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UID
- 6224
- 帖子
- 7699
- 精華
- 544
- 積分
- 15903
- 金幣
- 122
- 威望
- 1356
- 推廣
- 0
- 閱讀權限
- 30
- 在線時間
- 241 小時
- 註冊時間
- 2009-3-14
|
11樓
發表於 2009-4-16 01:47
|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16
高一快結束時,曾帶我們到埔裡打坐的周淑真老師,又有了新把戲。
「柯景騰,沈佳儀,你們替老師找幾個同學,暑假到『信願行』幫忙帶小朋友的佛學夏令營,好不好?」周淑真老師有天在走廊,巧遇沈佳儀跟我。
<信願行>是個位於彰化大竹某個小山上的佛教道場,佔地不小,只是仍在興建中,當時一切都很簡陋,是個由幾個巨大鐵皮屋拼拼湊湊而成的精舍,正在募善款把道場正式蓋起來。
而兒童佛學夏令營,正是信願行道場與鄰近小區的一種道德互動。
「佛學夏令營?哈哈哈哈,我才不要。」我爽快地拒絕。
「好啊,我跟柯景騰會幫老師找人的。」沈佳儀倒是答應得很乾脆。
「喂……幹嗎拖我下水?」我看著身旁的沈佳儀。
「你需要好好打坐一下。」沈佳儀正經八百地回應。
差點忘了,這位我喜歡的女孩,可是證嚴法師的校園代言人啊!
「那老師就拜託你們囉!」周老師欣慰地笑笑,抱著書本離去。
就這樣,善良的沈佳儀決定把屬於十六歲的美麗夏天,獻給木魚與唸經,還有天殺的近百位「高拐」的小朋友。
而我,不,不只我……阿和、謝孟學、杜信賢、許哲魁、廖英宏等一大堆心懷鬼胎的朋友,也因為沈佳儀的因素,全都熱情洋溢地擔任兒童佛學夏令營的領隊(混蛋!有沒有這麼有愛心啊!)。
而許博淳這樣無害的戰友也被我拖去,見證一場亂七八糟的愛情對決。
xxxxxxxxxxxxx
寫到這裡還真是汗顏。
我也想要談點流行感重的愛情,例如參加拳擊社跟拳王情敵苦苦互毆分出高下,或是參加棒球社與王牌投手情敵來個兩好三壞的關鍵對決。但無可奈何,我終究得嗅著喜歡女生的身影,眼巴巴跟著沈佳儀來到木魚聲不絕於耳的佛學夏令營。超KUSO。
表面上是熱愛小朋友,實際上是為了爭奪愛情,我們一群人來到山上,換上了「信願行」小老師的制服。每個人大約要帶十個小朋友,女生五小隊,男生五小隊,活動的內容一律跟佛學有關。
而我跟沈佳儀各自帶男女生的第一小隊,是隊員年紀最小的隊伍,小鬼頭平均在國小二年級以下。小鬼頭在每個年齡層會的把戲各有不同,並不是年歲越小就越好唬弄,小鬼一旦硬盧起來、或因想家而嚎啕大哭,往往都讓我超想示範過肩摔的神技。
「柯景騰,不可以欺負小朋友。」沈佳儀瞪著我。
「我哪有,我只是在訓練他們勇敢。」我常常這麼回嘴。
每天凌晨四點半,我們就得盥洗完畢,穿上黑色的海青,帶著小朋友到大殿上唸經,等吃早齋。
