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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窮人修仙傳 作者:影·魔(全書完)

正文 第一五零章 避水


    方勝在空中看得一清二楚,那巨蟒才剛落下,那八頭大蟒也緊隨其後沖上了水面,一個個仰頭嘶叫,直看得他頭皮發麻.然而此時他已身在空中,倒也不那麼怕了,就懸停在那里挑釁似地向下看著.眨眼之間,水面下黑影又是一閃,那落下去的巨蟒又猛地浮了上來,那頭伸出水面足有三丈多高,看夠不著方勝,便暴躁地低下頭去,一口銜起一頭大蟒.本來方勝覺得那大蟒已經不小,可此時一看,大蟒在那巨蟒嘴里便仿佛一條小蚯蚓似的,根本毫不起眼.

    巨蟒猛一甩脖子,它嘴里那頭大蟒便帶起一片血霧朝遠處飛去,它本是在水潭中心,離岸邊足有八十余丈,可被他甩飛的那頭大蟒竟然直接飛進了岸上的密林之中,可見它的力量有多大!

    這種發泄似的行為方勝見得多了,只不過他以前的經驗全是來自打獵,而那些動物都沒有潭里的那頭巨蟒凶猛罷了.他一見巨蟒無法離水,便有些躍躍欲試,想拿出武王錘來轟兩下這個愣頭愣腦的家伙,武王錘的大小和那巨蟒的腦袋差不多大,不知道哪個更硬一些!

    方勝馭起銳風劍便朝儲物袋處飛去,那巨蟒見他要走,伸直了脖子張開嘴就吼了出來,這一聲悠長響亮,有說不盡的憤恨之意,直讓整片山林都震了一震.方勝心道,恐怕戰獅吼出來也沒此等威勢,微微有些心悸,身形卻是一刻不停,很快落在岸上.一見儲物袋和螢火蟲都安然無恙他才放下心來,然而此時他身上還濕著,也沒法裝螢火蟲,便干脆一屁股在那石頭上坐了下來,打算先用內力把衣服烘干些再說.他已不打算下水,只待將衣服弄干,便去水面上撩撥那巨蟒幾下,若是武王錘也不能建功,那就干脆放棄.

    水潭中央的巨蟒似已明白抓不著方勝,便無聲地沉了下去,那七頭大蟒早在巨蟒咬死第一頭大蟒時便一哄而散,更是沒了蹤影.很快水面便恢複了平靜,如果不是有了剛才那番經曆,方勝真要把此地當作世外桃源.

    此時天仍然陰著,戰獅卻渾然不覺,以一個曬太陽的姿勢臥在了方勝身邊,有一下沒一下地舔著自己身上的毛.雖然下了一次水,它身上倒是沒有一點傷,八成是見機得快.方勝一邊撫著戰獅的毛,一邊游目四顧,他此時有靈目術在身,雖是陰天也能看得甚遠.他無意中朝東邊掃了一眼,卻在空中看見兩個黑點,猛然意識到那可能是人,便一拍戰獅,抓起身邊的所有零七八碎的東西一起潛到了地下.

    片刻後方勝在石頭後露出頭來,偷眼看著那兩個黑點,果然,隨著他們的接近便現在出兩個人形,看那遁光,正是暮月宗修士!很快方勝便判斷出,那兩人俱是煉氣期三四層的水平,心里便有了些底,也不再下潛,就那麼在石頭後看著.

    很快那兩人便飛到了水潭這邊,竟就在水面上空十來丈處停住.只聽其中一人道:"錢師兄,可真有你的,當初咱們那麼多師兄弟追擊虎脊城的修士,比錢師兄境界高的也有三四個呢,嘿嘿,他們都沒發現這水潭的異處,就錢師兄你發現了."

    那錢師兄笑道:"朱師弟,這話你都說了好幾遍了,放心吧,要真能殺了那畜牲,得了避水丹,我絕不獨吞,換成靈石咱哥倆對半分.嘿,要不是三十多年前我曾親眼見人在震靈大陸捕過此獸,還真發現不了這水潭的異處.當時那麼多師兄弟,若是一齊出手,將這水潭直接填了也不在話下,可是避水丹只有一顆,十幾個人分怎麼及得上兩個人分?"

    方勝將這些話聽在耳中,不由想起許久前碰到的兩個暮月宗修士為一枚仙菽丹自相殘殺之事,不由暗笑,兩個人分怎及得上一個人獨吞,那姓錢的八成沒安什麼好心.

    這時那朱師弟道:"師兄言之有理,只是,錢師兄,我這封冰針真能有用嗎?嘿嘿,師兄莫怪,這寶貝只能用一次,師弟我一直都想著留作保命之用呢."

    "師弟放心,我親眼所見,上次那修士也是以封冰針降服了這畜牲.等賣了避水丹,雖然在這馭龍洲買不到封冰針,但師弟大可買上一件中品法器補上,豈不比一枚只能用一次的封冰針強上許多,哈哈."

    "嗯,那好,就這麼定了.錢師兄,你將那畜牲引出來吧."

    "好,師弟你在這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話一說話,那錢師兄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張符紙,迎風一抖,一片綠光便沒進他的身體,接著便馭起飛劍"卟嗵"一聲紮進了水里.

    這人倒也利索,方勝暗贊了一句,便繼續藏在原地看著,他離那兩人足有五十丈,倒不怕被發現.只片刻功夫,方勝便見那朱師弟下方的水面已泛起紅色,又過了一會,數段蟒尸便浮了上來.能在水中將大蟒斬殺,方勝也不覺得有什麼,他自信,如果當時他下水時帶著武王錘,他也能砸暈幾頭大蟒.

    水面上紅色越來越濃,范圍也越來越大,又有數段蟒尸浮上來後,只見水中黃光突現,那錢師兄"嘩"一聲沖了上來,才一離水面便大吼道:"師弟准備!"

    水面下突然出現一個碩大的黑影,瞬息便沖到了水面,只聽"轟"一聲巨響,那巨蟒的蟒頭便帶著無數水花沖了出來!它今日兩番被挑釁,已然怒不可遏,這次沖勢更猛,眨眼間就沖出水面七八丈,而且依然在上升,眼見便要將那錢師兄吞入口中!

    "咔嚓!"

    "啊……"

    方勝完全看傻了,那巨蟒竟一口將那錢師兄咬住,骨頭斷裂聲乍響即停,而那錢師兄的喊聲只喊出了一半便消失在蟒口里.

    直到此時,那朱師弟才獰笑一聲猛甩右臂,只見一道白光從他手中疾射而出,正中那巨蟒頸側,下一刻,白光消失在巨蟒身上,那蟒身卻突然從白光消失的位置開始冰結起來.那巨蟒根本就沒有掙紮的余地,露在水面上的部分眨眼間便被冰成了冰疙瘩,這還不算完,蟒身周圍的水面也開始凍結起來,只幾息的功夫,方圓二十丈的水面竟完全被凍住了!

    封冰針竟有這等威力?!金菩提也是只能使用一次的,能擋下這封冰針的攻擊嗎?正這麼想著,方勝又聽到了那朱師弟的話,只聽那朱師弟狠聲道:"錢師兄,不要怪我,師弟我的這枚封冰針並非普通封冰針可比,若是廢了它還只能得到一半避水丹,我怎能對得起將此針'贈’給我的田師弟!"

    那朱時弟說"贈"字時聲音猛地加重,方勝不由懷疑,這封冰針有沒有可能也是這姓朱的殺人滅口搶來的.方勝已不是第一次見種事,況且暮月宗修士在他心中的印象早就差到極點,對這姓朱的所作所為,他倒沒什麼感覺了.

    此時那姓朱的已然飛到凍結的蟒首之上,雙手一引劍訣,手中立刻亮起一道白色劍氣,這劍氣並未射出,而是被那姓朱的像拿一把劍一樣拿著捅向了蟒首."咔咔嚓嚓"的聲音不絕于耳,碎冰從蟒首處紛紛落了下去,緊接著又響起"哧哧"聲,那劍氣八成已經切進了巨蟒肉中.

    片刻後,那姓朱的倏地收了劍氣,右手一伸,便生生中蟒首中吸出一團紅白之物來,方勝看得一陣惡心,那姓朱的卻是一臉享受的表情,伸出左手朝那汙物中探去.

    青光一閃,那姓朱的左手中已多了青朦朦一物,那姓朱的突然仰天狂笑起來,笑完一把將那些汙物甩向下方,人則再次轉向蟒首的方向,對著蟒首道:"錢師兄,還說什麼避水丹,你看清了,這是避水晶!哦,是了,你一定早就知道這是避水晶了,只不過故意坑我,若是師弟我所料不差,你大概也早就想過得手後就殺了我好獨吞這避水晶吧?"

    那姓朱的說到這又狂笑起來,方勝二話不說,馭起銳風劍就沖了出去,五十丈的距離已經完全沒辦法偷襲,他打算正面與那姓朱的一戰!對方也是煉氣期四層,他實在很想試試自己的斤兩.
正文 第一五一章 力戰


    方勝剛沖出去就被那朱姓修士發現了,由于方勝銳風劍的遁光也是金黃色,乍一看,倒是像極了暮月宗的飛劍.朱姓修士一見之下吃了一驚,還以為自己的行事盡數落在了同門眼中,立時又起了殺人滅口之心,再加之很快看出來對方也只不過是煉氣期四層,哪里還會遲疑,將剛得的避水晶收入儲物袋便沖了上去.

    兩人相距還有二十丈,那朱姓修士驀地一拍儲物袋,接著一引劍訣,四道人臂長的銀白色劍光呼嘯而出,從四個方向朝方勝擊去.見過了**崖的上百道金黃劍芒,方勝哪里會怕這四道劍光,腳下全力控制著銳風劍,武王錘已經被他握在右手中.眼見方勝便要與那四道劍光撞在一處,方勝驀地向左急閃,避過了左面兩道劍光之時人也面向了另外兩道劍光,抬手就將武王錘擊了出去.

    "乒!乒!"

    兩道劍光竟直接被擊飛出去,而武王錘卻只是頓了一頓,方勝靈力一引,武王錘速度又提升上去,在空中畫出了個圓弧朝那朱姓修士轟了過去.那朱姓修士沒料到方勝的法器竟有如此威力,法訣急引,四道劍光迅速從空中兜了回來,急追向武王錘,同時人則像岸上飛去.

    暮月宗修士攻擊力雖強,然而攻擊方式卻十分單一,方勝一眼便看穿那朱姓修士的打算,他是要落在地面上,好將飛劍騰出來用于攻擊.方勝猛催靈力,銳風劍又快了兩分,緊跟在那朱姓修士身後追向岸上.

