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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妾記 作者:沐軼 (已完成)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一路同行


  現在是寒冬臘月,寒風刺骨,與顧府尹等人告別之後,一出城門,小丫鬟月嬋就將車棚前面厚厚的布簾子放了下來,把後窗擋簾打開透氣,然後將車棚裡的一盆炭火燒得旺旺的。

  燒炭火的是一種專門用於古代馬車上的取暖用的暖爐,黃銅作的,蓋上蓋子,下面有類似陀螺的裝置,可以在顛簸中始終保持平衡,所以裡面的炭火不會顛出來。

  這一來,車棚裡既不嫌氣悶也不冷了。

  只是,這一去三千里,不是一兩日就能到了,行程枯燥,如何打發呢。楊秋池和宋芸兒兩人說了一會閒話,覺得有些睏倦,便依在被褥上打盹。

  宋芸兒從來沒出過這麼遠的遠門,很是新奇,趴著窗戶往外張望。外面都是滿目蕭索,枝葉凋零,一陣寒風吹,過煙塵滾滾。偶爾能看見一兩個在寒風中簌簌發抖的農漢在地裡不知道在拾掇著什麼。

  看了一會,覺得無聊,又趴在後窗戶看。只見白夫人母女兩坐的那一輛馬車顛簸得很厲害,看來質量不怎麼樣。隨著馬車的顛簸,前面擋風的布簾子被寒風不時地捲起,這馬車擋風設備也不怎麼樣。

  金師爺和龍師爺兩人的馬車也是馮小雪專門訂做的,雖然比不上楊秋池的豪華,但舒適和御寒功能還是比一般的馬車強得多的。而白夫人她們的馬車是應天府臨時找來地普通馬車,比較簡陋。

  宋芸兒搖了搖楊秋池:「喛~!哥。醒醒!快醒醒!」

  楊秋池睡眼朦朧:「怎麼了?這馬車搖得我正舒服,在打瞌睡呢。」

  「別睡了!」宋芸兒趴在後窗又看了看後面,「白夫人她們馬車擋不住風寒,可能正在挨凍呢!」

  這下子楊秋池瞌睡全醒了,一骨碌爬起來,也趴在後窗戶看。

  小丫鬟月嬋也湊了過來。還沒等她看,楊秋池已經叫道:「快停車,我們去看看!」

  楊秋池的馬車停了,整個車隊也就停下來了。

  楊秋池跳下馬車。幾步跑到後面,挑開車棚的簾布,見白夫人和白素梅依偎在一起,白夫人身上披的是楊秋池在錦衣衛詔獄裡送給她們的那件狐皮批風。

  兩人雖然穿得比較厚實,可這鬼天氣陰沉沉的沒太陽,寒風呼呼刮。她們車上又沒有那種暖爐,正挨凍呢。

  白素梅看見楊秋池。眼神中閃出了一絲欣喜,隨即又黯淡了下去。

  白夫人看著楊秋池勉強一笑:「楊大人,怎麼了?」

  「白夫人,您們這車上太凍了,得想個辦法取暖才行,要不然,挨到晚上打尖。你們兩非凍病了不可。」

  宋芸兒和月嬋也跟了上來,楊秋池問月嬋:「咱們行李裡面帶得有多餘暖爐嗎?」

  月嬋搖搖頭:「就準備了兩個,一個在咱們車上,一個給了兩位師爺車上了。這東西又重又佔地方。所以老夫人和大奶奶就只準備了這兩個。」

  這可麻煩了,如果把自己的貢獻出來,宋芸兒身有武功不怕冷。可小丫鬟月嬋要挨凍,最關鍵的。自己最怕的就是冷,肯定受不了。

  拿兩位師爺地給她們,這也說不過去,怎麼辦呢。

  白夫人搓了搓手,說道:「楊公子,沒關係的,我們沒事,穿得厚著呢。」

  白素梅看了一眼楊秋池,低下頭,沒說話。白淨的臉蛋已經凍得紅撲撲的了。

  楊秋池正在思考該怎麼辦,宋芸兒在身後說道:「哥,乾脆叫白夫人她們兩到我們馬車上,那不就行了嗎?反正我們那輛馬車寬敞著呢。再坐兩個都沒問題。」

  楊秋池正有此意,只是擔心宋芸兒多心,也害怕別的人多嘴。既然宋芸兒說出來了,這樣最好,大家在一起也熱鬧。楊秋池正擔心旅途上無聊呢。當下說道:「芸兒提議很好,白夫人,白姑娘,就請兩位到我們車上坐吧。」

  白夫人還要推辭,可見到白素梅凍得那樣子,很是心疼,話到嘴邊又嚥下了,只剩下連聲感謝。

  小丫鬟月嬋趕緊攙扶白夫人下了馬車,上了前面大房馬車。又回來拿了兩人的衣物。眾人上了馬車,繼續前行。

  白素梅她們上了馬車之後,扶著她娘找了個角落盤膝而坐。

  這大房馬車裡果然暖和,白夫人和白素梅很快就緩過勁來了。

  楊秋池對月嬋說:「月嬋,這一路上你要多多服侍白夫人母要。」

  月嬋以前就是白夫人地丫鬟,後來送給了楊秋池,她當然知道該怎麼服侍。答應道:「是,少爺!」

  「不不,這可不行!」白夫人連連擺手,她們母女能得到楊秋池如此的關懷,和自由人沒有什麼兩樣,已經是感激涕零,哪裡還敢要丫鬟服侍,堅決不允。

  楊秋池勸了幾句,白夫人只是不允,沒辦法,只好作罷。

  原以為人多了熱鬧,可白素梅上了馬車,一句話都不說,只是盤膝而坐,默默念誦經文。

  剛才宋芸兒和小丫鬟月嬋在車上,楊秋池沒把她們兩當女人,所以伸胳膊伸腿很自由,可現在白夫人和白素梅在車上,楊秋池有些手足無措。

  白千總原本要把白素梅許給楊秋池,只因要求楊秋池休妻,才沒有成就這門婚事,以至於白素梅傷心絕望之下,無意凡塵,遁入空門,接著白家遭遇橫禍,雖然楊秋池救下了白夫人母女兩性命,可楊秋池還是覺得自己欠了白素梅什麼似地。

  白夫人現在對楊秋池是充滿了感激,她現在只求自己的女兒平平安安就好了,可不敢奢望楊秋池能納白素梅為妾。

  所以大房馬車上雖然有五個人,卻都沒有說話,一時之間,非常的安靜。只剩下馬車車輪幾哩咕嚕的聲音和嗚嗚的寒風吹過的聲音。

  這馬車上沒有板凳,都是盤膝而坐,古人很習慣這種坐姿,可楊秋池很少這樣坐過,可自打她們上來之後,楊秋池就只能老老實實學著盤膝而坐,不一會,就腰酸背痛腿發麻了。

  月嬋坐在楊秋池旁邊,看見楊秋池在那裡扭來扭去換姿勢,猜他不習慣這樣坐,抿嘴一笑,說道:「少爺,你將腿伸直吧,月嬋幫你揉揉腿。」

  要是在楊秋池剛剛穿越來到明朝的時候,他肯定會嚇一跳,可這麼些日子過去了,對於這萬惡地封建社會的小地主腐朽生活,楊秋池已經逐漸習慣了,加上腿一直捲曲著實在難受,看了白素梅一眼,見微微合著雙目在默默唸經,便想將腿悄悄伸到月嬋身後。

  月嬋撲哧一笑,將楊秋池的兩條腿抱住,抬到自己面前。

  楊秋池大窘,卻也不好收回來。幸虧自己穿著厚厚的白襪,每天都換,也沒有腳氣,到也不臭,不會熏到這美麗地小丫鬟。

  月嬋給楊秋池輕柔地按摩腳肚子和腳丫子,很舒服。隨著月嬋的按摩,楊秋池漸漸也不大緊張了。

  見白素梅一直在唸經,也不好打擾,等她終於念完一段,這才插空問道:「白姑娘,我有個問題能問你嗎?」

  白素梅睜開雙眼,微微有些羞澀,伸出蘭花般手指輕輕捋了捋鬢角的秀髮,亮亮地大眼睛閃了閃,說道:「公子請說。」

  楊秋池坐起身:「白姑娘出家法名如何稱呼?」

  「法號三劫。」

  「三劫?」楊秋池略一思索,馬上明白了這法號的意思,那是指她三次劫難,三次死裡逃生。想起往事,白素梅柔軟地嘴唇,豐滿柔軟的的胸乳,頓時浮現在腦海之中。不由有些心潮澎湃。

  宋芸兒插嘴道:「白姑娘,你三次劫難,不,算上後面這一次就是四次,都是我哥救的,你們還真有緣分呢。」

  白素梅點點頭,臉上微微也泛起了紅暈,不知道她是在想像楊秋池給她的人工呼吸,還是在回憶雲崖山自己情不自禁撲進楊秋池懷裡的情景。

  白夫人接過話頭:「是啊,加上這一次無緣無故牽連謀反,我們白家前後四次蒙難,都是楊公子救的,楊公子對我白家可謂恩重如山。」

  楊秋池擺擺手:「白夫人可千萬別這麼說,這樣我可有些不好意思了。」

  宋芸兒問白素梅:「白姑娘,你唸經怎麼不看經文,那麼長的經文,能記得住嗎?」

  楊秋池插嘴道:「芸兒,你武功高強,那麼多招式你又是如何記住的呢?」

  「反覆練唄。日子久了就記住了。」宋芸兒有些得意,接著問白素梅:「白姑娘出家沒多久,這麼多經文都能記住嗎?」

  白素梅看著車棚中間銅爐裡一閃一閃的炭火,悠悠說道:「山廟之中,除了唸經,還能做什麼呢?」
第一百七十二章 煮酒


  樣秋池的腦海中浮現出白素梅青衣古佛,油燈搖曳的情景。不由的長歎一聲:「白姑娘,三年流期滿了之後,你還打算重回寺廟嗎?」

  白素梅神情一黯:「我乃不祥之身,剋死夫君和公公,目睹妹妹慘死都不能直言,爹爹也遭遇飛來橫禍,我師父說這都是我前世造的罪孽,今世要來償還。所以,我落發之時,就已經決定了此殘生,吃齋念佛,以贖自己前世之罪。」

  楊秋池瞪眼道:「你師父胡說!這些事情怎麼能怪到你的身上呢?殷德父子姦殺你妹妹,那是他們自作孽不可活,怎麼能怪到你的頭上呢?白千總被手下那些謀反官兵連累,緣坐而死,更怪不到你的頭上了。你師父這真是……,真是……」

  楊秋池氣得都有些糊塗了,一連說了幾個真是,還是沒說出真是什麼來。

  白素梅低頭垂淚:「我都已經遁入空門了,往日恩怨情仇,對我都已經是過眼雲煙。」

  宋芸兒插嘴道:「白姐姐,你現在流放三千里,已經離開了佛門,這出家應該就不算數了吧。」頓了頓,又指著白素梅的頭,「你看,你的頭髮都長得老長了,還不如留了長髮,還俗吧,和我們在一起,大家開開心心的,多好啊。」

  白素梅被抓了好長時間,剃光了的頭髮已經長出了好長。不過指著人家禿頭說話,也只有這宋芸兒大大咧咧的女孩子才敢。她心裡想什麼就說什麼,也沒個忌諱。

  白素梅黯然搖頭:「多謝你了,宋小姐。我已遁入空門,本來就已經皈依我佛,這次被牽連,雖然枷鎖在身,那也只是鎖住了我這付皮囊,只要心中有佛,在寺廟與在監獄。那有什麼分別呢?」

  「對啊!」楊秋池也直截了當說道,「既然沒有分別,流期滿了之後就不要回寺廟了,如果不嫌棄地話,就和我們在一起住吧,如果你嫌太吵。我可以單獨給你在家裡修一個小廟,你可以在那裡靜心修行啊!」

