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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 權柄 作者:三戒大師 (全書完)

第一三一章 帷幕徐徐拉開(中)

    「先皇的幾個兒子個個都非易與之輩,皆有一批追隨者。比較起來,咱們陛下當時反倒有些不顯山露水,是以沒有摻和進奪嫡,而是在京裡笑看風雲。」

    秦雷輕笑道:「想必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了。」

    沈老爺子頷首道:「說得好,這八個字形象啊。幾位殿下協商不成,便各自領軍廝殺起來。那些門閥有的參與進去,有的冷眼旁觀。一時間大秦境內烽煙四起,一片狼藉。」

    秦雷有些鬱悶道:「然後東齊南楚便聯手伐秦,是嗎?」

    老爺子點頭道:「現在看來,當初陛下離奇駕崩的背後,就有南楚密諜的影子,趙無咎和諸烈乃是虎狼之輩,一直就在等待我大秦內亂的那一天,豈能錯過。兩國傾盡全力,試圖畢其功於一役。」

    雖然是十幾年前的事情,秦雷還是有些後怕道:「當時我大秦面臨的可謂是滅頂之災啊。」

    老爺子喝口茶水,有些激動道:「對幾位殿下的行為,世家們終於憤怒了。一直隱忍不發的李家和皇甫家此時登高一呼,自然應者雲集。大秦門閥積攢二百年的力量在那一刻爆發,瞬間湮沒了幾位兀自爭鬥不休的殿下,結束了這場紛爭。」

    秦雷知道他也是沈閥之主,如此描述正反兩方也算合情合理。

    沈老太爺繼續感慨道:「幾位殿下兵敗被俘後,皇甫家和李家都有問鼎之心。當時處於最衰弱狀態的皇家眼看要遭受滅頂之災。此時文莊皇太后、當時地莊賢妃站了出來,她老人家敏銳的察覺到皇甫與李家不可能短時間決出勝負,在外敵壓境下只能勉強並存。於是她找到當時兩方爭相拉攏的文官領袖文彥博,對他說了一句:『二婦之間難為姑』。就讓這位所謂的大秦第一智者佩服的五體投地,從而沒有投向任何一方,而是提出擁立當時勢單力孤的信郡王殿下繼位。」

    「此時兩國聯軍兵臨城下,兩家誰也不肯相讓,也只能如此權宜。然後便開始攜手退敵。那種在自己地盤上打的仗。損失極大。等到解了中都之圍、又逼退兩國聯軍。我大秦世家也幾乎精銳盡失。而在此次抵禦外辱中。文莊太后先是杖殺了欲棄城出逃的一百名士族貴戚,穩定了軍心民心。然後在守城地幾個月裡,親自帶領著幾萬婦女救治傷患、送水送飯,為原本民心盡喪地大秦皇室挽回了不少人氣。」

    秦雷這才有些明白,為什麼老二他們如此畏懼看上去和藹可親地文莊皇太后。隨著沈老爺子緩緩講講,那段危機四伏的崢嶸歲月,在秦雷心中越來越清晰起來……

    在這次決定國運的戰役中。因為文莊太后表現出來的睿智果敢、寬容仁慈,甚至是狠辣堅決,一些擔憂戰後國家陷入分裂、從而影響既得利益的門閥,紛紛加入皇家的營陣,而當時,皇甫東進、李渾南下,中都城內沒有人能鎮得住場面。等到三國罷兵,兩人回轉中都時。在文莊太后這面大旗下。已經聚集了足以抗衡兩方的力量。

    而且經過此次亡國之危,大秦上下對內戰深惡痛絕,此時誰若是挑起紛爭。必然淪為千夫所指,永世不得翻身。皇甫家與李家也只得暫時休養生息,等待時機。

    之後乃是李家與皇甫家對峙地十年。這十年裡最大的受益者,卻是因擁立之功,位居左相的文彥博,他用文莊太后那套『二婦之間難為姑』的理論,統合了首鼠兩端的文官系統,真正成為說一不二的百官座師。

    而即位之後的昭武帝一直表現平庸、甚至可以說是昏庸。沒有淪為傀儡,全靠文莊皇太后在戰爭中攢下的威望,以及那些不希望兩家上位地門閥地鼎力支持。

    當時有個說法,文莊太后駕鶴西遊之日,便是大秦改朝換代之時。是以爭鬥中的兩方都沒有把正統皇室看在眼裡,認為在雙方決出雌雄後,自然能倣傚曹魏代西漢之事,問鼎成功。

    在這十年間,恢復國力,復仇齊楚乃是主題,就連『大秦第一聰明人』文丞相也認為勢均力敵的兩方不會輕易動手,這種均勢應該會長期持續下去。

    但是在六年前,李家地『血殺』在一次沒抱多大希望的刺殺中,意外擊殺了皇甫閥主皇甫旦。隨即,有些準備不足的李家向更是猝不及防的皇甫家發動了猛烈但明顯缺乏後勁的攻勢。

    雙方的爭奪焦點乃是軍隊控制權。

    大秦分御禁邊衛四大軍種。其中衛軍皆為州府護軍以及預備役,除了抵禦外辱時,戰鬥力了了。邊軍戰鬥力雖然強悍,但要鎮守東南兩條漫長的國境線,在趙無咎和諸烈的窺伺下,誰也不敢調動邊軍的一兵一卒。而且嚴格說來,御林軍也是禁軍八大軍之一,只不過其負有拱衛帝都重任,才被單獨列了出來。是以在大秦國內,真正有決定意義的,乃是禁軍序列的八支強軍。

    這八支軍,除了皇家掌御林之外,李家掌三支、皇甫家掌著四支。因而皇甫家原本還佔著優勢。

    但正如先帝去後,大秦群龍無首一樣,皇甫家也是亂做一團。四大軍中的將軍校尉們得不到明確的指示,不得不各自為戰。皇甫家趁機威逼利誘、拉攏分化。又派出士氣大振的『血殺』,頻繁刺殺死忠於皇甫家的將校。『血殺』的赫赫凶名也是在那個年代鑄就的。

    若不是李家倉促間後手不足,致使別的門閥也或明或暗的插手其中,皇甫家就要徹底退出一流門閥的行列。但除了子弟兵虎賁軍之外,其餘三軍易主是早晚的事。

    此時,之前一直被人輕視的昭武帝站了出來,他如自己母親般,僅帶著一名老太監,悄悄來到皇甫家中,與新任家主皇甫顯深談一晚,並指出了皇甫家化解危急的唯一途徑——散功。

    沉浸在刻骨仇恨中的皇甫家,思考一夜後,採納了這一方案。第二日,皇甫顯拜訪了肅國公徐繼,將神武軍送給了徐家;又見了沈老爺子,將鐵甲軍送給了沈家。自己僅留下虎賁與鷹揚兩軍。當時昭武帝直白的告訴皇甫顯,除了虎賁,他一支也保不住。但為了家族,皇甫顯還想搏一下。

    最終,沈家與徐家在皇甫家的支持下分別奪了鐵甲神武兩軍,而貪多嚼不爛的李家,僅僅搶到一支,就是皇甫顯想要搏一下的鷹揚軍。皇甫顯最終還是沒有成功,也許這就是他與那死鬼哥哥的最大不同:皇甫旦一生沒敗過,而皇甫顯第一次當上閥主,便敗了。

    因而昭武帝說李家占天下兵鋒七分,是算上所有的軍隊,但真正管用的禁御兩軍,李家只佔了一半。

    令人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之前因為『五皇子出質』事件,與天家反目成仇的沈家,居然在昭武帝與徐家聯姻後,搖身變成了保皇派,將已經控在手中的鐵甲軍拱手讓給了皇家,自己安心替皇上管起了御林軍。

    再加上與李家誓不兩立的『虎賁』,那位貌似無能的昭武皇帝居然在舉手投足之間,完成了與李家勢均力敵的局面。

    而曾經輝煌的皇甫家不可避免的走向敗落,已經甚少被人提及過去的豐功偉績了。現實就是這樣殘酷,只為競爭者矚目、只為勝利者歡呼,與失敗者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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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老太爺把這段歷史娓娓道來,一直到天擦黑,精神旺健的老人終於感到有些累了。卻依然強撐精神繼續道:「陛下的翻雲覆雨,讓文官們終於明白『二婦』之間為什麼難為『姑』——在底牌沒有掀開之前,你根本不知道誰會是最終的勝利者。是以更緊密的團結在文彥博的身邊,一時竟成三足鼎立之勢。」

    秦雷有些不忍的起身道:「今日晚了,孩兒聽得有些乏了,不如明日外公再接著講。」

    沈老太爺喝口參湯,搖頭道:「不礙事,外公我壯實著呢。你必須在風雨來臨前做好準備,時間對你來說太珍貴了。」

    秦雷感激的點點頭,不再言語。

    沈老太爺抖擻精神,提高聲調道:「我秦國在平靜六年後,一次新的混亂又要來了,這次不知把我秦國帶向何方。」

    秦雷有些明白了,輕聲道:「可是文丞相……」

    沈老太爺狠狠點頭,嘶聲道:「文彥博這個假聰明、真蠢蛋,達到今天這個高度,靠得把一個個官員拖下水,再拉到自己船上。同舟共濟的人越多,他的實力也就越強。可是現在……」

    秦雷沉聲接道:「船要沉了。」他心中清楚,在外部壓力不大的情況下,若是文彥博的船沉了,大秦的均勢被打破,皇帝與太尉之間沒了緩衝,定是個不死不休的局面。而且,若是支撐國家運行的文官系統一旦癱瘓,誰也不知大秦會走向何方。
第一三二章 帷幕徐徐拉開(下)

    那日與沈老爺子談話後,秦雷對館陶說一句:「我們的計畫要改,速度要提上去。」他話說得輕巧,可這麼複雜精細的方略,牽一髮而動全身,幾乎後續的計劃都要重新調整。苦命的館陶來不及自憐遇人不淑,便被夜以繼日的文案工作湮沒。

    而秦雷,依舊一副悠哉游哉的樣子,不是徜徉於中都城的大街小巷、遍品民間美食,就是泛舟於幾條貫穿京都的河道之上,依紅偎翠、飲酒作樂。讓秦泗水幾個深切體會到老闆與掌櫃的天壤之別。

    二月初八日,天空微露淡藍的晴。長亭外、官道邊、滿眼衰草黃。

    秦家老五帶著老六老七為老大送行。大皇子現在算是帶罪之身,按規矩誰都不能送。當秦泗水小意提醒秦雷這點時,秦雷輕蔑的笑道:「規矩是給被規矩的人用的,理它作甚。」便接了兩個小孩一同前去。

    秦霑、秦霄兩個小戲癡學著戲台上的將軍,向秦靂大喇喇的抱拳,使勁粗聲道:「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元帥一路走好……」