    "乒……"接連四聲響過,武王錘上的靈光迅速黯淡了數分,方勝手一招,武王錘便飛了回來,直到到了方勝身前時才倏地變小,被方勝"啪"一聲抄在手中.

    與此同時,那四道劍光也到了強弩之末,被那朱姓修士收了回去.便在此時,方勝發現自己的飛行速度比對方還要快上一些,信心為之一升.這不僅僅代表無論那修士怎麼逃他都可以追上對方,還代表當他碰到更多的暮月宗修士時,他打不過卻能逃得掉!這才是在強敵環視下生存下去的資本!

    轉眼間那朱姓修士便落在岸上,方勝心中一凜,雖是仍然往前沖著,卻已經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一枚金菩提也被他悄悄捏在了左手里.方勝剛沖到岸邊,人尚在空中兩丈高處,那朱姓修士已經獰笑一聲一引劍訣,四道銀白劍光再次朝方勝攻了過去,而那把飛劍卻緩緩飛到了方勝斜上方伺機而動.這情景讓方勝一下就想起了**崖攻擊趙鎮北時的策略,他早在腦子里將比此時還要複雜數倍的劍陣推演過上百遍,哪會被這四道劍光一把飛劍嚇住,冷笑一聲,直接朝著朱姓修士本人沖了過去.

    他對付這等劍陣的辦法極簡單,那就是不硬碰,攻來的飛劍能閃避就閃避,不能閃再擋掉,如此一來,靈力上消耗不大,而人也不會露出破綻,根本就不會給那在一旁虎視眈眈的飛劍什麼機會.當然,這只是針對他此時的境界而言,實際上他還有更有效的辦法,只是他靈力不足用不出來罷了.

    轉眼間方勝就再與那四道劍光撞在一處,身形急閃,這次卻只閃過了一道劍光,另外三道仍然拐朝他攻了過去.方勝大喝一聲,武王錘揚手射出,才一離手就變得如水缸大小,"乒,乒,乒"三聲,將後三道劍光盡數化解.方勝右手朝武王錘一招,也不往後看就繼續朝那朱姓修士沖去,便在此時,他最初閃過的那道劍光已經在空中畫了一個圓弧又向他攻了過去,而他頭上的那把飛劍也驀地發動,乍一看,倒像是武王錘,飛劍還有那道劍光同時在追他!

    方勝暗歎一口氣,本以為能閃掉兩道劍光,不料卻只閃過一道,還是給了那飛劍機會,看來只能用金菩提了,這麼想著,他的速度卻是一點未減地朝那朱姓修士沖去.

    便在方勝沖到那朱姓修士身前三丈離地面只有半人高之時,方勝心頭驀地一動,人還在銳風劍上,輕身術,巨力術在眨眼之間已經施放出來,剛剛施法完畢便將手向後伸去,"啪"一聲再次將武王錘握在手中.然而那朱姓修士卻突然笑了起來,因為他的飛劍和那道劍光分別從上,下兩個方向攻向了方勝,此時距方勝已經僅有一丈之隔,任他再快也不可能閃過去,他或許可以用武王錘擋掉一個,但一定會被另一個穿身而過!

    緊接著,方勝就做出一個完全打破那朱姓修士常識的舉動!武王錘就在方勝手中倏地變大,錘柄正被他握在手中,他就像俗人掄錘子一樣把那水缸大的錘子從下方提了起來!法器向來是被人以靈力驅動的,還沒有人這樣純靠力量把已經變大的法器揮動過!不是不能,而是沒有人嘗試.

    方勝只是靠那個提錘的動作就"乒"一聲把下方的那道劍光擊飛了,然後那錘子硬是被他飛快地從身後掄了一圈,然後以莫大的氣勢朝上方飛來的飛劍砸了過去!如果不是親眼看到,任誰都無法相信一個人竟然可以掄起那麼大的錘子,那情形就像一只猴子在甩一頭大犀牛一樣詭異!

    "轟!!!"

    武王錘直接在地上砸出一個大坑,而那把飛劍的劍光卻消失于錘面之下,方勝和那朱姓修士同時朝那坑中看去,兩人俱是一驚,只見那飛劍在錘面之外露出來半截,詭異地向上翹著,竟然被砸彎了!

    兩人雖驚,動作卻一點不慢,那朱姓修士一引法訣,一道劍氣便自手中形成,方勝掄了這一錘之後已無力再掄第二錘,雙手倏地離開了錘柄,在胸前猛地扣在一起,然後並起雙手食指朝前點去!

    朱姓修士手中的劍氣正是切開蟒首時的那種劍氣,而方勝施展的自然是浴雷指,劍氣才剛亮起,伸出來也不過一臂之長,方勝的食指上卻"滋"一聲,無數細小的電光盤根錯節交織在他手指上,瞬間形成一條長達一丈的電鏈,朝那朱姓修士的胸口攻了過去.

    "砰!"

    朱姓修士如遭重擊,應聲倒飛而出,直落在三丈之外,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後再也沒了動靜.方勝被這一擊嚇了一跳,緊接著便聽到"噌,噌,噌,噌"四聲響過,空中的四道劍光倏地化為四把劍刃落在地上.

    方勝躍下銳風劍,緩緩朝那朱姓修士走去,只見此人正趴在地上,露在衣服之外的皮膚上青黑一片,從領子里竟然還冒出一縷縷白煙,不由有些愕然.他用神識一掃,便知此人只不過是暈了過去,便將這人扳過來,以從王雪心那學來的封靈之術將這人靈力封住,然後才把對方的儲物袋摘了下來.

    這朱姓修士儲物袋中並沒什麼值錢物件,方勝唯一感興趣的便是那避水晶.那是一塊十分好看的青色菱形水晶,只有一個指節大小,從上面散發出的朦朦青光讓人忍不住升起一股涼意.然而避水晶並不是方勝攻擊朱姓修士的目的,他很快將那朱姓修士弄醒,等對方完全清醒了,冷聲道:"我和暮月宗有不共戴天之仇,不用指望我放了你.現在我要問你幾個問題,你若好好回答,我就給你個痛快."

    那朱姓修士只歎了一句"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竟十分干脆地道:"問吧."

    很快方勝就知道虎脊城中的修士果然在城破之時逃到了虎頭城,而虎脊城中的大部分普通百姓都被殺了,只有很少的被修士們帶著逃到了虎頭城.此時圍攻虎脊城的原班人馬全都加入了虎頭城的圍攻當中,但虎頭城因為有虎脊城修士的加入,防禦力也增強不少,雙方正處于焦灼狀態.

    方勝還問此人見沒見過王雪心姐弟,朱姓修士則毫無印象,等再問三宗門在虎頭城外的兵力分布時,朱姓修士則完全不說了.後來,那朱姓修士已看出了方勝去虎頭城之意甚堅,竟好心道:"你若非要去虎頭城,便自西北方等待機會吧,那里由暮月宗和云離宗共同把守,你正可渾水摸魚."

    方勝一時也不知對方所言是真是假,然而有一點他卻看得出來,這朱姓修士雖是暮月宗之人,對暮月宗卻隱隱有一種憤恨之意.最後方勝問那避水晶有何用,朱姓修士苦笑道:"人算不如天算哪!此物可鑲嵌于法器之上,使法器具有水遁之效,而且自帶一個水屬性防禦罩,嘿,剛才如果我未將此物收進儲物袋中,你未必能傷得了我."

    "那巨蟒即有此物,怎會那麼容易就被你擒住?"

    "封冰針乃是至寒之物,水屬性護罩在封冰針之前形同虛設."

    "你可還有什麼遺言,我要走了."

    朱姓修士想了想道:"求你殺了我之後將我埋了,還有,我的儲物袋里有個木雕,你把它和我埋在一起吧."

    方勝聞言從儲物袋中摸出一個人形木雕來,刻的是一個年青女子,問道:"便是此物?"

    "嗯."

    "算了,我只留下這塊避水晶,其他的全都還你."

    朱姓修士眼中閃過一絲訝色,接著便見方勝又將儲物袋塞到了他的腰上,他本還想著方勝會在殺了他後再把儲物袋拿回去,可在看到方勝的目光後,又突然拿不准了:那種目光里,有一種真誠的憐憫,這是一個根本不屑于向他撒謊的人.

    朱姓修士突然坦然笑道:"你動手吧,我叫朱不渝."

    "噌!"

    二十天後,方勝出現在虎頭城西北方,耐心地等待著一個進城的機會.
正文 第一五二章 四年


    方勝在虎頭城外等了足足十天,這才總結出了三宗門的進攻,防禦習慣,他得出的結論是,根本沒有渾水摸魚的機會.激戰之時敵方隨便一個築基期修士打開神識就能將他認出來.

    他的機會在于虎頭城的反攻.與虎脊城大大不同,虎頭城雖然被圍,可還有反擊之力,隔個兩個三天就會挑三宗門的任意一個防禦陣突襲.什麼時候虎頭城突襲西北方,方勝也就有了機會.

    他又在虎頭城外守了三天之後,這個機會便來了,而且是在大白天.城內的修士在三個結丹修士的帶領下攻向了暮月宗的防禦陣,云離宗修士從後面包抄向虎頭城修士,而方勝則直接從遠處馭起銳風劍朝暮月宗的防禦陣沖去.

    此時銳風劍的遁光讓方勝很尷尬,它與暮月宗修士的飛劍光芒有七分相似,如今,方勝既擔心被暮月宗修士認出來,又害怕虎頭城的修士認不出來,硬著頭皮向前沖的時候,他不禁開始擔心,若是暮月宗和虎頭城的修士同時向他進攻,那他絕對死不瞑目.

    後來的事實證明,他的擔心是多余的,混戰之中大家根本沒有精力去關注距離太遠的敵人,直到他小心翼翼地繞到虎頭城的兵鋒前沿,才有個虎頭城結丹修士意識到,敵方陣營中竟然埋伏了一個他們的臥底.好在突襲的修士也有不少煉氣期的,很快方勝就隱沒在了虎頭城的修士中,像其他人一樣向暮月宗進攻起來.

    等虎頭城修士在三個結丹期修士的帶領下突破了云離宗的攔截回到虎頭城,那個把方勝當成了臥底的結丹修士很快找到方勝,也不說話,寒著臉審視起來.