  楊秋池想讓白素梅當《紅樓夢》裡垅翠庵裡的「白鶴」妙玉。自己就能像賈寶玉一樣,到她的庵裡煮一壺茶,品一回梅花,享受一下超凡脫俗的感覺。

  不料,白素梅還是搖了搖頭:「多謝楊公子厚愛,如果有可能,我還是要回應天府淨雪庵。跟隨師父。」頓了頓,低聲說道,「如果我不回師父身邊,而是一個人修行的話。我怕我克制不住心中魔障。」

  楊秋池一怔,隨即明白:「原來你是害怕你自己擋不住我這個小色魔的誘惑。」

  雖然自嘲為小色魔,不過楊秋池還是覺得自己對感情是真摯的。並沒有濫情。自己一妻兩妾也還不算多嘛,袁世凱有九個老婆呢。唐伯虎也有八個(加秋香好像也是九個),韋小寶也有七個呢。

  對於白素梅,自己當初就同意納她作妾的,雖然那時候更多的是一種責任,與她有肌膚之親之後地責任,所以,如果現在白夫人願意將白素梅許給他為妾,他還是願意的。

  不過現在看來,這種可能幾乎沒有,因為一來白素梅現在已經沒有這種念頭,二來白夫人不敢有這種念頭,三來自己還不敢納妾,在沒有抓到那搶自己小妾的老虔婆之前,他不敢再納妾來冒險。

  一時無語,馬車繼續搖搖晃晃往前行,宋芸兒性格跳脫,哪受得了這種氣悶,說道:「咱們找個什麼事情做吧,不然這樣好悶的。」

  楊秋池道:「行啊,找什麼事做呢?」

  「喝酒划拳好不好?」宋芸兒手一伸。

  楊秋池嚇了一跳,很想問她究竟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看了看白素梅,說道:「人家白姑娘是出家人,咱們喝酒划拳,不好吧?」

  白素梅微微一笑:「不妨的,你們玩你們的,我閉目唸經。」

  宋芸兒笑著吐了吐舌頭,也知道自己的提議太過分了,想不到什麼好點子。

  楊秋池大小算個酒鬼,宋芸兒這一提議,倒把他肚子裡的酒蟲給勾起來了,使勁嚥了聲口水,說道:「喝酒地提議好,划拳不好,那是那些酒鬼幹的事情,這樣吧,咱們行酒令好不好?」

  宋芸兒拍手道:「太好了!白姑娘不喝酒就喝茶代替,咱們三個喝酒。對了,還有馬大人他們送的滷肉下酒呢。」轉頭對白夫人說道:「伯母,您說好不好?」

  自從白千總被斬首之後,白夫人已經很久沒有看見女兒笑了,剛看見女兒竟然微微一笑,心中歡喜,不由的眼睛都有些濕潤了,現在聽到宋芸兒的提議,便連聲稱好,希望這樣能讓女兒慢慢快樂起來。

  楊秋池有些猶豫:「白姑娘是出家人,咱們當著她的面喝酒吃肉,恐怕不大妥當吧。」

  宋芸兒一想也對,但好不容易想到一個好玩的,如果玩不成,那多掃興啊,不由得有些患得患失地看著白素梅。

  白夫人都答應了,白素梅自然不好反對,她只是以茶代酒,倒也無妨,至於楊秋池他們當面吃肉,出門在外,共乘一車,也就講究不了那麼多了,再說了,自己一個罪人,有什麼資格反對大老爺他們當著自己的面吃肉喝酒呢。

  白素梅想到這裡,笑了笑,對楊秋池說道:「楊公子,你們儘管自便,不礙事的。」

  見白素梅沒有異議,宋芸兒大喜,出發之前,馬渡他們已經給楊秋池準備了牛肉鹵雞鹵鴨等好多路上吃的熟食,趕緊吩咐小丫鬟月嬋拿吃的出來。

  月嬋連忙在中間擺了一個小方桌,用幾個大碗端出來下酒熟食,拿了幾個酒杯,說道:「少爺,這路上顛簸,先不要斟酒,輪到誰輸了,咱們再斟酒馬上喝。好不好?」

  楊秋池點點頭,讚道:「還是小丫頭聰明!就這麼辦吧。」

  月嬋取出一套專門溫酒用地八角形青花陶瓷套壺和套杯,壺身紋飾秀麗雅致,精美古樸。打開銅爐的蓋子,在套壺裡面裝滿水,然後將溫酒器放在火爐裡,再把銅爐的蓋子蓋上。

  楊秋池好奇地問:「月嬋,你在幹什麼呢?」

  「溫酒啊。」月嬋說。

  溫酒楊秋池是知道地,三國關羽不就是溫酒斬華雄嗎。這寒冬臘月的,喝點溫酒,很是舒服,情不自禁開口吟道:「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宋芸兒很誇張地將手掌在鼻子前扇了扇:「好酸啊,牙都要掉了!」

  月嬋讚道:「少爺做地詩真好,要不,你們就吟詩作賦,吟不出來就罰酒,好不好?」

  宋芸兒對楊秋池笑道:「哥,你這小丫頭鬼機靈,處處幫著你,聽你吟了這麼好的一首詩,便提議吟詩作賦,明明知道我們三個都是女流之輩,除了《百家姓》、《千字文》還有《女誡》之外,哪裡會什麼詩詞歌賦嘛。」

  月嬋臉一紅,偷偷看了看楊秋池。

  宋芸兒接著說道:「小丫頭,你以為你們少爺真能賦詩?他剛才吟的那首詩是唐代白居易的《問劉十九》。」

  月嬋沒讀過書,不知道這些,還以為是楊秋池剛才看見自己溫酒,才賦詩一首呢,原來是抄襲別人的。被宋芸兒一番搶白,臉更紅了。

  楊秋池笑道:「好了,芸兒,你還說你不會吟詩,你不會的話怎麼知道這首詩的?」心裡卻想,如果真要吟詩作賦,自己懂個屁,打油詩恐怕都做不出來。

  白素梅彷彿已經看穿了楊秋池的心思,笑道:「我們的確不會吟詩作賦,楊公子高中舉人,這四書五經、詩詞歌賦那是信手拈來,就別為難我們了。」

  宋芸兒當然知道楊秋池四書五經其實不怎麼樣,他這舉人這縣官多半也是花錢買來的,她什麼都佩服楊秋池,唯獨這讀書做學問半點都不佩服。而宋芸兒自己自幼讀過不少詩書,要論背誦別人的詩詞,並不怵他。

  正好楊秋池主動提出行酒令,這個好玩的機會可不能放過,便說道:「划拳不行,這行酒令文雅,比較合適,這樣吧,咱們行個聯詩酒令,一個人起頭背一句詩詞,後面的人背的詩詞中,必須有前一個人背的詩詞的最後一個字,依次往下接龍,十聲之內,接不出的罰酒,怎麼樣?」

  「好啊!」楊秋池笑道,吟詩作賦不行,這背古詩倒還可以,大不了多喝幾杯酒就是了,反正自己正想喝酒呢。

  宋芸兒問白夫人:「伯母,您看我的提議好不好?」

  白夫人娘家也是官宦之家,自幼也讀過不少詩書,單單是背古詩她倒也不怕,這個難度小一點,正好熱鬧,便點頭贊同。

  白素梅見娘都答應了,自己當然不好拒絕,便也點了點頭。

  宋芸兒又道:「光罰酒還不行,咱們還得加上一樣。」
第一百七十三章 田埂上的命案


  楊秋池等著喝酒呢,偏偏宋芸兒說個沒完,只好先抓了一個鹵雞腳了一口,一邊嚼一邊笑道:「你這丫頭鬼主意還真多,加上什麼?快說吧。」

  宋芸兒道:「罰酒到十五杯為一輪,一輪之內,罰酒最少的可以要求罰酒最多的表演一個節目,可好?」

  月嬋搶先鼓掌:「小姐這主意好!」

  「好什麼好?由你負責計數,記錯了也要罰你。嘻嘻嘻,你就等著看你們少爺表演吧。」宋芸兒笑道,「誰先開頭呢?」

  「白夫人是長輩,當然她開頭。」楊秋池說道,「後面咱們幾個依年齡為序往下續。」

  白夫人也不推辭,略一思索,開口吟道:「亂山殘雪夜,孤獨異鄉人。」

  楊秋池想了想,隨即鼓掌道:「好詩,白夫人吟的這是唐代詩人崔塗的《除夜有懷》中的一句,對吧,這是白夫人感懷異鄉飄泊,希望在歲華更新的一年裡,自己也將有一個新的開始。」

  白夫人點點頭:「公子博聞強記,說得極是。」

  宋芸兒卻把楊秋池的用意揭穿了,說道:「我哥不是在讚歎伯母你的詩詞,而是借此機會琢磨他該怎麼接呢,對吧?」說罷,得意地看了看楊秋池。

  楊秋池正是這種想法,白夫人那句詩末尾一字是人,自己的詩詞裡必須也有人字才行,一時想不起來。便用解說白夫人的詩詞來拖延時間。

  宋芸兒催促道:「哥,不許賴皮,快續!」

  說話間,楊秋池已經想起了一句,吟道:「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這是柳永著名地《雨霖鈴》中的一句。

  宋芸兒眨了眨眼睛:「哥,那麼多詩詞,你怎麼偏偏選這一句,是不是有所指啊。」她知道當初白千總準備將白素梅許配給楊秋池的事。也看得出白素梅對楊秋池有意思,故意拿楊秋池打趣。

  楊秋池可沒想到這,略一回味,便知道宋芸兒在暗指自己和白素梅,咳嗽一聲,瞪眼道:「你胡說什麼?我最後一個字是『說』。快接吧你~!」

  「哥!白姐姐比我年齡大。應該先輪到她,你可不許偏心哦!」

  楊秋池慌亂之下。倒沒注意到這個問題,哼了一聲,看向白素梅。

  白素梅落落大方,吟道:「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楊秋池鼓掌:「好個欲說還休!」

  宋芸兒又笑道:「哥,你說白姐姐欲說還休。她這『欲說』是想說什麼呢?」

  「想說你是個小鬼頭!——快接吧你!」

  「太簡單了,『秋』是吧?,『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范仲淹的《蘇幕遮》。」說罷,宋芸兒搖搖頭:「這個酒令太簡單。老喝不著酒,不好玩。咱們每人喝一杯酒。再重新想一個。」

  楊秋池看著酒喝不到,心裡也不爽,聽他說每人喝一杯,忙不迭對月嬋說道:「快倒酒!」

  月嬋連忙給白夫人、楊秋池和宋芸兒每人斟了一杯酒,三人一口而盡。白素梅飲了一口茶。

  楊秋池端起桌子上的滷肉:「來來,每人吃一點。」等他們拿了之後,自己也抓了一個鴨腳板,一邊啃一邊說道:「芸兒,就你主意多,那你找個難的酒令好了。」

  宋芸兒道:「這樣吧,首尾接龍,前面人背的詩詞最後一個字,要是後面人背的古詩詞的第一個字。而且,還必須與冬天有關。」

  白素梅點頭道:「這有難度了,我恐怕不行,等著挨罰吧。」

  宋芸兒道:「白姐姐不用客氣,你是深藏不露,我才是半桶水叮咚響。」轉頭對白夫人說道:「伯母,您先說。」

  白夫人也不謙讓,吟道:「愁怯年年柳,傷心處處梅。」這是宋朝張末《冬日雜興》中地一句。

  「梅?梅?~」楊秋池皺著眉頭,他腦袋裡古詩詞本來就不多,一時之間哪裡想得到,乾脆認輸,就要去端酒杯,宋芸兒一把攔住:「等等,哥,放你一馬,准許你用諧音。」

  哦?這還差不多,那得想一想,不過,就在這片刻間,已經想起一句梅字開頭的古詩來,笑道:「誰要你讓!」咳嗽了兩聲,搖頭晃腦吟道:「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嘻嘻~!」宋芸兒又笑道:「哥,你要誇嫂子和白姐姐,也不用這麼直接吧?」楊秋池一愣,問道:「我又怎麼了?」