所有人手中捧著寫好注音符號的經文本,男生女生昏昏欲睡地分站大殿兩旁,一遍又一遍念著「佛說阿彌陀經」、「往生咒」等等。有的小朋友根本就站著睡,我時不時得分神注意、踮個步過去狂巴小朋友的頭,以免小朋友做惡夢驚醒,會重心不穩跌倒。
由於都是帶男女第一小隊,唸經的時候我對面站著沈佳儀,兩人隔著三公尺,拿著經文大聲讀頌。我有一半的時間都在思考我這輩子是否真能追到沈佳儀的大問題,所以我只是嘴巴張開假裝有在讀經,眼睛卻看著高我三公分的沈佳儀發愣。
沈佳儀儘管個性再怎麼成熟,也抵受不住一大清早爬起來唸經的身體疲倦,捧著經文的她,眼皮時而沉重,時而索性闔上休憩,那搖搖欲墜的模樣真是顢頇可愛。
「?」我往旁偷偷觀察。
站在身旁念誦經文的小隊長阿和,同樣時不時偷看沈佳儀,更過去的謝孟學、許哲魁等人也同樣分神窺看沈佳儀偷睡覺的模樣,個個若有所思。只有我唯一的無害夥伴許博淳,心無旁騖地闔眼睡覺。
「唉,我怎麼會跑來這裡唸經?」我苦笑,肚子好餓好餓。
經念完了,就是五體投地膜拜,用鼻子跟額頭親吻蒲團數十次。最後開始「跑香」,用沒吃早餐、血糖很低、隨時都會昏倒的脆弱身體在大殿上繞著跑來跑去。此時別說我們,有些嬌貴的小朋友跑著跑著,竟放聲大哭了出來。
直到案頭上的香燒完了,整個早齋前的「儀式」才宣告結束。
放飯前,大家恍恍惚惚坐在長椅上,聽道場住持用字字珠璣的珍惜語調,緩緩道來一個又一個佛教生活小故事。真正開動的時候,所有人早就餓過了頭,沒了食慾,只剩下兀自空空蕩蕩的肚皮。
「柯景騰,我覺得這種愛情真的是很不健康。而且還拖累一大堆人。」許博淳看著碗裡毫無味道的素菜,歎氣。
「你以為我想這樣?要是大家說好都不來,就只沈佳儀一個人來,我也不會跑到這種法喜充滿的地方學唸咒。他媽的我又不打怪。」我啃著幹幹的飯,很想哭。
就當作,做功德好了?
佛學營歷時七天,還有得熬。
上課的時候,有嚴肅的講師壓陣(差不多就是傳說中法力高強的僧侶,密技是懲罰小鬼頭獨自在大殿上磕頭念佛上百次,輕惹不得),我們當領隊的大哥哥大姐姐,只要好好維持小鬼頭秩序即可。
課堂與課堂中間的下課時間,才是領隊與小鬼頭的拉鋸戰鬥。
明白人都知道,一個男生與「小孩子」的相處情形,在一個女孩的心中是極其重要的「個性寫照」,決定女孩給這位男孩高分或低分。然而標準答案只有一個:我很喜歡小孩子。
在這個綱領下,每個喜歡沈佳儀的人都各有自己詮釋「我很喜歡小孩子」的方式。沈佳儀全都看在眼底。
信願行道場位在小山坡上,下課時上百小朋友可以選擇在上千坪的坡地上奔跑浪費體力,或是待在道場的露天教室大吼大叫。有的是地方。
「我最崇拜阿和哥哥了,我長大以後也要像阿和哥哥一樣懂很多!」下課時,阿和的身邊總是充滿了小鬼頭的讚歎與歡呼。
阿和總是巧妙地將這些喝采帶到沈佳儀週遭,讓最受女小鬼頭歡迎的沈佳儀注意到他對小朋友很有一套。而沈佳儀,也總是很配合地對阿和笑笑。
真是棘手。
愛寫詩、文筆好、成績超棒的謝孟學,則更走極端。
