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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 權柄 作者:三戒大師 (全書完)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四一章 觀音殿眾女求籤

於求籤這種事,秦雷是不大信的。或者說,若是寫心的他就信,若是喪門埋汰人的,他是鐵定不信。因而對老和尚圓通的提議,秦雷興趣缺缺,但女孩家的最是相信這些,聞言都滿目希翼的望著他。

難得出來一次,秦雷不忍拂了她們的意,笑道:「那你們就去吧,我先去後面走走。」整個寺廟已經被黑衣衛完全控制了,他也不擔心幾人的安全。兩位姑娘知道他素來不信鬼神,也不強求。秦雷吩咐若蘭和錦紋照顧好永福公主,自己便出了大殿,往後面的落雁塔方向信步走去。

待他走了,幾位姑娘便跟著圓通來到觀音殿。先恭敬地拜了觀音菩薩,再在備好的銅盆中淨手、拭乾,圓通便捧著個褐色的大簽壺過來,笑道:「此乃觀音大士簽,共有九十九支,最是靈驗。哪位貴人先來?」

兩人相互看了看,都有些躍躍欲試,期望抽個上上籤,得個好運勢;卻又心中惴惴,生怕抽到下簽,觸了霉頭不說,還平白壞了心情,就連詩韻也不能免俗。

兩位姑娘一陣大眼瞪小眼,永福便回頭把在後面與錦紋說話的石敢叫過來,嬌聲命令道:「那個誰,你先抽抽看看,到底准不准。」石敢前幾天剛惡了公主,哪敢再惹她老人家生氣,撓撓頭,『哦』一聲,便上前三拜觀音,淨手拭乾,接過大簽壺,呼啦呼啦搖了起來。沒幾下。便『吧嗒』一聲,從壺中掉出一根靈簽。

石敢便撿起來,雙手送給已經坐下的永福,小意道:「公主請看。」永福學著秦雷翻翻白眼,沒好氣道:「你自己地簽,給本宮看作甚?」寧惹小人、勿惡女子,古人誠不欺人。

詩韻見石敢一臉尷尬,笑著接過靈簽。柔聲道:「我來看看吧。

」說著輕聲念道:「潛藏自有光明日,守耐無如待丙丁。龍虎相翻生定數,春風一轉漸飛驚。」

永福聽了,雙眼瞇成新月,開心笑道:「本公主大人大量,替你個臭石頭解了吧。」

石敢哪敢不從。恭聲道:「小人洗耳恭聽。」

永福促狹的眨眨眼,嬌聲道:「簡單得很,頭兩句『潛藏自有光明日、守耐無如待丙丁』的意思是,讓你找個見不著光的地方好好藏著別出來。」

石敢一聽,鬱悶道:「啊,屬下還要保護王爺呢,怎麼能躲著不出來呢

永福強忍笑意,板著臉道:「你要硬是出來。第三句『龍虎相翻生定數』就是你的下場。」

「什麼下場?」石敢咽口吐沫,緊張問道。

永福白他一眼,搖頭道:「真是石頭腦袋笨死人。『龍虎相翻』就是說你會在龍爭虎鬥時被誤傷,撞翻……」只見永福小臉繃得緊緊地,煞有介事的樣子沒有把石敢嚇到,反倒把邊上一臉緊張的錦紋駭到了,焦急道:「那怎麼辦啊?簽上說怎麼結了嗎?」

永福詫異的望了她一眼。奇怪道:「他都不急,你怎麼急開了?」小永福整日裡深居簡出,卻不知道外面桃花已經開了。杏花也出牆了。

錦紋也知道自己失態了,低頭害臊道:「您和王爺不是說我們都是一家人嘛……」倒把一邊地石敢喜得合不攏嘴,被錦紋狠狠盯一眼才趕緊閉上,還差點咬到舌頭。

但錦紋羞歸羞,還是蚊鳴般小聲道:「公主……」

永福笑道:「真格格的一家人啊,告訴你那一家人,『春風一轉漸飛驚』只要他躲到春天就可以出來隨便飛了。」說完自個卻笑得趴在詩韻肩上起不來,弄得石敢和錦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

詩韻不忍兩人再受作弄,輕笑道:「公主是與你們耍子,還是去解籤房找先生解吧。」兩人才知道自己被公主戲弄了,卻也只能訕訕的笑笑。

石敢接過靈簽,攥著到瞭解籤房。不一會,便換了一張解籤詩出來,錦紋著急的問道:「先生怎麼說?」石敢鬱悶道:「裡面先生光問了問我求什麼,又問了我的生辰八字,便又寫了一首詩,就把我攆將出來了。」

錦紋跟著詩韻,學問卻比跟著秦雷的石敢要強得多,把那紙片奪過來看,只見上面一首詩曰:「貴人識得金鑲玉。好將短事從長事。忠信考人之本。惟爾一生殊不愧。」讀了讀,卻是比那簽詞明白,這才想起來問道:「你問地什麼?」

「前程。」石敢老老實實答道。

錦紋心中先是一惱,卻又為他知道上進而高興,再去讀那解籤詩時,便能看懂裡面的意思了,卻對自己的水平還不放心。又去求小姐解釋,待詩韻也說是那般意思,錦紋才神采飛揚的對石敢道:「你可

耿耿對咱們王爺啊!」說著晃晃小拳頭,瞪眼道:「你。」

石敢憨笑道:「這是俺的本分,用不著你教的。」

永福見這籤詩似乎有些意思,心裡更是七上八下,又朝錦紋笑笑道:「下一個錦紋妹妹吧。」

錦紋見石敢抽到個好簽,心裡卻早是躍躍欲試,聞言乾脆應道:「好勒。」也學著石敢的樣子,拜觀音、淨手求籤,拿到一支,只見上面寫道「月到天心人有望,牛郎巧合屬天成。不須輾轉求良偶,天喜從人命自榮。」

錦紋的心花一下子怒放起來,卻還要扭捏道:「哎呀,人家還沒說要求什麼呢.怎生說得這麼直接?」典型地得了便宜還賣乖。

詩韻輕笑道:「小丫頭滿腦子都想些什麼,還不去解籤。」錦紋笑道:「這個奴婢自個就能解,」但還是乖乖的進瞭解籤房,聽一聽權威的說法。不一會便滿面春風地出來。詩韻知道解了個稱心如意,笑道:「給我看看,也沾沾你的喜氣。」

錦紋趕緊把手中墨跡未乾的紙片奉到小姐手中,只見上面寫道:「月老冰人說合成,紅絲系就不勞心。百年伉儷成偕老,瓜綿綿啟後昌。」不用問,也知道她求得是什麼。

永福羨慕道:「你倆倒是抽了一對好簽,卻也福氣的很。」錦紋和石敢趕緊道謝。永福溫柔笑道:「謝的是菩薩,謝我作甚。」錦紋接過小姐遞回地紙片,小心的吹乾墨跡,整整齊齊的疊好,收在香囊中。這才笑道:「公主金枝玉葉,本身就是天下一等一地福氣。奴婢能求到這種好簽,自然是沾了您的光了。」這小丫頭倒會說話,把永福哄得眉開眼笑。

永福又對一直含笑安靜站在邊上的若蘭笑道:「若蘭姐姐,該你了。」她們今日其實第一次見,但秦雷早給永福打過預防針,告訴她不要像對一般宮女那樣待若蘭,是以永福很是客氣。

若蘭推辭不過,便謝過公主。

婷婷裊裊的上前,也求了個簽,揀起來雙手遞給詩韻。恭聲道:「奴婢識字不多,請小姐幫著瞧瞧。」詩韻什麼人物,怎會不懂若蘭此舉的含義,微笑接過,親熱道:「你我姐妹相稱便可。切莫生分了。」她的熱情不是作偽,也許若蘭會吃詩韻地小醋,但詩韻是絕對不會吃若蘭醋的。

詩韻看著簽子輕聲念道:「三分而已。何須望奢。人要回家,只待日西斜。」念完便有所得,卻無法說出,只能含糊道:「卻是一支好籤,妹妹去解了吧。」若蘭恭敬謝過,也進瞭解籤房,片刻既出。

若蘭也得了一張解籤詩,請詩韻念道:

