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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 權柄 作者:三戒大師 (全書完)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八一章 秦球球終于把軍參 隆郡王撫慰眾新丁

    兩人正話間,烏篷船突然一晃,桌上的杯盤也跟著一顫,灑出些酒水,把秦雷畫在桌上的杠杠湮沒了。

    秦雷微微惱火的問道︰“怎麼了?”

    外面的黑衣衛趕緊稟報道︰“王爺,那球球醒了。”

    秦雷一下子沒了怒氣,撲哧一聲笑道︰“好家伙,還真壓艙。把他叫過來吧。”他跟皇甫戰文的正經談話也告一段了,便笑著將這球球的軼事講給皇甫听。

    伴隨著烏篷船有節奏的劇烈晃動,那秦俅出現在了艙門口,光線立刻被他山牆一般的身子擋了個嚴嚴實實。

    在皇甫戰文驚奇的目光中,球球想要進艙與王爺話,但那僅容一人進出的艙門對他來太過狹窄。試一下,只能將那圓滾滾的肚子塞進去,胳膊大腿之類的便被卡在了外面。

    只好另想辦法,猛地一收腹,將那顫巍巍的肚子收回來。退了兩步,又側著身子往里進,這下卻是頗有進展,半邊身子毫無阻滯的進了艙里。只見他輕呼口氣,朝秦雷憨憨笑一下,剛要開口話,面色卻又重新沮喪起來……

    秦雷兩個把視線重新投向艙門,卻見秦俅那肥大的屁股,還有那揣了一袋子面似的大肚子,又被卡在門外了。[]

    外面的黑衣衛被秦俅弄得不耐煩,便上去兩個人,一左一右,一個按住他軟軟的肚皮,另一個按住他富有彈性的屁股,一二三……一使勁,便把那兩團軟肉塞進了門去。

    球球驟得解脫,卻有些猝不及防,一個趔趄摔在秦雷面前,發出極其沉重的砰一聲,把桌上的杯盤悉數震倒,就是秦雷和皇甫兩人。也要扶著桌子才能保持住坐姿。

    秦俅吃力的揚起臉,一雙眼楮可憐兮兮的望向秦雷,嘴巴囁喏著不出話。

    望著他那滑稽樣,秦雷呵呵笑道︰“起來吧,不用行此大禮。”

    秦俅听了,趕緊伸出手臂,用力撐著想爬起來。但胸部一離開地面,卻重新趴下去。球球又起了幾下,甚至圓滾滾的肚子也跟著使勁,終于咕嚕一聲趴坐了起來。

    旁觀的秦雷和皇甫不禁長舒口氣,齊聲贊嘆道︰“可喜可賀。[]”

    秦俅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聲道︰“參見王爺……”

    秦雷笑道︰“你叫秦俅吧?”見秦俅的第二第三下巴晃動幾下,秦雷又道“孤來問你,為什麼要跳河呀?”

    “嗯嗯……俺想當兵。”秦俅輕聲道。

    “為何想當兵?”皇甫戰文好奇問道。

    “吃糧。”秦俅伸出一根圓滾滾的手指,費力的低下頭,戳戳自己面袋子似的肚子,悶聲道︰“他們跟俺,當了兵就可以放開吃。”

    秦雷干咳幾聲,強笑道︰“謬傳,純粹謬傳。京山營也沒有余糧哇。”

    秦俅有些失望,耷拉著嘴角尋思半晌,商量道︰“俺把俺的軍餉也填進去……”著望望秦雷。又意道︰“管八成飽也行。”卻不是很貪心。

    秦雷故意板下臉去,粗聲道︰“孤怎麼記得你沒通過選拔啊?”

    秦俅听了。可憐兮兮的望著秦雷道︰“王爺先留下俺吧,俺一定加緊練,俺不要餉銀,只要管飯就行。[]”

    秦雷心道︰你一月得吃掉多少人地餉銀啊。又瞪眼道︰“留下你改善伙食嗎?”

    秦俅癟著嘴,也不話。只是一個勁的用手指捅自個的肚皮。

    咋呼一頓。秦雷還是叫來黑衣衛,讓他把秦俅帶出去。換身衣裳,吃點飯,跟著隊伍一同前進。

    “最多給他雙人份的伙食!”秦雷謹慎的叮囑道。

    黑衣衛帶著秦俅從後艙門上了岸,把他領到軍需官那里,把秦雷地命令重復一遍,軍需官打量一眼秦俅那遮天蔽日的體型,怪聲道︰“得特制啊,庫里沒有這麼大的號碼。”

    球球最終也沒有領到號服,那些衣裳他十歲時就穿不上了。黑衣衛又從軍需官那里要了個號牌,拿到一邊去作特殊處理。趁著這空,軍需官想把球球的個人信息登記上。

    “把你的姓名、年齡、家庭住址、家庭關系一並報上來。”

    秦俅咂咂嘴,輕聲道︰“俺叫秦俅,同親王一系的,今年二十,家在延慶大街最粗的老槐樹下,家里有俺娘、俺爺爺奶奶、俺。[]”

    軍需官好奇問道︰“你家里的男丁呢?”

    “十七年前都死了。”秦俅垂下頭,看著自己那八個酒窩,聲道︰“俺全家人四口人加起來,吃的都沒有俺多,俺爺爺地份錢能養活他們四個,卻養活不了俺一個。”

    軍需官咂咂嘴,沒有再問下去。這時那黑衣衛回來,把換了加長鏈子的牌牌遞給秦俅,吩咐道︰“從今往後,你的編號就是九五二零,把你地牌子掛在脖子上,不要遺失,它可以比別人的多領到一頓飯呢。”

    莽莽離原上,有一條長蛇般地隊伍,向著西南方向迤邐而行。

    這條隊伍由兩種人組成,騎馬的和步行的。騎馬的人數要少些,每隔幾丈遠才有一個,這些人一身黑色戎裝、威武氣派,一手挽著馬韁、一手拎著皮鞭,正虎視眈眈的監視著步行地人。

    那些在馬下步行地,身穿藍色粗布號服,腳上穿著布鞋,背上還釘著白色的號碼布,這些人數量就多了,排成長長地隊伍,一眼望不到頭。[]

    這些人滿面灰塵、疲憊不堪,腳步卻不敢放緩絲毫……若是稍有懈怠,便會招致馬上騎士劈頭蓋臉的一頓鞭子。

    “九五二七,你還有水嗎?”隊伍的末端,一個服色與眾不同的巨大球狀物體聲問道。

    九五二七無力的點點頭,取下背上的皮囊水壺。遞給大胖子,嘶聲道︰“零號,還有二十里呢,省著點。”

    那九五二零、也就是光榮入伍的秦俅,接過水壺晃一晃,听到嘩啦嘩啦的聲音,這才舉起來。先喝一口潤潤喉嚨,終又忍不住咕嘟咕嘟喝了一陣,待放下時,那水囊已經完全癟了。

    秦俅不好意思地眯眼笑笑,把水壺還給九五二七。輕聲解釋道︰“太渴了。”

    九五二七輕笑一聲,聲道︰“少兩句吧,留著力氣趕路,不然又沒有晚餐吃了。”

    秦俅聞言面色一變,戳戳肚皮道︰“瘦了。”完乖乖閉上嘴,吃力的邁開步子,跟上了隊伍。[]

    望著他山牆般的背影,九五二七無奈的笑笑,將水囊重新背到背上。一邊邁開步子向前走,一邊心道︰這已經是第三天了吧?什麼時候能走到京山營啊。輕嘆一聲,他不由回想起三天來的一幕幕……

    那天早飯後。黑衣衛們便驅趕著他們離開了艾家渡,是要步行趕往京山營。他雖然沒去過那。但大概方位還是知道的,應該不會超過一百里地吧。九五二七本名秦頊,從就沒迷過路,如果這也算特長的話。

    行了大概十幾里地,日頭掛中天地時候。隊伍已經開始顯露疲態了。越走越慢,若不是教官告訴大家五里地以外有備好的午餐。怕是有人都走不下這一段。

    中隊長讓他們按隊行軍,也按隊計算獎懲。只要有一個掉隊的,全隊都沒有飯吃。所以每個隊七八個人互相扶持拉扯,好歹沒有掉隊的。

    到了營地,果然有熱騰騰的飯菜等著,除了早餐吃地那種香噴噴的糊糊,甚至每人還分到兩個鹵蛋,一塊燻肉,以及三個白面餅,這讓勞頓了一上午的眾新丁心中怨氣稍減。[]以隊為單位,圍成一圈坐在地上大吃起來。

    當然秦頊這一隊會比別人多領到一份,因為一個被王爺特許雙份伙食的超級胖子,被塞到了他們隊里。

    大伙都算是親戚,雖然不願意被他拖累,卻也不好什麼,再他們也沒膽量向中隊長抗議。好在一上午行軍下來,這胖子雖然走得吃力,卻也勉強能跟上,讓大伙長舒一口氣。

    正吃中飯的時候,那位王爺出現了,笑眯眯的端著飯盆坐在眾人身邊,溫和道︰“大伙習慣不習慣啊?”

    秦頊發誓,那一刻,他甚至有種撕了這笑面虎的欲望。別人的心情也差不多,但他們都不敢吱聲,只能低頭悶聲吃飯,把怨氣發泄在那塊堅韌的燻肉上,味道可真香啊……

    秦雷呵呵一笑道︰“大伙不話,莫非有什麼想法?出來大家討論討論嘛。”見眾人欲言又止地樣子,秦雷笑道︰“言者無罪,可以了嗎?”

    這才有人躲在人群中聲道︰“王爺為什麼騙我們?”“就是,是旅行,卻把我們好一個折騰。[]”

    听著周圍嗡嗡的質疑聲,秦雷也不惱,清聲道︰“孤王讓你們坐船,做到了麼?孤王頓頓有肉,做到了麼?孤王帶你們去京山營,這不正在路上麼?”

    眾人心中憋屈道︰做是做到了,可除了飯菜,其余的都注了水。

    見眾人啞口無言,秦雷略略提高嗓門,笑道︰“可你們也答應孤會好好訓練,孤這才讓石大人操練你們地。”

    眾人仔細一想,確實有這麼回事,但他們都以為是回京以後再訓練,所以隨口答應下來,卻沒人當回事。此時被王爺提出來,眾人一下子傻了眼。

    秦雷也不逼迫的太過,放下手中地飯盤,起身溫聲道︰“孤知道你們在怨我給你們磨難、讓你們遭罪,但你們想過沒有……”頓一頓,威稜的視線掃過場中,沉聲道︰“你們是咱們秦家幾乎所有的壯丁,也是咱們天下第一家的脊梁、氣血、魂魄!”

    眾人靜靜地听王爺繼續道︰“你們挺直了,我們秦家的脊梁才不會彎屈;你們強勁了,我們秦家地氣血才不會虧虛;你們精神了。[]我們秦家地魂魄才會經久不息。”

    听到王爺如是,人們心里都微微激動起來,卻不想秦雷話鋒一轉,尖銳道︰“可是你們自己想想,你們成了什麼樣子?好吃懶做、游手好閑,四體不勤、五谷不分。整日里除了打馬吊、擺龍門、斗蛐蛐、逛窯子,你們還干什麼來著?”

    眾新丁地傲氣早被石勇一頓收拾給削平了。也能听進人話去了,聞言都低下頭,再也沒人能咽下口中地食物。秦雷冷哼一聲道︰“若是太平光景,這樣還好些。但現在是什麼時候?一直庇護你們、喂養你們的大秦皇室面臨著從未有過的危局,稍有不慎便會粉身碎骨。到時候你們指著什麼養活妻兒老、還有什麼閑情逸致打牌斗狗?”

    見眾人面色漸漸凝重起來。秦雷把語氣放緩,溫聲道︰“孤王堅信,你們是我們秦氏的希望,你們應該像你們的先輩那樣,提三尺青鋒、斬魑魅魍魎,為我秦氏守一片朗朗青天,也讓你們的名字刻上豐碑、讓你們自己地妻兒得到封蔭……”

    听著秦雷低沉聲音,眾新丁感覺胸中有些塊壘正在松動,一絲絲力量從那縫隙中滲出。[]讓他們的呼吸不由自主的激動起來。

    “若你們真是一灘灘扶不上牆的爛泥,孤王絕不為難你們,但你們是什麼人?你們有著天下最高貴的血脈。你們地曾祖輩曾經是天下第一的強軍。到現在,列強仍然會對他們的名字肅然起敬。”

    見眾人眼神中的迷茫和憤懣逐漸被熱情所取代。秦雷也不多言,大聲道︰“要相信自己,你們只要能按照石教官的要求堅持下來,也會達到你們曾祖的高度!”

    激勵效果非常明顯,當天下午。隊伍又走了二十多里。晚上便宿在一個流著溪的山谷中。

    聞著遠處大鍋里飄著的魚湯香氣,疲累欲死的眾新丁長舒口氣。便在中隊長地帶領下,去河邊打水回來,好燒開了泡腳。

    剛把水罐放下,想要找些木柴過來燒水,卻听到一聲尖銳的哨響,茫然的望向人群中地隊長,只見听他們道︰“快快起身,谷前集合,六十息後晚點名。”

    眾人哀嘆一聲,卻還是乖乖爬起來,跟著隊長前去集合,畢竟誰也不想讓一頓豐盛的晚餐和期盼依舊地晚間休息泡湯。

    沒多久,幾千人的隊伍便面向谷上大石集合起來。

    “五十九息,你們這些垃圾。”石魔鬼的聲音如願響起,依舊是那麼富有穿透力︰“從早上到現在,接近六個時辰,你們才走了五十里,比烏龜還要緩慢,果然不負你們垃圾的美名。”

    眾人心中那個氣啊,都一臉不服的望向石魔鬼,卻听他悠悠道︰“不過你們能堅持下來,沒有一個掉隊地,卻讓本官很是意外啊。”著用馬鞭敲敲手中地頭盔,眯眼道︰“為了表彰你們蘿卜絲一般的成績,或許我該換個稱呼……團結地垃圾。”

    听到這個依舊具有侮辱性的詞語,眾人心里居然好過了許多,仿佛能听到石魔鬼語氣上的一點點松動,便相當可喜了。

    “但明天不會這麼好過了,明天的行軍距離是六十里,且必須在規定時間完成,若是遲到,將沒有晚飯吃;若是堅持不下來,將會被送回這里,重新走過,當然,同樣沒有晚飯吃。”

    “現在滾去喝你們的魚湯……各中隊長帶回!”完,石勇便轉身下了大石,直到離了眾人的視線,才輕聲對軍需官道︰“睡袋到了麼?”

    軍需官聲稟報道︰“數量太大了,農場做不過來,只送過來四千個,其余的怕是要再過幾天。”頓一頓,輕聲道︰“讓他們先用軍毯代替吧,好在還沒到天寒地凍的時候。”

    石勇皺一下眉頭,沉聲道︰“已經開始下霜了,一床薄毯管什麼用?”想一想,聲道︰“我去請示王爺,把衛隊的睡袋讓給那些新丁。”

    軍需官失聲道︰“那咱們怎麼辦?”

    “衛隊都有戰馬,蓋著毯子偎在馬腹上,還是抗得住的。”石勇輕聲道︰“就當是訓練吧。”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八二章 路漫漫沈青終折返 悲壯兮勾忌述征途

就這樣又走了兩天,秦頊約摸著已經行出一百五六十里地了,但還是不見京山營的蹤影,他這才知道,教官們在行軍路線上作了手腳,怕是領著大家繞著京山兜起了***。

但他沒有把這一猜測出去,因為那無濟於事。這些天有實在走不動,摔倒在地的,都會被隨行的騎兵架起來,運到出發的地方。待休息復原後,再重新走過。很明顯,這並不是教官們故意整人,而是一種對眾人意志的錘煉。既然如此,兜便兜吧。

他的編號是九五二七,所在的九大隊五中隊二隊,一共十個人,三個早些年離京去外地當兵,剛剛回轉的,七個他們這樣的新丁。三個老兵便當了一正兩副的隊長,帶著他們七個行軍宿營,教他們如何分配體力、克服疲勞。若沒有這三個人,他們怕是一天都堅持不下來的。

每個隊都是這樣,在三個老兵的帶領下,七個新兵跌跌撞撞的前進,雖疲累欲死,居然也堅持了下來。

這其中,秦俅的作用也不可輕忽,每當眾人看到那座肉山緩慢而堅定不停歇的向前挪動,都會以為自己的疲勞感是一種錯覺:連那個傢伙都沒停下,我們怎麼好意思停呢。[百

其中偶爾也有想趁著夜色開溜的傢伙,卻無一例外的被隱藏在黑暗中的游騎兵逮住,一頓暴扁之後,戴上枷鎖,繼續跟著行

最惡劣的一次溜號事件,發生在第一天夜裡,……主犯叫秦淇水,代號二五二五,攛掇全隊夜裡開溜,甚至藉著夜色離開了營地二里,才被外圍的游騎兵逮住送回來。

這種集體逃逸令石勇大為光火,本要親自審訊這七個人。但一見秦淇水也在其中,頓時明白了怎麼回事。把另外六個暴打戴枷扔回營裡,而秦淇水便自此消失了。

這件事最直接的後果是:第二天,三千老兵加入了隊伍,擔任起每個隊的隊長副隊長,自此集體溜號事件絕跡,個別溜號事件也變得零星起來。

在這些事情上,大宗正都沒有露面。全部由石魔鬼出面處理。[這一方面是要樹立石勇在軍中權威,另一方面,秦雷還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隴右諜報局傳來消息,西行一年的沈青勾忌等人,不日即要率軍返回了,隨行的還有好幾支龐大的西域商隊。看來秦雷恢復絲綢之路的提議,得到了積極地回應。

得到這個消息,秦雷便帶著許田和皇甫悄悄離開了隊伍,一路向西北疾行,終於在兩天後,遇見了西行軍派出的斥候。那破衣爛衫的斥候還險些遭到游騎兵的攻擊,若不是那斥候情急之下喊出了冰箱二字,怕是要窩囊的被同袍誤傷了。