「阿學哥哥,對不起,我錯了,我以後不會再惹你生氣了。」一個小朋友愧疚地站在阿學旁,漲紅著臉,侷促地道歉。
謝孟學趴在桌子上痛哭,因為他帶的小朋友不乖的表現令他「傷心失望」。這個痛哭的動作看在別人眼底多半是「纖細」與「情感豐富」加上「我很在意小朋友」的混合式代名詞。但看在我這個情敵的眼中,則是荒謬絕倫的鬧劇。
而我,他媽的整天叫我帶的小隊隊員,去跟沈佳儀帶的小隊隊員告白,還亂配對,讓沈佳儀的小隊不勝其擾。
「柯騰,謝孟學哭是太誇張,不過站在同樣身為阿和好友的客觀立場,我認為你這次完全輸給了阿和。」許博淳看著被小女生圍繞,祈求大姐姐關注幾句話的沈佳儀。
「如果真是那樣,也沒有辦法啊。」我挖著鼻孔。
戀愛中,可以花盡種種心機,運用策略打敗對手,但做自己是很重要的。
或許,根本是最重要的。
「如果到最後讓沈佳儀深深愛上的自己,並不是真正的我,那我所做的一切又有什麼意義呢?」我說,拍拍許博淳的肩膀。
只見許博淳的臉色突然煞白,整個身體震動了一下,嘴裡發出奇怪的喔喔聲。
別誤會,許博淳不是被我這一番話給感動,而是屁眼神經遭到非人道的重創。
只見一個很愛吵鬧的小鬼頭笑嘻嘻地從許博淳身後跳出,然後哈哈大笑逃走。
「靠!別走!」許博淳按著甫遭突擊的屁眼,身體一拐拐地衝去殺人。
「臭小鬼!被我抓到就完蛋了!戳死你!」我也跟著追上,一路叫罵。
——敢戳我朋友的屁眼,簡直就跟戳我屁眼沒有兩樣。
一個不到十歲的臭小鬼又能怎麼個逃法?一下子就讓許博淳跟我給逮了回來。
但是這小鬼皮到臉厚得要死,笑嘻嘻地嚷嚷,連站都站不好,我跟許博淳一人抓住他一隻手,他像條泥鰍般亂動,就是一個勁的想逃。
沈佳儀遠遠看著一堆小女孩在山坡上玩跳繩,就站在我們附近觀察。
「一句話,你覺得呢?」許博淳恨得牙癢癢的。
「干,戳死他。」我冷眉,哪還用廢話。
許博淳擦掉剛剛痛到擠出眼角的眼淚,用力用手指戳臭小鬼的屁眼,但臭小鬼哈哈大笑,用吃奶的力氣夾緊兩片屁股肉,屁股又亂晃,無論許博淳怎麼戳就是命中不了目標。
「哈哈哈,戳不到戳不到!戳不到戳不到!」臭小鬼扮著鬼臉,樂得很。
我看著悲憤不已的許博淳,又看了看欠扁的臭小鬼,心生一計。
「只好這麼做了。」我伸手,快速絕倫在小鬼頭的脊椎骨上「戳點」下去。
臭小鬼身體揪了一下,但也沒當成回事,還在那邊咧開牙齒笑。
「雖然不想,但我剛剛已經點了你的死穴。」我正經八百地歎了口氣,搖搖頭,說,「許博淳,上一個被我點了死穴的那個小孩,你還記得怎麼死的嗎?」我鬆開手。
許博淳會意,立刻鬆開手,讓臭小鬼完全掙脫我們的控制。
因為不需要了。
「拜託,你根本就沒有殺死他好不好,他只是變成植物人而已。」許博淳看著我,完全不再理會那臭小鬼。
「對哦,那次我只用了百分之五十的內力,所以他沒有完全死,只是剛剛好死了一半。」我傻笑,表情有些靦腆。
臭小鬼怔怔地看著我們倆,竟沒想到要逃。
