目的是海東全境,所以你記著,回去之后當心點,別一個不好把自己搭進去。”

    這句話說完,他便看到張堅和韋韜從房中出來,立刻松開了手。見自己那個酒碗已經空空如也,他索性抱著酒瓮痛飲了一陣,擱下之后,他不禁哈哈大笑,身子便有些搖搖欲墜,忽然兩眼一閉栽倒了下去。見此情景,張堅韋韜兩兄弟慌忙上前,向劉仁愿招呼一聲,便一左一右攙扶著李賢往外走去。

    那地上的席子早就被酒液濡濕得不成樣子,劉仁愿身上也濕了大片。直到只剩下了他一個,他才使勁搖了搖腦袋。什么叫做一個不好把自己搭進去,這沛王的暗示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一百九十四章 相撲本武戲,男兒人人趨

    “真無聊啊!”

    樹冠如華蓋的槐樹底下,李敬業懶洋洋地躺在那里,忽然長長哀嘆了一聲。沒有人盯在屁股后頭催促讀書練武,可以成天泡泡溫泉喝喝美酒,順便和侍女調情戲耍,這日子是很逍遙悠閑不錯,但是,這一天兩天不打緊,三天四天也還不錯,可五六天下來,他簡直感到身上像是生鏽了一般,就連人也昏昏沉沉,看著几個絕色侍女都提不起精神。

    “誰讓敬業你成天吃了睡睡了吃,就和一頭豬似的!”程伯虎晒然一笑,見李敬業跳起來要和他拼命,他立刻嘿嘿一笑迎了上去,只用了三招就把人按倒在地,最后還拍拍巴掌道,“橫豎這天氣適宜,干脆我們拉上一伙人相扑怎么樣?”

    屈突仲翔最擅長相扑,聞言立刻大聲叫好,薛丁山最近終于活絡了一些,正覺著閑得發慌,也同樣跟著附和。而灰頭土臉的李敬業好容易爬起身來,呸呸兩聲之后就惱火地反對道:“什么相扑,那是人家軍漢最喜歡玩的把戲,要玩就動真刀真槍,否則有什么意思!”

    四人爭執不下,李敬業瞥見旁邊臉上蓋著一頂草帽默不作聲的李賢,不禁覺得有些奇怪。他三兩步上去一把揭起草帽,見李賢赫然睡得香甜,立刻為之氣結。

    “六郎!”

    李賢正在那里做著和小丫頭共效鴛鴦的好夢,忽地被這一聲大吼驚醒,自然是氣不打一處來。好容易聽明白了程伯虎的建議,他立刻想都不想地答道:“誰說相扑本是軍漢玩的,敬業分明是在這上頭頂不過大家,才說這種鬼話!”

    見李敬業惡狠狠地拿眼睛瞪他。李賢眼珠子一轉,立馬想到了更好的主意,拍拍屁股站起身便慢條斯理地道:“就我們几個玩相扑沒意思,照我看。此次隨駕而來的人那么多,索性把人召集起來開一個相扑大會,不拘上下什么貴介子弟。什么十六衛軍士將領,或者什么新羅人吐蕃人,一起拉下場中較量。這樣豈不是更加有趣?”

    程伯虎原本只是為了戲謔李敬業,此時此刻聽到李賢一眨眼說了這么一堆話,頓時有些呆了。屈突仲翔卻知道自己原先那幫子伙伴都是最愛相扑地,連聲叫好不迭,倒是薛丁山微微皺了眉頭說:“只怕尊卑有別,到時候未必能盡興。”

    李賢瞥了一眼大為意動的李敬業,忽然啪地打了聲響指,臉上露出了狡黠的表情:“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要想盡興,這利物絕對不能少。第一名賞錢五百貫,第二名賞錢三百貫,第三名賞錢一百貫,這樣一來。那些沒錢的一定會下死力。至于另一樁么……”

    他故意拖長了聲音,等到四人齊齊拿眼睛瞪他。他這才嘿嘿笑道:“我去把父皇母后搬出來,再把師傅、于大人、許相公和上官相公一起弄過來列席,除非是沒出息地人。否則只要愿意謀官的貴介子弟,誰不想在聖駕前露露臉?”

    他還有一句話擱在心里頭沒說出來溫泉泡的時間長了,夫妻倆溫存多了,歌舞看得無聊了,他那老爹老媽似乎也覺得有些閑極無趣,這樣來一場熱熱鬧鬧地大會,自然能夠討他們歡喜至于他自個,這區區九十萬錢還算不了什么,指不定還能賺回來!

    “六郎,你還真是鬼主意一大把!”程伯虎樂得連連拍了兩下大腿,仿佛這頭名已經是他囊中之物一般,滿臉的自信,“說動陛下和娘娘的事情就*你了,嘿,我現在就去和敬業找英國公,順帶再去發動一下人!”言罷他不由分說地拖起李敬業就走。

    他們倆這一走,屈突仲翔頓時更坐不住了,撂下一句話也溜得無影無蹤:“我去找周曉他們几個,六郎你放心,絕對給你拉上一大幫人!”

    薛丁山躊躇了一會,終于迸出了一句話:“我還有几個小時候地伴當,他們的親戚大多是我爹那些部將,我也去把他們拉來!”

    轉眼間,槐樹底下就剩下了李賢一個人。他笑嘻嘻地看了看四周空蕩蕩的地方,最后打了個呵欠就重新躺倒了下來。飯要一口一口吃,事情要一步一步慢慢來,現在還是他老爹老媽睡午覺的時候,去打擾人家好事總歸不好。話說回來,他是不是應該考慮一下分團體戰和個人戰,順帶開出賭盤,定下賠率?對了,還可以收收報名費,積少成多細水長流嘛。

    話說回來,不知道吐蕃和新羅的相扑水平怎么樣,要是自己舉辦的比賽讓外人贏了,這可不是什么好事。

    感到無聊的不止是李敬業程伯虎等人,事實上,在驪山上泡溫泉的大部分人,都有一種閑極無聊地感覺,從極端的忙碌到無所事事,這落差有時候著實不是好受的。所以,聞聽有這么一場相扑大會,又是沛王李賢發起提出,立時應者云集。不少有份隨駕的貴介子弟紛紛響應,而負責防戍的十六衛軍士聽到他們也可以報名參加,報酬優厚更有君前露臉地機會,一時群情雷動。

    對于這樣一場盛會,李治在驚訝之余自然高興得很,再加上李賢在那里把邊鼓敲得震天響,什么大唐馬背上得國一定

    延續武風,什么不拘一格提拔人才,什么震懾番邦揚總而言之,這事除了花錢,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而李賢自個掏腰包舉辦這場相扑大會,更是把他最后一定點顧慮全部打消了。

    “好,既然賢兒你如此說,朕焉能不准?傳朕旨意,沛王奉旨承辦相扑大會,一應官員盡予方便不得推諉!”

    老爹容易糊弄,老媽那一關就不那么好過了。等宮人扶著李治去休息之后,李賢看到座上的武后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這頭皮頓時有些癢癢,干脆自個上去問道:“母后,難不成你認為我這么做不妥?”

    武后笑而不答。直到看得李賢臉色數變,這才伸出手指在兒子地腦門上輕輕一彈:“僅僅是賞金就要九十萬,你哪來這么多錢?”

    “真要錢不夠可以拉贊助嘛!”李賢低聲嘟囓了一句,一抬頭見老媽面露疑惑。趕緊岔轉話題道,“母后放心,這錢的問題我自然有辦法。您就不用操心了。這花錢若是能夠讓父皇母后都高興,周全了我的孝心,就是多花一倍我也是情愿地。”

    這當娘親的都喜歡聽自己的兒子說好話。武后如今雖然貴為皇后,卻依然難敵李賢的花言巧語,最終自然而然地放棄了追究。她想當然地認為,西市赫赫有名地賢德扇庄有李賢的股份,所以兒子不缺錢用。

    而李賢自個明白,倘若武后知道他出主意,然后利用職業經理人賀蘭周插足各行各業,這錢賺得盆滿缽滿。只怕就不會這么任事不管了。

    既然是帝后外加一大幫宰相將軍之類的大人物親臨,自然不可能是能報名地人全都能夠上場露臉,少不得要經過初賽復賽的篩選。而第一關初賽開始報名的時候,那人頭洶涌地景象讓李賢嚇了一跳。

    這還不是面向全天下的真正全國盛會,只是目前身在驪山近水樓台先得月的一群人。可饒是如此。第一天跑來報名的居然有六百人,其中一多半是軍士。這其中既有膀大腰圓的,也有瘦胳膊瘦腿打算混運氣的。

    吐蕃和新羅各有四人報名,不同的是。欽陵的隨從堂堂正正地在姓名后頭報上了吐蕃,而新羅……兩個身有大唐官職(事實上作為右驍衛員外大將軍金仁問隨從地他們,不過是不入流的小武官)的新羅人很是鄭重地說明,他們是唐人。至于另兩個在同伴自認是唐人之后,同時也表示新羅是大唐藩屬,自然應當用唐人的身份參加相扑大會。

    “真是強大啊!”