    話音未落,秦靂的大巴掌便在兩個小傢伙頭頂一人一下,笑罵道:「大哥乃是回營,不是出征。」說著一邊一個,把兩個小傢伙夾著抱了起來。

    兩個孩子使勁抱住秦靂胳膊,哇哇的哭出聲來:「大哥,你別走。不想讓你走……」真摯的依戀之情讓鐵骨錚錚地秦靂眼圈有些發紅。

    秦雷靜靜的站在一邊,感覺自己心中一酸一酸的。

    等安撫好兩個小孩,秦雷與秦靂策馬前行。秦靂有些感慨道:「我們七兄弟同氣連枝,此時卻四分五裂,一想起來就讓人著惱。」

    秦雷洒然笑道:「合則聚、不合則散,大哥休要學那小兒女作態!」

    老大聽了,歪頭看了看秦雷無所謂的表情,哈哈笑道:「都說我秦靂是個武夫。我看你秦雷也差不到哪去。」

    秦雷微笑道:「還差一些。需要繼續努力。」兄弟兩個大笑一陣。才扯回正題。秦靂望著天邊的孤雲,沉聲道:「五弟,若是想調你出京城,你千萬不要答應。」

    秦雷心中一緊,知道老大聽到了什麼風聲,小聲問道:「是不是那家要對付我?」

    秦靂尋思片刻,才狠狠點頭道:「沒錯。老李家從來睚眥必報,而且我聽說,你還拒絕了老爺子的好意。」

    秦雷正色道:「我與大哥不同,那是你外公,你怎樣都可以。而我與他非親非故,若是服了這軟,豈不丟了皇家面皮!」

    秦雷已經摸透秦靂性子,這番話正對了他的直筒子脾氣。果然。秦靂神采飛揚道:「這才是我皇家好男兒。五弟,你要多教著小六小七點,別讓他們學上那幾個兄弟的娘們脾氣。」

    秦雷哈哈笑道:「大哥放心。他倆自小以你為楷模,定能長成堂堂正正地好兒郎。」

    秦靂有些自嘲笑道:「你早晚知道為兄是什麼樣地人」

    秦雷剛想追問,秦靂卻轉到別地話題上,他嚴肅道:「我雖武夫,卻也知道當今形勢微妙,幾位長輩各有算計,不知哪天你我便會落入中,不得脫身。」

    秦雷點點頭,知道作為一個方面統帥,定不會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簡單粗暴。

    秦靂聲音壓低道:「我的位置過於敏感、一舉一動牽扯太巨。是以我不能輕舉妄動。」

    秦雷頷首乾脆道:「哥哥只管寬心,京裡若有什麼不利於咱們的變化,弟弟一力應下就是。」

    秦靂搖頭道:「大哥豈是那種不負責任之人?我把我的隨軍參議孫先生留在了京裡,有什麼事情你找他,他可以全權代表我。」說著又不好意思笑笑道:「當然,孫先生畢竟是個幕僚,很多事情只能暗中籌劃,所以拋頭露面的事情還要兄弟多擔待。」

    秦雷爽朗笑道:「出風頭的事情小弟最愛,哥哥放心。」

    京都人以為定會拚個你死我活地兩兄弟,打過一場後,居然隱隱有了同盟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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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別了秦靂,秦雷將兩個小東西打發回宮。見天色還早,秦雷便命車隊駛向鐵扣胡同的民情司。這個嶄新的衙門在秦奇帶領下從無到有,從簡至繁,發展的極為迅速。再加上貧窮乍富的秦雷不惜本的撒錢,不到七天,一個十幾名官員、百餘名胥吏的經呈現在秦雷面前。

    看著統一身著黑色制服的官吏們,在剛剛改建完成地衙門內井然有序地進進出出。秦雷心裡說不出的滿足,就像看著自己剛下生的孩子一樣。

    隆郡王殿下來過好幾次,是以官員們都已熟稔,見他進來,都恭敬地施禮,然後各幹各地去了。並沒有因此打斷工作。

    身穿五品郎中袍色的朱貴把秦雷畢恭畢敬迎進內裡說話。今日巡查寺衙門掛牌,都司秦奇帶著幾個官員道賀去了,衙門裡不能沒有說了算的,因而二把手朱貴留下來值守。

    奉茶後,秦雷望著下首拘謹坐著的朱貴,笑吟吟道:「今日你們都司不在,放鬆些。」

    朱貴苦笑道:「這幾日被都司大人操練下來,若是不這樣坐著,便會渾身酸疼。實在不是刻意為之。」

    秦雷心中暗笑,秦奇在他面前立了軍令狀,便開始了整風行動。秦奇可全程觀看了當時秦雷在草原上把一群兵痞訓出兵樣的全過程。那種神奇的效果令他記憶猶新,是以一上來,就把秦雷那一套照搬過來。每日裡寅時集結,也不幹別的,就是站半個時辰軍姿、然後稍息立正齊步走半個時辰。等到卯時才結束操練,各自辦差。

    這些官吏平日裡鬆鬆垮垮、派頭十足,一受不了這份苦、二受不了這份拘束。哪能不叫苦連天。無奈秦奇黑著臉宣佈,受不了可以直接回家,再也不用回來了。

    官吏們想找王爺告狀,可每次秦雷都顧左右而言他,官員們這才知道王爺與都司是穿一條褲子的。想去巡查寺去告狀、可巡查寺衙門還沒開張呢,寺卿大人更是不照面。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官員們只好強捱起來。沒有一個主動退出的,且不說好不容易官升一級、且有個不拘一格用人才的王爺罩著,誰也不捨得放棄。就是退出去又能去哪來能讓他們這些皂吏出身擔當的位子就不多。一空出來就有無數人爭搶,絕無仍虛席以待的可能。

    六天下來,官員們果然規矩了許多。秦雷望著神情明顯木訥很多的朱貴,心道秦奇矯枉過正了。

    情報工作本來就不是個規矩人能幹好的活,秦雷用秦奇不過是借用他出色的組織籌劃能力,來搭建起民情司的架構,並為這艘船掌好舵。在秦雷的計劃中,馬南在歷練後將接過這個位子,而秦奇是要放在朝堂之上,為秦雷吶喊的。

    他起先沒預料到老實人發起狠來也是如此恐怖,竟然幾天時間就把這些老江湖整得鵪鶉一般。後來想到秦奇都察院的出身,整人功夫乃是看家本領,這才釋然。

    沉吟良久,秦雷才對朱貴緩緩道:「孤知道你們三四十歲的身子堅持到現在,很不容易啊。」

    這是朱貴這些天來聽到的第一句人話,竟有些哽咽道:「謝王爺體諒。」

    秦雷也不知道這老油條是裝可憐還是真心酸,不過無所謂。他溫言道:「你是本王要大用的,可是還有些不合意的地方。」

    聽到『大用』這個詞,朱貴的眼珠頓時瞪了起來。若是他知道秦雷對不下十人用過這個詞,想必不會如此激動。

    秦雷見他終於精神起來,繼續鼓勁道:「不是有句話叫,真金還需火煉嗎?你是不是也該好好練練啊?」

    幾句話把朱貴說的智商驟降,點頭如啄米。終於明白原來王爺是要磨礪自己。轉而又想到這麼多人一起磨礪。難道都要大用?那這大用就太不值錢了。他吭哧道:「為何那些同僚也要磨礪啊?」

    秦雷笑吟吟道:「你沒聽說過千淘萬流雖辛苦.吹盡黃沙始得金嗎?」那神態像極了四十多歲的中年猥瑣大叔,而真正的中年猥瑣大叔朱貴卻毛頭小子般的激動起來——原來這種磨練是殿下選賢任能的一種手段,可不能讓他們知道了,嗯,還是告訴謝無憂和程思敏吧,王爺可是關照過他們的。
第一三三章 玉帶河邊的紅色焰火

    成功的激發了朱貴的熱情,接下來他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怕王爺以為自己不堪『大用』。他也確實是個能吏,看的清楚、想的明白。往往幾句話就能把秦雷的問題答得很圓滿。

    秦雷有些感慨道:「那些廟堂之上的國之良弼說個話之乎者也、辦個事雲山霧罩。論起效率,遠比不上你朱郎中啊。」

    聽到王爺誇讚,朱貴膽子有些放開,試探道:「王爺,屬下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秦雷笑道:「但講無妨。」

    朱貴這才小聲道:「屬下觀秦都司乃是大才……」聲如蚊鳴,彷彿從嗓子眼裡擠出的一般。

    秦雷點點頭,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朱貴囁喏幾下,又重複道:「屬下觀秦都司乃是大才……」

    秦雷眉頭微皺,並不接話。而是冷冷地看著有些畏縮的朱貴。

    朱貴倒也知道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已經引起王爺不快,若是不往下說,不就白當小人了嗎?他一咬牙,跪在秦雷面前,清晰道:「屬下以為秦都司在民情司有些大材小用了。」

    秦雷聽了,頓時火氣上頭,猛地一拍桌子,把桌上的茶盞高高震起,摔落在地毯上,滾燙的茶水濺了朱貴一身,他卻不敢動彈,只能硬撐著。

    秦雷拍完桌子,卻沒有如朱貴想像中的蹦腳罵娘,而是沉聲道:「你很聰明啊,朱貴。是不是以為。再不濟也能在本王心裡留下個犯言直諫的耿直印象,才這麼說地呀?」

    朱貴見秦雷年紀輕輕,料他再多智近妖也不可能看遍人情冷暖、閱盡世間滄桑。確有欺他少不經事之意。萬沒料到秦雷真是個兩世為人的活妖精,竟把他那點小心思看的通透。

    朱貴再也不敢耍弄心機,叩首澀聲道:「屬下確實動了心機,因為屬下怕錯過這個機會便再無膽量說了。」

    秦雷就這麼定定的看著他,把朱貴看的毛骨悚然。直到眼睛發澀,秦雷才拂袖道:「那就永遠爛在肚子吧。」

    秦雷把目光投向遠方。藉機活動下眼珠。嘴上淡淡道:「你們的一切孤都看在眼中。孤也知道你要說什麼。發現你們的問題、為你們解決掉。這是孤王的本分。你捫心自問一下,你要說地事情是否超出自己地本分?」

    朱貴頹然道:「確實如此。」

    秦雷點點頭,把視線投回朱貴身上,溫聲道:「沒有規矩不成方圓。盡好自己地本分,等你將來獨當方面時,就會明白這個道理了。」

    朱貴聽出秦雷弦外之音,激動叩首道:「屬下必定終生謹記『本分』二字。」

    秦雷正色道:「這句話本王記下了。只要你不違背,孤便保你個一生無憂。」

    朱貴算是被秦雷這一番連嚇唬帶咋呼,徹底降服了。秦雷見等不到秦奇,又對朱貴溫言幾句,便離了鐵扣胡同。

    上得車來,秦泗水輕聲問道:「王爺,咱們去哪?」秦雷捏著下巴尋思道:「要不去看看石老闆的青樓?」秦泗水趕忙湊趣道:「那就去看看石老闆把姑娘們訓的怎樣了?」

    秦雷聽了,愁眉道:「這些日子流連街頭巷尾。已經被老頭子叫去罵的狗血噴頭了。若是再去那種地方。我這『不學無術、游手好閒』的頭銜、就該變成『不知羞恥、道德敗壞』了。」

    秦泗水賊眉鼠眼的笑道:「咱們可以路過嘛。在外面經過總沒有問題吧。」

    秦雷拍拍泗水的肩,呵呵笑道:「泗水,你是一肚子壞水。看來孤得趕緊放你差。不然會被你帶壞了地。」

    兩人正在胡扯一氣,車門被敲響,秦泗水趕緊斂住笑容,沉聲問道:「什麼事?」聲音頗有幾番威嚴。

    外面響起石敢的聲音:「啟稟王爺,沈統領發了紅色信號。」

    紅色信號乃是隆郡王體系的最高級信號,目前只有兩三人有資格發出、一旦出現在天空,就意味著情況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所有看到的人都必須一面通稟王府,一面全速趕過去。