「喂,隨你的便,從現在開始你愛怎麼搗亂就怎麼搗亂,反正你只剩下三天的時間可以活了。」我看著臭小鬼,兩手一攤。
「去玩吧,晚一點我會帶你去打電話回家,記得多跟爸爸媽媽說幾句話。唉,年紀這麼小就被點了死穴……」許博淳看著臭小鬼,語氣諸多遺憾。
臭小鬼突然憤怒大吼:「騙人!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死穴!」
我跟許博淳相視一笑,並沒有反駁,也沒有搭腔,自顧自說起學校的事情。把臭小鬼完全晾在一邊。
「騙人!什麼死穴!」臭小鬼再度大吼,耳根子都紅了。
「對啊,沒有死穴,只有死人。」我看著自己的手指,喃喃自語:「別說你不相信了,警察也不相信有死穴,所以我根本不會被抓。哈哈!」
臭小鬼愣住。
「你這次用了多少內力?」許博淳好奇。
「百分之八十。會不會死我也不知道,可能只變成殘廢吧?」我聳肩,無可奈何。
我們兩個人,就這麼絕對不笑場地聊著子虛烏有的死穴。
「沒有死穴!笨蛋才相信有死穴!」臭小鬼吼得連小小的身體都在發抖。
此時站在一旁的沈佳儀終於看不過去了,走過來,邊走邊想開口說點什麼。
「Do respect my way.」(務必尊重我的方式)我瞪著沈佳儀。
「……」沈佳儀只好閉嘴,假裝沒事地走開,臨走前用眼神責備了我一下。
此時電子鐘聲響起,學佛課程再度開始,所有人進大殿聽道場師父說課。
許博淳跟我刻意坐在臭小鬼的蒲團正後面,一搭一唱地竊竊私語。
「死穴耶,其實我當初也沒想過自己會真的練成死穴。超厲害的啦我!」
「媽的你手指不要一直戳過來。上上上次那個人七孔流血的樣子我現在想起來還會做惡夢,有夠惡。」
「放心啦,別忘了我還會解穴。」
「你不是說一定要在第一天解穴才有用嗎?」
「隨便啦,反正我又不會點在自己身上。」
交頭接耳地,我跟許博淳越說越離譜,而沈佳儀則在女生隊伍那邊十分不解地看著我,模樣既不像責備,又不像鼓勵,倒接近一種對氣味的觀察。
最後我們說起不同位置的死穴有不同種的死法,而我點在臭小鬼身上的死穴,則會讓臭小鬼骨頭一根一根慢慢斷掉,把內臟刺穿,身體歪七扭八而死。
「哇~~~」終於,臭小鬼崩潰了,號啕大哭了起來。
賓果。
我跟許博淳跟錯愕的道場講師鞠個躬,迅速將哭慘了的臭小鬼架出大殿,三人走到外頭的露天教室談判。
「我不要死掉!」臭小鬼大哭,可也沒有明確提出解穴的要求。
我看著苦主許博淳,許博淳點點頭,意思是夠了。
「好啊,不要死掉可以,我會解穴。不過從現在開始你要聽話,不然我們就再點你一次死穴。你可以去跟師父說,不過那些師父也不會相信什麼死穴的,哈、哈、哈!」我冷冷地看著臭小鬼。
許博淳抽了一張衛生紙,給臭小鬼擦鼻涕眼淚。
「好。」臭小鬼哭喪著臉。
「會乖嗎?」我翹腳。
「會。」臭小鬼又哭了。
「屁股翹起來,不准閃,也、不、準、夾!」我的語氣很嚴肅。
此時此刻,一點都馬虎不得。如果小時候就以為道歉就可以解決所有事情、卻一點代價都不必付出的話,這臭小鬼長大後一定會繼續捅別人的屁股,直到捅出大簍子。