    李賢輕輕嘟囓了一聲,而旁邊正在埋頭記錄的小吏無意中捕捉到了這句話,立刻茫然地抬頭瞧了一眼,看不出什么名堂方才繼續忙活自己地,心里卻頗覺得莫名其妙。這四個新羅人看上去并不算太強啊,沛王殿下說他們強大究竟是什么意思?

    自己舉辦的比賽,李賢當然不好參加自己知道自己地底細,他一沒把握贏過程伯虎,二沒把握贏過屈突仲翔,因此平日打打鬧鬧也就算了,這時候上去丟臉他絕對敬謝不敏。然而,當他看到程伯虎拍著胸脯向他保証,一定是初試最好試金石的那個人時,他還是差點下巴落地。

    那個黑身卷發的彪形大漢,不是他買來地那個昆侖奴么?

    “嗬……嘿!”

    當連續第七個人被那昆侖奴一下子摔出去老遠的時候,等候進行初試的人群終于有些轟動了,更有人掂量起自己這瘦弱的身板是否經得起這一下狠摔,然后偷偷地當了逃兵。就在此時,昆侖奴旁邊的一個小吏不失時機地神氣活現介紹開了。

    “各位,這昆侖奴是沛王殿下買來的家奴,天生力大無窮最是悍勇!各位既然有心奪取頭名,又想博得陛下和娘娘青睞,便得先過了他這一關!”

    高,實在是高!神態自若地面對著周遭的注目禮,李賢對于程伯虎這一手頓時刮目相看,而當他看到接替昆侖奴上來的另一個人時,再一次使近吞了一口唾沫。

    那個人居然是他收的第一個真正手下,程伯虎的便宜徒弟陸黑!天哪,這程伯虎聰明啊,如此一來,兩人竟是多了無數實戰演練的機會!
第一百九十五章 須眉怎可輸巾幗

    九月秋高氣爽,原本是一年中最最舒適的季節,驪山秋美不勝收。然而,這几天的驪山卻多了几分火熱的夏季風情,尤其是報名的地方更是人人揮汗如雨要是上去和昆侖奴阿健或是陸黑比斗一場還能不出汗,那就實在太逆天了。

    初試的方法有兩個,其一當然是和阿健和陸黑比一場,其二則是一旁重達兩百斤的石鎖。后者完完全全看的力氣,前者卻終究有人存著几分僥幸。除了三個軍中大力士舉起了那石鎖之外,其余人無一例外選擇了上場碰運氣。

    此時,兩個人正在寬敞的院子當中扭打在一起,俱是赤裸上身,露出了一身精壯的肌肉。而旁邊圍觀的人與其說是在關注比斗的結果,還不如說是在關心另一件事。更有好事者在那邊起勁地大聲數數,甚至還有人在那里整整齊齊地拍巴掌。

    “四十一,四十二,……,四十八!”

    隨著最后一聲四十八出口,只聽扑通一聲,場中揚起一陣煙塵,緊接著,下頭穿著黑色褲子的大漢便被摔倒在地,跌了個七葷八素。而周圍的人群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都有些無可奈何,更有人沒好氣地嘟囓道:“這兩個家伙這么強,如此下去,有几個人能到御前露臉?看來我那五文報名費是泡湯了!”

    “沛王殿下真是好眼力,我以前上司家里也有一個昆侖奴,飯量倒是不小,可論本事就差遠了,也就能做些粗笨的活計,壓根沒法練武!那個黑大個也好生勇猛。聽說居然是程大少的徒弟!”

    “咳,今天能在那個昆侖奴手下撐過五十息的一個也沒有,那個黑大個也掀翻了二十几個人,過關的不過七人。咳。要是這兩個也上場比賽,這結果還有什么懸念?”

    人群中地議論李賢聽得清清楚楚,當下強忍住打呵欠的沖動。對剛剛那個過關的大漢勉勵了一番,自然引得對方感激涕零雖說沒撐到最后,但卻已經很難得了。他心里頭明白。前頭蜂擁而至的大多是些想求出身地軍士,水平全都有限,所以自然沒什么看頭。那些世家子弟自矜身份,不在事前做足准備功夫,是不會隨便上場丟臉的。

    不過嘛,頭几天過去,高手也應該出來了吧?

    “嘿,程大少來了!還有屈突家的那位小公子!”

    隨著人群中地一聲嚷嚷。李賢立馬看到程伯虎神氣活現地進了院子,而在他后頭同樣自信滿滿的,則赫然是單身前來的屈突仲翔。迄今為止,報名地軍士已經達到了一個很恐怖的數字,而世家子弟卻還只有几十人。來參加初選的更是一個都沒有,因此這兩個搶先的自然引起了眾多人的注目。

    眼看場中的陸黑一個利落的右扑。肩胛忽然使力,猛地將對手掀翻在地,程伯虎不禁一陣哈哈大笑。高嚷了一聲好。此時,陸黑方才看到了來人,憨厚地撓了撓后腦勺,上前叫了一聲師傅。

    這下子,剛剛還以為那只是玩笑的眾人頓時全發起了呆程伯虎年紀至少比陸黑小上七八歲,居然真是人家地師傅?更有人在心里暗自打鼓,這徒弟如此,師傅該有多厲害?當眾人看到那個昆侖奴也上前向程伯虎唱了個諾,這驚訝的嘆息聲更是此起彼伏。

    那小吏得了李賢的眼色,當下滿臉堆笑地上前奉上兩塊木牌:“程大少,屈突公子,這是復賽的木牌,二位……”

    “若是不比過,怎么讓人服氣!”程伯虎一時興起,哪里管這一套,撥開那小吏,便脫了外頭的大衣裳隨手往地上一扔,興沖沖地站到了陸黑地對面,用力拍了拍胸脯道,“小黑,讓我看看你的本事有什么長進!”

    這家伙真是一頭貨真價實地蠻牛!李賢見陸黑依言拉開了架勢,頓時無力地在腦門上拍了一下這下可好,估計不少准備報名的都得被程伯虎嚇走了。看來以后若是再舉辦相扑大會,一定不能讓這頭蠻牛上場!這個念頭才考慮沒多久,就只聽一聲大吼,場中兩人已是分出了勝負,結果可想而知。

    程伯虎樂意炫耀,屈突仲翔卻不愿意讓人拿來和他作比較,當下也顧不得是否會有人指斥他走后門,取了木牌便匆匆走了。而出了一身大汗的程伯虎自然是大為爽快,抱著雙手往李賢身邊一站,端地是一座巋然不動的大山。李賢但見無數殷羨的目光朝自己身邊射來,不禁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心中生出那么一絲得意。

    別看程伯虎如今這么風光,當初要不是他那句話,這家伙還不就整一個道地的紈绔?

    程大少的華麗登場之后,這一日仿佛成了世家子弟的專屬日,先后有好几撥人前來應試。這些都是家里世傳的功

    底下更是非同小可,十個人當中有九個人通過,阿健好几回被摔得灰頭土臉。由此一來,原本對世家子弟能夠獲得優待頗有看法的軍士全都閉上了嘴高門有錢有勢,同樣也請得起好的教師,所以紈绔固然不少,這高手同樣不缺。

    而參賽的吐蕃人新羅人同樣揀在了這一天,吐蕃人無一例外地選擇了石鎖。看到重達百斤的石鎖在几人手中仿若羽毛般輕盈,李賢的臉色自然有些不好看。而新羅人卻似乎對相扑不太擅長,四個里頭淘汰了兩個,就是那兩人,也不過*了小巧挪的功夫方才涉險過關。

    就在夕陽西下整個地方沒剩多少人的時候,李敬業方才鬼鬼樂樂地閃了進來,見程伯虎不在,他立刻滿臉諛笑地往李賢身邊一坐,這才低聲問道:“六郎,我能不能不參加?”

    “這事情又沒人逼你?”李賢莫名其妙地瞧了他一眼,忽然嘿嘿笑了起來,“只是敬業你兵器上頭干不過伯虎,如今這相扑上頭居然連仲翔也不及,這文字上頭小薛似乎也有超過你的趨勢。如此下去,你可是沒一樣出挑的。”

    “哼!”李敬業聞言自然是氣急敗壞,眼珠子一轉便立刻聳聳肩道,“這蠻力有個屁用,有萬夫不擋之勇的那叫蠻牛,讀書讀得再好,不懂得使用也是讀死書!要是真正到了戰場上,還不得看腦子?不說這個,六郎你上次交待過的事情,我找金明嘉提過了。嘿,聽說是買賣高句麗戰俘,金明嘉一口就答應了下來,還咬牙切齒地說什么要讓他們吃夠苦頭,那一百萬錢的事情我索性提都沒提。”

    這家伙真夠賊!李賢白了李敬業一眼,心里卻異常滿意。只要那個買賣人口的胖子如實支付一百萬錢,這一次相扑大會的獎金就扯平了,也省卻了他不少腦子。話說回來,上次燕三受屈突申若的雇佣去新羅人那邊查探的事情,如今似乎消停了,可那個大賊頭究竟在那邊偷了什么東西?