游騎兵們狐疑的停下動作,盤問幾句。這才收起武器,將他送到秦雷面前。

那斥候一看見秦雷便從馬上翻下來,跪在塵埃之中。紅著雙眼顫聲道:「卑職斥候密諜隊隊正侯丙,叩見王爺……」完。便叩首不已。

秦雷哎呦一聲,跳下馬來,親手將那衣衫襤褸的侯丙扶起來,激動道:「可把你們給盼回來了。[緊緊攥攥侯丙的雙手,秦雷奇怪問道:「你們可遇到劫匪了?怎生如此落魄?」

見侯丙老臉一紅。秦雷溫聲道「只要回來就好。回來了就比什麼都好。」哪知他搖搖頭,聲道:「俺們沒有遇到劫匪。」著有些自豪道:「哪個不開眼地敢打咱們主意,向來只有咱們欺負別人的份。」

秦雷哈哈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問道:「那怎麼這般打扮?那些西域大商隊也太摳門了吧,怎麼不給你們換身新衣裳呀。」

侯丙笑道:「他們把俺們當成祖宗一樣供著,不知道了多少回要送俺們衣裳了。」恭敬的忘了秦雷一眼,正色道:「但我們的戰袍乃是王爺所賜,豈能讓別的衣袍所代替。」這話得真誠,秦雷聽著也舒坦,又使勁拍拍他地肩,溫聲問道:「大部隊在什麼地方?」

「二十里外!」

半個時辰後,得到消息的沈青、勾忌、俞錢三人縱馬而來,與秦雷的隊伍在茫茫曠野上迎頭相遇。[

「王爺!參見王爺!!」三人從馬背上跳下來,便向秦雷的坐騎跑去。

秦雷勒住馬韁,笑吟吟的望著三人,高聲道:「可把你們盼回來了。」完也跳下馬來,將塵埃中跪著的三人一一扶起。

第一個扶起的是沈青,他是秦雷的第二任侍衛長,但鑒於第一任鐵鷹一直是個光桿司令,他才是秦雷親衛力量的最初統領,也是秦雷最倚重地大將,在北山牧場時,就統領所有的衛士。

經過一年多塞外風霜的磨礪,此刻地沈青,目光堅毅、氣度沉穩,站在那裡便給人山一般的感覺。他與秦雷地感情最是深厚,此時久別重逢,自然激動難耐,只見他虎目通紅,顫聲道:「王爺,可算見到您了,屬下無時無刻不在思念您吶。」

秦雷也眼眶微濕,一把將他抱住,緊緊的攬著他的膀子,沉聲道:「我也想你啊,兄弟!」完,使勁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笑道:「我常對館陶:你是我的左膀、沈青是我地右臂,這傢伙去了,孤就成了獨臂人。[]」著把他微微向外推去,仔仔細細打量一遍,微笑道:「現在好了,孤王地右臂又回來了!」

沈青微微激動道:「沈青起於微末,得王爺如斯厚愛,無以為報,唯有為王爺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秦雷呵呵笑道:「你是我的大將,若是也粉身碎骨了,那孤王豈不就成了孤家寡人、離死不遠了嗎?所以你要好好活,咱們一起活個百八十年才夠本。」沈青激動地點點頭,站在一邊。

秦雷又扶起左邊地勾忌,這位英俊挺拔的年輕將領。原本是太子衛中一名普通的騎卒,空有滿腹才華、一身本事不得賞識。是秦雷慧眼識英才,將他提拔於青萍之末,在西征前,他便已經是秦雷衛軍中最強大的甲冑騎兵隊大隊長,是以他對秦雷感恩戴德,忠誠不二。

秦雷呵呵笑道:「孤的冠軍侯回來了。」使勁拍拍勾忌的肩膀,也給了他一個熊抱。[推開他仔細端詳半天,突然一板臉,把勾忌嚇得心跳跳,暗道:怎麼還沒話就惹到王爺了?卻聽秦雷笑罵道:「臭子,越來越帥了,看來孤王給您們騎兵配護面是對的。省得搶了我的風頭。」

勾忌這才放下心,賊笑道:「長得太帥是屬下唯一地缺點,相信隨著年齡的增長,這個缺點會無限擴大的。」完重新給秦雷磕頭道:「屬下就比沈大人少思念王爺一次。」

秦雷哈哈笑道:「馬屁精,拍你自己戰馬就行了。」著清聲道:「眼看就要冬訓,石勇一個人怎麼也忙不過來,你回來就好了,孤王也可以騰出手來做些別的了。」

勾忌拱手肅聲道:「定不負王爺重托。」完也站到一邊。

秦雷扶起最後一個跪著的將領,這傢伙站起來見自己竟比秦雷還要高半頭。趕緊微微佝僂下身子,恭聲道:「屬下俞錢參見王爺。」這個獵戶出身的青年,同樣出自原先的太子衛。也是秦雷一手提拔起來的。[]西去前,他便是秦雷地弓箭隊大隊長。對秦雷的忠誠日月可鑒。

秦雷拍拍他的肩膀,同樣熊抱一下,親熱道:「你這傢伙,怎麼又長個了?不會影響射術吧?」

俞錢憨笑著撓撓頭,認真道:「個子高看得遠。射術更好了呢。」

這時。天邊飛過一群大雁,雁鳴聲驚動了秦雷。他呵呵笑道:「那我可要檢驗檢驗,」著指了指天上,笑道:「看到那群大雁了嗎?孤今晚要吃烤大雁。」

俞錢凝神往天上一看,朗聲道:「再給王爺添上只烤老鷹!」話音未落便從背上取下鐵胎硬弓,反手抽出支狼牙箭。一個錯步、彎弓搭箭指向天空,略略一瞄準。便聽他低喝一聲,右手唯一用力,那弓箭便被拉的如滿月一般,只一瞬間,那拉弦的右手便悄然鬆開,那箭就如流星一般飛射出去。

伴隨著淒厲的破空聲,那支長箭眨眼便穿過了頭雁地身體,又毫不停滯的將盤旋在大雁之上的一隻雄鷹射落。[

那一雁一鷹便撲撲啦啦的從空中落下,兩頭獵犬興奮的衝了出去,將獵物叼了回來。

秦雷豎起了大拇哥,讚歎道:「神技!」

俞錢面上並無驕傲表情,只是恭聲道:「王爺過獎了。」

秦雷知道神箭手最忌諱情緒波動,也不以為意,笑著拍拍他的肩,溫聲問道:「現在讓你和許由比試,有幾成勝算?」

俞錢皺眉思索片刻,沉聲道:「百步以內平手,超過百步,屬下必敗無疑。」完輕聲解釋道:「拉不開四石的強弓,便無法保證百步以外的精準度。」

秦雷心中微微失望,但面上還是呵呵笑道:「估計許由也就能射一箭。」

見俞錢垂首不語,秦雷笑道:「孤的飛將軍可不能氣餒,咱們地射手還得你來教導呢。」俞錢拱手道:「屬下定竭盡所能。」

待秦雷接見完畢,勾忌和俞錢又向一直在邊上微笑不語的皇甫戰文行禮,恭聲道:「拜見將軍大人。[作為出來的

這邊敘完別情,那邊黑衣衛也把宿營地搭建起來。此時日近黃昏,初冬地冷風颼颼的撩人,秦雷便帶著三人往營地中心那堆篝火邊上走去。

黑衣衛給四人端上熱乎乎地馬奶酒,秦雷雙手端著酒碗,朝三人一敬,肅聲道:「三位萬里輾轉、黃沙百戰,今日終得返京,這碗權當接風酒了,孤王敬你們。」著便仰頭咕嘟咕嘟喝下去,便感覺一股暖流從五臟六腑流過,精神頓時為之一振。

三人也一飲而盡,四人一同將酒碗反扣過來。果然一滴都不剩,這才哈哈笑著將碗擲於地上,圍坐在篝火邊。

秦雷先笑著問了下幾人的身體狀況,三人恭敬道:「托王爺的洪福,屬下皆康健的很。」點點頭,秦雷又起隊伍的情況,沈青肅聲道:「出發時共計兩千四百名兵丁,後來在征途中因為作戰、疫病、甚至是飢渴而陣亡地高達八百一十多人。[

秦雷地笑容一下子凝滯下來。澀聲道:「這麼多人?」

三人皆是一臉沉痛的點點頭,秦雷一拍大腿,失聲歎道:「孤害人不淺啊。」

三人一起搖頭,沈青朗聲道:「王爺無需自責,您此舉利在千秋,兄弟們雖然去了。卻也為永載史冊而驕傲!」

秦雷慘然笑道:「話雖如此,卻實在難捨弟兄們啊。」三人趕緊跪下,好一個安慰,秦雷這才振奮精神,對勾忌道:「你口才好,快跟孤講講這趟絲綢之旅地經過。」

勾忌拱手領命,清了清嗓子,凝神回憶一下,近一年來地一幕幕便一齊湧向心頭。沉思片刻。便在劈啪作響的篝火邊,為秦雷講述起這趟開拓之旅……

「屬下從中都出發,按照王爺的要求。過隴右省,經河西走廊。從胭脂山和祁連山下經過,到了敦煌古城,最終在三月中旬抵達玉門關,稍事休息,並在那裡與沈統領和俞隊正的隊伍匯合。」

「三月下旬。統領大人帶著我們西出玉門。起初半個月,尚能見到零星的牧民帳篷。但進入一片莽莽戈壁灘後,便絕了人蹤……」

「好在王爺叮嚀過前路艱險,我們帶了足夠的水和乾糧,挺了足足一個月,就在快斷水的時候,我們發現了一座龐大的城垣。所有人都欣喜若狂,但奔得近了,才發現那巨大地城池居然沒有一點動靜。我們的心便揪了起來……」

沈青點點頭,接著道:「到了城下,便見那巨大城池早已風化,看起來廢棄已久,城門上還有兩個篆字,據隨行的商人道,那兩個字是……」樓蘭。」秦雷沉聲道。

沈青驚訝的點點頭,輕聲道:「那些商人也是這樣的,我們在城裡發現了大量的古錢、絲綢、糧食、陶器、竹簡,甚至還有毛筆。」

著從懷裡掏出一枚銅錢,遞到秦雷手中,輕聲道:「這就是在樓蘭古城裡撿到地。」

秦雷翻看那枚古錢,只見其中一面陽刻著五銖大吉四個字,不禁心潮澎湃起來,對一邊的秦衛道:「把發現樓蘭這個事,記到咱們的文書中去,將來孤還要把它寫進史書,不能把這個發現留給瑞典人。」

幾人心道,什麼瑞典人啊?卻不敢問,沈青歎口氣道:「有這麼多東西,卻沒有當時我們最缺乏的水源。短暫的興奮之後,隊伍又陷入了危急之中,我們不敢停留又無法回頭,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期望能盡早走出大戈壁去。」

勾忌輕聲道:「離開樓蘭的第七天,隊伍徹底斷了水。這時候戈壁上的太陽已經老毒了,到了晚上卻又能把人凍成冰疙瘩。咱們這些人沒有過戈壁的經驗,哪知道怎麼躲避烈日酷暑,便開始有人病倒,往往沒多久便死了。那時候,我們把所有的貨物全丟掉了,又把多餘地戰馬殺了吃肉喝血,到最後,除了駝背傷患的百十匹駱駝,整支隊伍也就僅剩每人一匹的戰馬「也不知道怎麼撐過來地,反正就這樣麻木走了半個月多,終於見到天上的飛鳥,地上地綠色也漸漸多起來,我們這才鬆口氣。後來終於到了一個大湖邊上,飽飽的喝了一頓,剛要離去,卻遭到當地遊牧者的襲擊,把他們制服後,通譯向他們解釋了我們的來意,這才讓那些人消除了敵意,告訴我們,現在處於龜茲國境內。」-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八三章 隆郡王烤喀瓦甫 勾己心講西遊記

「那些遊牧便帶我們去見他們的主人,一個四十多歲的大鬍子,他說他是龜茲國的大王子,正避難於此,懇請我們施以援手。」勾忌輕聲回憶道。

這時黑衣衛拿過一個長鐵盒,又從篝火中撥拉出幾塊木炭,放了進去。秦衛便捧上一大盤插在鐵扦子上、醃好的牛羊肉,架在鐵盒上燒烤起來。

見三人一臉的好奇,秦雷笑問道:「你們在西域沒有見過這種吃食嗎?」

一直不大說話的俞錢突然道:「喀瓦甫,王爺這是在喀瓦甫。」另外兩人也恍然道:「喀瓦甫!」

秦雷大笑道:「孤卻聽不懂你們學的西域話。」

勾忌忙解釋道:「喀瓦甫乃是當地人對這種羊肉串子的稱呼,不過他們是放在囊坑中烤。」

秦雷笑道:「因地制宜嘛,不知你們帶回些當地常用的香料沒有?」

沈青笑道:「滿滿一大車呢,有安息茴香,還有些更西邊才有的香辛料。」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皮袋,奉給秦雷道:「這就是安息茴香,當地貴族烤肉時都用它。」

秦雷笑著接過,只是拉開那束口的帶子,便聞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孜然?」他不由脫口而出道,趕緊把那袋子扯開一看,果然是一粒粒灰綠色的細長孜然,秦雷不由哈哈大笑道:「羊肉串、羊肉串。新疆地羊肉串……」三人見自己的禮物非常合王爺的心意,自然也高興異常。

秦雷手舞足蹈的笑一陣子,大聲道:「孤王下一回廚,給你們烤個羊肉串吃。」邊上正在忙活的秦衛趕緊起身,把位子讓給了秦雷。

沈青三個相視一笑,都圍著秦雷坐下。享受這難得一遇的榮寵,就連一直頗為自持地皇甫戰文也湊了上來。他們都知道,若非王爺心情好極了,又靜極思動,那是萬萬不可能忍受這煙熏火燎的。

只見秦雷一手翻動鐵扦子。一手持著一把蒲扇輕輕扇動炭火,動作竟然純熟無比。一邊燒烤,秦雷還一邊搖頭歎息道:「其實應該用紅柳的細條截削而成的木扦,用鐵鉗子的味道總是有些不地道。」說著對沈青道:「告訴那些西域商人,下次再來地時候,給孤捎帶一些紅柳木過來。」

沈青趕緊應下。勾忌湊趣道:「王爺好像對這喀瓦甫很有心得啊。」

秦雷接過俞錢遞上的精鹽罐子。輕輕地往肉串子上撒去,笑答道:「過去野外宿營,除了野戰口糧,最喜歡各種燒烤,因而吃的多了些,自然就有研究。」說著嘖嘖歎道:「最正宗的羊肉串應該用庫車那邊的大尾巴綿羊肉、綿羊尾巴油還有焉耆盆地的孜然、也就是咱們說得安息茴香,烤出來才是一個金黃油亮、濃香撲鼻。」把邊上幾人聽得咕嘟咕嘟直嚥口水。

這時秦衛也把孜然用小磨磨好了,秦雷接過。瀟灑地往肉串上,笑著對勾忌道:「你接著說。」

勾忌一拍腦瓜。不好意思道:「光想著吃肉串子,忘了說到哪了。」

「白孝節讓我們幫忙。」俞錢輕聲提醒道。

勾忌笑道:「哦對,那龜茲大王子名喚白孝節,母后早薨,他父王又娶了個小的。據稱美艷絕倫。甚得老國王歡心。後來白孝節的後娘又生了個小王子,愛屋及烏之下。老國王便動了廢立之心,想要立那小王子為儲。但大王子已經頗有勢力,老國王又恐國內生變,是以一直舉棋不定。」

「白孝節害怕他老子加害,便帶著一幹部屬到西邊放牧。沒多久,老國王死了,那王后便與宰相勾搭在一起,把小王子扶上了王位。」

勾忌笑道:「白孝節卻不甘心,便想借我們的力量奪回王位。我們當時心道:就咱們這幾個人,還能幫人家篡權?卻不想這龜茲全國一共五千兵丁,還都是土雞瓦狗之輩。沈大人與我們幾個一合計,約摸著這事要是成了,王爺交代的任務可就有譜了。」

秦雷手中的羊肉串已經變得色澤焦黃油亮,烤出來的羊油滴在木炭上,發出劈劈啪啪的響聲,那誘人地香氣讓周圍的幾個傢伙開始魂不守舍起來。

秦雷把烤好地肉串方才邊上的盤子裡,自己先拿起一根,笑道:「吃吧。」得到王爺允許,幾個饞蟲上身的傢伙閃電般出手,一人搶到幾根,眨眼間,盤子裡便空空如也。

幾人從扦子上咬下塊肉一嘗,只覺得香辛熱辣、肉嫩可口,還不膩不膻,再喝上一口熱乎乎的馬奶酒,身上三萬六千個汗毛孔無一不舒服。不由一邊點頭連連、一邊大口饕餮起來。

秦雷把活計讓給秦衛,輕聲指點他幾句,便與眾人回到篝火邊飲酒。就著幾盤爽口小菜,幾人喝酒吃肉不亦樂乎。

待酒酣耳熱之際,勾忌又接著講到:「沈大人便與那大王子簽訂文契,待其復位後,龜茲軍隊要為過往商隊提供保護,並且所收關稅額度由咱們郡王府釐定,生生世世永不反悔。」

秦雷聽了,讚許的望了沈青一眼,對一邊笑瞇瞇聽著地皇甫戰文道:「沈青這條件提得漂亮,既為咱們打通了商道,又為將來暗中控制龜茲埋下了伏筆。最重要地是,還讓人家感恩戴德。」

皇甫戰文微笑頷首道:「草蛇灰線、緩轉自如,沈大人頗有大將之風啊。」

沈青拱手謙虛道:「大人謬讚了。王爺時常教導我們,要從長遠考慮問題。做符合長遠利益地事情,並不是卑職有多大能耐。」

皇甫戰文見他舉止有度、神光內斂、不卑不亢、不驕不躁。心道:這人比在北山牧場時卻要長進多了,那時只是一味地沉默寡言,頗有藏拙的味道。不由暗暗將心中對沈青的評價提高一個檔次。