「?」許博淳倒是猶豫了一下。
「捅。」我豎起大拇指。
臭小鬼握緊兩隻小拳頭,翹起屁股,緊閉眼睛。
「覺悟吧。」許博淳蹲下,雙手手掌合壁成刺,往臭小鬼解除防禦的屁眼「咚」地猛力突刺。
好厲害的手勁貫進臭小鬼的屁眼,臭小鬼慘叫一聲,趴在地上蜷曲裝死。
之後幾天臭小鬼都一直超乖,不敢再亂惹事,甚至還將我的點死穴神技傳開,在小朋友間大大發揮了恐嚇的效果。
信者恆信,不信者也不至於來挑戰我的死穴神指。
xxxxxxxxxxxxxxxxxxxxxxx
在佛學夏令營,我們最喜歡晚上九點後的睡前時間。
那時,白天吵吵鬧鬧的小朋友都被我們趕去睡覺,大家洗過澡後,便拿著不同長短的椅子排在星空下,一個一個橫七豎八躺著。
在沁涼的晚風與蟬鳴下,很自然地,大夥兒閒聊起未來的夢想。
說是閒聊夢想,其實也是一種戰鬥。
除了「男生必須喜歡小孩子」的迷思外,「夢想的屁話」也是勾引女孩子靈魂的重要步數。如果男生突然被問起「夢想是什麼」卻答不出來,在女生心中一定會被嚴重扣分,甚至直接摜到出局。
沒有夢想,跟沒有魅力劃上了等號。
但夢想的大小卻不是重點。輕易地以為夢想越大,就越能擊中女孩子的心,未免也太小覷女孩的愛情判斷。
「我的夢想,就是當一個懸壺濟世的好醫生。」
「我想唸經濟系,將來從政,選立法委員。」
「我想大學畢業後,出國留學念MBA,工作兩年再回來。」
「念理工就要去德國留學,我想在德國直接念到博士。」
「我想考上公費留學,然後當外交官,可以在世界各地旅行。」
大家煞有介事地闡述自己的夢想,越說越到外層空間。
但那拚命構劃人生的姿態,坦白說我嘲笑不起。
沒有人有資格嘲笑另一個人的夢想,不管對方說出夢想的目的為何。
更何況,在喜歡的女孩面前裝點樣子出來,本來就很正常——那仍舊是一種心意,就像女孩子在與自己喜歡的男孩子約會之前,總要精心打扮一番的道理是一樣的。「願景」毋寧是男人最容易上手的裝飾品。
沈佳儀看著躺在長板凳上的我,「喲」地出了聲提醒。
她知道我總是喜歡出風頭,總是喜歡當群體中最特別的那個人。也所以,等到大家都輪流說完了,我才清清喉嚨。
「我想當一個很厲害的人。」我說,精簡扼要。
是啊,很厲害的人。
「真的是夠模糊了,有講跟沒講一樣啊。」阿和幽幽吐槽。
「不過,要怎麼定義厲害或不厲害?」許志彰問得倒是有些認真。
我沒有多想,因為答案我早已放在心底了。
所謂的厲害,就是……
「讓這個世界,因為有了我,會有一點點差別。」我沒有看著星星。
我不需要。
我是看著沈佳儀的眼睛,慢慢說出那句話的。
……而我的世界,不過就是你的心。
xxxxxxxxxxxxx
2005年,6月。
台中大魯閣棒球打擊練習場。我們幾個當年胡扯夢想的大男孩,又因為沈佳儀重新聚在一起。而這次,我們用此起彼落的揮棒,豪邁奮力地交談著。
我捲起袖子,喘氣,拿著銀色鋁棒。
又投了一枚代幣。