    腦海中隱隱約約浮上了一個念頭,還沒等他徹底想明白,耳畔忽然傳來了一句話:“六郎,我想起還有要事,我先走了!”

    李賢一轉頭,見李敬業仿佛火燒屁股一般從側門溜了出去,跑得賊快,不禁呆了一呆。而正在此時,正門那邊忽然起了一陣騷動。原本把門口堵得嚴嚴實實的眾多軍士忽然讓出了老大一條寬敞的通道,緊接著,几個盛裝女子便笑吟吟地朝這邊走來李焱娘、殷秀寧、傅燕蓉、蘇毓……唯獨不見屈突申若。

    這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么?那位最喜歡湊熱鬧,最喜歡戲耍他的大姊頭怎么不見了?

    “六郎,找什么呢!”走到李賢面前,李焱娘伸出巴掌在他眼前晃了一晃,這才眨了眨眼睛,“你可是真會出主意,一句話讓驪山上下雞飛狗跳,居然來了這么多人!”

    說到這里,她忽然重重地在李賢肩膀上拍了兩下,又神采飛揚地贊道,“男子漢大丈夫,有工夫就應該在比武場上見真章,我和申若一樣,最恨的就是紈绔。六郎你放心,從明兒個開始,我非把那些明明身體不錯,卻不敢來參加初試的人全都揪過來不可!要是連這第一關都過不了,哼哼,他們也別說道自己是男人!”

    這幫娘子軍中,除了一個大姊頭之外,李焱娘最喜歡開玩笑,殷秀寧性格最為爽朗,傅燕蓉猶如鄰家大姊,蘇毓只要人家不惹她,平日更是文文靜靜……若真是說起來,這些高門貴女固然上得馬拉得弓,比等閑男子更加彪悍,但卻很少耍大小姐脾氣。此時李焱娘這番話激起了眾女的共鳴,她們立刻七嘴八舌地說開了。

    到了最后,殷秀寧竟是一巴掌拍上了桌子:“要不是我們都是女流,不能參加這相扑之戲,怎么也不能讓男子爭先!”她忽然瞥了李賢一眼,嫣然笑道,“六郎,你這個英國公的高足若是不出場,這比賽怎么也沒意思,干脆也上場比一遭吧!有我們姐妹給你打氣,你的功夫又不賴,自己舉辦的比賽自己奪得頭籌,傳揚出去可是大大的風光!”

    李賢原本不打算在賽場上獻丑,但在一道道熱辣辣的目光中,他心中忽地生出一股豪氣。這學了一身武藝,在會會天下英豪之前,何不先拿出去試試?就算輸了,以他的年紀也沒什么丟臉的!須眉怎可輸巾?

    “好,焱娘姐既然這么說,到時候就麻煩各位給我吶喊助威了!”

    口雖然夸了,但李賢卻暗自打定了主意,李敬業也休想逃跑。即便真的要出丑,他也得拉一個墊背的!
第一百九十六章 仿若無心,卻教你賠了夫人又折兵

    几天的籌備和初試復試之后,最終有分在御前一展身手二人。這其中,有出身的世家子弟共有十七人,占了一多半;軍士十一人,無不是十六衛中的佼佼者;新羅勉強入圍了一個,倒是吐蕃參賽的四人頗為強悍,過五關斬六將之后,竟有三人得以入圍。然而,引人注目的是,李敬業程伯虎屈突仲翔薛丁山這四個沛王伴讀,全都在最終名單之列!

    要不是很多人都看過復賽中那几場昏天暗地日月無光的比賽,肯定會認為這四人能夠全部出線,內中必有貓膩。然而現在……不得不說,要站在這帝后面前,還是得付出代價的。不過,最大的爆炸式新聞是,沛王李賢將親自下場和最后的頭名角力!

    此時此刻,李敬業站在場中,暗自把李賢咒罵了個半死。莫名其妙地進了復賽大名單,又被李賢用先前的債務關系逼迫,他不得不連吃奶的力氣都用出來了,這才得以跌跌撞撞殺進最后決賽。而代價就是,他全身上下多了不知多少瘀青!

    他娘的,他從來就不是以力氣取勝的人,為什么要和這些蠻牛比力氣!

    看著他那個身高六尺膀大腰圓的對手,他簡直欲哭無淚。他又不是出了名力大無窮的程伯虎,這樣彪悍的對手,讓他從何入手?

    高高的看台上座無虛席,初秋雖然陽光不再像盛夏那般猛烈,但上頭仍舊搭起了涼棚,五顏六色的彩旗四處都是。那些大一些的全都寫著各色標語,懸挂在主台上的橫幅上赫然是“大唐第一屆相扑大會”几個大字而那几個字,正是李賢把上官儀拖過去寫的。

    由于是難得一見地盛會。因此原本該在長安皇城東宮中處理政事的太子李弘也被帝后宣召了來,除此之外,許敬宗上官儀劉祥道外加各色大臣一個不少,全都坐在帝后左右觀看底下的盛事。這中間自然是有人贊嘆有人不以為然。許敬宗是擊節贊賞的代表,劉祥道則是板著面孔地典型。前者稱贊這是弘揚武風,后者則冷不丁冒出一句玩物喪志。

    對于那兩位的打擂台。李賢絲毫不以為異,他身邊還有一個刨根問底的李弘呢!大約是在長安城中被一群大臣圍著悶壞了,坐在他身邊地李弘格外話多。一而再再而三地盤問他這比賽是不是別有文章,最后甚至堅決阻止他上去冒險。

    “老哥,你就放一千一萬個心好了!”李賢瞥了一眼上頭的帝后,見自個的老爹目不轉睛地看著場中那拼斗地兩個身影,而自個的母后則是不時瞥向你來我往不分上下的劉祥道和許敬宗,最后方才轉過目光對李弘擠擠眼睛。

    “我大唐北驅突厥南定諸蕃,還不是*的將士用命?我今兒個下去比一場,五哥你到時再趁勢向父皇提出。軍中一年一大比,選出勇猛之士充親勛三衛……你明白我的意思?”

    李弘這太子也不是當了一天兩天,聞弦歌知雅意,立刻心領神會,只覺得這好事全都自己擔綱。李賢反而落下了一個貪玩胡鬧的名聲,不禁又有些猶豫了起來:“六弟。這事明明是你的手筆,不如你自己去向父皇進言不好么?”

    自己這個哥哥還真是心性純良啊!李賢在心里嘆了一口氣,趁人不注意。他便用手在李弘肩膀上捏了兩記:“你是監國,文臣固然是覺著你這個太子不錯,可是軍中呢?那些將領縱然是可以了解朝中動向,可是尋常軍士只會注重一個問題,誰給了他們出人頭地的機會!”

    他正准備再給李弘洗洗腦子,身后忽然伸出了一個腦袋,側頭一看卻是李顯。李顯興奮地攀著兩個兄長地肩膀,就差沒有手舞足蹈了:“五哥,六哥,以后若是有機會,也讓我下去和他們比試比試怎么樣?”

    好好的說話被李顯這么一打岔,李賢頓時氣結,正欲呵斥的時候,他忽然瞥見李弘面露痛苦,連忙問道:“五哥,怎么,不舒服么?”

    李弘勉強露出了一個笑容,好半晌面色才好看了一些:“沒事,興許是最近忙碌了一些,有些頭暈罷了。”見李賢似乎不信,他干脆轉頭狠狠瞪了李顯一眼,“都是你,手那么重,我的肩膀都被你捏得痛死了!”

    見李弘岔過話題和李顯說笑,李賢心里直犯嘀咕,認認真真往自己這位太子哥哥身上這么一打量,他方才發現那身太子袍服愈發顯得寬大了,而李弘的臉色雖說不像以前那么蒼白一片,但是那隱約泛出地紅色卻不像健康的紅潤,看得不由讓人擔心。

    他這個太子哥哥似乎也沒少鍛煉身體,怎么就偏生一幅弱不禁風地樣子?他正疑惑的當口,耳邊忽然傳來了一聲響亮的鳴鑼,轉

    看時,只見李敬業狼狽不堪地從地上爬起來,赫然灰雙眼睛正惡狠狠地朝他瞪過來。

    咳,人家程伯虎薛丁山屈突仲翔都贏了,敬業你要怪就怪自個太弱吧!

