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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
發表於 2009-3-21 1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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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期而遇
星期一上午八點,陸瀟瀟正和默默匆匆忙忙,手忙腳亂地,出門去上課。
明明宿舍在十樓,教室就在同一幢樓的三樓,她們還總是有本事每次總比老師到得晚,沒有一次例外,實屬不易。
害得那個地中海髮型的英文老師MR.周每次都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們。
好在陸瀟瀟一向聲名顯赫,且英文出眾,所以MR.周很給面子地,終究也就只是似笑非笑看看而已,倒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舉動。
陸瀟瀟就是吃定了這點,每次才敢這麼肆無忌憚地,踩著鐘點來上課。
這才是她的本色。
對於這點,最清楚的,莫過於默默,她的親親室友。
兩個看上去文文靜靜的淑女,暗地裡,呵呵――
嚇死人不償命。
此刻,一貫以治學嚴謹,綿裡藏針而著稱的MR.周,正在對一個溜號的男生窮追不捨:“鄭同學,請問這個句子應該怎麼改錯?”
方才還眼光迷離地看著窗外大好秋光,心中不知有何琦念的鄭同學猛地被驚醒,張口結舌,面紅耳赤地站起來,低著頭,一言不發。
等了一會兒之後,MR.周暗含諷刺地開口:“當然了,窗外的秋光可比我這個老頭子中看多了,是不是?”
哄堂大笑。
陸瀟瀟也笑。
一會兒之後,她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一下課,她就看到教室門口堵了一個人。
一個她絕對絕對不想看到的人。
一個從她大一開始就對她窮追不捨,現在都已經在讀博了,依然還是以深情款款之姿對她一如既往地君子好逑的韓風韓博士。
說起來,韓博士也沒什麼不好的,名牌大學的電腦專業,前程一片大好,且長得一臉斯文,文質彬彬的樣子,也算是許多女生眼中的白馬王子。
只可惜,踢到陸瀟瀟這塊鐵板。
他實在不是陸瀟瀟LIKE的STYLE。
只是,陸瀟瀟對他也實在沒什麼脾氣,因為無論如何拒絕,都已經拒絕了快四年了,他仍舊一句:
“沒關係,我可以等。”
你沒關係,偶有關係咧。
陸瀟瀟對他,完完全全沒好氣。
D大所有的人,包括老師在內,都知道韓風博士對陸冰山志在必得,使得陸瀟瀟行情一路看跌,這一年來,更是險至跌停板。
畢竟,名花有主或准名花有主的女生,追起來難度係數太高,在這個知識經濟時代,完全有悖速食主義的風格。
因此,現在的陸瀟瀟,臉色沉至冰點以下。
明明心裡還記掛著老媽宣佈要再嫁的消息,正暗自不爽,就有人上門踢館,真真教她情何以堪。
於是,她罔顧四周似有若無的低低議論和輕笑聲,上前一臉禮貌兼平靜地說:“韓博士好。”
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
好在她這副千年不變的樣子韓風見慣不慣,依舊淺笑:“有沒有空,我找你有點事。”
陸瀟瀟幾乎尖叫,但凡你找我,一定沒空。
但是,表面上依舊很有禮的樣子:“好,等我一下,我有點事要跟默默說一下。”
今天,我陸瀟瀟誓要剷除你這個不定時炸彈。
她回頭,看了默默一眼,比了個手勢。
千言萬語,霎那目光交匯,她知道默默看得懂。
基本上,能和她相交如此深的,非冰雪聰明絕對無法辦到。
果然,默默了然地比個OK的姿勢。
嗯,搞定。
她回頭,淺淺一笑:“那就走吧。”
韓博士幾乎看呆了,冰山美女居然......沖他笑了......
宋聿帶有幾分慵懶地向學校後山的小草坡走去。
現在的他,其實應該出現在專業基礎課的教室裡。
只不過,他不屑於去上。
汽車專業的基礎課,憑他的聰明腦袋,大致流覽一下就足夠足夠了。
他儘管一副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但成績一向奇好,穩居專業前五,這就是天分。
而且,學那麼多幹嘛,只要會開汽車就行了,再而且,說不定以後都不用他自己開車,有專人開。
他更加索然無味。
從來,他都不怕點名簽到之類的小CASE。
以宋聿同學在同學聚會時動輒一擲百金乃至千金的豪闊舉止,自然有同學幫他處理得妥妥當當,從不讓他操半點心。
最誇張的一次,在一次英語課上,幫他一人簽到的字條竟然多達二十三張,讓那個初出茅廬的年輕女老師驚得目瞪口呆,啞口無言。
以後,為防止此類烏龍事件再次發生,經過眾人的慎重討論,幫他簽到的專屬光榮任務,落到胖胖男生,姚遠的頭上。
他一向完成得兢兢業業。
於是,本應該出現在教室的他,現在舒舒服服地躺在一個小斜坡上,無意識地哼著那首MEMORY。
midnight
not a sound from the pavement
has the moon lost her memory
she is smiling alone
in the lamp light
the withered leaves collect at my feet
and the wind begings to moan
memory
all alone in the moonlight
i can smile at the old days
i was beautiful then
i remember the time i knew what happiness was
let the memory live again
every street lamp
seems to beat a fatalistic warning
someone mutters and a street lamp gutters
and soon it will be morning
day light
i must wait for the sunrise
i must think of a new life
and i musn\'t give in
when the dawn comes ,tonight will be a memory too
and a new day will begin
burnt out ends of smoky days
the stale cold smell of morning
a street lamp dies, another night is over
another day is dawning
touch me
it\'s so easy to leave me
all alone with my memory
of my days in the sun
if you touch me
you\'ll understand what happiness is
look, a new day has begun
過了沒多久,在慵懶的秋日陽光中,有些微微犯困,他輕輕地閉上眼。
不知過了多久,他似乎聽到斜坡的另一面有人說話,迅速睜開眼。
宋聿同學的反應力一向遠非常人可比。
分辨力亦是如此。
很快他就聽出那個語音輕柔,冷淡,還帶有些微幾不可察的堅持的女聲:“韓博士,你找我有什麼事嗎?”似曾相識。
是那座叫做陸瀟瀟的冰山的聲音。他確信。
並且,心中冷哼一聲。
裝腔作勢的老女人!一個單身男人約一個單身女人,在這個僻靜的地方見面,能有什麼事?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
不過,他還是決定聽下去。
因為,自打第一次相遇之後,在宿舍裡,姚遠同學繪聲繪色地講演了一番與陸冰山邂逅的過程,自此,將近一個月來,他們宿舍夜聊話題的80%都與這個陸冰山有關。
陸冰山寫得一手好文章,陸冰山彈得一手好琵琶,陸冰山經常拿獎學金,陸冰山冰清玉潔從來沒談過戀愛,陣亡在陸冰山石榴裙下的仁人志士早就突破四位數等等等等,只要一提到這個陸冰山,那些小男生的敬仰和崇拜之情簡直有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
宋聿對這種無聊的夜談會從來都持“三不主義”――不參與,不理會,不表態。
一向頗有女生緣的他,從小到大見的女生多了去了,熟識的算不上少,才貌雙全的更不在少數,到最後,也不過就是爾爾,大都一早沾染上了當今社會的拜金習氣,對他的家世要比對他這個人更加熱衷,這個陸冰山,即便再吹得出神入化,又能特殊到哪兒去?
而且,對這些小男生說話的真實可靠性,他通常都除以二,再開根號來聽。
他不是看不到初次相遇時陸冰山眼中的譏誚。
和那次撞到他時一臉的理所當然。
跋扈的女人!他生平最討厭的類型。
不過,不知道為什麼,他仍然決定聽下去。
韓風微笑:“陸瀟瀟,週末有沒有空,我想約你去看電影。”然後,再見機行事。
其實,也不過是想和她一起在校園裡走走,讓D大更多的人看到,再口耳傳誦,陸冰山和韓博士目前正處於戀愛階段。
因為,他有90%的把握,會被拒絕,這才是面前這個陸冰山的一貫風格。
追了陸瀟瀟同學將近四年,從一個小碩一咬牙脫胎換骨成一個博士,對她,韓風談不上瞭若指掌,但瞭解程度絕對比一般人,要深得多。
不過,沒關係,他可以繼續耐心地等,目前,只要造成一定的輿論就OK。
陸瀟瀟到底少吃了幾年米,想不出這個看似文雅實質心機深重的男生心中的百轉千回,但是,她在轉另一個念頭,那就是--默默怎麼還沒有來救場?