    除非他在執行黑色王命。

    秦雷心中『咯崩』一聲,面上卻仍平靜似水、沉聲道:「趕過去。」

    秦泗水拉開前窗,急促吩咐道:「向信號方向趕。」駕車的侍衛一揚手中的馬鞭,高聲道:「主人家,您坐穩了。」接著只聽『啪』地一聲脆響,緊跟著『咴咴』的馬嘶聲,馬車便急速奔跑起來。

    疾馳中,車廂有些顛簸。秦雷卻毫無知覺,他地心神全沉浸在對未知事件地猜測上……

    二月初三,沈冰奉命監視玉帶河上的四季仙畫舫。初四日,回報該畫舫整日門窗不透,一應吃食用度皆在半夜由一小船送到。初八子時來報,簡郡王竟然真的登上了那艘畫舫,兩個時辰才下來。秦雷便決定,於今天夜裡發動突襲,強行拿下畫舫。他預料到畫舫裡可能有強大地護衛力量,特地派了馬南一隊前去協助。

    秦雷估計,兩層高的畫舫,裡面的人還要活動,怎麼也不會超過五十人。自己派出一百五十個訓練有素的密諜,應該問題不大。為了幫他們引開注意力,秦雷今日一天都沒有消停,引著無數盯梢的滿城轉悠。

    而且秦雷知道沈冰老成持重,發出紅色信號,一定代表著與之相匹配的突發事件。秦雷想不到什麼事情嚴重若斯,索性不想。對秦泗水吩咐道:「給石勇發消息,讓他帶人去小清河與玉帶河的交界處,不管用什麼辦法,把河道給我攔上。」

    ………………

    秦雷沒有猜錯,沈冰確實遇到大麻煩了。他得到秦雷亥時出擊的命令後,便讓奉命前來支援的馬南帶著兩隊人馬在附近的據點養精蓄銳,準備午夜的突襲。他則帶著幾個手下化裝成外鄉嫖客,找了幾個歌妓,在四季仙邊上遊玩監視起來。

    就在秦雷與朱貴談話臨近結束時,全神貫注監視畫舫的沈冰發現不對勁了。八艘輕便快船從不同方向朝畫舫駛來,不用幾息時間就能形成合圍之勢。

    沈冰心道不好,一面吩咐手下回去叫人,一面帶人朝畫舫邊隱蔽地湊了過去。

    此時畫舫上的人也發現敵情,無奈畫舫笨重、想跑卻有些晚了。只得發出警訊的同時、準備全力迎敵。

    八艘快船轉眼靠上船舷,十幾隻矛鉤從船頭站的大漢們手中甩出,搭在雕欄頗多的畫舫上。快船船艙中便湧出許多手持分水刺、背挎長刀的赭衣漢子。這些人彷彿船上長大的一般,奔跑起來如履平地。到了緊繃著繩子的大漢身邊,雙手抓住繩子、幾個交錯,便蕩上畫舫。

    岸上的沈冰心中震驚無比,雖然這些人很多地方不得要領、但無疑是在模仿黑衣衛的戰法。

    畫舫上的衛士卻沒見過這種套路,等回過神來,已經被十幾個赭衣漢子攻上船來,雙方喊殺著戰成一團。隨著越來越多的赭衣人爬到船上,戰局已定。

    若是這些還不會讓外表木訥,內心驕傲的沈冰發出紅色信號。他摸出王爺賜給的黃色竹筒,剛想拉著,突然見到一艘快船的船艙中,走出一個白衣男子。

    沈冰瞳孔一陣緊縮,與邊上的人對視一眼,確認自己沒有花眼。便毫不猶豫的放下黃色竹筒,從懷中掏出唯一一個紅色竹筒。邊上手下對他的決定也毫無意義,湊過早已引燃的火折子,點著了竹筒的引信。

    『嗖』地一聲,竹筒衝到了天上,也驚動了船上白衣飄飄的公子,當他愕然回首,只見到一團絢爛的紅色煙花伴著清脆的爆響盛開在中都城的上空。

    霎那的驚愕瞬間消失不見,那張俊逸絕倫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容,他輕聲吩咐身邊的綠衣蒙面女子道:「雲裳,麻煩你了。」

    綠衣女子點點頭,便踩著一邊跪下的壯漢手中的繩索,站了上去。然後在那微微顫抖的繩索上又快又穩地跑了起來,就像剛才赭衣漢子們在船上如履平地一樣。

    奔跑間,綠衣女子的裙角秀髮向後飄起,宛如飛在水上一般。白衣公子望她無限美好的身段,微露癡迷地喃喃道:「雲裳,你錯怪雲辭了,你才是我的最愛。」

    他竟然是太子朝思暮想、秦雷以為早已逃出中都的公良羽。

    秦雷查過城門司的關防記錄,上面赫然記錄著:昭武十七年二月二,申時三刻,華陽山人氏公良羽自西華門離京。
第一三四章 是否每個羽扇綸巾都會吐血

    小清河橫貫南北城,東西向的玉帶河乃是其支流,鐵扣胡同就在兩河所夾的三角地帶上,離兩河都不遠。是以秦雷趕到時,正好從車窗看到那個綠衣女子擄著一個長腿女孩從船艙中退出。

    秦雷眼睛一下瞇起來,那長腿女孩正是自己遍索京都都沒找到的念瑤。但他的視線轉瞬被另一條船上的白色身影奪走,秦雷『霍』地站起來,失聲道:「公良羽!」他終於知道沈冰發紅色信號的理由了。

    在近兩個月來京都發生的一系列事件中,或明或暗、都能找到這個神秘莫測的白衣男子的身影。秦雷隱隱感覺這個同時結交幾方勢力、卻又能輕易抽身的公良羽,背後一定大有文章。另一方面秦雷直覺此人會是自己的大敵,於是在隆郡王府追緝令中,公良雲辭高居魁首。

    此時馬南終於帶著一彪手下分乘十艘小船出現在河面上。白衣飄飄的公良雲辭輕搖羽扇,對身旁一個褐衣老者輕笑道:「這些北蠻子以為上了船就是水軍,這回非要讓他們吃吃苦頭才行。」

    褐衣老者臉上深刻的皺紋微微扯動幾下,算是笑了笑。有些渾濁的雙目卻轉向另一邊,那裡,一位綠衣女子站在畫舫上雙臂一甩,將念瑤隔著水面拋了過來。一直老松般枯立的褐衣老者身形電射出去,兔起鶻落間接住下落的女孩。右腳一點船幫,在空中劃了道優美的弧線。竟穩穩立在船頭。

    綠衣女子見老者接住念瑤,便展開雙臂、縱身從畫舫躍下,輕巧地立在老者身邊。

    公良雲辭以羽扇擊左手,讚歎道:「雲裳好俊……的功夫。」

    被喚作雲裳的女子卻不領情,逕直進了船艙。公良羽對褐衣老者訕笑道:「這樣的女子第一次見,真好,呵呵。」

    老者面上的皺紋紋絲不動,只是視線不知飄到何方。

    ~~~~~~~~~~~~~

    公良羽的手下靈活而不失勇悍、彷彿天生適合在船上戰鬥。而畫舫上的護衛們。雖然個個牛高馬大、手頭功夫不弱。但在顛簸的畫舫上總是下盤不穩。被殺地落花流水、傷亡慘重。若不是快船上傳來一聲哨後,赭衣漢子潮水般退去,恐怕滿船護衛會被屠戮一空。

    ~~~~~~~~~~~

    馬南地船隊離快船越來越近了,近得雙方都能看到對方地面孔。馬南握了握手中唐刀,大喝道:「準備戰鬥!」船上的黑衣衛們舉起手中弩弓,在顛簸的船上勉強瞄準。

    「放!」隨著馬南一聲令下,衛士們紛紛扣下手中扳機。弩箭頓時激射出去、卻漫天亂飛,大半沒有落到對方船上。只有三五個倒霉鬼被從天落下的弩箭捅個正著,慘叫著跌落水中。

    公良羽右手將手中羽扇一撮,輕笑道:「若是秦國水軍也這般水準,我國何愁。」說著羽扇揮出,卻是指向水中。

    見了他這個動作,剛從畫舫回到船上的赭衣漢子們紛紛脫去外衫,露出裡面清一水的鹿皮水靠。又『撲通撲通』跳下水中。

    一見那些鹿皮水靠。馬南臉色驟變,失聲叫道:「南楚水鬼!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船上黑衣衛也不由膽怯起來,有人就要往回划船。馬南心中大急。若是讓自己手下就這麼逃了,姑且不說他們會遭到怎樣的嚴懲,就是他馬南也絕沒好果子吃。更不提以後被王爺『大用』了。

    馬南提著刀站起來、嘶聲喝道:「兒郎們,我們是在自己地國都!若是被異國的水鬼嚇得落荒而逃,還有什麼顏面站著撒尿?跟他們拼了!!」

    那些剛要逃跑的黑衣衛恍然意識到,這是在中都城、不是在大江裡,若是就這麼逃了,就是死也要被釘在恥辱柱上。便悉數放下船槳,重新拿起武器,準備與臭名昭著的南楚水鬼拚個你死我活。

    黑衣衛們趴在船沿,瞪大眼睛往水裡看,希望發現潛水過來的南楚水鬼。無奈此時乃是二月天氣,正是一年裡玉帶河最渾濁的時候。直到聽見船底穿來沉悶的鑿擊聲,馬南他們才知道、南楚水鬼已經摸到船底了。

    秦雷岸上看的大急,這樣下去馬南他們必然難逃滅頂之災。他的思想激烈鬥爭一會,終於還是無法硬下心腸看一百多忠心手下在自己面前覆滅。

    秦雷讓衛士把馬車趕到江邊,用最大地嗓門喊道:「公良羽,我是秦雷。說吧,你怎樣才能放了我的兄弟們?」

    公良羽把羽扇往寬袖中一藏,有些得意的輕笑道:「我就說是人就有弱點嘛!這秦雷看上去肆無忌憚、葷腥不忌。但他一樣有弱點。」

    褐衣老者依舊毫無反應,若不是方纔他露了一手絕頂地功夫,真會讓人誤以為公良羽是在對一具乾屍說話。

    公良羽彷彿早已習慣褐衣老者的緘默,仍自得其樂道:「秦雷的弱點就是他的那廉價的兄弟義氣。殊不知為上者應視萬民為草芥、視屬下為走狗,絲毫都不能受其牽絆。」

    然後又抽出羽扇,輕搖幾下道:「所以秦雷還不是本人的對手。」說完,又有些感慨道:「寂寞呀……寂寞……」

    褐衣老者終於忍不住輕輕咳嗽,公良羽才從無邊的自戀中解脫出來,見那些船已經快被鑿沉。他慢悠悠對岸上道:「要放過你手下也不難。」說著伸出三個指頭,瀟灑道:「三個條件。」

