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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
發表於 2009-6-17 2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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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不知道公子可曾聽過我朝甯王的大名?」
當白佳音從震驚中醒悟過來時,她已經和心藍公主面對面地坐著,聽著她輕聲講述。
「他是我的皇叔,我自小雙目便盲,不知道這個皇叔的相貌,只聽人說,他的外表乃是人中龍鳳,令人一見傾心,但要是跟他接觸下去,便會知道這個人心如毒蠍,根本就是人中妖魔。」
白佳音坐得很不安,她不想在這裏聽人家講一個跟自己壓根兒無關的故事,但是眼下想無掛無礙地脫身,著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先不要說屋內心藍公主剛才那驚天動地的一跪已經讓她不得不停留腳步,就是屋外,她剛剛從門縫向外偷看,依然還有一些士兵把守。
看到心藍公主剛才那副淒慘悲壯的表情,她隱隱意識到,這次的拋繡球招親或許並不僅僅是選駙馬這麼簡單。
「他幼年時,不知道什麼原因,隻身去了海外,去過哪裡我也不知道,皇朝內很長一段時間,大家幾乎都忘了這個人,直到三年前父皇病重,派人四處尋訪他未果之時,他卻忽然神秘出現,也不知道父皇是怎樣想的,遺詔中竟然指定他做攝政王。」
「我們本以為這人不在朝中立事,對政務肯定是一竅不通,但此人頗有手段,不到半年時間,就在朝內籠絡培植了一批自己的黨羽,將所有反對他的人下獄的下獄,流放的流放,殺頭的殺頭……這三年裏,天雀國中只知有甯王,不知有陛下。」
白佳音聽得很頭大,她平生最不喜歡聽朝廷故事裏的勾心鬥角,在商場上跟人鬥心機也就罷了,大都只是買賣,不牽涉生死,而這朝廷裏的事情遠比商場要黑暗血腥殘暴得多。
「這一次,甯王又要做主給我選駙馬,我知道,他是怕我將來嫁的人會對他有所不利,所以連我的婚姻都想一併掌控。我堅決不肯嫁給他安排的人選,拚死要自己擇夫,所以才選了拋繡球這一招,想將自己的命交給蒼天安排,若天想救我天雀,就派個英明賢士來救我朝於水火之中。」
白佳音甚是尷尬地說:「公主……難道把我當做那個英明賢士了?可是公主剛剛認識我,只知道我的名字,怎麼就敢冒這麼大的風險?」
「因為我別無選擇,天雀國中,我已對任何人都不抱信心,公子來自異城,恰恰遂了我的心願。公子定然不會跟我這位皇叔有任何牽扯,聽公子說話,又是知書達理之人,也絕不會看著我這樣的弱女子落於虎狼口中。」
白佳音很久不曾像現在這樣為難到冒冷汗。
她不知道這位公主殿下是被養尊處優的生活給禁錮了正常的思維能力,還是真的窮途末路才冒出來這樣的奇思妙想。
眼見江山被皇叔坐穩,無依無靠,只好隨便拉過一個阿貓阿狗,乞求對方能力挽狂瀾……這不是做白日夢嗎?
只是見到心藍公主眼中含淚,雖然雙目皆盲,卻好像直勾勾地看著她,能將她的心都看出一個洞似的,她就頭皮發麻。
正在琢磨著是該直接打斷對方的悲情講述,還是等對方說完再說自己的愛莫能助時,門外就傳來管家急促的拍門呼喚聲,「公主!甯王那邊來人了。」
聽到「甯王」兩個字,心藍公主一下子就站了起來,嘴唇顫抖著隔門問道:「怎麼?」
「說是甯王要請新駙馬過府一敘。」
只見心藍公主以打破白佳音對盲人印象的速度與精準,一下子就抓住了她,低促地說:「你不能去!否則只怕要被他陷害。」
白佳音知道若不是這個甯王做了不少的壞事,不會把心藍公主,以及興隆行的掌櫃都嚇得一提起他的名字渾身發抖。
但她輕輕撥開心藍公主的手,沉聲說:「多謝公主關心,不過我此來天雀要辦一些私事,正有求於甯王,見一見也有好處,並不只是為了公主這一檔子事,更何況,甯王為人,與其道聽塗說,不如眼見為實,也許,他並沒有公主所說的那麼可怕。」
這時管家已經攔不住甯王府的來人,兩扇門被人從外面「呼啦」一拽就拽開了,一個佩刀的侍衛站在那裏,跟外面的衛兵不一樣,他笑嘻嘻地大聲問道:「這位就是新貴人駙馬爺吧?在下是甯王府的侍衛長,胡清湘,奉王爺之命,特請駙馬爺過府一敘。」
白佳音看了看那人,都說強將手下無弱兵,若那甯王是個狠角色,這個胡清湘也不會是個簡單人物,但是這人確是一副愛笑模樣,全無殺氣,客氣得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這模樣……倒有些眼熟,像誰來著?
她走出去,眼角的餘光看到管家和公主府的其他下人都是一臉畏懼地縮在旁邊,再看看周圍的士兵,便完全明白了。
這場選駙馬的鬧劇雖然是公主一手策劃,但是結局並不是由公主自己做主。今天無論選出什麼人,最後都要過甯王那一關,倘若甯王看著不順意,只怕會隨便安個罪名,就地處決吧?