因此,對韓博士的話,恍若未聞。
過了一會兒,韓博士試著開口:“陸瀟瀟--”
正在此時,陸瀟瀟的手機響了,宋聿一怔,他聽得很清楚,居然,也是MEMORY。
陸瀟瀟如釋重負,有些誇張地接起手機,語音柔美:“喂--”
一陣雞皮疙瘩掉地,嗯,待會兒掃掃回去給文竹施肥。
只聽到電話那頭一個十分好聽的男聲:“喂,瀟瀟嗎?”聲音也頗中氣十足的樣子。
陸瀟瀟一怔,接著,很快反應過來是誰,不由激賞,兼感動。好默默,居然連難得來牛郎織女一趟的寶貝男友高楓先生都慷慨相借,這份人情,回去之後慢慢再還。
電話那頭的聲音還是很大,大得足以讓旁邊豎起耳朵的人聽到,且變色:“瀟瀟啊,我這麼想你,難得來看你一趟,你跑哪去啦?告訴我地點,我開車來接你。”
一副成功人士特有的優越口吻。
旁邊的人更加變色。
陸瀟瀟壓下偷笑,繼續音色甜美,帶著些微撒嬌:“不用啦,我馬上就來,在我宿舍等我,下午我們一起去逛街啊。”
姑奶奶我還從來沒這麼犧牲過,為了你這個韓博士,今天算是開天闢地了。她放下電話,心裡一陣一陣地惱怒。
果然,韓博士面如土色:“陸瀟瀟---”手指著她,說不出話來。
只見陸瀟瀟俐落地站起來,對著他,一臉平靜兼安詳:“韓博士,對不起,我已經有男朋友了,天涯何處無芳草,希望,你也能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蒼蠅掃除,大功告成,心情絕佳,瀟灑跑開。
宋聿就看到陸瀟瀟飛快地跑向自己所在的方向,一路長髮飛揚地跑遠,顯然是心情頗佳的樣子。而且,擦過他身旁的時候,完全沒注意到半躺著的他,掠過他身邊的那一瞬間,她的嘴角掀起的,居然是一絲詭譎的笑。
這個陸冰山,人不可貌相。
他不傻,他篤定,剛才那個電話絕對是在演雙簧,讓陸冰山用那種口吻跟一個男的說話,哼哼,比外星人撞地球的幾率還低。
儘管才見她兩面,他居然仿佛很清楚她心裡在想什麼。
演技略顯誇張,不合格。他在心裡暗下評語。
不過,騙那個呆呆的博士顯然足夠了,因為,不一會兒,他就聽到了一陣沉重而拖遝的腳步聲,緩緩遠去。
於是,聽了一場不算精彩但略略還有些跌宕起伏的戲之後的宋聿同學,片刻之後,也一躍而起,走開。冤家路窄
自從從珊女士扔下那顆炸彈之後,一個多月來,陸家的氣氛都處於緊急狀態,紅色警戒以上。
如同颶風過境之後的蕭條。
孝莊的臉色,更像是在颶風中失去家園,失去親人,失去一切的重災區的重災民。
一臉的世紀末日。
從珊女士識相地不去惹她,否則,一日三餐,基本民生,瞬間告急。
至於瀟瀟那個丫頭,儘管從小被她訓練得處變不驚,但是,很明顯的,對她這種老樹發新枝的行為舉止,嘴上不說,心裡肯定頗不以為然。
但是,從珊女士心中無奈,誰叫愛情說來就來呢,只不過去參加了幾次訪談節目,誰叫她就誤打誤撞碰上了她的MR.RIGHT了呢!
於是,孤立無援的從珊女士,現在正在和她的MR.RIGHT商討對策。
在一家環境頗為優雅的咖啡館。
藍山咖啡,恰巧也是從珊女士的至愛。
沒錯,坐在她對面的,看上去穩重有禮,事業有成的中年男子,正是宋致山先生。
宋先生是一家規模頗大的外貿公司的老總。
想當初,宋致山先生因為上一次財經訪談節目而誤打誤撞認識了知名專欄作家微風女士,心底最深處的那縷揮之不去的文學氣息開始縈繞。不要看宋先生如今是身處銅臭地,摸爬滾打在生意場上的生意人,想當初年輕時也是個如假包換的狂熱的文學青年呢。
而且,相處時間長了,越來越發現,從珊女士外表美豔精明,實質迷糊善良,實在是大大觸動了他內心處最柔軟的一塊地方。
前妻去世十年來,身邊來來往往的女人也不少,但是,還沒有一個人能讓他動了以將近知天命高齡娶回家中去的念頭。
從珊女士是第一個。
再怎麼說,都必須要再向虎山行。
他打過很多次電話到陸家,踢到過很多次孝莊的鐵板,於是,他聰明地先跳過這個閒雜人等,儘管這個閒雜人等對從女士影響力非同小可,但尚不足以左右她的最終判斷力。
於是,他徵詢式地開口:“要麼,你回去跟瀟瀟商量,我回去再跟小聿說一下,這個週末大家出來見一面,聊一聊。”
雖然,一想到那個臭小子一臉漠然的樣子,和那種比他這個多活了二十六年的老爸還要冷靜的眼神,心裡居然有一些緊張,但是,為了自己的幸福,為了自己心愛的女人,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從珊女士也實在想不出什麼好辦法,無奈點頭。
週末,宋聿應老爸強烈催促,終於回到宋家二層樓的小別墅。
他有些奇怪。一向老爸都不會這麼心急火燎地催他回家。宋家的家教,基本以放任為主。
宋致山先生雖然跟兒子不是很親,但一向頗為放心。兒子雖然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但功課絕對不差,否則不會以高分進入D大這個英才雲集的高等學府,用錢方面雖然從來不省,但是也並沒有什麼過分的要求,也沒如同其他朋友同袍一樣總是抱怨家裡的臭小子老想著換車換房換女朋友。
家裡有一輛為宋聿專配的豐田車,但幾乎不見他開,自打十五六歲以來,來找他的女孩子儘管也不少,但目前似乎還沒有什麼不好的傳聞飛到他的耳朵,更沒有女孩子上門來踢館。
只是,這小子一直就這麼凡事都提不上勁,一副懶洋洋看破紅塵的態度,讓他這個老爸頗不以為然。
也許,過兩年把他送到國外去,在那個民情淳樸的蠻夷之地鍍鍍金,會讓他的性格有所改變。
只是,目前還不能說。
目前有更重要的事情亟待解決。
晚飯後,宋聿被老爸叫到二樓的書房。
一進門,他打量了一下,唔,自己已經差不多五年沒進來過了。
他坐下來,瞟了一眼書桌上,放的是他八歲那年一家三口郊遊的照片。
他垂下眼,靜候宋致山開口。
“小聿,最近功課還忙吧?”
唔,五年來的第一百一十七次同樣的開場白。
他哼了一聲,權當回答。
宋致山先生今天心胸頗為寬大,全無在公司裡一言九鼎的氣勢,繼續和顏悅色地開口:
“小聿,最近錢夠不夠用啊,喜歡什麼告訴爸爸,爸爸給你買,是要換車,還是想在外面買一套自己的房子住著玩玩?”
宋聿有些奇怪地抬頭看了宋致山先生一眼,通常這種貼心的話語,宋先生只有在有求於兒子的時候才會這麼說。
平時,只是讓會計每月按時撥錢,很少親自過問。
屈指可數的幾次,還是在需要兒子陪同出席一些必不可少的場合時,才會如是。
譬如,劉總的女兒和宋聿打小同學,十分迷戀他,劉總愛女心切,談生意也帶著女兒,宋致山摸清純純少女心後,也只有犧牲兒子,說盡好話後,兒子一副臭臉出場,但總算功敗垂成,一樁大生意搞定。這就是那輛豐田車的起源。
再譬如,為歷練兒子的經歷,一些生意場上的應酬場合,亦需要宋先生打疊精神哄兒子出現,畢竟,家財以後要靠他繼承和發揚。
諸如此類,等等等等。
宋聿繼續沉默,總有人會沉不住氣的。
果然,老爸清清嗓子,開口了:“小聿,你媽媽去世十年了......”
宋聿閉了閉眼,果然,就是這件事。
老媽去世十年了,還用得到他來提醒!
想當初,老媽彌留之際,他在哪裡,他遠在美國談生意!
家人算什麼,老婆算什麼,兒子算什麼,生死算什麼,生意比較重要。
他冷冷地看了宋致山先生一眼,這一眼,卻教他微愣了一下。
他接觸到的,是一雙略帶祈求,略帶不安的眼神。
而且,什麼時候起,老爸的雙鬢,開始泛起了銀霜?