    秦雷既然已經做了決斷,便不再聒噪,咬牙擠出一個字:「說!」

    公良羽屈下一個指頭,輕笑道:「我知道隆郡王心機深沉、算無遺策,定然在上游布下重兵、鐵鎖橫江也說不定。」

    秦雷面無表情道:「撤了!」說完一揮手,秦泗水便從手中發射出一道綠色的焰火。

    公良羽點頭笑道:「隆郡王果然豪爽,不知道第二個條件會不會答應的也這麼乾脆呢。」

    「講!」

    公良羽面色突然陰沉下來,尖聲道:「那日你我初次見面、我本想與你結為好友、把酒言歡,誰成想你竟然如此折辱於我!你知不知道,孤最恨別人用那種眼光看我!」說到最後,面色猙獰、聲音刺耳,哪還有半點飄飄欲仙的氣質。

    秦雷不聲不響的聽著,知道這兔爺為了出氣、定然要當中折辱自己,也許自己要面臨一個兩難的抉擇了。

    果然,有些癲狂模樣的公良羽狠狠的把羽扇甩到水中,嘶聲道:「我讓你給我跪下磕頭!否則就為你手下收屍吧!!」

    話音一落,秦雷還沒有什麼動靜,船上已經跪倒一片,衛士們朝秦雷齊齊哭喊道:「殿下,不要答應啊,我們就死,也不能讓人折辱與您啊!」

    方才進了船艙的綠衣女子也有些聽不下去,出來對公良雲辭道:「大丈夫可殺不可辱,你與他們雖是敵對,如此對他們,我卻是瞧不起的。」

    綠衣女子本是好心,無奈她從未說過什麼軟話,是以勸解起來倒像在罵人。公良羽聽了,慘笑道:「好好好,連雲裳你也瞧不起我!那我也不要誰瞧得起了。」轉頭對秦雷嘶吼道:「你這虛偽透頂的偽君子,你不是口口聲聲視手下為手足嗎?我倒要看看你能為你的手足做到什麼地步?」

    秦雷的表情出奇的淡定,任刺骨的江風把頭髮吹亂。他有些憐憫道:「孤王就是跪了,也沒有誰會瞧不起。反而要誇一聲殿下慈悲。可是你公良羽呢?就是受了孤這一跪,也是一個一輩子讓人瞧不起的兔!爺!」

    公良羽被氣得面皮由白轉紅、由紅至紫,最後喉頭一甜,竟是一口鮮血吐出,軟倒在褐衣老者懷裡。兩眼無神的望著江面,喘息道:「統統殺光!一個不留!」

    褐衣老者聞言長嘯一聲,便發出了鑿船信號。

    江面上一片寂靜,船上和岸上的人,都在等著那一刻的到來。

    只是不知下一刻,是聽到岸上的人笑還是船上的人哭。
第一三五章 冰冷的江水

    南楚號稱十萬騎軍、實際上拿得出手的只有不到兩萬王騎。在強大的秦騎兵眼裡只是土雞瓦狗而已。南楚號稱五十萬步軍、但可堪一戰的不足六成之數,在冠絕天下的齊步兵面前也沒有絲毫勝算。

    但近百年來、南楚那幅員遼闊的國土上,卻從未燃起過戰火。無論是平原突擊狂暴絕倫的大秦騎兵、還是攻城略地無所不可的東齊步軍,都沒能獲得在文弱楚國一展彪悍的機會。

    蓋因橫貫整個神州的大江、把楚國隔在了南方,蓋因南楚水軍天下無敵。就像秦騎兵、齊步兵一樣,在水軍領域,楚國獨霸天下、無論從數量還是質量上。

    水鬼部隊,就是這樣一支水軍中的精銳、只有水性最好、功夫最高、耐力最強的勇士才能入選。他們可以潛水超過一刻鐘、並在水下完成各種高難動作,比如說鑿沉移動中的船隻。

    馬南他們當然不會坐以待斃,拼盡全力的划動船槳、把小船催動的飛快。其餘的人趴在船幫上,不停歇的往水下發射弩箭。這無疑加大了水鬼們作業的難度。

    還有個水鬼們都有些疏忽的問題,南方溫暖,水溫常年較高。但在二月裡的北方,江水仍舊冰冷刺骨。這些從未來過北方的水鬼們赫然發覺,自己在水下並不能堅持那麼久。而且不像往日那樣有力,平時二十息就能鑿穿的船板,到三十息還有寸許厚度沒有被鑿透。

    延緩的意思是推遲結果地出現。船底最終還是陸續被鑿穿了。河水頓時從開口中灌了進來,眨眼就漫過了馬南他們的腳底。船上的射手們全部扔下弩弓,用瓢、用桶、用頭盔、用手,用一切可以舀水的東西,把灌進來的水舀出去。又有人脫下衣衫,團成團,試圖去堵那破口。無奈水壓太大,兩個壯漢壓在那團堵口的衣衫上。也只能稍稍延緩進水的速度。隨著第二個、第三個破口的出現。排水地速度終於趕不上進水地速度了。

    但延遲還往往意味著變數地出現。

    就在馬南他們為延緩滅頂之災。而奮力掙扎時,河面上起了變化……

    十幾艘各式快船自小清河方向順流而來,後面還跟著幾十艘大大小小的船隻,許多甚至還滿載著貨物。船上站著的也不是兵士,而是許許多多短打扮的水手和漁夫,他們手持木棒或魚叉,在當先幾艘官船的帶領下。出現在公良羽那艘船的東面。不消片刻,就能加入戰團。

    公良羽吐過血後,雖然面色慘白、但神智終於從癲狂中擺脫出來。他勉強支撐著從褐衣老者懷裡起來,扶住船艙壁,眼光掃過江面。輕聲道:「柴叔,我們走。」

    被叫做柴叔的褐衣老者有些詫異地望向公良羽,公良羽扯動嘴角,勉強笑道:「我們的主要目的已經達到。等我們把局布完。秦雷還不是我的掌中之物?」

    柴叔點點頭。又發出一聲短促的嘯聲,快船便緩緩的啟動、眨眼間便飛快的行駛在水面上。綠衣女子忍不住問道:「你的那些手下怎麼辦?」

    公良羽輕搖下頭,沒有說話。怎麼辦?這些人本來就是他借來地。回不去正好。

    終於有一艘受創最厲害地船完全被河水淹沒,船上的十幾個衛士全部落水,紛紛掙扎呼救,兩艘幸運的沒有遭到水鬼攻擊地小船趕緊劃過來,船頭的黑衣衛們拋下繩索,大聲呼喝著,讓同袍抓住。

    但水下的幽靈豈能讓他們如願?幾個在水中奮力游著的黑衣衛,剛要去抓面前的繩索,便感覺腳下一緊,眨眼間就被拖了下去,再也沒有上來。

    眼見著同袍一個接一個的消失在水面上,船上的黑衣衛目眥欲裂,卻無法射擊阻擋。最終十幾個衛士,爬上船來的不足半數。

    秦泗水發現王爺緊抓著車廂壁的手已經開始流血了,卻不敢上前。因為秦雷的臉色從來沒有如此的駭人!一種極度詭異的憤怒從那張英俊的臉上放射出來,讓兩尺之外的秦泗水不寒而慄。

    秦雷憤怒了、對公良羽的憤怒、對自己的憤怒糾纏在一起,讓他五內俱焚、七竅生煙。他終於知道公良羽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是個瘋子、變態的瘋子。

    秦雷一到河邊,看到場中的地情況,便明白公良羽帶著百十號人出現在中都的目地就是要得手了,只要是正常人,之後肯定是越快逃出升天越好。

    公良羽也許一開始也是這樣打算,但當秦雷一出現,他卻毫無理性的指揮手下去攻擊馬南他們。要知道,若是公良羽想逃走,馬南他們根本追不上。

    秦雷知道公良羽攻擊馬南不是為了解除上游的阻攔,他的南楚精銳應該不乏脫困的方法。他就是想給秦雷一個終生難忘的教訓。

    秦雷知道無論自己如何做,公良羽都不會放過自己的手下的,所以秦雷一番作態都是在拖延時間。

    在趕過來的路上,他恰好碰到了往河岔口趕去的石勇,秦雷簡單吩咐幾句,讓他一邊沿著小清河往河岔口趕,一邊派人大聲喊著:「南楚間諜要從玉帶河出來了,大家快去抓住他們呀。」當時秦雷並不知道自己歪打正著,只是希望能引起動河上大大小小的船隻跟著石勇去堵上玉帶河。

    秦人彪悍好鬥,一聽說有敵寇膽敢光天在中都作亂,這還了得?聽到的紛紛放下手中的活計,跟著石勇的烏篷官船往河岔口趕去。那些沒聽到的,見別人瘋了一樣的往玉帶河方向划船,便大聲問道:「你們去作甚?」船上的人大喊道:「抓南蠻間諜去!同去同去!」問話的就會一邊應著,一邊也跟在後面,

    當公良羽開始發飆時,秦雷接到快馬來報,如此短的時間,河岔口已經聚集了幾十條船,當即讓秦泗水發射綠色信號,招石勇過來。

    秦雷自製的信號彈,因為引信問題、從點燃到發射,是需要幾息時間的。是以當時秦雷『撤』字剛出口,秦泗水手中的信號彈便發射出去,只能說明秦雷之前便已經命令秦泗水發信號了。

    公良羽並不知道這一點,還以為是秦雷說完『撤』,秦泗水去發射信號的。若是他瞭解這個細節,必然不會再說下面的話,自取其辱不說,還吐了血。

    ~~~~~~~~~~~~~~~~~~~

    公良羽的快船迎著對面密集的船隊衝了過去。彷彿衝進水草群中的游魚,靈活的閃轉騰挪,在船與船的縫隙中飛快的行駛著。

    其實秦雷可以發信號,命令石勇他們不惜一切代價攔住這幾艘快船。但他沒有,因為馬南他們的小船,又沉了一艘。

    其實秦雷能指揮動的只有石勇手下的百十人,十來條船。至於那幾十艘民船,跟著搭把手還行,卻是指揮不動的。

    秦雷不是公良羽,他的手下不是工具。

    石勇帶著的水手和漁夫們已經知道江面上快要沉了的小船上是自己人,他們沒有管擦肩而過的快船,而是趕去救援小船上的馬南他們。

    秦雷不去看公良羽消失的方向,他知道自己錯過一次抓住他的最好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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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石勇他們還沒趕到,但第二條沉船上的侍衛們,大多數都被救了上來。因為一艘畫舫橫插過來,扔下幾根木樑。侍衛們抱住木樑,水下的幽靈就再也拉不動了。

    畫舫上出現沈冰的身影,他報信後便潛伏下來,等看到楚國水鬼時,知道情況不妙,趕緊帶人找船。無奈河上的畫舫遊船,一見有人廝殺,便有多遠跑多遠。沈冰幾個往下游跑了一里地,才看到一艘靠在岸邊的畫舫,等奪了船,再開過來。正好趕上第二波人落水。

    石勇他們也趕到了。紛紛扔下軟梯繩索,讓小船上的黑衣衛們爬上來。黑衣衛們見救星來了,都停下舀水,爭先恐後的去抓些救命稻草。

    他們一停下排水,眨眼進船就沒頂了。而抓住繩索軟梯的,不足三成,其餘的盡數落水。

    幸虧他們的船小,而且是木質的。沉沒時並沒有引起多大的吸力。這才讓『撲通撲通』跳下水的漁夫和水手們有人可救。

    而那些水鬼,再沒了動靜。
第一三六章 滿園春開業大喜

    發生這麼大的事情,昭武帝不可能不知道。就在秦雷一邊任由秦泗水為自己包紮右手,一邊陰著臉聽沈冰匯報傷亡狀況時。傳旨太監來了,宣武勇郡王即刻入宮覲見。

    秦雷趕到御書房,通稟一聲,便候在門口,等著宣見。過一會,幾個垂頭喪氣的官員從裡面出來,其中一個還被去了烏紗。秦雷見老熟人秦守拙也在中間,朝他遞出個問詢的眼色。秦守拙朝他擠擠眼,便跟著官員們匆匆走掉。秦雷這才放下懸著的心。

    這時內官宣他覲見。進去行禮後,昭武帝讓他起來,劈頭問道:「你怎麼摻和進去了?」

    秦雷便把路上想好的說辭講出來,把自己的行動描述成了為國抓間諜的義舉。昭武帝聽了,頷首道:「你能發現那公良羽心懷不軌,倒也有幾分見識。」

    秦雷聽了,訝異道:「父皇早就知道公良羽有問題?」

    昭武帝冷笑道:「一南楚跳樑小丑爾,行齷齪之事、偏要招搖過市。想不知道都難。」

    秦雷默然,聽起來昭武帝早就知道公良羽的勾當,不知年前自己古城遇刺時,他知不知情呢?