這段插曲之後,勾忌繼續講道:「五月底,咱們跟著白孝節。趁著他們新君登基、舉國慶典,攻進了龜茲的都城安西,把那宰相、皇后和小國王,一道成擒。白孝節也在那天登基,成了新任的龜茲國王。」說著歎口氣道:「就是那麼個小國家。在之後地一個月裡,僅首都一地,被捕殺的貴族親眷就多達七千餘人,那王宮前的廣場血流漂杵之後,竟然變成了紅色,怎麼刷都刷不掉。」

聽著勾忌的描述。秦雷沒來由的感到一陣戰慄,心中寒冷道:「日後又有多少個七千人會死在我地刀下呢?突然背上一暖,回頭望去,卻是沈青以為王爺被冷風吹著了,將一件大氅披在了他的肩上。

秦雷朝沈青笑笑,沒有解釋自己打顫的原因,對勾忌問道:「你們沒有插手抓人吧?」

勾忌恭聲道:「那白孝節確實請求過幾次,但沈大人說:我們幫貴國平叛。那是伸張正義,自然再所不辭。但國主既然已經掌握政權。我們便不便再干涉內政,以免貴國國民心生怨懟。龜茲國王見咱們態度堅決,這才自己去動手。」

秦雷笑道:「好在你們精明,沒被人家當槍使了再當猴耍。」

皇甫戰文也沉聲道:「那什麼白小姐九成九包藏禍心,想把這招人怨恨的事情交給咱們做。他自己好在一邊裝好人。一方面讓龜茲國民記恨咱們。讓咱們不能在那紮下根去,以免威脅到他的王位;另一方面。也趁機得到那些嚇驚了魂的貴族地依附,讓他的王位穩固。」

勾忌笑著拱手道:「將軍英明,你跟沈大人說得幾乎一模一樣。」

皇甫戰文轉向秦雷,面色微微陰沉道:「這種忘恩負義之輩,慣會兩面三刀,根本不是良伴,等過幾年騰出手來,便引動沈大人的伏線,把他攆下王位去。」

沈青也點點頭,拱手道:「屬下附議。」

秦雷笑道:「此事不急,沈冰心裡有個章程,慢慢佈置著,等將來時機合適,犁庭掃穴也好、春風化雨也罷,都要一舉而定才好。」

沈青拱手應下。秦雷又問勾忌道:「這龜茲國風物如何?」

秦雷的手下都有一個好習慣,每到一處必先對當地的風土人情、氣候地理勘查一遍,當然繪製地圖也是少不了的工序。只見勾忌從腰間的牛皮包裡取出一張手繪的西域地圖,指著上面標有龜茲二字地地方,清聲講解道:「龜茲國,都白山之南百七十里,東去焉耆九百里,南去于闐千四百里,西去疏勒千五百里,都城方六里。勝兵者數千。龜茲國土產多稻、粟、菽、麥,饒銅、鐵、鉛、皮、鐃沙、鹽綠、雌黃、胡粉、安息香、良馬、封牛。」想了想,又補充道:「這國家篤信佛教、奉其為國教。」

秦雷看著那標記著密密麻麻地名的圖紙,滿意地點點頭,笑道:「有心了。」說著對皇甫戰文笑道:「這個國家出產的香料,在中原可是價比黃金,咱們只要守好這條商路,何愁沒錢組建貳師?」

皇甫戰文也撚鬚讚道:「王爺高瞻遠矚,屬下佩服。」說著喟歎道:「屬下聽勾忌一說,也對這西域悠然神往。等天下平定了,求王爺能讓屬下脫下戎裝,向西邊去走走瞧瞧。」

秦雷哈哈笑道:「更西邊、更南邊、更北邊,更東邊,都將是我們華夏子孫的生息之地。皇甫將軍還是穿著戎裝四處走走吧。」皇甫戰文心中一動,面色嚴肅的拱手稱是。

秦雷又笑著對沈青三個道:「你們這是做了張騫、班超那樣的大事,別地不說,青史留名那是一定地。」三人自是笑開了懷。

秦雷又敬了三人一碗,這才讓勾忌繼續講述他們地西域之旅:「我們又在龜茲待了十多天。見龜茲王已經掌握住局勢,便拒絕了挽留,離了龜茲,繼續向西面尋找疏勒國。」

「很多龜茲商人聽說我們要西去,便紛紛帶上貨物,希望與我們結伴通行。有了龜茲人地嚮導和隨扈。咱們終於學會了如何與大戈壁周旋,很少出現非戰鬥減員了。」說著微微皺眉道:「但從龜茲到疏勒的千里路途上,不時會遇到當地胡人的打劫,雖然都是小打小鬧,但一路下來。還是有百十個兄弟折在了戈壁上。」

沈青輕聲補充道:「那些胡人沙盜騎著駱駝,拿著彎刀,對沙漠極其熟悉,經常藉著夜色、沙暴、甚至是出現蜃樓的時候偷襲,令人防不勝防,西域商人因此無法交通。不解決這些人。絲綢之路便無法發揮作用。」

秦雷點點頭,笑道:「這世上的事兒,越是難辦,背後蘊藏地好處也就越多。你們且瞧著孤王怎麼把這些沙盜降服。」

四人驚訝道:「王爺莫非要西行?」

秦雷哈哈笑道:「中都城裡的事情,就把孤弄得焦頭爛額。哪還有閒情逸致西行。」說著輕啜一口馬奶酒,悠悠道:「這叫運籌於什麼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

幾人待要追問,但見秦雷只是微笑不語。也只好作罷。

勾忌見眾人重新望向自己,便接著道:「一路上磕磕絆絆。終於在八月份,到了疏勒國,那裡的國王對我們很是熱情,直呼天使還問我們現在是大唐那位皇帝在位。」

皇甫戰文笑道:「頗有些世外桃源的味道了。」

勾忌搖頭道:「世外是不錯,桃園可就差遠了。疏勒國物產匱乏。民生凋敝。甚至連大貴族都沒有什麼奢侈用度。」說著笑道:「是以他們舉國上下,對咱們的到來極是歡迎。那國王說。據史書記載,他們國家最興盛地年代,無不是伴隨著絲綢之路的通暢。他們對重開商路的渴望要比咱們大的多呢。」

沈青點點頭,輕聲道:「疏勒國王派人四處宣揚東方天使重新降臨,相信等再回去時,南面的天竺商人、西面的大食商人便會收到訊息,感到疏勒去了。他還聯繫了于闐國,從那裡進來了大量地玉石,派王子帶著前來朝貢。屬下不知道王爺的章程,因此把他們留在後面,先來稟報。」

秦雷這下子傻了眼,鬱悶道:「朝哪門子供?若讓他們去了中都,那些老混蛋還不紅了眼?到時候孤連湯都喝不上。」

皇甫戰文小聲提醒道:「但私自接見外使,可很容易授人以柄啊。」

秦雷瞪眼道:「外什麼外?疏勒龜茲之類的,從漢朝時就是我華夏的領土,他們只能算是我國的邊民罷了。」

皇甫戰文苦笑道:「您要這樣解釋,卻也不算全無道理。」

秦雷呵呵笑道:「就這麼定了,我已經找好了打理此事的人選,這勞什子龜茲王子就由他去見吧。」說著對四人道:「當今大秦國內的紛爭是主要矛盾;我們只有解決了這個問題,才能去談統一;而在統一之後,東西南北才是我們馳騁的疆場。這三步必須要按順序走,否則是要摔跟頭地。」

沈青輕聲問道:「那現階段王爺對西域的態度是?」

「錢!財富!支撐我們迅速成長,結束大秦內鬥、華夏內鬥地資本!」秦雷堅定道。

秦雷當夜便宿在此地,第二日便帶了皇甫戰文、沈青等人折返京山營。他不見那疏勒王子一方面為了避嫌,另一方面也確實分身乏術----京山營裡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他。當秦頊開始習慣日復一日的行軍時,終於有一天,石勇告訴他們----次日黃昏抵達京山營。

而此時,從南方出發的一支隊伍,也已經距京山營還有一天的路程了。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八四章 倚天拔劍觀滄海 胤國江上說文宇

此時的秦人若想從北方到南方、或者從南方到北方,多半還是會選擇乘船。因為大運河雖然淤塞的厲害,但勝在平穩,在船上可行可臥,不必忍受行車時的顛簸勞頓。

行船比乘車還有一樁好處,就是與官差照面的機會較少,船老大會在停泊補給時,到碼頭上繳納過路稅費,官差一般只驗貨不驗人。他們只關心又沒有偷逃稅費的貨物,而不像路上的官差那樣,盯著人的臉使勁瞅。

是以當楊文宇準備北上的時候,他選擇了乘船。帶著伯賞元帥轉給隆威郡王的百多名大小軍官,分乘兩艘客船,順著大運河飄飄蕩蕩,不急不忙的往京畿趕去。

對於鎮南元帥將自己轉賣的行為,他從心裡是不痛快的。雖然恪守著軍人的本分,無條件服從了元帥的命令,但萬萬不會風風火火的往北邊趕去,即使那裡有一位自己十分欣賞的王爺。

站在船頭,任冰冷的江風撲面吹來,打得臉生疼生疼,卻也沒有稍減他心頭的煩躁。他今年三十三歲,便已經成為鎮南軍的中軍將軍,統管水路中軍,可謂伯賞元帥之下的第一人,軍中也無不把他視為下任鎮南元帥的不二人選。正是所謂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的時候。

沒想到一次鎮壓彌勒教反叛的軍事行動,讓一切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沒有任何理由,他便被元帥革職了,取代他位置的,乃是他原本的下級,南營步軍統領秦有才。

無緣無故被解職,饒是他再好的修養也要心生怨懟。雖然伯賞元帥專門找他談話,告訴他此舉的用意所在----據說那位王爺希望他去統領一支昔日的天下第一強軍、當然是昔日。現在只是一支莫須有地軍隊而已。

楊文宇對那支軍隊能不能建立起來深深表示懷疑。他不是一般只知道帶兵打仗地將領,雖然已經對那位王爺頗有腹誹,但隆威郡王的那句話戰爭要為政治服務,他是非常認可的。

他對朝中局勢一直保持著高度關注,知道京裡的矛盾已經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現在的一切只是暴風雨前地平靜罷了。在這個時候想要組建一支足以攪局的軍隊。不消說,是要面臨被強大禁軍絞殺的殘酷命運的。

他雖然自信,卻也沒有狂妄到,敢說一年就把一群新丁操練到與禁軍一較雌雄的地步。但那位王爺顯然更自信,或者說是……更狂妄。

面對著一個兒戲般的未來,卻還要默默忍受。歎口氣。楊文宇突然想起那位王爺說過地那句糙話生活就像被強暴,如果不能反抗,不如痛快的去享受。想到這,他不由失聲笑了出來,心道:看來只能去享受了,心中的鬱悶卻沒有絲毫減輕。

「文宇老弟在想什麼?」邊上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

楊文宇回頭望了望,便看見車胤國那張方方正正的國字臉,微微一笑道:「沒什麼。只是偶爾想到前路迷茫,生出一絲不應有的惆悵而已。」

車胤國穿一身墨綠色的武將常服。雙手負在背後,面色如遠山般的淡定,只聽他輕聲道:「老弟天縱之資,實乃我鎮南軍當之無愧地第一天才,但有一樣東西還是欠缺的。」

楊文宇面色不變。微笑道:「請胤國老哥指點。」

車胤國笑著擺擺手。指了指遠處蕭索地冬景,輕聲道:「春華不知冬肅殺。少年難懂道蹉跎。老弟少了份磨礪啊。」

楊文宇嘴角微微一扯,輕笑道:「聽哥哥的話,你已經磨礪過了?」

這本是句玩笑話,哪知車胤國一本正經的點頭道:「不錯,襄陽湖水寨的九死一生、飲下毒酒的險死還生,都讓老哥地想法發生了很大地轉變。」

楊文宇面色也正經起來,輕聲道:「老哥能否不吝賜教?」

車胤國搖頭笑道:「文宇比我聰明多了,賜教說不上,就是說出來給你做個參考吧。楊文宇笑道:「文宇洗耳恭聽。」

車胤國點頭道:「先問你個問題,你說人活著到底為了什麼?是權勢地位?嬌妻美妾?還是青史留名?」

楊文宇一手憑欄,尋思半晌,才輕聲道:「小弟還真沒想過這問題呢。」又沉吟片刻,他才緩緩道:「應該是青史留名吧,哥哥也知道,小弟一直以王翦韓信為偶像,發誓要為我大秦一統六合立下尺寸之功,」

說到這,他不由喟歎道:「哎,但眼見大秦大亂將至,卻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看著國將不國,夢想破滅,像個女人一樣自憐自怨生不逢時啊!」

車胤國聽了,先是揮揮手,讓兩人的親兵將甲板團團包圍起來,一面不相干地人聽到二人對話。這才拍拍他的肩膀,朗聲笑道:「老弟拘泥了。」說著也走到欄杆邊,極目遠眺,沉聲道:「這大好河山,萬里風光,總不能讓那群狼崽子糟蹋了。我們行伍之人,就該亂時撥亂反正;戰時建功立業,豈能自己束縛住自己的手腳?」

楊文宇微微詫異的望他一眼,輕聲問道:「老哥確實有些不一樣了。」

車胤國摸了摸面頰上的傷疤,那是襄陽湖之戰給他留下的幾年,沉聲道:「原本老哥我光想著個人啊、家族啊,這些蠅營狗苟的東西。但是在襄陽湖水寨裡我想明白了,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像個爺們那樣站著、讓別人豎大拇哥、不讓人戳脊樑骨,所以我決定下半生堂堂正正的活著,人死朝上。」

楊文宇雙手握住欄杆,輕聲道:「鐵骨錚錚,舒展男兒氣。豈不快哉?文宇恭喜老哥了。」車胤國笑道:「不說我,單說你文宇吧。哥哥再問你,若想實現你的理想一統六合。需要什麼條件呢?」

談起這些實際的東西。楊文宇顯然更有精神,清聲道:「上下同欲、國庫充盈。」

車胤國又問道:「如何能上下同欲、國庫充盈呢?」

楊文宇理了下被江風吹亂的鬢角,沉聲道:「中央集權、政治清明。」不待車胤國再問,他微笑著擺手道:「老哥的意思文宇明白,您是想說,咱們當兵的不能坐等政治清明。而要為此出一份力,是嗎?」

車胤國笑道:「就是這個意思,老哥我嘴拙,好在兄弟你腦子靈啊。」

楊文宇笑著望了他一眼,沒有戳穿他,沉吟半晌。才輕聲道:「老哥說得不錯,此時若不挺身而出,怕是等將來局勢糜爛,想要有些作為都不可能了。」說著又玩味地望他一眼,悠悠問道:「不知老哥以為,何人乃是咱們兄弟地明主呢?」

車胤國拱手向北道:「那還用說,自然是咱們的皇帝陛下了。」不待楊文宇答話,他又嘿嘿笑道:「說笑的。老哥我覺得咱們陛下一生隱忍,就算偶有爆發。仍擺脫不了那股子陰鬱氣息,實在不是雄主之相啊。」

楊文宇詫異的望他一眼,心道:以前倒是小覷了他。面上卻不動聲色,點點頭,輕聲道:「那哥哥覺得太子如何?國之儲君。早晚繼承大統。也是個選擇。」

車胤國哂笑道:「兄弟說笑了,太子爺與陛下一般的隱忍。但在寬宏大度上還比不上陛下。最重要的是,太子爺地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如何爭寵固權上。反正老哥我是不會認一個,眼睛只盯在那把椅子上的人為主的。」

楊文宇不置可否笑道:「那車大哥定是屬意大殿下了,大殿下器宇軒昂,威武不凡,最是合咱們武將脾氣。」

車胤國笑道:「兄弟考校哥哥了。武勇郡王殿下總有千般好,但有一條,就不是咱們為人臣者可以投效的。」

「母族?」楊文宇輕聲道。

車胤國頷首道:「試想若是真的大殿下登極,他該如何對待自己的外公呢?倚為柱石地話,大秦的天上便會出現兩個太陽,說不定大太陽還會吞掉小太陽。疏遠的話,雙方就會不鹹不淡的靠著,因為這層血緣關係,無法爆發出來。問題幾十年不得解,終究還是要留給子孫。」說著笑道:「那文宇的夢想也要留給你的孫子了。」

楊文宇瞇眼笑道:「按車老哥的意思,既然皇家如此不堪,還不如直接投效太尉府來的痛快了。」說著右手輕輕拂過腰間青鋒,微帶冷意道:「兄弟既然是大秦地軍官,就不會成為別人的走狗,若是老哥給別人當說客來了,還是省些力氣,免得壞了兄弟感情。」

這話說得極重了,但車胤國卻不惱,而是哈哈笑道:「文宇想岔了,老哥我雖是來當說客,卻不是為李家而來地。」

楊文宇有些詫異的哦一聲,扶在寶劍上的右手這才收回,摩挲著下頜的短鬚,沉聲問道:「老哥家乃是太尉府姻親,就像剛才你說大殿下一樣,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怎麼會幫了別人呢?」

聽他如是說,車胤國慘然一笑道:「兄弟誤會我了,方纔我便說過了,家族也好、前程也罷,都已經不放在心中了。」說著長歎一聲,蒼然道:「拔劍四顧心茫然的日子,我已經過夠了。過去地那個車胤國,已經死在襄陽湖水寨之中,算是還了太尉府地提拔之恩。」

說到這,他面上的愁緒盡去,刷地一聲抽出楊文宇腰間的佩劍,右手一彈,劍脊便輕輕顫動,翁然做聲,只聽他一字一句道:「現在的車胤國,卻要倚天拔劍觀滄海,為自己好好活一把!」語畢,將那寶劍重新納還楊文宇的劍鞘之中。