燈光下,尤其刺目。
他繼續垂下眼去。
老媽去世也已經十年了,在這十年裡,儘管他知道老爸身邊女人沒有斷過,但畢竟,他還是聽從了老媽的臨終遺言:在小聿念大學以前,不要再娶。
如今,他已經大二了。
他又看了老爸一眼,還是那種略帶歉疚,略帶不安的眼神。
他頓了一下,起身:“你如果覺得哪個女人適合自己,就看著辦吧。”
反正他很少回來,再說大學一畢業,也就不用在家呆了,眼不見為淨。
宋致山沒想到兒子這麼好說話,儘管語音十分平淡,畢竟沒有強烈反對,一時怔住了。
直到兒子的身影快消失在書房門口時,他才突然想到什麼,追上去:“小聿,明天......”他有些艱難地開口,“大家......見一面吧。”
宋聿的背影頓了頓,然後平淡的一聲:“你看著辦吧。”
徑直下樓去了。
這邊廂陸瀟瀟和從珊女士的溝通顯然要更順利一些。
親親老媽想要人生第二春,儘管自己有些不理解,但是鑒於老媽有條有理地列出自己對宋先生的愛心十八條,比她這個正處在豆蔻年華的青春少女敢情還要純情很多很多,老媽養大自己不容易,而且,無論如何,老媽的幸福比較重要。因此,她只好背叛孝莊太后,答應找個理由,和老媽在外面會合,去雙刀赴會。
於是,某一個週六下午三點,四個人就先後出現在那個環境十分幽雅的咖啡館。
宋家父子先到,這是紳士禮儀的一部分。
只不過,小的那個,明顯有點興趣索然。
老的那個,則是一副情竇初開的蠢蠢少男模樣。
瀟瀟和從珊女士後到。
當陸瀟瀟苗條纖細的身影出現在咖啡館時,宋聿的眼睛不自覺眯了起來。
冤家路窄。
他不無挑剔地上下看看她,一身黑色長連衣裙,腰身收得恰到好處,將她玲瓏的身材和白皙的皮膚凸顯無疑。
一定又是廉價貨。他繼續罔顧其實她穿得真的很好看的事實。
陸冰山來這家咖啡館作什麼?難道有約會,不像啊,她身邊還有一個看上去三十多歲,一副精明模樣的女人,會是誰?
一會兒,他就知道答案了。
因為,很快,已經忐忑不安了老半天的宋致山先生就揚起了手:“從珊,瀟瀟,這邊!”
陸瀟瀟順著話音看過去。
瞬間,兩個人很愉快地互打招呼。
另外兩人,完全愣住了。
坐定了之後,陸瀟瀟大腦裡還是有點混亂,完全不知道老媽和宋叔叔都說了些什麼。
那個臭男生,會是宋叔叔的兒子?!
而且,此刻,那個臭男生,正坐在對面,好整以暇地盯著她。
她低頭,短暫性失憶兼失明。
直到宋致山含笑對她說:“瀟瀟,聽你媽媽說,你也在D大念書?”
他實在是很喜歡這個很可能成為他繼女的女孩子,清秀,文雅,氣質出眾,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
陸瀟瀟這才抬起頭來,微笑:“是啊,宋叔叔。”
一副乖乖女的樣子。
宋聿心中冷哼,裝模作樣的老女人。
他還記得她那詭譎的笑。
宋致山繼續話題:“哦,我們小聿也在D大,你們以前沒有碰到過吧。”
碰到他就是飛來橫禍。陸瀟瀟面不改色心不跳剛想開口說謊:“呃,沒......”
有人比她更快。
“D大大名鼎鼎的美女加才女陸瀟瀟同學,我怎麼會不知道呢。”
雖然他自動省略了“冰山”二字,話裡話外的諷刺意味她可是聽得一清二楚。
她低頭,權當給狗咬了一下。
總不能回頭去咬它吧。
畢竟,人狗殊途。
從珊女士倒挺感興趣:“哦,瀟瀟在學校很有名嗎?”
這個寶貝女兒,自打上高中起,她和孝莊接她的電話就接到手軟,大多數都是那些小男生打來的,週末在陸家公寓樓下癡癡守候的也不在少數,親戚朋友間試探詢問的也不少,她對這個死丫頭一向很有他信。
但是,這個死丫頭居然到現在都不談戀愛,讓她這個老媽跌破眼鏡之外,頗沒面子。
在這個男女比例嚴重失衡的資訊經濟時代,家中守著個如花似玉的青春美少女,卻無人折枝,讓她總生悲秋之感。
這會兒,她要好好摸清女兒的行情。
陸瀟瀟只聽到對面那個聲音閑閑地又開口:“當然,從本科,到碩士,再到博士,陸師姐的名聲一向遠播。”
那個沾了陸瀟瀟的光,成為D大名人的韓博士可不就是從小碩追到博士?
他可不是有意聽來的,有人閒磕牙順便刮到他耳朵裡而已。
陸瀟瀟心裡早已將他淩遲處死,這會兒正在挖他的心臟。
死鸚鵡,少說幾句話你會死啊。
從珊女士笑得開心,一副滯貨終於可以清倉的模樣。
宋致山也笑。
陸瀟瀟繼續低頭,斂眉,操刀,大開殺戒。
四個人相處得還算融洽。
因為,從頭到尾,幾乎就只有兩個人在說話。
另外兩個,各想各的,各自心懷鬼胎。
陸瀟瀟想的是,今晚回去問問見多識廣的孝莊太后,有什麼招數可以避開小人,或者給小人下下降頭。
宋聿則看著眼前長髮中分,低眼斂眉,看似嬌弱女子的這個......老女人。
如果不是三番五次遇上她,如果今天是和她初次見面,他還真就可能被她騙過去了。
只可惜,大浪淘沙,是金子還真的就會發光。
他心中繼續冷哼一聲。
如果姚遠他們知曉他和D大聲名顯赫的陸瀟瀟師姐,居然還能扯上如此離奇的關係,臉上的表情不知道有多驚世絕倫。
他突然很想看看。
到底是二十歲的小男生。
本質上,還是有些幼稚。
一會兒之後,兩位老的退場,存心讓這兩位D大校友好好溝通一下,以掃清他們走上紅地毯之前的最後障礙。
“從珊,我要去買領帶,你陪我去吧。”宋致山開口。
從女士心領神會:“哦,我也要去買點東西,一起去,好好逛逛。”
陸瀟瀟目瞪口呆,這.....這是她老媽嗎?
最最最討厭上街的從珊女士即便慷慨踐諾給女兒買MP3,也是一進商場,雷霆萬鈞地買了就走,毫不停留。
她......沒有聽錯吧。
然後,她就聽到宋致山吩咐兒子:“我把車留給你,老王在車裡,和瀟瀟隨便去哪玩都可以。”
他接著打電話叫公司另一部車到商場門口等。
再然後,一會兒之後,咖啡館裡的卡座上,就留下兩個相看兩厭的人。
大眼對小眼。各擅勝場
陸瀟瀟這會兒才有心情研究對面這個路人甲的姓名。
剛剛宋叔叔叫他什麼,小玉,小豫,小譽還是什麼的,難不成他叫宋玉,我吐,我還潘安咧。
她不無惡意地想,當初起這個名字的父母們,要麼是自我感覺太良好,要麼是對未來期望值過高。
一臉的飛揚跋扈,千分之千的名不副實,絕對絕對讓幾百年前的彼宋玉驚得要從九泉底下急急跳出來申冤,並即時要求更名。
她也老實不客氣地罔顧其實他長得還挺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事實。
宋聿當然知道她嘴角略帶譏誚的那一縷笑意味著什麼。
不知為什麼,他就是有一種對她很瞭解的感覺。
於是,同樣帶著一絲冷笑,他繼續審視她。
陸瀟瀟一抬頭,就看到氣死古人的宋玉先生正看著她,如看一隻實驗白老鼠。
那種眼神,絕對有誓要在她光滑不留痕的冰山表面鑿上幾個大窟窿的架勢。
她不介意,小男生而已,算不得什麼,那麼高段的韓博士,還有若干小碩,小本都被她輕鬆搞定了,這種無聲的眼神,不算個WHAT。
而且,很明顯的,這個宋玉先生對她並沒有那種興趣,於是,她的警戒等級略略降低。
又坐了片刻,實在無言,她優雅起身:“抱歉,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正待瀟灑離開。
剛走兩步,後面一聲:“陸瀟瀟師姐,我們似乎還有筆帳沒算呢。”
她愕然,半晌,轉過頭去。
片刻之後,在那個小小的卡座裡,雙邊會談的二次談判開場。
宋聿抱著手臂,氣定神閑地看著她。
她照例投桃報李。
一時寂靜。
雙方都在掂量各自的分量,不肯輸了先機,失了分寸。
都打著後發制人的主意。
宋聿不禁對這個陸冰山有幾分激賞之意。並非繡花枕頭,亦非草包一個。
從來,能和他平分秋色,鬥智鬥勇的人就不多,或者說,壓根就沒幾個。
連他老爸,亦未必能夠。
這個陸冰山,冷靜,淡定,雙眸中的光芒通常只是一閃而過,瞬即收斂,教人無法摸清其真實想法,是個對手。
怪不得那麼多D大才子亦或財子久攻不下。
但是,此刻,宋聿心中另有算盤。
因此,他不著急,且等著對面的冰山開口。
果然,不一會兒,陸瀟瀟就抬起腕表,看了看時間。
已經出來兩個多小時了,以孝莊太后的精細,沒准已經起疑心了。
因為,在週末,陸家母女同時不在家的幾率實在低得可憐。
早在十年前,從珊女士就已經超時代地成了SOHO一族,基本不離家。
她微微蹙了蹙眉。
這一細微的舉動,給對面的人完全捕捉到了。
於是,宋聿更加悠閒地輕啜了一口咖啡。
唔,到底是名店,果然比學校門口那家孫二娘家的黑店要好喝一些。
他繼續好整以暇地啜著咖啡。
唔,從來沒這麼香過。
陸瀟瀟深吸一口氣,算了,大不了當作又被狗咬了一口吧。
“你想怎樣?”她言簡意賅。
宋聿又喝了一口咖啡,這才慢條斯理地開口:“不想怎樣,只是想為我無辜犧牲的襯衫討個公道。”
其實那件襯衫,他回去隨手就扔了,如果不是今天又巧遇這個陸冰山,他早就已經忘記了這件事了。
本來也的確算不得什麼。
但是,他就是不想讓對面的冰山逍遙法外。
他就是有那種想在這座冰山外表面多看到一條裂痕是一條,恨不能看到上面裂痕密佈的衝動和心理。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一遇上這座冰山,他的心理就殊異於以往。
陸瀟瀟聳聳肩,以一副“你是白癡”的眼神看他:“早在一個多月前我就讓你開條件,是你自己放棄的。”
宋聿繼續悠閒自得地,回她一副“你才是白癡”的眼神:“如果你沒有健忘的話,那時我說的是,等我想好了自然會找你。”
陸瀟瀟心頭一陣急火攻心,霎那間語速超先於大腦反應:“那麼你現在是已經想好了?”
