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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6樓
發表於 2009-4-16 0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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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念了十几聲,抬頭望了望見月亮,道:“我得回去了,你也回去
罷。”從懷中取出兩個饅頭,塞在令狐沖手中,道:“啞婆婆,今天
為什么你不瞧我,你不舒服么?”待了一會,見令狐沖不答,自言自
語:“你又聽不見,我卻偏要問你,可真是傻了。”慢慢轉身去了。
令狐沖坐在石上,瞧著她的背影隱沒在黑暗之中,她適才所說的那番
話,一句句在心中流過,想到徊腸斷氣之處,當真難以自已,一時不
由得痴了。
也不知坐了多少時候,無意中向溪水望了一眼,不覺吃了一驚,只見
水中兩個倒影并肩坐在石上。他只道眼花,又道是水波幌動之故,定
睛一看,明明是兩個倒影。霎時間背上出了一陣冷汗,全身僵了,又
怎么敢回頭?
從溪流水中的影子看來,那人在身后不過二尺,只須一出手立時便制
了自己死命,但他竟嚇得呆了,不知向前縱出。這人無聲無息來到身
后,自己全無知覺,武功之高,難以想像,登時便起了個念頭:“
鬼!”想到是鬼,心頭更涌起一股涼意,呆了半晌,才又向溪水中瞧
去。溪水流動,那月下倒影朦朦朧朧的看不清楚,但見兩個影子一模
一樣,都是穿著寬襟大袖的女子衣衫,頭上梳髻,也是殊無分別,竟
然便是自己的化身。
令狐沖更加驚駭惶怖,似乎嚇得連心也停止了跳動,突然之間,也不
知從那里來的一股勇氣,猛地里轉過頭來,和那‘鬼魅’面面相對。
這一看清楚,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眼見這人是個中年女子,認得便
是懸空寺中那個又聾又啞的仆婦,但她如何來到身后,自己渾不覺
察,實在奇怪之極。他懼意大消,訝異之情卻絲毫不減,說道:“啞
婆婆,原來……原來是你,這可……這可嚇了我一大跳。”但聽得自
己的聲音發顫,又甚是嘶啞。只見那啞婆婆頭髻上橫插一根荊釵,穿
一件淡灰色布衫,竟和自己打扮全然相同。他定了定神,強笑道:
“你別見怪。任大小姐記性真好,記得你穿戴的模樣,給我這一喬裝
改扮,便和你是雙胞姊妹一般了。”
他見啞婆婆神色木然,既無怒意,亦無喜色,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尋思:“這人古怪得緊,我扮成她的模樣,給她看見了,這地方不宜
多耽。”當即站起身來,向啞婆婆一揖,說道:“夜深了,就此別
過。”轉身向來路走去。
只走出七八步,突見迎面站著一人,攔住了去路,便是那個啞婆婆,
卻不知她使什么身法,這等無影無蹤、無聲無息的閃了過來。東方不