  「你剛才背的那句詩分明是在誇白姐姐和小雪嫂子她們兩啊。」

  「我怎麼誇她們了?」

  「梅須遜雪三分白,就是說,論相貌呢白姐姐沒有嫂子小雪長得白,雪卻輸梅一段香,就是說,論才學呢,嫂子小雪就比不上白姐姐了。你在誇她們一個慧外,一個秀中,對不對?」宋芸兒眨了眨眼睛。

  「胡攪蠻纏!東拉西扯!」楊秋池笑道。心想,還別說,這宋芸兒還真能掰,而且還能掰到點子上。

  宋芸兒又道:「其實,小雪姐姐如果臉上那塊黑斑能去掉的話,真算得上絕色美人,不敢說一定比白姐姐強,至少比我強……」

  說到這裡,宋芸兒臉上笑容突然消失了,好像在傾聽什麼。

  「怎麼了?芸兒。」楊秋池問。

  宋芸兒道:「有哭聲,好幾個人的哭聲。」

  一聽這話,眾人都豎起耳朵聽,「沒有啊!」楊秋池疑惑地看著宋芸兒,片刻,馬車又往前奔馳了一截路之後,果然,風中隱隱傳來哭聲:「我的兒啊……!你醒醒啊……!嗚嗚……」哭聲淒慘。

  楊秋池挑開前面地擋簾一角,伸出腦袋到外面張望。寒風刺骨,吹得楊秋池差點睜不開眼睛,卻還是朦朦朧朧看見遠處田埂的草地上圍著一堆人。

  宋芸兒地腦袋從楊秋池下巴下面伸了出來:「哥,看見什麼了?怎麼回事?」

  「不大清楚,看不清。」

  馬車越駛越近,慢慢看清楚了,遠處田埂荒草地上圍著七八個人,有老有小,在哭呢。楊秋池他們的馬車飛快地奔馳了過去,這之後,那一群人被車棚擋住了。

  楊秋池收回腦袋,小丫鬟月嬋好奇地問道:「少爺,看見什麼了?」

  楊秋池搖搖頭:「看不清,在遠處田埂那裡,又圍著好多人,馬車跑得太快了。」

  宋芸兒道:「我看清了,人群中間有個老漢坐在草地上,懷裡抱著一個孩子,七八歲大,好像是死了,一動也不動,腦袋和手都耷拉著。」

  楊秋池哦了一聲,眉頭皺了起來,想了想,突然叫道:「停車!快停車!」

  「怎麼了?」宋芸兒問。

  丫鬟月嬋聞言已經挑開擋簾叫車把式停下了馬車。

  楊秋池道:「那人群四周都是耕地,不像是在那裡安葬小孩,所以那群人不像是給小孩送葬。村子在遠處小山坡下,他們跑著這裡來哭,說明那小孩很可能發生了意外,說不定被謀人殺了。咱們去看看!」

  宋芸兒一聽有謀殺,她逞英雄的機會又來了,眼睛一亮,當先挑起門簾跳下馬車。楊秋池對白夫人母女道:「白夫人,白姑娘,你們兩在馬車上等吧,我們去看看怎麼回事。」然後也跟著下了車。

  楊秋池他們的馬車一停,前面開路的南宮雄帶著兩個護衛騎著馬跑了回來,問道:「大人,發生了什麼事了?」

  楊秋池一邊往那一堆人群走,一邊說道:「那邊可能發生命案,我去看看。」

  南宮雄飛身下馬道:「大人小心,我先派人前去警戒。」說罷,向隨從幾個錦衣衛護衛一擺手,那幾個護衛已經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手按刀柄小跑著先到了人群。

  楊秋池走近人群的時候,那些村民們已經跪在地上磕頭迎接大老爺。其中一個老漢果然懷裡橫抱著一個小孩,那小孩青布短衣,額頭、嘴角、脖頸和胸前都是鮮血。

  幾個錦衣衛手按刀柄站在一旁,盯著這些人,另外幾個在外圍警戒,四周眺望,警惕地看著每一個過往地行人。其餘的錦衣衛在車隊四周散開,保護著那幾大車行李。

  金師爺和龍師爺也下了馬車,走攏了過來。

  楊秋池看了看老漢手裡的孩子,問道:「老伯,發生了什麼事了。」

  「回稟老爺:我的兒子不知道被誰給打死了。嗚嗚嗚嗚。」老漢抱著兒子軟綿綿地屍首哭道。旁邊的幾個男女老少也在抽泣著。

  楊秋池並沒有穿官服,這人卻知道楊秋池是官老爺,顯然是前面來的錦衣衛說地。

  楊秋池道:「你把孩子放下,讓我查看一下。」

  「是。」老漢把孩子的屍體放在了地上。
第一百七十四章 任何犯罪都會留下痕跡


  楊秋池蹲下身摸了摸孩子的頸動脈,已經沒有了搏動,問道:「你們什麼時候發現孩子的屍體的?」

  「剛剛一會。」老漢垂淚道。

  「誰最先發現的?」

  旁邊一個老農磕了一個頭:「回稟老爺,是我最先發現的,我扛著鋤頭從地裡回來,路過這裡的時候,就發現草叢中有個小孩子捲曲著躺在那裡,我心裡還想,這是誰家的小孩,大冬天的鑽進草叢裡睡覺,我走過去叫他,才發現是李老漢的兒子,鼻口流血,已經死了。我嚇壞了,趕緊跑到村裡把李老漢他們叫來了。」

  「你在什麼地方發現孩子屍體的?」楊秋池問。

  「就在這裡,」那老農指了指旁邊一塊荒草地。

  楊秋池走到那荒草叢之前,彎下腰查看了一下。這叢茅草長在田埂上,有半人高,已經枯黃。四周都是耕地,這大冷天的沒看見什麼人。

  楊秋池小心翼翼扒開枯草叢,發現草叢裡有一攤血,別的沒有什麼可疑物品或者痕跡。

  楊秋池回到小孩屍體旁邊,伸手抓住孩子的下巴扭動了一下,然後仔細觀察了小孩穿著的衣褲,這才小心地將小孩的衣褲全部脫光。

  小孩額頭上有一個大口子,鮮血染紅了半邊臉;右胸部往裡凹陷,四周青紫;右大腿腿骨骨折,怪異地翻轉著撇到一邊,樣子很嚇人。

  楊秋池仔細看著小孩額頭上的傷口。突然咦了一聲,湊過去仔細觀察,然後伸手抓住一根毛髮,慢慢舉起來。

  那根毛髮一部分沾染著傷口上地鮮血,從沒有染上血的部分可以看出,是金黃色的。

  楊秋池吩咐月嬋拿一張白紙來。

  出發之前,楊秋池已經根據自己的需要,因陋就簡準備了一些常用的提取物證的物品,比如白紙、大小紙袋、棉球棒、小塊棉布等等。甚至專門作了幾付屍檢用手套,中間夾層用油紙隔離的。這些東西都有小丫鬟月嬋保管著。

  月嬋很快拿來了白紙,楊秋池將那根染血的黃色毛髮用白紙包好放進懷裡。

  楊秋池用手觸摸屍首頭顱、脖頸、胸腹和腿部之後,站起身來走上馬路,彎著腰慢慢往前走。宋芸兒和南宮雄等人不知道楊秋池在幹什麼,急忙跟了上去。

  他們的車隊已經過去一段距離。楊秋池才叫停車地,所以很長一截路都是空著的。

  走了沒多遠。楊秋池站住了,看著路邊橫著的一根短木頭,仔細研究了一會,然後回來蹲下身看了看路面。宋芸兒跟上來問道:「哥,發現了什麼?」

  楊秋池指了指路面,是一串凌亂的馬蹄印,還有幾行淺淺的車轍。

  宋芸兒看了看這些馬蹄印。有些不解地問道:「怎麼了?這種馬蹄印官道上到處都是啊。」

  「查案件就是要從看似平常的痕跡中發現不平常,才能發現罪犯留下地蛛絲馬跡。」楊秋池道。

  「哥,你一定發現了罪犯的蛛絲馬跡了吧!」宋芸兒興奮地說道,「這小孩是被誰殺死地?」

  「被馬車撞死的!」

  啊?宋芸兒驚呼了一聲。回過頭看了看小孩屍體的位置,搖了搖頭:「不對啊,那小孩被屍體距離官道那麼遠。跑得再快的馬車,也沒辦法將小孩撞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啊。」

  「撞不過去。就不能抱過去嗎?」

  啊?宋芸兒又驚呼了一聲,隨即大悟:「哥,你是說,坐馬車的人把小孩撞死了,為了掩蓋罪行,就將屍體藏起來了?」

  「聰明!」楊秋池讚道,「正是這樣。」說罷,指著地上那些馬蹄印,「你注意看,這些馬蹄印由疏到密,然後是一大團雜亂的印跡,這是馬車奔馳中撞了孩子之後,車把式勒馬停下來,才留下這樣的印跡。馬匹應該不止一匹。」

  楊秋池見宋芸兒睜大了眼睛看著地上馬蹄印,眼睛裡還是迷茫,便說道:「當然,光靠這些馬蹄印還不能判斷小孩是被馬車撞死的,必須根據傷情。走,再去檢查一下孩子的屍體。」

  楊秋池讓南宮雄抱起路邊那根短木頭,然後眾人回到小孩屍體旁邊。

  楊秋池指了指孩子胸口上的凹陷痕:「這是馬蹄踩踏留下地。注意到了嗎,胸口上的傷痕是橢圓半圓形的鈍器創,和馬蹄很相符。」

  「馬蹄踩踏力度很大,導致孩子胸骨骨折,形成肺挫傷,並造成連伽胸、血胸、氣胸,還有可能引起了鈍性心臟損傷(這需要屍檢才能證明)。這應該是造成孩子死亡地主要原因。」

  楊秋池指了指小孩屍體額頭上那個傷口:「這個創口的創腔裡面有組織間橋,牆壁不整齊,創口不規則,是個撕裂創,應該是馬腿直接撞擊造成地,顱骨已經形成凹陷性骨折,用手就可以摸得到,說明馬車速度很快,撞擊力度很大。這個顱腦損害可以導致孩子外傷性休克,加速了孩子的死亡。」

  楊秋池一大堆專業術語,宋芸兒和金師爺他們聽得雲裡霧裡的,不過,他們都不是第一次聽到楊秋池這種神神叨叨古里古怪的詞彙,慢慢習慣了,而且連猜帶蒙也聽明白了個大概。

  接著,楊秋池將小孩的衣褲攤開平整地放在地上,指著上面一道印跡:「這是馬車車輪壓過留下的。」

  雙手扶起小孩骨折的右腿:「你們看這小腿上的傷,最能說明問題。」

  「從痕跡的走向來看,小孩當時應該已經被馬撞倒,被馬蹄踐踏,隨後車輪從小孩腿上碾壓了過去,在腿部形成了剝皮傷——這種傷是由於車輪轉動力的牽引,使皮膚與皮下組織呈環形剝離,形成廣泛性皮下血腫而呈現的一種傷痕。」

  楊秋池又指了指小孩腹股溝位置的一片微小撕裂創群:「這種傷叫做伸展傷,是由於車輪轉動力的過渡牽拉,表皮撕裂而露出了真皮,形成這種成群分佈的條形小裂痕,走向與皮膚皺紋一致。」

  楊秋池道:「這兩種傷都是典型的車輪碾壓傷。別的物件很難形成這兩種傷痕。」

  「那會不會是別人推小車將孩子壓倒了呢?」

  「問得好,」楊秋池讚道,「不過從傷情來看不符合。」楊秋池指了指小孩屍體大腿部傷痕,「這種傷痕這傷痕很寬,獨輪車的車輪如果有這麼寬的話,一來沒有必要,二來推動會很費勁。」