    方勝尷尬道:"呃,前輩,晚輩乃是獵月傭兵團的一名散修,之前一直在虎脊城協助防守,後來受城主所托去平秋城借糧,不意回來後虎脊城已被催毀,猜想虎脊城守軍應是撤到了虎頭城,晚輩便追了來.在城外潛伏了半個月,直到今天才有機會進來."

    "噢?"那修士似乎在考慮方勝之言的真實性.

    "前輩,虎脊城城主,趙鎮北將軍還有吳希文前輩都和我有數面之緣,前輩若仍有懷疑,只需把我帶到他們面前對質."

    這下那修士面現訝色,道:"如此也好,你隨我來吧.不過你恐怕只能見到趙將軍了."

    方勝心里"咯噔"一聲,暗忖,難道城主和吳希文都已經死了?那修士看方勝面色一變,已知方勝心中所想,笑道:"他們只是受了點傷."

    很快那修士便領著他見了趙鎮北,事情自然水落石出,方勝和趙鎮北都不勝唏噓.然而方勝心系王雪心,王沖二人,說了沒幾句話就忍不住問了出來:"前輩,你可還記得王雪心和王沖二人,可知他們如何了?"

    說完方勝就一臉緊張地看著趙鎮北,卻見趙鎮北皺起了眉頭,歎道:"這兩個小娃兒都受了不輕的傷,此時正在城南的一個小院內調養,我派人帶你去看看吧."

    方勝知道二人沒死,心不由一松,然而由趙鎮北所說,王雪心姐弟似乎受傷頗重,也不知會不會影響修行,一時再也坐不住了,只想趕快趕過去看看,便道:"多謝前輩,我想馬上就去看看."

    片刻之後,方勝已來到那小院之前,謝過了帶他過來的那人,他便敲響了院門.開門的是一個年青修士,只有煉氣期二層的水平,一見方勝,問道:"閣下是?"

    "在下方勝,特來探望王雪心和王沖二人."

    那年青修士臉上露出恍然之色,忙道:"快請進,我先去告訴他倆一聲."

    "不必,我自己去吧."說完方勝便與那年青修士一起向屋里走去.

    就在偏廳之中,方勝一眼看到了王雪心和王沖兩人,不由一愣,這倆人哪有一點受傷的樣子,正埋頭在棋盤上對殺呢,皆是十分投入,連屋里來了人都不帶抬頭的.

    方勝心里一暖,也沒出聲,就停在了那棋桌旁邊,低頭看他倆的棋路.結果不看還好,一看竟忍不住"卟哧"一聲笑了出來,原來那倆人下的根本不是什麼正經棋,而是王沖自己刻的棋子,上面有"泥人","糖葫蘆","木偶","空竹","戰獅"等字樣……

    王雪心和王沖在聽到那聲笑時就知道方勝來了,同時抬起頭來,前者"呀"了一聲,後者也沒好到哪去,干張著嘴竟說不出話來.

    方才王雪心姐弟俱低著頭,這會一抬起頭方勝就看出來,他們倆氣色很不好,笑容便凝在臉上,顫聲道:"雪心,王沖."

    王沖最是不濟,方勝才一喊他名字就哭了,哽咽著站起來,口中喊著"方大哥",卻已經連不成句.方勝伸出右手摸了摸王沖的頭,一把將他攬在懷里.

    王雪心悲喜交加,明明是笑著,卻又分明能在她臉上看到愁苦,方勝心中不忍,安慰她道:"沒事就好,咱們三個又能在一起了."

    這天晚上,方勝便將他離開虎脊城後虎脊城發生的一切知道了個大概.原來,虎脊城的徹底被摧毀,對任何一方來說都是個意外.

    方勝走了半個月之後,虎脊城中出現了百姓餓死的情況,那些凡是有親屬在虎脊城定居的修士聯合起來向城主施加壓力,要求棄城.便在此時,暮月宗再次向虎脊城發動了襲擊.在防守中也不知是誰散布的謠言,反正在再一次將暮月宗擊退之後,城中到處都是城主已經答應棄城的傳聞.此時虎脊城修士已無戰心,再加上城中百姓確實難以再堅持一個月,城主便干脆正式宣布棄城.然而虎脊城如此大的動作暮月宗自然也有所察覺,便在虎脊城中修士發動突圍之前發起了進攻.城主的本意是不給暮月宗留任何有用之物,才自行毀了兩個陣眼,混戰便開始了.王雪心和王沖身負毀去陣眼之責,而在毀去陣眼之前卻還要冒著極大危險堅守住,他們正是在陣眼中受的傷.好在他們倆受傷雖不輕,但假以時日便可痊愈.

    之後王雪心和王沖又為方勝的突破感歎了一番,按理說,本應是王沖先突破才對,現在卻成了方勝先突破,而王沖卻因傷一時半會無法閉關.

    三個月之後,王雪心和王沖終于先後好了,這一傷,二人境界不進反退,王沖閉關了一個月才突破,而王雪心則懶得閉關了,還需要繼續曆練才行.煉氣期五層,十層是修士們在煉氣期時最大的兩個檻,任王雪心是烈靈根,任王沖天賦過人,任方勝屢曆奇遇,從煉氣期四層到五層也絕不是一年兩年就可以跨過的.

    然而三人都不是服軟之人,盡管吳希文答應他們,就算到了不了煉氣期五層也會將把他們送進佐摩國的三大派修行,但他們卻從未想過真要以煉氣期四層的境界去占那份便宜.

    其後的三年半,三人或協助防守,或隨趙鎮北等突襲三宗,甚至跟隨大部隊冒險去劫三宗門的食物,靈石,屢曆奇險,終于在戰斗中積累了足夠的經驗,先後突破到煉氣期五層.此時距吳希文答應他們送他們去佐摩國三大派修行正好四年,五年之期倒還剩下一年.

    三人里,仍然是王雪心境界最高,她在傷愈後的第二年就成功突破,而王沖和方勝幾乎是不分先後,俱是在距五年之期僅余一年的時候突破.

    數年征戰,三人與暮月宗之仇越來越深,然而這場戰爭絕不是短時間內能打完的,三人都有些倦了,思鄉之情漸起,商量了一下,便決定就此離開傲武國,在家中陪家人安度一年之後直接去三大派.
正文 第一五三章 歸鄉


    方勝三人很快將情況跟吳希文說明了,吳希文立刻答應下來,他與趙鎮北,城主三人聯名寫了三封信,分別交給方勝三人,讓他們一年後自行去三大派.

    在一次突襲中,吳希文親自用墨云鵬把他們三個送了出來,直到傲武國腹地.之後方勝三人便同乘銀紋羽向南趕去,方勝的銳風劍只能載一人,不然他們的速度還會快上許多.一個月後他們進入佐摩國地界,又過了二十天便來到浮綠山,分手在即,三人都有些感慨.

    為沖淡離別的傷感,在方勝提議之下,三人便于浮綠山下義結金蘭.當是時,浮綠山巍然聳立,云纏霧繞,宛如仙境,放眼南顧,則群山起伏如波濤,原野蒼茫接穹天,望之使人胸懷暢快,漸升天高地迥,皆可任我遨游之意,唯此方不負此生.

    于是方勝長嘯一聲,在這如畫江山中朗聲道:"今日我方勝,與王雪心,王沖意氣相投,數番共曆生死,此情縱相隔萬里,千年離別,人鬼殊途,亦不可斷!今分別在即,願以天地為證,我與王雪心結為異姓兄妹,與王沖結為異姓兄弟,此生相互扶持,絕不相負,雖未能同日生,但求同日死!若違此誓,天地共棄!"

    王雪心和王沖也先後立誓,三人對著這天地磕了三個頭,起身後不再多言,就此告別.方勝馭起銳風劍便朝南飛去,正是小湖山的方向.王雪心和王沖目送方勝在視野中越來越遠,直到方勝的遁光消失好久,才轉身一起朝山上登去.

    方勝馭劍疾行,心中也頗不平靜,這些年一直和王雪心姐弟在一塊,雖說一直是自己照顧他們,可也正是因為他們的存在,才讓方勝的生活顯得充實.如今一旦分別,心里便有些空蕩蕩的.直到想到王雪心和王沖都不再是最初的那個小孩,心里才好受了些.

    如今王雪心已經完全像個大人了,由于方勝一直和她在一起,倒沒覺得王雪心多美,然而以王雪心走在街上時那超高的回頭率來看,定然是不會差了.方勝更為關注的是王雪心那股英氣,還有她那遇事果斷,不服輸的性格,他到現在仍然認為,王雪心和王沖的性格生反了.王沖已經快十六了,玩心減了很多,一股認真務實的勁頭卻升了起來,平時很少說話,幾乎事事都要由方勝和王雪心出頭,而他自己則鑽研思考一些莫明其妙的問題.而對于戰獅的歸屬,他一年前就悟通戰獅更適合跟著他方大哥,平時仍然會和戰獅玩鬧,卻再也不提由自己帶著.

    一旦獨自一人,方勝的速度就快了起來,原本用輕身術要走三個月的路程,他只用了二十幾天就趕完了.離小湖山越近,他就越是害怕,他幾乎不知該如何告訴莊主建奇和建羽的死.

    等他將一張傳音符拍到那護莊水幕里之後,便以一種死囚等待行刑的心態站在那等著.後來事態的發展讓他頗為意外,六叔將他迎進了莊里,除了滿臉的驚喜外,竟閉口不提建奇和建羽的事.後來方勝才知道,原來莊主的兒子建功已經回莊,這麼多年沒有建奇和建羽的消息,建功已經由傲武國的現狀推測出建奇,建羽已經死了,自然,還包括方勝.

    方勝的歸來讓小湖山炸開了鍋,五年不見,方勝由煉氣期二層一下躥到煉氣期五層,這情形已經足以讓任何人驚上一驚了,就連五叔也連誇方勝資質過人,而實際上,方勝這種修煉速度已經是他們小湖山曆史上的最快速度.然而不管如何避諱,到底還是提到了建奇和建羽的死,這消息一旦被敲定,那麼僅存的一絲僥幸也沒了,許家上下因此陷入沉痛的氛圍之中.接著方勝就向莊主,五叔等人講他在傲武國的一番經曆,直聽得這幾個長輩驚歎連連,等到方勝將他將加入雷落宗修行的消息拋出來時,一向穩重的莊主竟"呼"地一聲站了起來,驚呼道:"什麼?!"