    昭武帝彷彿知道他心中所想,接著道:「你不要妄自揣測,朕也是著人調查,才察覺到他的。讓他繼續為所欲為,是有原因的。」

    秦雷趕緊恭聲道:「父皇明見萬里,高屋建瓴。兒臣不敢亂想。」

    昭武帝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轉而似笑非笑道:「聽說他搶走地那個女子跟你還有一夕之歡。」

    秦雷面皮發紅,趕緊叫起撞天屈道:「兒臣與那女子小蔥拌豆腐一樣清白。」

    昭武帝哂笑道:「今日能見你臉紅一會,卻是難得。」然後正色道:「這個女子什麼路數?能讓你們幾方爭奪?」

    秦雷心中委屈道,我要是知道就好了。拱手道:「四哥和那公良羽無疑都知情,孩兒卻是蒙在鼓裡。父皇把四哥喚來一問便知。」

    昭武帝有些煩躁道:「算了。一問三不知,你是幹什麼吃的?」

    秦雷心中那個憋屈,鬱悶道:「兒臣也想查一查。可那民情司才成立六天不到。實在指望不上。」

    昭武帝『哦』一聲。淡淡問道:「什麼時候能指望上?」

    秦雷毫不猶豫道:「起碼半年。」

    昭武帝聽了,沉吟道:「半年?太久了些,恐怕等不到……」

    秦雷這才明白,原來老頭子有差事要派給自己。

    昭武帝最後也沒把什麼差事說出來,只是讓他多注意朝堂動向,仔細揣摩著點。便讓他退下了。

    ~~~~~~~~~~~~~~~~~~~~~~~~~~~~

    秦雷聽昭武帝的意思,這陣子沒什麼差事。正好可以忙些自己的事情。

    果然整個二月份,昭武帝甚至沒有再召見過他。他也樂得自在,每日裡不是去鐵扣胡同轉轉、看看民情司的運轉。就是到永福那坐坐、舔著臉皮與李家小姐說幾句話,日子久了,兩人熟悉了、加上秦雷持禮甚恭,李家小姐倒也不刻意躲著秦雷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間,柳梢綠了。草兒青了。又是一年春來到。

    終於可以除下厚厚的棉裘,這玩意雖然暖和,但太笨重。也不好看。當秦雷把這個說法告訴正伺候自己換春裝的若蘭時,他沒有看見,女孩眼圈有些紅了。

    若蘭怎能感覺不到秦雷這陣子對自己有意無意的迴避,再加上從來隨性而為地殿下,也開始關注自己形象好不好看了。這些無一不說明,殿下戀愛了。

    對像當然不是她。若來也從沒有過什麼非分之想。她也知道,秦雷不會因此扔下自己,說不定將來也能給自己個名份。只是事到臨頭,心中仍然酸澀不已。

    秦雷不知道自己一句無心之言,引得姑娘愁腸百結。待若蘭為他收拾停當,秦雷在她香腮邊輕輕一吻,便出了裡屋。

    若蘭出神地望著秦雷消失地背影,心中一時酸、一時苦,終於還是忍不住掉下淚來。

    秦雷的心情卻很不錯,他正坐在馬車上對秦泗水感歎道:「滿園春終於要開業了,咱們的石老闆也終於名副其實了。」

    秦泗水一臉賤笑道:「屬下真是期待啊。」

    原來今日石猛的青樓開張大吉,秦雷要去道喜。秦雷有些遺憾道:「只是不能觀賞下開業典禮,再剪個彩什麼的,實在有些遺憾。」

    秦泗水有些額頭見汗,堂堂王爺跑去給給青樓剪綵,怕是要青史留名的。

    秦雷也只是隨便說說,他已經不是原來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傻笑了。」笑了一陣,便閉目養神起來。

    秦雷雖然要在四個月後、滿十八歲時,才能參加朝會。但每日,昭武帝便會著人給他送來一份朝會紀要,讓他研讀。當然不是讓他白看,第二日是要交一份心得上去地,過不了幾天,交上去的心得就會重新回到秦雷手中,只不過上面多了些諸如『狗屁不通』、『一派胡言』、『朽木不可雕也』之類的朱批,讓秦雷不得不腹誹老頭子是想教誨自己,還是想拿自己取樂。

    秦雷不知道是不是每個兄弟上朝前幾個月都會得到這樣的教誨,但他很珍惜這種機會。幾乎每次的朝會內容,他都會仔細與館陶討論,希望從中學到些東西、得到點信息。

    今日乃是三月十一,那份紀要在朝會結束後一個時辰,便送到了書香閣中。秦雷的腦海中還在盤旋著上面不起眼的一句話。

    「簡郡王霽請旨協理戶部,丞相贊之。上允。」

    老四居然主動跳進了爛泥塘?秦雷不認為這位佛爺有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愛好,也不認為他是想把戶部理出個頭緒,好在老頭子面前挽回些形象。這位四佛爺只愛干損人不利己地事,別地事情好想興趣缺缺。

    再聯繫到上次朝會戶部右侍郎文明義與禮部右侍郎顧濬對調,戶部右尚書錢惟庸又病休在家。文彥博居然有把自己的錢糧重地拱手讓給老四的意思。

    看來兩人短暫地不對眼後,又緊密的走到了一起。

    老頭子為什麼要把老四逼到文彥博這一邊?看起來完全是一招閒棋嘛。想破頭都想不明白,秦雷只好感歎一聲:「故作神秘。」便不去想它。

    馬車到了青龍大街與小清河交界處,逕直拐到滿園春的後門進去。一身嶄新大紅袍的石猛早已恭候多時。

    秦雷看到石猛那清潔溜溜的大臉,還有梳得整整齊齊,似乎還擦了油的頭髮,不禁莞爾。好在知道今天是石猛的大日子,調笑的話到嘴邊,又強嚥了下去。

    秦泗水卻不管這套,咋呼道:「哇呀呀,猛兄弟是要當新郎官了吧?整得跟個大紅燈籠似的。」

    石猛滿臉騷的通紅,低聲道:「她們說青樓開業這天,老闆就得這麼打扮,生意才紅火。」

    秦雷與秦泗水對視一眼,齊聲點頭道:「有理有理!」

    雖然秦國風氣開放,但還沒豪放到窯子開張、四方來賀的地步。是以到晚上放些爆竹,撒點花,就算開業了。要吸引客人,還是看姑娘的質量,還有內裡的心思。

    秦雷倒是出主意讓他們發些類似優惠券的東西招客人,可看到石猛他們大張的嘴巴,知道自己的法子有些不著調,只好做罷。

    所以雖然晚上開業,石猛也沒有什麼事情要做,陪著秦雷到一個小院中歇息,秦雷看著周圍的花花草草、假山樹木佈置地想當得宜,頗有幾分溝壑。秦雷隨意問道:「這是誰的院子?」

    石猛小聲答道:「這是俺的院子,沒超標準,八百兩佈置的。」

    秦雷知道上次鍾家村的事,對他刺激很大,現在事事請示匯報,卻沒了原來那股『程咬金』的風範。秦雷有意磨磨他的性子,也就先任他去了。

    秦雷笑道:「孤是想知道誰打理的這個院子?很有點意思嘛。」

    石猛鬆口氣,撓撓頭道:「說出來不怕王爺笑話,是這得一個姑娘。」

    秦雷無所謂道:「那有什麼,紅拂女還千里夜奔,梁紅玉還上陣擊鼓呢?」他渾不知自己又犯了一次『林妹妹』的錯。

    秦泗水剛要湊趣,卻有些躊躇,心道,前一位聽過,後一位是那個院子的姑娘,如此了得?

    石猛這才有些不好意思道:「那姑娘花名叫煙嵐,那日說我這院子太俗氣,就給我重新打理一下,看著果然舒心多了。」

    秦雷恍然,這煙嵐多半是石猛那個肚兜的主人,不由心生好奇,笑道:「把她叫來給孤王見見。」

    石猛趕緊屁顛屁顛出去,一會卻領進個還不到他肩膀的嬌小美人。

    秦雷望著體型相差巨大的兩人,不由心生感慨,一直以為石猛會喜歡高大威猛型的,也不知道兩人和諧不。

    女子並不清楚秦雷身份,只是見石猛跪下,知道是位貴人,便也跟著跪下磕頭。卻有些新人拜高堂的味道。

    秦雷笑吟吟的讓兩人起身,望著眉清目秀的女子,溫聲問道:「你就是煙嵐姑娘?」

    煙嵐恭敬道:「正是賤妾。」
第一三七章 喜變囍

    秦雷見她舉止有度,語調端莊,沒有粉頭慣有的輕佻妖媚。不由心生好奇道:「我觀你好似大戶人家出身?因何流落風塵呀?」   

    煙嵐輕聲回道:「往事已成雲煙,大官人定要知道嗎?」

    秦雷這下更有興趣了,對石猛笑道:「眼光不錯啊。」石猛一陣傻笑。倒把那煙嵐姑娘羞得夠嗆。

    秦雷賜座,讓兩人坐下說話。煙嵐便把身世娓娓道來。

    她本姓莊、閨名蝶兒,乃是江北省襄陽府原通判莊之毋的女兒。莊之毋去歲因為彈劾知府周秉春私自挪用庫銀,而被周秉春反劾貪贓枉法。事情鬧到京裡,昭武帝派大理寺那位左少卿周維公會同都察院江北御史車璧,欽差審理此案。

    周維公和車璧到了襄陽府,打開州庫一查,一兩銀子不少。哪有什麼挪用?等到去查莊之毋時,竟有十幾個百姓攔駕喊冤。兩人把狀紙收上來一看,皆是狀告莊之毋強搶民女、霸人田產、殺人越貨之類,一樁樁滿含血淚、令人髮指。兩人一看,這還了得?擺出欽差儀仗,氣勢洶洶地殺到莊之毋家中,準備興師問罪。

    誰知到了地頭,卻發現那位莊大人已經自縊身亡了。這不是『畏罪自殺』嗎?兩位鐵面無私的大人也不管什麼剛出了人命,逕直命人搜查了莊家,結果找出金銀珠寶、各色田契地契無數。正好與狀紙上的控訴吻合。