「去年有次我聽沈佳儀說,雖然她一直很喜歡小孩子,不過也常常覺得小孩子很煩,拿他們沒辦法。所以當初在信願行的時候,其他人都很刻意跟小孩子玩在一起,一直說跟小孩子相處很棒很棒,她卻覺得很有壓力。」廖英宏穿著黑色西裝,站在鐵絲網後,看著我的背影。
「喔?」我屏息,握緊。
「當時她聽到你跟她抱怨了一句,說這些小鬼真是煩死人了,她反而覺得你很真,完全不做作,不會在她面前裝作另一個人。」廖英宏若有所思。
「現在說,會不會太晚啦?」我揮棒。
落空。
Chapter 17
我們這幾個好朋友,一直都很喜歡聊沈佳儀。
只要我們一群人廢在一塊,沈佳儀的近況或以前大家的追求回憶,就會重新倒帶,從彼此的記憶中相互確認、補綴。沈佳儀,可是我們共同的青春。
2004年夏末。
我與阿和、許博淳、廖英宏、賴彥翔等人,計劃一起到花蓮泛舟渡假,不料碰上颱風尾巴帶來的豪雨,火車一到到七堵車站,鐵軌就給淹得無法前進。我們只好下車,改變行程,搭公交車轉往北投泡湯打麻將,連續窩在飯店三天。
麻將打著打著,我們又不自覺聊到了沈佳儀。
「天啊我們又聊到了佳儀!」廖英宏搖搖頭,自己都覺得好笑。
「說真的,當時你怎麼這麼有自信可以追到沈佳儀?」許博淳看著我,猶疑著該打哪張牌。
「柯騰就是這樣,一點都沒道理的自信。」阿和躺在床上看電視。
「其實那時我整天都在研究我跟沈佳儀合照的照片,想說我們有沒有夫妻臉。超級期待的,如果有的話,那不就無敵了嗎?連命運都站在我這邊。」我笑。
「結論呢?有嗎?」廖英宏丟出一張牌。
「沒有。」我挖鼻孔。
「哈。」阿和冷笑。
「不過,愛情是可以勉強的,不是嗎?」我隨口說道,哼哼然。
語畢,大家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後仰。
可不是,有一百種方法可以把愛情搞丟,就有一百種方法可以親近愛情。
抄抄我自己在《愛情,兩好三壞》裡的作者自序:
很有可能,愛情是人生中最無法受到控制的變項,這正是愛情醉人之處。
但什麼是愛情?當有人試著告訴你這個千古問題的答案時,那不過是他所體驗過的某種滋味,或是故作憂傷的勾引姿態。
愛情是許多人人生的最縮影。答案有浪漫,有瘋狂;有刻骨銘心,有輕輕觸動;有死生相許,有背叛反覆;有成熟,有期許成熟。
每個人想尋找的答案都不一樣,因為每個靈魂都無比獨特。
每個人最後尋到的答案不一樣,因為戀愛需要運氣。
二十歲以前,我堅貞篤信努力可以得到任何愛情。何其天真。
二十歲以後,我醒悟到大部分的愛情,早在一開始就注定了結果。絕大多數的人,都會在下意識的第一印象中,將異性做「戀愛機會」的評分,從此定調。
但戀愛除了運氣,還有更多的努力填補其中,充滿汗水、淚水的光澤與氣味。
所以愛情的姿態才會如此動人。
沒有人可以替你定義你的愛情。
星座專家去死。
答客問專欄作家去死。
所有拚命想告訴你何時該談戀愛何時不該談戀愛的關心魔人,去死。
勇敢相信自己的嗅覺,談一場屬於青春的愛情吧!
勇敢相信自己的嗅覺,談一場屬於青春的愛情吧!