    原來雷落宗在收弟子時把關極嚴是出了名的,而又由于雷落宗確實有過人之處,一旦能加入雷落宗,對于普通修士來說無異于一步登天,是以無數人削尖了腦袋往里鑽,但是最後能成功的往往百無其一.許家從先祖到這一代,也只不過出過兩個人曾加入四大派,一人去了七岳宗,一人去了靈獸山,正是這兩人,將許家的實力提升了一個檔次.可那兩人已經做古幾百年了,現在竟又有人可以進入佐摩國攻擊第一的雷落宗,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出這對許家來說又是一個機會!

    許家對方勝恩同再造,方勝也是個有情有義之人,莊主早就把方勝當成了許家的一份子,而方勝也早就把小湖山當成了自己的在修真界的一個家,是以莊主才會如此激動,方勝在聽完莊主的解釋後,也自覺地在自己身上加了一份責任.佐摩國的大宗門不允許弟子將功法私自外傳,但是,這些大宗門的弟子學到的可不僅僅是功法,他們的眼光,見識,經驗都要遠超同儕,一個在大宗門中修士了幾十年的修士,回到一個小修真家族後,絕對能將整個家族的水平提升一大截.

    等方勝將他的經曆向莊主他們講完已經是三天後了,直到此時,他才得空回石鹿苑,一見建玉,建英,三人不免感慨一番.方勝已經是煉氣期五層,可建玉才剛剛到三層,而建英則在二層頂峰.三人見了面自然有說不完的話,當晚他們將建英的床搬到了建玉屋里,兩張床一並,三人睡在上面倒也不覺得擠.

    方勝專挑較刺激的經曆嚇唬兩人,建玉和建英聽得十分投入,不時驚"啊"一聲,倒像是他們親自經曆了那些場景一樣.後來一提到戰獅,建玉和建英非要看看,方勝也不推辭,掏出那小石頭遞了過去.建玉剛要伸手去接,只見黃光一閃,戰獅已經變了出來,就壓在他們三人身上,只見戰獅眨眼惺忪,似乎還沒睡醒.方勝被壓得十分難受,而建玉和建英則完全被嚇住了,便在此時,只聽兩張床"咯吱咔嚓"響了起來,方勝剛喊了一聲"壞了",只聽"咔嚓"一聲脆響,兩張床同時被壓塌了……

    在小湖山住了一個月方勝便向莊主辭行,臨走時送了建奇和建羽一人一個儲物袋,一人兩件法器,全是他在戰場搶來的.

    這次下山只有莊主,五叔,六叔,建玉和建英五人來送他,但卻全是和他相熟之人,道別起來倒比上次還要慢上不少.

    一出小湖山方勝直接向東行去,正是南秦的方向.他已將沿途的坊市問了個一清二楚,到坊市就停,他要給家人帶些只有修真界才有但普通人也能用得上的禮物.

    才去了兩個坊市方勝就將禮物基本敲定了,只是到底在哪買買多少還得合計合計.其實修真界的坊市所賣之物大多需要靈力,普通人根本用不了,能用的只有藥.借助修真界的煉丹之術,坊市上有不少普通百姓可以用的靈藥,畢竟即便在修真界也是無根者多于有靈根者,而無靈根者手里也都是有靈石的.相較于世俗界的藥,修真界煉出的靈藥可有效多了,有強身健體的培元丹,有滋陰補陽的兩極真露,有養顏潤肌的玉潤春梨膏,還有據說能延年益壽的靈龜丹,最扯的是竟有一種靈藥說是保證能讓女子生個兒子,叫什麼得麟丸,林林總總五花八門.方勝離家多年,而且回這一趟家之後一旦離開不知啥時候才能再回一次,便想好好孝敬一下親人,結果買起來竟收不住手,不旦把他這些年的積蓄全花光了,而且差點落到賣法器換靈力買藥的地步.

    這麼一耽擱,方勝竟足足用了一個月才進入南秦國地界.此時他已非吳下阿蒙,自然能看出南秦的靈脈分布,他卻不願節外生枝,徑直馭起銳風劍來到云端,一刻不停地繼續向東趕.半個月後,他便來到涿水郡,歸家心切,他仍然沒下云頭,直飛到定青鎮外的喬家莊才停下,看著下方的那個小小村莊,一時竟出起神來.
正文 第一五四章 自我


    方勝並不打算把他修真的事告訴他爹娘,他怕嚇到他們,所以他直接在一個小山溝里收了遁光,然後一步步走回了家門口.這些年他形貌略有變化,但氣質變化相當大,無論是誰,看到他的第一眼都不會把他當成一個在小山村里長大的孩子.

    一路行來,倒無人打擾,方勝也樂得清閑,只是離家門口越近,心里也就越是無所適從,算來他離開南秦至少七年了,自己在外面經曆了那麼多事,想來家里的變化也不小吧.

    小院還是當初的小院,方勝長出一口氣,站在院門口,伸手敲響了院門.只一下,他就知道院門並未插上,少年時的習慣一下便又回到身上,伸出雙手直接把門推開了.

    隨著那"吱呀"一聲,他還聽到院中有個清脆的女聲傳來:"誰呀?"

    抬眼看時,只見一個青布衣裙的清秀女子正坐在椅子上端著個簸箕看著他,方勝一下慌了,暗道,難道自己竟走錯了門?!忙道:"啊,對不起,我走錯門了."說完扭頭就走.

    那女子也是一驚,臉紅了紅,卻也沒再招呼方勝.便在方勝剛踏出兩步之時,屋里突然傳來一個老邁的女聲:"小勝?"

    方勝只覺得自己腦子里"嗡"地一聲,因為他已聽出來,那聲音是他娘.方勝倏地轉過身去,喊道:"娘?"

    轉眼之間,一個手里還拿著針線的老婦人從屋里急走出來,一見方勝,眼睛登時蒙上一層水霧,又顫聲喊了一聲"小勝"之後,眼淚便再也止不住了.方勝鼻子一酸,也差點落下淚來,僅幾年不見,他娘竟蒼老如斯,臉上滿是皺紋,頭發也已經白了一半.然而這些年他也屢曆風霜,對情緒的控制力已經強了不少,知道此時自己若再落淚,只怕他們娘倆哭起來便要沒完了,忙擠出一絲笑容,勉強笑道:"娘,我回來了你應該高興才是,快別哭了."

    他娘顯然想他快想瘋了,哪會因他這一句話就止住眼淚,將手中物什交給那清秀女子,自己則走到方勝身前,顫抖著伸出手摸向方勝的臉.方勝這些年也沒享什麼福,膚色,氣質甚至面部輪廓,都能略微體現出他這些年的生活,他任由他娘那雙枯瘦的手摸在自己臉上,感覺著那雙手的溫度和粗糙,縱便再想忍也忍不住了,帶著哭腔喊了一聲:"娘!"然後就把自己的手按在了他娘手上.

    他們娘倆用了好長時間情緒才略微穩定了些,之後方勝才有暇問他爹和他二弟去哪了,還有院子里那女子是誰.原來近幾年他爹已經不打獵了,和他二弟兩人做起了藥材生意,白天要到定青鎮忙生意,晚上才能回家.那女子也不是外人,而是他二弟剛過門的媳婦.初聽這消息方勝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後來轉念一樣,在他們這小地方,以他二弟的年紀也確實該成親了,這才釋然.

    當晚他爹和他二弟也回來了,不免又是一番感慨,一家人聊到很晚才各自休息.方勝他娘本不想睡,方勝怕她身體吃不消,硬是把她勸回了屋.方勝就此在家住了下來,次日便將在坊市上買的那些靈藥拿出來一半分了出去.這修真界的靈藥果然有奇效,不出半個月他娘的氣色就好了很多,而他爹的身體大有重返壯年之勢,如此一來,方勝暗忖,其實在修真界與世俗界之間倒賣靈藥也是個不錯的行當.

    後來方勝便又多知道了些家中的情況,原來雷霆仍然一直在接濟他們家,只是方勝多年未歸,方家已然猜出方勝八成是出了事,有道是無功不受祿,後來方家便婉言謝絕了雷霆的接濟.自猜出方勝出事,而且極可能是死了之後,方勝他娘的身體就越來越差,白頭發一天比一天多,眼看著再這樣下去他娘的身體一定會垮掉,他爹便先給他二弟定下一門親事,讓家里添些喜氣.方勝的弟媳模樣好,人也賢惠,方勝他娘見過之後心情倒真好了不少,若是他弟媳能再給他娘添個孫子或者孫女,或者真能讓他娘忘記失之不痛也說不定.

    對他自己的經曆,方勝只說去了佐摩國,卻沒說干什麼,家里人也沒問.實際上此時的合家團圓已經讓每個人都心滿意足了,以至他們家每天都喜氣洋洋如過年一樣.

    佐摩國,七岳宗,漱玉山.

    左玉漱正過著一種與方勝完全不同的生活,自她把覆冰訣修到了第五層之後,她就再也無法安心在漱玉山呆下去了.五年來,她以驚人的速度修煉著覆冰訣,而她之所以能安心修煉,是因為她的那些師姐,師妹們都在幫她打聽著方勝的下落,同時,她自己的實力也不足以讓她在佐摩國的修真界安然闖蕩.而直到此時,她沒有得到方勝的任何消息,當她忽然發現她已經記不清方勝的樣子時,有那麼一瞬間,她竟覺得自己心空了,曾幾何時,自己的唯一願望就是找到他啊.如今,覆冰訣修到了第五層,她已經能使用云汀真人給她的那件頂階法器青霜劍,也可以熟練地使出覆冰訣中的十幾個法訣人,甚至可以瞬發出三個,她便再也無法說服自己留在漱玉山了.唯一讓她不忍心走的便是云汀真人,五年來,云汀真人已經不可能對她更好了,雖然屢次想開口,可每一次話到了嘴邊,一見云汀真人的笑容她竟再也說不出口.

    她不是沒想過方勝可能已經死了,甚至可能是餓死或者凍死的,但是,不管怎樣,只要自己沒有去找,她就不會心安理得.哪怕是找遍佐摩國的每一寸土地最後只得出個方勝已埋骨他鄉的結果呢,那樣自己就再也沒了心結,就可以把自己的余生獻給那個視自己為未來的漱玉山了吧.

    實際上,自很多年前開始,也許是小時候,她對"自我"這個概念就很模糊,最清晰的是她從第一個師傅殷長老那里學到的兩個字,任務,之後十年期限一過,再也沒了任務,心頭較為清晰的便是方勝留下來的那些痕跡,點點滴滴,當時不覺得有什麼,等方勝從身邊消失了許久才知道便是這點點滴滴也可以成為一種寄托,等追到佐摩國,機緣巧合下來到了漱玉山,得到云汀真人萬般照顧,方勝的印象越來越模糊,漱玉山的恩惠卻再也還不完了,由始自終,哪里有一點點自我.