楊文宇頷首輕歎道:「原來你也被那位王爺感染了。」

車胤國微微笑道:「不錯,我決定跟著他走了,我相信他會給我所要的尊嚴。」三天前,船到京口府時,他下船透氣,卻被京口諜報處的人找上,將一封王爺的密信傳給了他。

秦雷只有一個要求。軟化一下楊文宇的態度。為兩人的見面打下個良好的基礎。

楊文宇尋思一會,微微皺眉道:「兄弟在王爺麾下為將月餘,感覺王爺作為三軍統帥是極好地,但兄弟觀王爺地感情過於鮮明奔放,好惡分明,若是想統御文武、平衡左右。怕是有些……過於簡單粗暴了。」

車胤國笑道:「兄弟你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就說我老車吧。王爺明知道我是李家的人,完全可以藉著楚兄弟中毒一事,把我就地處決了,相信就是連我的親兵也說不出什麼來的。」說著笑道:「結果呢?王爺赦免了我,讓我能有戴罪立功。洗刷恥辱的那一天,這樣的胸襟氣度,豈是簡單粗暴四個字可以概括地?」

楊文宇聞言沉默不語,良久才歎道:「只是當今這局勢,總要投一方能快些大權獨攬的好,不然相持害民啊。」

車胤國見楊文宇語氣鬆動,這才從懷裡掏出秦雷的信箋,把最後兩頁取出。遞給楊文宇。

江上風大,楊文宇趕緊背身接著。用身體擋著呼嘯的北風,觀看手中的信箋,一列列霸氣張揚的文字便映入眼簾:「文宇兄長如晤:襄陽一別,匆匆數月。兄之音容笑貌、舉止言談,仍不時浮現於兄弟眼前。令吾不勝想念。是以央求義兄伯賞元帥。將其麾下第一大將割愛,以解兄弟思念之苦。唯恐兄長拒絕。是以不告而取,料想兄長定然頗有怨懟,萬望見諒。當兄至京山營時,兄弟必布衣跣行,負荊請罪,再請兄長原諒。」看到這,楊文宇心中地塊壘盡去,能得南方王如此謙卑的措詞,他確實沒有什麼好憤懣的了。

「又恐兄長見棄,今請車將軍胤國先行代為說和,懇請兄長兄長暫且聽吾胡言幾句,若三句之後,仍不願前往屈就,雨田再不糾纏:吾言有其一曰:虎踞京山,堅城為憑,進可出京師、扼運河,退可全大軍圖再起,實乃王霸之資也。吾言有其二曰,吾貨盡天下物、流通諸國財,三年之內便可奉養十萬精銳之師,足以震懾天下,實乃糧秣充足矣。吾言有其三曰:吾少時讀史,每每讀至《漢書》中大將陳湯所言之:明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每每涕淚俱下,心潮起伏間,恨不能為陳將軍門下一走狗爾。」

「今雷也不才,竊居皇子至尊,郡王大宗正之位,上有太后父皇鼎立相助、下有南方百姓士紳誓死相隨,當有資格立志曰:借我三千鐵騎,護我浩浩中華,如有犯我天威者,雖遠必誅。」

「借我三千鐵騎,護我浩浩中華,如有犯我天威者,雖遠必誅。」反覆念著這一句,楊文宇這才知道,那位王爺的胸襟是何等的寬闊,三分一統都不是他的目標,恢復漢唐雄風才是他的追求。

人生若得一君主若斯,縱粉身碎骨又有何怨?一個念頭湧到楊文宇的腦海中,直恨不得跟著秦雷縱橫八方、征戰天下,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這個念頭一出現,便澎湃起來,將其餘地想法統統逼到角落中。

他強抑住心頭的激動,繼續往下看道:「今兄弟欲築堅城、練強兵、酬壯志!懇請兄長助兄弟一臂之力,與兄弟共襄大事。京山大營虛席以待,切盼切盼。秦雷拜上。」

他又仔細看一遍,這才將那信紙折好,貼身收著,朝車胤國笑道:「老哥早把這信拿出來,豈不剩下很多口舌?」

車胤國見他態度轉變,也笑道:「不是怕老弟心有怨懟,聽不盡王爺地金玉良言嗎?老哥我那是拋磚引玉啊。」兩人大笑著揭過不提。

過一會,楊文宇輕聲問道:「老哥不與兄弟們一起去京山營?」

車胤國搖頭笑道:「太尉府調我回去接任破虜將軍,你說我能不能去京山營?」分割

第二章,唯一可喜的是,身子和精神都在恢復之中,還債的日子指日可待了。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八五章 艾家渡石勇接將軍 京山營新丁終到站

與車胤國的一席談話,讓楊文宇感受到了隆威郡王的誠意,原本的牴觸情緒自然煙消雲散,帶領原鎮南軍軍官團準備在艾家渡上岸。

與車胤國在船艙內簡單的告別,一襲儒衫的楊文宇便到了甲板上,在那裡,幾十名便裝的軍官正在等候他們將軍的到來。見楊文宇出現,眾人不由自主站直了身子,想要行個軍禮。

楊文宇微笑著擺擺手,輕聲道:「不必了,現在大伙暫時賦閒,沒有將軍校尉之分。」周圍的軍官笑笑,也就放下了手臂。

楊文宇笑笑,對一個滿面風霜的老軍問道:「老張,還有多久到艾家渡?」

那老張筆直著身子,精氣神完足,恭聲答道:「稟告大人,從圖上看還有三里,大概一刻鐘的時間。」

楊文宇點點頭,又對邊上一個面色白淨的後生問道:「千鈞,東西都收拾好了麼?」

被叫做千鈞的小伙子看起來有些靦腆,摸了摸身後的包袱,輕聲答道:「回稟大人,俺就幾件換洗的以上,都準備好了。」

楊文宇輕笑道:「你那個大刺蝟頭呢?」

千鈞聽了,面色一紅,小聲道:「忘拿了。」說完趕緊跑到甲板下的庫房,把一個頭上蒙著皮套子的長兵刃扛了上來,輕聲對楊文宇道:「這下真齊了。」四週一陣善意的哄笑,那老張也笑著拍拍千鈞的胳膊,輕笑道:「楚大人有點緊張了?」

那楚大人千鈞。也就是榴蓮將軍楚千鈞,聽了老張如是說,趕緊小聲道:「四狗叔別叫俺大人,叫俺千鈞就行了。」

那老張四狗叔,也就是大秦第一位士官長張四狗,搖頭輕笑道:「上下尊卑、軍中之道。咱們私交再好也不能犯了。不然會讓王爺生氣地。」

楚千鈞不溫不火的臉上,露出一絲難得的怪異表情,癟癟嘴。剛想說話,卻聽楊將軍輕咳一聲,趕緊住嘴,與眾人一道望向楊文宇。

視線喚過眾人,楊文宇沉聲道:「諸位記住了,下了船,就是一段新的旅程。我就提醒一句。據說這邊的陞遷多看考評,涵蓋日常行伍的方方面面。大伙最好打起精神來,給京山營的留下個好印象。不然日後考評,先入為主之下,咱們得不到什麼好結果。」頓了頓,輕聲道:「各位的前程命運。皆看你們自己地表現,現在列隊準備下船吧。」自有副手在另一艘船上傳達他的意思。

船近艾家渡時,正是清晨薄霧將消的光景。楊文宇遠遠地便看見碼頭上停著一溜馬車,四周還有許許多多的騎士在巡邏警戒。待靠近些,便看到一水漆黑色四輪雙駕馬車前,整齊的站著一隊隊黑色戎裝的軍士。這些軍士今日全著了盛裝,盔上盯著火紅的瓔珞,肩披著猩紅地呢子披風。腰挎描金刀鞘、大紅刀穗的唐刀,腳踩油光錚亮的皮靴。端的是威武氣派,雄壯不凡。

隊伍的最前端,是幾名衣甲鮮明的將領,這些將領胸掛金黃色地瓔穗,帽穗刀穗也同樣是金黃色的。顯示著他們與兵士的區別。

船上的眾人第一次見到如此帥氣陽剛的軍裝。心中不由大感羨慕,大為嚮往。

此時船已近岸。雙方近得可以相互看清眉眼,只聽岸上一個威武的軍官大喝一聲道:「預備!」說著啷一聲,拔出腰間的長刀,沿碼頭站成一列的兵士們跟著齊刷刷地抽刀。緊接著拖刀、立刀、撇刀,幾個動作連貫有力,令觀者無不熱血澎湃。這時,那軍官又大喝一聲道:「敬禮!」上百軍士齊齊將戰刀刀刃指天,橫與胸前,向船上行了莊重的舉刀禮。

船上地鎮南軍官無不感覺目眩神迷,心跳加速,一時間竟忘了還禮。楊文宇輕咳一聲,走神的軍官們趕緊繃直了身子,齊齊右手回握於胸前,鄭重的還個軍禮。

岸上的軍官這大喝一聲:「禮畢!」一陣整齊的卡嚓聲,百多把戰刀鉤翹還鞘。此時船已停穩,水手放下船板,楊文宇便帶著手下昂首闊步走下來,雖然他本想走儒將路線,但被岸上地儀仗一激靈,心臟突突直跳,感覺自己地體溫竟比平時高了不少,動作也重新孔武有力起來。

兩條船上的軍官下來,無需號令,便在岸邊整齊地列隊。楊文宇滿意的望他們一眼,便大步迎向朝自己走來的三個軍官。

來迎接他的三人卻是舊識,領頭的是石勇,左邊是許田、右邊是伯賞賽陽。這三人,包括石勇,當日都算是他的下級,是以搶先向他行軍禮。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楊文宇哪敢托大,趕緊還禮。

相互見禮後,幾人相視而笑,石勇拱手道:「楊大人,王爺因有要務在身,不能親來,特地讓卑職轉達歉意。」

楊文宇拱手道:「王爺擺出此等陣勢,已是折殺末將,豈敢再勞動王爺玉趾。」

石勇微笑道:「楊大人過謙了,自返京後,王爺時常提及大人,若非確有要務,定會親自前來的。」又寒暄了幾句,石勇這才一伸手,恭聲道:「大人請上車。」

楊文宇微笑謝過,便在石勇的陪同下,上了當中一輛馬車。

待車門關閉,一直侍立在一邊的許田才對各位軍官拱手道:「請各位大人上車。」便有幾十個禮兵引導著那些軍官,四人一輛馬車,乘坐上去。

本來引導這事用不著伯賞賽陽,但他見到站在隊尾那個白衣青年,心裡便吃了山羊肉般的直冒膻氣,便拉住要過去的禮兵。親自上前當起了引導。

楚千鈞從地上拾起大棒子,跟著引路地那個年青軍官往車隊末尾走去,只見那軍官一邊一本正經的走著,一邊斜著眼看他一會,楚千鈞正被看得不自在,就聽那軍官小聲哼道:「你怎麼也來了?」

楚千鈞一臉茫然的望向那軍官,咽口吐沫道:「你是誰?」

伯賞賽陽聞言腳下一軟,又正好絆在一塊石頭上。啪嘰一聲,摔了個狗吃啥。一邊的張四狗趕緊過去把他扶起來,慇勤地拍打著他嶄新軍服上的塵土,嘴上還要輕聲解釋道:「小公子莫要與他一般見識,」說著小聲爆料道:「自從被王爺教訓過,楚校尉變得越發憨實了。」

呸呸,伯賞賽陽把吃進口中的泥沙吐出。暗叫一聲晦氣,朝楚千鈞瞪眼小聲道:「小子,等你們安頓下來之後,我要揍你。」

楚千鈞突然伸手往伯賞賽陽肩膀上拍去,伯賞賽陽心道:這就像動手啊?方才是小失誤,這次看你能奈我何?想到這。暗暗運氣,便紮起了馬步,雙腿像生了根一般杵在地上。

哪知料想中的大力拍打並沒有出現,伯賞賽陽只感覺肩膀上彷彿一陣秋風吹過,便聽楚千鈞認真道:「有片葉子落你肩上,我給你摘去了。」說完便收回手,逕直上了邊上的馬車。

望著從眼前晃晃悠悠飄落地枯葉,伯賞校尉覺得。心真的很涼,冬天似乎真的來了。

好在除了伯賞賽陽之外。這小小的插曲並沒有影響到任何人,車隊在黑甲騎兵的簇擁下,緩緩的駛離了艾家渡。

剛走出沒有一刻鐘,楊文宇便聽到車廂外面又大隊步軍行進的聲音,微微詫異地向石勇問道:「難道還有別的護送隊伍?」

石勇微笑解釋道:「只是些野外拉練的新兵蛋子罷了。」

楊文宇倒被他勾起了興趣。將車窗拉開一道縫隙。凝神往外看去,只見在黑甲騎兵的警戒線以外。有一支身穿藍色號服,灰頭土臉、神色疲憊的隊伍在不緩不疾向前行進,這支隊伍一眼望不到邊,看起來人數約摸在一萬左右。

視線掃過這支隊伍,楊文宇便把窗縫關上,轉頭對石勇輕聲問道:「那些人背上的四位數字是何用意?」

石勇微笑道:「編號爾,為了方便管理罷了。」說著便把四位數字地含義講給楊文宇。

俗話說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楊文宇一品咂,便感覺出一些異樣,沉聲問道:「莫非王爺想把新軍也如此編製?」

石勇驚訝的望了楊文宇一眼,輕聲問道:「大人何出此言?」

楊文宇見石勇這番作態,便知自己所料不差,小聲答道:「新兵階段是習慣軍旅編製章程的最佳時期。過了這段,要想再改就麻煩了,即使改過來也會有些擰巴。」說著朝西方拱手下,沉聲道:「王爺天縱之才,又對兵事極為諳熟,是以在下方有此一問。」

石勇點頭笑道:「大人英明,確實如此,王爺打算用著這種十隊編制,不過具體章程還要等著諸位大人都到了,再細細研磨著定下來。」

楊文宇笑問道:「不知是哪幾位大人?」

這也不是什麼秘密,石勇輕聲答道:「王爺初步打算成立一個統帥部,親任統帥,另有七人組成統帥咨議會,直接向統帥負責。具體的職權還待商榷,但一段時間內,這七人便會是我王府一脈的方面統領了。」

楊文宇點點頭,心道:他這樣說,那九成有我一份了。也不急著問詢,聽石勇接著道:「具體的人選自由王爺乾剛獨斷,但楊大人您是少不了的。」

楊文宇恍然明白這是石勇在代主上言,頓時知道這員將領在秦雷心中的地位,不由坐直了身子,拱手輕聲問道:「請問石大人,能否透露下王爺對在下地安排則個?」

石勇坐直身子,肅聲道:「王爺臨行前讓卑職問問大人,您是想獨率三軍。還是與人競爭呢?」

楊文宇輕聲道:「請大人代問王爺,不知何為與人競爭?」

石勇沉聲道:「王爺有言,與人競爭便是:您與皇甫大人相互較技,勝者為新軍統領,負者為其副手,任期一季。一季過後,雙方再行比過,勝者為下季的統領。」又輕聲解釋道:「這並不是針對統領一職。而是從上到下,皆都如此。」

楊文宇凝眉道:「如此一來,將領地權威恐難維繫。」

石勇微笑道:「大人,您再結合著統帥咨議會想想,王爺說楊大人不必過早答覆,等見面後自會與您詳談。」說著笑道:「王爺還說:楊大人只管參詳著,無論您選擇哪一種。他都會尊重地。」

楊文宇點點頭,輕聲謝過王爺,便閉目沉思起來。哪個將領都希望在自己部下面前說一不二,王爺此舉無疑大大削弱了這種威信。當然好處也很多,會給將領危機感、進取心、不宜滋生貪腐……

突然一道閃電在他心中劃過,楊文宇暗自狂呼道:最重要的是。軍隊不會成為將領的私兵,也就不會產生今日大秦軍隊之怪現象。單沖這一點,他就要跟隆威郡王好好談談,若真能說服自己,就是去競爭又有何妨呢?