她苦笑,這就是天雀給她的第一個見面禮?看這樣子,無論這見面禮是個什麼結果,她都只能硬接了。
寧王府,比鄰皇宮而建,規模之大,猶有超過皇宮之意。
這是白佳音第一眼看到寧王府的感覺,由房子可以看出主人的性格,這個甯王,果然是要淩駕於皇帝之上的。
只是跟金碧輝煌的皇宮相比,寧王府的色調卻單一得令人吃驚。
主要的黑白兩色之外,只有一些耀眼的紫色點綴其中。
白佳音平生審看了慶毓坊無數的布料,從配色到花樣,她都一一把關,但是沒有誰敢用這樣的簡單套色做東西,送到她面前。
因為這樣的顏色太冷,冷得人心驚膽寒。
被胡清湘引領著,她走進了寧王府大門,周圍有不少的宮女、侍衛、太監,儼然這裏就是另一座皇宮。
雖然人多,但是府內很安靜,她知道所有人都在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她,顯然她的准駙馬身份已經在這短短的一盞茶工夫傳遍了天雀皇都,也傳進了寧王府中。
她一邊向裏走,一邊在心中跟自己打趣著:白佳音,你該不會最終冤死在這座異國他鄉的深宅大院中吧?
正堂,區別於一路來的死寂,熱鬧得有些刺耳。
距離很遠時,她就聽到有絲竹之聲,吟唱的都是些中原傳來的風月詩詞,歌女的歌喉很婉轉動聽,卻讓她皺起了眉。
原來這甯王不僅殘暴,還是個酒肉之徒?
快走到大門時,她又聽到歌聲之中還有人在說話,一群拍馬屁的高手正在給甯王戴高帽。
「前兩天東遼的使者來皇都,問王爺的壽誕是不是快到了,還跟下官打聽王爺的喜好。我和他說,王爺的壽誕距離陛下的只差兩天,你們要送陛下什麼,就照樣再準備一份來不就行了?那使者卻說:不行啊,天雀皇帝的壽誕送什麼無所謂,但是給王爺的一定要精心置辦,這是他們皇帝的意思,由此可見,王爺的威名是連東遼那群莽夫都不得不敬佩忌憚的啊。」
「那是自然,若無王爺當年力挽狂瀾,誰知道我們天雀如今過得到底是什麼日子?那時候東遼對咱們可是虎視眈眈,恨不得趁先帝駕崩時順勢吞下我們呢。」
「王爺對天雀,真是功垂史冊,彪炳千秋啊!」
一眾混亂的的馬屁詞,聽得白佳音很想笑,也對這個甯王多了些輕視。一個能容納,甚至是縱容屬下如此溢美自己的人,貪戀的也不過是虛名與眾人的奉承罷了,未必有多少實質的心機本事。
但就在此時,亂哄哄的大堂上忽然想起一抹淡淡的音韻,雖然並不響亮,卻蓋住所有人的聲音,連歌女的歌聲都戛然而止——
「為什麼那個駙馬還沒帶到?去公主府的人都死了嗎?」
這聲音陡然揪緊了白佳音的心,讓她的呼吸凝滯,幾乎忘記如何邁出自己的下一步。
原本跟隨在她身邊的胡清湘先她幾步跑進大堂,單膝跪地,「啟稟王爺,駙馬爺已經帶到。」
「是不是駙馬,要本王看過才能算。」那音韻還在響著,像是帶著一種極強的吸引力,將堂外的白佳音牽引著,走近堂內。
這寬闊的大堂中,七、八名歌姬舞女混亂地站在堂中央,西面是幾名峨冠博帶的臣子,正前方,一張寬敞而柔軟的錦榻替代了本應出現在那裏的椅子,擺在所有視線的焦點處,錦榻上,是個著黑白紫三色王服的男子。
他微側著臉,低著頭,從白佳音的角度原本只能看到他光潔的額頭,但是她的走進顯然驚動了他,只見他緩緩抬起臉,比刀鋒還要銳利、比深澗還要幽沉的眼神,就在這一剎那間,刺到白佳音的眼中。
她頓時呆住,怔怔直視著這張臉——他是人中龍鳳,還是人中妖魔?
不,他誰都不是!雖然那亂蓬蓬的髒發已經整潔且一絲不苟地盤踞在他的頭頂;雖然那一身破爛不堪到似乎被風都能吹散的衣服已經換成讓人心悸敬畏的王服;雖然他此時此刻是天雀國最令人聞風喪膽的甯王趙玄宸,而不是縮在街邊牆角,嘻笑著等待人賞賜的乞丐,但是,但是!
她盯著他,或者說是瞪著他,因為這個人即使是化成灰,磨成粉,落在水裏,散在風中,她也忘不了這張臉,即使他有千千萬個理由不該出現在這裏,不該是那個人,但是上蒼就是開了這樣一個天大的玩笑。
他是他!那個救她於危難之中,卻也乘人之危地輕薄了她的無賴!那個攪亂了她的心湖之後便失蹤三年,杳無音信的混賬!
他居然是他!