    李賢不閃不避地迎上那目光,最后還回了一個意味深長地笑容。果不其然,李治大約是看在李績的面子上惋惜了一番,而李績卻在那里捋著胡須笑道:“這人一生自然有勝有敗,敬業在習武上資質不過普通,卻常常不肯迎難而上,今天的敗仗并不是壞事!”

    “話說回來,英國公還真是教出了一批了不得的年輕人,這三十二人中居然讓他們占去了八分之一,已經足可驕傲了。”上官儀微微頷首,又朝李賢笑了笑,臉色忽地又沉了下來,“只是吐蕃那三個漢子連戰連捷,倒讓人刮目相看。”

    這話的弦外之音無疑是有些擔心的意思,當下眾臣之中揪胡子的頓時就多了。而御座上的李治卻只是不以為意地置之一笑,和武后交換了一個眼色,忽然冒出了一句話:“就算再有萬夫不擋之勇,上了戰場也不過爾爾。吐蕃人若是以為這樣就能向我大唐示威,倒是顯出了他們的底氣不足。”

    李賢在復賽的時候就看過這三個人的本事,雖說確實是大力士,但相扑并非完全*蠻力,更重要的還有技巧,因此他仍是堅信程伯虎和屈突仲翔兩人有一拼之力。再說,他昨天觀戰的時候,還發現了一個頗有意思的人物,因此更不信這三個吐蕃人就真的能夠一路奪冠。

    “父皇說的雖說沒錯,但兒臣認為那三個吐蕃人撐不到最后。”他轉身向李治一躬身,忽然涎著臉道,“不知父皇可敢和兒臣一賭,兒臣賭的是,最后必定是我大唐勇士獲勝!”

    李弘聞言不禁氣結,往日李賢和他老是玩這一套就算了,現如今居然打賭打到父皇頭上了!只是現如今最最重要的不是這個,而是眼下那三個吐蕃人已經連勝兩場進了前八,李賢就算有這信心,打賭也沒有必要吧?而且,剛剛他這個弟弟分明是運足了中氣,別說旁邊的人,就是不遠處的吐蕃使臣一行,也該聽到了這話。

    “哈哈哈哈!”

    李治終于指著李賢大笑了起來,好容易止住了笑聲,他這才啞然失笑地搖了搖頭:“朕早就聽說你喜歡和別人抬杠打賭,想不到今日打賭打到朕頭上了。”

    他一邊說一邊朝另一頭投去了一瞥,其他人見狀紛紛轉頭,只見欽陵單身朝這邊而來,顯然是聽到了剛剛這話。此時,御座上的李治便朝旁邊的衛士首領微微點頭,眾衛士立刻讓開了一條通路。

    “外臣拜見陛下!”欽陵近前深深施禮之后,便笑容可掬地說,“日前這相扑大會的風聲一出,我那几個屬下就全都想要見識一下大唐英豪的風采,原本就沒想著什么奪魁之事,陛下若是真的肯和沛王殿下打賭,外臣倒是要誠惶誠恐了。”

    這家伙居然到現在還是如此低調!那為何當初會在半道上截下賀蘭煙,又口出大言,那時小丫頭可是扮的他外婆榮國夫人的侍女!

    李賢愈發覺得欽陵這個人難以捉摸,但此時更懊惱的則是到手的賭注飛了。就在這時,武后忽然插話道:“想不到欽陵正使此番前來,既帶來了吐蕃馬球高手,又帶來了這樣的非凡勇士。陛下不妨賜以他們官爵,留他們在朝為官如何?”

    高,實在是高!

    李賢見欽陵一下子露出了呆滯之色,再見群臣連連附和,簡直想伸出大拇指稱贊叫好。

    大唐的蕃將向來不少,從高祖和太宗皇帝時開始,就有使用外族內附的降將的傳統,而且還出了不少忠臣猛將。而另一頭在座的新羅人中,除了金明嘉和新羅使臣,包括金仁問等人在內,名義上都是唐臣。當然,吐蕃和新羅不可同日而語,這也是武后并未開口留下欽陵,而只是把目光對准那三個隨從的原因。

    “皇后娘娘如此厚愛,外臣惶恐,只是……”

    “不論勝負,朕都賜封他們為左驍衛司戈!”李治看到下頭又一場比賽分出了勝負,忽然撫掌連聲贊嘆,復又將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李賢,“賢兒,多虧了你,朕好久沒看到讓人如此血氣賁張的相扑了!”

    雖說知道這不過是一句托辭,但老爹心情好總歸是好事,李賢連忙笑嘻嘻地謙遜了一番。再看欽陵臉上沒了剛剛的春風得意,他頓時在心里冷笑了兩聲他這母后可不是省油燈,這回非叫你賠了夫人又折兵不可!
第一百九十七章 我煌煌大唐豈會無人?

    頭梳一根小辮,上身赤裸,腰間系的是牦牛皮的腰帶,結實的牛皮快靴,護腕護膝一應俱全。不消說,這就是過五關斬六將,如今擠入四強的吐蕃人索嘎勒。欽陵的父親祿東贊昔日出身貧寒,索嘎勒正是他昔日友人之子,如今噶爾家族在吐蕃執掌大權,索嘎勒自然水漲船高,憑著一身硬功夫和蠻力,號稱吐蕃第一勇士。

    一陣震耳欲聾的吶喊聲中,程伯虎揉搓著雙手神采飛揚地站在了場中。他天性豁達,盡管看到連屈突仲翔也在對方手下飲恨而歸,卻并沒有多少患得患失,反而心中戰意高漲。

    同樣赤裸上身的他跨入場中時,甚至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甚至還有余暇往四周人招了招手,一時又引來了大片歡呼吶喊在李敬業薛丁山屈突仲翔三人落馬,世家子弟軍團只剩下了他一個的情況下,占了高台上觀眾近一半的人自然是把他當作了唯一的希望。

    “都這個時候了還記得耍帥!”

    由于李治開口留下欽陵坐在了一邊,因此李賢干脆避開了去,擠到了薛丁山等人中間。這天他那老外婆沒有來,賀蘭煙自然沒影,而旁邊的娘子軍中也唯獨缺少了屈突申若,這也讓他分外疑惑。只是,銅鑼敲響之后,他便沒功夫考慮其他勾當,只顧著直勾勾地往那一來一往的兩人瞧,心中恨不得程伯虎把對方揍得滿地找牙。

    而程伯虎還確實爭氣,雖然自個力氣也不小,但他根本沒打算和對方硬拼,覷准了對方扑來的方向,他每每差之毫厘地閃避開。竟是完全纏斗不沾身的打法。足足一盞茶功夫,他愣是耍得那索嘎勒團團轉,最后等到對方轉得暈了,他忽地自背后頂了上去。一個閃身到了前邊,一個劈叉捉住了那肩腿,硬生生把人摔出去老遠。

    “好!”

    在眾多喝彩聲中。李治這個皇帝的聲音竟是出乎意外地洪亮。他一面撫掌點頭,一面對旁邊的李績笑道:“伯虎地一身力氣朕早就見識過,那一把斧子舞起來。端的是密不透風,誰知道竟會在小巧功夫上也有那么一手。對了,他如今練就這好身板,他爹爹可是要大大感謝李卿才是!”

    “他爹倒是來謝過我,只不過,老臣不過是略作點撥,伯虎人看似憨厚,其實只是表面粗豪。心卻細得很,又肯下功夫,這樣的人練武往往事半功倍。”李績說著便欠了欠身,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了,“若不是如此。沛王殿下同樣勤于練武,也不至于進益落在他后頭。”

    “賢兒人雖聰明。分心地事情卻多,勝不過伯虎這個心無旁騖的也沒什么好奇怪的!”武后這時方才插了一句,轉而對另一邊地欽陵微微一笑。“那位索嘎勒能夠連戰連捷,也確實是高手,吐蕃果然是人才輩出。”

    “謝皇后娘娘夸獎。”

    欽陵慌忙稱謝,心里卻著實懊惱。自己看好的索嘎勒居然輸了,早知如此,當初就不應該為了顏面而讓他們顯露實力,如今只能看看央措是否能夠取勝。只不過,這天朝皇帝居然開口留人,他若是強行拒絕,一定會讓將來大計全盤泡湯,看來先前准備還是不夠充足。就算能夠東擴,這大唐暫時還是惹不起的。

    那邊地談話李賢自然聽不到,但是,對于程伯虎大顯神威贏了索嘎勒,他還是異常高興,剛剛最后那一下的歡呼中,他的聲音最是響亮。除了這個,倒是李焱娘的熱情讓他嚇了一大跳,就程伯虎一下子把對方扔出去那會,李焱娘竟是抱著他的胳膊狠狠揮舞了几下。

    他覷看了一眼旁邊渾然沒事人一般的李焱娘,心中著實犯了嘀咕。這一位雖說是尉遲恭的兒媳,但卻是續弦,進門沒多久丈夫就死了。若是按照時人的風氣,只怕早就改嫁了,可李焱娘愣是沒有,家務操持得井井有條不說,還和屈突申若眾女照樣打成一團。

    而娘子軍當中另一位少婦傅燕蓉雖然有丈夫,但由于她出身將門,又交游廣闊,虞家自虞世南去世之后便不復往日光景,因此對她并不怎么拘管。此時此刻,傅燕蓉正親密地抓著蘇毓地肩膀,正對下頭另一對開始比賽的興奮地指手畫腳。

    這么一想一分心,他自然而然地忽略了底下的景況,等到山呼般的喝彩聲響起時,他方才趕緊往下頭瞧,結果讓他大喜過望。就這么一會兒,居然另一對也分出了勝負,而勝者正是他先頭看好的那個軍士!此時,他再也難以按捺心頭興奮,一溜煙地回到了主台,笑嘻嘻地和同樣興高采烈地李弘李顯兄弟伸掌互擊了一下。

    我煌煌大唐豈會沒人勝得了几個番子!