「明明一條坦蕩路,率履不越梁園行。自然自足,園有作遠。

前生未種藍田玉,忍耐且吟弄瓦詩。先鳳已播。可喜可賀。

無男未必真無福,生女也可壯門楣。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讀完這詩,詩韻將紙片遞還給若蘭,見她面色慘白,輕聲安慰道:「你家王爺也說了,鬼神扶乩之事,信則靈、不信便不靈,妹妹休要多心。」

若蘭勉強笑笑,將那紙片收好,輕聲道:「老人常說,命裡有時終會有,命裡無時莫強求。奴婢卻要知足的。」

永福心腸軟,見不得別人難受,故意開心笑道:「這可是好簽,坦蕩路、自然足、壯門楣。佔了天下九樣福,好得不能再好。」若蘭想了想,即使自己將來真生個兒子,定然也不會是嫡子,長大卻還要去爭去奪,辛苦算計。倒不如生個女兒來的輕鬆。這樣一想,也就順了氣,展顏笑道:「謝公主開解,奴婢想明白了。」

永福見若蘭高興了,自己也很開心,轉而卻又鬱悶道:「你們求走了三支,那壺中好簽便少了三支,我抽到壞簽的機會豈不大了很多?」引得姑娘們一陣輕笑。

詩韻笑道:「公主多慮了,菩薩看誠心的,不是看壺裡的簽數。」說著大度道:「公主下一個求吧,我在最後總行了吧。」

永福支頤想了想,搖頭道:「那不行,這樣就是我搶了姐姐的簽了,還是你先吧。」兩人推辭一陣,詩韻終究還是拗不過永福,先上前拜觀音求籤。

詩韻捧著簽壺晃一陣,掉出一根簽,揀起來一看,便見上面寫道:「一聲鶯報上林春。恐是虛聲。未必崢嶸。若要崢嶸。還候丙丁。」只覺卦象晦澀難明,一時也看不懂其中含義,便擎著這簽,款款到了一旁地解籤房中。

這小屋僅丈許見方,內裡一桌兩椅,桌上擺著紙張筆墨,一個清瘦的中年文士坐在裡面。這文士觀之四十許,面皮白淨、美髯飄飄,雖然身上

長衫已經洗地發了白,卻仍乾淨整潔,更增添了幾分味道。

文士微微抬頭,瞥了詩韻一眼,待見了詩韻的儀容後,竟然一下子來了精神,趕緊起身拱手道:「學生怠慢了,小姐快請坐。」

詩韻微笑著款款坐下,將手中靈簽緩緩遞上道:「請先生為小女子解籤。」文士恭敬地接過,藉著天窗透下來的光輕聲讀了一遍,又恭聲問道:「敢問小姐求地是?」

詩韻垂首蚊鳴道:「姻緣。」

文士溫和地笑笑。又問了詩韻的生辰,拿個小算盤,劈里啪啦算計一番,這才沉吟道:「好叫小姐知道,您求的這簽,名喚崔瑩丙丁簽。說地是崔鶯之父,告老回鄉未至,中途病而亡。停柩在相國寺守孝。不料被奸人看見,兵困相國寺,十分危急。得張公子派人帶書報於白馬將軍,出兵退賊,後結為夫婦。乃是先凶後吉之簽」

詩韻秀眉微蹙,輕聲道:「敢問先生。該當如何化解凶險?」

文士撚鬚道:「從卦象上看,此乃金鶯報曉之象,萬事當守為貴。五行內丙丁屬火。火則旺於夏。到夏天有利。而觀小姐八字,五行缺火,正好可以補足,乃是個柳暗花明之兆。雖則凶險,卻也不要太過擔心,應對法子無他。唯堅持爾。

」言畢,提筆在紙上寫下一首解籤詩,道是:

「莫道春日花開早。須知結果秋來遲。

莫言前路荊棘惡。終為鸞鳳築巢棲。

佔得鰲頭百事成。逢迎到處不須疑。

從茲修省能方便。福祿綿綿自可期。」

寫完後,恭敬的遞給詩韻,輕聲道:「此卦將會應驗于小姐二九年華之時,學生只能言盡於此,小姐好自為之。」詩韻接過。從荷包中取了碎銀要給人事,不料文士推辭笑道:「學生解籤向來是應驗之後才收謝儀的。」

他這番作態卻教詩韻心中開始忐忑,心道。這人解的簽多半極是靈驗,否則怎敢如此托大?卻是更信了三分,再不是方才勸解若蘭時地心態。收起荷包,起身福了一福,微笑道:「便依先生的,若是來日應驗,小女子必將重謝先生。」

文士側過身子,不肯受禮,神秘笑道:「小姐不必謝禮,若是來日學生有難,還盼小姐記著今日指點之情,搭救學生一會。」

詩韻聽得糊塗,待要再問,布衣文士卻笑而不語,再也不肯說一個字,只得作罷。

詩韻一邊往外走,一邊收拾起心情,待到了門口,已經恢復平靜。微笑著走回眾人身邊,永福好奇的想看,詩韻便給她看。看完後,永福笑道:「還好是否極泰來,不是泰極否來,姐姐無需掛懷。」

詩韻笑著點頭道:「卻也不算太差。」轉而促狹道:「這下總該輪到公主了吧。」

永福四下看去,所有人都已經求過簽了,卻沒有能再讓的了。心虛的呵呵笑道:「既然大家都求過了,那咱們就走吧,去看落雁塔吧,四摩雲之一,想想就讓人激動哎……」

見她幾次三番推辭,又乾脆要耍賴離去,詩韻便知道永福怕了,讓她那孱弱不堪的身子給嚇怕了,一個不知道何時便會離去地女孩,定然是無比憧憬未來,卻又不敢奢望的。

把永福輕輕扶起,詩韻柔聲道:「那我們就去落雁塔吧。」絕口不再提求籤之事。永福點點頭,任由若蘭和詩韻扶著,默默走到門口,卻又站住,良久不言,最終開口道:「我要求。」又有些自嘲道:「該來的終究會來,逃避有什麼用?」

詩韻心道,看這些靈簽都不孬,再不濟也可以給人希望。卻讓公主求一個,別留下遺憾,也好寬寬心。想到這,便和若蘭扶著她,到了觀音像前。

永福輕輕掙開兩人的攙扶,咬牙在菩薩面前跪倒,畢恭畢敬地磕了三個頭。這些對正常人來說輕而易舉的動作,卻讓她微微氣喘。又艱難的捧起大簽壺,吃力的搖了搖,因為力道太小,許久卻搖不出來。手臂一酸,卻沒了力氣,簽壺便跌落在地上,正好彈出一根靈簽。那靈簽甩去好遠,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大殿裡,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望著那根靈簽,慈祥地笑著。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四二章 落雁塔驚現芳蹤 怪文士妙語解籤

了前院的寺廟建築,便進入報恩寺的後山。後山上林,只見上百座大大小小的功德碑兀立於蒼翠的松柏之中,碑林樹林相互映襯,情趣盎然。聞名遐的落雁塔便座落在功德林北面的山坡上。

秦雷一面隨意的欣賞著四周的美景,偶爾也駐目於碑上的古人石刻,一面順著林間小徑漫無目的徜徉。

身後幾個衛士見王爺背著手,低頭沉吟的樣子,知道他在思考問題,便停下竊竊私語,輕手輕腳的跟在後面,盡量不打斷王爺的思緒。

昨日秦玄的造訪,引起了秦雷很長時間的沉思。在宗正府兵何去何從的問題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觀點自然也大相逕庭。

秦雷也終於明白了,昭武帝給自己又是加封又是陞官的目的,不只是為了獎賞自己在南方的卓越表現,還想讓秦雷像在南方一樣,大刀闊斧的將府兵悉數去了,砍掉這個宗室身上的毒瘤。這樣即使秦雷最後沒有把宗室軍整出戰力,能甩掉一個大包袱,昭武帝也是穩賺不賠的。

想明白這一點,秦雷輕呸一聲,低聲罵道:「老東西,又想拿小爺當槍使,還有完沒完?」這裡是中都,而不是天高皇帝遠的南方,那麼多雙眼睛在看著他,等著他威隆郡王殿下犯錯呢,而且他要面對的是大秦宗室,而不是荊州府衛。若是仍像對荊州府衛那樣簡單粗暴,就算自己沒被都察院的言官們一本一本地參死。也會被宗室父老們一口一口地吐沫星子淹死。