    此刻,她便下定決心,憑著這一身修為親自去找方勝,若方勝還活著,而且仍然瘋著,那就照顧他一輩子,若是沒瘋,那就視情況而定.若方勝已死,那就萬事皆休,自己從此在漱玉山潛心修行.

    然而,她根本就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找到方勝,所以在去之前,她必須先回南秦一趟,讓那個無時無刻不在牽掛著她的姐姐放下心來,這也將是她最後一次回南秦.

    這天再次見到云汀真人,左玉漱仍然不知如何開口,但云汀真人卻歎了口氣先說了出來:"玉漱,你下山吧.但是,你要答應師傅,不管你找不找得到那方勝,一定要再回來,只要為師還活著,就會在漱玉山等你!"

    "謝師傅成全."左玉漱輕聲應道.

    當晚云汀真人又送了左玉漱幾件法器,一些靈藥,又仔細地叮囑了一番,這才讓左玉漱回去休息.

    次日,左玉漱便馭起一道白光向東風馳電掣而去.
正文 第一五五章 擁抱


    方勝在家一住就是半年,他將絕大部分精力都用來陪家里的兩位老人家,閑時則練練法訣,由于定青鎮附近根本沒有靈氣,加之他的靈石早就用光了,所以靈力上是一點進步也沒有.看著他娘氣色越來越好,家里一天到晚都笑聲不斷,他認為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然而雷落宗入門之期將至,他不得不再次向家人辭行.實際上他爹娘早知會有這麼一天,當方勝開口說出來時,一家人並未顯得多吃驚.臨行之前,他爹娘反反複複都是一句話,讓方勝好好照顧自己.方勝不禁心中有愧,不僅僅是因為自己未能守在爹娘身邊盡孝,還有對他二弟兩口子的愧疚,養老是他們兄弟倆的事,現在全落在了他二弟和弟媳身上.

    絮絮叨叨,反複叮嚀,方勝還是帶著一家人的那至真至深的感情離開了喬家莊,無巧不巧,這天又是個陰天.

    一走出家人的視線,方勝就將注意力轉移到四周的景物上來,放出神識馭起銳風劍貼地急飛,他害怕再去想他爹娘那不舍的眼神,對他來說,那眼神實在太重太重了,壓得他邁不開腳步.他知道,他帶走的遠比留下的多,而留下再多的東西,都及不上那句"三年後再回家"的承諾.就算入雷落宗修行,也能抽出時間每三年回家一次吧,這便是方便唯一稍感寬慰的地方.緊接著方勝就去了雷霆那里,對這個老大哥,他心中的愧疚也是不小,雷霆幫了他那麼多忙,他卻沒做任何回報,如今他儲物袋里的不少東西就是給雷霆買的.

    在雷霆那住了一天,將該送的全送出去,雷霆給他的他卻一件沒要,然後方勝便辭別雷霆向濟安趕去.他師傅師娘那將會是他南秦之行的倒數第三站,除了陪陪他師傅師娘外,還要和殷長老交待一下火靈玉的事,之後便要去王巢墳前上柱香,告訴王巢修真界的存在,最後則是去找王巢的那個好友,連塗山的那個老和尚.

    計劃已定,他便直接飛上云端朝濟安趕去,僅僅用了兩天,便到了濟安城.他在城外收了銳風劍,像個普通人一樣進了城.濟安的繁華一如往昔,離開此地多年,路徑還依稀記得,他便循著記憶朝大刀盟總壇走了過去.

    等到了門口方勝反而愣住了,大刀盟的衣服,腰牌他一樣也沒有,難不成要報上姓名讓他師傅出來把他領進去?這次回來他並不想聲張,所要見的只不過他師傅師娘,殷長老和劉幫主四個人而已,至于焦雄等人,他們比方勝的二弟還要大上幾歲,八成也都成家了,方勝不想再打擾他們.

    轉眼間方勝便有了主意,他裝作只是路過,若無其事地從大刀盟門口走了過去,等到了一個沒人的角落,放出一部分神識朝里一探,一看沒人便直接用輕功跳了進去.一落地方勝便忍不住抿起了嘴角,這一刻,他已經又依稀找到了江湖人物的感覺.

    這念頭一起,他便干脆連神識也不用了,功聚雙耳,將四周的動靜全收進耳中,有人便躲,沒人便行,就這麼走走停停向楚賢院潛了去.等翻進楚賢院的圍牆他才松了口氣,暗歎,這江湖也不是那麼好混的,連個下人從身邊經過也得躲上半天,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楚賢院里住的全是高手,除了大院門口象征性地站了個守衛外,里面連一個巡邏的都沒有.方勝從落地之處站直了身子,大模大樣地朝他師傅的小院走去.

    他不知道自己的出現將給他師傅師娘帶來怎樣的驚喜,對他自己而言,他是十分想念他們的,尤其是他師娘.邵九州的那份玩世不恭讓方勝倍感親近,但左霓裳對他的那種發自內心的關心,卻直擊方勝心中最柔軟之處.

    離他師傅的那小院越近方勝便越緊張,倒比回他自己家時還要強烈一些,方勝暗罵了自己一聲沒用,接著便長吸一口氣大步朝院門口走去.

    方勝才踏出三步,便聽院中女子道:"妮妮,讓姨抱抱."

    才聽到"妮妮"兩個字時方勝便覺那聲音有些耳熟,等"讓姨抱抱"四個字結束時,方勝只聽到自己腦子里"轟"地一聲,他整個人便徹底定住了,呼吸,脈搏,心跳甚至是思維,全都停在了那一刻.

    整個世界都變得陌生了,方勝覺得他一定是活在了夢幻之中,因為剛才發出聲音的那個人本已經死了,可這一切又都是真實的,難道,實際上這二十多年的經曆都只是一個荒誕的夢?

    關于那個月白身影的一切像瘋了一樣灌進了他腦子里,方勝太熟悉這種感覺了,他很清楚自己再次處在了崩潰的邊緣,現實世界,記憶中的世界,他腦子里的那個黑暗世界,三者越來越亂,以至他無法清晰地分辨出來哪個是真哪個是假,然而,剛才的那聲"妮妮,讓姨抱抱"卻貫穿于這三個世界,吸引著一步步地朝院子里走去.

    當方勝一步步走進院中,他的腳步聲立刻吸引了院中人的注意.然而他的所有目光所有感覺所有精神卻全都凝聚在了那個月白的略顯單薄的身影上,他沒有聽到那個身著紅衣的才四五歲的小女孩說"不要",他沒有聽到正抱著那小女孩的已經是個美婦人的左霓裳顫抖著喊出來的一聲"小勝",他更沒有聽到邵九州那聲飽含著激動和驚喜的"徒弟",他只聽到了那個月白衣裙的女子轉向他時輕啟雙唇發出的那聲驚愕的"啊".

    方勝一步步走到玉漱身邊,當他鼻子里再次聞到玉漱身上的那股清香,他便一下知道,面前的這個世界是真實的,一瞬間,現實紛至遝來,神識早就不由自主地放了出去,不必轉身他已經看到了他師傅師娘還有那個小女孩,他也看出來玉漱已是煉氣期五層的修士,然而,管他什麼輩份之差,何必在乎有人在身邊看著,不必問她的境界何來,只要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是真實的就好了,只要知道自己不會允許任何人再把他們分開就好了,方勝輕輕地說出一聲"我想你",伸開雙臂將玉漱緊緊抱在懷中.

    自方勝出現玉漱便呆住了,直到此刻,身體被方勝緊緊抱住,她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身體不自覺地僵了僵,之後便漸漸感覺到了從方勝身上傳來的溫度,還有他的心跳,一瞬間,她放松下來,那一直僵著的雙臂也環在方勝背上,頭依著方勝的側臉,展顏無聲地笑了出來.
正文 第一五六章 攜手


    實際上邵九州和左霓裳早就從玉漱那里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在他們想來,方勝也是凶多吉少,盡管他們並不希望這樣.玉漱告訴他們她要自己去尋找方勝,盡管知道玉漱如今的本事已經遠超他們想象,可他們到底不放心讓她孤身一人在外闖蕩.而對于他們唯一的徒弟,他們也都舍不得,如果不是家里有個小女兒拖著,也許他們兩口子早就動身了吧.

    而現在,方勝竟然不用找就自己出現了,這無疑是目前最能讓他們感到驚喜的事了.只是,方勝那無視一切徑直走過去抱住玉漱的舉動仍然讓他們愣了愣,雖然他們也知道方勝和玉漱之間的感情非同一般,可畢竟一個是師叔一個是師侄,更何況,這可是當著他們的面,左霓裳和邵九州相視一眼,各自苦笑起來.然而當他們又看到玉漱和方勝抱得如此之緊,身體甚至在微微顫抖著,全都忘記了周圍的一切,他們也就知道這兩人已不是什麼倫理道德能拆得開的,邵九州當先看開了,伸出右臂摟住左霓裳的肩膀,輕輕拍了拍.左霓裳仍然一動不動地看著方勝和玉漱,半晌,竟成了這小院中第一個流淚的人.

    "娘,你怎麼哭了?是妮妮不乖嗎?"

    左霓裳含著淚笑道:"不是,娘是高興.妮妮,看到沒有,這個人就是你師兄."

    "嗯."妮妮似懂非懂,從她娘懷里轉過身,看向正緊閉著雙眼的方勝.

    方勝的全部身心都沉浸在了與玉漱的這個擁抱之中,玉漱曾經是他的整個世界,他生命的意義,現在這個世界這意義又突然回來了,那麼他就完全放棄原來的自我,去迎接向這個世界.所謂的表現真性情,順應自己的本心,已經沒有人可以比現在的他更能做到這一點.久久未曾變化過的黑暗世界已經從那瘋狂的混亂之中剝離出來,再次以其自己的規律運動著,只是,隨著這個擁抱的加深,延長,黑暗世界中終于又有了變化,只是此時的方勝根本無暇顧及罷了.