敗在對敵時身形猶如電閃,快速無倫,但總尚有形跡可尋,這個婆婆
卻便如是突然間從地下涌出來一般。她身法雖不及東方不敗的迅捷,
但如此無聲無息,實不似活人。
令狐沖大駭之下,知道今晚是遇到了高人,自己什么人都不扮,偏偏
扮成了她的模樣,的確不免惹她生氣,當下又深深一揖,說道:“婆
婆,在下多有冒犯,這就去改了裝束,再來懸空寺謝罪。”那啞婆婆
仍是神色木然,不露絲毫喜怒之色。令狐沖道:“啊,是了!你聽不
到我說話。”俯身伸指,在地上寫道:“對不起,以后不敢。”站起
身來,見她仍然呆呆站立,對地下的字半眼也不瞧。令狐沖指著地下
大字,,大聲道:“對不起,以后不敢!”那婆婆一動也不動。令狐
沖連連作揖,比划手勢,作解衣除發之狀,又抱拳示歉,那婆婆始終
紋絲不動。令狐沖無計可施,搔了搔頭皮,道:“你不懂,我可沒法
子了。”側過身子,從那婆婆身畔繞過。她左足一動,那婆婆身子微
幌,已擋在他身前。令狐沖暗吸一口氣,說道:“得罪!”向右跨了
一步,突然間飛身而起,向左側竄了出去。左足剛落地,那婆婆已擋
在身前,攔住了去路。他連竄數次,越來越快,那婆婆竟始終擋在他
面前。令狐沖急了,伸出左手身她肩頭推去,那婆婆右掌疾斬而落,
切向他手腕。
令狐沖急忙縮手,他自知理虧,不敢和她相斗,只盼及早脫身,一低
頭,想從她身側閃過,身形甫動,只覺掌風颯然,那婆婆已一掌從頭
頂劈到。令狐沖斜身閃讓,可是這一掌來得好快,拍得一聲,肩頭已
然中掌。那婆婆身子也是一幌,原來令狐沖體內的‘吸星大法’生出
反應,竟將這一掌之力吸了過去。那婆婆倏然左手伸出,兩根雞爪般
又瘦又尖的指尖向他眼中插來。
令狐沖大駭,忙低頭避過,這一來,背心登時露出了老大破綻,幸好
那婆婆也怕了他的‘吸星大法’,竟不敢乘隙擊下,右手一彎,向上
勾起,仍是挖他眼珠。顯然她打定主意,專門攻擊他眼珠,不論他的
‘吸星大法’如何厲害,手指入眼,總是非瞎不可,柔軟的眼珠也決
不會吸取旁人功力。令狐沖伸臂擋格,那婆婆回轉手掌,五指成抓,
抓向他左眼。令狐沖忙伸左手去格,那婆婆右手飛指已抓向他的右
耳。這几下兔起鶻落,勢道快極,每一招都是古里古怪,似是鄉下潑
婦與人打架一般,可是既陰毒又快捷,數招之間,已逼得令狐沖連連
倒退。那婆婆的武功其實也不甚高,所長者只是行走無聲,偷襲快
捷,真實功夫固然遠不及岳不群、左冷禪,連盈盈也比她高明得多。
但令狐沖拳腳功夫更差,若不是那婆婆防著他的‘吸星大法’,不敢
和他手腳相碰,令狐沖早已接連中掌了。又拆數招,令狐沖知道若不
出劍,今晚已難以脫身,當即伸手入懷去拔短劍。他右手剛碰到劍
柄,那婆婆出招快如電閃,連攻了七八招,令狐沖左擋右格,更沒余
暇拔劍。那婆婆出招越來越毒辣,明明無怨無仇,卻顯是硬要將他眼
珠挖了出來。令狐沖大喝一聲,左掌遮住了自已雙眼,右手再度入懷
拔劍,拚著給她打上一掌,踢上一腳,便可拔出短劍。
便在此時,頭上一緊,頭發已給抓住,跟著雙足離地,隨即天旋地
轉,身子在半空中迅速轉動,原來那婆婆抓著他頭發,將他甩得身子
平飛,急轉圈子,越來越快。令狐沖大叫:“喂,喂,你干什么?”