為何?為何!
而那個無賴,那個混賬,在一看到她時眼角就瞇了起來,只是一瞬間的工夫而已,白佳音就知道,自己沒有認錯人,那個人,即使在她也換了裝的情形下,同樣認出了她。
因為就在這一瞬間之後,他赫然從軟榻上站起,挺拔地佇立在大堂之內,一身幽沉之色的他,冷冷地吐出三個字,「都下去!」又伸出一指,指著白佳音,「她留下。」
沒有人敢問為什麼,所有人飛快地撤離。
當門外的守兵訓練有素地將大堂的門轟然關閉時,白佳音這才從震驚中醒悟過來,發現他已經站在她的面前。
她恐懼跟他這種近距離的接觸,從以前到現在都討厭排斥,但是她還沒有拉開兩個人的距離,就被他一伸手將她緊緊地貼在他的胸前。
那緊扣她腰肢的力量,與三年前一樣,讓她無法掙扎。
緊接著,他的唇就像是熟練得曾演練過無數遍似的,找到了她的,迅速侵入,佔領!
不能掙扎也要掙扎,因為她來天雀不是為了再一次自取其辱,而是為了報復之後再遺忘掉這個男人!
她狠狠的一腳踩在他的腳背上,終於讓他吃了痛,總算放棄對她唇瓣的掠奪,但是他沒有完全放開她,更加惡劣的是,他的一隻手已經在她不經意的時候滑入她的衣服領口,滑到了她的胸前,滑到她小心遮掩的豐盈柔嫩之上。
白佳音驚得倒抽一口冷氣,喝道:「你幹什麼?」
「驗明正身。」他挑著嘴角淺笑,邪佞的味道流瀉而出。在這一刻,她終於相信了之前種種關於他的傳聞,這個人,的確是人中妖魔!
她狠狠地揪出他的手,甩到一旁,冷笑著說:「甯王,我是以禮相見,但這就是你們天雀人的待客之道嗎?」
「這是我對你的『待客之道』。」他悠悠然轉過身,「更可況,你不能算是我的客吧?」他隨意尋了張那些臣子坐過的椅子坐下,歪斜的姿勢,極其散漫,只有這個時候,他才露出些三年前的本色。
犀利的眸光自下而上地盯著她,「白大小姐,你穿成這個樣子,來我天雀想做什麼?開店?還是做間諜?化裝成男子是為了規避我天雀的法律吧?難道一個西嶽已經不能讓你滿足了嗎?」
「是天雀的法律還是您甯王的法律,甯王心中比我明白。」她昂著頭,「為何禁止女子經商?」
「因為……」他拉著長音,笑意吟吟,「我不想看到第二個白佳音。」
「這麼說來王爺對我有所不滿?」
「若不滿,就不會同你許婚。」他對她勾了勾食指,「你是按捺不住了,所以來找我?你怎麼知道我是天雀人?」
她在他面前似乎很難保有心事,所以只有用冷笑來武裝自己心中的震動,「別自以為是了,我怎麼知道你是天雀人?更何況,我找你做什麼?」
「找我,是因為捨不得我,忘不了我,恨我,又放不下我。」他始終盯著她的眼,每一個字的說出都像是在故意撞擊她的心靈。「看你的眼神,可以殺人似的,若不是對我愛恨交織,你不會這樣對我。」
「你看錯了,我只是嘲笑你的自大和無知。」她一頓,一道謊言忽然在心底醞釀,衝口而出,「你大概是不知道,我已經嫁人了。」
那含笑的眼神突然精光四射,似是有殺氣陰霾在眼底,妖魅的冷笑也凝結成冰。他一瞬間撲到她面前,箝住了她的肩膀,將她的骨頭捏得死緊而生疼。
「嫁人?何時?嫁誰?」
白佳音幾乎要被他的表情嚇住,但她努力保持平靜,以及嘴角那抹蔑視的冷笑,「就在我出海的前三天,嫁的是書香門第,我相公雖然不是一門霸主,但對我很好,我很知足。」
看到他眼底的憤怒和殺氣,她忽然很愉悅。原來這個人並非堅不可摧,無論是做乞丐的時候,還是成為現在的甯王,他永遠都擺出一副高高在上、胸有成竹的樣子,彷彿在蔑視所有人的愚蠢。終於,輪到她來蔑視一回他的高傲和自尊了。
「你嫁人?你居然敢嫁人?」他的聲音從牙縫中擠出,狠狠撞擊她的耳膜,「難道你忘了我之前對你說的話了嗎?」
她還在蔑笑,「算了吧,那不過是你的一句戲言,誰會當真?」
「我會!」
他認真而執著的表情讓白佳音在這一瞬間似乎恍惚了,似乎他真的是個在等待自己,已經等待了三年的癡情男子。但是,轉瞬間這個恍惚又變得清晰而真實,讓她忍不住哼道:「如今已過三年。」
他緩緩念道:「還差一個月零七天。」
她的心居然再度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居然記得?還記得他們分手的日子,而且時隔三年,記得如此清楚。但是這樣的他更加可惡!他明明記得如此清楚,卻從未有任何隻字片語給她過,他在三年前給了她一個承諾,卻沒有以希望作為承諾的擔保。
三年,還差一個月零七天的三年,不,是已經過去三十四個月零二十七天的三年!這一千多個日日夜夜裏他做了什麼?他在這裏當著至高無上的甯王,對她,卻無所作為!如今他這樣憤怒的指責,毫無道理和立場可言!