  「還有一點可以證明是馬車撞的,」楊秋池將小孩的衣褲翻過來,後面粘滿了帶有細小沙石的塵土,「你們看,小孩屍體被發現的地方周圍是枯草和泥土,不是這種帶沙石的塵土,應該是小孩被撞到後,被馬蹄和車輪拖擦路面留下的。」

  楊秋池將孩子的屍體翻過來,指著屍體背部,臀部和手肘部的擦痕:「這些擦痕應該是馬車拖拽孩子身體造成的,可以印證我剛才的推斷。」

  宋芸兒一臉欽佩看著楊秋池:「哥,你可真厲害!」轉頭看了看空蕩蕩的官道,說道:「也不知道是哪個該死的趕馬車撞死了孩子,怎麼才能找到這個罪犯呢?」

  「任何犯罪都會留下痕跡!」楊秋池自信地說道,「只要細心就能發現。」

  宋芸兒驚喜地追問:「哥,你已經發現了罪犯的蹤跡了,對嗎?」銀牙一咬,「撞了孩子不管,還要把屍體藏起來,真是沒人性,抓住這該死的罪犯,要重重處置他!哥,你快說,這罪犯是什麼樣的?」

  「罪犯我不清楚,但他的馬車我知道。」

  「楊公子,你又沒在現場,怎麼會知道罪犯的馬車的情況的呢?」楊秋池身後穿來一個女孩的聲音,轉頭一看,正是一身素衣的白素梅。旁邊站著的是白夫人。

  原來,白素梅母女兩等了一會,沒見到楊秋池他們回來,聽他們剛才說有命案,白素梅雖然害怕,但心中到底牽掛楊秋池,就和她娘下來看楊秋池破案來了。

  楊秋池看著白素梅,微微一笑:「正如我剛才說的:任何犯罪都會留下痕跡!」從懷裡摸出那張白紙,展開,捻起那根黃色的毛髮:「孩子的頭髮是黑色的,因此,這根毛髮不可能是孩子的,應該是馬腿撞擊孩子的頭部時留下的。」

  「黃色的?馬車的馬是黃驃馬?」宋芸兒馬上反應了過來。

  楊秋池點點頭:「準確地說,第一匹馬是黃驃馬。」

  「還有第二匹馬嗎?」白素梅也好奇地問。

  「對!」楊秋池說道,「其實注意觀察馬的奔跑就知道了,馬車的速度很快,所以第一匹馬的前腿撞到孩子的額頭的時候,那時候孩子應該是迎面站立著的,這時候第一匹馬的後腿很難直接踩到孩子的胸口,當孩子被撞倒地之後,後面一匹馬才有可能踩到了孩子的胸口。」
第一百七十五章 宋芸兒的師父


  「這麼說,這駕馬車應該有兩匹馬拉著!」金師爺也參加這個猜謎遊戲。

  「不,應該是四匹馬!」楊秋池說道,「如果是兩匹馬拉車,為了同時用力以及好駕馭,一般應該會並排而不是一前一後。那樣的話,另外一匹馬是踩不到孩子的胸口的。」

  金師爺等人都點頭贊同。楊秋池已經給他們描繪了一個大概的輪廓,但還不清晰。

  楊秋池接著描繪:「用四匹馬拉的馬車,會是什麼馬車呢?」

  現在不是在漢朝,用馬車馬匹數量來表明身份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取而代之的是坐轎子或者騎馬。而馬車一般都是由一匹馬牽引的兩輪馬車。

  畢竟拉一兩個人,一匹馬的力量就足夠了。用兩匹馬拉的很少,用四匹馬拉的就真是少之又少了,一般只有拉貨用的馬車才使用,而且是很重的物體。

  所以,金師爺首先猜道:「是拉貨的馬車!」

  「對!」楊秋池說道,「而且是已經裝滿了貨物,如果我估計得不錯的話,應該是拉木材的。」

  宋芸兒問道:「哥,這你又是怎麼猜出來的?」

  「不是猜,」楊秋池道,「我剛才不是說了嗎,任何犯罪都會留下痕跡。」楊秋池轉身指了指南宮雄懷裡還抱著的那根短木頭:「這是在有馬蹄印的那官道旁找到地,應該是那馬車上掉下來的。時間不長。」

  白素梅這下也很好奇地問道:「為什麼呢?」

  「白姑娘,你想想,寒冬臘月的,這樣一根短木頭夠好幾天取暖的呢。如果在這裡時間長的話,老百姓看見了,早就抱回去了。你出生官宦,不知道窮人的苦啊。」

  白素梅臉一紅,隨即低下頭:「我哪還談什麼官宦……」

  宋芸兒見引起了白姑娘傷感,連忙岔開話題:「哥。你的意思是說,這根木頭很可能是從那馬車上顛簸掉下來的?所以,那馬車上應該裝滿了這種類似的木材。」

  「聰明!」楊秋池讚道,「所以,撞死孩子地馬車,應該是由四匹馬拉著的四個輪子的裝滿短木頭的拉貨馬車!」

  「咦?」宋芸兒又問道。「你怎麼知道是四個輪子?孩子的腿上只有一個車輪印啊。」

  「壓過孩子腿上的車輪只有一個,但你沒有注意剛才那一排車轍痕跡嗎?同一側有兩個寬窄深淺差不多地車轍印。說明應該是四個輪子的。再說了,拉貨地馬車,馬都用了四匹,說明貨物肯定很重,所以貨箱應該比較長。兩個輪子不穩,所以應該是四個輪子的馬車。」

  「明白了!」宋芸兒恍然大悟,隨即又想到:「這馬車不知道離開多久了。咱們還能不能追得上。」

  「離開不會超過半個時辰,又是重車,應該能追上。」

  剛才楊秋池扭動了一下孩子屍體下頜骨,一般說來。這是屍體最先出現屍僵的部位,感覺下頜骨只是略有生澀,說明屍僵只是剛開始出現。檢查屍斑還沒有出現,據此推算死亡時間大概只有一個多小時。

  「那咱們快追吧!」宋芸兒說道。

  「別著急!」楊秋池一擺手:「這輛馬車跑不了。就在附近的炭窯。」

  宋芸兒等人驚呆了,楊秋池怎麼這麼肯定呢?

  楊秋池看出了他們的疑惑:「很簡單,從掉下來的這根木材來看,只是一般的榆木,鋸得這麼短,而且是用斧頭劈開地,所以很可能是用來燒火用的。這輛馬車拉著這麼些燒火用的木材,這種木材一般不會拉到很遠的地方去,所以應該就在附近。」

  楊秋池判斷地依據是明朝還沒有濫砍濫伐,這木材到處都是,不像現在那麼緊俏。所以,這種燒火用的木材不會是長途販運,那樣的話賣得地錢還不夠開運費的。

  楊秋池續道:「一般老百姓沒錢,不會花錢買這種木頭來取暖,都是自己上山砍柴來燒。而大戶人家也不會直接買木頭來燒,因為那樣煙塵太大,不僅嗆人,還會熏壞房屋傢俱。所以大戶人家都是買木炭來燒。因此,這一大車地短木頭,不會是直接用來燒火取暖的,而是……」

  宋芸兒兩眼閃亮,接過話,驚喜道:「而是運到附近炭窯用來燒炭的!」

  「聰明!」楊秋池笑道。轉頭問那老漢等人:「沿著這官道往前走,有沒有什麼燒炭的炭窯?」

  老漢道:「有,往前二十多里路,就有一個大炭窯,燒得碳經常拉到前面太平府去賣。甚至池州都有來買這炭的。」

  「池州?」楊秋池想起來了,泥娃娃宋晴的老爹以前就在池州當官。不知道宋晴現在怎麼樣了,楊秋池想起泥娃娃,心裡有些疼。問道:「這裡距離池州還有多遠?」

  「不趕路的話還有兩天的路程。」

  「這附近還有別的炭窯嗎?」

  「沒了,」老漢道。

  「那個炭窯叫什麼?」

  「叫東門坳。」

  楊秋池說道:「你們派兩個人帶我們去那炭窯,抓那駕車撞人的。」

  那老漢點點頭:「是!多謝老爺為我們作主!」

  老漢另外帶了一個小伙子,是老漢的侄兒。楊秋池讓南宮雄派出兩匹馬給老漢和小伙子,讓他們三人先輕裝前進,去那炭窯抓那肇事馬車。自己的車隊隨後而來。

  南宮雄等三人快馬揚鞭走了,楊秋池等人回到馬車上,繼續前行。看見小孩慘死,幾個人也沒心思繼續背古詩聯句了,不過這酒還是要喝的。一邊喝著酒一邊議論剛才的事情。

  白素梅對楊秋池由衷地讚歎道:「這種全無頭緒的案子,才這麼一會功夫,楊公子就發現了這個案子的真兇,用破案如神來形容,一點不為過啊。」

  沒等楊秋池謙虛,宋芸兒已經搶先說道:「那當然,這個案子小菜一碟,我哥隨便伸個小指頭就能破了,像白骨案那樣的連環案,還有上次回老家滴血認親那樣案子,那才是真正疑難呢。我和我爹都是雲裡霧裡的,我哥把線索理得清清楚楚,那才叫厲害呢!」

  楊秋池有些不好意思:「我厲害?我看你才厲害呢!」

  「我怎麼厲害了?」宋芸兒好奇地問。

  「剛才我們在飛奔的馬車上,又隔那麼老遠,我只看見一群人在那裡,可你卻把人群中老漢抱著小孩,小孩的姿勢都看得清清楚楚,還不叫厲害啊?」

  「這不算什麼。」宋芸兒有些得意,「古人走馬觀碑,目識群羊,那才叫厲害呢。」

  「目視群羊,我看你也差不多了。」

  這走馬觀碑的典故,說得是戰國時侯的謀士蘇秦目力極快,有一次他騎快馬路過一座石碑,只是斜眼一掃,就把那石碑上的大字小字,全都背下來了。目視群羊就是說看一眼就能知道一群羊有幾頭。

  宋芸兒嘻嘻一笑:「說實話,如果數目不多的話,我倒能一眼看清楚,當初我師父就是看中我這個本事,才收我為徒的。」

  哦?楊秋池從沒有聽她說起過她師父,這事關人家的隱私,楊秋池也不好問。現在她主動提到了,隨著她的話題問道:「芸兒,你師父怎麼收你為徒的呢?能不能說說。」

  宋芸兒笑道:「行啊,我五歲的時候,我記得快過年了,有一天我娘和奶媽帶我去逛廟會,我要買糖人。在等著做糖人的時候,我看見一個人來旁邊的包子攤買包子,摸出一把銅錢略微一看,直接扔進了賣包子的錢盒子裡,說給了十文錢,可那賣包子的數了錢盒子裡的錢之後,說只給了九文。」

  「兩人吵著吵著就要打架。其實,那買包子的人將銅錢扔進錢盒子的一瞬間,我就已經看清楚了,他扔進去的的確只有九文,是這買包子的騙人。」

  楊秋池好奇地問道:「芸兒,你五歲就啟蒙識數了?」

  「當然!」宋芸兒對楊秋池小視自己有些憤憤然,「我三歲的時候就開始啟蒙,我爹說,可惜我是個女的,要不然,將來恐怕能中個狀元,給我們宋家光宗耀祖吶!」

  「佩服佩服!」楊秋池一抱拳,「我五歲還尿床呢。」

  白素梅等人都笑了。宋芸兒說道:「不過,哥你現在好厲害的啊……」

  「打住!」楊秋池擺擺手,「別誇我了,還是接著說你五歲的時候打抱不平的先進事跡吧。」

  宋芸兒續道:「那賣包子的聽我幫他說話當然很高興,可那買包子很橫,見我娘三個女流之輩,罵罵咧咧就要打我們,可他的手抬起來還沒落下,突然抓著那隻手原地亂跳喊痛。」

  「後來我才知道,我後來的師父發暗器打中了他的穴道。師父還說,那人的那隻手已經被她廢了。誰叫他欺負女人呢,活該!」

  楊秋池有些心驚,宋芸兒的師父動不動就廢人手臂,出手的確十分狠辣,不由想起宋芸兒前面出手的狠辣,恐怕很大程度上是受這位師父的影響。
第一百七十六章 交通肇事


  宋芸接著說道:「那買包子逃走之後,我師父來到我身邊,也不說話,從口袋裡摸出一把銅錢,往空中一拋,接住之後,這才問我這一把銅錢有幾個。我只瞄了一眼就看清楚了,回答得一點不差。我師父當即向我娘提出要收我為徒。」