話一出口,恨不能咬舌自盡,天要亡她,以這個小男生的狡詐,明擺了是設圈套給她往下跳。
果然,宋聿眼中精光一閃:“沒錯,我現在的確想好了。”
等了好久,等的就是她的這句話。
果然,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陸冰山總算給他抓到痛腳。
此次,陸瀟瀟再不開口,且以眼神詢問。
言多必失,她今天總算受教。
宋聿抱臂看她:“我的條件就是--”他突如其來湊近她,面帶一絲詭譎,“晚上跟我去參加一個聚會,前帳一筆勾銷。”
實在有些迫不及待要看看D大大名鼎鼎的陸冰山被他脅迫去參加那種小兒科的班級聚會時的表現。
還有姚遠他們那種魂遊天外,莫名驚詫,不敢置信的神情。
枯燥的生活,總是需要一些調劑,不是嗎?
陸瀟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果不是對面這個該死的宋玉先生,她幾乎以為又碰到了一隻蒼蠅。
但是,她擺明瞭知道這個宋玉先生其實對她一無企圖。
他只是要整她,耍她,報復她,要她難堪而已。
她有些為老媽的前途堪憂。
如果這個詭計多端的臭男生以後成為她老媽的繼子,以她老媽大而化之,表面精明,實質迷糊的性格,還不一早被他扒皮卸骨才怪。
事不宜遲,回去趕緊勸老媽懸崖勒馬,回頭是岸。
對面的宋玉先生似乎精通讀心術,繼續悠然自得地:“聽說令堂和在下的老爸結婚證已經領了,結婚的日子也已經選定了,酒席也正在準備中,一切均已就緒。”他氣定神閑地盯著她,“別告訴我你還不知道。”
這是昨天老爸為了感謝他的理解,特地又跟在他後面解釋了半天的時候不小心透露的。
都這把年紀了還興這套先斬後奏。
本來他聽的時候一點點興趣都米有,還在心裡不屑地哼了數聲。
沒想到今天還能派上用場,連老天爺都幫他。
他就篤定那個看似一臉精明的從珊女士還沒有在她的冰山女兒面前透露半個字。
果然,陸瀟瀟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恨不能立時三刻把從女士抓過來狠狠地......勸一頓。
沒腦子啊沒腦子,擒賊先擒王,至少,先要估量一下對方的整體實力狀況再說吧,知己知彼,方才百戰不殆啊。
現在,放著這麼一條大大的白眼狼在面前,饒是陸瀟瀟足智多謀,也一時呆若木雞,半天不能反應。
於是,她就聽到對面聽似寬宏大量的話聲:“不管想不想,我們現在也總算,可能,或許要比普通人要關係更近一些,所以,我也就不再多追究了。”聲音似是頓了頓,“不過,如果你實在勉強的話,我可以去跟從珊阿姨解釋一下事情的前因後果。”
算他狠!!天知道極其極其要強的從珊女士知道這件事後,再加上現在的非理智狀態,一定會把所有的責任歸到她身上,念叨得她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最後,恐怕還是要跟他再一再二再三再四地道歉。
她可丟不起這個人,而且,還要在這個臭男生面前!
算了,忍一忍,還是私了吧。
再加上自打上次小草坡拒絕韓博士以來,拜他所賜,陸瀟瀟有一位校外大款男友的傳聞傳得風聲水起,不絕於耳,曖昧的眼神她也笑納了不下上千條,蝨子多了不怕,就算參加一個小兒科的聚會,亦不能代表什麼。
於是,她下定決心,爽快開口:“好,什麼時間?”
宋聿對她的斬釘截鐵,毫不拖泥帶水亦很欣賞:“今晚六點,一會兒就可以出發。”
半小時後,當D大赫赫有名的陸瀟瀟美女出現在宋聿班上同學面前的時候,果然,現場一片長時間的寂靜。
連針掉在地上恐怕都能聽得仔仔細細,清清楚楚。
原本是一個極其極其普通的班級聚會,在一個極其極其普通的小酒吧。
男生女生打打牌,唱唱歌,跳跳舞,聯絡聯絡感情而已。
按慣例,按合理推斷,原本這種聚會宋聿同學也未見得有興趣出席。
但是,現在......
一進門,宋聿就很滿意地看到所有人堪媲美牛眼的瞪得大大的眼睛。
也很滿意地聽到以姚遠為首的一干小男生們下巴先後掉地的重重撞擊聲。
只不過,他心裡再次冷哼了一聲。
怪不得陸冰山一臉的跋扈,都是這些STANDAD太低的幼齒們灌溉出來的。
但他仍頗具紳士風度地把陸瀟瀟引到一個大家自動讓開的視線絕佳的位置上。
他自己,則坐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
陸瀟瀟很自如地坐下,向左右露出千年不變的淺笑:“你們好。”
方才在路上的時候,她已經向孝莊請奏過,晚上同學聚會。
孝莊大力允諾,並應承晚上回來後有精美夜宵等著瀟瀟享用。
孝莊一向不反對瀟瀟多出來交際交際。
她的一貫信條就是:女孩子,要多見見世面,見的人多了,才不會學壞。
這就是看似淺顯,實質精深的民間智慧,不服不行。
既來之,則安之,因此,現在的陸瀟瀟,一臉輕鬆地,乘著此次時光倒流的契機,和周圍的小學弟小學妹們,閑閒聊天。
盛名之下的陸瀟瀟師姐實際上居然如此地......平易近人,周圍的閒雜人等更是前赴後繼,多說一句是一句,以後閒磕牙時順便也好多幾分談資。
於是,瀟瀟幾乎完全被包圍了。
在包圍圈外,宋聿懶懶地坐著,悠閒地喝著礦泉水。
依雲,他唯一肯喝的品牌。
他的口味,一向挑剔得緊。
因此,雖然先後不斷有女生過來邀舞,他一徑有禮然而平淡地拒絕。
暫時,還沒那份心情。
不一會兒,他就看到胖男生姚遠,顯然背負著沉重的眾托,彎著腰,陪著笑坐到他身邊。
他當作沒看見,路人甲自然會主動開口。
果然,只過了不到一分鐘,姚遠說話了:“宋聿,我還以為你今天不會來呢。”
宋聿哼了一聲,什麼時候這個娃娃臉男生居然也知道什麼叫循序漸進了?
他且繼續等待,他打賭不會超過一分鐘。
果然,不到一分鐘,旁邊這個抓耳撓腮的孫猴子實在按捺不住了:“宋聿,我們都想知道......”他的笑容堪媲美向日葵盛開,但聲音在對方目光注視下逐漸降低,“其實,還是他們啦,”他用下巴點點幾個目不轉睛注意這邊動靜的小男生,“你,和,陸師姐,是......什麼......關係?”
一副VERY VERY VERY期待的神情。
宋聿不自覺瞟了一眼舒舒服服坐在包圍圈的中心,輕顰淺笑,間或順順滑到胸前的長髮的陸瀟瀟。
不知為什麼,心中就是有點不爽。
招蜂引蝶的老女人!
於是,他突然興起惡作劇之念,同樣,用下巴點點陸瀟瀟:“你何不去問她?”