*********************
高中的日子過得很飽滿,除了補習,我幾乎每天晚上都留在學校讀書。
週末假日,沈佳儀偶爾會到文化中心唸書,換換環境。我知道後,便跟著養成一大清早在文化中心大門口排隊搶佔K書位子的習慣。我們交換考卷,分享共同科目的筆記,進行一次又一次的月考賭賽。
不知不覺,沈佳儀的姐姐考上了大學,到台北唸書去。從此我在晚上留校唸書的時候,更對形單影隻的沈佳儀留了心。
又一個夏天,我們再度去了第二次的信願行兒童佛學夏令營,這次我沒有再擔任小隊輔,跑去當洗碗與菜飯分配的打雜。跟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李豐名,也跟我一起負責幫大家洗碗,洗著洗著,他就這麼愛上跟我們一起洗碗的女孩淑惠,成了我們這群好友第一個交女朋友的混蛋。
然後,又一個夏天過去。
我們已經笑嘻嘻賭到了模擬考,來到兢兢業業的高三。
在勤勞唸書的愛情光輝的照蔽下,我的課業成績總保持在全校前三十名。但由於我讀書的天分已經燃燒到極限,我漸漸清楚我永遠無法推進到全校前十名(除非前二十名同時轉學),也意味著我無法如沈佳儀所說的,考上慈濟醫科。無妨,既然不是那塊料,我改以成大的「工業設計」系為主要的努力標的。
經過了一年的整肅情敵計劃,我確認主要的對手只剩下阿和一人。
「說真的,你覺得你真贏得了阿和?」許博淳坐在機台前,打著勇猛拳擊。
「為什麼會輸?」我拚命扣殺按鍵,發出彗星拳。
「據我所知,阿和的姐姐會幫他出主意,比如買生日禮物,或是怎麼跟女生說話等等,聽起來很可靠的樣子。」許博淳也一樣拚命扣殺按鍵。
兩個電玩角色在屏幕上狠命廝殺。
「是啊,比起阿和那很懂女生的姐姐,我的軍師許博淳簡直是個屁。」我皺緊眉頭,看著自己的角色被瞬間毆飛。但心中已有了計較。
沒錯,單兵作戰是很豪爽,但失敗的代價太大,我承受不起。比起豪邁的狂輸,還不如用天羅地網的佈局去求勝。
當晚騎腳踏車回家後,我便鼓起勇氣,寫了封信給沈佳儀的姐姐,貼上郵票寄到沈姐姐念的大學系所,內容不外乎是坦白自己很喜歡沈佳儀這件事,並希冀得到沈姐姐的信息奧援。
「情敵有姐姐幫忙有什麼了不起,我他媽的有沈佳儀的姐姐親自加持!」我深呼吸,將信件丟進郵筒。
祈禱我的誠懇發生作用,最低限度沈姐姐不要跑去密告我,說我鬼鬼祟祟請她當軍師。
這樣還不夠。
我打了通電話,找上沈佳儀跟我國中時期共同的好朋友,正在嘉義念五專的葉恩瑄,死求活求,就是要葉恩瑄發誓當我的眼睛與耳朵,將沈佳儀沒有告訴我的心思洩露給我。
「可以是可以啦,但……這樣好像在做對不起沈佳儀的事喔。」葉恩瑄苦惱。
「什麼對不起?哪有對不起?總之沈佳儀喜不喜歡我其實不關你的事,也沒有要你幫我說話。你覺得沈佳儀是那種你拍我馬屁,她就會比較喜歡我的那種女生嗎?」
「那我要做什麼?」葉恩瑄似乎很無奈。
「只是啊,就多給我一些沈佳儀的悄悄話,其它的我自己來行了!」我哈哈大笑,在電話這頭握緊全是冷汗的掌心。
一個禮拜後,沈姐姐回了信,內容讓我雀躍不已。
「我無法告訴我妹妹她應該喜歡誰,但我欣賞你的坦白。歡迎你常常寫信給我。加油!」沈姐姐這麼表示,讓我握信的手充滿了能量。
就這樣,我多了兩位很接近沈佳儀心思的軍師幫忙,也從這些線報中漸漸瞭解到,我在沈佳儀心中佔據的角色頗有特別之處,既不是普通好朋友,卻又還未構到「喜歡」兩字的邊。
但,就是特別。無法被清楚定義的特別。
我想再多一點,一點點。
「讓佳儀知道我對她有一分獨特的喜歡,似乎是可行的?」我喃喃自語,在陽台上,看著被天線切成好幾片的夜空。
喜歡一個人說不上什麼真正的時間表,讓喜歡的人知道自己的心意,也談不上什麼時機是最合適的。
想想,靠著平時不斷將可以聊天的話題記錄在筆記本上,我跟沈佳儀講電話的時間越來越長,已經長到可以聊三四個小時這麼久。三四個小時耶!這種等級的聊天默契,應該暗示著我應該可以……比特別還要更特別一點?