    屍骨未寒地莊之毋又被扣上了誣告上官、貪贓枉法、奪人家財、搶人妻女等數項重罪。最後判下個開棺戮屍、三族男丁流放三千里。女子發配教坊司為奴。

    他倒是兩腿一蹬,輕鬆了事,可與他沾上關係的人卻倒了血霉,作為長女的莊蝶兒當然跑不了,便被押送到教坊司,一番訓練後,就要充作官妓或者賣掉。

    正趕上石猛籌備滿園春,去教坊司買姑娘。一眼便相中了已經改名為煙嵐的莊蝶兒。花幾倍的價錢買下帶了回來。

    ~~~~~~~~~~~~~~

    秦雷聽莊蝶兒像講別人一樣。講完淒慘的身世。有些意外道:「莊姑娘怎生如此平靜?」

    莊蝶兒微微笑道:「淚水一早就流乾了。若不是還存了報仇的念想。賤妾早就追隨我地下的父親而去了。」

    秦雷似笑非笑道:「你今天可是看著希望了?」

    莊蝶兒重新跪下道:「若是大仇得報,蝶兒就是為公子生生世世做牛做馬,也心甘情願。」

    秦雷輕笑道:「我家裡沒地、要你做牛做馬作甚?」

    莊蝶兒聽了,淒然道:「賤妾殘花敗柳、孑然一身,確實沒有什麼能讓大官人看得上。」

    秦雷知道她想岔了,見一邊急得抓耳撓腮地石猛,終於點頭道:「你地事情我應下了。」

    莊蝶兒大喜叩首道:「謝大官人、謝大官人!」

    秦雷伸出食指晃一下。壞笑道:「不過我有個條件,還得你先答應再說。」

    莊蝶兒心道,我已經衰到底了,還有什麼不能接受地,狠狠點頭道:「無所不允!」

    秦雷望向神色焦急的石猛,依舊不緊不慢道:「真的?」

    莊蝶兒抬起那張有些倔強的臉,堅決道:「絕不反悔。」

    秦雷拊掌道:「我的條件就是……」

    屋裡頓時靜了下來,石猛甚至屏住呼吸。瞪著那雙牛眼。乞求的望著秦雷。而莊蝶兒認命般的面色平靜、等待著秦雷宣判。

    秦雷很滿意自己地造成的氣氛,笑著一指兩眼有些發直的石猛,朗聲道:「幫我看住這個黑小子。別讓他整天往別的女人被窩裡鑽。」

    莊蝶兒沒想到會是這種事情,小臉頓時通紅,玉頸使勁的垂下,兩手交錯揪著裙角,不知如何回答。

    石猛聽了,使勁摸著那油光珵亮的腦門嘿嘿傻笑。

    秦雷佯作大度道:「若是不答應就算了。咱倆的約定作廢。」

    姑娘萬萬想不到秦雷要讓自己脫賤籍、嫁與石猛。不管為妻還是為妾,都要比現在好一萬倍。心說,你這不廢話嗎?這種天上掉金釵的好事,我能不答應嗎?

    終於忘了羞怯,微不可查地點點頭。

    秦雷朝石猛擠擠眼,石猛也跪在莊蝶兒身邊,樂不可支道:「謝王爺成全、謝王爺成全。」

    莊蝶兒聽了,捂嘴輕呼道:「王爺。」想到一個高高在上地王爺應下的話,不由心花怒放起來,連最後一絲被強迫的無奈也消失無蹤,重新磕頭道:「賤妾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之處,請王爺恕罪。」

    秦雷哈哈大笑道:「你們兩個都拜了孤三拜,孤就是不想當這個婚證也不行了。」

    一邊地秦泗水也賊眉笑道:「猛兄弟今日早有算計,連喜服都穿好了。」這句話是他今日第二遍說,此次卻比上次應景的多。

    莊蝶兒用餘光一看,只見傻了吧唧的石猛子一身大紅袍、大臉收拾的乾乾淨淨、頭髮也打理地一絲不芶,確實有個大相公的樣子。

    莊蝶兒卻想到另一樁事:這是哪個狐媚子給我家猛子拾掇的?本姑娘一定要查出來,要她好看。

    她進入狀態可謂神速,由此可知到底是不是心甘情願。

    石猛卻是個沒爹沒娘的純光棍,此刻自己還做得了自己的主,便大嘴一咧道:「那今日就是俺石猛娶媳婦了。」

    秦雷不禁莞爾,笑罵道:「你這草包隨便,卻不能隨便了人家莊姑娘,真是個潑材。」

    莊蝶兒雖是大戶出身,但一年來飽嘗世間磨難,早已沒了那些講究。見石猛如此興奮,不忍駁了他的意,輕聲道:「妾身聽石猛的。」

    石猛頓時覺得自己的大臉又被媳婦硬生生撐起三分,咧嘴對秦泗水笑道:「羨慕吧?」

    秦泗水怕老婆,在王府中無人不知,聞言面皮發緊,憤懣道:「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改日再與你算賬。」

    秦雷卻知道,將來石猛九成九斗不過莊蝶兒。不然,他也不會撮合這門親事。想了下,他望向兀自傻笑的石猛,正色問道:「你是想把莊姑娘娶回去作妻還是作妾?」

    他這樣問,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只是為了給石猛個功德,讓莊蝶兒永遠記著這樁好。石猛不是混人,要不秦雷也不會評價他為「心中嘹亮」,雖然心中有些不甘,但還是灑脫道:「俺石猛第一次娶媳婦,先進門為大,當然是作妻了。」

    要知此時的婚姻制度,是一夫一妻多妾制。那一妻,乃是堂堂正正的一家內掌櫃,對那許多的妾生殺予奪,擁有無上的權威。就是丈夫也管不了。

    莊蝶兒以為自己這樣的身份,當個小妾已經是燒高香了,沒想到秦雷如此厚恩,給秦雷磕下頭,便跪在那裡抽泣起來。

    秦雷欣喜的望著一對新人,他想讓石猛立莊蝶兒為妻自有他的道理。倒不全是為了讓莊蝶兒感激自己,卻也為了石猛將來家庭和睦。

    這莊蝶兒胸有千秋,若是給石猛作妾,起初念著被救於水火之中,自然相安無事。然而等著石猛娶了正妻,她定然心裡不舒服,估計等閒女人不會是她的對手,到時候石猛家裡可有樂子瞧了。還不如讓她一步到位,以後管著石猛也順手。兩全齊美,何樂不為。

    一對新人又恭恭敬敬的拜謝了媒人、長輩、證婚人於一身的隆郡王。秦泗水端來兩個酒盅,兩人就在秦雷面前喝下了這百年好合的交杯酒。

    這就算禮成了。

    秦雷起身拉起二人,溫聲道:「你二人今日正式結為佳偶。以後還需互相體諒、舉案齊眉、恩愛白頭啊。」

    兩人對視一眼,都有些迷醉了。

    這時候外面的衛士和姑娘、茶壺們也知道了這個消息,全都湧到這個小小院子中,嘻嘻哈哈的恭喜新人。一時間人聲鼎沸、熱鬧非凡,終於有了點婚慶的味道。

    秦雷有些撓頭道:「似乎少了點什麼。」

    秦泗水是過來人,湊近了小聲道:「婚宴。」

    秦雷拍手道:「對呀!」然後吩咐也來湊熱鬧的管事道:「可有現成酒席。」

    管事的點頭道:「有是有……」

    秦雷大喜,不等他說完便揮手道:「快快開席,咱們好討兩盅喜酒喝。」

    管事的為難道:「可那是為晚上開業預備的。」

    秦雷聽了,破口罵道:「還開個屁業,難道讓石老闆新婚之夜還接客?推遲開業。」
第一三八章 欲窮千里目 更上一層樓

    莊蝶兒從一個低賤的妓女脫了籍、還嫁與看起來前途無限的石猛為妻。地位可謂一下子天翻地覆,對秦雷可謂是銘感五內。本來按秦雷的意思,給兩夫妻六天的婚假,讓他們培養培養感情。可才第三天,莊蝶兒就坐不住了,張羅著開了業。她也不管別人嫉妒的眼神,大大方方的站在前台,不讓石猛出面。

    莊蝶兒卻是有算計,石猛將來是要登堂入室的,若是有過青樓接客的歷史,那就會是抹不掉的污點,隨時都會被人拿來攻擊。是以她也不管那些風言風語,替石猛張羅了起來。

    事情傳到秦雷耳朵裡,他對館陶笑道:「這個莊蝶兒是個明白人,她若是扭扭捏捏的當起少奶奶,倒白瞎了孤的一片心。」

    館陶正在整理一些紙片,聞言點頭道:「是呀,這份情、石猛什麼時候也得承著。」又自言自語道:「女人啊……」

    秦雷一聽,不禁莞爾,想不到館陶還會有羨慕石猛的一天。他剛要調侃幾句,館陶突然一拍大腿,失聲道:「原來如此。」

    秦雷也止住話頭,湊近道:「看出道道了?」

    館陶從滿桌子紙片中,挑出幾張放在炕上。先指著第一張沉聲道:「這是『大家來』傳過來的、二月二那天公良羽確實搭通達車馬行的車從西華門離京。不過當天夜裡就離開了車隊。」說到這,館陶笑道:「想不到長的出眾,還有這種讓人過目不忘地壞處。」

    秦雷再去看第二條。館陶在一邊輕聲道:「那八艘快船乃是從大江上走運河過來的。這也是『大家來』傳來的,往來運河的船工不少都有印象。」

    秦雷奇怪道:「我大秦關防什麼時候如此鬆懈了?讓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館陶指著第三張,搖頭道:「來是來了,走卻沒走。運河上的船工們都看到,這幾艘快船泊在柳青塘,再也沒挪窩。」

    秦雷知道這些人明顯受到某方庇護,大搖大擺南下即可。沒必要換船。所以船泊柳青塘。只能說明這些人下船了。果然下一條情報告訴秦雷。有人在江北省襄陽府見過一個白衣公子帶著個綠衣女子、還有一個褐衣老者跟隨。而襄陽府,已經偏出運河幾百里了。再看日期,是三月初一。

    這時館陶歎道:「當初王爺成立『大家來』,屬下還多有不解,今日才知王爺深意啊。」

    秦雷輕笑道:「下層百姓人數最多,分佈最廣。船夫、腳夫、水手等人,流動性又是最強。我們為他們建一個聚集地。全國各地的市井動態便雪片似的飛來。再如你方纔這般去偽存真一番,很多珍貴的情報就瞭若指掌了。」

    館陶正色道:「說起來簡單,可是真正能想到並去做,卻是需要大智慧。」

    秦雷擺手笑道:「不說這個了,看看我們地民情司有什麼收穫。」

    館陶指著第五片,語調奇怪道:「公良羽進城那天,城門司、五城兵馬司、巡城司、河道司地北城主事,都去參加上峰婚禮了。」

    秦雷『哦』一聲。沉聲道:「這麼巧?」

    中都地軍事防禦歸御林軍負責。日常的治安警備是歸於京都兵馬寺管轄。城門司、巡城司、五城兵馬司、皆歸其管轄。其長官不叫寺卿,而是京都衛將軍,其下轄兩個副將。一個是護軍中郎將,又叫左中郎、統轄東西城警備。另一個叫衛軍中郎將,又叫右中郎、管南北城。