  「我娘有些猶豫,一來不認識我師父,二來她不希望我一個女孩子舞槍弄棒的,便推說要我爹拿主意。我師父也不說二話,跟我們回家找了我爹。」

  「那時候我爹還只是個主簿,聽了我師父的意思之後,他雖然不反對我學武,卻也不主張,再說也不瞭解我師父,便推脫了。我師父也不生氣,也沒有用強,可是每天都跑到衙門裡來找我爹,雷打不動,每天只問一遍,同不同意讓我做她的徒弟,不同意就走,第二天還來。最後我爹被逼無奈,便出難題說要看看我師父的本事。」

  「於是我師父當著我們的面露了一手功夫,她將一把銅錢拋到空中,然後飛身跳起,伸手指將那一把銅錢一一彈射釘在大廳的木柱上,一個都沒落空。」

  「我爹非常吃驚,見我師父如此本事,知道這種江湖異人,既然看中了他的女兒要收為徒,不達目的是不會罷休的。現在低三下四懇求如果不允的話,說不定一翻臉,偷偷把我掠了去,那時候就麻煩了。無奈之下,這才同意她收我為徒。從那以後我就跟我師父學功夫了。」

  楊秋池聽得眼睛都瞪大了,一把銅錢起碼有十來枚,就銅錢拋棄落下那麼一瞬間,能將十來枚銅錢彈中都很不容易了,還要將銅錢彈出釘在木柱上。這眼神,速度,彈指的功力少一項都不行。

  宋芸兒能瞬間看清楚拋起的銅錢數量,目力之快也是罕見的,她師父就是看中了她這個天賦,與自己的武功路數很相符,才收她為徒。武林中,好師父不好找,可好徒弟也不好找啊。遇到宋芸兒這麼天資好地徒弟,難怪她師父執意要收她為徒了。

  楊秋池問道:「我從來沒見過你師父,她老人家現在在哪裡呢?」

  「什麼老人家。我師父才三十歲出頭!」

  「啊?」楊秋池吃了一驚,「三十歲出頭武功就如此了得,一百歲出頭那不是打遍天下無敵手了嗎?」

  「嘻嘻~!」宋芸兒笑道,「不用一百歲,我敢說,當今武林裡,恐怕沒人能勝過我師父。」

  「你的意思是你師父三十歲出頭就已經天下無敵了?」楊秋池眨著眼睛笑她。

  「不相信就算了!」宋芸兒噘起紅嘟嘟的小嘴。

  「信信,我信!」楊秋池趕緊收起笑容。一本正經地說道,「那你師父呢?我怎麼一次都沒見到過她?」

  「別說是你了,現在我都難見到她一面。」宋芸兒歎了口氣。

  楊秋池奇道:「不會吧?」

  「我五歲和她開始學功夫,那時候她就住在我家。白天黑夜和我在一起,十二歲那年,她說能教給我的都教了,剩下的就差火候和磨練了。從那以後,我師父會隔很久才來看看我,考察一下我的武功進展。所以我也好久沒見到她老人家了。」

  車隊又往前行了十來里路。停了下來。接著有馬蹄快步來到車棚前,接著聽到南宮雄的聲音說道:「大人,我們已經在東門坳發現了可疑馬車!」

  小丫鬟月嬋掀開擋簾。楊秋池伸出腦袋,欣喜地問道:「在什麼地方?」

  「就在前面岔路進去一里多路。有一個大炭窯。有十多輛運貨地馬車停在那裡,都是和大人所說相符的。屬下不知道究竟是哪一輛,就將他們都扣下,等待大人審定。」

  「好!」楊秋池興奮地說道,「去東門坳!」

  這岔路的路況就遠遠沒有官道好了,顛簸得很厲害,不過運貨馬車都能進,楊秋池的類似運貨馬車的這輛豪華房馬車也能進。

  彎彎曲曲進去一里多路,就是一個大壩子,停著十多輛運貨馬車。部分錦衣衛護衛已經先期到達,開始警戒,所有地人都被集中到了一起,幾個錦衣衛護衛持刀看守著。

  見楊秋池下了車之後,南宮雄對那一幫子燒炭的漢子吼道:「老爺來了,還不快快下跪迎接!」

  那些漢子看著眾護衛手中明晃晃的刀子,哪敢說半個不字,雖然楊秋池沒有穿官袍,見這陣仗,恐怕真的是官府老爺。中國古代老百姓歷來都有畏官的光榮傳統,不管這官竟能不能管得到自己,看見穿官袍的就下跪,這是規矩。

  楊秋池感受到了古代當官的威風,這還沒到自己的地頭就這麼拽了,要是到了自己管轄地一畝三分地,那還不得橫著走啊。

  楊秋池帶著宋芸兒走到那跪倒的一堆漢子前,喝問:「你們是誰趕馬車將一個孩子撞倒了?趕緊招供,還可寬大處理,否則,本縣一旦查出來,決不輕饒!」

  這「本縣」兩個字說出來就是爽,代表了一種權威,一種力量。

  不過,力量歸力量,就是沒人理。這一群漢子跪在那裡鴉雀無聲,沒人自首。

  此刻,金師爺和龍師爺也來到了楊秋池身後。楊秋池扭頭問金師爺道:「金先生,咱大明律對這種馬車撞死人是怎麼規定的?」

  金師爺躬身答道:「官道視為街市鎮店,馳驟車馬,致死者,杖一百,流三千里,追埋葬銀十兩。」

  楊秋池嚇了一跳,這處罰可夠重的。根據我國現行刑法地規定,雖然交通肇事之後逃逸致人死亡,最高刑可以判有期徒刑十五年,但一般情況下,對單純交通肇事罪,最多也就判個有期徒刑兩三年就差不多了,而且還多數是緩刑。相比之下,明朝法律規定要重得多。

  楊秋池道:「你們都聽清了嗎?」

  「聽清了。」那些漢子低聲答道,卻還是沒人出來認罪。

  見狀,楊秋池懶得跟他們囉嗦,轉身走到那一群馬車前仔細搜索。

  宋芸兒也跟著楊秋池到了馬車前,她一眼就發現了右邊第一批馬是黃驃馬的馬車一共有三輛,指給楊秋池看。

  楊秋池吩咐南宮雄將這三輛馬車牽到一邊,然後走過去細細查看。雖然都是黃驃馬,但毛色還是有區別的。

  宋芸兒小聲問:「哥,你怎麼不拿出那根毛髮來對比一下呢?」

  「不用,」楊秋池微笑,「芸兒,你眼力快,能目視群羊,你哥我的眼睛也有個特點,記東西很準,而且那根毛髮剛剛看過,這三駕馬車的黃驃馬的毛色差異又比較大,所以不用拿出那根毛髮就能知道是哪一輛。」

  「真地?那你看出是哪一輛了嗎?」

  楊秋池點點頭,指著其中一輛道:「就是這一輛。」轉頭問那一群漢子:「這輛馬車是誰的?」

  一個中年漢子哆哆嗦嗦走了出來,跪倒磕頭:「是小人的。」

  「你就是駕馬車撞死孩子地兇手!」

  那漢子磕頭喊冤。

  楊秋池冷笑,從懷裡摸出那包著黃色馬毛的白紙包,扔到那漢子面前:「仔細看看,這是本縣在你撞死地那孩子額頭上提取到的一根毛髮,你看看是不是你馬車那黃驃馬的毛髮!」

  那漢子哆哆嗦嗦打開紙包,拿起那根帶血的毛髮看了看,臉色煞白,卻還是沒有吭聲。

  楊秋池走到黃驃馬旁邊,彎腰查看馬的前腿,從懷裡摸出一條汗巾,在馬的腿彎前一塊血樣斑痕處擦了一下,走到那漢子面前,將那汗巾扔給他,說道:「你的馬的前腿沒有受傷,這血是從哪裡來的?分明是馬腿撞破孩子的額頭時粘上的!」

  那漢子拿起汗巾看,哆嗦得更加厲害了。

  楊秋池突然伸手,抓住了那漢子的手腕,翻開一看,冷笑道:「你手上這紅色斑痕難道不是血跡嗎?這是你抱著孩子到田埂草叢隱藏的時候,粘上的孩子的鮮血。你想不到我們這麼快就找到你了,甚至你都還來不及洗手!」隨即將他的手一甩,喝道:「你還不招,難道要本官動刑嗎?」

  那漢子臉色煞白,連連磕頭道:「大老爺,我招了,我駕馬車運木材過那村子邊的時候,那孩子突然從路邊鑽出來,橫穿馬路,我來不及勒馬,這才將他撞倒了。我招了。」

  楊秋池眼睛一瞪:「胡說!大膽刁民,還敢混淆是非,肆意抵賴,你以為旁邊沒有人看見,就能胡說八道嗎?」

  「小人說的是實情啊,請大人明察。」那漢子磕頭道。

  「明察?我當然是明察了的。我來問你,你抱那孩子隱藏的時候,你應該看清楚孩子的傷勢了,對吧?」

  那漢子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第一百七十七章 全素席


  「孩子傷在哪裡?」楊秋池問,隨即沉聲續道:「我警告你,孩子的屍體現在還在村子裡,隨時可以驗傷,你要敢胡說八道,當心皮肉受苦!」

  漢子磕頭道:「小人不敢,好像,好像是額頭和胸前,還有大腿好像斷了。」

  「做錯了事情敢於承認,這樣才對。從孩子的傷勢位置就已經很清楚了,小孩的傷是正面撞擊造成的,你剛才說小孩突然鑽出橫穿馬路,這才被你的馬車撞了,照你所說,孩子應該是側面被你的馬車撞到的,這又如何解釋?嗯?」

  那漢子額頭冒汗,臉色慘白:「我招了,我撒了謊,我昨晚上喝酒到五更,只瞇了一會,就趕馬車運木材到炭窯來,出發的時候就已經晚了,我怕東家罵,就趕著馬車飛跑。」

  「可路上實在睏倦,朦朦朧朧的沒有發現路邊有個小孩在玩。馬車撞上去之後,我才清醒,勒住馬車下來一看,那孩子已經口吐鮮血好像不行了,我很害怕,見左右無人,就偷偷把孩子抱到田埂草叢裡藏了起來,然後就趕馬車跑了。」

  楊秋池問金師爺:「這裡還是京師應天府的地界嗎?」

  「是,」金師爺道,「不過,這個案子不用交給應天府,前面不遠就是太平府,這裡歸太平府直接管轄,交給他們就行了。」

  楊秋池吩咐將這漢子押上,把那馬車也帶上,老漢叔侄作為苦主也要跟著去的。

  案件很快偵破,楊秋池等人心情很高興,喝酒也有興致了。

  一行人驅車前行一個多時辰。來到了太平府。

  楊秋池屬於路途遙遠的赴任官員,可以由所經過的驛站提供食宿。明朝的驛站同時還具有政府招待所地作用,住在驛站安全,食宿條件也比較好。

  不過,現在才是中午時分,沒到住宿的時候。楊秋池叫南宮雄將肇事馬車伕等人送到太平府衙門交給他們處理。

  那老漢兒子被馬車撞死,沒想到這麼快就找到了肇事者。非常的感激,給楊秋池磕頭表示了感謝。

  辦完這件事之後,楊秋池等人在太平府城裡找了一個大的酒樓吃飯。

  南宮雄派出錦衣衛護衛先上了二樓進行警戒搜查,沒有發現可疑人物,佈置好警戒之後。才請楊秋池等人下馬車。

  楊秋池下了馬車,寒風吹來,冷得打了個哆嗦。小丫鬟月嬋連忙給楊秋池披上狐皮披風,這是馮小雪專門另外給楊秋池定做的。

  月嬋攙扶著白夫人下馬車,楊秋池本來要自告奮勇攙扶後面的白素梅,宋芸兒已經搶過一步先攙扶白素梅下了馬車,同時對楊秋池道:「哥,外面好冷的。你快先進去吧,當心著涼!」