伸手亂抓亂打,想去拿她手臂,突然左右腋下一麻,已給她點中了穴
道,跟著后心、后腰、前胸、頭頸几處穴道都給她點中了,全身麻
軟,再也動彈不得。那婆婆兀自不肯停手,將他身子不絕旋轉,令狐
沖只覺耳際呼呼風響,心想:“我一生遇到過無數奇事,但像此刻這
般倒霉,變成了一個大陀螺給人玩弄,卻也從所未有。”
那婆婆直轉得他滿天星斗,几欲昏暈,這才停手,拍的一聲,將他重
重摔在地下。
令狐沖本來自知理虧,對那婆婆并無敵意,但這時給她弄得半死不
活,自是大怒,罵道:“臭婆娘當真不知好歹,我倘若一上來就拔
劍,早在你身上戳了几個透明窟窿。”那婆婆冷冷的瞧著他,臉上仍
是木然,全無喜怒之色。
令狐沖心道:“打是打不來了,若不罵個爽快,未免太也吃虧。但此
刻給她制住,如果她知我在罵人,自然有苦頭給我吃。”當即想到了
一個主意,笑嘻嘻地罵道:“賊婆娘,臭婆娘,老天爺知道你心地
壞,因此將你造得天聾地啞,既不會笑,又不會哭,象白痴一樣,便
是做豬做狗,也勝過如你這般。”他越罵越惡毒,臉上也就越是笑得
歡暢。他本來只是假笑,好讓那婆婆不疑心自己是在罵她,但罵到后
來,見那婆婆全無反應,此計已售,不由得大為得意,真的哈哈大笑
起來。
那婆婆婆婆慢慢走到他身邊,一把抓住他頭發,著地拖去。她漸行漸
快,令狐沖穴道被點,知覺不失,身子在地下碰撞磨擦,好不疼痛,
口中叫罵不停,要笑卻是笑不出來了。那婆婆拖著他直往山上行去,
令狐沖側頭察看地形,見她轉而向西,竟是往懸空寺而去。
令狐沖這時早已知道,不戒和尚、田伯光、漠北雙熊、仇松年等人著
了道兒,多半都是她做的手腳步,要神不知、鬼不覺的突然將人擒
住,除了她如此古怪的身手,旁人也真難以做到,只是自己曾來過懸
空寺,見了這聾啞婆婆竟一無所覺,可說極笨。連方証大師、沖虛道
長、盈盈、上官云這等大行家,見了她也不起疑,這啞婆婆的掩飾功
夫實在做得極好。轉念又想:“這婆婆如也將我高高挂在通元谷的公
孫樹上,又在我身上挂一塊布條,說我是天下第一大淫棍之類,我身
為恆山派掌門,又穿著這樣一身不倫不類的女人裝束,這個臉可丟得
大了。幸好她是拖我去懸空寺,讓她在寺中吊打一頓,不致公然出
丑,倒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又想:“不知她是否知曉我的身份,莫
非瞧在我是恆山掌門的份上,這才優待三分?”一路之上,山石將他
撞得全身皮肉之傷不計其數,好在臉孔向上,還沒傷到五官。到得懸
空寺,那婆婆將他直向飛閣上拖去,直拖上左首靈龜閣的最高層。令
狐沖叫聲:“啊喲,不好!”靈龜閣外是座飛橋,下臨萬丈深淵,那
婆婆只怕要將自己挂在飛橋之上。這懸空寺人跡罕至,十天半月中難
得有人到來,這婆婆若將自己挂在那里,不免活生生的餓死,這滋味
可大大不妙了。那婆婆將他在閣中一放,逕自下閣去了。令狐沖躺在
�
a下,推想這惡婆娘到底是什么來頭,竟無半點頭緒,料想必是恆山
派的一位前輩名手,便如是于嫂一般的人物,說不定當年是服侍定靜
、定閑等人之師父的。想到此處,心下略寬:“我既是恆山掌門,她
總有些香火之情,不會對我太過為難。”但轉念又想:“我扮成了這
副模樣,只怕她認我不出。倘若她以為我也是張夫人之類,故意扮成
了她的樣子,前來臥底,意圖不利于恆山,不免對我‘另眼相看’,
多給我些苦頭吃,那可糟得很了。”也不聽見樓梯上腳步響聲,那婆
婆又已上來,手中拿了繩索,將令狐沖手腳步反縛了,又從懷中取出