    兩個最后對戰的都是大唐子民,李治武后大悅之余,少不得命衛士將人帶上。程伯虎是常常面見君

    ,應對之時自然是禮數嫻熟絲毫不差,而另一個人雖伍,但進退自有章法,并不似尋常人那么畏怯,李賢一時興趣大起。

    既然是天子垂詢,自然少不得自報家門,當那人自陳姓盛名允文,今年二十五歲的時候,李治忽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但很快便笑道:“想不到軍中竟有如此豪杰,若非此番大會地緣故,朕竟是險些錯過。你既然姓盛,可是盛彥師的后人?”

    盛彥師三字一出,那盛允文立刻連連叩首,自陳乃是盛彥師族孫。而李賢卻因此而更好奇了,須知隋唐年間英雄輩出,他也就聽說過那么一些赫赫有名的,怎么也不可能認識所有人,當下見李敬業在身邊,他連忙悄悄問了兩句,結果讓他大吃一驚。

    他老爹口中的那個盛彥師,竟是伏殺了赫赫有名的李密!只不過這盛彥師比較倒霉,后來被徐圓朗俘虜了一遭,雖然未曾投降,但事后徐圓朗事敗后,此人竟然被賜死。這些話暫且不提,而盛彥師其人還有一項鼎鼎大名,那就是他昔日曾經是宋州有名的游俠!

    “此事早已過去多年,就算你是盛氏族人,朕也并無偏顧之意。當年舊事早已過去,你如今以武勇重新見用,正可復盛氏榮光。”說到這里,李治又朝程伯虎點了點頭,這才吩咐道,“你二人也休息得差不多了,下去好生較量。盛允文,你且用心,無論勝負,朕都會拔你為親衛!”

    在如今這種尚重資蔭的情況下,親衛一向是勛貴子弟的出仕之階,那盛允文自然是感激涕零。雖說剛剛天子親口允諾無論勝負都會用他,但家道中落多年,他哪里肯放過這一御前露臉的機會。

    等到程伯虎也下了場之后,他立刻再也不掩飾自己的真實實力,拿出了十分精神應戰,來來回回十几個回合,程伯虎終究在經驗上頭輸了三分,兼且盛允文小巧靈動的功夫更勝一籌,終于覷了個空子將其扑倒,拿了這頭名。

    眼看程伯虎輸了,李治便拿眼睛瞧旁邊的李賢,就連武后也笑吟吟地問道:“賢兒,你真要下去?”

    “兒臣生性最愛武,如此高手,若不能交手看看,豈不是可惜?”

    如果說最開始李賢只不過是為了不在李焱娘眾女面前露出畏怯,此時他就是貨真價實想要和別人較量一下。程伯虎他們几個伴讀平日厮打的時候固然不給他臉面,但也就那么几個人,他一直沒法找到其他對手。此時此刻這興致一上來,他哪里顧得上下場去是輸是贏。

    盛允文原本以為李賢下場不過是一句玩笑,此刻見這位沛王真的脫了上衣下場,頓時大吃一驚。在李賢炯炯的目光下,他忽然解開了一直以來沒有脫下的上衣,露出了一身白練似的肌肉。而最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前胸后背盡是紋著錦繡似的花紋,看上去猶如白玉柱上鑲翡翠,讓眾人驚嘆不已。

    好一條英武的大漢!

    那盛允文終究是壓抑得久了,如今這一身紋身亮出來,自然是要亮出壓箱底的功夫,擺開一個架勢便張開雙手等著李賢出招。而李賢原本就知道自己實力不如人,哪敢放手讓別人攻,此時見對方擺開了架勢,大吼一聲便率先沖了上去。而就在此時,一幫娘子軍立刻開始為李賢吶喊助威,連帶著鄰近一大片都開始了一邊倒的吼聲。

    見對方右腳似乎有破綻,他先是直沖而去,待到近前忽然腳下一停,竟是奔盛允文右脅而去,那動作又准又狠,正是李家几位名師教導的成果。然而,就在近身的剎那,也不見盛允文如何作勢,雙肩一沉一晃,竟是不知怎的脫出了那勢大力沉的一扑,然后又是一拉一帶,他竟是一下子跌了個跟斗,用了一個側空翻方才站住了。

    “好!”

    也不知是誰叫了一聲好,看台上頓時響起了陣陣喝彩。

    “好手段,若是比賽我就輸了!”對于自己的敗北,李賢絲毫沒有半點忌諱,笑吟吟點了點頭,忽然話鋒一轉道,“可今天我只是為了來會會高手,所以便再吃我這一扑!”

    在看台上一片目瞪口呆的眼神中,李賢忽地又沖了上去,恰恰和對方合抵在一處。兩三息分開來片刻,又是你來我往角抵在一起,那怒吼聲竟是響徹云霄。

    敗都敗了,小爺我好歹砸了將近百萬錢下去,不賺個夠本摔個痛快,怎么能夠輕易放手!雖說身上被撞被抵的地方痛得厲害,但李賢還是興致越來越高,比起剛開始的生澀,腳下步子純熟了不少。能夠出這么一身大汗,真是爽快!正可謂,但看血氣張,雖敗亦榮光!
第一百九十八章 自投羅網?恰原來是一份大禮

    “哎喲!阿蘿你輕一點!”

    趴在床榻上,李賢禁不住叫嚷了一聲,可話音剛落,他卻忍不住齜牙咧嘴做出了一個痛苦的表情。早知道恣意過后是這個下場,他就不下去逞能了,弄得這一身瘀青是怎么回事!話雖如此,想到一場比完之后全場山呼海嘯似的喝彩聲,他禁不住又神采飛揚了起來。

    雖說是輸了,但這種酣暢淋漓的感覺真是不錯!

    阿蘿瞥見李賢嘴邊露出的那一絲笑意,哪里會不知道這位主兒所思所想,心中不由得暗嘆了一口氣。

    別說親王,就是那些自命不凡的貴介子弟,看到昨兒個那個盛允文的身手,也斷然不會下去自討沒趣,偏偏李賢明知肯定是輸,卻還不管不顧地下場。不過那個盛允文也著實可恨,面對皇子,就不能相讓一下子么?想到這里,她手上忽然加重了几分力道,結果自然而然又引來了一聲痛呼。

    “賢兒,你沒事吧!”

    隨著這一聲痛呼,一個人影忽然沖了進來,隨即扑到了床榻上。李賢勉力抬眼看去,見是滿面關切的小丫頭,頓時把齜牙咧嘴的樣子都收了,但那笑容著實比哭還難看:“沒事沒事,不過是一點小傷罷了,涂抹一點藥膏就沒事了!”

    “這背上都是瘀青,居然還說沒事。”阿蘿沒好氣地嘟囓了一聲,見賀蘭煙咬著嘴唇坐在一邊,忽然心中一動,把整罐子藥膏一起塞了過去,“賀蘭小姐,既然你來了。就給殿下涂一下藥膏吧。那邊還有一點急事,我先過去一下!”

    眼看阿蘿一陣風似的溜得無影無蹤,賀蘭煙不禁臉色微紅,旋即用手指蘸了一些藥膏。待要涂抹時,卻被李賢背上肩上那几處瘀青嚇了一跳,良久才輕柔地碰觸了上去。只是她雖然極為小心翼翼。卻畢竟從來沒有干過這種活,不免有些笨手笨腳,而李賢面對著她那几乎能融化一切的目光。到了嘴邊的哀嚎硬生生吞了回去。

    好容易捱完了這酷刑,他干脆一個翻身坐了起來,一把抓住了小丫頭的皓腕,笑嘻嘻地問道:“昨天你一直都呆在飛香殿沒有出來?”