自從接到這個命令起,秦雷便開始懷疑昭武帝要讓自己當個純臣、孤臣,而不是當成繼承人培養。試問那個皇帝會讓自己地接班人,把文武百官、宗室公卿,挨個得罪一遍?皇帝雖然自稱『寡人』,但跟寡婦是有天壤之別的,乃是寡德之人——不要臉的人,而不是孤家寡人的意思。

「秦檜還有三個好朋友呢。何況我秦雷。」威隆郡王殿下憤憤不平地低聲道。團結大多數、打擊一小撮,是秦雷行事的基本原則,是決計不會把自己弄到煢煢孑立、眾叛親離的地步。

而以秦玄為代表的宗室們,自然希望秦雷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高抬貴手將他們放過去。但這是不可能的,且不說秦雷對一支屬於自己地軍隊的渴求。已經到了朝思暮想的地步。單說秦玄送的那點禮,就讓秦雷很不感冒。

「五千兩白銀,這禮可真夠薄的。」對於以十萬兩為單位受賄的威隆郡王殿下來說,五千兩實在入不得法眼。但就算是五百萬兩銀子,秦雷也不會答應地,銀子再多也不能再買來一支軍隊的編制啊。

左右為難,胡思亂想間,秦雷來到了七層琉璃落雁塔下。突然腦中靈光一閃。猛地一拍大腿,失聲大笑道:「有了有了,看我不玩死你們這些小樣的!」差點把塔上之人驚得跌落下來。

「壞人。嚇死人了!」塔上竟然有個身材窈窕的翠衫姑娘,被秦雷撒症似的驚了一下,跺腳小聲嬌嗔道。轉而又癡癡的望著塔下哈哈大笑的壞人,卻見他繞著寶塔跑了圈,便徑直往回去了。自始至終都沒往上看一眼。

望著壞人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碑林之中,塔上的翠衫姑娘輕聲歎口氣,似是慶幸不用面對那人。又彷彿對再次地錯過而歎息。

姑娘把視線從窗縫中收回,抬手戴上斗笠,將那張傾國傾城的絕美臉龐掩蓋起來。即使戴著斗笠,那壞人也會一眼認出人家吧,姑娘甜甜的想著。但轉念想到壞人方才在山下時,與那黃衫女子眉來眼去,勾勾搭搭地樣子,心中的甜蜜便化為了酸楚,那就是壞人在南方時,時常惦記的女孩吧,果然長得不賴,翠衫姑娘撇嘴道。像極了秦雷不屑時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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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蘭上前撿起地上那支孤零零的簽,看了一眼,臉色微微一變,強笑道:「跌落地不算,要重新搖一支才算。」靠在詩韻懷裡的永福心中一沉,知道不好。卻搖頭輕聲道:「跌落也只跌出這一支,怎麼不算?姐姐給我吧。」說著伸出蒼白的小手。

若蘭為難地望向詩韻,詩韻也勸永福重新求一支,卻不料永福與她那五哥一般的執拗,堅持就要那一支。若蘭無奈,只好把簽子奉到了永福手中。永福咬著下唇,低頭一看,便見那籤文乃是:「悔亡悔亡,空耗兩難。人在東,西何可遇。可有作處?莫勞心力待時還。」本來就已慘白的面色,竟硬生生又白了一分。

詩韻也探頭看了,柔聲寬慰道:「卦

言不及義,晦澀難明,還要解籤先生判斷一番才是。微微一亮,似乎又生出些僥倖,點點頭,便讓詩韻若蘭扶著自己進瞭解籤房。

解籤的文士見她們進來,忙起身相應,卻見詩韻給他遞個眼色。這文士乃是通明之人,見她的眼神望向中間那弱不禁風的嬌柔女孩,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狀作不經意的微微點下頭,這才請中間女子坐下。

接過竹籤看了一眼,文士恭敬問永福道:「敢問這位小姐,您要問什麼?」

永福輕聲道:「未來。」

青衣文士為難道:「這個……小姐能說得具體些嗎?比如說健康、姻緣、運勢之類的。」

永福思酌片刻,頷首道:「那就問健康……和姻緣吧。」

文士笑道:「小姐給學生出難題了,那學生就試著解解吧。」又問了永福的生辰八字,再拿小算盤劈里啪啦一陣。抬頭剛要說話,卻聽對面小姐淡淡道:「小女子粗通文墨。尤愛研習易經,對這卦象卻有幾分瞭解。但求先生實話實說,莫要光說些好聽的哄騙於我。」

心念電轉間,青衣文士想到定是方才自己那微微一點頭露了餡。沒料到這柔柔弱弱地小女孩,感覺如此敏銳。他卻不知道,永福雖然嬌弱,卻是在深宮裡生活了十幾年的正牌公主,察言觀色的本事只是必備的生存技巧之一而已。

被點破的心思。文士卻仍然和煦笑著,溫聲道:「小姐放心,學生乃是鐵口直斷,從不打誑語。」這才開始解籤道:「小姐求的這簽名喚伯牙訪友簽。說的是伯牙在江上鼓琴.得遇子期知其琴音.故結為兄弟。約期八月十五敘會。不料子期夭喪.伯牙訪之不遇.在其草前祭奠碎琴。」說著望了望永福恬淡的面容,輕聲道:「此簽……不吉。」

此言一出,頓時引來了詩韻地怒目而視。文士卻假裝不見道:「從卦象看,乃是壯夫失路、難覓知音、貧女傷春、無處求之象。婚姻不利、凡事不吉。

慎之方可。」

這下連若蘭也聽不下去了,憤憤打斷道:「你這文士忒是毒舌,怎生信口雌黃?」又安慰永福道:「這人得了失心瘋,小姐莫聽他胡言亂語,全當街邊犬吠罷了。」說著便要扶永福起來。

那知永福卻堅決道:「姐姐,先生沒有騙我,說得卻是實情。」竟紋絲不動的坐在那裡。要聽文士繼續解下去。

詩韻知道永福那股子執拗勁兒上來,是誰也勸不住的,只好輕輕拉住若蘭。又對文士道:「小女子嘗聞天有厚德,從無絕人之路,請問先生,如何破解!」直接跳過能不能,問如何去做。顯然是不希望那張破嘴中再迸出什麼喪門之話。

那文士彷彿絲毫感受不到兩位姑娘的殺人眼神,慢悠悠道:「觀這卦象,若求籤的乃一般人。卻是無解的。」

聽了這話,詩韻明顯感到永福攥著自己地手緊了緊,恍然明白了文士的用意,不僅怒氣全消,還佩服的五體投地。這文士定然是見永福過於悲觀,知道若一開始便說好聽的,她是萬萬聽不進去的。只有先順著她的思路說,讓她認同,繼而相信自己不是胡說,這是再給她些希望,永福才會相信。顯然,這文士對人心有很深的研究。

果然便聽永福強壓激動的問道:「那什麼算是不一般地人呢?」

文士微笑輕聲道:「命婦貴女、金枝玉葉。」這話說了根本等於沒說,就是傻子也能看出這些女子來歷不凡,當時又沒有女狀元、女駙馬什麼的荒誕角色,除了『命婦貴女、金枝玉葉』之外,還能有什麼可能?不過是算命先生必備的『咕嘟』本事而已。

但經過文士之前聳人聽聞地一番鋪墊之後再說出來時,卻讓聰慧無比的永福也深信不疑。所以無論想說什麼,只要包裝到位,就有可能任何人接受。

永福微微點頭,輕聲道:「先生請繼續。」

文士微笑著頷首道:「小姐命格貴不可言,自是無虞。學生贈小姐兩首解籤詩,分別解答您的健康和姻緣。」說著提起筆,在紙上先寫下一首,曰:「吉吉吉,天際一樣常伴月。凶凶凶,有了梅花便不同,含笑向東風。」

文士先把這首詩遞給永福,微笑道:「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小姐纏綿病榻多年,終久到了否極泰來的時候,待梅花盛開時,便可明顯好轉。若是一切順利,來年春歸大地,您甚至可以像別人一樣郊遊踏青、盡享春風了。」

一番話便把若蘭說得轉怒為喜,緊緊攥著永福小手,興奮道:「太好了!小

要好了!」詩韻也高興地攥著永福另一隻手,激動地來,她身為永福的貼身醫官,與她朝夕相處十月有餘,最是清楚這病給永福帶來多大痛苦。雖然小公主總是微笑面對,但詩韻卻時常見到永福枕巾上的淚痕……