一根黃布條子,挂在他頸中。令狐沖好廳心大起,要想看看那布條上
寫些什么,可是便在此時,雙眼一黑,已給她用黑布蒙住了雙眼。令
狐沖心想:“這婆婆好生機靈,明知我急欲看那布條,卻不讓看。”
又想:“令狐沖是無行浪子,天下知名,這布條上自不會有什么好
話,不用看也知道。”
只覺得手腕腳步踝上一緊,身子騰空而起,已給高高懸挂在橫梁之
上。令狐沖怒氣沖天,又大罵起來,他雖愛胡鬧,卻也心細,尋思:
“我一味亂罵,畢竟難以脫身,須當慢慢運氣,打通穴道,待得一劍
在手,便可將她也制住了。我也將她高高挂起,再在她頭頸中挂一根
黃布條子,那布條上寫什么字好?天下第一大惡婆婆!不好,稱她天
下第一,說不定她心中反而喜歡,我寫‘天不第十八惡婆’,讓她想
破了腦袋也猜想不出,排名在她之上的那十七個惡婆究竟是些什么
人。”側耳傾聽,不聞呼吸之聲,這婆婆已下閣去了。
挂了兩個時辰,令狐沖已餓得肚中咕咕作聲,但運氣之下,穴道漸
通,心下正自暗喜,忽然間身子一幌,砰的一聲,重重摔在樓板之
上,竟是那婆婆放松了繩索。但她何時重來,自己渾沒半點知覺。那
婆婆扯開了蒙在他眼上的黑布,令狐沖頸中穴道未通,無法低頭看那
布條,只見到最底下一字是個‘娘’字。他暗叫‘不好!’心想她寫
了這個‘娘’字,定然當我是個女人,她寫我是淫徒、浪子,都沒什
么,將我當作女子,那可大大的糟糕。
只見那婆婆從桌上取過一只碗來,心想:“她給我喝水,還是喝湯?
最好是喝酒!”突然間頭上一陣滾熱,大叫一聲:“啊喲!”這碗中
盛的竟是熱水,照頭淋在他頭頂。令狐沖大罵:“賊婆娘,你干什
么?”只見她從懷中取出一柄剃刀,令狐沖吃了一驚,但聽得嗤嗤聲
響,頭皮微痛,那婆婆竟在給他剃頭。令狐沖又驚又怒,不知這瘋婆
子是何用意,過不多時,一頭頭發已給剃得干干淨淨,心想:“好
啊,令狐沖今日做了和尚。啊喲,不對,我身穿女裝,那是做了尼
姑。”空然間心中一寒:“盈盈本來開玩笑,說叫我扮作尼姑,這一
語成仟,只怕大事不妙。說不定這惡婆娘已知我是何人,認為大男人
做恆山派掌門大大不妥,不但剃了我頭,還要……還要將我閹了,便
似不可不戒一般,教我無法穢亂佛門清淨之地。這女人忠于恆山派,
發起瘋來,什么事都是做得出。啊喲,令狐沖今日要遭大劫,‘武林
稱雄,引刀自宮’,可別去練辟邪劍法。”那婆婆剃完了頭,將地下
的頭發掃得干干淨淨。令狐沖心想事勢緊急,疾運內力,猛沖被封的
穴道,正覺被封的几處穴道有些松動,忽然背心、后腰、肩頭几處穴
道一麻,又給她補了几指。令狐沖長嘆一聲,連‘惡婆娘’三字也不
想罵了。
那婆婆取下他頸中的布條,放在一旁,令狐沖這才看見,布條上寫
道:‘天下第一大瞎子,不男不女惡婆娘’。他登時暗暗叫苦:‘原
來這婆娘裝聾作啞,她是聽得見說話的,否則不戒大師說我是天下第
一大瞎子,她又怎會知道?若不是不戒大師跟女兒說話時她在旁偷
聽,便是儀琳跟我說話之時,她在旁偷聽,說不定兩次她都偷聽了
。’當即大聲道:“不用假扮了,你不是聾子。”但那婆婆仍是不
理,逕自伸手來解他衣衫。
令狐沖大驚,叫道:“你干什么?”嗤。的一聲響,那婆婆將他身上
女服撕成兩半,扯下來。令狐沖驚叫:“你要是傷了我一根毫毛,我
將你斬成肉醬。“轉念一想:”她將我滿頭頭發都剃了,豈只傷我毫
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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