    “我……”賀蘭煙死死抓著那罐藥膏,話到了口邊卻覺得不知如何開口。許久,她方才把心一橫,抬起頭直對著李賢地眼睛,一字一句地道。“賢兒,以后如果你遇著什么事,都不要瞞著我好不好?你知不知道,申若姐姐對我說起當初那些事的時候,我的心都揪了起來。就算是我不如她能干。不如她聰明,但至少……至少……”

    李賢聽得眉頭大皺。聽小丫頭這口氣,仿佛是屈突申若真的對她說了些什么。那位大姊頭好心歸好心,但問題是。很多事情說出來,沒來由讓賀蘭煙擔心,這用得著么?然而,當著賀蘭煙那雙淚眼盈盈地眼睛,他壓根不能說什么用得著用不著,只得慌忙掏出帕子在她臉上擦了擦。

    “好了好了,我以前不是怕你知道了瞎操心么,以后都告訴你就是了!”趁著擦眼淚的功夫,他順便很是揩油了兩記,見小丫頭臉色漸紅,喘息也粗重了起來,這才住手,然后又在那嬌俏可愛的耳垂邊輕輕吹了一口氣,“既然來了,今晚就別走了,省得來來回回,反而會惹出不必要地麻煩。”

    賀蘭煙來之前就得了外婆首肯,此時自然不會拒絕。而李賢才想再撩撥几句,忽然聽到了一聲輕咳,轉頭一看,卻是阿蘿笑吟吟地走了進來。

    “殿下,外頭有人求見。”見李賢面露疑惑,她忽然冷哼了一聲,臉上便帶出了几許惱怒,“是那個盛允文,他說是前來探望殿下的。哼,要不是他手重,哪會弄出那么多傷來,連個輕重也不懂……”

    “好了好了,阿蘿你就別念叨了,你在這里陪著煙兒,我去見見他!”

    冷泉殿頂著一個殿的名頭,但和太極宮武德殿相比,規模不到其五分之一,乃是當年太宗皇帝駕幸驪山之后修建地,魏王李泰曾經在這里住過,而李治當年還不是太子的時候也到過這里。

    盛允文剛剛進來的時候便察覺到眾人的眼神有些異樣,心中不禁后悔白日里為了出彩而忘記了上下之分。直到現在,那時的情景仍舊歷歷在目,那漫天彩聲仿佛仍舊在耳邊回蕩。

    胡思亂想了一會,他的眼角余光忽然瞥見那邊的角門出來一個人,定睛一看,他慌忙起身下拜道:“拜見沛王殿下!”

    “不用那么客氣,起來吧!”李賢輕輕擺了擺手,遂在主位坐下,笑容可掬地打量了對方半晌,見盛允文雖垂手侍立,那

    一直大膽地和自己對視,心中不禁有些激賞。還是這換作別個時候,區區一個小兵膽敢和一個親王實打實地相扑?

    “父皇可是又見過你了?”

    盛允文沒想到李賢不提白天那一遭,反而直截了當問了這樣一個問題,不禁愣了一下。他進入軍伍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可如今不如昔日那樣,朝廷時時刻刻需要出兵打仗,因此想要*軍功爬上去異常艱難。若不是李賢這一次突發奇想來了一次相扑大會,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顯不出來。

    “蒙陛下恩賞,特拔我為右親衛。”答了這一句之后,他見李賢微微點頭,心中一塊大石頭落地,對于日后地前程遂放下心來,緊跟著又補充了一句,“陛下對殿下武勇深為贊賞,特令我隨侍殿下左右。”

    咦?李賢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那種不可思議的神情想掩飾也掩飾不住。他確實准備到時候想個法子去磨一下老爹,但只不過是想設法把盛允文弄過來教授几手,順帶以后慢慢把人留下。誰知道老爹竟像是知道他所思所想一般,一股腦直接把人塞了過來。

    “另外,皇后娘娘也讓我轉告殿下,說是……說是……”盛允文想到武后當時似笑非笑看著自己的情景,心里不禁有些發寒,連忙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讓自己平靜下來,“習武固然重要,但自知之明更重要。殿下貴為皇子,不可一味逞能,還需得多多讀書養氣。”

    果然,這事情原來是他老媽攛掇的!

    想通了這個,李賢頓時松了一口氣,壓根沒把那警告放在心上讀書養氣,他那個太子五哥讀書養氣夠多了,結果一直都是病怏怏的。這書可以讀,于老頭地戰國策確實講的不錯,但是,讀死書或者讀成書呆子他可是敬謝不敏!

    他正想對盛允文寬慰几句也好收買人心,外頭忽然傳來了一陣喧嘩,不一會兒,程伯虎便揪著李敬業進門,后頭還跟著薛丁山和屈突仲翔。四人一看到盛允文,全都是一呆,而反應最快地程伯虎一把放開了李敬業,上前在盛允文左右轉了一圈,忽然對李賢問道:“六郎,你本事真大,不是把他也騙來了吧?”

    這家伙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什么叫騙,那分明是他老爹老媽硬塞過來的!當然,他原本是動過把人騙過來的主意。李賢沒好氣地看著程伯虎,抱著雙手也不作聲。

    見盛允文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程伯虎也不等李賢回答,自顧自地上去拍打了一下人家地肩膀,笑嘻嘻地道:“盛……咳,這几個人里頭,就數你最大,以后我們就叫你老盛好了!六郎是最好相處的人,規矩少手面大,跟著他混總沒錯。不管長安還是洛陽,如今沒人敢不給他面子,你……”

    這哪里像是一個世家公子說的話,簡直和混黑道似的!李賢唯恐程伯虎再說什么有的沒的,一把上去把人扒拉到了一邊,警告似的瞪了他一眼,這才堆盛允文笑道:“伯虎瞎說那些你不用理會,總而言之,父皇母后既然把你派到了這里,你就不用拘束,平日練武的時候更不用留手。對了,除了徒手相扑,你可還擅長其他兵器?”

    盛允文終于從極度的驚愕中回過了神,連忙收攝了一下心神,肅聲答道:“我自少練武,除了相扑之外,更練過劍朮和弓箭,劍朮乃是盛家祖傳功夫,弓箭卻仍是粗疏。未投軍之前,我也在關中隴右一帶游蕩過,也曾和不少對手較量過,有輸有贏,算不得什么高手。”

    聞聽盛允文善于劍朮和弓箭,程伯虎等人自是大為高興,三兩句便攛掇著把人帶走了,說是大伙一起再去練練,而李敬業臨走時還不忘朝李賢投來惡狠狠的一睹。雖說很想去瞧瞧盛允文的本事,但李賢更在意的是自己腰酸背痛,因此只能打消了這個主意。

    來日方長,何必急在一時?再說,聽這盛允文的口氣,未投軍之前似乎是個游俠,交游必定廣闊,這樣一個人的好處是目前無法衡量的。看來,他得像對張堅韋韜兩兄弟一樣,讓此人能夠達到托以腹心的程度才行。

    在沒有開府建宅之前,大動作不能有,這些小動作卻是無傷大雅。正可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心腹胘骨,那是得慢慢積累的。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夜深人靜,這邊廂溫柔繾綣,那邊廂磨刀霍霍

    深夜的驪山漸漸安靜了下來,笙歌的聲音止歇了,喧鬧止歇了,山路上行走的人少了,就連白日里四處亂飛的鳥也歸了巢,只有山間鳴虫歡快地叫著,為寂靜的夜色平添了几分生機。

    李賢舒服愜意地躺在床榻上,看著對面那張笑吟吟的臉,有心想翻身再戰几個回合,卻最終還是硬生生憋住了這個念頭。白天貨真價實地惡戰過一回,要是他今晚再沒有節制,明天早上非得爬不起來不可。話說回來,怪不得人說一旦品嘗到個中銷魂滋味,便會夜夜沉迷其中,真真一點不假。

    “呆子,都累了一天,還不趕緊睡?”