    最先變化的是黑暗世界中的那棵小樹,它原本就通體碧綠,晶瑩剔透,此時,雖沒有長大長高,可是它卻變得更綠更晶瑩更精致,哪怕只是一片小小的葉子,也仿佛由冥冥中的鬼神精雕細琢而成,美得驚心動魄,又凝聚了無窮的生機,任何人見了,都會升起這樣的感覺:最富有的人願意為這一片葉子傾盡家產,死透的人只要嘴里含上這樣一片葉子,立刻能起死回生.緊接著,那團龐大的拖著長尾的紅色火焰也起了變化,從最前端的那團火里,一些黑灰色的小點剝離出來,剛一飛離火光的范圍便消失在黑暗世界中,這些剝離出去的黑灰色小點越來越多,最後幾乎連成了一片,就像篝火上端的飄揚的飛灰.不知過了多久,被剝離出去的黑灰色小點越來越少,最後徹底停住了,而那團火焰,似乎因除去了某些雜質,火光變得更為純粹,火勢也更為熾烈,那如此巨大的一團火,竟已經變成了半透明狀態,帶著駭人的呼嘯聲繼續朝前飛去.而那道始終發出銳嘯在黑暗世界中飛來飛去的暗金光芒,卻正處于和那團火焰完全相反的狀態,它將它所發出的那些光向里收去,這使它看起來更小更暗了,然而新的暗金光芒卻顯得更加銳利有如實質,它所發出的銳嘯聲似乎都已經具有了殺讓力,讓人聽了就忍不住心神悸蕩.

    不知過了多久,方勝和玉漱都從意外相逢的激動中漸漸恢複過來,方勝一下就想到他師傅師娘還在旁邊看著,雖然仍閉著,臉卻一下熱了起來,玉漱大概也在為下不來台而感到尷尬,臉微微紅了起來.

    便在此時,妮妮突然道:"爹爹,我該叫師兄姨夫嗎?"

    方勝一聽臉就更熱了,暗忖再讓這小妮子問上兩句自己再也沒臉見人了,忙將環在玉漱背後的手松了松,玉漱便借機向後退了一步,方勝忙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卟嗵"一聲向他師傅師娘跪下,厚著臉皮道:"徒兒不孝,讓師傅師娘擔心了!"卻是絲毫沒提他剛才那番放肆舉動.

    左霓裳忙放下懷里的妮妮,將方勝扶了起來,便拉著方勝的手道:"你回來了就好."

    方勝見他師娘臉上還有淚痕,不由鼻子一酸,再說話時已是喉中哽咽,艱難道:"師娘,師傅,你們過得可還好嗎?"

    邵九州本還想訓方勝幾句,這時一見左霓裳那樣,便也不好說什麼,苦笑道:"有你們兩個讓我們記掛著,怎麼好得了,好了,現在都回來了就什麼事也沒有了,快別苦著一張臉了,有什麼話進屋說吧."說完便拉起他閨女的手和眾人一起朝屋里走去.

    方勝就這樣在他師傅師娘那住下了,將自己在佐摩國和傲武國的經曆跟他們大致說了一番.邵九州和左霓裳本以為玉漱的經曆都夠離奇了,沒料到方勝的經曆還要離奇上數倍,皆是不勝唏噓.方勝也知道了他那個小師妹大名叫邵芳,小名叫妮妮,而那個"芳"字與他的"方"諧音,不無紀念他這個可能已死之人之意.由此方勝對這小妮妮也甚是疼愛,直接把戰獅召出來哄妮妮玩,倒把邵九州和左霓裳嚇得不輕,畢竟戰獅一口就能將妮妮吞了……後來方勝百般解釋,再加上妮妮也確實喜歡和戰獅外,他們倆這才由著方勝和妮妮去了.

    自那天的那次擁抱之後,玉漱對方勝再無任何親昵舉動,但她的變化也是明顯的,方勝,妮妮還有戰獅在外面玩的時候她也常常過來,臉上也不再總是那副古井不波的表情,一天里也要笑上幾次,而每一次,無不讓方勝神魂顛倒.當她和方勝獨處時,也不再總是方勝問一句她回一句,有時也會主動說上一兩句話,然而她畢竟是個不喜歡說話的人,這種她主動說話的情況一直比較少.幸虧她的經曆也不算多,當方勝問起她這些年的經曆時,並沒費多大精力就說完了.

    當方勝主動向玉漱靠近時,玉漱不會躲,卻會明顯地緊張,方勝心中不忍,也不為難她,便以能聞到玉漱身上的香氣時為界線,大概也就是兩尺多的距離,隔了那麼遠和玉漱說話也好,什麼也不做發愣也好.

    有一次兩人正哄著妮妮玩,也不知玉漱想起了什麼,竟主動伸出手來拉住了方勝的手,卻沒有看方勝.只這一下就讓方勝感動得不行,只覺得便是為了這一次牽手,哪怕吃再多苦受再多累都值得.

    一個月後,一直在外奔走的殷長老回到了濟安,方勝和玉漱立刻一起去找他,當時劉霽云也在.當方勝馭起銳風劍在他們面前飛了一圈,然後用武王錘一下把三十丈外的一座假山砸得粉碎,劉霽云和殷長老就什麼都明白了.方勝送了些靈藥給劉霽云和殷長老,而殷長老則把那三塊火靈玉給了他們.如此一來,方勝和玉漱便有了五塊火靈玉,而且知道最後一塊火靈玉的所在,徹底解開火靈玉的秘密似乎也不是那麼難了.

    然而方勝受大刀盟一番栽培,相較于其他人來說,他回報給大刀盟的實在太少了,于是方勝便有憑借如今的修為再為大刀盟做些事之意.不料劉霽云和殷長老一旦得知在武林之外還有修真界這麼個他們永遠無法超越的存在,無不有些心灰意冷,竟直接還了方勝自由身.只讓方勝幫忙看看,他們的子侄中是否有可造之才.可惜的是,除了他和玉漱外,方勝沒見到任何一個身具靈根之人.

    又在他師傅師娘那住了一個多月,方勝和玉漱便商議一起回佐摩國之事,盡管就這麼在大刀盟住下去也不會有人管他們,可兩人身上畢竟都還肩負著更多人的期望,還有使命.
正文 第一五七章 丑媳


    邵九州和左霓裳沒料到方勝和玉漱這麼快就要走,盡管舍不得,可也沒有什麼理由阻攔他們,團聚了最後幾日,方勝和玉漱便一起離開了濟安.

    直到飛出藍田郡地界,方勝還有些哭笑不得,因為臨行之時妮妮死活不讓他走,倒不是舍不得他,而是舍不得戰獅.方勝忍不住向玉漱笑道:"這戰獅也是邪門,戰斗之時煉氣期修士也要怕它三分,可一旦和小孩子在一塊,卻又溫順無比,極是討小孩喜歡."

    玉漱腳下那道白光也是一把飛劍,名曰飛雪,一點也不比方勝慢,玉漱在方勝右側,聞言轉頭看了方勝一眼,道:"靈獸大都通人性,而小孩正是沒心機的時候,與靈獸相互吸引也在情理之中吧."

    方勝不由苦笑出聲,大多數時候玉漱都是這麼嚴肅,會就事實去分析問題,而不是像常人那般帶著感**彩像聊家常一樣隨口應答.不過能這樣聊天方勝已經很滿足了,他相信隨著兩人的相處,玉漱一定會變得越來越有人情味,因為事實的情況是,他已經在慢慢影響玉漱了.

    看著玉漱飄然若仙在他身邊馭著飛雪劍于云端疾飛,方勝真有說不出的陶醉.說起來,玉漱腳下的飛雪劍倒還糾正了方勝的一個觀點,那就是並不是只有暮月宗的那種既可以做飛行法器又可以用來進攻的劍形法器才能叫做飛劍.實際上所有的劍形法器都可以叫做飛劍,而且都能夠兩用,只不過馭龍洲的攻擊型飛劍幾乎無法載人,而載人型飛劍幾乎毫無殺傷力罷了,只能說,暮月宗在煉器方面領先于整個馭龍洲一大截,但卻不能因為暮月宗的飛劍功用大而否定了馭龍洲那些劍型法器"飛劍"的這一叫法.無論如何,對方勝來說,"飛劍"二字實在比"飛行法器"兩字好聽多了,他也樂得用現成的.

    方勝有心試試銳風劍和飛雪劍哪個更快,此時他和玉漱的關系今非昔比,也不必暗中較勁,便直接道:"玉漱,咱們兩個比比,看誰更快些?"

    玉漱聞言轉向方勝,抿嘴一笑,點頭輕聲道:"好."

    玉漱不笑時已經非常吸引人,而笑時,方勝便只覺連天地都失了顏色,眼里只剩下玉漱的笑容,一時竟忘了加速飛了.等玉漱已經超過他兩丈時,方勝才反應過來,馭起銳風劍急追.

    追了半晌,方勝發現不管他如何加速,玉漱總能及時提高速度不讓他追上,到後來,他便愕然發現,雖然這半年多來他的靈力毫無增長,可是馭劍的速度卻又快了不少,正百思不得其解,突然注意到黑暗世界中的變化,他的還真篇又有進步了,略想了想,便知一定是在當初和玉漱相遇時產生的這些變化.銳風劍速度的提高,很可能便是由黑暗世界的變化而起.然而即便提高了速度,方勝仍然追不上玉漱,直到他將靈力催到了極限也只能保持在不被甩掉的程度,不由驚歎,冰靈根果然非同小可.

    後來還是玉漱放緩了速度,方勝才再次和玉漱齊頭並進,方勝還沒開口,玉漱先道:"我腳下的飛雪劍乃是漱玉山之寶,師傅說,一旦我全力馭起飛雪劍,同階修士中將很少有人能快過我,剛才我已經盡了全力了,也未能將你甩脫.等你入雷落宗學了馭器訣,應該能比我快了."

    "你也知雷落宗的馭器訣?我只是聽說過這名字,卻不知這法訣到底如何."

    "我也只知道這馭器訣只有身具金靈根者可學,這樣說吧,一個沒學過馭器訣的你絕對打不過一個學過馭器訣的你."

    方勝沒料到玉漱竟然會這樣說,實在很有點他的風格,忍不住笑著朝玉漱望了過去,只見玉漱臉正紅著,嘴角微微揚起,八成也是察覺到自己說話的語氣和方勝有點像,正自不好意思.盡管如此,方勝卻是舍不得開玉漱的玩笑,只好忍著,自己在那偷著樂.

    他們僅僅用了三天就把王巢和那老和尚的事處理完了,這下在南秦再沒任何事,便直接朝佐摩國飛去.一入佐摩國,辨出了路徑,兩人直奔七岳宗,現在方勝還有些時間,便想陪玉漱到七岳宗看看,一來看能不能把最後一塊火靈玉弄到手,二來想知道云汀真人怎麼安排玉漱接下來的修行.最理想的狀況,莫過于既能湊齊火靈玉,云汀真人又不強留玉漱,然後他們二人再直接去雷落宗.自然,這只是方勝一個人的想法,以玉漱的性子,同去雷落宗一事並不怎麼可能.一來雷落宗全是陌生人,她本就不喜和人打交道,二來云汀真人肯定認為玉漱留在漱玉山修行比較好,而玉漱又虧欠了云汀真人太多.