倒要看看這個陸冰山如何應對。
下一步,他就瀟灑喝完純淨水,爽快答應一個女生的邀請,滑進舞池。
留下姚遠,目瞪口呆坐在座位上。
咦,今天的宋大少爺,有點兒奇怪咧,他不是從不和班上女生跳舞,以免後患的嗎。
隨著舞池裡氣氛越來越熱烈,周圍的人漸漸散去。
陸瀟瀟終於舒了一口氣,這些小男生小女生的好奇心還真真不容小覷,問的問題,聊的話題亦是五花八門,稀奇古怪。
從不記得自己有過這麼豐富多姿,色彩斑斕的大學時光。
那時候,在極其要強的從珊女士威逼下,瀟瀟同學一貫以學習為重,無暇他顧,現在想來,不免也是人生的一種遺憾。
她婉拒了所有的邀舞,喝了一口飲料,看了看腕表,正待搜尋宋玉先生的身影,有個人期期艾艾地,坐到她身邊。
她轉身一看,紅番茄一顆,從頭到腳全部通紅。
她認人的本領一向出神入化,一眼認出,在操場邊和宋玉先生在一起,對她指指點點的娃娃臉胖男生。
胖男生儘管已經化身為植物,但是,語言中樞仍然十分靈敏:“你好,陸師姐,我叫姚遠,宋聿的同學。”
瀟瀟頷首,微笑,明白來者不善。
因為他眼中有無數的星光在閃動,冒出一個一個大大的問號,絕對絕對可媲美十萬個為什麼。
她心中有數,知道他想知道什麼,況且,既然來赴鴻門宴,早就有心理準備,前因後果自然早已厘清。
於是,本著不忍破壞生態環境的心態,她開口:“你好,我是他姐姐。”
姚遠的眼睛一下瞪得奇大無比。
瀟瀟繼續解釋:“我是他姐姐,他跟他爸姓,我跟我媽姓。”
含蓄的字面意思,拐彎抹角的內涵,再加上小小的謊言,面前這棵樸實的紅番茄能聽得懂......才怪。
不出意料地,她看到面前的植物霎那間孫悟空七十二變,一躍而化身動物,呆若木雞。
繼而化身為矯兔,一躍而起,飛奔而去。
不出十分鐘,這幾乎已經成為,全場皆知的秘密。
當然,還是有漏網之魚,這是一定的。
呵呵,宋玉先生,瀟瀟終於搜尋到舞池裡舞姿瀟灑,心情看來也頗佳的宋聿,後事,就留給你料理啦。
沒有一場評書的時間,恐怕也無法說得絲絲入扣,條理分明吧。
這就是脅迫的代價。
她低頭,繼續喝一口飲料,唔,從來沒覺得橙汁如此好喝過。短兵相接
自聚會散場後,宋聿假王司機之手,送瀟瀟回家。
一路上,他的臉色都很不善,十分不善,極其不善。
因為,他終於在散場前一分鐘,聽到姚遠對他略帶埋怨的一句話:“宋聿,你太不夠意思了,怪不得從不跟我們提家裡人情況,從不請我們去你家玩,從不參加我們的臥談,原來大名鼎鼎的陸師姐,是你親姐姐啊。”
一副鄙視他心機太重,深藏不露,護姐心切,怕被搶棒棒糖的小男生心態的神情。
和尋尋覓覓,驀然回首,所謂伊人,竟然就在燈火闌珊處的嚮往。
宋聿愕然,一秒鐘後,隨即反應過來。
老女人!還真敢說,她敢說,他還不屑認呢。
沒想到,本想將她一軍,反倒被她狠狠將了一軍。
他哼了一聲,對於姚遠這種榆木腦袋,無需解釋,況且當前色令智昏,陸冰山說什麼他都信。
他眼下,還需要打疊精神,凝聚實力,繼續和陸冰山短兵相接。
一直到陸瀟瀟下車,二人都沉默著,一言不發。
到家了,陸瀟瀟心情頗佳地下車,向他揮揮手作別。
宋聿看也不看她,臉色陰沉,重重關上門。
車呼嘯而去。
瀟瀟當然知道他發哪門子神經,只是,她不計較。
心情好,沒辦法。
沒過幾天,孝莊終於也發現從珊女士的驚天大陰謀了。
因為,孝莊一向有仔仔細細地,搜集任何單據發票的好習慣。
於是,有一天,她在從珊女士待乾洗的薄羊絨套裙口袋裡,搜到一顆滄海遺珠。
天長地久婚紗影樓的婚紗照領取憑證。
價值八千八百八十八元整,有夠豪華。
再敏感地聯想起前一段時間的某一週末,陸瀟瀟母女二人聯手上演了一個下午的失蹤記,心中更加有數。
孝莊亦不是吃素的,當時不動聲色地,又放了回去。
當作從來沒有見到過。
週末,瀟瀟回家,在吃完晚飯,陸家母女二人爭先恐後各自往自己房間竄的時候,孝莊冷靜開口:“從珊,瀟瀟,等一下,我有事跟你們商量。”
二人愣住。
孝莊的稱呼,口氣都迥異於以往。
平時,一言九鼎的孝莊對陸家母女一視同仁,“珊珊”“瀟瀟”亂叫一氣,仿佛二人是姊妹一般,鑒於其地位尊崇,且一直被這麼叫慣了,時間長了,二人也就不以為意。
而且,憑孝莊的生活閱歷,和大智大慧,家裡家外,所有的事,無論大小,從來無須和陸家母女商量,她從來也就省略該項。
因此,從珊女士和瀟瀟交換一下眼神,二人心頭頓生不祥之感。
從珊女士的臉色,更是一陣青一陣白。
果然,孝莊有樣學樣,輕飄飄地,也扔下一顆重磅炸彈:
“從珊,瀟瀟,我想回老家。”
直炸得二人魂飛九天。
憑著多次參加現場訪談節目歷練出的處變不驚,從珊女士在勉強抓回最後一絲理智後,隨即大腦開始重新運轉:
問題,出在哪裡?
該藏的,該瞞的,她一向處理得妥妥貼貼。鑽戒,貼身藏著,結婚證,鎖得緊緊的,婚宴禮單,電腦裡放著,因為孝莊一向視高科技產品為毒蛇猛獸,一離三步遠。
原本想先斬後奏,待到結婚前最後一刻,生米已經煮成熟飯,再發揮演技,聲淚俱下地說服孝莊。
如今,顯然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那麼,問題,到底會出在哪裡?
她苦思冥想中。
突然間,靈光一閃,她想到了--
是的,就是那顆滄海遺珠。
只不過二十分鐘的時間差,待到她想起來的時候,仍然好好地放在套裙口袋裡。
沒想到,就這麼短短的二十分鐘,讓她的一切努力前功盡棄,化為泡影。
更沒想到,孝莊的精細程度竟然如此爐火純青,幾臻化境。
她繼續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在兩大高手多年薰陶下的陸瀟瀟自然對兩人的內心活動瞭若指掌。
於是,逼不得已,出來沉香救母。
她撲上前:“劉阿姨,大家都是一家人了,這就是您的家,好好的,說什麼回老家呢?”
邊說邊向老媽使眼色。
孝莊等的就是這一句,鼻子裡冷哼一聲:“是嗎,只恐怕有人從來沒把我當成過一家人吧。”
解鈴還需系鈴人,瀟瀟無奈,向母親望去。
她心裡無比清楚,孝莊一準是抓到了老媽辛苦掩飾,萬般小心的把柄,所以才如此以逸待勞。
因此,她退到一邊,愛莫能助。
從珊女士一貫的伶牙俐齒瞬間蛻化成如牙牙學語時期的稚童,囁嚅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孝莊繼續鼻孔裡出氣。
十多年來的權威,突然遭受如此巨大撼動,所受打擊不可謂不驚人。
饒是孝莊見慣風風雨雨,心理也難免大大失衡。
從珊女士掙紮半天,總算吐出一句話:“我.....本來想.....過兩天告訴你……”
孝莊面無表情地,又冷哼了一聲:“不必了,我當不起。”
從女士繼續掙紮:“我……”千言萬語,無從說起,半晌,一委屈,暌違了十多年的淚水居然緩緩而下,“我只不過,想找到,真正的,屬於自己的幸福,有...什麼....”