一切等見了王爺再說吧。打定主意,楊文宇便停下了心念電轉,與石勇揀些別的事情說起來。

馬車行了整整一天,連中午晚上兩頓飯都是在車上用地。連拉車地馬匹都換過一次,終於在子夜時分到了京山腳下。

忍受著山路的顛簸。楊文宇揉著發酸地腰背,把頭探出窗外,想呼吸些新鮮空氣,振奮下精神,卻極為意外地發現。那支被石勇稱為新兵蛋子的隊伍。居然仍舊不疾不徐的墜在車隊後面。

楊文宇不由愣住了,雖然因為路況不好。馬車速度不快,但八個時辰下來,行進了一百里地還是有的。這支號稱新兵蛋子的隊伍,居然能一直跟上馬車,怎能不他刮目相看。

好半天,楊文宇才回頭望向石勇,滿臉不可思議道:「這到底是些什麼人?」

石勇呵呵一笑,恭聲道:「他們是大人將來的部下。」看來對於那群傢伙的潛力,他是非常滿意地。當然,外面像狗一樣喘息的秦頊他們,是不會感到滿意的。本來說黃昏即到,之後會有三天假期,是以他們都不留餘力的撒腿疾行。若不是有前些天的磨練打底,他們怕是非要早早的累趴下不可。

饒是他們使出吃奶地力氣,也沒有在天黑前見到京山的影子,問隊長,隊長直說:「快到了,加把勁!」「加把勁,快到了!」就這樣舉著火把硬生生又行了幾個時辰,才聽到隊首傳來的陣陣歡呼聲,秦頊慘笑一聲,回頭望了望咬牙跟著的秦球球,輕聲道:「快到了,加把勁……」

經過這些天的折騰,秦俅已經明顯見瘦,下巴的數量似乎屈指可數了,朝秦頊艱難笑笑,扶著自己腰間的贅肉,繼續咬牙前行。

終於在轉過一道山梁之後,眼前豁然開朗,秦頊只見對面的空地上,無數火把熊熊燃燒著,將夜空照耀地白晝一般。前面的隊伍已經在空地中停下,隊長們把疲累欲死地兵士從地上拽起來,大罵道:「怎麼跟你們說的?劇烈運動之後不能馬上躺下坐下,否則會出人命的!」

等秦頊他們到了空地中,在中隊長的帶領下列隊時,只聽到轟隆一聲,眾人趕緊回頭一看,卻是秦球球已經支撐不住,摔倒在地上。

醫官趕緊上前救治,試一試脈搏、翻一翻眼瞼,剛要進一步檢查,卻聽那秦俅喃喃道:「好大的醬肘子啊……」說完便鼾聲如雷地睡了過去,眾人這才放下心來。

不知什麼時候,石魔鬼站在了場中高台之上,眾兵丁不由自主地停止了身子,生怕再遭到石魔鬼的呵斥。

那知石勇竟是一反常態地滿面笑容,讓台下的士兵不寒而慄。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八六章 隆郡王勉勵子弟兵 京水河畫舫菁英會

笑得露出八顆牙齒的石勇沒有訓話,而是高聲道:「恭迎王爺!」

台下一萬人條件反射一般跟著大聲道:「恭迎王爺!」在這山呼海嘯的吶喊聲中,身披猩紅披風的隆威郡王殿下出現在高台之上。

秦雷也是剛剛從隴右省趕回,但稍加洗漱的臉上神采奕奕,絲毫看不出一點的疲憊。他的視線環視過場中,見一萬多兵士都全神貫注的望向自己,這才大聲道:「我的士兵們!」

在隊長們的帶領下,隊伍齊聲喊道:「有!」

秦雷一手握在腰刀上,一手揮舞道:「我要恭喜你們!」

本來還無精打采的隊伍精神為之一振,他們從來不知道,自己居然對讚美如此渴求----也許是在離開中都前,從沒有人讚美過他們吧。

「你們創造了兩項第一!前無古人的第一!」

場中一下子靜極了,兵士們屏住呼吸,想聽聽自己到底做到了什麼。

點點頭,對自己造成的效果表示滿意,秦雷繼續高聲道:「首先一個,你們靠著自己的雙腳,連續行軍七天,共計五百里,這是史上的第一次啊!」秦雷也不知道史上到底有沒有過類似的行軍,但他約莫著這些人在完全沒有負重,又不擔心補給的情況下,在一馬平川的離原上走出的成績,應該可以趕得上歷史最好成績吧。

況且,只要是隆威郡王需要,哪管那麼多的歷史數據。

眾人一下子驚呆了。他們沒想到自己竟然能堅持這麼長時間,走這麼遠的路。不由小聲議論道:「五百里是多遠啊?」周圍地隊長笑道:「大概就是從這裡到月亮上的距離吧。」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一片讚歎聲。眾新丁們互相誇獎道:「行啊,都能走到月亮上去了。」「哪裡哪裡,要是再走幾天,說不定就到太陽了呢。」

秦雷微笑望著竊竊私語的台下,石勇要出聲呵斥也被他阻止住,輕笑道:「士氣可用啊。」石勇這才點點頭,退了回去,嘴上還嘟囔一句:「去月亮上幹什麼,趕上初一三十地,站都沒地兒站。」

秦雷不禁莞爾。但他不打算戳破石勇心中美好的幻想,說不定嫦娥姐姐還是人家夢裡幽會的對象呢。

待台下稍稍安靜一些。秦雷輕咳一聲。繼續道:「這第二嘛,就更了不起啦。」台下立刻鴉雀無聲。「你們在今天一天之內,整整急行軍一百里地。絕對是個壯舉啊!」說著秦雷的左手猛地一揮,暴喝道:「小伙子們,你們做到了別的軍隊從未做到過的事情,你們是最棒的,為你們自己盡情歡呼吧!」

台下一下子沸騰起來。眾人大叫大笑著。互相拍打著、扭動著,瘋狂的發洩著心中的喜悅之情。以及……積鬱已久的憋屈。

秦雷對邊上肅立地皇甫戰文幾個輕聲笑道:「估計他們對孤的怨氣會輕些。」不知情地楊文宇和沈青,認同地點點頭,但皇甫戰文和石勇兩個,卻面色怪異的對視一眼。兩人心道:惡人都是別人當了,您可光當好人去了,還在這撇清個什麼勁啊。

過了好一陣子,台下的喧鬧才漸漸平息下來,秦雷右手一抬,人群便徹底安靜下來。點點頭,他繼續道:「在八天前,在中都城地時候,你們想到自己可以超越前人了嗎?」

台下眾人不好意思的笑了,心道:要是知道咱們這麼厲害,哪還會賴在京都不出來呀。

秦雷笑道:「反正孤王是沒想到啊,你們讓我大吃一驚啊。」說著語出驚人道:「你們也讓孤知道了,為什麼咱們秦家軍,當年能成為天下第一軍……」他身後的幾個人紛紛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中狂叫道:太肉麻了!

但下面的秦氏子弟偏偏愛聽,不知道是誰最先喊出來:「天下第一!天下第一!」很快的,越來越多地人跟著喊了起來,最終匯成一個震耳欲聾地聲音:天下第一!

楊文宇不得不承認,這位王爺乃是一位鼓動人心的宗師,幾句話就將本來疲累欲死地人們,撩撥的虛火上升、眼冒綠光。再看身邊的石勇幾個,一副司空見慣的樣子,顯然這對王爺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

皇甫戰文突然輕笑一聲道:「若不是明日放假,王爺是不會說這些的。」

楊文宇有些不解的望向他,皇甫戰文還沒有回答,就聽邊上石勇小聲道:「今夜怕是無人入睡了。」

待人群再次安靜下來,望向秦雷的眼神,熾熱地似乎可以將他融化一般。很享受這種被萬眾信賴的感覺,無論什麼時候、無論有多疲憊,秦雷總能從這種目光中汲取到無窮無盡的力量。

「但是你們要清楚,我們只是具備了成為天下第一軍的潛質,我們與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之間的距離,可比這裡到月亮上路程遠多了。」

台下眾人心氣勁高得很,聞言非但沒有退縮,反而紛紛道:「不就是多堅持一會嗎?能走到月亮上,就能走到太陽上。王爺,那段距離總沒有去太陽上遠吧?」

秦雷笑道:「只要大伙能一直保持現在這個心氣勁,比去太陽上近多了!」台下歡呼起來,這些人彷彿被秦雷打開了閘門,稍微一刺激便會興奮不已。

秦雷知道,當士氣高漲到一定程度,再鼓動就會導致軍隊妄自尊大,怠於操練,過猶不及便是這個道理。一抬手,讓場中恢復安靜,他便話鋒一轉,沉聲道:「下面這一個月。讓我們邁出成為天下第一的第一步----成為一名合格的大秦軍人!有沒有信心?」

「有!」這次無須鼓動,所有人用出吃奶地力量大聲喊了出來。

也終於驚動了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秦球球,一個激靈坐起來。四下張望道:「開飯了嗎?開飯了嗎?七號,今天宵夜吃什麼啊?」

第二日京山營全體放假,包括一直在搶建越冬房的三千官兵。人們被告之,可以在京山營方圓五里地範圍內自由活動,但不得越界,不得打架鬥毆,不得調戲婦女、不得搶劫財富,殺人者死、犯罪者重罰。

但看上去,石勇煞有介事頒布的這些發令,似乎有些多餘。所有人都沒有出遊的興致。全部臥在溫暖如春的山洞中蒙頭大睡起來。連日來的奔波勞作,讓他們太疲憊了。以至於除了呼呼大睡之外。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趣來。

這也讓離開京山營,泛舟京水河的頭頭腦腦們,暗暗鬆了口氣。

秦雷他們乘了一艘畫舫。天不亮便悄悄啟航,在兩岸黑甲騎士的護衛下,在京水河上漫無目的飄蕩。

這艘畫舫有兩層,下面一層是清一色的黑衣衛,佈滿了畫舫的前前後後。嚴密守護著二層王爺與諸位大人。

秦衛提著一個大銅壺。沿著唯一地階梯爬上二層,便見一張鋪著墨綠呢子桌布的長桌邊。圍坐著八個人。上首面沖樓梯地自然是王爺,他獨自佔據長桌地一邊,左首第一個是館陶先生;右首第一個是布衣先生。館陶之下坐著久違的民情司都司秦奇;政務寺商務司都司侯辛;大家來老闆石威;政務寺諜報司都司沈冰;政務寺聯絡司都司石猛;以及被邀請列席的老宗親秦玄,正好七個人。

樂布衣下首依次是皇甫戰文、楊文宇、沈青、石勇、馬艾、許田,也正好是七個人。除了因為身份原因不便出席地莊蝶兒,以及無奈困守溫泉宮的石敢、在京山營當值的俞錢和伯賞賽陽,秦雷在京都的精華盡匯於此。

毫不誇張的說,把這艘船打翻地話,隆威郡王地故事便可以結束了。是以秦雷出動了兩千鐵騎在河兩岸沿途保護,前後數十里又有鐵鎖橫江,為的就是萬無一失。

把這些頭頭腦腦叫道一起,談論地自然是絕密的戰略性話題,自從昭武帝透露他在秦雷手下有眼線後,秦雷便防範的更加嚴密,這次乾脆把所有不相干的衛士攆到下面,也算是讓他們避嫌吧。

可憐的秦衛變成了唯一的服務生,要不停的拿著大茶壺跑上跑下,給大人們端茶倒水,心中自然哀歎不已。他是秦奇的堂弟,從北山時便形影不離的跟著秦雷,忠誠上自然沒問題。

因為有樂布衣、楊文宇這樣的新面孔,所以秦雷讓眾人重新自我介紹一遍,互相認識一下。待告一段落,秦雷才清清嗓子,做開場白道:「諸位,咱們上一次開會在什麼時候?孤記著是今年上元夜吧。」

一干老臣子不由唏噓起來,彈指一揮間,竟然快過去一年了。

館陶微笑道:「光陰蹉跎啊,好在這一年,咱們沒白忙活。」秦雷往他一眼,只見這老小子今天頗有些不同,不僅換下那身油跡斑斑的破棉袍子,穿上了寶藍長衫不說,就連那張潦倒堪比深秋離原的老臉,也收拾的乾淨利索,看上去頓時小了十歲。這傢伙莫非老樹開花了?過年都沒收拾的這麼利索。秦雷心道,便打定主意,等開完會,要好好盤問一下。

但此時顯然不是討論館陶終身大事的時候,秦雷清聲道:「上元節時給大伙佈置的任務,都完成的非常出色,」聽王爺如是說,勾忌幾個都面露喜色,誰成想秦雷哈哈一笑道:「但此時不是論功行賞的時候,等進了臘月,天南地北的都回來過年,咱們再好好說道說道,勾忌不要失望嘛,到時候孤王親自給你戴紅花。」勾忌不好意思笑笑。把頭低下了。

秦雷笑道:「這次把你們這些大將叫來,不是作年終總結的,而是為了京山營、為了咱們的新軍。今天咱們要把這兩件事情討論出個章程來。讓你們都心中有數,日後負責你那一攤地時候,別給我擰巴了。」眾人笑著應命。

秦雷點點頭,一指石勇,笑道:「你代為主持會議。」又對坐在最下首的許田吩咐道:「你做會議記錄,紙和速寫炭筆都在桌洞裡。」許田撓撓頭,伸手往桌洞裡一掏,果然拿出一個牛皮封面的本子和一盒炭筆,翻開本子拿起筆,輕聲道:「石大人。可以開始了。」

石勇也翻開個本子,清清嗓子道:「王爺、眾位大人。根據前期議定地方略。將依著京山的山勢,修築一座可容納十萬大軍的堅城,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現在有幾個大伙十分關心的問題。需要樂總指揮使解答一下:修築京山城的預算是多少?工期有多長?建成後的規模有多,以及京水河疏浚是否與築城同步?」樂布衣現在的官職是京山城督建督造總指揮使,他雖然不願做官,但蠻中意這種實幹型且屬於臨時性質的差事。聽石勇點名,他微微一笑。撚鬚清聲道:「京山城工期三年。需要上千工匠,三萬民夫。造價約四百萬兩白銀,建成後可將整個京山背面包圍,且在兩翼有兩座配城,扼守左右,與主城遙相呼應。至於疏浚京水河,到不急於一時,等京山城建起來,水軍操練成了再做也不遲。」

眾人深吸口氣,心道:這位什麼布衣,也太能花錢了吧,一下子就把咱們的預算搶光光了。這怨不得他們有私心,都管著一攤子,都想讓自己地差事辦的紅紅火火,哪能缺得了錢啊。

石猛仗著與秦雷關係鐵、又與樂布衣沒什麼交情。第一個舉手開口道:「俺有話要講。」

秦雷瞪他一眼,石猛縮縮脖子,剛要閉嘴裝啞,卻聽樂布衣道:「有道是理不辨不明。石都司有什麼不明地,儘管請講。」

石猛心道:可是你老小子自願受罪,這下王爺可怪不得我了。遂眉開眼笑道:「敢問樂先生,倘若真如您老所言,要在三年之內花掉四百萬兩,豈不是把咱們王府三年地流水全拿出來也不夠?那樣政務寺的所有規劃全部停滯不說,就連原本的進展也是守不住地。不知您老如何處理這矛盾?」

這話一說出來,秦雷倒是對他刮目相看,心道:這種尖酸刻薄的話,只有兩人能教石猛。瞥眼見館陶也微微撓頭,秦雷便知道,是京裡那位莊老闆支的招。

那知樂布衣並不與他分辨,呵呵笑道:「樂某只是個管著花錢的,只要王爺能給我足夠的銀兩,別地事情卻也不會摻和。」

石猛面色一滯,他人雖粗糲,卻天生會察言觀色,怎能聽不出樂布衣暗諷自己多管閒事。不由撇嘴道:「王爺說討論這事兒,那俺就不算亂摻和。」

秦雷白了石猛一眼,卻沒有阻止他往下說。

邊上地秦奇也道:「請問樂先生,卑職秦奇掌著民情司,頗能感受到我大秦現在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三年築城時間是否太長了?」

樂布衣搖頭笑道:「不長不長,古代修個城堡都得十年八年,咱們這京山城可比城堡難建多了。」說完正經道:「今年冬裡加加緊,把主城的外牆先修起來,來年便可以為大軍抵擋風雨,其餘地再徐徐圖之便是。」

秦雷笑著插嘴道:「你們不要在此事上糾纏了,樂先生的方案是得到孤王首肯的。銀子的問題你們不用擔心,總之只要是正當的要求,一併短不了你們就是。眾人這才心中稍定,石猛也咂咂嘴,不再說話。這時石勇又道:「下面討論新軍的事宜。」方才消停下去的眾人一下又來了精神。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八七章 樂布衣舌戰館陶 秦雨田解說軍制

當今亂世,說一千道一萬,有兵有糧才是硬道理。不過有兵沒糧還可以去搶;但有糧沒兵,卻只能被人搶。所以歸根結底,有兵才是最重要的。

擁有一支進可以縱橫天下,退可以震懾敵膽的強軍,便是秦雷一直以來的追求。即使是在沒有任何編製的情況下,他都毫不猶豫的投入資財百萬,利用分散發展的法子,把自己的衛隊擴展成總計五千人的精銳。

現在終於有一次正大光明的掌軍機會落在隆威郡王府,眾人怎能不心潮澎湃,摩拳擦掌?

是以石勇一提出新軍的問題,屋裡的氣氛一下就不一樣了。只聽石勇清聲道:「首先還是新軍的編制問題,在初步討論中,擬定了三個方案,第一,按照朝廷給定的兩萬五編製,齊裝滿員;第二,在整編之外設置一支獨立衛隊,人數在五千左右,作為專門的保衛力量;第三……」頓一頓,石勇沉聲道:「在正式編制之外組建貳師,同樣的編制,人數在一萬五到兩萬之間。」

會場中一下子就嘈雜起來,軍政兩方的要員交頭接耳,對三個方案眾說紛紜。幾個重要人物,諸如館陶、布衣、皇甫、楊文宇,還有石勇,雖然早就被秦雷事先通氣,但他們卻各有各的看法。

館陶是政務寺的寺卿,要關注王府的方方面面,自然希望新軍發展能按部就班。即使要擴充也該在幾年之後,財政上寬裕些了再說。

而樂布衣作為只管花錢地首席敗家子。堅決支持秦雷實行雙編製,保持可以隨時擴充成兩支強軍的能力。至於花多少錢,那不是他考慮地問題。

皇甫戰文更傾向於中間一個方案,他認為等軍隊成熟了,再過度向第三個方案,其實更穩妥一些。作為一個久經沉浮的中年人,對冒險地興趣已經不大了。

至於石勇,在這些事情上是不會發表意見的。而楊文宇初來乍道。自覺不宜在這個場合說話。也就只帶了耳朵,除了低頭做筆記,什麼也不幹。

幾個人互不相讓。旁徵博引,言辭犀利,先是爭論、後是爭辯,讓悶頭寫字的楊文宇暗自咂舌,他參加過不知多少場會議。哪見過如此熱烈……或者說放肆的場景。不由抬頭望了望上首的王爺。

卻見秦雷坐在那笑瞇瞇的聽著,除了不時豎起手中的冊子。擋住飛濺過來地唾沫之外,並沒有其他地動作。一般只要不發展到爭執,秦雷是不會出聲阻止的。

在樂向古和張諫之兩條毒舌的夾擊下,皇甫戰文很快敗下陣來,苦笑著擦擦腦門上憋出來地白毛汗,對邊上的楊文宇小聲道:「早知道這倆人嘴上功夫如此了得,我就不出這個丑了。」楊文宇點頭輕笑一聲,又繼續聽館陶和布衣的辯論。

此時雙方已經超脫了軍隊編制大小的範疇,昇華到是先強軍還是先強國的理論高度。只見館陶地食指在桌上輕叩,不疾不徐道:「君不見管子新政二十年,方有桓公稱霸王;勾踐養息二十載,因而一舉滅強吳;衛鞅變法二十歲,才有前秦滅六國。」