  楊秋池陰謀沒有得逞,也不好意思插手了,打了個哈哈。小跑著搶先進了酒樓。

  這酒樓雖然比不上應天府地大酒樓,卻也還是乾淨雅致。酒樓掌櫃的看見楊秋池等人這陣勢,知道來頭不小,哈著腰跑出來親自招呼。將楊秋池等人迎上了二樓雅座。

  大冬天的酒樓沒多少人,加上幾個斜挎腰刀如狼似虎的錦衣衛護衛,二樓僅有的幾個食客也趕盡結了帳溜走了。

  楊秋池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這樣也好,旅途之上安全第一。

  雅座裡生得有暖爐,楊秋池鑽進房裡。暖烘烘地,這才舒了口氣。隨即故作紳士狀站在門口,將隨後上來的白夫人、白素梅迎進了雅座。

  眾人坐下之後。這路上的飲食起居都是龍師爺負責的,點了一桌精細的酒席。

  楊秋池將掌櫃的叫過來,問道:「你們這酒樓會不會做素宴?」

  那掌櫃的迎來送往什麼人沒見過,白素梅一身素袍,雖然頭髮有些長,可戴著尼姑帽,掌櫃的馬上看出是出家之人。現在聽楊秋池這一問,立刻會意,笑呵呵說道:「大爺您是來對了,咱這酒樓素宴那可是一絕。遠近有名地,時鮮為主,清幽素靜,花色繁多,製作考究……」

  「行了行了,」楊秋池笑著打斷了他的介紹,「有沒有仿葷全素席,像什麼羅漢上素、醋熘鱔絲、三鮮海參,扇面白玉之類的?」

  「有有!」掌櫃的一挑大拇指,「看不出來,大老爺您還是位行家。」

  「那就快揀精緻地上來。趕快,先上素宴!」

  「好的!」掌櫃的哈著腰正要出去,楊秋池又將他叫住了,湊到他耳朵邊嘀咕了幾句,掌櫃的哈著腰連聲答應著跑出去了。

  宋芸兒疑惑地看著楊秋池:「哥,你剛才點的我怎麼聽起來像葷菜?」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叫仿葷菜,是寺院素菜的一大特點,主要用麵筋做地,外形和真正的葷菜一模一樣,取的名字也是葷菜名,裡面卻是豆腐、面等素食原料。很逼真地。」

  宋芸兒奇道:「哥,你怎麼連素宴都懂啊?難道你出過家嗎?」

  「不,」楊秋池眨了眨眼睛,逗她:「不過,我前世是個大和尚。」

  宋芸兒給了他一個白眼:「沒正經!」

  一路上楊秋池他們喝酒吃肉,白素梅只能喝茶,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了,上了酒樓,正琢磨楊秋池如果只點葷菜,自己該怎麼辦呢。聽到楊秋池點了一桌全素席,還要求先上,好像看出來自己餓壞了似的,白素梅有些不好意思,低聲道:「多謝楊公子。」

  「不用客氣地,白姑娘,想吃什麼儘管說好了。」楊秋池呵呵笑道。

  素宴很快就上來了。

  從上次北哨村被建文餘黨偷襲之後,南宮雄知道建文餘黨要殺楊秋池會不惜手段。為了防止建文餘黨下毒,從那以後,楊秋池及其家人所有的飯菜從採購到烹飪南宮雄都安排了護衛專門全程監督,製作好了之後還專門用銀簪測試,並買了一籠活雞,專門用來測試是否有毒的。

  現在這道素宴製作全過程,也是經過南宮雄派出的錦衣衛護衛在廚房裡嚴格監督並經過銀簪和活雞檢驗的,所以,楊秋池很放心,招呼白素梅動筷子,叫其他人也跟著吃吃素宴。

  雖然做得很精緻,可楊秋池這些人都是肉食動物,這等素宴實在提不起胃口,嘗一下也就算了。

  白素梅卻吃的津津有味,她已經很久沒有吃到這麼可口的飯菜,自從出家之後,每天吃的都是青菜豆腐,被抓進詔獄之後,這伙食更是差勁,雖然後來馬渡關照,伙食改善了不少,一來心情不好沒胃口,二來畢竟還是比不上外面酒樓裡大師傅做的好吃。

  白素梅到底出身官宦,口味是很挑剔的,她這種女孩子本來就不喜歡吃葷,所以素宴很合她的胃口。現在又吃到這麼好的素宴,心中感激,眼睛都有些濕潤了。

  「怎麼了?不合胃口嗎?」楊秋池關切地問道。

  白素梅抬淚眼感激地看了看楊秋池,搖搖頭,沒說話。

  白素梅吃完之後,那掌櫃的帶了一個剃頭師傅上來,哈著腰對楊秋池說道:「大老爺,這是咱們太平府有名的一把刀,祖傳的剃頭手藝,已經給您請來了。」

  宋芸兒詫異地問道:「哥,你請剃頭師傅來幹什麼?難道你要剃光頭,和白姐姐一樣出家嗎?」隨即知道不對,他是縣太老爺,出什麼家喲,腦筋一轉馬上明白了,說道:「你是看白姐姐頭髮長了,找剃頭師傅給她剃頭來了,對不對?」

  楊秋池點點頭。白素梅心中更是感動,對楊秋池說道:「楊公子,多謝你如此費心。」

  白夫人陪著女兒白素梅到隔壁剃頭,這時候,楊秋池他們的酒宴也上來了。

  由於吃完還要趕路,大家也就簡單喝了一點酒,吃飽了飯,白素梅也剃好了頭。

  繼續趕路。傍晚時分到了一個小縣城打尖。

  白夫人母女是流犯,按正常情況,她們應該被送到縣衙門的牢房裡暫時羈押,第二天再提出來押走,但現在她們跟隨楊秋池一起,就不會這樣安排了。

  楊秋池等人住在縣城驛站裡。給白夫人母女兩安排了一個單間,宋芸兒和夏萍住在楊秋池隔壁,南宮雄住在另一側。其他護衛、師爺、還有跟隨的應天府解送官差也都安排好了住宿,南宮雄佈置了警戒執勤。

  楊秋池住的是驛站最好的一個豪華套間,外間小丫鬟月嬋居住,以便隨時服侍。楊秋池住裡間。

  驛站的服務是非常到位的,準備有熱水,還有大木桶可以泡澡。

  吃完晚飯,旅途勞頓,各自回到房間休息。

  小丫鬟月嬋已經準備好了熱水,服侍楊秋池脫衣泡澡,給他搓背按摩。楊秋池已經習慣了這種舊社會的腐朽生活,也習慣了讓小丫鬟服侍自己,不再像以前那樣面紅耳赤心裡怦怦亂跳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災荒


  寒東臘月泡了澡之後,全身清爽。楊秋池來到走廊上,看著一輪明月掛在院子對面的屋簷上,心想,如果自己身有武功,輕輕一躍,跳上房頂,坐在屋脊上看月亮,那該多有詩情畫意啊。

  正在欣賞這月色,一陣寒風吹過,微覺有些涼,身上一暖,原來是小丫鬟月嬋將披風給楊秋池披在了肩膀上。

  月嬋問道:「少爺,你在看什麼呢?」

  楊秋池一指屋簷上那圓圓的月亮:「你的名字叫月嬋,你既然是月亮上的嫦娥,那你說說,月亮上有什麼?」

  「我只是一個小丫頭,哪是什麼嫦娥阿,少爺你就別笑話我了,我可不知道月亮上有什麼。」

  「那你想不想知道?」楊秋池泡了熱水澡,心情不錯。

  月嬋奇道:「少爺,難道你知道月亮上有什麼嗎?」頓了頓,嘻嘻一笑:「月嬋知道了,少爺一定是月亮上的吳剛,每天拿斧頭砍桂花樹。」

  「你是嫦娥,我是吳剛,那咱們兩不正好是一對嗎?嘿嘿嘿。」楊秋池打趣道。

  「您是大老爺,我是小丫鬟,我哪有那福氣啊。」月嬋低著頭說道,心裡卻甜甜的。

  楊秋池覺得這樣開玩笑不好,便咳嗽了一聲,說道:「月亮上其實沒有嫦娥,也沒有吳剛,更沒有桂花樹,沒有水,沒有河流,沒有花鳥魚蟲,別人說話你也聽不到,是一個死寂的世界。」

  月嬋打了個冷戰:「真的嗎?少爺你說得好怕人。」

  「月亮那麼美,怎麼會沒有花鳥魚蟲呢?」身後傳來一個女孩的聲音。楊秋池回頭一看。正是白素梅。

  「白姑娘,你還沒睡啊?」楊秋池心裡跳了一下。

  「還沒呢。」白素梅走到楊秋池身邊,抬頭看著月亮,「楊公子,我聽老人們都說月亮上那黑影子就是一棵桂花樹啊,怎麼會沒有花呢?」

  楊秋池可不想和他們談論宇宙飛船上月球的故事,當下笑了笑:「我亂說地逗月嬋玩呢。」

  白素梅顯然也剛剛洗漱過。換了一身乾淨的素袍,皎潔的月光照在她清瘦的臉上,顯得格外的素雅。

  楊秋池不敢再看她,生怕又聯想起給她人工呼吸時的感受來,便也抬頭看著月亮。歎道:「月亮好美,好圓。中秋節的月亮也不過如此吧。」

  「是啊。」白素梅悠悠說道,「以前中秋節,我爹都要在花園裡準備瓜果,全家人一邊吃著一邊賞月,想往著月亮上地美好,想像著桂花樹、嫦娥,還有吳剛的樣子。對了。還有嫦娥的小白兔——真想飛上月亮去看看廣寒宮。」

  楊秋池道:「我可沒你那麼浪漫,小時候過中秋節,我們偷人家地裡的南瓜,在院子裡架著鍋子煮南瓜湯。一群孩子跳著笑著看月亮升起來。」

  白素梅抿嘴而笑,說:「楊公子小時候一定很調皮。」

  「是啊,每次過中秋節到地裡偷南瓜,都是我帶頭,有一次額頭上還被看瓜的砸了一個土疙瘩,腫了好大一個包呢。」

  白素梅好奇地問道:「為什麼要偷呢?沒錢買嗎?」

  「這是我們那裡地習俗。中秋節煮南瓜湯,只有用地裡偷來的南瓜才香。所以那一天好些老百姓都要在地裡守著,不過。真有小孩偷的時候,趕走也就是了。一般都不動粗的,我那是活該倒霉,偷了一次又跑去同一塊地幫別人偷第二次,結果挨了土疙瘩。」

  月嬋在一旁聽得吃吃笑了:「少爺,你小時候原來這麼調皮啊!」

  「這算什麼,我調皮的事情還多著呢,」楊秋池說得高興,把自己小時候的糗事都往外抖:「比如偷偷給老師講台粉筆盒裡放四腳蛇,小學的時候當班長,和女同學吵架,一氣之下就把女同學鎖在教室裡自己跑回家去,害得校長找上門……」

  說到這裡,楊秋池覺得白素梅和月嬋兩人很奇怪地看著自己,猛然醒悟,自己現在是在明朝,說的這些現代校園生活,他們當然聽不懂,便道:「好了,天晚了,回去睡吧。明天還要早起趕路呢。」

  白素梅點點頭:「楊公子你一路上照顧我們也辛苦了,你也早點睡啊。」

  「嗯。」楊秋池看著白素梅進了她自己的房間,朝他微微一笑關上門之後,這才回到自己的房裡。

  月嬋已經將被子鋪好了,服侍楊秋池睡下,將帷帳放好之後,這才吹滅了燈到外間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趕路。還是他們五人坐楊秋池的豪華大房馬車。