    聽到小丫頭這聲嗔語,李賢咧嘴一笑,這才閉上了眼睛。然而,身側佳人的馨香不斷往鼻子里鑽,一絲絲一縷縷撩撥著他的心弦,到了最后,他竟是一絲睡意也無,完完全全醒得炯炯的,望著頂上的帳子發愣。

    賀蘭煙嘴上雖然讓李賢睡覺,但眼睛卻一直緊緊盯著他。見他情愿看上頭的帳子也不愿意轉頭瞧自己,她不禁心中著惱,待要故技重施伸手去擰他的胳膊,卻瞥見那上臂赫然是一塊烏青,只得把手縮了回來,旋即想到了外婆常常對自己念叨的話。

    “煙兒,你娘已經不在了,外婆一把年紀,遲早也是要去的。你娘當初臨終的時候單獨留下了賢兒,大約也有托孤的意思。你和他是表姊弟,原本就是血濃于水,我自然是不擔心的,只是敏之這孩子天生桀驁,如今我在固然無事。萬一我不在,你得好好約束他。實在無計可施的時候,就算流放嶺南,也比丟了性命強。”

    “還有。賢兒看似荒唐胡鬧,但諸事其實卻很有章法,有些地方更是觸動不得。你雖然比他年長。其實卻不及他老成,若真想做好一個當家主母,該放手的時候就得放手。有些地方還確實得向屈突申若好好學學。你以后就算管不住他地風流,學你姨娘的手段也不太現實,但至少得讓他心中時時刻刻留著一塊最大的位置給你。”

    賀蘭煙輕輕舒了一口氣,心中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如今雖然已經生米煮成熟飯,但是,她除了當初把娘親留下來的那筆錢都交給了李賢保管之外,在其他事情上都沒法幫忙。如今固然他是喜歡自己,但難保將來人老色衰以后……

    翻過身地李賢見賀蘭煙蹙著眉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情知她多半是鑽了牛角尖,頓時沒好氣地捏了捏她的鼻子。見小丫頭睜大眼睛回瞪了過來,他頓時長長打了個呵欠,拉過被子蒙頭就睡,不一會兒便發出了陣陣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方才從被中探出了腦袋,見小丫頭已經沉沉睡去。他不禁凝神望著那甜美的睡姿,最后便干脆枕著雙手繼續發呆。他雖然一向貪酒貪睡,但只要是夜里錯過了宿頭。中間就再也睡不著了,此時也是如此。正當他把最近那些事一件件串起來盤算地時候,卻忽然聽見了一陣隱隱約約的笛聲。辨那方向,仿佛是殿后的竹林。

    他看了一眼睡夢中地賀蘭煙,這才起身小心翼翼地赤腳下床,隨手抓了件外衣胡亂一穿,又套了一雙玉石拖鞋,便往外走去。走過外間時,見守夜的几個宮女受了驚動欲要上前服侍,他連忙擺手止住。走過旁邊的湯泉閣時,他的步子稍稍一停,但最后還是拐到了后頭的竹林。

    那笛聲悠揚婉轉,雖然聽似舒緩,細細辨來卻有一種自傷感懷的味道,仿佛是吹奏者有什么難言的苦惱和悲憤。而月光下吹笛子的人影他再熟悉不過,只是此時他卻沒有喝破地打算,而是站在那里靜靜聽著,直到一曲快完了,他方才輕輕嘆息了一聲。

    “阿蘿,可是有什么不順心的事么?”

    見身后不遠處的人影赫然是絕對不可能出現在這里的李賢,阿蘿頓時大吃一驚,站起身來想要辯解些什么,卻又覺得說什么都是多余,只得輕輕一跺腳道:“這都什么時辰了,殿下跑到這里來干什么?奴婢不過是隨便吹吹而已,哪有什么不順心的事!”

    她一邊說一邊收好笛子,上前硬是把李賢往回推,最后還不忘警告道:“賀蘭小姐難能來一回,殿下可別讓她知道,半當中你居然偷偷跑出來管我地閑事!”

    直到眼見李賢無可奈何地走了,阿蘿方才從懷中掏出了一封信函,眉頭皺成了一個大疙瘩,最后干脆利落地將其撕得粉碎,旋即露出了一絲冷笑。

    當初遴選宮女的時候,她和姐姐因為都有些姿色,很可能中選。她那時年幼倒無所謂,而姐姐

    有了婚約。她親眼看到爹娘苦苦去求那個人完婚,他可能會耽誤自己地功名,硬是把婚約給毀了。可憐她那個姐姐一時氣不過,進宮一年就因為悲憤過度而去了,現如今還想讓她認這個姐夫,真是做夢!

    躲在暗處的李賢看清楚了阿蘿的動作,心中頗有些疑惑,回到殿中便招來了一個心腹內侍,低聲囑咐了几句,這才回到了自己地寢殿。脫了衣服剛爬上床,他就瞧見賀蘭煙似醒非醒地睜開了眼睛,立刻貪戀地在她紅唇上留下一吻,哄著她繼續睡了,這才輕輕扯過了被子。

    同一時間,驪山西北角的一座院子里,欽陵正死板著臉坐在那里,几個隨從侍立在兩側,個個的臉色都不那么好看。相扑固然是輸了,但是,這并不是什么大事,重要的是,大唐帝后居然要留索嘎勒和央措在朝為官,原本賞封正八品下的司戈,最后竟是變成了從七品上的勛衛!

    “還是我小覷了大唐!”

    欽陵感慨地嘆了一聲,旋即想到了自己父親的昔日往事。如今的大唐人人都知道祿東贊是吐蕃大論,乃是吐蕃第一智臣,又有誰知道,在兩度為贊普迎立王妃的巨大榮耀下,他的父親卻還經歷了數十年的擱置外貶,恰恰是在前贊普松贊干布死后方才得以重新成為大論。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父親出身不過是一個卑微的鐵匠,所以即使成為大論,面對的貴族阻力也是空前絕后。如今固然時局陡轉,但是,他父親已經垂垂老矣,他不能在大唐繼續浪費時間了。東擴也好,保持原狀也罷,必須盡快趕回去,遲則生變!

    “大人,上次遇到的那個女人,據我所知,很可能并非榮國夫人的侍女,而是她的外孫女,也就是那個韓國夫人的女兒。”見欽陵久久不說話,其中一個吐蕃人忽然開口道,“唐人中間都有傳言,我暗中求証之后,覺得這個猜測八九不離十。”

    “現在不說這些,我還不至于為了一個女人忘了大事。”愛美人雖說是男人的通病,但欽陵如今已經醒覺到實力不夠,哪里會再把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放在首位,“大唐派了蘇定方去涼州,分明是有意幫著吐谷渾。只不過,吐谷渾內部早就為我們滲透,分崩離析指日可待。如今最最要緊的是,用謙恭的態度暫時麻痺大唐君臣上下。只要他們不在河西增兵,那么,我們就可以輕而易舉吃下吐谷渾,然后把整個河西收于掌中。”

    這一番豪言壯語頓時引起了其余人的共鳴,而趁著眾人齊聲應諾的功夫,欽陵便看著索嘎勒和央措,輕輕嘆了一口氣:“如今既然要讓大唐相信我們別無二心,你們兩人便只能先留下了。若不是我那時被魔鬼迷去了神智,怎么也不會讓你們上場去爭這些無謂的名頭。”

    對于上下階級極其嚴格的吐蕃來說,上位者說出類似于道歉這種話著實讓人驚訝。而索嘎勒和央措尚未來得及答話,欽陵忽然神態傲然地冷笑道:“但是,你們放心。大唐向來講究師出有名,不教而誅的事情是不會做的。就算拿下了吐谷渾,我也一定會保得你們安然無恙!”

    倘若李賢在這里,絕對會大笑這種毫無根據的保証,但索嘎勒和央措都是欽陵童年玩伴,彼此一起長大,深信其一言九鼎,此時立刻同時單膝跪了下來,深深低下了頭顱。

    欽陵看也不看其他人的舉動,擲地有聲地砸下了另一番話:“如果沒有大唐,我吐蕃便是這片大地上最大的國家。雖然大唐不可輕撼,但是,我此生之年,一定要讓吐蕃不再向人稱臣!”

    屋子中陷入了長時間的靜默,而外頭的屋頂上,一個人影輕輕咂巴了一下嘴,隨即小心翼翼地把瓦片移回原處,又一溜青煙似的下了房頂遁入夜色。

    燕三半輩子行走世間,也曾經聽師傅和几位長輩提起過當年跟隨太宗皇帝的情形,卻還是頭一次聽到人如此狂言。吐蕃……憑那個吐蕃人就想和大唐抗衡?做夢吧!

    算了算了,先消消氣,如今最重要的事情,還得先去和那位沛王殿下通通氣。要罵娘的話,也該那位皇子先罵才是。
第二百章 另類的幫襯,大姊頭的小道消息

    伴讀的品級有多大?

    問十個人,估計有九個人會愕然以對。事實上,皇子伴讀歷來是一項殊榮,至于太子伴讀則更是為人搶破頭的好事,至于這品級則早就被人丟在腦后了。而作為新晉隨侍的親衛,盛允文著實被李賢和李敬業等人相處的情形給嚇了一大跳這彼此比試的時候真刀實槍也就算了,居然平時說話也是百無禁忌!

    “六郎,這回相扑大會,你可是差不多賠了一百萬錢。”

    此時此刻,程伯虎便攬著李賢的肩頭,嘿嘿笑了一聲:“想不到你這么精明的人,也會有賠錢的時候!”