又將手往袖子裡一攏,朝樂布衣沉聲道:「凡用兵之法,馳車千駟,戰馬萬匹,帶甲十萬,千里饋糧。則內外之費,糧秣之用,膠漆之材,車馬之奉,日費千金。若無豐裕地國力支撐,那是一天也運轉不靈的。若是國力勉強可以支持,軍隊倒可以勉強運轉,但領兵將領一天到晚提心吊膽,生怕什麼時候朝廷斷了供給餉銀,最終不敢放開手腳,十成地戰力發揮不出七成。」

輕咳一聲,館陶最後堅決道「只有國富民強,資財充盈了,軍隊才會沒有後顧之憂,才能發揮出最強的戰力。這個步驟不能反,反了是要摔跟頭的。」說著朝秦雷拱手道:「王爺,屬下堅持認為,咱們應該按部就班的平衡發展,不發生極特殊的情況,不能因為盲目追求軍力,而影響到其他方面的提升。館陶的發言有理有據,讓在座眾人不分陣營的微微點頭,更有秦奇侯辛等人拱手附議,一時間,好似大局已定一般。

秦雷微笑著望向樂布衣道:「孤覺得說得很有道理嘛,要是先生沒有意見,咱們就這麼定了。」

樂布衣撚鬚輕笑道:「王爺稍後,容學生一言。」說著瀟灑一甩長袖,伸手端起茶盞,輕啜一塊,閉目享受道:「要說館陶老弟學問是極好的,又務實,可謂治世之能臣。」

在座的個個都是人精,哪會不知這話乃是欲抑先揚,不由齊齊深吸口氣,等著樂毒舌的反擊。

樂向古自然不會讓他們失望,只聽他不鹹不淡道:「但是亂世有亂世的法則,館陶老弟尚需多學學。」

館陶不鹹不淡笑道:「學生洗耳恭聽。」

樂向古笑道:「何為亂世,弱肉強食,勝者為王者也。當今天下三分,大秦三分,正是成王敗寇的節骨眼上。我們王府興起不足兩載,甲兵僅有一營,與別人比起來可謂微星與皓月之分。若是按部就班,一板一眼,怕是還沒有發展到老弟所說的資財充盈,就被人連皮帶骨頭,吃的渣都不剩了。」這傢伙有些粗鄙的語言,顯然更得右側丘八們的歡心,就連楊文宇也會心的笑了。

館陶嘴角抽動一下,微笑道:「請問布衣老哥,無本之木可能長青?無源之水可否長流?」

樂向古呵呵笑道:「所以說老弟還要學習這亂世法則嘛,殊不知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糧不三載。取用於國,因糧於敵。故軍食可足也。若是非要等著自己強盛起來再去圖謀大業,就好比你館陶老弟去坐席,一不小心睡過頭,起得晚了。卻還要一板一眼的梳洗,四平八穩地出門,不慌不忙的趕路。怕是到了也只有舔別人盤子底兒地份了。」

桌邊一片吭哧吭哧的沉悶笑聲,卻是別人被樂布衣逗得忍俊不禁。卻又顧及館陶顏面。想笑不敢笑,憋出地聲響。

館陶彷彿沒聽見一般,依舊微笑道:「依布衣老哥的意思。咱們王府應該跑步前進,跨越式發展?」

樂布衣點頭笑道:「就是這個意思。建立起一支強軍,再用這只軍隊去搶下別人的財富供養自身,在一場接一場的戰鬥中發展壯大起來,而不是全靠自己的精血養活。」說著雙眼微瞇道:「館陶老弟的法子好比羊吃草。在下的法子卻是狼吃羊。眼下滿眼地食草綿羊。咱們為何不直接變身為狼呢?」

房間裡武人居多,就是館陶地政務一系。也多是侯辛、石猛這樣的行伍出身,聞言自然大感對胃口,心裡的天枰便不由自主地偏向了樂布衣。

館陶也不惱,微笑問道:「若是不看相貌,定以為布衣老哥才二十出頭呢,血氣可嘉,學生佩服。」

樂布衣笑道:「老弟有所不知,在下永遠二十八。」

秦雷終於忍不住撲哧笑了,下面的傢伙一見王爺笑,也跟著捧腹大笑起來,把一樓警戒的黑衣衛倒是嚇了一跳。

館陶也搖頭苦笑道:「樂先生談笑無忌,頗有魏晉之風,學生佩服。」說著輕咳一聲道:「但放眼四下,真有那麼多綿羊可以養活咱們這條幼狼嗎?」

樂布衣也將雙手攏回袖中,淡淡道:「沒有。」

屋裡的笑聲戛然而止,都定定的望向語不驚人死不休地樂向古,只聽他清雅地聲音響起:「在下去過東郭勒爾草原,與那裡的狼一起生活過一段時間。」

秦雷心道:這傢伙那時一定是失戀了。

樂向古繼續道:「那裡地母狼會在小狼半歲的時候離開它,讓它自己在草原上抓捕獵物,維持生存。但草原上視野開闊,動物們四肢修長,極善奔馳,即使成年狼想捕食也沒那麼容易,何況是毫無經驗的小狼,最後能存活下來的,往往不足兩成之數,在下想問問館陶先生,母狼是怎樣想的?」館陶思酌片刻,輕聲道:「或許生存環境太過惡劣,只有經過這種淘汰,方能讓強者生存下來吧。」

樂布衣正色道:「難道我們還不如一頭母狼嗎?」這話說得詼諧,卻沒有人能笑出來,眾人都陷入了沉思,顯然都被樂布衣說服了。

館陶倒也光棍,拱手道:「學生受教了。」說完便正襟危坐,不再發言。

秦雷見眾人都沒了意見,對做記錄的許田道:「就依布衣先生的,雙編製,人數在四萬到四萬五之間。」許田趕緊記下。

秦雷這才轉而對眾人道:「樂先生方纔的話很是發人深省啊,大家要記住,我們就是那頭幼狼,如何才能在將來的惡劣環境中生存下來呢?」說著拳頭輕輕砸在桌面上,沉聲道:「唯堅定我們的意志!強勁我們的體魄!磨利我們的爪牙!」

眾人起身轟然應諾。

秦雷微笑著示意眾人坐下,對石勇道:「繼續。」

石勇點點頭,清聲道:「再就是未來新軍的架構,王爺認為目前我大秦的模式並不能把效率發揮到最高。是以王爺提出了一種十隊制,十人一小隊、十小隊一中隊、十中隊一大隊,為一師。」

待眾人消化片刻,石勇接著道:「一師萬人,也是我軍的戰略單位。在平時將不設更大的編制,只有戰時才會根據需要,將幾個師統編起來組成軍,由統帥部指定統領指揮。」

秦雷頷首道:「也就是說,師的長官就直接對統帥部負責,我們王府的軍隊也將會只有這四級編製了。」說著朝楊文宇和皇甫戰文笑道:「二位將軍可有什麼意見?」

楊文宇深吸口氣,昨天深夜。秦雷找到他,一番推心置腹之後。他也終於也認命了。因而也不能一味藏拙,否則被未來同僚看扁了反為不美。想到這,他拱手朗聲道:「屬下初來乍道,本沒有說話的資格,但蒙王爺收留,卻是不能藏私地。屬下以為,王爺此法甚好,我們大秦騎軍居多。原本的軍制過於精細。不利於經常大範圍機動地騎軍部隊。這樣簡化一下,可讓命令傳達的更加順暢,也更容易形成合力。有利於戰力地提升。」

頓一頓,他又斟酌道:「但我軍要發展壯大,光有騎軍是萬萬不成的,還需有步軍、水軍,這些兵種的編制要求更精細。並不一定合適這個法子。」這一番話。既有中肯的分析,又有適當的外延。雖不如館陶樂布衣那般言辭鋒利,卻勝在穩重踏實。

秦雷點點頭,溫言道:「文宇所言甚是,皇甫將軍可有什麼看法?」皇甫戰文沉吟道:「王爺容稟,屬下就一點疑問。軍情瞬息萬變,最需將軍當機立斷。現在就京山營這巴掌大點的地方還好說些,若是以後地盤大了,沒有像鎮南元帥、征東元帥那樣的常設職位,是否有些不妥呢?」

秦雷笑著對樂布衣道:「你看,有跟你意見一致地了。」

樂布衣笑道:「那就請王爺再說服皇甫將軍一次吧。」

秦雷笑道:「首先二位將軍都同意,這個法子至少短期內管用,是吧?」兩人點點頭,恭聲道:「王爺英明。」

秦雷擺擺手道:「先說文宇地問題,首先孤對水軍一竅不通,是以水軍的事情將來要另行討論。至於步軍,在孤的設想中,在三國一統之前,我們將盡量避開山地、密林這種不利於騎兵地地形作戰,所以步軍唯一的任務就是攻城拔寨,數量不需要太多,也不會成為主力,可以單設一軍,另行討論。」

楊文宇點點頭,沉聲道:「屬下明白了。」

秦雷又轉頭對皇甫戰文道:「等我們控制的地區足夠大了,孤將會重新劃定總督一職的權限,它將不再插手地方政務,轉而成為所轄地域的軍事最高長官,代行統帥部在所在地區地徵兵、動員、警戒權力。換言之,總督所轄區域內,所有武裝力量都要聽其調遣。」說著又淡淡補充道:「但是軍隊只要離了總督所轄區域,就跟總督沒有任何關係了。」

皇甫戰文一時沒有反應過此舉地用意來,低聲道:「這與現在的邊軍元帥有何不同?」

邊上地樂布衣瞄他一眼,輕笑道:「大不同了,這樣一來,總督就好比旅店老闆,軍隊就好比旅客,客人們到了這家旅店裡,自然要聽這家老闆的安排,但出了這家店,大伙就誰也不認識誰嘍。」

秦雷笑道:「話糙理不糙。」

樂布衣委屈道:「在下其實是個雅人。」

聽了樂布衣的解說,皇甫戰文也終於明白,王爺此舉還是為了防範武人專權,但這話誰都不會拿到明面上來說,只能意會爾。

他想的不錯,自從準備在這個世界做一番事情後,秦雷便苦苦思索如何在防止武夫當國,與防止文官誤國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

在他原來的世界裡,唐朝正是因為放鬆了對武人的管制,導致了藩鎮割據,最終中央名存實亡上百年,以至於最後被軍閥滅國。再往後的五代十國,都是軍閥混戰,誰的兵多誰稱王,根本沒有任何道理可言。直到趙匡胤這個最大的軍閥篡了自己恩主的江山,當上了宋朝的皇帝,這才痛下決心改變這一困擾華夏百年的痼疾。

但這老混蛋用的法子著實狗屁不通,竟然把武將打壓到下水道裡,讓文臣帶兵作戰,倒是將武夫當國的毛病解決了,可國家的陽根也被閹割了,自此便掀開了華夏民族近千年的陽痿史。漢唐雄風不在,只剩下兩宋的淺吟低唱,明朝的程朱理學,和那個什麼玩意的豬尾巴。

秦雷發現自己要找到一條出路的話,最後還是要向偉大領袖學習。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八八章 秦奇民調東三省 餐桌共議子嗣事

把兩位將軍都說服,秦雷又笑道:「但此時非比尋常,所以孤將暫設軍一級單位,人選嘛,就從你們兩位之中產生了。」

兩人雖然早已知曉,但聽了王爺的正式宣佈,心中不免還是有些激動,遂一齊拱手領命。

見王爺向自己示意,石勇朗聲道:「未來的新軍將設雙軍官制,為隨時可能發生的擴編做準備,請諸位大人心中有數,並回去做好對屬下的宣導。」眾人齊聲應下。

石勇又道:「下面一個議題是關於新軍招募的,我軍現在加上正在操練的新兵,共計不足一萬五千人,距離要求的四萬人底線還差的遠,是以趁著眼下冬閒季節招募便迫在眉睫。」說完,向秦雷拱手道:「請王爺訓示!」眾人也齊齊望向秦雷。

秦雷點點頭,沉聲道:「孤王初步準備招募三萬人,即使按照最小淘汰率,最後能剩下兩萬合格兵丁就不錯了。」說著朝面色嚴峻的館陶笑道:「放心,四萬人的紅線孤王是不會破的,這樣內府幫著養活兩萬五,政務司就一萬五的任務,沒有那麼可怕。」

館陶強笑道:「很多事情要停下來了。」

秦雷端起茶盞喝一口,堅決道:「眼下的主要任務就是強軍以自強,其他的事情都先往後擱擱吧。」看著館陶那明顯清瘦太多的老臉,他有些於心不忍,撓撓頭。溫聲道:「往後擱不是不辦了。孤答應你,只要咱們財政有了盈餘。政務寺的那些事情還是會堅定不移地搞下去的。」

館陶地臉色這才好看些,輕聲道:「但無論如何。教育不能停,教育司明年一定要建起來。」眾人心道,等那些小傢伙可用了,說不定天下都統一了。

但秦雷沒有那麼短視,哈哈笑道:「不用你說,孤王心裡最清楚。」說著望向一臉不以為然的眾人,一字一句道:「再窮不能窮教育這句話你們都給我記住了。不論是現在。還是將來,它都將是孤地一項基本政策。」眾人見王爺少有的嚴肅,趕緊小心應下。

輕歎口氣。秦雷語氣放緩道:「一個國家、一個民族,要想強大,就要有源源不斷的人才湧現。若是光靠著幾個偉人靈光一閃來照耀全民族,那在歷史的長河中,黑暗的時候總是會居多的。」說出這話。需要下莫大的決心。但秦雷還是決定這樣去做。

待眾人都記下這話,秦雷才把話題轉回到徵兵上。對石猛和侯辛道:「孤決定在北方三省徵兵,你們要保證徵兵地告示貼到最旮旯地山村裡,並有專人給他們講解,帶他們去縣城徵兵點報到。皇甫戰文有些意外道:「王爺不用徵兵制?要改用募兵制嗎?」徵兵制就是直接抓壯丁,不管你願不願意,直接帶走就是。而募兵制雖然也免不了連蒙帶騙,但招到的新兵在意願上,總是要好於強抓的壯丁。

秦雷笑道:「有什麼不妥嗎?三國時地劉備起軍,不就是募兵嗎?」

皇甫戰文恭聲道:「他是用的剿除黃巾賊的名義。」他乃當年剿滅黃巾賊的漢朝大將皇甫嵩的後代,所以秦雷才用劉備募兵地例子說事,確實可以事半功倍。

秦雷笑道:「是了,只要有個大義,就不愁老百姓不響應,我大秦是不缺熱血青年地。」

「不知王爺要用什麼大義?」石猛忍不住問道。

秦雷呵呵笑道:「滅齊。」

「滅齊?」眾人輕聲道,轉眼便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北方三省與東齊相鄰,從十七年前趙無咎率軍攻破國門那天起,秦國與東齊地攻守便易了位。百勝軍為首的東齊軍隊,依托從大秦割去的九州為跳板,不時侵擾三省腹地,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十幾年來,欠下三省民眾的纍纍血債可謂是罄竹難書。

直到去年昭武帝親征,光復了被佔領的九州,重新拿下大散關,這才關緊了國門,結束了三省民眾的苦難史。但東齊與北三省之間的關係,用一句俗話說就是:這仇,可結大了!

原本大秦要是可以直搗黃龍,將東齊揍個落花流水,三省民眾心裡可能還會好受些,但幾十萬大軍偏偏鎩羽而歸,連百勝軍的影子都沒摸著,這怎是一個憋屈了得?

秦雷便要利用這一條,將民眾心裡的仇恨和轉化為自己手中披荊斬棘的利刃。見眾人若有所悟的樣子,他對秦奇道:「說說民情司在北方探到的民情吧。」

秦奇恭聲道:「遵命,」說著從桌洞裡掏出個黑色的牛皮本,打開對眾人道:「各位,民情司按照王爺的指示,對東三省各府民眾進行抽查。在接受調查的兩萬九千戶民眾中,九成二的民眾贊成攻擊東齊;八成七的民眾說,會把家中子弟送進攻擊東齊的軍隊中;七成七的民眾對王爺有印象,其中超過八成是正面印象。」頓一頓,秦奇沉聲道:「根據調查結果,民情司分析科認為,我王府在東三省徵兵的條件基礎俱全,可以實行。」

秦雷手下有兩套情報班子,明裡是民情司、暗裡是他的諜報司,雖然他起初有平行發展的想法。但事實證明,那樣做會造成資源極大的浪費,而小本經營的隆威郡王府,暫時還沒有能力承受這種浪費。

所以秦雷不得不改變策略,讓民情司做一些官面上的情報收集分析的工作,而把見不得人的部分,統統給了諜報司。沒想到此舉歪打正著,一下子把秦雷手中的諜報力量發揮到了最佳,明暗都能傳來許多珍貴地情報。不僅可以相互補充,還可兩相印證。竟是達到了最優配置。

房裡的眾人第一次聽說民調這東西,都感覺十分新鮮。不由議論紛紛,侯辛笑道:「這是個好東西啊,等以後要在什麼地方做生意,先民調一下當地地情況,知道本地的喜好忌諱啥地了,那還有不賺錢嗎?秦大人,以後多多有勞了。」秦雷的王府處于飛速發轉階段。需要數不清的錢財支撐。是以眾人都不覺得公開談論阿堵物有何不妥。

秦雷瞪他一眼,笑罵道:「你道進行一次大規模民調花一半個錢啊?告訴你,方才秦大人念得這段。可是出動了一百人力,歷時一個月,走訪三省四十餘府,共花了孤一萬餘兩銀子才得出來的。沒有孤的首肯,誰也休想白白動用民情司的調查力量。」秦奇抱歉的朝侯辛笑笑。那意思是:不是我不幫你。是上面不願意。

侯辛縮縮脖子訕訕笑道:「我就是隨口說說。」

秦雷不忍看他受窘,微笑道:「兵者國之大事。所以孤才會耗資巨萬地調查。你那裡地營生用不著這麼精確,範圍也沒那麼大,可以請秦都司幫著在小範圍調查一下,但是有一條,事後要結賬。」