    館陶笑道:「當日右中郎錢柴德確實納妾,只是不知為什麼日子這麼巧?」

    秦雷玩味道:「沒記錯的話,這錢柴德是李家的人。」

    館陶頷首道:「不錯,而且這門婚事還是李四公子做的媒。」

    「小胖子也摻和進來了?」秦雷好笑道,轉而有些奇怪:「他不是那種好做善事的人,是不是其中有什麼門道?」

    館陶搖頭笑道:「不清楚,不過王爺去問問他不就知道了?據說因為這事,他被老太尉揍得下不了地,您去探望一下,也是應該的。」

    秦雷點頭道:「明天我就去。」然後有些撓頭道:「這麼大地動靜,若是那公良羽自己搗鼓出來的,這小子還真有些能耐呢。」

    館陶斟酌道:「若沒有人暗中照應,是不會如此乾淨利索的。至少邊防要有人放行、沿途的守軍還要視若無睹。觀我大秦,只有兩人能做到。」

    秦雷默然,這些老傢伙行事高深莫測,看上去每一步棋都滿含深意,讓人費盡心力也猜不透。

    館陶見秦雷有些失落,灑脫笑道:「王爺,這不是我們的腦子不行,而是我們的高度不夠。」

    秦雷絕不愚笨,聞言唏噓道:「確實如此,這些老傢伙站在高處,所見所想所為,都不是我們這些半山腰上的人可以比擬的。」他想起自己幾句話就讓石猛和莊蝶兒結為夫妻,輕易被改變命運地兩人,也應該在揣測自己這樣做到底有什麼深意吧。

    館陶見秦雷立刻從霎那地迷茫中解脫出來,拊掌笑道:「王爺確實是有大智慧。不錯,要想擺脫這種迷茫,就要站的更高、看的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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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說要去看看小胖子,秦雷也不耽擱,讓秦泗水收拾些禮物,便驅車去了西城大將軍街。到了之後一打聽,小胖子卻不在家,說是被夫人送到京郊別墅修養去了。

    秦泗水打開車門,上來報信。就在這開門地功夫,秦雷見一個英挺的武官從太尉府裡出來。秦雷隨口問道:「這是哪家的兒郎,快有老大一半威風了。」其實人家長的比秦靂好看多了,只是沒有他那種牛哄哄的霸氣。

    秦泗水順著秦雷目光看去,然後回頭對秦雷道:「這位是當年的武狀元趙承嗣。」

    秦雷『哦』一聲,怪聲道:「是不是我那合陽姐姐的初戀小情人啊?」

    秦泗水最愛八卦,嬉笑顏開道:「正是正是!」

    秦雷望著那武官寬闊的背影,心道,其實合陽公主品味不錯。突然想起一事,問道:「這趙承嗣做的什麼官?」

    秦泗水不加思索道:「護軍中郎將。」看來這位趙大人名氣不小,讓秦泗水如此上心。

    秦雷摸著開始長胡茬的下巴,想起那日見到被摘了烏紗的官員,正是那位新郎官、右中郎錢柴德。他沉吟道:「護軍中郎將、左中郎。看來我這位便宜姐夫要高昇一步了。」

    這次中都出了如此大事,負責情報的巡查寺剛剛草創、沒人會讓他們負責。因而京都兵馬寺要負全責。所有與北城扯上關係的部門官長一概查辦。而他們的頭頭、京都衛將軍皇甫克,也難辭其咎,估計過幾日就會上請罪折子,乞骸骨。雖然他才四十四歲。

    而這負責東西城的趙承嗣,屬於少壯武將,卻因為那件事情,沒有像別的年輕將軍一樣,傾向於皇室,而是皈依在李渾旗下。

    他一直官聲甚好,又在此時拜府、看來就是接替人選了。

    秦雷自言自語道:「李老頭用一個馬,換了老頭子一個車,看上去是賺到了。」又想到昭武帝那狹長雙目中的寒光,撓頭道:「不過將死了才算贏。誰知道到時候誰贏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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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尋不到李四亥,只好打道回府。剛回到書香閣,進了屋,竟發現那個據說被送到京郊療養的小胖子,正愁眉苦臉的端坐在大廳裡,似乎正等著自己。

    見秦雷進來,李四亥趕緊站起來,似乎扯動了哪裡,面色一陣發緊,卻仍一瘸一拐的湊了上來,腆著臉笑道:「兄長回來了。小弟聽說您親自去看我不著,趕緊過來賠罪了。」

    秦雷仔細看他的胖臉上,還有淡淡的紅色槓子,似乎被什麼人打過耳光。本來有些吃閉門羹的不快,見他如此淒慘,卻也煙消雲散了。他也不理小胖子,在正位坐下,似笑非笑道:「說吧,什麼事?」

    李四亥知道他的脾氣,也不坐下,站在秦雷身邊陪笑道:「知我者兄長也。小弟卻是被那人逼得走投無路了,想起哥哥當日風采,定然不怕她,這才來您這叨擾。」
第一三九章 勸君惜取少年時 竹林把酒聽春雨

   秦雷指了指左手邊的椅子,笑罵道:「別在這亂噴唾沫星子,滾到那邊做好。」

    李四亥有求於秦雷,眨巴眨巴小眼睛,一瘸一拐的走過去坐下。

    秦雷換個舒服的姿勢坐好,喝口茶道:「從頭說起。」

    李四亥咂咂嘴,尋思一下,小聲道:「上元節上那個姑娘你還記得嗎?」

    秦雷一副悠然神往的樣子,回味道:「終生難忘……」

    李四亥一下子臉拉得老長,瞪眼道:「虧我還拿你當兄弟,你怎麼能惦記兄弟的女人呢?」

    秦雷好笑道:「什麼兄弟的女人?我已經打聽過了,人家李家小姐待字閨中、尚未婚配。」

    李四亥聽了,知道自己搞差了,不好意思道:「我說的不是你的李家小姐,而是我的小賽賽。」

    秦雷聽了,只感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連忙擺手道:「別把你們私下的稱呼喊出來,說大名。」

    李四亥頗有些不以為然道:「名字就是個代號,只要知道指的是誰就行了,管他大號小號的。」

    秦雷笑道:「想必那小賽賽也不同意你如此稱呼。」

    李四亥嘿嘿笑道:「管她作甚,我叫著舒服就行。」這才正經起來、把事情的原委講與秦雷。

    原來那小賽賽就是秦雷在上元節見到的那個穿藍衫的假小子,姓伯賞,閨名賽月,乃是鎮南元帥伯賞別離的掌上明珠,還是李四亥地青梅繡馬娃娃親。

    秦雷聽到這裡。想起那日李四老鼠見貓般的表情,心道,卻是位悍妻。

    李四亥見禽類臉上戲謔的表情,分辯道:「其實小時候一直是她怕我,只是大了不與她一般見識罷了。」

    秦雷點頭道:「原來如此,失敬失敬。」

    李四亥也知道自己的解釋很蒼白,嘟囓幾句,接著往下講。原來這這伯賞賽月深得李渾夫婦歡心。而李四亥整日裡遊街串巷、不務正業。自然不受李渾老頭待見。就找了根竹鞭賜給伯賞賽月。讓她管教李四。

    伯賞賽月小時候與李四亥確實感情極好,但隨著李四亥越大越不是東西,姑娘家又正義感十足,那根馴夫鞭便被經常掄得嗚嗚作響,鞭鞭著肉。日子久了,李四對小賽賽的畏懼簡直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秦雷瞪大眼睛,不信道:「這種悍婦。休了便罷。為何要找這些不痛快。」

    李四亥正色道:「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哪能由得了我們呀?」然後又有些色迷迷道:「而且不知怎地,她越打我、我越怕他,還就越喜歡她。一日不見就想得慌。」

    秦雷為之絕倒,看不出來這位小胖子除了懼內、居然還有受虐傾向。但他一向對別人的私生活興趣缺缺,無所謂道:「反正越打越舒坦,不管犯了什麼錯,你讓她一頓出出氣不就行了。躲什麼呀

    李四亥苦笑一聲。哀歎:「可她這次拿的是寶劍。」

    秦雷點頭道:「那倒不能捱著。」終於有點好奇道:「你到底作了什麼犯忌諱地事?」

    李四亥一擺頭。撇嘴道:「男人嘛,誰還沒點風流事。」一幅情場浪子模樣,渾忘了自己才十七啷當歲。

    原來李四亥雖然一直不做好事。但在家中悍妻地監視下,卻一直保持著黃花小子身,直到年時冬裡,一次被簡郡王秦霽請去喝酒,稀里糊塗就把陪酒地歌女給辦了。等起來後,本想拍拍屁股走人,秦霽卻非要把那小嬌娘送給他,還說怎麼也是你李四亥的第一個女人,值得珍藏之類的。再說李四食髓知味,也有這種想法,只是懼內如虎,才不敢如此。秦霽卻是好人做到底,又送他一套外宅,以供他金屋藏嬌之用。

    秦雷聽到這,面色有些怪異,沒想到自己兄弟們都一個德性,不愧是一個爹生的。

    李四亥也不是沒有腦子,知道老四不會白做好人。但一個外室,又算不了什麼,於是大大方方收下。偏生那小娘皮姿色不凡,人又溫柔體貼。每當被伯賞賽月欺負了,李四都能在她那恢復自信,是以去得越來越頻,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日子久了,竟被母老虎得知,跑去李渾夫婦那一番哭訴,自然是引得老李頭大動肝火,把小李子一頓胖揍,然後發狠把那外室賜給了右中郎錢柴德。

    這事原本到這也就算了,但沒想到因為錢柴德成親,引出了一系列事情

    一查而下,竟查到李四亥未來老丈人、鎮南元帥伯賞說他御下不嚴導致邊防鬆散,任南寇自由進出。據說事情鬧得很大,伯賞元帥已經上了乞罪折,弄不好要解甲歸田。

    視自己父親為偶像的伯賞賽月不明白其中的道道,天真地把事情歸咎到李四亥的沾花惹草上,便持著寶劍,滿世界追殺小胖子,要斷了他做壞事的本錢。

    李四亥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後怕道:「今日早上,我正在家中睡覺,便被一個耳光抽醒,然後就見寒光一閃,棉被便被挑起。緊接著第二劍落下,若不是我反應敏捷,定已被斷了子孫根。然後被她一路追殺上了馬車,只道去京郊躲風頭。」說罷又有些得意道:「她定想不到我中途下車,躲到你這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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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胖子就這麼死皮賴臉在秦雷府上住下,反正現在書香閣就只是個睡覺的地方,秦雷也懶得把他往外趕。兩人又有些臭味相投,相處的極是得宜,倒讓秦雷少了幾分無聊的感覺。

    轉眼到了四月,這日秦雷正在碧竹林陪永福散步,被李家小姐調養了幾個月,永福的身子日漸大好,竟已能下地行走。看過地太醫都說,只要保持心情舒暢、繼續調養下去,冬裡夏裡就會好過很多。大喜過望地昭武帝,重賞了李家小姐,封她為永福宮尚宮,秩比一千石,專司公主膳食作息。

    秦雷也終於從傳旨太監那打聽到李家小姐的閨名,李詩韻。

    於是秦雷便換了稱呼,腆著臉叫起了『詩韻』。李家小姐心中不快,卻已瞭解秦雷初時的羞澀只是表象,厚顏無恥才是他地本來面目。只能任由他叫、叫著叫著也就習慣了。

    秦雷和李家小姐扶著永福在外面走了一圈,見天色有些發暗,南邊有黑雲上來了。三人邊往回走,秦雷邊笑道:「今年的第一場春雨終於要來了。」

    永福身子好了,性子開朗許多,嬌聲道:「太好了,下了雨,我的竹林又要密很多呢。」

    秦雷點頭道:「不錯不錯,雨後春筍節節高嘛。」

    永福伏在李家小姐耳邊,小聲道:「看我哥哥不似你想得那般不學無術吧。」兩人早已成為閨中密友,李家小姐在秦雷那裡受了不快,自然對她沒有什麼好評價。而永福心疼哥哥,又喜歡李家小姐,一心想撮合兩人,讓李家小姐搶在那勞什子『黛玉』頭裡。是以時時刻刻都想變著法子誇讚秦雷一番。

    無奈秦雷一不會琴棋書畫、二不會吟詩作對,在永福眼裡,除了一副好皮囊,著實沒有什麼可誇讚的地方。今日好不容易聽秦雷說了句新鮮話,便忙不迭向李家小姐顯擺。

    李家小姐也不想永福難過,剛想張口說兩句滿足一下她,就聽秦雷感歎道:「卻是要早些割了,晚幾天的話就咬不動了。」

    李家小姐小嘴張了張,與永福對視一眼,異口同聲的問道:「什麼咬不動了?」

    秦雷轉頭認真道:「炒竹筍啊,這用料就將就個鮮嫩。」

    永福額前一縷秀髮突兀的垂下,她無力的靠在李家小姐的肩頭,喃喃道:「姐姐,當我什麼都沒說。」

    說完,兩人吃吃的笑起來,無論如何,與秦雷在一起總少不了歡笑,這就夠了、不是嗎?