  楊秋池見宋芸兒悶悶不樂的,有些奇怪:「芸兒,你怎麼了?沒睡好麼?」

  「睡什麼睡!三個小老鼠在走廊上唧唧喳喳說月亮,叫人怎麼睡?」

  楊秋池知道她在說白素梅他們三個,微笑著相互看了一眼,楊秋池道:「那你這隻小老鼠怎麼沒跑出來看月亮呢?」

  「我可沒那麼多詩情畫意,」宋芸兒話語有些酸。片刻,宋芸兒也被楊秋池說地那些往事勾起了童年的回憶,便說道:「哥,你用四腳蛇嚇別人,那算什麼調皮,我小時候那才叫調皮呢!」

  楊秋池心裡想,你這假小子的光輝事跡不說我也猜得出來,從當初你搶我銀子就知道了,但還是好奇地問道:「你怎麼調皮了?」

  說到小時候的趣事,宋芸兒一下來了興趣,指手畫腳說了起來。

  白素梅聽得津津有味,忍不住也說起自己小時候的往事,白夫人時不時插嘴補充,說說笑笑,滿室皆春。

  有話則長,無話則短,數天之後,楊秋池一行過了安慶府,便出了京師地界,進入了湖廣。

  進入湖廣之後,他們發現,慢慢的官道兩邊要飯地乞丐增多了,還有一些拖家帶口,好像逃荒似的。宋芸兒隨便問了一個,這才知道,湖廣去年秋天裡鬧蝗災,莊稼都給蝗蟲吃光了,冬天裡又遇到連日大雪,老百姓過不下去了,新年一過,家中的積糧也都吃得差不多了,這才拖兒帶女四處逃荒。

  再往前走,路上已經能看見餓死地饑民,逃荒要飯的也都是面黃肌瘦,氣息奄奄。

  楊秋池盡可能多地買些乾糧分給這些災民,可一旦分發,其他災民們都聞訊而來,圍著楊秋池他們的馬車磕頭乞討,所有的乾糧都發完了,還有些沒分到的饑民們可憐巴巴跟在他們後面。

  這樣可不行,自己就算有金山銀山,也救濟不了這麼多的災民,反而耽誤行程,於是,楊秋池只好決定只救那些快餓死的饑民。就這樣,停停走走,這一日,他們終於來到了湖廣省會武昌。

  進了武昌之後才發現,滿城都是逃荒的,街道兩邊躺滿了孱弱的饑民。巡邏的官兵策馬奔馳而過,偶爾能聽到有饑民因為搶吃的被巡邏官兵當街砍死的消息。

  楊秋池在感歎生命的脆弱的同時,真希望老天爺能幫幫這些災民。

  賣兒賣女的也出現了,滿頭亂髮上插一根草標,衣衫襤褸,在寒風裡簌簌發抖。

  以前在電影裡看過舊社會老百姓活不下去了,賣兒賣女,現在真真切切看見真事,楊秋池很是感慨,想想也是,老百姓賣兒賣女,就是想讓兒女找到個富貴人家,能活下去,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了。

  楊秋池他們來到武昌驛站,這驛站設在布政使衙門旁邊。

  楊秋池他們住下之後,根據金師爺的提議,楊秋池準備了兩份厚禮,分別前去拜會湖廣佈政使左右布政使。

  楊秋池破案如神,那也只是在廣德縣和寧國府有名,明朝通訊不發達,信息閉塞,所以湖廣沒人知道他。

  布政使是朝廷從二品高官,相當於現在的省長或者省委書記,楊秋池這麼個七品小縣令,根本不會接見的。不過,看在楊秋池那兩份厚禮上,左右布政使錢大人和權大人還是分別接見了他。

  只不過,這兩個布政使都是心事重重的,寒暄了幾句,便端茶送客了。

  把楊秋池氣得鼻子都歪了,不過金師爺到挺高興,勸慰楊秋池說,慢慢來,有了這個基礎,下一次登門拜訪就容易多了,這官場就是這樣,沒有錢砸不開的門,沒有錢弄不通的關係。

  楊秋池胸無大志,並不指望能夠官運亨通,當然,他也不排斥當官,套用一句俗話,叫做寵辱不驚,去留無意。

  金師爺又安排他拜見湖廣提刑按察使施大人。這提刑按察使雖然比布政使低一級,但也是正三品高官。主管一省刑名按劾之事,同時還負有糾官邪,鏟奸暴,平獄訟,雪冤抑,以振揚風紀而澄清其吏治的職責。楊秋池將來也是免不了要打交道的。

  這提刑按察事施大人官小一點,這架子相對要小一點,加上楊秋池那份厚禮起的作用,施大人和楊秋池擺談了好一會,說話甚是客氣,最後才端茶送客。
第一百七十九章 倖存的小丫頭


  省一級領導除了布政使、提刑按察使之外,還有都指揮使,是掌一省軍事的。與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合稱為「三司」。這軍隊與楊秋池關係不大,金師爺說暫時就不用去拜訪了,將來有事的時候再說。

  另外,湖廣武昌府還設有錦衣衛千戶所,首領千戶雖然只是五品,但身份特殊,連布政使、提刑按察使都不敢小視。不過,楊秋池錦衣衛指揮使特使的身份不到萬不得已是不能洩露的,所以,這千戶也就不去拜訪了。

  從提刑按察衙門出來之後,宋芸兒問楊秋池下面該去哪裡。

  該拜訪的都拜訪完了,剩下的就是遊覽當地名勝,公差旅遊嘛。

  這是楊秋池第一次到武昌,得好好玩玩,最想去的地方當然是黃鶴樓,那可是名勝,那是多少文人騷客吟誦的對象。不過現在已經是下午,肚子也餓了,還是先找吃的,明天再去登黃鶴樓。

  說到吃的,楊秋池想起來了,毛老人家有一句詩詞「才飲長沙水,又食武昌魚。萬里長江橫渡,極目楚天舒。」來到武昌,這武昌魚那是肯定要吃的。

  武昌魚自古有名,據《三國誌》記載:吳主孫皓要把都城從建業(故城在今南京市南)遷到武昌,老百姓不願意,有童謠說:「寧飲建業水。不食武昌魚。」唐代大詩人岑參也有「秋來倍憶武昌魚,夢魂只在巴陵道」的名句。

  楊秋池當下說道:「咱們找個臨江的酒樓,吃武昌魚去!」大家都說好。

  楊秋池等人信步來到長江邊,找了一家大酒樓,上了二樓雅座。從這裡可以眺望遠處滾滾長江,真有點毛主席那「極目楚天舒」的味道。

  現在饑民遍野,生意不好做,見到楊秋池一大幫人上來,這酒樓掌櫃的喜出望外,分外地熱情。

  聽說楊秋池要吃武昌魚,掌櫃的自豪地誇耀道:「客官。您可來對地方了,咱這酒樓做的武昌魚那可是整個武昌府首屈一指的,做出來的魚滑嫩爽口,清香撲鼻。包你吃了一次就忘不掉,還想來第二次。現在鬧饑荒。生意不好,要是往年,咱酒樓這武昌魚可是供不應求,來晚了都吃不著呢。」

  楊秋池聽他說得食指大動,連聲催促快上菜。

  不一會,酒宴擺上。主菜是蒸武昌魚。當然,另外給白素梅準備了幾道精緻的素菜,囑咐了用專門的乾淨素食炒鍋洗乾淨。專門地素食師傅做的,半點葷腥都不能粘。

  楊秋池招呼大家動筷子,自己狼吞虎嚥大嚼起來。

  突然發現宋芸兒依著窗欄沒動筷子,楊秋池問道:「芸兒。你怎麼不吃啊?」

  宋芸兒指了指樓下街道兩邊躺著做著的乞丐饑民,還有插著草標賣兒賣女的,歎了口氣,道:「看著他們這慘樣,我真有些食不下嚥。」

  楊秋池有些不好意思,吩咐酒樓掌櫃的。替他準備一大鍋粥,供給樓下饑民們。那掌櫃地連聲答應,一個勁誇楊秋池宅心仁厚。宋芸兒見楊秋池體會自己的心思。心中歡喜不已。

  不一會,粥就準備好了。一條街的饑民好幾百口子聽說酒樓放粥,都圍攏了過來,都是窮苦人,倒也不爭搶,排隊領粥,隊伍排得老長。

  楊秋池他們吃完的時候,那些粥也分完了。還有好多饑民沒領到。

  楊秋池很歉意地看著樓下那些仰著頭可憐巴巴看著自己的饑民,歎惜自己的能力有限,幫不了這麼多人。

  這時候,街道邊躺著的一個小女孩引起了楊秋池的注意,這小女孩大概十四五歲,面黃肌瘦,一頭蓬鬆髒亂地頭髮,上面還插了一根草標,躺在街邊一動也不動,巡邏的官兵走過踢她一腳,看看她死了沒有,這時候她才艱難地動了動身子。

  剛才酒樓發粥的地方離她不遠,可她顯然沒有領到粥,可能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看來,這個女孩子氣息奄奄已經快死了。

  小女孩旁邊躺著兩個中年男女,由於躺得比較靠裡,所以巡邏地官兵沒有踢他們,不過,從他們躺著的怪異姿勢,楊秋池就可以斷定,這兩個中年男女很可能已經死了。

  那中年婦人一隻手摟著懷裡一個瘦骨嶙峋的小男孩,也是一動不動的,婦人另一隻手緊緊拉著小女孩的手。看樣子,這是一家人。

  那母親臨死之前,還在護衛著自己的孩子,這種母愛深深震動了楊秋池,他猛地轉身跑下樓去。

  眾人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宋芸兒連忙起身追了下去。南宮雄帶著幾名護衛也緊跟楊秋池下樓,來到了街上。

  一條大街上到處都是橫七豎八地饑民。寒風凜冽,饑民們簌簌發抖。

  楊秋池來到那小女孩身邊,抓住她的手搖了搖,感覺到她的手冰冷。小女孩艱難地睜開了雙眼看了看楊秋池,然後又昏睡過去了。

  她還活著,楊秋池又搖了搖那中年婦人懷裡地孩子,沒有反應,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頸動脈,已經沒有了搏動,那對中年男女也摸不到脈搏。

  楊秋池翻開他們的眼皮,用手擠壓眼珠。看見他們被擠壓變形了的瞳孔都沒有恢復成圓形,楊秋池心中一沉,用手活動了一下他們的下頜,能感覺到屍僵已經出現,由此確定,這對中年男女和他們懷裡的小男孩都已經死了。

  宋芸兒難過地說道:「哥,他們好可憐,我們救救他們吧。」

  楊秋池正有此意,點了點頭:「你快把這小女孩抱進酒樓裡去。」

  「那她爹娘呢?」宋芸兒道。

  楊秋池搖了搖頭:「他們已經死了。懷裡那男孩也死了。」轉頭對南宮雄說道:「你派人去叫巡邏的官兵來,將他們的屍體收去掩埋吧。」

  估計,現在饑民那麼多,餓死的、病死的、凍死的還有搶糧食被處死的,肯定不少,官府恐怕也是挖個萬人坑往裡扔,堆得差不多了再填土埋上。

  宋芸兒顧不得小女孩身上的骯髒,將孱弱的小女孩橫抱在懷裡,輕若無物,快步進了酒樓。

  回到二樓雅座,楊秋池吩咐掌櫃的趕緊拿一床被子來,讓宋芸兒脫掉小女孩襤褸的外衣,只穿貼身小衣,用被子包好。同時吩咐掌櫃的熬稀飯給小女孩服下。

  有了吃了,那小女孩有些精神了,喝了一碗,示意還要。宋芸兒要添一碗米飯給她吃,小丫鬟月嬋連忙阻止,說那樣會撐死的,以前他們村裡鬧饑荒,有些人得到賑災糧之後,餓極了,趕緊煮了吃,結果給撐死了。所以剛開始不能一次吃太多,尤其不能吃太幹的。