聽了這個天大地好消息,永福卻反而冷靜下來,輕聲問道:「小女子感覺先生詩中似乎還有些別的意思,不知……」

文士聞言讚道:「小姐聰慧,確實如此。這詩中除了方才學生所言的那些。還有一個人地名字,而這個人,就是小姐能痊癒的關鍵。」說著神秘笑笑道:「不知小姐可否猜出?」

聽說詩裡含著能醫治永福之人的名字,三個姑娘的眼睛齊刷刷的望向那首小詩,苦思冥想起來。卻把文士的解籤詩,當成了上元節的花燈謎。

片刻之後,永福便似有所得的微笑起來。知道自己可以痊癒,她地心情也終於輕鬆起來。又過了一會兒。詩韻也想好了。兩人相視一笑,詩韻卻對若蘭道:「若蘭妹妹卻是贏了我們。」永福也點頭道:「若蘭姐姐第一個想出來的。」

若蘭連忙擺手道:「二位小姐說笑了,奴婢是瞎猜的,做不的准。」詩韻笑道:「猜謎還不都是瞎猜,哪有明猜的。」永福也道:「不如我們都寫下來,看看猜的一樣不?」詩韻自然贊同。若蘭也不會反對。

文士笑著把紙筆奉上,三人便依次寫了一張。再湊到一起時,便見詩韻和永福地紙上都寫著『喬雲裳』三個字。而若蘭雖然只在紙上寫了個『喬』字,但其義自現,無疑是同一個人。

若蘭把眼睛睜得大大的,驚呼道:「二位小姐是怎麼猜到的?」

永福促狹笑道:「若蘭姐姐不是也猜到了嗎?還問我們作甚?」

若蘭低頭輕聲道:「我是瞎猜的,換了是別的人,奴婢就決計猜不出來了。」

詩韻輕輕攥了下永福的手。對若蘭柔聲道:「讓我來給妹妹解惑可好?」若蘭趕緊點頭道:「謝謝詩韻小姐。」

詩韻聽了,心裡微微一緊,知道永福方纔的話不經意傷到若蘭了。卻也無法說什麼。好在永福也很快意識到自己方才有些過。忙拉住若蘭的小手道:「小妹這張嘴就是喜好促狹,姐姐原諒則個吧。」說著還可憐兮兮地一笑。

若蘭見永福公主如此在意自己,連忙輕聲道:「公主多心了,奴婢就是叫小姐叫習慣了,一時順了嘴。我改還不行?」說著便對詩韻笑著甜甜道:「詩韻姐姐……」

詩韻笑著應道:「好妹妹。」這才開始為若蘭解釋道:「因為彩雲伴明月,所以從頭一句『天際一樣常伴月』中猜得一個『雲』字。而有道是『抱梅歸來香滿裳』,所以從下一句『有了梅花便不同』中。猜出一個裳字來。」

永福接著道:「最後一句乃是個字謎,含笑向三個字統統被風吹去了頭,組合起來便是一個喬字。再被風一吹,便上了天上去,成了那人的姓。」

若蘭心悅誠服道:「二位小姐果真才思敏捷,小妹佩服羨慕的緊!」詩韻微笑道:「日後妹妹可與我倆一起學些東西,也好有個消遣。」永福也誠懇道:「只要我會地都可以教你。」若蘭感激的應下。

三人一陣姐姐妹妹,似乎關係有更近了些。這才想起還把人家解籤的先生晾在一邊呢,待回頭望時,才發現對面卻已經沒了人了。

桌上放著一張寫著解籤詩的紙片,上面墨跡還未干。

壓住滿心的驚訝,詩韻拿起那詩,便見道:

「喜樂喜樂。暗中摸索。水月鏡花。空中樓閣。

銜石填海。拋珠彈雀。視而不見。反成耽擱。

道是柳暗花明,不料終究難償。

遇不遇。逢不逢。月沉海底。人在夢中。

在判詩下面,還有一行小字,道:「姑娘夢醒時分,就是花好月圓之夜。

否則便總是空把良緣錯,韶華盡蹉跎。好自為之,謹記謹記。」

永福一下子便呆了,失聲喃喃道:「不吉不吉.原來應在了這上面……」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四三章 做人不要太唐僧

秦雷回來,想帶永福去寺裡放生池看看金魚、老鱉之 推說身子乏了,便要下山。秦雷見她神色懨懨,怎會不知這妮子被求的簽子魘著了,問她又不說。再去問和詩韻和若蘭,兩人一個搖頭不語、一個顧左右而言他。

永福難得出遊一次,竟然被這破廟搞得如此敗興!秦雷不禁心頭火起。面上裝作若無其事,把永福送下山,回到車上休息。等安頓好永福後,秦雷朝若蘭丟個眼色,便推說有些公務,讓她們先行出發,自己隨後就到,便下了車。

不一會兒,見永福沉沉睡去,若蘭也找個借口下了車,詩韻心裡明白他們要作甚,卻苦於是個外人,插不上話。只能忐忑等著,祈禱他們不要鬧得不可收拾。

若蘭在隊伍前頭尋到王爺,不消問,便把公主求籤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她本是極聰明的女子,雖然讀書少些,但記性是好的,竟然把那簽詞、對話、解籤、留詩說得湯水不漏、絲毫不差。

秦雷起初臉色陰沉的嚇人,聽到後來文士妙語解籤時,那怕人的臉色才稍微緩和些。但當若蘭一臉欽佩的說道,文士測出『喬雲裳』三個字時,他那剛剛舒展的眉頭,重又糾結起來。耐著性子聽完若蘭的講 述,秦雷便點頭讓她回去。

待若蘭走遠,秦雷又把許田喚過來,沉聲問道:「可有人下過山 來?」許田肯定道:「自從王爺上山起,便沒有一個人能下山。」對於自己斥候隊長的能力。秦雷還是無條件信任地,沒有再追問,而是吩咐道:「加強戒備,若有硬闖下山者,格殺勿論!」

「是!」許田領命而去。

秦雷又吩咐石敢在山下照看好小姐們,便對那日在宗正府上受罰的沈乞和『妖怪』秦衛命令道:「集合本隊,跟孤上山!」兩人凜然聽 命。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說報恩寺的圓通和尚恭送了貴客。又吩咐小和尚們做好功課,自己卻轉到後廂間,進了一個居士住的的小院子。

敲敲門,裡面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誰呀?」「小師妹。是老  。」緊接著門便開了,露出一張傾國傾城的小臉,竟是那位在塔上驚鴻一現的翠衫姑娘。她對老和尚笑道:「原來是老師兄,快請進。」說著閃身將他迎進房內。

進得房內,除了那位翠衫姑娘,竟還有方纔那位中年文士。文士正箕坐在榻上飲茶,神情恬淡從容。身上也換下那件半舊長衫,改穿了一件白色的寬布袍。更顯得飄逸隨性。老和尚雖然看上去比文士年長不少,卻仍恭恭敬敬地行禮道:「老師。」

見老和尚進來,文士笑笑道:「圓通快坐。你小師妹從那位王爺家裡順的君山銀針,已經沏不了幾壺了。」

翠衫姑娘嬌嗔道:「師傅,您又拿徒兒說笑,那分明是…是人家的工錢……」引得文士哈哈大笑道:「好好,那咱們就嘗嘗徒兒的勞動所得。」翠衫姑娘又是一陣不依。

老和尚卻沒有兩師徒那樣地閒情逸致。苦笑道:「徒弟沒能幫老師達成目標,怎麼有臉喝茶?」又微微緊張道:「外面的王府衛士並沒有撤走,看起來似有所圖啊。」

文士捏起茶盅清啜一口。待那茶湯入喉,他竟然閉上眼睛細細品味起來,良久才享受的歎口氣道:「疏香皓齒有餘味,更覺鶴心通杳冥。果然是好茶啊。」

老和尚揪著花鬍子,有些焦急道:「老師……」

文士這才睜眼笑道:「老徒弟莫急,外面那位哪怕張牙舞爪,也不會隨意妄為的。」說著促狹的望了翠衫姑娘一眼,微笑道:「是不是 啊,雲裳?」那姑娘便是半月前留書離去的喬雲裳,聞言又是一陣不 依,竟上前要去拔文士的鬍子,卻把文士嚇得趕緊求饒,好話說了一籮筐,這才作罷。