一臉的梨花帶雨,楚楚動人。
只看得站在一旁束手無策的瀟瀟訝異,兼讚賞。
好老媽,不愧文海書山跋涉多年,深諳哀兵之術。
孝莊心中一驚,表面仍然不動聲色:“我也沒攔著你啊,你去追求你的幸福啊。”她吹吹茶水,喝了一口鐵觀音,“既然你要結婚了,自然要搬過去,瀟瀟一周只回家一次,留我在這兒,也沒什麼用,讓我回老家,見見多年沒見的老姐妹們,對大家,都是好事一樁。”
以從珊女士的玲瓏剔透,再加上多年的相處,自然聽得出孝莊口氣中的些微鬆動。她立刻收住眼淚,朝一旁閑閑看戲的瀟瀟使了個眼色。
瀟瀟心領神會,又一下撲到孝莊面前,將頭偎進她懷中:“可是,劉阿姨,我吃慣了您燒的菜,看慣了您收拾的房間,用慣了您整理的東西……”一想到孝莊要離她而去,不禁霎那間假戲真做,悲從中來,眼淚水撲簌簌而下,“我怎麼捨得……您離開我呢……”
孝莊也有些酸楚,從瀟瀟六七歲開始,她來到陸家,和這個小丫頭的感情一向不是母女勝似母女,瀟瀟從來對她也是無話不談,實在對她比對那個沒良心的老媽親太多太多,誰都捨得,就瀟瀟,想來都捨不得。
於是,撫摸著瀟瀟的頭髮,她的眼淚水也是一滴一滴往下流。
從珊女士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迅速開口:“大姐,不要說什麼見外的話了,我們再好好談談。”
片刻之後,電話往來之間,飯桌之上,從珊女士和孝莊簽下了喪權辱國,極端之不平等的城下之盟。
電話是打給宋致山先生的,在聽到從女士大致介紹了一下相關情況之後,宋致山先生對這個一度被他列為可以暫且忽略不計的閒雜人等,刮目相看。
真真是巾幗不讓鬚眉,深諳不卑不亢,敲山震虎,以退為進的道理。
若是他手下多一些這樣的人,他的事業版圖早就擴張一倍不止。
他經常不在家,有這樣的傑出人才守在迷糊的從珊女士旁邊,比血統無比純正的德國黑貝還讓他放心百倍,千倍,萬倍。
於是,他下定決心,要不惜一切代價,留下她。
條件可以慢慢談。
因此,由從女士作傳話人,瀟瀟作證人,孝莊和宋致山開始電波兩端的拉鋸戰。
最終,總算達成協議,雙方皆大歡喜。
協議是這樣的,鑒於宋先生在卸甲歸田之前,仍需為革命奔波,從女士的專欄戰役也是方興未艾,二人的見面週期幾乎可以固定為半月一次。因此,平時,陸家的生活規律不變,陸家三口仍居住於自己的公寓,每相隔半月的週末,從女士,帶上瀟瀟,還有孝莊,到宋家的二層樓小別墅共用天倫之樂。
當然,若是宋先生得閒,想帶上從女士國內國外轉轉,休養生息一下,孝莊不得反對。
而且,在宋先生的公司和平禪讓給兒子之後,從此朝夕相處,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孝莊亦不得從中作梗。
孝莊聽到這樣的條件,儘管心裡已是千肯萬肯,臉上仍絲毫不動聲色。
她心裡清楚,儘管她對那個宋什麼的人沒什麼好感,但人家的確對從女士一片深情,早請示晚彙報,打電話來踢到她這塊鐵板無數次,亦沒聽說有何怨言。從珊女士單身一人,辛苦養大女兒不易,想找到人生第二春,她這個堅持一女不嫁二夫的貞節烈屬雖不敢苟同,但可以理解。
畢竟,按瀟瀟經常掛在嘴邊的話來說,現在是二十一世紀,知識經濟時代了,不比以往。
而且,過幾年,等到瀟瀟風光出嫁,從珊女士的新生活上了軌道,她再功德圓滿地離開,也不枉來人世間走這一遭。
心裡不是沒有一絲酸楚。
於是,她抬頭,看到從女士充滿期待的眼神,和電話那頭幾乎聽得到的屏息以待,終於,緩緩點頭。
一個半月後,宋致山先生和從珊女士的婚禮隆重舉行。
而且,兩個人還很時髦地,假宋氏公司的大廳,舉辦西式自助餐婚禮。
瀟瀟和孝莊亦是盛裝出席。
只不過,在婚禮上,她和宋聿始終相逢只當不相識,眼神從頭到尾,幾乎幾乎,老死不相往來。
宋聿自然從頭到尾一副昂首向天的架勢,和一臉舊社會的酷斃表情,他顯是覺得,他的出現就夠給老爸面子了,況且,婚禮上還有他不想見到的閒雜人等。
不知為什麼,那座冰山一出現,他心裡就一沉,情緒頗有些複雜。
因為,他有幾分氣惱地發現,那座冰山顯然從頭到腳,從上到下,一點都沒有把他放在眼裡,視若空氣。
陸冰山今天穿的是淡粉色羊絨套裙,和以往不同的是,顯見價格不菲。他心中照例冷哼一聲,同時,第一次,極為不情不願地承認,陸冰山對於著裝的品位,的確超過一般女子。
至少,超過他眼光所及的很多女子。
而且,很明顯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因為有無數宋致山先生的世侄們已經蜂擁而上,簇擁于冰山左右。
沒想到宋先生的繼女竟是如此絕代佳人,況且氣質出眾,據說學歷也頗為傲人,實實在在是才貌雙全,引人遐思,有些腦子轉得快的,已經在大力幻想,和陸瀟瀟小姐的下一代長得像誰比較合適的私人問題了。
還有一些人,乾脆就圍在她左右,寸步不離。
陸瀟瀟以不變應萬變,一徑有禮地敷衍,心裡早就百轉千回地問候過某些蒼蠅的祖宗八代了。
但是,表面上,她仍然一副文雅矜持的端莊神態。
儘管眼神從無交流,但她並不是沒暗地裡不露聲色地注意到宋玉先生。
畢竟,以後可能會是同一屋簷下的,熟悉的陌生人,還是有必要研究一下,並且,還要研究透徹了,方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她只瞟了一眼,就斷下評語,一臉的傲慢不羈,臉色陰沉,白白糟蹋了那一身頗顯俊挺的亞曼尼,而且,在這個舉家歡慶的重大時刻,這種舉止,顯然不尊老。
她不是沒看到宋玉先生周圍也圍了不少妙齡少女,說長道短,言笑晏晏,只是,他的臉色還是像被倒會兼深度破產的樣子。
她再接再厲,繼續下評語,不懂得尊重女性,自大的沙文豬。
這些印象和評語,再加上前幾次的親身體驗,對她以後生活中可能會出現的種種狀況,有極其極其重要的借鑒作用。
她暫且記下。棋逢對手
姚遠他們終於也知道宋聿和陸瀟瀟的真實關係了。
追本溯源,這還得拜香港狗仔隊所賜,自從此類風氣傳至內地,作為大中型城市的D市,也誕生了數家以報導花邊緋聞,奇聞逸事為最高宗旨的小報小刊,D市著名民營企業老總宋致山先生和知名專欄作家微風女士喜結良緣,自然是它們爭相報導的特大新聞。
其中一家,更是圖文並茂地,將婚禮上值得捕捉的亮點全部都用攝像機忠實地,無微不至地,記錄了下來,並擇其精華隆重登在了報紙上。
有人花力氣去登,總歸會有人花力氣去看。
於是,某一天,宋聿班上的,極其遺憾地錯過那次聚會的某一小男生在食堂吃早飯,無意中,發現手邊上放了一張不知是誰丟棄的,沾滿油膩的,帶著肉包子香味的廢報紙,閑極無聊,隨便翻了翻,結果,發現了新大陸。
報紙左上角登了數張照片,其中一張顯然作為主要介紹依據的那張照片上,那對年過四旬,明顯是二次趟過婚姻之河的新人旁邊,居然站著兩個熟人。
那個親親熱熱挽著美豔新娘的手,微笑著的窈窕淑女,可不就是D大著名的陸瀟瀟美女?而那個表情略顯僵硬地,酷酷地站在新郎官旁邊的小帥哥,可不就是本班大佬級的,剛剛榮登本年度校園十大歌手比賽榜首的新晉校園風雲人物宋聿同學?