這次,就撇開斤斤計較的奸詐部署,靠直覺吧。
我看著筆記本上的歌詞記錄,我為沈佳儀寫的歌,已經快要傾瀉出來了。
xxxxxxxxxxxxxxxxx
高中畢業旅行,去的是墾丁。歷年歷屆都一樣了無新意。
第一天的晚會,學校包下墾丁青年活動中心的大禮堂,每個班級都可以報名上台唱歌表演,要點名的,所以沒有人敢擅自跑出禮堂夜遊,幾百人全塞在一塊,意興闌珊地聽歌。
這樣很好,人越多,就越對我的脾性。
「柯騰,你要想清楚。」許博淳狐疑,忍不住提醒我。
「喔?」我拍拍臉。用力拍拍臉。
「你這樣做的話,就跟廖英宏、謝孟學、阿和等人一樣了。」許博淳瞪著我。
「就當我沉不住氣好了。我本來就是那種,喜歡一個人,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的那種大王八蛋。」我振臂,為自己打氣。
我拿出事先影印好了的歌詞,將它發給班上二十幾個早已熟練《我仍會天天想著你》歌曲的男生,吆喝大家上台。大家懵懵懂懂,等到回過神時,全都圍著麥克風站好,等待我的指示。
類似羅馬競技場的環場禮堂中,主持人等著我開口,全場高三、國三的學生都看著我。我抖弄眉毛,深呼吸,將與生俱來的自信催化到最頂點。
我找到坐在台下的沈佳儀,若有似無地將視線帶過她身邊。
「現在,我要將一首自己寫的歌,送給我很喜歡的女孩。希望多年後某一天,她還是能想起,曾經,有這樣的一個男孩,做了這麼一件事,因為非常非常喜歡她。」我拍拍身邊錯愕不已的男同學們,說:「開始吧,我忠心耿耿的僕人們!」
全場一陣莫名其妙的躁動。我們開始合唱,用參差不齊的音律取代空白的背景配樂,效果還算差強人意。
我,從來不知道,為何像我如此瘋狂的男孩,會遇上,會遇上如你天使般精彩的女孩。而我,也不知道,為何自修的兩旁寫滿你,也不知道,是誰讓我在深夜裡狂叫。我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想你……
沈佳儀聽到一半,卻開始跟旁邊的女生竊竊私語。
「……」我暗暗心驚。
沒多久,沈佳儀轉身離席,不知道跑哪裡去。那離去的身影讓我咋舌不已。
……這算告白失敗了嗎?因為我的原形畢露,沈佳儀終於將我歸類成「用早熟的情感,妨礙她唸書」的那一群人裡嗎?還是個性有些害羞的沈佳儀,終究沒有臉面對這種浩大火力?
散會後,夜遊前大家都去找沈佳儀拍合照,一群都在喜歡沈佳儀的男孩靠在一起比勝利手勢。由於我剛剛做了沒有道明對象的告白,大家各懷心事地擠在沈佳儀旁邊,對著鏡頭留下歷史性的畫面。
至於我,我只敢盯著鏡頭傻笑,完全不敢招呼沈佳儀的眼睛。
閃光燈。
「那首歌,是寫給誰的啊?」阿和笑嘻嘻看著鏡頭,在我耳邊咕噥道。
「就,我喜歡的女生啊。」我微笑,不採取正面作答。
「誰啊?」
「佛曰,說不得。」
「……那麼,各自努力吧?」阿和比起勝利手勢。
「好啊,各自努力啊。」我挖鼻孔。
老天保佑,沈佳儀可別讓我嚇壞才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