老和尚微笑看著爺倆笑鬧,卻不驚奇,他知道老師因著一段往事終身未娶,便一直把小師妹當作女兒來養,師徒倆自然感情極好。

笑一陣,三人才坐定說話,老和尚心中的憂慮卻也隨著他倆地笑鬧煙消雲散了,接過小師妹奉上的茶盞,喝了口茶,有些遺憾道:「卻是沒有讓老師與那人見上一面,白費了一番佈置。」

喬雲裳掩嘴輕笑道:「他最不喜歡被人牽著鼻子走,你們讓他做什麼,他定然就不做什麼。」看那樣子,居然頗有些自豪。

老和尚有些不可思議道:「按說像他那樣的天潢貴冑,應該最在意這些才是……」

文士搖頭笑道:「圓通自然不如雲裳瞭解那位王爺了,」說著撚鬚悠悠道:「這種人不是不

是不願信而已,其實沒有什麼差別。」

雲裳撇撇小嘴,輕笑道:「怎麼說都掩蓋不了師傅白忙一場地事 實。」她是一點也不為老師惋惜的。

文士喝口茶,朝雲裳眨眨眼,笑道:「怎麼能算白忙呢,至少知道我徒兒的競爭對手,是一個……」說到這,故意頓了頓,把雲裳急得又要動手,這才慢悠悠道:「端莊穩重,溫柔敦厚,外圓內方,腹有千 秋,實乃為師幾十年來僅見。」說著有些惆悵道:「恐怕除了幾十年前那人,當世再也無人能企及了。」

雲裳聽師傅給了輕敵如此之高的嘉許,撅起小嘴不服道:「那他還說我們春蘭秋菊呢。」

文士搖頭笑道:「為師雖然疼你,卻也要你知道,恐怕除了相貌品性你們當得上各擅勝場,別的方面她卻略強於你。」

雲裳不依地嬌嗔道:「還不是師傅你教的不好,反倒說起人家了。

」說著又要去揪他地鬍子。文士趕緊補救道:「放心吧,她也沒有那麼順當,你還是有機會超過她地,師傅永遠支持你!」

圓通看的一腦門子汗,心道,這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啊,人家還在外面圍著呢,忍不住輕聲問道:「老師,您為何想見那位殿下?」

文士打趣道:「那臭小子把為師的寶貝徒弟偷了心。為師自然要來看看,究竟能不能配上我家雲裳。」

圓通瞪大雙眼道:「就為這個?」

文士撚鬚笑道:「也許……還要這位殿下賞口飯吃。」說著愁眉苦臉道:「為了給雲裳和那個混賬東西還債,為師已經賣掉了幾十年攢下來的全部家當,否則也不會跑到你這來蹭吃蹭喝。」

圓通笑道:「老師說笑了。您只要亮出名號,天下王公還不競相延請。」說著微微奇怪道:「我觀這隆郡王殿下,行事囂張卻又根基淺 薄,短短一年時間,居然把大秦的兩大巨掣悉數得罪,實在有些自取滅亡的意味,老師怎會看上他呢?」

文士還沒說話,雲裳先不愛聽了。微怒道:「老師兄,你要是再這樣說,我就再也不來你這了。」圓通愁眉苦臉道:「師妹息怒。師兄也是就事論事而已。」

雲裳星目微瞪,凶巴巴道:「那也不行,不許說他壞話!」說著為秦雷辯解道:「他常說:『你看的膚淺都是表象,我深沉的內心卻像浩瀚地大海一般難以捉摸』……哎,師傅你們怎麼了?」只見文士已經笑趴在地上。圓通的老臉也已經笑成一朵菊花。

文士上氣不接下氣地笑道:「傻丫頭,人家胡說八道你也信,我看你是魔怔了。」

雲裳皺眉道:「那他在南方做得事情總不是假吧。師傅你想輔佐於他也不假吧?徒兒可不信您真的是怕我被人欺負了,要做陪嫁師傅。」說了便覺得不妥,羞羞道:「不是陪嫁,……就是那個意思。」

文士笑著搖頭糾正道:「師傅只是說有這個可能,至於要不要端他那碗飯,卻還要再看看。」聽他這樣說,圓通這才放下心,也不再提及此時。

師徒幾個正說話間,外面傳來知客和尚惶急的聲音:「師傅,先前離去地那貴人,又折回來要進廟搜查,說是有南楚奸細。」

圓通沉聲道:「知道了,我這就過去。」說著望向那文士,輕聲 道:「老師您看?」

文士似乎毫不驚訝,笑道:「你去應付一下,他若執意要進寺,你拖個一刻鐘,就把他帶到這個院子裡見我。」圓通點頭應下,便起身出去。

待他一走,文士便朝雲裳笑道:「徒兒,快快把那些傢伙什與為師搬到外面去。」

雲裳不解問道:「師傅,這都什麼時候了,您還要煮茶喝?」

文士捋著鬍子笑道:「徒兒這就不懂了,劉玄德為何三顧茅廬,去請二十出頭的諸葛臥龍?無它,唯孔明懂得為自己營造聲勢爾。」

哪知雲裳聽了,撇撇嘴道:「師傅真奸詐,」卻有些胳膊肘子往外拐的傾向,但旋即想到那壞人騙死人不償命的本事,又嘻嘻笑道:「那人慣會裝神弄鬼,師傅怕是要班門弄斧了。」

一番奚落,把白衣文士氣的吹鬍子瞪眼,笑罵道:「白養了你十幾年,還不快些,你師兄擋不住你那小情郎多會兒的。」

雲裳這才下地,把師傅的小炭爐,桌椅茶具裝在一個大簍子裡,提著往外走出去,一邊走一邊嘟囓道:「師傅真是多此一舉,您只要把名號一亮,讓皇帝背你下山都行,幹嘛還要作弄與他啊?」

白衣衛士怎麼聽不出徒弟明是誇讚自己,但實際上還是想幫情郎說話,卻也

歎女生外向,搬起兩把椅子摞在一張小機上,端著也 頭苦笑道:「世人謬傳師傅名頭,若是不加掩飾,他倒是高興了,但恐怕沒幾天你就要做寡婦嘍。」試想公良羽憑著他傳人的身份,尚且可以遊走三國,暢通無阻;出入宮廷,結交權貴,更不要說他地本尊了。

世人傳說南鬼谷北神機,乃是華夏兩大智者,皆有管仲樂毅之才,子房仲卿之能。胸有百萬兵。腹藏萬卷書。文能安邦、武能定國,得其一者便可安天下。

這二人常年隱居深山,只是偶爾驚鴻一瞥,卻乃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不知這位跑到中都要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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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通和尚到了前院,便見那位王爺負手在天井裡走來走去,而他地手下,已經抽刀持盾、張弓搭箭,佈滿了牆上房上。將寺院圍得水洩不通。

老和尚面色變了變,旋即又恢復那副得道高僧地神情,走到秦雷身邊,口宣佛號道:「阿彌陀佛.不知王爺捲土重來。可是遊興未盡?」

秦雷皺皺眉,冷聲道:「找人,把那個算命的酸儒給孤叫出來,有話問他。」

老和尚雙掌合十笑道:「王爺說笑了,寒寺只有吃齋念佛的居士,卻沒有算卦占卜的算儒,您要是想問凶吉,還是要去伏羲大街找些相士才對頭。」這圓通的脾氣卻有幾分憨直。先是對秦雷存了偏見,又看他如此飛揚跋扈,說話自然沒好氣。

秦雷瞪眼道:「你這老和尚怪不得這麼胖。原來是食言而肥。一個時辰前還要讓孤王去求籤,怎麼現在卻又說沒有了?」

老和尚恍然道:「原來王爺說地是觀音靈簽啊,那怎麼會是算命 呢?那是求籤啊,求籤不是算命,算命也不是求籤啊……」為了完成老師的囑托。老和尚盡一切可能的多說廢話,卻不料他在秦雷心中地形象一下子與前世某位高僧重合起來。

秦雷頓時感覺無比頭大,擺手叫停道:「孤知道你們這些臭和尚整日唸經論禪。把嘴皮子都磨得溜薄兒,一個個能言善辯,且不與你聒 噪,趕緊把人交出來……」說著翻臉道:「否則休怪孤王一把火燒了你這破廟!」