    對于程伯虎的譏嘲,李賢卻面不改色心不跳,意味深長地看了他好半晌,這才似笑非笑地回敬了一句:“多虧了伯虎你,我把這一次的錢都贏回來了。”

    聽了這話,程伯虎薛丁山登時面露不解,而李敬業屈突仲翔,則同時感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彼此對視了一眼便悄悄退后了一步。而李賢笑瞇瞇地摩挲了一下下巴,繼而語出驚人道:“因為伯虎你輸了,我贏了我五哥十萬錢,贏了七弟五萬錢,再加上臨川長公主和那些叔叔伯伯,總共也至少贏了一百多萬,算起來還是略有盈余。”

    見程伯虎兩眼瞪得老大,他便想到那一天故意挑唆著一群皇親國戚打賭的情形,不禁異常快意。這只是第一次,所以還未能做大,以后要是有第二次第三次,他非得開上一個大賭局不可。話說回來,這次還多虧了盛允文爭氣。否則若是程伯虎贏了……雖然心有余悸,但他面上卻盡是促狹的笑容。

    程伯虎好容易醒悟到自己成了李賢的賺錢利器,立刻氣惱地怒吼了一聲。而李賢壓根不理他,自顧自地走到盛允文跟前。見這家伙完完全全呆若木雞。他遂舉手在眼前晃了晃,然后便眨了眨眼睛道:“所以說,老盛你這回拔得頭籌。可是讓好些人輸了錢,以后走路可得當心點,別讓人家使了絆子!”

    面對這種話。盛允文簡直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他可比不上李敬業等人不是國公之后就是將門之后,盛家并非頂尖的士族出身,自盛彥師死后更是家道中落,如今雖然他投了天子眼緣,畢竟仍是無足輕重之人。倘若這位沛王一席話讓那邊几位惱了……

    “老盛!”

    他正胡思亂想,卻不防有人扳住了自己的肩膀,回頭一看竟是程伯虎。還不等他出口分說什么,程伯虎就拍了拍他地肩膀。滿是同情地告誡道:“以后和六郎打交道你得提防著點,否則被他賣了都不知道。話說回來,我要是你,就得向他要分紅。要不是你贏了我,能給他贏回那么多錢?”

    “沒錯。該拿的好處一定得拿,六郎最喜歡干的事情就是倒手賣人!”

    李敬業忽然也插了進來。旁邊的屈突仲翔也在那里連連點頭。而薛丁山雖然有心替李賢說几句好話,忖度自己這勢單力孤,干脆就閉了嘴。看到那邊三人圍著盛允文嘀咕個沒完。心性純良如他這般人,頓時認真考慮起通風報信地可能性。

    要不是李賢幫忙,他能順利奪得美人歸?

    李賢壓根沒去想過盛允文被人調唆壞了,李敬業是李績的孫子,程伯虎是程咬金的孫子,屈突仲翔是屈突通地孫子,即使是薛丁山,老爹薛仁貴如今還是左武衛將軍,自然不是家境已經破落的盛允文能夠比的。再說了,與其說是李敬業他們給他李賢抹黑,還不如說是另類地幫襯,這几個家伙,嘴里是一套,心里又是另外一套。

    話說回來,他這個小圈子,按照通行的說法,是不是該歸為沛王黨?君子不黨,只可惜這年頭若是真的做個孤家寡人,只怕日后連一撮灰都剩不下來。

    優哉游哉地回到了自己的書房,自有宮人送上了熱茶點心,抬手打發了人之后,還沒等他舒舒服服享用下午茶,外頭忽然就響起了猛烈的敲門聲這哪里是敲門,根本就是砸門!要不是他下了門閂,估計人早就自個沖進來了。不消說,除了程伯虎這個粗莽漢,絕對沒有別人!

    他滿心無奈地起身開門,還沒質問過去,一句話就當頭而來:“趕緊趕緊,那位惹不起的姑奶奶來找你,我們誰都招架不住!眼下是敬業在那里應付,我就不奉陪了!”話音剛落,程伯虎便一陣風似的溜得無影無蹤。

    姑奶奶?屈突申若?說起來,自從那晚上的尷尬經歷之后,屈突申若似乎好些天沒有在她面前出現了!

    李賢很是納悶地提腳出去,來到了冷泉殿后頭那一塊空地,他卻愕然發現,場中劍影紛飛,屈突申若竟是正在和李敬業比試劍朮。若說這是普通地比試也就罷了,偏偏這位大

    劍刁鑽,全都取人要害,他可以肯定,只要一個不留身上非多几個窟窿不可。

    這又不是有深仇大恨,用得著這么恐怖么?

    他正疑惑的當口,只見屈突申若忽然收劍而立,端的是靜若處子動若脫兔,神態卻有几分嚴厲:“你這劍朮既然是師傅親傳,原本差不到哪里去,可是,偏偏少了几分神韻和氣魄。劍乃百兵之首,若是只得其形不得其神其意,那佩劍也不過是裝飾擺設罷了!師傅讓我轉告你,三日之后考你劍朮,倘若再不能過關,以后你就不用學劍了!”

    見李敬業面如土色失魂落魄地走開,李賢不禁嚇了一大跳。李績平日給他的印象從來都不是嚴師,怎么這下子對李敬業那么嚴厲?比起李敬真李敬猷兄弟,李敬業已經算是好學上進了,用得著這么逼迫?三天……這種領會劍意劍神的勾當,若是不能一下子頓悟,就是三年也未必來得及!

    “師姐,你這是……”

    屈突申若這才轉過身來,隨手回劍歸鞘,又捋了捋額前亂發。她今日穿地是一身胡服,淺黃色窄身短袖衫子再配上一條淺黃色馬褲,用銀簪束起的秀發上更是戴了一塊幞頭,看上去利落颯爽,宛若男子。

    見李賢臉上盡是納悶,她便微微笑道:“你別看師傅平日對敬業并不十分嚴格,但期望卻著實不小。玉不琢不成器,看過昨日那場相扑之后,師傅已然下了決心,此番可是言出必行。”

    李賢卻仍舊為李敬業捏了一把汗,此時忍不住嘟囓道:“可是,這三天時間也太短了。”

    “差只差臨門一腳而已,好了,這事情用不著你擔心!”

    屈突申若沒好氣地搖搖頭,見四周只有几個親衛,便干脆拉著李賢來到了一邊地樹下,硬是按著他坐了,這才意味深長地問道:“你可是和老賊頭作了一樁買賣?”

    那個老賊頭怎么那么沒信譽,這種事情也好拿出去亂說!李賢聞言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在心里暗自大罵了一番,這才不情不愿地點了點頭,隨即順勢反問道:“老賊頭說,師姐你雇了他查新羅人那邊?可查到了什么有的沒的?”

    屈突申若晒然一笑,旋即在李賢身邊親昵地坐下,饒有深意地在他臉上瞧了好一陣子,她方才壓低了聲音道:“據老賊頭打探到地情況來看,行刺劉仁愿的多半是新羅人。大約是不忿我大唐當初沒有順手滅了百濟,反而讓他們和百濟盟約,沒有擴充他們的勢力,所以才有這嫁禍之舉。這事情你先前大約也猜測過,雖說如今拿到了憑據,但暫且先不提。”

    說到這里,她微微一頓,抬頭望了望不遠處的几個親衛,見張堅韋韜拉著盛允文避開了去,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上回我和賀蘭遇到你、欽陵、金明嘉那一次,在陳記鐵鋪那里遭襲的情形,你還記得么?據我這些天查下來,刺客確實有兩撥。”

    這句話聽在李賢耳中可謂是非同小可,想當初欽陵和金明嘉一前一后,都說刺客是來行刺自己的,這讓他直到現在都摸不著頭腦,想不到竟然真的有兩撥刺客!既然先前行刺劉仁愿的刺客几乎是新羅人無疑,那么,所謂想要行刺金明嘉這位新羅善城公主的,難道也是她自己安排好的?

    “沒錯,新羅如今就是要迫使大唐進兵海東,所以才會演了這么一出苦肉計!”屈突申若見李賢臉色數變,順勢又補充了一句,“至于吐蕃,祿東贊如今雖然是國之大論,但地位卻不是那么鞏固的,針對欽陵的行刺倒可能是真的。”

    “那個只知道夸夸其談的小子,人家用得著來行刺他?”

    李賢正欲答話,便聽到頭頂傳來了一個不以為然的聲音,立刻抬頭往上頭望去。茂密的樹冠中,只見賊頭燕三赫然蹲在其中一根樹杈上,臉上挂著賊賊的笑容,甚至還有閑心朝他和屈突申若招了招手。此時此刻,他恨不得立刻把這個家伙揪下樹來這么神出鬼沒的,倘若他不是正正經經規規矩矩地坐著,讓老賊頭看見豈不是大大不妙?

    眼見屈突申若已經把手搭在了腰間,燕三頓時知道這玩笑再也開不得,三句并兩句把昨晚聽到的事情解說了一半,他便道了一聲“下回收尾帳”,几個起縱就溜之大吉,留下大樹底下一對男女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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