她噙著冷笑,直視著他,她讓自己的笑容笑得淡然,因為她知道這樣的笑容最具殺傷力。
他盯著她,直到似乎過了許久之後,忽然鬆開手,倒退著踱了幾步,又一下子斜靠著那張寬大的軟榻坐下,所有的憤怒和殺氣在他的臉上像突然散去的烏雲一樣,消失得不見痕跡。清幽的聲音再度響起,這一回,換他掌控情緒。
「白大小姐,你女扮男裝,妄圖在天雀進行交易,已觸國法。接了公主的繡球,假鳳虛凰,騙取皇室婚姻,罪犯欺君。只憑這兩條罪名,我就可以把你關在天雀,一輩子!」
她咬住唇,思量著如何應對他拋過來的這一招,但是他根本沒給她思考的時間,繼續說道:「但是你知道我不會捨得你死,所以我給你兩條活路,任你選擇。一、留下來,繼續做你的假駙馬,心藍那個丫頭是個瞎子,看不出破綻,只要你堅持不圓房,我也可以為你遮掩真相,一切就相安無事。二、立刻帶著你的人,離開天雀,這邊的一切都與你再無瓜葛。」
就算白佳音是個傻子,也知道該選哪一條。她毫無遲疑地說:「我選二。」
他一副意料之中地點頭,「那好,你現在可以走了。」
她皺皺眉,不相信他會這樣輕易地讓她走,相對於之前他那樣的變色震怒,現在的輕易放手是如此矛盾。
男人啊,總是如此的現實吧?聽說她已經嫁為他人婦,就再也不願意碰她一下了。
雖然心中有種難言的痛一點點地撕裂、蔓延,但她仍舊保持著高揚的氣勢,也保持客氣禮貌的姿勢,對他欠身一躬,轉過身去摸大門。
就在此時,他又在身後淡淡地說了一句,「只要你出了這道門,我即刻下令殺了心藍。」
她驚詫的轉身,「為何?」
他笑道:「因為她已經答應過我,若不能選出夫婿,生死交由我決定。你不做駙馬,她便死。」
她憤怒了,「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做駙馬!」
他歎著氣點頭,「知道,所以這是她的命,你也毋需自責。」
白佳音驚懼的瞪著眼前這個笑容可掬的男人。他是誰?如此陌生又熟悉。難怪,難怪天雀上下人人都怕他如死,他是妖孽,是惡魔!
沒有人可以像他這樣,一邊隨意操控著別人的生死,一邊還笑得如此雲淡風輕,好像是置身事外的旁觀者。
草菅人命這詞,活脫脫就在形容他,只怕他不但不引以為忤,還相當樂在其中。
而他,這樣使盡手段,以人名要脅,無非是要她留下來,那她該怎麼辦?眼睜睜地看著一條人命因為自己而送葬?
她不想做天雀的救世主,也做不了,只是她悲哀而認命地明白,此時此刻、此地此境,她的確無法離開了。
第五章
天雀皇宮中,今日因為心藍公主的喜事而到處張燈結綵、喜氣洋洋。
只是坐在最上面的雖然是年幼的小皇帝,但是人觸目的焦點卻是僅次於帝位之下的甯王趙玄宸。
他總是那樣懶懶散散的,旁人無論說什麼,他都似笑非笑的聽著,目光游離,不知道究竟在看哪裡、在想什麼,正因為如此,這樣的他才更讓人恐懼。
看不透,所以不知道他的下一步計畫,不知道他下一步計畫所以,所以無法接招。
心藍公主顯得很高興,時不時地有宮中的太妃給她敬酒道賀,她都摸索著端起杯子,一一還禮,而她身邊的新貴人——駙馬白佳音,反倒顯得很拘謹,或者,該說是心神不寧的樣子。
旁人只道「他」是平空接下這麼大的一椿喜事而惶恐,卻不知道白佳音心中的糾結有多深。
她只是低著著坐在那裏,跟旁人說上幾句感謝的話,都會非常地不舒服,因為她知道,就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趙玄宸一直在默默地、冷冷地注視著她,從未將目光抽離。
她和他對視過,三年前,在那個被雪山風包裹的山洞裏,基於一時的逞強鬥狠,跟他狠狠地對視了一次,雖然貌似她勝了,但實際上他最終平靜地離開,她卻在那一次對視後差點失盡了力氣。
所以,她不再做這種蠢事,雖然這一次,她做的蠢事其實更大。
「駙馬爺怎麼一直沈默寡言的,是嫌我們天雀的酒不好喝嗎?」
那個妖孽忽然開了口,筆直地衝著她,讓所有熱鬧的人聲驟然安靜下來,目光一下子集中到她的眼前,她只好站起身,客氣地說:「我不嗜酒,只能勉強喝幾杯而已。」