侯辛展顏笑道:「那是自然,王爺可以派人到南楚打聽打聽,俺侯三郎重承諾守信用是出了名的。」眾人莞爾。

徵兵的事情議完了,窗外地太陽也升到了正高空,這時秦衛上來道:「王爺,諸位大人,午膳時間到了。」

秦雷聽了,起身笑道:「吃飯了,吃飯了,不說還好,一說就餓了。」眾人笑著跟他下樓,只見一層早就擺好了碗筷,盛好了湯飯,等待眾人前來進食了。

秦衛端過水,伺候秦雷洗手,秦雷一邊把手伸向盆裡,一邊歪頭望向桌上,只見八葷八素兩羹兩湯,正好二十個菜,對館陶笑道:「跟著你們沾光了,孤都好久沒見過這麼多好吃的了。」王府缺錢,他怎好一邊哭窮一邊揮霍,再加上一直奔波勞頓,在吃上真沒法講究,上一次見到這麼多菜,還是在昭武帝請他和太子、老三一起撮的那頓御膳上。

秦衛已經被秦雷幾番折騰的,連樹葉掉下來都怕砸到頭,聽王爺如是說,趕緊輕聲解釋道:「十五個人二十個菜並不多。」

館陶笑道:「小衛子怎麼這麼規矩了。」見秦衛不好意思,又對秦雷道:「府裡雖然缺錢,但還短不了王爺的用度銀子,請王爺善待自己。」

秦雷擦擦手,招呼眾人入席,笑道:「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當今正是咱們地創業期,還不到享受地時候。」說著拿起筷子叨一塊明晃晃的肥肉片道:「跟大家保證,等咱們將來折騰夠了,就把事兒交給下一代,孤帶著你們變著花樣玩。」

在座地都與秦雷吃過飯,知道他不喜歡拘束,見王爺動筷子了,便紛紛拿起碗筷開動起來。皇甫戰文笑道:「那王爺和諸位大人們,可要抓緊了,屬下的兒子都已經十七歲了。」

秦雷一下子來了興致,問秦奇道:「你家公子好像更大些吧?」

秦奇點點頭,笑道:「大些的二十,小點的十八。」

秦雷朝秦玄笑道:「秦老的孫子好像都十歲了吧。」

秦玄笑道:「正是。」他被邀請列席會議,雖然在樓上只是聽,但足以讓他心情舒暢的要飛起一般。

秦雷又楊文宇道:「文宇的公子呢?」

楊文宇放下碗筷,微笑道:「犬子九歲。」說著有些遺憾道:「當年屬下在江北,賤內在中都,常年難以聚首,是以有些耽擱了。」

秦雷心中歎道:這都是些什麼人啊?三十出頭就有九歲的娃了,竟然還嫌晚了。再想問時,卻兀然發現,除了這四位早婚早育之外,其餘的竟然都還沒有子嗣。

這也是廢話,剩下人裡除了石猛還沒有結婚的呢。

秦雷對一直沉默是金的石威道:「你們石氏四傑中,你好像年紀最大。怎麼也不帶個好頭,反而讓猛子搶了先?」

聽王爺說四傑。石威心中抽動一下,當初他可是與石勇並稱的石氏雙雄。石敢和石猛都不上數呢。哪知事易時移,這兩人都成了政務寺地四天王之一,乃是王爺心腹中的心腹。自己倒好,開了十幾家連鎖食堂,成了地地道道地石老闆,除了肥腸滿腦之外,好像離當初的目標越來越遙遠了。

當初什麼目標來著?石威吃力地想著。卻聽邊上石猛輕聲道:「大哥……」他這才意識到自己走神了。連忙告罪道:「許久不參加這種會議,精神竟然不濟了。」

秦雷怎麼聽不出他話語中的酸梅粉味,不動聲色笑道:「無妨。孤方才問你,為何快三十了還不成家?」

石威嘴角微微抽動,強笑道:「想著過兩年條件好些,找個門戶高點的。」

秦雷淡淡笑道:「有志向。」說著便把頭轉向石勇,笑問道:「你也想等著找個千金小姐嗎?」

石勇放下飯碗。憨笑道:「千金小姐跟金絲雀兒似的。俺可伺候不了,俺就想找個粗腿大棒手腳利索。好生兒子的。」

正在喝湯的樂布衣,轉頭一口噴到船外,轉身告個罪,朝石勇笑道:「石大人,這是找老婆,不是征新兵啊。」

石勇笑著撓撓頭,道:「俺就是這麼想的,等著過兩年,不這麼忙了,俺就抽空把這事辦了。」

這下連館陶也忍不住了,撲哧笑道:「王爺說過:石勇地優點是按部就班,缺點也是按部就班。今天學生才知道這話比真金還真啊,想不到你連這事都規劃好了。」

石勇不好意思笑笑,低頭扒飯去了。

秦雷瞥館陶一眼,嘿嘿笑道:「別說別人,我看咱們府裡這股子不婚風,就是您這位王府大齡青年地首席代表帶了個歪頭。」

館陶一臉無辜道:「怎麼會是屬下呢?」

秦雷笑道:「怎麼不是你?快四十了還沒個婆娘……」說著也覺得不對,往往另一邊突然安靜下來、低頭吃飯的樂布衣道:「您老高壽了?」

樂布衣頭也不抬,用筷子指指下首的馬艾,悶聲道:「他比我大一歲。」

馬艾連忙擺手道:「俺一個滿臉傷疤地老瘸子,就別禍害人家小娘子了,還是窯子裡的粉頭來得實在。石猛怪聲笑道:「也不一定是大姑娘嗎,小寡婦也行啊。」

馬艾呵呵笑道:「那讓你家弟妹給留點神,俺也不想老花那份冤枉錢。」

眾人先是一愣,轉而捧腹大笑起來,這才知道老實人說起笑話來才是最可笑的。

笑一陣,秦雷揉著肚子,對正在擦淚的樂布衣小聲道:「樂先生也是花錢嗎,還是另有妙法?」

樂布衣翻翻白眼,用微不可聞的聲音答道:「學生練地是童子功。」

秦雷失聲笑道:「卻是不能再笑了,否則連飯也吃不成了。」眾人也點頭不已,於是悶頭吃飯。因著下午還要議事,午餐並沒有酒水,是以眾人不一會便吃完了。

秦雷擦擦嘴,微笑道:「飯後休息時間,大伙先去裡間湊合著迷瞪迷瞪,待會孤讓衛士叫你們。」眾人便起身告辭,秦奇也要走,卻聽秦雷道:「秦大人留一下。」

秦大人自然就要留一下了,跟著秦雷到了船頭竹椅上坐下,秦衛奉上茶,便退了出去。

即使是初冬,只要沒有風,中午地日光便依舊溫暖,秦雷四仰八叉的靠躺椅上,舒服地歎口氣,這才輕聲道:「官場地震在所難免了。」自從入了冬,文彥博一派的官員串聯的異常猖獗,雖然都不說要幹什麼,但明眼人一看便知----文丞相要發飆了。

秦奇點點頭,身為民情司都司,這點感覺他還是有的。

秦雷沉聲道:「原先設想著,讓你從都司幹起,一步步到寺卿、侍郎、尚書,但現在看來,情況要發生變化了。」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九零章 畏刑偵秦霖走京山 動真火秦雷厭鬩牆

京水河上的會議已經過去一個月了,轉眼進入了十一月。

這一個月裡發生了很多事,比方說下了昭武十七年的第一場雪;比方說那些新兵蛋子結束了隊列等七項新兵訓練,看起來已經像個兵樣了;比方說永福的身子又不大好,喬雲裳已經火速北上了;再比方說……都察院的御史們,開始參劾隆威郡王殿下了……

從昨天夜裡開始,北風拎著棉花絮子似的大雪片子,呼嗒呼嗒的往地下摔,直到五更天才停下來。卯時開門一看,霍,已經下了千層餅那麼厚的一層,給整個營盤都蓋上了白被子。

張四狗小聲咒罵一句,彎腰往棉靴子上套個木屐,吱嘎吱嘎的踩著積雪走到校場中央,從兜裡掏出個銅哨子,鼓起腮幫子使勁一吹。

「嘟嘟……」清脆的哨音迴響在京山營的上空,把在雪地找食吃家雀兒嚇得撲稜著翅膀飛了起來,也把夢想中的士兵們驚醒了,一排排原本還很安靜的二層營房,立刻喧鬧起來。

一間門外掛著九五二牌子的寢室內……

「起床了!起床了!」睡眼惺忪的胡隊長,一邊手忙腳亂的穿著棉褲,一邊大喊道。

屋裡頓時亂做一團,兵士們猛地睜開眼睛,從上下床上蹦下來,穿衣裳的穿衣裳,上茅房的上茅房,還有直接端盆去洗漱……只有靠牆的一張特大號床上,仍然鼾聲如雷。

秦頊已經穿好棉衣棉褲,這才去拍打仍舊酣睡不醒秦俅,等那傢伙好不容易醒了,別人都整理好內務了。整理內務這個詞,自然也是秦雷的創舉,大半輩子都在軍營裡摸爬的人。最看不得手下士兵邋邋遢遢。從有條件那天開始,他手下的衛士便被嚴格要求要每日洗臉洗腳,用青鹽蘸著楊柳枝刷牙,至於被褥整齊、保持室內衛生更是納入考評的大事。

這些邋遢慣了的丘八們,起先很不習慣王爺這套。不過在秦雷的大棒下只有乖乖屈服,後來引入了光榮積分制度,規定每年內務前三名地小隊,每人會得到半個光榮積分,眾人這才認真執行起來。等著重複的日子久了,也就成了習慣,你再讓他邋邋遢遢,反而還不習慣呢。

話說回九五二小隊。等秦頊也整理好內務。秦俅才剛剛從懵懂中清醒過來,見同袍們都已經收拾停當。他也絲毫不著急。周圍的同袍也毫不奇怪,打聲招呼就往外跑。

秦俅為什麼不著急?因為他知道自己貪睡,在起初幾次遲到被罰後。便想出個法子----不蓋被子、和衣而睡,這樣每天早上也不用費事再穿一遍衣服,再疊一次被子,直接下地穿上棉鞋就成了。

這法子別人是學不成的,你以為俺球球那身肥膘只是肥膘?那還有個學名叫大皮襖呢。

他把豆腐塊似的被子。從櫥子裡小心翼翼地抱出來放在床頭。再細心的把邊角捋直了,起身滿意的呼口氣。便從衣帽架上拿起棉帽子匡匡地跑了出去。

等他到了校場上,兵士們已經到的差不多了,趕緊找到自己的隊伍站好了,便見石魔鬼帶著他親愛的大狼狗和小狼狗,出現在了隊伍前。

大狼狗是一條狼和狗雜交的大狼狗,小狼狗卻不是真的狗,而是兵士們對許田大人地愛稱。這位斥候頭子曾經無數次將企圖開小差地兵士抓回來,到現在為止沒有放跑一個,私下裡小兵們都認為,沒有個狼的鼻子是做不到這一點地。

但狼在軍中是個積極正面的形象,豈能用來形容敵人。富有創造性的小兵們,便在狼地前面加個小字表示輕蔑,後面加個狗字,表示憤恨。許大人也就成了小狼狗。

小狼狗和大狼狗分別站在石魔鬼左右,兵士們趕緊昂首挺胸收腹提臀的站好,誰也不想在這在大冬天的早晨找不肅靜不是?

今日的值星官張四狗見教習長到了,趕緊大聲命令各中隊長報數。中隊長站在各個中隊的前面,他們地大隊長則站在十個中隊長地前面。

一陣此起彼伏的報數之後,中隊長便跑步到自己大隊長面前,大聲報告起來。等中隊長都報告完了。大隊長們便轉向值星官張四狗,大聲行禮報告道:「報告值星官,一大隊應到九百九十七人,實到九百九十七人,報告完畢!」

張四狗還禮過後,便轉向下一個,直到十個大隊報告完畢,張四狗便轉身跑步到石勇面前,霍地行個軍禮,大聲稟報道:「報告總教習,新兵師點名完畢,應到一萬零七百二十人,實到一萬零六百一十人,病假八十人,禁閉二十九人……失蹤一人。」說到最後,身為二大隊大隊長的張四狗,有些心虛的望了石大人一眼。

石勇面無表情道:「失蹤?哪個隊的?」

張四狗艱難道:「二大隊的。」

「又是那個二五二五?」石勇皺眉問道。

張四狗尷尬的點點頭,心中早把那秦淇水的祖宗干翻了。

「找到了嗎?」石勇沉聲問道。

張四狗剛要搖頭,邊上正在跟大狼狗一起玩的小狼狗隨意道:「昨天夜裡兄弟們從京水河的冰窟窿裡撈上一人……」

張四狗小聲問道:「人呢?」「扒光了晾在河邊上,八成早凍成冰坨子了。」小狼狗一邊說著,一邊從口袋裡掏出塊肉乾子,送到大狼狗嘴裡。

下面的兵士們聽了,不由齊齊向遠處河邊上那棵歪脖子樹上瞟去,果然有個人形物體倒掛在樹杈上,讓風一吹還晃悠呢。兵士們心中齊齊罵道:「狼心狗肺小狼狗。」

令人想不到的是,那位累計潛逃近十次的愛我愛我秦淇水,竟然因為百折不撓、屢敗屢逃的英勇壯舉,以及百般折磨不死的神奇特性,成為了軍中一大偶像。人氣竟不在小狼狗之下。

只看了一眼那倒掛著的冰坨子,石勇便把視線收回,望向面前的隊伍。感受到他如刀般的眼神,方有些走神的兵士們,趕緊重新聚精會神站直了。

「二十里雪地越野。最後到地大隊沒飯吃,出發。」命令簡短而有力,且很好使。話音一落,十支大隊便整齊的依次跑了出去。按照軍規,軍營一里地範圍內不得橫衝直撞,是以要慢慢跑出一里地之後才能各顯神通。

這些人顯然是跑慣了,一萬多人很快便消失不見,偌大的兵營中又顯得空當起來。

他們剛出發。京水河邊上的一位。卻已經操練結束,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將膀子頭上淋漓的汗水擦乾,這才接過秦衛遞上地棉襖穿上,呵呵笑道:「方纔隱約看著樹上吊了個人。又是那個秦淇水?」

秦衛點點頭,輕聲道:「別人也經不住這麼折騰啊。」

秦雷又把大氅披上,轉身往營地方向走去,笑道:「也不知這傢伙有沒有長進?」

牽著大狼狗過來的許田聽了,笑答道:「回王爺的話。長進還是有的。能繞過三道崗哨了。若不是弟兄們每天入夜前,會把河面上鑿出些冰窟窿。險些就跑了這小子。」

秦雷摸摸大狼狗油亮的毛皮,微笑道:「你們也要提高警惕了,若是連這小子都看不住,有你們好果子吃。」

許田一嘬牙花子,陪笑道:「不能夠啊,外圍幾十里都是咱們的巡邏範圍,弟兄們可都帶著大狼狗呢,能跑了他小樣的?」

說話間,到了房門口。秦雷推門進去,便被熱氣頂了一下,不由笑道:「樂先生也太怕冷了吧?孤可聽說童子功都是純陽之體啊。」

裡面傳來樂布衣的聲音:「三爺來了。」

秦雷心中咯登一聲,揮手讓大小狼狗把好大門,三步並作兩步地進了內間,果然看到一身普通侍衛服色地哲郡王,正抱著個熱水瓶,坐在四個火盆中間打哆嗦呢。

秦雷看了一眼邊上陪著的樂布衣,他一攤手,輕聲道:「三爺跟著運糧車隊連夜過來地。」

秦雷知道,能把一國皇子逼到這份上的,定是揭龍鱗的大事。心中歎一聲: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便解下大氅,脫掉棉襖,換上身布袍子,大刀金馬地坐在老三對面,等著他回暖過來。

侍衛又給哲郡王端了一大碗熱薑湯,秦霖咕嘟著喝下去,這才好受些,哆哆嗦嗦開口道:「兄弟,大理寺要拿我。」

秦雷皺眉道:「誰給他們的膽子?當宗正府不存在嗎?」

秦霖把懷中的暖水瓶遞給秦衛,小聲道:「換個熱點的。」這才一臉愁苦道:「他們鎖拿我的理由是調查你,所以宗正府要避嫌。」

秦雷輕聲罵道:「這文彥博真是狗屁不通,咱倆有什麼牽連?」

邊上地樂布衣笑道:「王爺息怒,這法子雖然臭不可聞,但還是勉強通些狗屁地。」

秦雷一愣,輕聲道:「莫非那老混蛋想摟草打兔子,兩不耽誤?」

「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樂布衣頷首道:「都察院參奏王爺的本子學生仔細看了,卻沒有什麼要害地東西,他們要麼是不知道,要麼是不急著用出來。反正目前是動不得王爺。」

秦雷恍然道:「但這招看似無用的閒棋,卻讓孤不得不避嫌,也就堵了宗正府的象眼。」大秦自從立國以來,就是皇帝士族共天下,並沒有特別規定皇子享有何等何等的特權,皇子的待遇一般來自他的王爵,相較於世家大族的公子們,名義上並沒有太明顯的優勢。

當然,若是在皇權鼎盛時期,誰敢惹皇帝的兒子啊?不說別的,就說先帝在時,昭武帝那幾個哥哥是何等風光?何等囂張?哪有今日諸皇子們身上的委瑣氣質。

究其原因,還是這十幾年皇室式微,失去了皇權的籠罩,皇子們身上的光環和特權早就黯淡消失。此消彼長間。就連小小的都察院都敢接連向皇子們開炮,就連小小地大理寺,都敢鎖拿堂堂皇子王爺了。

原本還有宗正府可以護上一護,但秦雷成了此案被告,他的衙門自然要迴避了。沒有了最後一道防護。驚慌失措的哲郡王,只有連夜投奔京山營而來。

所以說這世上什麼都是假的,只有拳頭硬才是真的。秦雷心中歎息,對秦霖道:「他們想依葫蘆畫瓢,照著對付老四地法子對付你,估計最不濟也要把你趕出內侍省。」

秦霖紅眼咬牙道:「這些忘八羔子,真要趕盡殺絕啊!」

秦雷揉一揉緊縮的眉頭,輕聲道:「這事透著股子怪異味。你說那些官員。這麼鬧騰有什麼好果子吃?我們倒了,他們球好處也的不找啊!」秦霖也點頭苦澀道:「上次是、這次也是。典型的損人不利己。」