    三人笑著回到房裡,永福命宮女在窗前擺上幾個小菜,溫上一壺老酒,輕聲笑道:「當年有青梅煮酒論英雄的佳話,我們三人也來個竹林把酒聽春雨吧。」李家小姐每日都會讓永福飲三盅老酒,以舒筋活血,是以秦雷聽她要把酒聽雨,拊掌道:「善哉!」說著望向李家小姐。她見那對兄妹皆以可憐巴巴的眼神望著自己,不由捂嘴輕笑道:「我又沒說不可,你們這樣看我作甚。」

    三人剛坐下,舉起酒杯,窗外便傳來劈里啪啦雨打竹葉的聲音,昭武十七年年的第一場春雨終於來了。
第一四零章 老丈人登門借錢

    一場春雨把酒,與詩韻的關係拉近了許多,秦雷自然心中得意,整日裡喜上眉梢,讓鬱悶的李四亥嫉妒不已。

    但古人云:人歡無好事、狗歡無好食。沒幾日秦雷便明白了什麼是古人誠不欺我。他理想中的岳父大人登門拜訪了

    也許是正打人家閨女主意的緣故,一聽李光遠來了,秦雷莫名感到一陣心虛,若不是小胖子就在一邊,說不定會走為上計。

    把嬉皮笑臉的小胖子打發到後堂,再恭恭敬敬把李寺卿迎進屋裡,這次李光遠要磕頭,秦雷卻高低不依。李光遠感覺秦雷神態彆扭,有些摸不著頭腦,只好隨他去了。

    奉茶後,秦雷也從初見老丈人的莫名不安中擺脫出來,知道李光遠不是來興師問罪的,便恢復了那份好不容易養成的從容淡定。兩人先不鹹不淡的扯些諸如『天氣如何』,『身體安否』之類的廢話,才進入正題。

    李光遠是來要錢的。他有些不好意思道:「巡查寺成立快兩個月了,戶部不過撥下兩千兩開辦費。雖然衙門是現成的,可添些桌椅板凳、筆墨紙硯什麼的,再給一應官員置辦些轎子儀仗,就花了一大半。」然後有些感慨道:「我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雖然官員們在戶部領著俸祿,可每日裡這銀子還是流水般的出去,現在已經難以為繼了。」

    秦雷溫和笑道:「再去戶部討些銀錢回來就是。」

    李光遠苦笑道:「去了三趟了,光聽著田憫農訴苦了。哪曾討到一分銀子。」喝口茶水又道:「田大人說,弄不好六七兩個月,滿朝文武都要拖餉,等到夏稅入庫才能發下來。」

    秦雷面露驚訝道:「這麼嚴重?」他悉心收集情報,其實比李光遠更知道財政已經困頓到何種地步——田憫農已經以戶部的名義,向各大門閥大肆舉債。這在大秦朝二百年歷史上是聞所未聞地。

    秦雷知道,其實作為一個無所事事的擺設衙門,戶部撥付兩千兩已經足矣。但李光遠世代公卿。官也一直當得清貴。哪曾為阿堵物操心過。此時第一次成為一部之長。難免被手下宵小坑害,白做了冤大頭。

    若是別人來府上打秋風,秦雷一准趕將出去,就是小胖子也老老實實一天五兩銀子交著、權作食宿費用。不過誰讓李光遠有個好女兒,秦雷又恰好打人家主意呢。尋思半天,咬牙道:「李大人親自登門,孤是決計不能敷衍的。這樣吧。從民情司的賬上支兩千兩給寺裡吧。」

    李光遠感激道:「多謝王爺救濟之恩,等戶部下來銀子。下官立馬還上。」

    秦雷擺手大度道:「不必了,寺裡進項不多,就留著寬綽寬綽吧。」然後笑著道:「大人只要摟緊了口袋,別輕易讓那些污吏把錢詐去,兩三個月是沒問題的。」

    李光遠點頭慚愧道:「是呀,本官持家不嚴,才落得這般境地。以後卻要注意了。」

    兩人又客氣幾句。李光遠斟酌道:「王爺。有件事情卻是要知會您一聲。」

    秦雷點頭道:「先生請講。」

    李光遠道:「這幾日看南軍情司送上來的抄文,發現他們正在調查一件事情。」巡查寺雖然是擺設衙門,但各下屬司還是要把每日的工作做個匯總。呈到寺裡報備,以備將來扯皮所用。

    秦雷正色道:「可是與孤有關?」

    李光遠沉聲道:「南軍情司接連查獲幾起間諜案,案犯皆是一些來自東齊禪宗的僧人。」

    秦雷不露聲色道:「東齊禪宗?」

    李光遠肅聲道:「確實如此,這禪宗是因為殿下地緣故,才得以在南方傳教地。因而殿下名義上還是他們地擔保人。」

    秦雷手指在座椅扶手上緩緩摩挲幾下,輕聲問道:「這件事情報上去了麼?」

    李光遠點頭道:「太尉必然早已知曉,說不定這幾天就會在朝會上發難。王爺還是早作打算才好。」他卻有幾分書生氣,不先說這個而是先借錢,就是怕給人市恩的感覺。

    秦雷感激的送走李光遠,沒有再回府,而是上了馬車,直奔小清河。在碼頭上了泊在那裡的畫舫,問迎上來的衛士道:「館陶先生呢?」自從李四亥住進書香閣後,館陶就搬出了東宮,到這艘畫舫上住下。秦雷早就想把自己的各個部門統統搬出東宮,倒不是完全為了防著李四亥。

    衛士指了指樓上,恭聲道:「館陶先生忙了個通宵,剛睡下。」

    秦雷聽了,也不急了,吩咐衛士不必吵醒他,自己去靠河的一側船舷坐下,讓秦泗水找來漁具,靜靜地垂釣起來。

    盯著波光粼粼地水面,秦雷有些愣神,魚兒把鉤上的食吃完了也不知道。他有些拿不定主意,很明顯太尉府的局布完了,剩下的就是一步步把自己拉向深淵。當然費這麼大勁肯定不是單單為了自己這個無足輕重的小王爺。但那日秦靂離別時的話語,秦雷還記憶猶新——「如果有人調你出京城,你無論如何不要答應。」這位將軍王爺在政治上差了點,如果李渾逼得昭武帝下了旨,自己能不出去嗎?

    這時,樓上傳來腳步聲。不一會,睡眼惺忪的館陶出現在秦雷面前。他睡到一半起來出恭,聽說秦雷來了,哪還敢再躺下,洗把臉就匆匆下樓過來。

    兩人沒什麼客套,秦雷讓館陶坐在身邊,把事情一說。館陶撚鬚沉吟道:「殿下不必多慮,屬下以為,您此去不會有生命危險。」

    秦雷懸著的心頓時放下一半,享受這種高高在上地日子久了,越來越沒有原來地亡命勁,換句話說,就是越來越怕死。雖然從沒說過,但血殺的赫赫凶名一直陰雲般籠罩著秦雷。

    一件號稱天下第一殺器的利刃,時時刻刻懸在頭頂,隨時都可能掉下來,換作誰也是要心中惴惴地。

    館陶為他解釋道:「自去歲起,朝廷的紛爭就被人有意無意的集中在南方,各種各樣的矛盾聚集在一起,就等著有人去捅開它,讓事情向上面那幾位謀劃的方向發展呢。」

    秦雷有些鬱悶道:「所以就選中我了?我有什麼值得他們另眼看待的?」

    館陶笑道:「屬下猜測,王爺是陛下、相爺、太尉共同相中的。只有您這種無所畏懼的脾氣、百折不撓的性子,才最適合去做這個開路先鋒。」

    秦雷翻白眼道:「說得好聽,不就是看上老子行事肆無忌憚嗎?」

    館陶輕笑道:「王爺只要把握幾位大人物的心中所想,就依然可以肆無忌憚。」說著撚鬚問道:「王爺可知,我大秦財政為何困頓若斯嗎?」

    秦雷知道他是自問自答,也不答話,靜靜的聽著。

    館陶為他解釋道:「觀我大秦錢糧,竟有七成供養了軍隊,若是沒有費巨億的軍費開支,國庫是斷不會虧空若斯的。」秦雷托太子從戶部調出了近十年的收支記錄,這幾日館陶就是在研究這個,

    秦雷有些意外道:「不是說是因為官員貪墨嗎?」

    館陶微笑道:「也對也不對,文官貪墨貪的是賬外的,賬面上都乾乾淨淨,各種稅賦加起來,每年近兩千萬兩銀子的進項。殿下可明白其中的道理?」

    秦雷恍然道:「我大秦號稱雄師二百萬,但據我大哥說,其實御禁邊衛加起來,也就一百萬多一些。有近一半的空額被各級官員吃掉了。」秦雷知道禁軍和御林情況還好些,基本上齊裝滿員。但各地的衛軍和戍邊的邊軍,情況就嚴重極了。遠的不說,就說天子眼皮底下的太子衛,一萬人的編制,可就是連伙夫軍妓一起算上,也不夠五千人。

    這種情況皇帝和太尉自然都知道,可正是爭取軍方支持的較量階段,誰也不敢追究,還得想方設法遮著蓋著。

    館陶點頭道:「確實如此。」然後望著遠處往來的貨船,輕聲道:「而且我大秦有個奇怪的特點,越是兵力強盛的時候,上繳國庫的稅銀反而要少於疲弱的時候。」

    秦雷不覺得有多麼難以理解,輕聲道:「大秦軍力強了,兩國關防就嚴了,商稅收的少,自然國庫就沒那麼充盈了。」

    館陶讚許道:「王爺聖明,所以這幾年的稅賦定然不會有什麼增長,開源不行,就要截流了。」秦雷沉聲道:「軍隊裁軍撤編,文官淘汰冗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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