老和尚一臉委屈道:「您有要求可以提嘛,不說老衲怎麼知道?說了老 才會知道,知道了才會考慮答不答應,您說是不是啊?」

倒把秦雷驚得一愣一愣,招招手,把老和尚叫到一邊。圓通不知秦雷的用意,但老和尚都是非暴力很合作的,聞言乖乖的跟著秦雷到了牆角。

秦雷一把摟住老和尚與腦袋一般粗地胖脖子,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小聲道:「至尊寶?」

老和尚雙眼迷茫的望向秦雷,澀聲道:「王爺怎麼知道的?」

秦雷強壓住澎湃的心潮,那一刻,他甚至要感謝菩薩姐姐了,剛要說一句:「終於有伴了,同志!」卻聽老和尚羞愧道:「老衲出家前確實是個爛賭鬼,不過賭運很衰,竟是一次至尊寶也沒摸到過……」

「呃……」秦雷太陽穴突突跳起來,悶聲道:「大話西遊?」老和尚茫然的搖搖頭。

「月光寶盒?」和尚繼續搖頭,秦雷的拳頭已經攥了起來。

「豆腐西施?」仍舊搖頭……

「我打……」醋鈸大的拳頭便落在老和尚滿月般地胖臉上。

「哎呦!王爺,您怎麼打人啊?」老和尚捂著左眼哀號道。

秦雷怒氣沖沖地又一拳砸在老和尚右眼上,「哦……」一聲變調的哀嚎響徹整個報恩寺,把正在後院生爐子的師徒倆驚得面面相覷,轉而又繼續煽風點火起來……

老和尚一雙胖手把整個臉盤捂了個嚴嚴實實,嗚嗚道:「為什麼打我?我當了和尚就沒再摸過牌了……」

秦雷猶不解恨地左右開弓,一拳接一拳搗在圓通圓滾滾肉呼呼地大肚子上。每一拳下去,都會發出響亮的『啪啪』聲。一邊打,一邊還罵罵咧咧道:「叫你小子不學好!」

心裡卻罵道,學誰不好學唐僧!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四四章 菊花園中,玄德孔明初相會; 柿子樹下,雨田布衣品香茗

打仍在繼續,慘叫唔唔哇哇……

直到一個七八歲的小和尚從後院衝出來大叫道:「別打我師傅了,我帶你們去找他!」秦雷才直起身子,接過秦衛奉上的白毛巾擦擦汗,對抱頭蜷縮在牆角的老和尚恨恨道:「算你命好,趕上爺爺身子沒勁,若是往日,兩拳就叫你去見佛祖!」說著又揚了揚拳頭,把老和尚嚇得瑟瑟發抖,大叫道:「不敢了不敢了。」

秦雷這才哈哈大笑兩聲道:「痛快!」跟著滿臉憤慨的小和尚往後院走去。轉過一排排禪房,但見一個清幽的小院子出現在眼前。

小和尚抬手指向嵌著『歸園』兩個秦篆大字的月門洞,板著小臉道:「就在裡面!」說著便要轉身跑掉。

「回來!」秦雷卻不算完。

小和尚聽了,雖然心裡一百個不願意,但終究畏懼於對方的身份,老老實實回到秦雷身前,悶悶問道:「幹啥?」

秦雷伸手捏捏小和尚胖乎乎的腮幫子,笑嘻嘻問道:「小傢伙,法號叫什麼呀?」小和尚摸不著頭腦道:「慧遠。」秦雷點頭讚道:「慧遠啊,寺裡伙食夠好的,是不是經常有肉吃啊?」小和尚漲得滿臉通紅,彷彿受到了極大的侮辱,叫嚷道:「俺們最守戒律了,俺這是……這是嬰兒肥!」

倒把秦雷驚得乾咳起來,打量著這小胖和尚,鬱悶問道:「這新鮮詞誰告訴你的?」

小胖和尚一臉警惕,嘟囓道:「沒有誰告訴我。」秦雷笑著摸摸他圓滾滾滑溜溜地小光頭。人販子般的慈祥笑道:「乖,告訴叔叔,是不是個漂亮阿姨告訴你的啊?」在毆打老和尚的過程中,秦雷也想明白了,不可能那麼巧,還有一個來跟自己做伴的。

慧遠小和尚年紀太小,又胖,哪經得起秦雷咋呼,聞言失聲道:「你怎麼知道……」秦雷得意的笑笑道:「我不僅知道她在寺裡。還知道她就在那裡面……」說著順手一指,視線也不由自主的望向月門洞,只是一眼,身子便徹底僵住了。

只見一道窈窕的翠綠倩影。便俏生生的站在月門洞中,那張傾國傾城地絕美小臉上,滿是激動的晶瑩淚花。

兩人四目相視,都能從對方眼中清晰感受到重逢的驚喜與歡愉,還有那藏也藏不住的柔情蜜意。

良久,秦雷突然感到有什麼東西在扳自己地手,低頭一看,確實那虎頭虎腦的小和尚。正舉著兩隻肉呼呼的小手,使勁推秦雷按在他腦袋上的大手。

秦雷伸手一撥拉,便把小和尚甩到一邊。小和尚歪幾下身子才站定。癟嘴小嘴,委屈的望向秦雷,突然伸出鮮紅的小舌頭,使勁扮個鬼臉,轉身跑掉了。

秦雷不禁莞爾。轉頭望向雲裳,輕聲道:「你走了以後,我才發現。已經不能沒有你。」

要死了,周圍還有這麼多黑衣衛呢,雲裳臉蛋一下羞紅了。黑衣衛們可都認識她,心道,怕什麼,我們可都見過你在王爺懷裡困覺的呀。雖然很想看下去,但更怕秦雷發飆,紛紛朝雲裳擠眉弄眼笑笑,便識趣的退下了。雲裳姑娘對王爺地情意,那是瞎子也能看出來的。

有她這麼個高高手在,他們也不擔心王爺的安危,轉眼間,滿場地黑衣衛便退的一個不剩,給王爺和雲裳姑娘騰出了地方。

見周圍沒了人,雲裳也大膽起來,鼓足勇氣抬起頭,望向朝思暮想的情郎,脆聲道:「我很……」話到一半卻又羞於出口,最終化作一聲蚊鳴道:「想你……」

但秦雷耳力驚人,卻能聽得明明白白,心頭頓時湧起一陣感動,此時的女孩非比盛唐,若不是愛極了、念極了,是不會如此直接表明心跡的。

他大步跨上前,腆著臉笑道:「真乖,哥抱抱。」說著便伸出手臂,要去摟她。雲裳雖然比一般閨秀開朗,卻哪敢在白日裡做些羞人地動作,何況有個老頭還在後面呢。

姑娘這才想起自己師傅,忙輕巧的轉身,堪堪避過秦雷的熊抱,在他身側停住,先給他一個甜死人地微笑,再小聲道:「見過我大師兄再說。」

秦雷一下子停住,詫異道:「公良羽?」便要關門放狗。

雲裳掩嘴輕笑道:「那奸人早被師傅開革出師門了,是我大師兄。」眼都不眨一下,便硬生生給裡面的老傢伙降了一輩,可見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的話,是不能信的。

秦雷輕笑道:「現在見不見他都無所謂了,本來就是聽若蘭說,有人報了你的名字,我這才上來的。」所以說男人,尤其是談戀愛事的男人的話,也是不能信的。

雲裳卻聽得心花

起先因為見到秦雷與詩韻墨墨唧唧,而產生的小小怨消雲散,小聲道:「還是去見見吧,說不定有意外的收穫。」說著用更低的聲音道:「待會我在落雁塔等你。」便婷婷裊裊往外走去,走了一段,還不忘回眸甜甜一笑,害得正要邁步進去的秦雷撞在了月門洞上,疼得哎呦一聲。

姑娘見自己惹禍了,頑皮的吐下丁香,便飛也似的逃走了。直到雲裳消失在拐角,秦雷才收回視線,揉著被撞痛的額頭,嘿嘿笑著走了進去。

這是一個不大的小院子,與他當然蹲班房時住的那個相仿,但在屋舍儼然的寺院裡,能獨享一個跨院的,怕只有方丈了,秦雷默默想到。

腳下是兩道竹籬笆夾著鵝卵石鋪就的小徑,竹籬後遍植著各色菊花,紅黃白墨,色彩繽紛。秦雷立刻想到昭武帝居所的菊花,一樣的傲霜妍麗,一樣的多彩多姿,也一樣地自然隨意。稍有不同的是。昭武帝那裡的隨意總帶著刻意的痕跡,彷彿是為了追求隨意而隨意的。而這裡的菊花,本來就是那麼長的,卻是地地道道的隨意。