    等飛到七岳宗之時,方勝和玉漱經過這數月相處,又多了些默契.玉漱雖是七岳宗的弟子,可是就連漱玉山她也沒好好看過,這次正好與方勝一起共覽七岳宗全貌.

    只見緲云峰高聳入云,風起之時遠而觀之,竟不知到底是云在動還是山在云海中浮沉;浩然山雖非群峰中最高,縱橫卻是最廣,綿延五百余里,雪峰雨林俱存,真個是氣象萬千;天池峰乃佐摩國奇景,山巔之湖藍如明鏡,山下亦為江水環繞,所謂鍾靈毓秀,不外如是;道靜山林壑優美,靜若處子,白鹿崖壁立千仞,無欲而剛,一山一崖遙相呼應,便如一對忠厚樸實的山中夫妻;六陽山山勢奇詭,不似人間所有,漱玉山孤高清幽,石徑蜿蜒如龍,一望便知是潛心修道的絕佳所在.

    方勝和玉漱只顧觀景,不知不覺便將速度放慢下來,如此一來,兩人反而還沒從身邊飛過的仙鶴快,再聽著深山之中的猿嘯之聲,只覺七岳宗群山,以"仙境"名之亦無不可.

    他們倆卻不知,便在那天池峰中,劉松正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當年暮月宗攻破虎脊城時邱明便借機遁走,一回到天池峰便將方勝的情況如實告訴了他.邱明言語之中對方勝推崇倍至,然而劉松自視甚高,並不太在意.後來劉松連年接近玉漱不果,這才緊張起來,不由想了個釜底抽薪的主意,孤身去了傲武國,結果一打聽方知,方勝竟然離開了傲武國回了南秦.問了無數人,他也沒問出方勝的家到底在南秦何處,等他氣急敗壞地趕回七岳宗時,結果得知了更讓他驚愕的消息,左玉漱竟然也回家了!而且似乎正是為了找方勝才回去.

    劉松那邊正愁眉不展,方勝和玉漱卻直接飛向了漱玉山.方勝到了山上也不遮掩,直接以玉漱的朋友的身份拜見云汀真人.云汀真人還沒見著,倒是先被玉漱的那些師姐師妹們像看什麼希罕物一樣審視了一路,蓋因為玉漱要找人的事在漱玉山已是盡人皆知,她們早就像看看方勝到底長什麼個樣子.一路上方勝被看得渾身不自在,好在他臉皮也算夠厚的,但凡敢大著膽子盯著他看的,他都要微笑著朝對方一點頭.方勝模樣也算不賴,加之這些年感情,爭戰的磨礪,倒讓他多了一股尋常男子所無的氣質,任玉漱的那些師姐妹如何看,硬是沒挑出方勝什麼毛病來,唯一值得指責的便是太自來熟,別人只不過打量他幾眼他也沖人笑……

    終于走到一段無人的小徑,方勝抹了把額頭的汗,感慨道:"平常聽到丑媳婦見公婆這句話也沒覺得怎樣,今天親曆一番,方知當真不是那麼好見的."

    玉漱臉一下就紅了,轉過臉來白了方勝一眼,便又一聲不吭地向上走去.方勝被玉漱那一瞬間的美態震得直接愣在了當場,等玉漱走了好遠才回過神來,發力狂奔著追了上去.

    最後終于見著云汀真人,玉漱的這位師傅更是把方勝上上下下看了好幾遍,方勝早知云汀真人是結丹期高人,哪敢放肆,恭恭敬敬行了禮之後便乖乖在那站著任云汀真人把關.

    好半晌,云汀真人才表情一松,歎道:"玉漱這些年來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尋你,可巧你們竟在故鄉相遇,倒是省得再尋覓,也算是你們之間的緣分吧.我看你資質上佳,相貌氣質也算忠厚,若能和玉漱善始善終,我亦不會妄加阻攔."

    方勝沒料到云汀真人竟然才一見面就說出這麼一番話,一時間感動莫名,倒忘了答話.等反應過來云汀真人還等著表態之時,已是過了半晌,額上不由冒出汗來,一時間干張著嘴竟說不出一個字.

    不料正是方勝的這番舉動,讓云汀真人不忍心再難為他,只聽云汀真人又歎了口氣道:"罷了,你們兩個由南秦同行至此,對下一步該干什麼想來也有計劃了,便跟我說說吧."
正文 第一五八章 集齊


    方勝和玉漱其實沒什麼嚴密的計劃,他們只是以一種盡力而為的態度,看能不能在七岳宗將所有的火靈玉集齊.如今云汀真人既然擺明了立場支持他們,方勝和玉漱就干脆不再瞞她,因為一旦有云汀真人的幫助,解開火靈玉的秘密肯定會順利很多.

    當云汀真人知道這幾塊火靈玉竟然在南秦武林引起如此大的風波,無數人將畢生的心血都用在解開火靈玉的秘密上,她也不得不感歎那些凡人的執著,盡管無論那些凡人如何努力都是徒勞的.

    方勝和玉漱全都來自世俗界,身上不僅寄托著無數前輩的期望,他們兩個的生命也都于火靈玉糾纏在了一起,如今一心要解開火靈玉之秘,自然也在情理之中.云汀真人也沒怎麼考慮,便答應幫他們兩個.實際上在她看來,集齊六塊火靈玉無非是把火神印給拼出原形,想用是絕對不可能的,她還沒聽說哪件法寶被切成六塊後一旦再拼起來馬上就能用的.火神印的一分為六很可能並無深意,即便集齊了,也只不過是六塊火靈玉,而不可能是火神印,到時候方勝和玉漱自然就會死心了,這便是云汀真人的真實想法.

    實際上云汀真人已從方勝二人的口風中探出他們倆並無回世俗界終老之意,既然要留在修真界,那無論對玉漱還是對漱玉山來講,讓玉漱留在七岳宗都是最佳的選擇,云汀真人現在盡力幫方勝二人,也不無等她提出要求時讓方勝二人不好拒絕之意,她卻不知,玉漱其實早就有了留在漱玉山修行的想法.

    他們商量已定,當晚方勝便被送到了與漱玉山最近的六陽山暫住,一是因為漱玉山從來就不留男修士過夜,二來正好讓方勝去看看那幕祀的師門.

    不管幕祀曾在南秦掀起多大風波,害死多少人,方勝對此人仍是十分敬佩的,畢竟幕祀乃是整個馭龍洲最有希望達到元嬰期的修士!對幕祀的生平,方勝皆是由吳希文那里聽來,十年閱盡七岳宗典籍也好,三百年修行到結丹後期也罷,對方勝來說,都是至高無上的存在.是以,一到六陽山,他便心存敬畏,倒比平時安分不少.

    等云汀真人和玉漱走後,方勝向招待他的那名查姓修士道:"查師兄,在下雖是第一次到七岳宗,對六陽山幕祀前輩卻是早就十分景仰的,能在幕前輩修行故地住宿一晚,實是榮幸之至."

    查姓修士看起來有三十歲上下,聞言歎道:"師叔祖英名一世,不意晚年遭此大難,以至身敗名裂,修真界大多數修士對師叔祖的所作所為極為不恥,像方師弟這樣對師叔祖仍心存仰慕的,只怕已是少之又少了.查某在次代師叔祖謝過方師弟."

    方勝忙還了一禮,道:"不敢.查師兄,在下近日便會離開七岳宗,尚不知何時方有機會再來,想趁此機會一游六陽山,查師兄不必陪我,只需告訴我何處可去何處不可去便可."

    查姓修士聞言笑道:"自師叔祖出事後,六陽山勢微,已與荒山無異,方師弟若是孤身在山中賞景,只怕半天也不會遇到一個人,倒沒什麼不可去的地方.今日天色已晚,若明日方師弟還有興致,我便陪你在山上轉轉吧."

    "如此多謝了."

    次日一早那查師兄便來了,領著方勝吃了早飯,然後兩人就如常人一般踏上了山路,直奔六陽山勝景而去.

    與此同時,天池峰的劉松已得到方勝和玉漱一同到了漱玉山的消息,這個在天池峰甚至是整個七岳宗一向被視為天之驕子的年青人的心徹底亂了.本來他還想著一旦左玉漱回來就去漱玉山去看她,卻沒想到竟然連那個方勝也來了,這下他就完全不敢去了,他怕盛怒之下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表情,更怕忍不住出手當著左玉漱的面將方勝給殺了.

    盡管他還沒見過方勝,可他腦子里這樣一個念頭已經根深蒂固:只有我才配得上左玉漱,那個叫方勝的賤胚憑什麼?!

    劉松正在那生著悶氣,不料卻聽到門外童子那仿佛天籟般的通報聲:"稟公子,漱玉山左玉漱求見,此時正在客廳等候."

    只有左玉漱,沒有方勝!劉松心頭狂喜,一邊強壓下心中的笑意,一邊沉聲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劉松急步奔到鏡子前,將頭發,衣領,袖子全都整理一番,這才滿意地向客廳走去.一路上,他不無得意地想,自己在左玉漱心中也不是全無地位,不然為何她剛一回來便來看他?

    一到客廳,劉松一眼便看見左玉漱孤身一人站在廳中,正抬頭看著牆上的字畫,忙道:"左師妹芳駕光臨,劉松有失遠迎,罪過.左師妹快請坐."

    玉漱看得專心,直到劉松出聲時才知道廳中來了人,便轉過身去,向劉松道:"劉師兄,我還有事在身,不便久留."

    "噢,師妹有何事,看我能幫得上忙嗎?"

    "劉師兄,玉漱先要多謝你引我入門之恩."

    劉松笑道:"師妹良材美質,便是不遇著我,也一定會有修士引師妹踏上修真之路的,我只不過是先于別人一步遇到師妹罷了,這本就是我的榮幸,實不敢居功."

    "劉師兄,我另有一事,確實需要師兄幫忙."

    "噢?師妹請說."

    "昨日家師說覆冰訣中有一套專克火屬性法器的劍訣,一味苦練不如求證于實戰,苦于山中並無火屬性法器,便讓我來天池峰看看."

    劉松笑道:"這是小事,我煉器期時的火屬性法器都還留著呢,這便讓童子取來."