有太妃在旁邊笑道:「今晚他們還要洞房,王爺可別把新貴人灌醉了。」
趙玄宸冷冷地看那太妃一眼,「洞房?你不說我倒忘了這件事,只是這位駙馬爺,知道如何洞房嗎?」
那露骨的話讓所有的女人紅了臉,男人們尷尬地都去端酒杯,只有白佳音,緩緩抬頭,平心靜氣地說:「不勞王爺指教,應盡的義務,在下會做的。」
「會做?本王倒很好奇,你要怎樣做。」他啜著酒,笑得更加詭異。
心藍公主忙開口道:「皇叔,聽說你這些天都忙著操勞國事,要注意身體啊。」
「公主這樣關心皇叔,叫我這個叔叔的,實在是……受寵若驚。」他淡冷地感謝,任誰都聽得出來,他一點也沒有感激的意思。「公主是不是想提醒我,應該早點離開皇宮,給你們小夫妻一個安寧?」
心藍公主頓時噤若寒蟬,不敢再吭一聲,在場更沒有人敢插一句話了。
這時趙玄宸再度看向白佳音,依然微笑著。「聽說駙馬爺是從東嶽千里迢迢來天雀做生意的?」
明知故問!她暗罵一句,不動聲色地回答,「是。」
「正好我對東嶽的現狀也很感興趣,想找個人討教卻一直沒有合適的人選,如果不算打擾的話,煩請駙馬和我聊聊,也讓我這個海外小國的人長長見識。」
說著,他便站起身,獨自走向後宮深處的偏殿。
白佳音微楞,旁邊已經有太監等候,「駙馬爺,請這邊走,王爺在內殿等候。」
一院子的人安靜得連片樹葉掉在地上都聽得見,眾人的尷尬白佳音感同身受,因為這明擺著在打公主的耳光,人人都知道這是公主的新婚夜,他卻要把駙馬拉走。
臺上,小皇帝還天真地問:「怎麼今天看不到歌舞?皇叔怎麼走了?」
心藍公主顫聲道:「陛下累了吧?應該休息了,歌舞明天再看,駙馬……別讓王爺久等了。」
她知道心藍公主是怕自己不去而惹惱了趙玄宸,她只好跟著太監,轉到內殿深處。
幽幽一盞孤燈下,趙玄宸的衣服漆黑如夜,衣袖的紫色雲朵反而顯得格外張揚耀眼。
她站在殿門外,一聲不響地凝視著他,他雙手垂落在身體兩側,悠閒地在殿堂中踱著步,大殿內有條案、有公文,像是平日裏皇帝處理政務的地方。
感覺到她已經來到,他側目一看,笑道:「站在門口幹什麼?那裏風大,你這個弱身子禁得起風吹嗎?」
聽起來就好像他和她很熟稔似的。白佳音走入殿內,「不知道王爺要問什麼,東嶽之事,王爺曾經親歷,所知道的不比我少才對。」
「我若不叫你進來,你難道真的要跟心藍那丫頭去洞房嗎?」他冷笑,再打量著她,問道:「你那個相公,鎮得住你嗎?」
「不勞費心。」她輕笑一聲,聳著肩膀嘲諷他的好奇。
他也笑,「你總喜歡說些『不勞』、『有勞』的話,其實你做事向來親力親為,很少勞煩人,何必假作客氣?」他遙遙地招手,「過來,我有正事問你。」
難道他承認之前說的都不是正事?她不情願地蹭過去,站在桌案前,只見他那裹擺著厚厚幾大盒檔,其中一盒上面,赫然寫著:東嶽。
「東嶽的皇帝現在還是拿慶毓坊當作他的經濟命脈嗎?」他開口第一句話,問的確是正事。
「朝政我不清楚。」她想拒絕回答,但是見他一瞬不眨地凝視著她,心知這一夜他還有無數這樣的問題,只怕躲是躲不過了,只好斟酌著說道:「近來我們陛下很注重漕運。」
「水利是國之根本,那個老傢伙果然還不算太糊塗。」他點點頭,「只是現在動手已經有點晚了,因為西嶽早已經修通了與海相連的幾條河渠,近年來海上貿易的成交數字,西嶽遠遠大於東嶽。」
她暗暗吃驚,這份吃驚不小心洩露在臉上,讓他一眼看出。
「你奇怪我怎麼會這麼清楚你們那邊的事情?很簡單,因為我要知道你的一舉一動,以及你所處的環境。」因為坐要書案後,他托著腮仰著臉看她,即使是換成她居高臨下,那種壓迫感依然不能讓她胸口釋然。
「這三年裏,從來沒有人向你提親,所以,你怎麼會突然成親?我不相信。」他的唇色幽亮,即使燭光搖曳,也映得那裏一片冰涼。「白佳音,你知道在天雀國內無人敢騙我嗎?」
「我知道。」面對他的質詢,她悠然笑道:「但我,一不是天雀人,二無意騙你什麼,你是不是這一輩子沒有輸過,所以接受不了這個結果?」
他陡然躍起身,將她一下子按在桌子上,擭住她的唇,然後幾下子扯開她的外衫,手掌如遊魚一樣,又滑又涼地探進她的衣服之內,襲上她輕顫的身軀。