嗯,值得帶回去好好研究。
早飯也顧不上繼續吃,飛奔而去。
不到十分鐘,成為全班皆知的秘密。
當然,翹課的宋聿同學例外。
姚遠看到那份報紙,照例摸了摸下巴。
這通常代表他的大腦處於極度興奮,高度運轉狀態。
他再一次回憶起已經回憶了不知多少遍的陸師姐那天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行,終於,靈光一閃,想起了陸師姐那句頗富玄機的話:
“我是他姐姐,他跟他爸姓,我跟我媽姓。”
呵呵……原來如此……
怪不得,那天散場時,當他發表意見的時候,宋同學一臉的不善,原來……別有內情。
不一會兒,他心中就湧起一種既羨且妒的情緒。
這個宋聿同學,真不知走了什麼狗屎運。
假如是先天性的血緣關係,旁人也羡慕不來,但後天性地,不費吹灰之力地,居然也能讓那個什麼都不在乎的小子跟陸師姐扯上這麼親近的關係,老天真是不開眼。
於是,等不及下課,他就闖回宿舍,一把拉起正在安睡的宋聿同學。
“宋聿,呵呵呵……”他笑得極其詭異。
宋聿懶洋洋瞟了他一眼,準備繼續倒頭睡覺。
路人甲仍然癡笑不已。
宋聿耐心地等他自動消失,等了五分鐘,路人甲仍然杵在他床前。
於是,他再次不耐煩地睜開眼:“有話快說,說完快走。”
姚遠好容易壓下心底的交織著喜悅、嫉妒、得意等等等等的複雜情緒,一屁股坐到宋同學床尾。
宋同學的床頭是禁地,因為他有潔癖,這點,姚遠一向謹記。
姚遠終於可以壓抑住各種情緒,完整地,得意地,吐出一句話:“宋聿,我知道了。”
宋聿挑挑眉,靜等他繼續。
姚遠仍然得意地,悠悠開口:“我知道了,我知道你――”他用手指點點宋聿,“和,陸師姐――”他又呵呵地笑起來。
宋聿的反應是平淡地瞄他一眼,翻身準備再會周公。
他當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他還就怕他不知道呢。
看來,老爸適當地出出風頭,上報紙曝曝光,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不知為什麼,一想到陸冰山居然膽敢冒充他的親姐姐,他心裡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惱怒,居然,還有,一絲絲的……氣餒。
姚遠有些吃驚,原本還打算敲他一頓必勝客呢,怎麼這小子一臉的無所謂。
未料到這種情況發生,他有些手足無措地,站了起來。
不一會兒,他就聽到宋同學冷淡地說了一句:“你別忘了,我從來也沒有承認過她是我姐姐。”
言下之意就是――當時,是你自己笨,再加上想太多了,才會中了那個陸冰山的招。
姚遠繼續愣在那兒。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最近的陸瀟瀟同學,正在書山題海中苦苦掙紮。
國寶級的應用統計學杜老教授,聲名顯赫,無人能出其右,一向是D大的標誌性人物。
通常這種標誌性人物,必然會有一些眾人津津樂道的怪癖。
Professor杜的怪癖就在於,他一向對多媒體教學方式不屑一顧,認為是其雕蟲小技,旁門左道,不登大雅之堂。
他只篤信自己的一雙鐵掌,寶刀未老,餘威猶存。
於是,陸瀟瀟及其全班同學對應用統計課上鋪天蓋地的板書叫苦不迭,吃粉筆灰吃得七葷八素,每次下了課,她都跟打了一場艱苦戰役一樣,肩膀酸痛,眼神茫然。
但是,敢怒而不敢言。
此外,杜教授還有一個令人髮指的怪癖。
他每次佈置作業的時候,都猶如初學降龍十八掌的靖哥哥一樣,完全掌握不住火候,興之所至,一時狂多,一時極少,讓陸瀟瀟之輩疲於奔命,防不勝防。
於是,現在的瀟瀟和默默,正在宿舍,抵足奮鬥,為統計學術事業的發展壯大略盡綿薄之力。
苦坐了三個小時,等到終於大功告成的時候,二人已將近涅磐。
稍事休息了一下,二人洗洗漱漱,正在吃每晚臨睡前的美容蘋果,照例準備聊上半小時後再睡覺。
默默自然也知道瀟瀟的老媽從珊女士下嫁的特大消息。
而且,憑著她和瀟瀟的過硬交情,她恐怕是此前的D大唯一知曉陸家母女關係的人。
同樣地,她自然也知道瀟瀟憑空多出來一個小她兩歲的弟弟。
現在的她,正略帶疑惑地問:“他叫……宋聿?是不是今年前一陣子那個什麼校園十大歌手比賽的冠軍啊?”她又似思索了一下,“好像吉他彈得也不錯呢。”
她去看過那次比賽,猶記得無數小女生在台下尖叫連連的熱鬧場面。
瀟瀟心中暗哼了一聲。
從老媽結婚那天開始,她就已經知道此宋聿非彼宋玉,但是,這並無助於她對這個小男生的好感指數上升哪怕0.0000001公分。
她自己亦是在從女士威逼下苦練了十來年琵琶的被動式音樂愛好者,對這種小具音樂才華的同道中人,頗有文人相輕的心態,並不如門外漢般看得那麼神聖。
她還記得第一次不情不願地,按婚前協議,陪從女士週末回宋家省親的時候,在飯桌上,這個叫宋聿的臭小子儘管給了孝莊和從女士幾分面子,勉強打了個招呼,說了幾句話,但從頭至尾,看都沒看她一眼,只當她不存在。
不懂長幼尊卑的臭男生。
看看瀟瀟沒什麼反應,默默不以為意,話題很快轉到其他方面。
又一個週末,又到了省親的日子。
下午,瀟瀟做完功課,等著老媽的電話指示。
閑極無聊,看看表,才剛過四點半,時間還早,於是,她打開了心愛的三星本本,開始玩大富翁。
不知玩了多久,當她已經完成資本的原始積累,正準備擴張版圖,大肆興建五星級飯店的時候,手機響了。
她一看來電顯示,從珊女士的,忙摁下通話鍵。
“喂,瀟瀟啊,”從女士一如既往地言簡意賅,“今晚你宋叔叔請客吃飯,我們已經到了,馬上有車來接你和小聿,宋叔叔跟小聿說過了,他會打電話給你的,就這樣。”
還沒等瀟瀟反應過來,電話啪地一聲掛斷。
瀟瀟沒來由地,心裡一陣煩悶。
她最最最討厭跟長輩在飯桌上,聽著一些不知所云的話,吃著遠不如孝莊手藝的飯菜,間或還要堆上笑容敷衍幾句。
從女士也正是摸清了她的這種脾氣,這才速戰速決,不讓她有機會出言反駁。
她蹙起眉,剛想撥電話過去找理由推掉,手機又響了,她一看,一個陌生號碼,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
“喂,陸瀟瀟。”一個冷淡的,但似曾相識的聲音,男的。
她愣了一下:“呃,請問……”
對方似有幾分不耐煩:“車已經到了,十分鐘後,學校大門口見。”
也是啪地一聲,立即掛斷。
她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是誰。
那個不懂什麼叫尊老愛幼的臭小子。
她恨恨地盯著手機看了半晌,才動作無比緩慢,極其誇張,像被附身了烏龜卡一樣,慢吞吞地,開始收拾東西。
十分鐘?你就慢慢等吧。
將近半小時後,陸瀟瀟步履優雅地走到學校大門口,走向宋家的那輛頗為引人注目的賓士車。
方才,就在五米開外的路上的時候,她又重遇故人。
同樣的,是她極其極其不想看到的一個故人,韓風韓博士。
只不過,此刻的韓博士,手臂上已經掛了一個相貌頗為甜美的小女生,和她迎面撞見。
陸瀟瀟不動聲色,只當沒看見。
韓博士乍一看到她,臉色還頗為青一陣紅一陣了一會兒,緊接著,臉立刻微微上揚,鼻孔朝天,哼出兩道沖天白氣。
陸瀟瀟不免有些微詫異,瞄了他一眼,只見他略帶輕蔑地看了看那輛賓士,一臉的不屑。
想來他也知道這輛賓士最近經常接送瀟瀟同學往返於學校和某一地。
想來他更知道報上所登,最近D大傳得風頭最勁的陸瀟瀟同學的老媽嫁給D市著名企業家的八卦新聞。
因此,此刻的瀟瀟明明白白在他額頭上看到深深刻出的七個金光閃閃的大字:有其母必有其女。
瀟瀟繼續低眼,斂眉。
生不相干人的氣,就是跟自己過不去。
孝莊的名言,她一向謹記。
再次不動聲色地,她依然優雅地走過去,打開車門,上車。
進了車子,老王照例沖她友善地笑笑,回過頭去,發動車子。
他也很喜歡這個文雅清秀的女孩子。
只不過,車內某人的臉色有如寒冰。
宋聿瞪著她:“你有沒有時間觀念啊,讓你十分鐘出來,現在幾點了?!”
瀟瀟微笑:“抱歉,我一向動作就這麼慢。”
不想等就別等啊,臭男生!
以宋聿的聰明,當然能聽出她話裡的毫無誠意,但是,出乎瀟瀟意料的是,宋聿只是哼了一聲,便不再理她。
奇怪,他不是向來篤行來而不往非禮也,睚眥必報的嗎。
瀟瀟不禁悄悄瞄了他一眼,只看到宋聿同學抱著雙臂,臉色陰沉,眼朝窗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是的,宋聿同學現在心裡正老大不爽,想著一件別的事情,無暇他顧,更無心和她鬥嘴。
他正在心裡狠狠地罵自己的老爸,又要犧牲他的色相,去引蛇出洞。
連條美女蛇都算不上,是一條叫做劉霏霏的小小五花蛇。
是生意做得風生水起的,身為宋致山先生的大客戶之一的劉總的寶貝閨女。
也是宋聿同學的噩夢。
劉霏霏同學從小學,初中,高中均與宋同學同班,一向粘他粘得甚緊,令他不勝其煩,頭痛萬分。終於,如他所願的是,在高考這個萬徑人蹤滅的獨木橋上,劉同學力有未逮,一頭栽進了一所二流大學,這才終於與他分道揚鑣。
但是,也在D市。
因此,宋聿同學的噩夢並未如他自己所料一般輕易了結。
而且,這條平日裡愛發嗲,喜歡裝可愛,渾身上下叮叮噹當掛滿了吉普賽女郎式的飾物的五花蛇,居然有一個十分高杆的老爸,能讓一向呼風喚雨的宋致山先生也怠慢不得,實在是……基因突變。
他不無惡意地想,這個個案絕對值得遺傳學老教授們大力研究,並籍此申報國家級科技進步獎。
於是,他現在就再一次被宋致山先生當成談成下一筆大生意的誘餌,說盡好話,隆重推出。
他一想到一會兒劉霏霏同學的可能會有的種種表現,心裡就有些微發怵,頭皮發麻,再加上,他下意識地看看垂下眼假寐的陸瀟瀟,身邊有這樣一個心思縝密,口角尖利的……老女人。
因此,他一念及待會兒陸瀟瀟必然會出現的似笑非笑,超然而洞察一切的神情,心裡便沒來由好一陣懊惱。誤打誤撞
終於,浩浩蕩蕩,七個人圍坐在一張大圓桌旁。
天不遂人願的是,按事先安排好的座位次序,瀟瀟被迫要坐在宋聿同學的左首。
天遂人願的是,劉霏霏同學極其興奮地坐到了宋同學的右首。
不愧為生意場上的驍將,從宋聿和瀟瀟入座開始,在宋致山的簡單介紹下,劉總便開始了對瀟瀟錦上添花式的讚美。
聽得孝莊和從女士心花怒放。
吾家有女已長成,且得到社會菁英的承認,儘管虛多於實,二人心裡仍然頗為欣慰。
瀟瀟一徑有禮而客套地微笑。
她心裡十分清楚,這個胖胖的劉山峰先生沖的是宋致山先生的面子。
因此,她表現出恰如其分的謝意和禮貌。
她不是沒看到那個叫做劉霏霏的小丫頭,自打看到她和宋聿一同進來之後,那種牛耳尖刀般在她臉上剜來剜去的眼神,儘管後來在宋致山先生的介紹下,逐漸縮短成削鉛筆的小刀,但是,當劉山峰先生敦促她打招呼時,她勉強了好久,才不情不願地叫了一聲:
“瀟瀟姐――好。”那個“姐”字尤其響亮。
然後,就纏著宋聿說東說西。
瀟瀟到底多吃了幾年米,自然看得出這個小丫頭心裡的九九十八灣。
因此,她繼續低頭,微笑,一言不發。
此時的宋聿,心煩意亂,一方面,在老爸目光的時時關照下,儘管被這條五花蛇纏得幾乎窒息,但一時三刻不能翻臉,再加上,儘管陸冰山低著頭,頭髮半掩著臉,似乎對周遭事物一無所察,但是,他敢打包票,陸冰山的嘴角一定又是那種千年不變的略帶嘲諷的微笑。
他的心裡沒來由地,又是好一陣懊惱。
終於,曲終人散,酒醉飯飽之際,劉山峰先生和宋致山先生要繼續找一個合適的地點去深談合約的細節。
從女士和孝莊決定先回家。孝莊要追著看連續劇,從女士在週末雷打不動地要早早睡美容覺。
瀟瀟自然要隨侍左右。
正在此時,劉霏霏同學開口:“宋聿,我們去看電影好不好?”