    "等等,劉師兄,家師言你身上有一塊火屬性法寶殘片,若是認真體悟,或許亦有助于修行那套劍訣,不知劉師兄是否能一並借我?"

    劉松想了想,恍然道:"師妹說的定然是這塊火神印殘片了."說著便將那最後一塊火靈玉取了出來.

    玉漱從到這天池峰上便一直是一副沉靜表情,直到見到這最後一塊火靈玉,眼神終于變了變.劉松將這一幕看在眼里,還以為左玉漱被火靈玉之瑰麗吸引住,心中一動,便道:"從十余歲起此物便一直被我貼身戴著,也一直當個飾品罷了,師妹若是用得著,便直接送給師妹好了."

    若是方勝在此,只怕當場就答應了,但玉漱那冷漠的性子已經根深蒂固,雖受方勝影響正在慢慢改變,可此時仍是不願平白無故受劉松恩惠,幾乎是想也沒想便道:"多謝師兄,此物只借我參研數日便可,之後定當和其余法器一並奉還."

    一盞茶功夫之後,玉漱拿著火靈玉馭劍飛出了天池峰,只覺身上比演練了幾個時辰的劍法還要累,平日里她只和云汀真人還有方勝說過這麼多話,現在卻要和一個並不太熟的劉松說那麼多,而且還不全是實話,也真夠難為她的了.

    讓玉漱自己去借火靈玉,這也是玉漱和云汀真人商量出的結果.因為若是由云汀真人出面,借來容易,卻未免會引起更多人的注意.首先天池峰首座劉陽就肯定會知道,此人之才智只怕已不下六百年前的幕祀,若讓他知道云汀真人去借火靈玉,八成便會聯想到更多事情,只怕方勝和玉漱想要解開火靈玉的秘密這件事就要旁生枝節了.

    玉漱拿到火靈玉之後便回了漱玉山,然後和云汀真人一起飛向六陽山.云汀真人一放出神識便在一個山崖上將方勝和那查師兄找了出來,兩人便直接飛了過去.那查師兄見云汀真人來了,再陪著方勝便如坐針氈,趕緊告辭走了.

    山崖上只剩下他們三個,云汀真人揚手打出一個半圓屏障,將他們全罩在下面,接著道:"方勝,玉漱已經將最後一塊火靈玉找來,你把你的那塊拿出來吧,便在這拼在一起看看.就算有什麼動靜,也不會被別人聽到."
正文 第一五九章 斗宮


    一聽說連最後一塊火靈玉也找到了,方勝不由緊張起來,六塊火靈玉分開了六百年,為了將它們集齊,南秦一代又一代多少武林人物為之付出了生命,為了解開它的秘密,無數人嘔心瀝血,窮畢生之精力鑽研,遠的方勝只能憑空想象,但近的,他卻親眼看見了殷長老,王巢,老和尚,黃幫主,王長老甚至包括他本人和玉漱,他們為了解開火靈玉之迷所付出的一切.

    沒有火靈玉,玉漱就不必去白鹿堡潛伏五年,她的性子就不會變得不近人情;沒有火靈玉,方勝也絕不會瘋上一年,正是為了搶奪火靈玉,那幫黑衣人生生將他和玉漱拆散……

    如今,這個秘密馬上就要解開了,它也許不會驚天動地,可是,它將會給方勝,玉漱,給殷長老,王巢,給無數的南秦武林人物一個交待!

    方勝拿出火靈玉,用雙手捧著,平伸于身前,然後便見玉漱將其余的火靈玉一塊塊拿出來,按著紋路依次放在方勝手上.玉漱雖然沒說什麼,可她的額上早滲出細密的汗珠,可知她此時心里也並不甯靜.

    很快五塊火靈玉便在方勝手中對齊了,火神印的原形已經初具規模,直徑半尺有余,邊緣已經超出了方勝的手掌,上面那古拙的花紋便像某種無法理解的咒語一般懾人心魄.然後玉漱便拿起最後一塊火靈玉向那個缺口中嵌了進去,只待玉石落下,壓在他們心頭的那個沉重包袱將就次移除!

    "咔!"

    火神印之形已成,方勝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努力讓雙手保持平穩,雙眼一眨不眨地盯在那火神印上.只一息之後,方勝只覺手上一熱,那火神印已變得滾燙,竟從他手上傳來"哧哧"聲!眼看再不把火神印扔了就得把他的手給燙熟了,云汀真人喝道:"抽手!"與此同時從她左手中射出一道白光,眨眼間化成了一片,將火神印穩穩托在了空中.

    方勝也算見機得快,手上只被燙傷了幾處,這時雙眼盯仍盯著火神印看,雙手則湊到嘴前不住吹著.玉漱關心地看了他一眼,見他一副心無旁騖模樣,則又把注意力轉到火靈玉上.而事實上,方勝卻將玉漱轉頭看他那一幕用眼睛余光看得分明,嘴上雖沒說,心里卻是美滋滋的.

    便在此時,只見火神印正中亮起一團小小的黃光,緊接著,那黃光便像液體一樣順著那六道縫隙流去,一旦流到邊緣,便倏地消失不見,再看火神印時,竟已經變成了一個整體!

    這一幕落在三人眼中,最為震驚的反而是云汀真人,單個的火靈玉也無甚奇特之處,就算是拼在一起,也不過是六塊死物罷了,絕不可能融為一體,這不符合煉制法寶的常理!

    然而火神印的變化顯然還沒完,那黃光剛剛消失,火靈玉上的紋路卻一點點亮了起來,本來一塊火靈玉便可將方圓半丈的空間照亮,此時那火焰似的光芒卻已經把云汀真人設的那個直徑三丈有余的護罩都給照亮了!紅光如火焰般在整個護罩內無風而舞,便像是其中關著一個火魔一般!

    數息之後,護罩內的溫度便高得讓人難以忍受,云汀真人隨手向那護罩上打出一道白光,那護罩上竟生起一股寒意與那火神印相抗,護罩內登時涼爽不少,方勝這才松了口氣.而玉漱那邊,表情由始至終都沒什麼變化,似乎再熱再冷都對她毫無影響.

    當火神印上的所有紋路都亮了起來,讓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現了,只聽"咔"一聲,火神印竟突然又一裂為六,變成六塊火靈玉躺在了那片白光上.與此同時那妖魔似的火焰也消失不見,護罩內的溫度開始驟降.

    云汀真人"咦"了一聲,正埋頭苦思到底哪里出了問題,方勝卻已經快凍得受不了了,如果他也能,早就在身邊放出護罩把自己保護在里面了,現在卻只能干忍著.然而身上冷著,他心里也不怎麼好受,火神印鬧出的動靜也不算小,可最後竟然又分成了六塊火靈玉,一前一後相當于除了那麼個六玉合一的過程外沒有任何秘密可言,他如何能接受這個事實.

    方勝抬頭看了看云汀真人和玉漱,只見她們師徒倆都在埋頭苦思,並不像他這般氣餒.方勝心頭又是一驚,莫非剛才自己漏掉了什麼,不由皺起眉頭,也苦思起來.

    片刻後,云汀真人先抬起頭來,道:"看來真讓你們猜對了,這火神印中定然藏著什麼秘密."

    "噢?"方勝抬頭看向云汀真人.

    這時玉漱似也想明白了,輕聲道:"可能是咱們所處的位置不對,也可能是某個咱們看不到的機關已經被打開了."

    云汀真人含笑點頭,接道:"玉漱說的不錯,我帶你們換個地方試試吧."看她的表情,似乎已經成竹在胸.

    方勝不由愕然,暗歎這對師徒未免比他強太多了,他連一點蛛絲馬跡都沒看出來,這師徒倆卻已經有了相當肯定的線索.他卻不想想,云汀真人怎麼說也活了好幾百歲,她活的零頭都能得到比方勝多得多的經驗,而玉漱修真之前,所學無非是輕功,用毒,機關之術,對此也是駕輕就熟.

    云汀真人直接帶著玉漱和方勝找到了六陽山首座辛殊,此人亦是結丹期修士,只是看起來已是個垂垂老矣的老叟.據云汀真人說,這辛殊和她平輩,她還得叫他一聲師兄,只不過她這位師兄也算是一位幕祀事件的受害者,早已心灰意冷,一直無甚建樹.

    原來這辛殊乃是幕祀的師侄,對幕祀的崇拜已經到了無以複加的程度,後來幕祀東窗事發,他一則不信幕祀竟會做出那種事,但又親眼見到幕祀在眾人面前承認此事然後被逼死,之後他就心性大變,由大方開朗變得沉默寡言,能在其後修煉到結丹期,實在是遠超眾人預料,然而之後便一直無甚進展了.

    云汀真人竟直接向辛殊說明了來意,倒把方勝嚇了一跳,但他很快就發現,這辛殊已經心如死灰,只是和云汀真人說了兩句話,連看都沒看他和玉漱一眼,便由著他們去了.等從辛殊的居處離開,似是看出了方勝的疑惑,云汀真人問道:"你們可聽到剛才辛師兄跟我說了什麼?"

    方勝老實答道:"沒有."

    玉漱見云汀真人望向她,便搖了搖頭.

    "他最後一句說的是,他已經二十年沒說過話了."

    "啊!"方勝一下就明白了云汀真人的意思,一個二十年都沒說話的人,哪里可能對他們的秘密感興趣,自己實在沒必要擔心辛殊會泄密.微一轉念,方勝便知云汀真人對他不無責備之意,以云汀真人的經驗,她自能掌握分寸,哪里用得著他來擔心.不過方勝卻也頗覺好笑,云汀真人固然是支持他和玉漱,可到底還是有些生氣的,或者說羨慕他也不無可,畢竟漱玉山好不容易得到這麼個冰靈根,卻無端被他搶了去.

    想到這方勝便有些想笑,不料卻正被云汀真人看到了,云汀真人一眼便看穿了方勝的想法,竟忍俊不禁笑了出來,沒好氣道:"機關算盡太聰明!要是你能把這份心思用在修行上,只怕已不是這個境界了!"

    方勝立刻板起臉恭敬道:"前輩教訓得是,弟子謹記."

    玉漱卻猜不到這些彎彎繞繞,也不感興趣,只是靜靜在一旁馭劍飛著.云汀真人看在眼里,不由一陣心疼,她這個徒弟,資質絕佳,卻太讓人不放心了,和方勝在一起,難保不吃虧.想到這云汀真人便打定主意,只要方勝敢欺負玉漱,她便不讓玉漱知道,親自出手教訓方勝.

    片刻之後,他們三個便飛到了斗宮閣,幕祀年青時的修行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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