「你又要做什麼?」她儘量讓自己做到處變不驚,但是他的來勢太過突然,使她在第一時間失去反抗的先機。
「檢查一下,看你的說辭真假。」他噙著笑,冰涼的唇色與陰鬱的瞳眸交織而出的情緒像是惱怒。「若你真的已經成了他人婦,該有反應才對。」
白佳音顫得更加厲害。
她平生遇到不少艱難險阻,也有過許多愁悶時刻,無論是面對天子,還是武林盟主,她都可以從容應對,即使是上泰嶽山,面對那一群無知無畏的山賊,她也同樣淡然處之,唯獨在這個妖孽面前,她所有的風度涵養、矜持和鎮定,似乎都要被他撕得一乾二淨。
她不知道為人婦的反應應該是什麼樣的,只是當他的手指撫過所有敏感的地方時,理智的抗拒和本能的反應交織在一起,讓她痛苦萬分。
腿間有些熾熱,但是他的手卻那樣冰涼,使得她根本不敢再動一下,生怕他會有更可怕的舉動。
一直到他的手滑到她的腿間時卻陡然停在那裏,目光揚起,停在她的面前,不過毫釐。
「你的反應……很真實。」他低聲耳語,「這說明你對我有著比你所表現的更熱情的一面,大小姐,你還想抵賴嗎?」
「這……不算什麼。」她的牙齒打著顫,「我相公也是這樣對我,你的動作,只是讓我想起他而已。」
她成功地刺激到了他,因為他的眼眸又瞇起來了,每次他出現這個表情,似乎就說明他的心底受到很大的震動。
她以為他會有下一步更恐怖的侵入行動,但是他沒有,他的手緩緩向上移,停在她的心口處,緩緩按住。
「你的心跳得很快。」他伏在她耳邊,柔聲說:「三年前我第一次吻你的時候,你的心跳得也是這樣的快,我喜歡那天晚上抱著你的感覺,很柔輕、很溫暖,就像是……可以抱著你,天荒地老,直到死去。」
她受不了他用這樣的語言刺激她的記憶,更震顫她的心。
這個可惡、可恨又可怕的男人,妄圖用一瞬間的軟弱和傷感來擊垮她對他的憎惡,他知道這是女人的死穴,也知道她忘不了三年前的那一夜,如同那只是昨天剛剛發生的事情一樣。
是的,她記得,當然記得!那一夜她陷入昏迷之後,也曾迷迷糊糊地醒來,有好幾次眼前迷濛晃動的都是他的身影,他一次次不厭其煩的為她換著額頭上的涼帕,似乎一夜未睡,到後來,他抱著她,只為了幫她平復過冷或過熱的體溫,讓她不至於病到渾身抽搐。
從沒有人對她那樣盡心盡力的好,父親、母親都將她看作可以獨撐一方大局的強悍女子,早早放了心,也放了手。她沒有像妹妹於佳立那樣讓父母操過半點心,沒有膩在父母的懷裏撒過嬌,討要過任何東西。
出門做生意,所有男人提及她,都是敬畏,沒有憐惜、沒有愛。
久而久之,她以為女人就該是這個樣子,或者該說,她甚至忘了自己還是個女人。
直到他的出現,這個混帳、這個妖孽用那樣的手段攪亂了她的心,讓她以為自己已被人愛了,被人強佔了,被一個本不相干的人硬生生地擠進自己的生命中了。
她惱怒、憤慨,皆因為不相信、不習慣。
三年來,她也曾冷靜下來仔細想過,倘若這人是真心,那麼好吧,只要他有朝一日回來,她會跟他離開,哪怕是做個乞婦,哪怕離鄉背井、漂流四海,只因為……那個人給了她愛。
但是如今,那個人是誰?那個人在哪裡?是眼前這個穿著一身王服,用邪佞的笑妝點著表情,肆意輕薄她身子的男人嗎?
或者,是她癡心妄想,那個純淨愛她的男人,其實從來都沒有出現過,只是一場幻夢而已。
呻吟一聲,她閉上眼,混然未覺已有兩顆淚從眼角滑出。
但他看到了。
趙玄宸詫異地看著她眼角的淚水,起初他以為自己看錯,這個女人怎麼可能會流淚?她是在掉落深溝,孤苦無依之時還能冷靜思考,狠狠吃雞肉的堅強女人。
她怎麼會流淚?
但是用手指揩去那些濕潤,放在唇邊輕嘗時,那鹹鹹的味道卻印證了他的疑惑猜測。那是淚,是她的淚,而她,又在為誰流淚?
為了他嗎?
若是為了他,那這眼淚中更多的是愛,還是恨?
清晨,白佳音回到公府的時候,心藍公主的臉上儘是疲倦之色,但還在苦苦等候,顯然這一夜她也沒有睡。
白佳音對這位公主實在是很歉疚,事情走到這一步,自己的真實身份,和與趙玄宸的關係,又怎麼能對這個癡心等候救助自己的公主三言兩語說清楚?