樂布衣一邊閱著一卷《黃庭》,一邊輕聲道:「那利了誰了呢?」

輕飄飄的幾個字,卻如閃電一般擊在兩位皇子心中。兄弟兩個都是絕頂聰明之人。自然一點就透,秦霖澀聲道:「太子?」幾乎同時,秦雷也道:「老二?」兩人對視一眼,秦霖苦笑道:「咱們卻是被那人給騙了,這傢伙在金鑾殿上演得真***逼真啊!」從來不吐髒字的哲郡王。也終於憋不住了。

上次金殿之上。面對著咄咄逼人的眾官員,老二站出來說過幾句話。算是幫了兩人地忙,又在事後說了許多個收買人心地屁話。雖然沒有把兩人收買過去,卻也成功將他自個身上的疑點洗掉,讓昭武帝龍顏大悅,將內府和鐵甲軍都給了他。

可以說,老四倒台那件事上,唯一地贏家就是老二。

秦雷手中本來端著個盛馬奶酒的銀杯,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他捏癟了。他面色陰沉的快要滴下水來,一字一句道:「一定要把那點聰明勁用在對付自己兄弟身上嗎?」

老三嘴角抽動一下,攤開手道:「現在不是找老二算賬地時候,而是你我面臨著京都府、刑部、大理寺的三堂會審。」

秦雷根本沒聽見老三說的是什麼,他已經被太子堅定不移的窩裡鬥氣炸了肺,直感覺鮮血一個勁往頭上湧,太陽穴突突的跳個不停。終於忍不住把那握癟了地酒杯往地上一擲,大聲罵道:「我叫你兄弟鬩牆!我叫你利令智昏!」霍得起身,把桌上地文書紙筆統統掃倒地上,又尤不解恨的將沉甸甸地紫檀木桌子一道掀翻。

老三想勸勸秦雷,卻被樂布衣用眼神止住,他本身也怕惹火上身,便老老實實的坐在那裡,看著秦雷又朝屋角一個高腳木几上的青花瓷瓶走去。老三經年管著內府,過手的珍玩玉器不知幾凡,眼光自然毒辣非常,一眼便看出那個瓷瓶乃是鞏窯出產的唐青花,算是這房裡最貴重的一樣器物了,不由暗暗為那瓷器惋惜。

只見秦雷氣沖沖的走到那插著孔雀翎的瓷瓶邊,霍然舉起右手,老三不由閉上眼睛,等著那聲脆響出現。但好半天也沒聽到,他睜眼一看,卻見秦雷已經回來坐下了。再看那瓷瓶,還完好無損的立在牆角。

秦霖有些吃驚的指了指那個瓷瓶,張張嘴說不出話來。只聽秦雷沒好氣道:「老二作了孽,憑什麼要糟蹋老子東西。」說著便讓秦衛帶人進來收拾一下。愣了半天,秦霖才失聲笑道:「原來你比我還要吝嗇!」

「錯,那是節儉。」秦雷一本正經道。他的情緒轉換無疑是想當迅速的,因為太子不顧大局的舉動而產生的憤懣,已經不翼而飛了。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九一章 很嫩很單純

待秦雷氣順了,老三也差不多暖和過來,兄弟倆加上樂布衣,三人圍坐在炕頭上說話。

秦衛將一個大托盤端過來,再把托盤裡的大碗蒸雞蛋糕、烙油餅、滷牛肉、炸丸子、醃蘿蔔乾,還有三萬熱騰騰的栗子面粥擱到桌上,輕聲道:「請二位王爺用早餐。」

秦雷見秦霖一副懨懨的樣子,朗聲笑道:「天寒地凍的,在咱們山野兵營裡,也吃不到什麼好東西。這還是廚房精心準備的呢,將就著吃點吧。」

秦霖點點頭,用筷子挑根蘿蔔絲,送入嘴中細細咀嚼,苦笑道:「現在你就是給我龍肝鳳髓吃,我也照樣食不下嚥。」

秦雷哈哈笑道:「先敞開肚皮大口吃,船到橋頭自然直,莫要自找不痛快。」說著拿起一個油餅遞給樂布衣,自個也拿了個大口的吃起來。

秦霖苦笑著點點頭,勉強喝了半碗粥,吃了一塊雞蛋糕子,便再也用不下去了。見兩人猶在饕餮,不好說些掃興的事,便撿著些輕鬆的問了:「記著二年前來時,這裡還是一片破房子,怎麼轉眼就成了一氣的白牆磚瓦房了?」

秦雷笑道:「說話是九月底的事了,那時候這裡還是一片山村,剛被破虜軍糟蹋了,殘垣斷壁的沒法插足。乾脆一把火燒了,清平了重建。」說著喝口熱粥,繼續道:「眼看就要越冬了,還不得加點干啊。一萬多民夫,發雙份工錢,不到倆月。就建成這幾十棟營房。」

秦霖羨慕道:「還是兄弟本事大,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哪像哥哥我,束手束腳不說,連吃飯的差事都要保不住了。」沒兩句又繞到那事上去了。可見他心中怨念之深。

秦雷也有些飽了,把碗裡最後一點稀粥喝光。擦擦嘴道:「內侍省不能丟,這個位子與內府不同,必須把住了。」內府不過只能產生數不清銀錢珍玩,內侍省卻可以滲透到京中達官貴人的書房睡房中,這就是差別。

聽了秦雷這話,秦霖心裡頓時一鬆,只要秦雷能幫他保住內侍省,別的什麼也不怕,難不能大理寺敢對一位郡王用刑不成?相由心生。心情好些了,他青紫地臉色也漸漸淡了。

只聽秦雷對剛剛用完飯的樂布衣道:「先生,這事得好生捋捋,摸出個丁卯來,否則咱們就一直這麼吃癟。」

樂布衣用潔白的布巾擦下嘴,輕聲道:「現在看來,太子爺九成已經與文家達成某種協議了。」

秦霖皺眉問道:「文家信奉二婦之間難為姑。向來不與其他勢力靠得太近,他們這次怎麼會與老二鑽進一個被窩呢?」

樂布衣端起茶盞輕啜一口,微笑道:「三爺不能用老眼光看人。文家確實因為當年太后一句話,抱著不結盟的政策十幾年,但現在情況變了,再這樣下去,文家就要成為第一個覆滅的集團了。」

秦雷笑著點頭道:「文家想要做個兩面不得罪地小姑子。前提是兩個嫂子之間雖然有矛盾。但還沒徹底撕破面皮。都怕她倒向對方,相互顧忌著。才讓她如魚得水。」

秦霖也不是笨人,輕輕拊掌道:「但兩個嫂嫂心裡對這小姑子必是憤懣的,一旦哪個篤定成了王,翻手就會收拾這不聽話地小姑子。」

樂布衣頷首道:「不錯,李一姜一死,李家與皇家的矛盾便不可調和了,又加上五爺一貫的寧折不彎,雙方早晚必定分出個高下。所以文彥博急了,因為不管哪一家最終獲勝,他文家都將成為歷史。」

秦霖驚訝道:「不會吧,文家門生故吏滿天下,舉朝大員八成出自文彥博的門下……」說完自己也樂了:「誰能容忍這種情況啊。」

秦雷摩挲著下巴,輕聲道:「所以文家要靠上一家了,那為什麼要選擇太子呢?父皇和李渾明顯比太子強多了。」

樂布衣撚鬚道:「須知雪中送炭要比錦上添花強上百倍,李家和陛下明面上旗鼓相當,但暗地裡都掖著底牌呢,雖然說不上勝券在握,卻也用不著丞相大人帶著些尚書侍郎,在邊上搖旗吶喊。」說著輕輕錘下桌面,笑道:「勝者為王,沒有別的法子,這就是亂世的好處。」他指的是秦雷不得文官歡心的事情。

「孤就是個只願直中取,不可曲中求的性子,若讓我改,還不如讓我上吊來地輕鬆。」秦雷會意笑道:「若是太平年景,孤就乾脆做個逍遙王爺得了。」

這話題無法深入下去,拐個彎便回了主題,樂布衣一邊用手搓動塊和田玉,一邊輕聲道:「所以文彥博要找一個第三方勢力,」說著朝秦雷看一眼,輕笑道:「若不是王爺接連把丞相大人的三個兒子一個弟弟收拾的臥床不起,其實您才是最佳人選。」文銘義腦殼壞掉了,文銘禮被秦雷踹斷了肋骨,文銘仁被黑衣衛毆打至渾身三十餘處骨折骨裂,文彥韜自從被撈上來之後,便一直高燒不退,胡話連篇……

秦雷咳嗽一聲,乾笑道:「文銘義還是可以下床的。」

秦霖失聲笑道:「文丞相倒是寧願他下不了床,這瘋人的瘋病越來越厲害了,整天戴著朵紅花滿城亂竄,卻把文丞相的顏面喪盡了。」

秦雷把這事只當個笑話聽,也沒往心裡去,沉聲道:「文彥博可沒有傻,他既然敢跟太子結盟,就說明他對老二有足夠的信心,這又是從何而來?依附皇家地軍隊可都是效忠於父皇的。」後半句他沒說,但兩人都知道:就憑太子那點實力,也想跟兩大巨頭叫板?

樂向古把那雞蛋大的玉石收回懷中,輕聲道:「不管怎樣。太子爺都是一國儲君,只要不失,他就會繼承大統。陛下終究會老地,權利終究會放下來的。等太子爺媳婦熬成婆地時候,不就有實力與任何人抗衡了麼?」

秦霖眉毛一挑。哼道:「好事都讓老二佔去了。」

秦雷喃喃道:「先生這樣說,孤心裡就清晰了。文家會保著太子登基。以換取未來的平安榮華。」又深吸口氣,幽幽道:「所以他們將挖空心思把老二扶上去。」

樂布衣點點頭,沉聲道:「而把太子爺的兄弟都打壓下去,無疑是最直接、最有效地法子。」

秦霖歎口氣,輕聲道:「這樣看來,當初文彥博把老四搞得身敗名裂,便不單單是為了報復!應該是那時就存了此等心思。」

秦雷從炕上下來,背手踱著步子道:「看來我們倆還是嫩了,這次若沒有樂先生點醒。怕是還以為文家單純是要報仇呢。」

秦霖看一眼老神在在地樂布衣,心中忍不住泛酸道:我咋就沒有這麼好地門客呢?否則也不至於落到這般田地。但他也知道覆水難收,轉眼收拾起心情,笑道:「就是,比起那些老傢伙,咱們還是太單純了。」

樂布衣看著這兩個自稱很嫩很單純地兄弟,心中呻吟道:烏鴉不如墨汁黑。就說自己白啊?

兩兄弟感慨一下,秦雷這才問道:「現在思路理清了,你可以說說具體怎麼回事了。」

秦霖輕聲道:「本來他們查你地案子。是查不到我的,但也不知我府上哪個王八羔子,知道我給你送過一大筆銀子。」怕秦雷貴人忘事,小聲提醒道:「就是讓你救老四的銀子。連二百三十萬兩這個數目都讓都察院知道了,我還能有個好?大理寺便要請我去解釋這二百三十萬兩的出處去向。」

說了半天話。他終於餓了。端起那半碗栗子粥,嘗了嘗。卻有些涼了。秦雷喚進秦衛來給三爺端上碗熱的,秦霖放下碗,愁眉苦臉道:「二百三十萬兩,若是正常講,我不吃不喝一百五十年才能攢出來,你說這怎麼解釋?只好來你這躲著了。」

秦雷淡淡道:「想必召我回京自辯的聖旨已經在路上了,不知三堂會審的進展如何?」

秦霖斟酌道:「別的都是誣告,刑部大理寺也沒有細查。主要是幾樁命案,一個是年前陶朱街被殺的天策軍,二個是去年書香閣地那倆宮女,三個是東宮的太子洗馬屈管,這些人的家裡都告到京都府了。」

秦雷獰笑一聲道:「那又怎樣,誰能把我怎麼樣?」

秦霖苦笑道:「可他們能把我怎麼樣啊。」

樂布衣突然幽幽問道:「陛下怎麼看這件事?」

秦雷聽見樂布衣提起昭武帝時,聲音有些怪異。默默看他一眼,沒有說話。只聽秦霖小聲道:「父皇向來支使不動這些衙門,人家也不在意他老人家的態度,」說著用更輕的聲音道:「我看他們有心讓父皇做唐睿宗……」

秦雷有些迷茫的望向樂布衣,樂布衣知道這位爺出現了知識空白,裝作沒看見道:「三讓天下的唐睿宗?只是陛下有那麼善讓嗎?」

秦雷這才恍然,輕咳一聲道:「絕不可能,陛下清心寡慾、一生隱忍,唯一地興趣就是重塑皇權,若是誰想分了他的權去,怕是要被陛下活活撕了的。」

說到這,突然啊呀一聲道:「紫宸殿!」頭上立刻汗如漿下,語帶惶急道:「那個煉丹道士!可是太子舉薦地!」

秦霖剛接過秦衛送上的栗子粥,面色頓時白如貢紙,啪得一聲便把那碗掉到了地上,金黃色的米湯撒了一地,驚惶道:「莫非老二想弒君?」

樂布衣面上陰晴不定半晌,沉聲道:「殿下稍安勿躁,至少他們不會傷及陛下性命的。」也不賣關子,緊接著解釋道:「現在御林軍還在沈家手裡、神武軍還在徐家手裡,虎賁軍在皇甫家手裡,城防在趙承嗣手裡,皇城在沈濰手裡。禁宮在卓太監手裡,太子衛群龍無首,鐵甲軍尚未歸附,現在太子想要變天的話……絕不會成功!」

一連串擲地有聲地分析,馬上讓秦霖心頭驚懼大減。長舒口氣,癱坐在炕頭上。

秦雷表情依舊嚴峻無比。冷聲道:「道士不是那樣用地,如果我猜得不錯,他們要鎖拿三哥地時候,父皇已經被迷了心竅。」說著對樂布衣道:「我必須立刻進京。」

秦霖連忙勸阻道:「若真是這樣,現在京都對你可是龍潭虎穴,弄不好就出不來了。」

秦雷眉毛一挑,朗聲笑道:「你且在這住下,看我把京都鬧他個天翻地覆!」說著便大叫道:「秦衛,集結……」

「王爺且慢……」只聽樂布衣悠悠道:「事情還沒到那個地步。您忘了這京城裡還有一家呢。」

秦雷揮手把聞言衝進來地秦衛轟出去,摩挲著下巴道:「太尉府?他們會是什麼反應?」中都、大將軍街、太尉府、議事大廳中。

「你是說皇帝把御林軍也交給太子了?」坐在主位上的李渾翁聲道。

「千真萬確,今天早上御林軍的公羊校尉親口說的。」敬陪末座地李四亥沉聲道。這小子明顯清減不少,看上去倒也更精神了。

李渾揪了揪鋼針似的鬍鬚,向左邊上首坐著地一個葛衣文士道:「陰先生怎麼看?」

那陰先生看上去約摸四十歲左右,身材瘦削,長臉濃眉。狼目鷹鼻,薄唇黑鬚。尤其是那雙眼睛,閃爍間寒光四射。即使對面坐的李清也不敢與之對視。

沉吟片刻,陰先生嘶聲道:「東主容稟,這是皇室內亂之兆。」聲音如掛擦鐵片一般難聽,說出的話來更是驚心動魄。

李渾哈哈笑道:「這話我愛聽,先生給老夫解釋解釋。」

陰先生伸出樹枝般細長的手指。輕輕捻著下頜那長而稀疏的鬍鬚。沙啞道:「原觀昭武皇帝所為,雖然委瑣卑鄙。卻仍屬目的明確,有條有理。觀他排斥皇長子,架起皇二子,扶植皇五子,每一步都為了他秦家能更有把握。」

坐在李清下首的李二合撇嘴道:「就那個秦雨田?爛泥扶不上牆才是真的。」

陰先生目光流轉,夜梟般盯著李二合,把他看的渾身發才咯咯笑道:「二公子不要意氣用事,秦雨田有勇有謀又胸襟寬廣,待人寬厚又御下極嚴,性烈如火又狡猾如狐,乃是秦家百年不遇地中興之才,不是陰某不留情面,大秦朝除了太尉這輩人之外,沒有一人能勝過此人。」

李二合又撇撇嘴,抗聲道:「有那麼厲害嗎?」

陰先生桀桀一笑道:「若非如此,文莊老太后怎會把所有籌碼都壓在他身上?要知道,原本那老婆娘屬意的可是老二。」

李二合挺著脖子還要強,被他爹冷哼一聲,嚇得縮縮脖子把話憋了回去。

李渾歎口氣,鬱悶道:「當初若是聽先生的,早些把李恪儉那個慫包撤了,換上個會打仗的把那京山營拿下來,也就沒有今日的憂愁了。」

陰先生悚然一笑道:「確實如此,按照常理講,秦雨田在京山寨站穩了腳跟,咱們就只能徐徐圖之,最後用蠻力將他摧毀了。但誰成想天無絕人之路,他皇家自己亂了套。」說著嘶聲解釋道:「按照昭武帝的思路,是要讓秦雨田為他衝鋒陷陣,他自己掌著大軍在後面壓陣,這樣進可、攻退可守,還算是堂堂正正、攻守兼備,咱們也很難覓到破陣的機會。」

陰先生又桀桀笑道「但這樣做就必須要讓秦雨田安心,如何安心?不讓太子軍權過大,可以威脅到秦雨田。這樣秦雷才會義無反顧地與我們放對。」

李渾哈哈笑道:「但現在,他把御林軍也給了老二,老五就要坐不住了,肯定是要回來鬧的。」說著狠狠一拍茶几,粗生道:「先生說怎麼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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