視線從菊花叢中抬起,便落在院子西北角那棵已經落光葉子,枝頭掛滿紅彤彤的果實地大樹下,一個面容清矍的中年白衣文士,只見他坐在一把小竹椅上,身子微微向前傾著。手裡拿著把小扇子,正在悠閒地給面前的小泥爐扇風。他的身邊有一個竹几,另一把竹椅,機上有一個擱著茶具地褐色紫砂盤。

見秦雷走近了。白衣文士抬頭望他一眼,笑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悅乎,朋友快請坐。」雖然說得熱情,但語氣淡的沒有一點味道,身子也一動不動,就連手中蒲扇扇動的節奏,都沒有絲毫改變。

秦雷哼一聲。拖過另一把繡椅,大刀金馬的坐下,雙手撐在膝蓋上。沉聲問道:「說吧,找孤王來作甚?若是喝茶賞菊就免了,孤最討厭別人故弄玄虛。」說著補充道:「方纔剛在外面收拾了個滿嘴胡咧咧的胖和尚。」

文士面色一滯,呵呵笑道:「在下方才確實想這樣說來著,倒讓王爺猜著了。」

秦雷滿意的點頭道:「看來你還知道些進退。回答孤王三個問題,若是孤王聽著舒坦,便放你一條生路。否則就葬在這菊花裡吧,說不定明年滿院子便是雪一樣的白菊了。」秦雷現在對白衣有莫名的反感,因為總會讓他聯想起那隻兔子。

文士搖頭苦笑道:「京裡人都說王爺強勢,其實他們都錯了。」

秦雷『哦』一聲,微抬眼皮道:「你要別出心裁嗎?還是省省吧,那沒什麼意思。」

自從一開始,文士便被秦雷堵得一愣一愣。待他說完,文士才淡淡笑道:「王爺在怕我。」

秦雷注意到,這白衣文士說話全是肯定語氣,心道此人地自信已經到了變態的地步。撇撇嘴,心中挪揄道:「孤就不接你茬,看你怎麼辦?」

但白衣文士彷彿知道秦雷心中想什麼一般,手中的扇子仍舊不緊不慢地扇著,輕聲笑道:「逃避有什麼用.畏加重。」

秦雷這個不要臉的,竟然被這個更不要臉的說得微微惱火,終究忍不住出言譏諷道:「現在孤為刀俎,你為魚肉,孤想知道你這簡直是狂妄的自信從何而來?」

文士微笑道:「王爺是要用暴力壓服在下,就像您在南方、在朝堂做地那樣。」就是這種問句,他都用肯定的語氣說出。

秦雷聞言冷哼道:「這樣做省時省力,有何不可?」

文士瞥了秦雷一眼,微笑道:「你我一樣狂,唯一不同是,在下的狂乃是有本錢地狂,叫張狂;而王爺的狂,卻是本錢不足,那叫虛狂。」說著俯身捻起一片猶自鮮紅的柿子樹葉,屈指往上一彈,那薄薄的葉片便電射出去,竟還夾著一絲破風聲。秦雷還沒看清怎麼回事,一個鮮紅的柿子便應聲而落,正好落在他手中。

望著手中鮮亮可人的紅柿子,秦雷暗暗咽口吐沫,當然不是饞的。這手功夫比公良羽那跟班褐衣老者的莊戶把式可俊多了。

秦雷知道,白衣文士此舉乃是要證明他說得話——人家確實有狂的資本——兩人相距不到三尺,就憑秦雷揍個人都氣喘吁吁出虛汗的身子,要想拿他當人質實在是唾手可得。

秦雷為人及其光棍,明白這一點,便坐直身子,呵呵笑道:「好吧,孤承認你有在我面前說話的資格了,你可以說了。」

白衣文士聞言笑道:「可進可退,寰轉自如,王爺真是個妙人啊。」說著似

道:「王爺一定在想,先讓你囂張,等著離你遠些,下剿了你。」

被說中心思,秦雷老臉經不紅一下,嘿嘿笑道:「只要孤不說,你所說的便只能是猜測。」

這時爐上的水開了,文士放下手中的扇子,將水壺從路上提起,又給那小炭爐蓋上爐蓋,一套動作做得行雲流水,彷彿春風拂面一般自然,讓旁觀的秦雷不得不感歎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你燒水的動作可以冠絕華夏了。」

文士不禁莞爾,先用開水燙了燙茶具,又洗了洗茶壺中地銀針,將洗茶水倒掉後,這才往茶壺中注入了開水,就那樣敞著壺蓋,任其中的熱氣升騰而起。

望著從壺口中升起的裊裊白氣,文士笑了,輕聲道:「王爺一開始便想壓下在下。不讓在下說話,實際上是因為在下解籤先生的身份。」

秦雷擺手求饒道:「我說夥計,能不能該用問句的時候用問句,不要全是肯定語氣。那會讓孤王覺得自己是一個傻瓜,就算孤求你了,成不?」

文士點點頭,笑道:「些許小事,答應便是。」頓了頓又補充一句道:「好吧?」

秦雷苦笑的點點頭,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在佔據那麼大的心理優勢的情況下,居然轉眼便被這文士不經意的掌握了主動。拿到了談話地主導權。想明白雙方的差距,秦雷便不做些貽笑大方的事情,開始正經與他說話。

便聽文士一邊沏茶一邊淡淡道:「因為在下為幾位姑娘批了命。王爺便不自覺的把在下與命運等同起來,或者說一見到我,王爺便想到那該死地命運。所以王爺想壓的不是我,而是命運。」說完,又加上句:「對嗎?」

秦雷點點頭。沉聲道:「不錯,孤王一向認為『我命由我不由天』,但自從發生了些事情後。卻讓孤有些拿不準了。」他說的是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奇遇。

文士點點頭,說了句:「借花獻佛。」便抬手請秦雷用茶,秦雷端起茶盞來,這才看到杯中鵝黃色的茶水、菊花怒放般的茶葉,這苦笑道:「怪不得先生如此說。」然後坐正身子,拱手尊敬道:「方纔小王唐突,請先生原諒則個。」

文士訝異的望了秦雷一眼,笑道:「終於不在心裡叫在下騙子了。」

被說破心思.秦雷不好意思笑笑。起先他以為這文士是個騙子,因而很不客氣。但一番交鋒後,秦雷竟然生平第一次有種與水搏鬥的感覺,那種被對手層層包圍,卻又使不上勁,不能痛痛快快發揮地感覺,讓秦雷明白兩人目前還不在一個水平線上。

對於有本事的人,他向來是尊敬有加的,抱拳問道:「敢問先生高姓大名,仙鄉何處?」他也夠可以地,都說了小半個時辰了,才想起來問人家叫啥。

好在文士不在意這個,撚鬚微笑道:「在下姓樂,名向古,字布衣。居無定所,四海為家。」

秦雷微笑道:「原來是布衣先生,小王有禮了。」

樂向古也重新向秦雷見禮,兩人這才算結束交鋒,開始正經說話。

秦雷便捧著茶盞凝神靜聽他說話,未成想到樂向古卻微笑道:「殿下既然一開始便認為在下是算卦的,不如讓在下給您算上一卦。」頓了頓補充道:「何如?」

秦雷聽得腦袋有兩個大,擺手道:「先生還是愛怎麼說怎麼說吧,硬在肯定句後面加上個反問語氣,讓孤覺得自己還穿開襠褲呢。」

樂布衣點頭應下,便從小几下拿出一個籤筒,遞給秦雷,微笑道:「請王爺抽籤。」

秦雷攥著籤筒,卻不抬手,而是沉聲問道:「這東西真的那麼準?」

樂布衣撚鬚笑道:「周易八卦,陰陽五行,本就是些玄之又玄的東西。」

秦雷皺眉道:「那先生還讓孤抽它作甚?」

樂向古笑著解釋道:「天地運行自有規律,世間萬物皆有其道。而這占卜便是問道,道可道,非常道,王爺總能從中得到些許指引。」

秦雷沉吟半晌,終於咬牙道:「好吧,孤就抽他平生第一簽!」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四五章 大腕