宋聿正待拒絕,一抬頭,看到老爸略帶警告的眼神,和劉山峰不明其意的微笑,不由略一躊躇。
不管怎樣,雖然身為宋家人,外表冷血,但心裡面,仍然有著他早逝的老媽極重親情的基因。
要不,他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宋致山先生說動,而出來犧牲小我。
他下意識地又看看站在他身旁,垂著頭,長髮半遮面的陸冰山,這次,他是真真切切看到她嘴角的那抹略帶神秘和譏誚的微笑。
一時間,不由一陣怒火攻心,要下地獄大家一塊下,沒道理他身處苦海,讓這個陸冰山在外逍遙自得。
於是,還沒來得及多想,他便一伸手,神不知鬼不覺地,拉住瀟瀟衣服的一角:“瀟瀟,一塊去看電影吧。”
說得一副很順口很自然很親切的樣子。
陸瀟瀟愣了半晌,又感覺到衣服被某人不動聲色地拉得緊緊的,不由抬起頭來,以目光向從女士和宋先生求救。
結果,她看到的是宋致山先生一副被姐弟情深感動的,很欣慰的樣子:“瀟瀟,你們年輕人多聊聊,一塊兒去吧。”
他心中有數,兒子對劉家的寶貝女兒一無興趣,純粹是看在老爸的面子上友情客串,如果光是這兩人去看電影,以他一貫的脾氣,沒准就把人家一個女孩子甩在半道上不管不顧了,搞不好功虧一簣,有瀟瀟在,以這個丫頭的沉穩,能起到小小的定海神針的作用。
到底是夫妻連心,且女心外向,從女士心中也是一般想法,遂犧牲女兒,連連向她使眼色。
瀟瀟不得已,繼續以眼神求助於孝莊。
此刻的孝莊還沒來得及從劉山峰先生如潮水般的阿諛奉承之辭中回過神來。
以劉先生的精明,一早看出孝莊在宋、從二人心中的崇高地位,因此,飯桌上,一直不遺餘力地誇讚著孝莊。畢竟,儘管宋致山目前在生意方面有求於他,但是,以宋致山的精明,和宋聿這個小子的前途不可限量,風水輪流轉,山水有相逢,說不定哪天就該輪到他有求于宋致山了,因此,他表現得分外熱情。
再加上他無比清楚寶貝女兒的心事,對宋聿也頗為滿意,因此,更加不見外地,對所有宋家人,熱忱相待。
孝莊一向深居簡出,以服務陸家為本職,儘管在陸家的地位無比尊崇,但是,畢竟只是一個家庭單位,如今,價值得到社會承認,心中不可謂不快慰。
待到她看到瀟瀟哀怨的眼神時,心裡還是有點暈乎乎的。
但是,片刻之後,她還是以多年豐富的閱歷,作出了極為明晰的判斷。
她雖然覺得以宋聿這一小把年紀,未免深沉了一些,但是,畢竟他在宋家的地位,有如很快就要登基的少年老成的康熙皇帝,一日千里,那麼,她心愛的小蘇嘛拉姑和康熙的關係處得好一些,自然有百利而無一害。
因此,她一如既往代瀟瀟作出決定:“瀟瀟,快去吧,要麼來不及了。”
遭受三重背叛打擊的瀟瀟只有把最後的希望寄託在劉霏霏同學身上了。
她轉過頭,繼續無限哀怨地看著劉同學。
劉霏霏在這段時間內也作出了百轉千回的思考,並最終作了明智的決定。
她自然不願意在二人世界裡憑空多出這麼大一個燈泡,但是,是宋聿開口相邀的,如果不讓這個叫什麼陸瀟瀟的去,搞不好宋聿也不去,這兩者的差距不可以道裡計。
兩害權衡取其輕。
因此,她有點不情願地,但是仍然表現得還稍顯熱情地:“對啊對啊,瀟瀟姐,你就跟我們一塊兒去嘛。”
那個“姐”字一如既往地,拖得很長。
陸瀟瀟最後一絲希望破滅,一咬牙一閉眼:“好吧。”
誰教她今天沒看皇曆,出門帶衰呢。
於是,她一邊不情不願地跟著往外走,一邊不動聲色地一把拍掉那個自始至終不露痕跡地拽住她衣服的祿山之爪。
好容易在電影院坐了下來,仍然瀟瀟在左,宋聿居中,劉霏霏在右。
儘管心情不佳,宋聿還是頗具紳士風度地給兩位女士買來了爆米花等休閒食品。
瀟瀟毫不客氣地接過爆米花和薯條,把身體略微往座位裡埋,只當另兩人不存在,舒舒服服地,準備開始看電影。
電影一開始,宋聿就極端後悔,內心開始暗暗詛咒。
看著是極其不起眼的名字,居然是一部裝神弄鬼的鬼片。
惹得劉霏霏同學尖叫連連,忙不迭地往他肩上靠,甩都甩不脫。
這邊廂,瀟瀟繼續舒舒服服地看電影,絲毫不受影響。
想當初,看《午夜凶鈴》,看到貞子披頭散髮從電視機裡爬出來的時候,她還一邊吃著速食麵,一邊和默默討論著畫面的質感和配樂的效果呢。
對於這兩個所謂的淑女來說,從本科到小碩,閑來無事,鬼片看得太多了,久病成良醫,幾乎已成半個鬼片專家,什麼時候該有懸念,什麼時候該抖包袱,基本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這種LITTLE CASE,自然嚇不倒她。
於是,她有一搭沒一搭,往嘴裡丟著爆米花,無聊地看著那部不知名的鬼片。
那邊廂,宋聿就沒這麼好運了,他幾乎什麼都沒有看進去,一直在和八爪魚作艱苦卓絕的鬥爭。
取下來,搭上去,取下來,再搭上去……
待到一個極其關鍵的懸疑場景出現的時候,劉霏霏同學的腦袋幾乎快要鑽到他懷裡,他忍無可忍,幾近準備當場翻臉。
無意識地,他一轉頭,發現陸冰山正懶洋洋地坐在座位上,邊吃爆米花邊輕鬆地看著晃動的大銀幕。
他不禁有些奇怪,不要說五花蛇尖叫連連,連他這個男子漢,看得心裡都有一些發毛,這個……老女人,倒是一臉氣定神閑的樣子,果然,腦構造有些異于常人。
同時,又不禁有些氣惱,本想把這個陸冰山拉下水,有難同當,結果,她倒是撇得乾乾淨淨,直視劉宋二人於無物。
於是,不知出於什麼心理驅使,他借著躲避劉同學的契機,順勢往瀟瀟方向躲,一時湊得近近的,接著,不無惱怒地低聲叫了一聲:“陸瀟瀟――”
正處於假寐狀態的瀟瀟猛地一驚,條件反射般轉過臉來,這才發現兩人的臉,已經離得不能再近,而最最最詭異的是,她的唇和他的唇,恰恰地,分毫不差地,貼在了一起。
兩人一下都呆住了。
就只聽到彼此的呼吸,看到彼此亮晶晶的眼睛,完全地,愣在那兒。
過了大概五秒,兩人突然反應過來,幾乎在同一時刻,各自迅速跳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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