  宋芸兒沒搶救過飢餓的人,聽了月嬋的話,看那小女孩渴望的眼神,很猶豫,不知道該怎麼辦,看向楊秋池。

  楊秋池點點頭:「月嬋說得對,慢慢來,先給她搓揉手腳,讓她喝一些米湯,等胃慢慢恢復之後,再喂稀飯,等她能自由活動了,再吃米飯。」

  得了楊秋池的指示,宋芸兒心裡就踏實了,讓房間裡爐火燒旺,被子裹緊,然後宋芸兒和小丫鬟月嬋不停地給小女孩搓揉手掌和腳掌。

  喝了一碗稀飯之後,小女孩昏睡了一會,甦醒了過來,說口渴,楊秋池又吩咐給他喝一小碗米湯。

  又過了一會,小女孩眼睛慢慢有神了,孱弱的聲音道:「謝謝大爺,謝謝小姐——我爹娘呢?還有我弟弟呢?」

  宋芸兒搓著她的手,有些歉意地說道:「已經死了。」

  小女孩悲聲哭了起來。

  小丫鬟月嬋柔聲安慰:「別哭,人已經死了,你哭又有什麼用呢,現在照顧你自己的身體要緊。」一邊幫她搓揉著冰冷的雙腳,一邊接著說道:「你放心吧,我們少爺心腸可好了,一定會救你性命的。」

  小姑娘哭泣著說道:「多些大爺救命之恩,蘆薈感激不盡。」

  「蘆薈?你名字叫蘆薈?」楊秋池道。嗯,

  小女孩點點頭。

  楊秋池心想,怎麼取了這麼個名字,不過也難怪,農村嘛,又是女孩子,隨便取個花花草草的也就行了。見她有些精神了,又吩咐給她喝了一小碗稀飯,裡面加了一些去了刺的武昌魚肉。

  就這樣忙活了大半個時辰,蘆薈的手腳慢慢暖和起來了。喝了拌著武昌魚的稀飯之後,也有了精神。楊秋池讓月嬋上街去幫蘆薈買幾套冬衣來,給蘆薈穿上。

  楊秋池問道:「蘆薈,你老家是哪裡的?」

  「湖廣德安府三棵柳村的。」

  「德安府?」楊秋池沒有印象,不知道這德安府在哪裡。看了看金師爺。

  金師爺道:「德安府在武昌西北,距離幾百里地呢。」
第一百八十章 大米


  楊秋池奇道:「離得那麼遠,你們怎麼不就近逃荒到德安府,怎麼跑那麼遠的武昌來呢?」

  蘆薈抽泣著慢慢說道:「我們是去了德安府逃荒的。老家去年鬧蝗災,一粒糧食都沒收上來,方園幾百里都鬧災,能吃的都吃光了,連樹皮草根都吃得差不多了,有的村子還吃人。實在沒法子了,過了年,我爹娘帶著我和弟弟就逃荒到了德安府。」

  「到了德安府才知道,糧食早就發完了,靠一些好心的大戶人家開粥廠放粥救命,正在這時候就聽說朝廷要運賑災糧到武昌發放,於是我們就一路乞討著來了武昌。沒想到,爹娘他們還是活活餓死了。嗚嗚嗚嗚。」蘆薈放聲哭了起來。

  月嬋看了看楊秋池,對蘆薈柔聲道:「你先別哭,少爺還有話問你呢。」

  蘆薈抹了抹眼淚點了點頭。

  楊秋池心中讚歎月嬋這小丫頭真是善解人意,便接著問蘆薈:「那你們領到糧食了嗎?」

  蘆薈搖搖頭:「沒有,那時候一個武昌城到處都是災民,都是聽說武昌要放糧才來的。我們到武昌,聽說朝廷的糧食早就到了,等著清點好了就發,可那天晚上,衙門糧倉就失火了,好大的火,半個武昌城都映紅了。」說到這裡,蘆薈似乎還在為那場大火而驚恐。

  「衙門糧倉失火?」楊秋池皺了皺眉,「這麼巧?」

  「是啊,聽說是看守糧倉的官員晚上烤火取暖,不小心失火了,才引起了這場大火。」蘆薈神情黯然:「大家都說。連老天爺都不幫我們窮人。這日子沒法活了。」

  楊秋池聽到她絕望的話語,心頭一凜。又問道:「朝廷沒有繼續運糧來賑災嗎?」

  「運了,都堆在武昌府知府衙門糧倉裡呢。」

  武昌是湖廣省會,同時存在知府衙門和布政使衙門兩級政府。相當於現在的省會城市的市政府和省政府。

  「為什麼不放糧呢?」宋芸兒奇怪地問道。

  「官府說糧食要清點完了才能發,都好些天過去了,還沒清點完。有人去問,被官兵用鞭子打出來了。」

  楊秋池眉頭皺得更緊了:「饑民搶糧食地事情你知道嗎?」

  「那是餓得沒辦法了。那些人說餓死也是死,砍頭也是死,還不如來個痛快。」

  「官府處死了多少搶糧的?」

  蘆薈搖搖頭:「我不知道,我爹娘說餓死也不能去幹那種事情。」

  楊秋池在房間裡來回走著,突然停下腳步。說道:「走,到武昌知府衙門去看看,怎麼遲遲沒有放糧賑災,究竟是怎麼回事!」

  金師爺已經猜出了楊秋池的心思,湊上前低聲說道:「大人,一切謹慎從事,這些人可都得罪不起的。」

  楊秋池點點頭:「我有分寸。咱們走吧。」

  邁步就要往外走。宋芸兒急道:「哥,等等。蘆薈怎麼辦?」

  楊秋池一怔,救了她性命,總不能管她一輩子啊,從懷裡摸出一錠銀子。說道:「你現在已經恢復了,這點銀子給你,桌上還有些菜餚米飯,我會讓掌櫃的再給你準備些乾糧,等衙門放糧了之後,你就回你們老家去吧。」

  蘆薈很乖巧。咕咚一下跪倒,向楊秋池連連磕頭道:「老爺,大老爺。求求你收下我當丫鬟吧,我能吃苦。我什麼都會做,我老家沒什麼親人了,爹娘和弟弟都死了,我回去遲早也會餓死的,求求您,救救我,收我做丫鬟吧,我不要銀子,能給我口飯吃就行了。求求您了。」說罷,哭泣著一個勁在地上磕頭。

  楊秋池心想,這小姑娘說的倒是實情,她這麼小,耕田犁地都不行,賑災得到地糧食不會很多,遲早也會餓死的。看見白夫人和白素梅在一旁很疼惜地看著這孩子,楊秋池心中有了個主意,便說道:「那好,你簽了賣身契,就當我的小丫頭吧。」

  蘆薈大喜,連連磕頭感謝。

  當下由酒樓掌櫃的幫忙作中人,寫了一份契約,蘆薈按了手印畫了押,算是正是賣身給了楊秋池做丫鬟。雖然蘆薈說了不要錢,但楊秋池還是給了她二十兩銀子。

  手續辦完之後,楊秋池將她拉到白夫人母女身前,將那賣身契遞給白夫人,說道:「白夫人,你把月嬋丫鬟送給了我,現在我也把蘆薈這小丫頭送給你。給你當丫鬟。請勿推辭。」

  白夫人沒想到楊秋池買這小丫鬟是給自己的,說道:「楊公子,這可不行,我們娘兩都是……都是犯人,如何能有小丫鬟呢。」

  「誰說犯人就不能有丫鬟僕人伺候了。再說了,臨走地時候,應天府顧府尹已經安排妥當,我會想辦法替你納贖免去苦役,只要不離開雲南,你們會和正常人一樣生活。我會給你們安排妥當的。」

  原來,流刑服刑制度中,有錢人家被判流行,到了流所,可以花錢納贖,也就是花錢請人替自己服勞役,這樣一來,只需要定時去報個到就行了,除了不能離開流所所在轄區,和自由人沒什麼兩樣。這叫納贖免役。

  白夫人和白素梅聞言大喜,盈盈給楊秋池道了個萬福,表達心中的感激。這才接過蘆薈的賣身契,留下小丫鬟蘆薈。白素梅給蘆薈改名薈兒。

  吃完武昌魚,味道是很不錯,還新收了個小丫鬟送給了白夫人母女,她們也就有了人照顧,可眼看著滿街的饑民,楊秋池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楊秋池等人離開酒樓,前往知府衙門。

  路上,經過一家高牆大院旁,見有好多災民模樣的人圍在那裡,不知在幹什麼。楊秋池讓小丫鬟月嬋過去問了,這才知道,這裡是武昌府富商米員外的一家米行,正在出售糧食。

  那些饑民圍著,上去買米的人卻很少。楊秋池正有些奇怪,只見一個老婦人從人群裡擠了出來,手裡捧著一碗白米,兩手哆嗦著走了幾步,眼淚婆娑地看著那米,手一鬆,噹啷一下,一碗米跌落地上,白花花地大米撒了一地。

  老婦人並不管那米,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周圍的饑民擁上來就要劃拉地上的白米,那老婦人竟然並不阻攔,只顧在那傷心落淚。

  宋芸兒喝道:「幹什麼!光天化日之下想搶老人家的東西嗎?」衝過去抓起那些在地上劃拉白米地饑民扔了出去。那些人見宋芸兒身手了得,後面又有一大幫男男女女,顯然是一夥的,又被宋芸兒那句話所羞愧,便也無人敢再上來。

  宋芸兒將地上的白米劃到一堆,見那瓷碗已經摔碎,便問那老婦人:「老人家,你還有口袋什麼的裝米嗎?我幫你裝上。」

  老婦人哭泣著說:「不裝了,不要了,我也不想活了~!」

  「怎麼了?你沒事吧?」宋芸兒很奇怪,捧起一把白米,遞到老婦人眼前,「哎!這可是白花花的大米哦,你怎麼不要了?」

  「以前一碗米十多文錢就買了,可現在,我把親生女兒賣給了青樓,換來的銀子就夠買這點米,能夠幾天吃地?是我害了閨女,我還活什麼啊。嗚嗚嗚」

  宋芸兒聞言大怒:「你~!你~!你竟然將親生閨女賣到青樓!你還是不是人啊!哼!」宋芸兒重重地將手中那捧白米甩向地面。顆顆晶瑩剔透的白米像珍珠一樣撒在了地上。

  楊秋池咦了一聲,蹲下身,抓了一把地上的白米看了看,轉頭對龍師爺說道:「龍先生,你來看看,這白米是新米還是陳米?」

  龍師爺是宋知縣多年地錢谷師爺,負責徵糧賦稅之類錢谷事務,對大米的新舊瞭如指掌。他蹲下身抓了一把米,在手中捻了捻,拿到鼻子下面聞了聞,肯定地說道:「這是新米,應該是秋收之後新收上來不久地新米。」

  楊秋池自言自語道:「這就奇怪了,這方圓幾百里都鬧了蝗災,莊稼顆粒無收,這米行怎麼會有新米出售呢?」

  龍師爺道:「或許是從外地長途販運買來高價賣的。」

  楊秋池點點頭,問那老婦人:「你閨女賣了多少銀子?」

  「一兩。」老婦人哭泣著說。

  「一兩?」楊秋池等人都驚呆了。

  龍師爺道:「平日裡賣個閨女當丫鬟僕人,少說也要一二十兩,要是賣到青樓,那就更高了。怎麼才賣了一兩銀子?」

  小丫鬟薈兒在身後說:「少爺,現在滿武昌城都是逃荒的饑民,賣兒賣女的多了去了,能找個好人家有口飯吃就很不錯了,還能指望賣個好價錢嗎。」

  是啊,真的是人窮命賤。

  楊秋池將手中的白米掂了掂:「以前一碗米十多文錢,現在卻要一兩白銀,窮人家賣個閨女才夠一碗米錢,不知道是米價太黑,還是人心太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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