「駙馬,皇叔為難你了嗎?」心藍公主一聽到她回來,急得連忙伸手去拉她。
「沒有。」她沉聲說。當然沒辦法告訴心藍公主,趙玄宸對自己所做的那些事情,但是,有件事情卻又不得不說。「王爺命我以後每日必須到王爺府去一次。」
「為什麼?」心藍一怔,咬著唇說,「他是看出來了些什麼了吧?怕你會站在我這一邊。」
白佳音無聲地苦笑。趙玄宸看出什麼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被無端牽扯進這場風波的自己,要全身而退已經越來越不可能了。
昨天當趙玄宸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她本能地抗拒,「不,我不是你們朝中人,沒道理天天來拜見你。」
「不是拜見我,只是來見我。」他悠然地笑道:「我必須確信你每天都在皇都中,平安無事。」
「只要你不採取任何行動,我就會平安無事。」她惱怒地嘲諷。
他拉著她的手,那份冰涼很奇妙,有種堅定的力量。「那是你太不瞭解宮中爭鬥,白大小姐,就算全天下的人要害你,我也不會。」
「難道你要強留我一輩子嗎?也許有朝一日,心藍公主會看出我的身份和破綻,到時候……」
「天雀中沒有人敢違逆我的意思,就是心藍知道了你的真實身份,她也不能趕你走,因為有我在,你是我罩著的人,或者,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讓你換個身份留下來……」他盯著她的眼,「做甯王妃,如何?」
「絕不!」她甩脫他的手,「我早晚是要回東嶽去的!」
他噙著笑,縹緲而冰冷地宣告,「你回不去的,永遠也回不去了。」
不管趙玄宸要採取什麼行動強留她一生,她在天雀朝內並不能一直這樣無所作為,而昨夜,作為安撫她的退讓,他居然主動提出協助慶毓坊在皇都內開店。
雖然不想靠這個妖孽幫忙,但是拋去成見,為了慶毓坊,這是最快、最好的方法。
於是她妥協了,但是要他答應,不會再對她採取任何過份的舉動。
他挑了挑眉毛,「什麼樣的舉動算是過份?要不要你先立張單子給我看?」
「王爺是明白人,不需要我直說。」她瞪著他,還好被他拽散的衣服沒有被撕破,否則她今日怎麼出門見人?
「還有,既然我同意每日來見你,你就不要再對公主有任何的為難。」她不是善心人士,但這次勉強留下來的一半原因就是為了保住心藍公主的命,她不想功虧一簣。
他再挑眉,「如果那丫頭不為難我的話,可以。」
「這朝中還有能為難你的人嗎?」她冷笑。對於已經是隻手遮天的趙玄宸來說,還有幾人會讓他忌憚?
但心藍公主這邊卻比她還要不放心。
她纖瘦的手緊緊抓住白佳音的手,那種力度讓白佳音很不舒服。她向來不喜歡與人肢體接觸,就是跟妹妹於佳立,姐妹之間也從未有過太親暱的舉動,不過看在心藍公主是個瞎子,又誤以為自己是個良婿的情況下,她只好忍耐。
「駙馬,白公子,多謝你肯留下來幫我。」心藍公主一相情願地感謝,「我弟弟,也就是當今陛下,實在年幼,只有我這個做姐姐的為他著想,而我能做的事情又實在有限。」她囁嚅著,「我知道這事情很讓你為難,也讓我很難以啟齒,但是我……駙馬若是憐惜我天雀幼主蒙塵,奸佞當道,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白佳音歎氣道:「我只是個生意人,不懂政事。」
「不需要駙馬太涉足朝政,只要駙馬肯幫我一點小忙,哪怕……」她羞紅了臉,「哪怕日後你要回東嶽去,我也絕不會阻攔。」
白佳音不由得為之訝異,跟趙玄宸的強硬扣留相比,這個讓她滯留在這裏的事主居然可以如此大度地容忍她今日離開?駙馬走了,公主豈不是要守活寡?她知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果然心藍公主還有後話。
「這些年,我的衣食起居都由甯王一手操控,能見的人、能說的話,都不過在這方寸院子之內,除了方漢。你見過的,我這位管家,是看著我打小長大的,對我最為忠心,然而除了他之外,我能信賴的人也實在不多了。」
「公主……現在是想信賴我?」白佳音輕聲打斷她的話,「可我是個外鄉人,在這裏無權無勢。」
「所以我說這事情或許讓你為難,也讓我難以啟齒,我知道這是個不情之請,不過,」心藍公主吞吐了好半天,才終於說出目的,「公主來天雀,身上是否備足了用銀?」
白佳音何等聰明,立刻明白了。
「公主是想跟我借錢?」
「雖然我向來厭惡舞弊敗的貪官,但是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我也是個無權無勢的人,若是再沒有銀子,就真的沒有可以依靠的人了。」
白佳音苦笑於這個公主天真的念頭,「就算我有點閒錢,公主想怎麼用呢?雇一個殺手去殺了甯王嗎?」
心藍公主搖搖頭,一絲恨意掛在唇齒間,「我要讓他生不如死!」
白佳音忽然渾身打了個寒顫。怎麼這個女孩心中有這麼深的仇恨糾結?就因為趙玄宸的大權獨攬嗎?
「駙馬……」心藍公主還在低喚著她,「我求你,就算我不是一個公主,只是你未過門的妻子。」
白佳音真是為難。這錢斷然是不能借的,借出去後患無窮,自己就等於在這場宦海風波中陷得更深了,可不借,這位公主可憐兮兮的樣子又讓她進退兩難。
沉吟半晌,她尷尬地說:「公主,這件事實在複雜,要從長計議,就算是甯王有該死之處,你現在勢單力孤,只憑著一方財力想聚攏反抗之力,只怕事還沒有成,就被甯王發現了。」
心藍公主聽出她的抗拒之意,臉色黯淡,但是語氣依舊堅持,「駙馬若是擔心自己的前途,我可以保證,人前人後,都絕不會將駙馬洩露出一個字。」
就算是她真的不洩露,難道趙玄宸就會不知道從天而降的一大筆財與自己有關嗎?白佳音苦笑著暗暗搖頭,還在想該如何勸解這個鐵了心的公主,外面,只聽方漢叫,「公主,有個自稱是駙馬隨從的人要求見駙馬。」
白佳音這才想起來,折騰了一日,還沒有給孟豪那邊送消息,只怕孟豪是急瘋了,而這一日的種種變故,又該怎麼跟他說清楚呢?
孟豪真的是快要發瘋了。從主子被當作男人拉進公主府去做駙馬之後,他就被一群手持兵刃的士兵控制起來。他雖然是個粗人,也知道這種事情牽涉到皇家就極為兇險,弄不好就是一死,急得更是滿頭大汗。
終於到是晚間,那些士兵忽然放了他,其中一人說:「王爺說你可以走了。」
「王爺?哪個王爺?」
「甯王,不知道嗎?」士兵沒耐性地回答,已經準備轉身走了。
他急忙問道:「你們誰看見我家主子?」
「你家主子現在回公主府了,去府裏問吧。」
他忙不迭來敲公主府的門,幸運的是,這次沒再受到阻攔,順利見到了白佳音。
一看到主子好端端的站在那裏,孟豪先是長鬆一口氣,接著一頭拜下去,「主子,孟豪來遲,讓主子受驚了。」
「沒什麼。」白佳音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小小的院落不適合兩個人單獨說話,但眼下又不好說找一處密室談。
「主子,我們是不是回客棧去……」孟豪剛剛提議,就遭到從屋中走的心藍公主阻止,「不行,駙馬當然要留在我公主府中。」
孟豪驚住了,看看她,又看看白佳音,「主子,難道你、你……」
白佳音打斷他的話,用眼神暗示他不要多話,「孟豪,你先回客棧吧,公主有事跟我商量,今夜我就不回去了,讓所有人不用為我擔心,明天……我會過去看大家。」
孟豪雖然前不心思細膩,也看得出主子此刻有話不能說出口,只是千般萬般的擔心壓在肩頭,偏偏沒辦法表達,不免無奈,悶聲應下後,不甘心地退出公主府。
「駙馬……」心藍公主還要繼續剛才的話題,白佳音卻打斷她,「公主,我知道你心中的為難,只是這件事,著急不得,現在天已經快要大亮了,甯王那邊每日作息怎樣的?」
「似乎是卯時才上朝,然後就會一直在皇宮中辦公,處理朝務,晚間……未時回他的王爺府。」
「這麼說來,我可以到未時以後再去他的王府內向他請安了?」白佳音自我解嘲地苦笑,「那麼,在下可否向公主告個假?隨我一起到天雀的家奴,已經一整日沒有看到我了,很多事情總要我回去料理。」
「這是自然,只是請駙馬……再考慮一下我之前的請求。」心藍公主依舊抓緊那個老話題。
白佳音不置可否,因為這種事,她沒辦法應允,也不能斷然拒絕。
真是難辦。
寅時未到,同樣一夜未睡的趙玄宸躺在榻上,闔著眼,漆黑的光影中好像一直有白佳音的影子在眼前模模糊糊地晃動。
門外有聲響,他知道來人了,卻連眼睛都懶得睜開,隨口問道:「是簡日嗎?」
「是,王爺。」
「駙馬爺回了公主府後,有什麼動靜?」
「公主請駙馬入屋,談了很久。」
「談什麼?」
「公主向駙馬借錢。」
冰涼的唇角勾起,「心藍那丫頭已經窮途末路了嗎?這樣的招數虧她想得出來。那駙馬如何作答?」
「駙馬沒有拒絕,只是請公主好好思量,從長計議。」
趙玄宸似是看到了白佳音那尷尬的表情,微微笑著,喃喃自語,「她大概還從未遇到過這樣兩難的事情吧?但她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如何抽身。」
「王爺,駙馬現在去了鴻賓客棧。」
「嗯。」他淡淡地應了一聲,然後簡潔地下令,「盯住她,一舉一動。」
「是。」屋外的影子和人聲一起消失,彷彿從未來過一樣。
屋內,榻上的趙玄宸緩緩揚起妖魅的眼,眸中蕩漾的寒波閃爍,斂起精光和殺氣,只餘唇邊一彎笑痕。
三年前,他知道她是個經商的能人,只是從未碰觸朝堂,否則也該是個心機深沉的女人。而今,她來了,頗不情願地被他硬生生牽扯進天雀的暗潮洶湧、腥風血雨中。
可即使是不情願,他也一定要強留她下來,正如他之前對她所言——她回不去了。因為他永遠不會放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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