秦雷閉上眼睛,一手抓著籤筒,擎在半空中,另一隻手懸在簽壺之上,似乎有些猶豫該抽哪一根。

樂布衣見他如此有趣,心中微笑道,這人也忒是好強,連求根簽都不願意交給天意。但他成竹在胸,並不虞秦雷抽到什麼。

秦雷躊躇片刻,最終信手抽出一根。看也不看,屈指一彈,那簽便劃一道優美的弧線,穩穩落在樂布衣面前。樂布衣捻起那簽,微笑念道:

「龍潛於淵,或躍於淵。甘霖四野,遍澤大千。

空空空。火裡得成功。根本栽培厚,哪怕雪和風。

事在百年,所爭一刻。何以立命,急起修德。」

念罷,樂布衣呵呵笑道:「王爺這簽乃是三顧茅廬簽。」秦雷摩挲著下巴,微笑道:「這簽可夠直白的,難道是因為我讀書少,老天爺怕孤看不懂?」

樂布衣依舊陽光燦爛笑道:「籤文九十九,豈能支支晦澀,還是有不少通俗易懂的。此乃天意,王爺莫要多心。」

秦雷不置可否地哦一聲,也不讓樂布衣解籤,晃了晃手中的籤筒,滿面笑容的問道:「孤可不可以把這些簽子倒出來,一根一根的瞧瞧?」說著有些自豪道:「布衣先生是拿老眼光看人了,孤王最近很是用功,還是頗有長進的。其實不用寫的那麼直白,孤也能看懂。」

樂布衣咳嗽兩聲,乾笑道:「占卜算卦之事,信則靈、不信不靈,王爺既然抽到一支頗為受用的簽子,還是乾脆信了吧。」

秦雷搖搖頭,淡淡笑道:「孤王不打算再相信任何算卦的了。」

樂布衣為人也是光棍,搖頭笑道:「譬如當日襄陽城頭,王爺被拆穿了景,會怎樣做?」他已是自認折了一陣。知道方才什麼地方露了馬腳,卻被這個心細如髮的年青王爺識破了把戲。

秦雷微微笑道:「既然孤已經成功了,就沒有譬如。」

樂布衣的臉皮厚度也是相當可觀,依舊瀟灑笑道:「這下算咱們打平了。」

秦雷端起茶,輕啜一口,微笑道:「布衣先生不要氣餒,孤王還沒宣佈你面試失敗呢。」

「面試?」樂布衣苦笑道:「王爺說得果然形象。」

秦雷從地上撿起塊小石子。學著樂布衣的樣子,猛地往柿子樹上一擲,啪地一聲,石塊擊中樹枝。卻只震下幾片掛在枝頭的殘葉,忽忽悠悠的從兩人面前落下……

殘念,秦雷心頭浮現出這樣一個詞語。坐直身子,正色對樂布衣道:「孤王再給你一個挽回的機會,你可願意接受?」

樂布衣端起茶壺為秦雷續上水。呵呵笑道:「王爺重新掌握主動,在下聽著就是。」

秦雷盯著他地雙眼。沉聲問道:「方纔在觀音殿,你給那幾位小姐解的簽,是否也是杜撰的?」

樂布衣搖搖頭,微笑道:「簽是她們自己求得。在下只是按卦象批出來而已,卻沒有必要杜撰。」頓了頓。又道:「在下可以用信譽保證。」

秦雷鄙夷地望了他一眼。悶聲道:「你有前科,孤不太相信你的信譽。」

樂布衣呵呵笑道:「方纔只是一時童心大作而已。王爺休要把在下看扁了,待我拿出些手段來正名。」說著從袖中滑落六枚金錢,攥在手中,微笑道:「這叫六十四卦金錢課,乃是文王所傳。推斷前程、問卜凶吉、探尋因果,最好不過。不信王爺可以隨便問個問題。」

秦雷撇嘴道:「布衣先生若真是有本事,為何還要在簽中做手腳?」

樂布衣撚鬚笑道:「天道昭昭,運行自有至理,任何想要洩露天機,甚至逆天改命的舉動,必會受到天道的懲罰,在下怎會輕易道破天機。」

秦雷挑挑眉道:「先生你不是為孤府上女眷判過命嗎?當時怎麼不怕懲罰呢?」

樂布衣將六枚金錢攥在手中,輕聲道:「不是誰都可以影響天道的,僅僅為她們判個命,又不是改命,不礙事地。即使是這次,王爺也不能問命運前程之類的問題。」說著笑道:「王爺若是不問,就說明你相信在下的本事了。」

秦雷呲牙道:「問,為何不問。」想了想,沉聲道:「你先說說孤王現在心裡最關心的一件事是什麼。」

樂布衣頷首笑道:「可以。」說著瀟灑地一拋手,六枚金錢便向四面八方飛去,待它們快脫離樂布衣身體範圍時,但見他手臂優美的一甩,一個袖裡乾坤便將飛在身體四面八方的六枚金錢悉數攬入袖中。袖口朝桌上一甩,六枚金錢便穩穩落在桌上排成一線。

秦雷雖然因為自小沒有練過內功,打不過這些練了十幾二十年的高手,但眼力勁還是有的,不得不擊掌叫好道:「好俊地身手!」對於樂布衣的功夫,他是心悅誠服了。就算是個老騙子,但當個貼身護衛還是不錯地,秦雷心中盤算道。

樂布衣微笑道:「承讓。究竟好不好,還得看卦象。」秦雷便望向那卦,但見一字排開的六枚金錢中,頭一枚和第四第五枚是陽面,其餘的是自然是陰面。

樂布衣沉聲道:「此乃水風井卦,有道是:枯井破了已多年,一朝湧泉出水新。資生濟渴人稱羨,只是還需防逼搶。」

秦雷沉默片刻,心道宗正府兵確實是破了多年的枯井,現在又要重整,可不是一朝湧出新泉水嗎,羨慕嫉妒地自然大有人在,當然要防止他們逼迫搶奪了。確實是十分準確,想到這,秦雷放聲笑道:「孤也不與你放賴,你確實猜對了。」

樂布衣剛要喜滋滋的說話,卻聽秦雷搖頭道:「但有可能是聽哪個來廟裡上香地達官貴人說起過。你還須說說我在這個問題上面臨地麻煩才可算你有本事。」

樂布衣撚鬚笑道:「王爺卻要耍賴,在下算給你看便是。」說著兩指一敲桌面,六枚金錢悉數彈起,樂布衣信手抄了。重新起一課。秦雷便見這次六枚金錢變成了第一六七枚陽面,其餘陰面的。

便聽樂布衣朗聲道:「此乃山澤損卦。有道是:前後掣肘費心多,比作推車受折磨。山路坎坷掉了耳,左插右安安不著。」

秦雷凝眉道:「此事確實左右為難,讓孤好是費思量。先生可有法子教我?」

樂布衣沉聲道:「時運不遂,不可胡為,交節換月。自然奪魁。」

秦雷心中咯登一聲,他早先在落雁塔下便打定主意要大大胡為一把,此時聽了這話,心中不禁犯起了躊躇。思酌半晌。終於還是沉聲道:「先生所說不錯,孤家裡有一門營生,名喚宗正府兵,原本很是興隆,但後來因為一些原因。竟淪為家裡親屬吃白食地場所了。現在家父有意讓孤重整這門營生,把所有吃白食的統統掃地出門。但家裡的親戚卻上門求我高抬貴手。放過他們。孤王覺得兩種法子都不算好,正為難著呢,先生可有法教我。」

樂布衣輕聲問道:「王爺心中應該有些盤算了,不妨說來聽聽。」

秦雷點頭道:「不錯。孤打算對宗正府兵進行高強度訓練,讓那些蠹蟲懶種自己受不了。從而主動退出。這樣留下來地都是合格的,孤王也沒有擔上斷人後路的惡名。」

樂布衣又給茶壺續些水。輕聲道:「這法子倒也符合王爺直截了當的性子。但王爺惡了文李兩家,他們隨時都會注視著王爺的一舉一動,一旦您有些什麼過格的地方,便會跳出來猛咬王爺一口,您卻是禁不住的。」

秦雷沉吟道:「時運不遂,不可胡為。」

樂布衣點頭道:「正是如此,王爺若是非要蠻幹,只要小人暗中挑撥,說您明為練兵,實則為了排擠族人,斷人口糧,定然會引起宗族反彈。到時候文李二位只要有一人站出來,質疑您地能力,您便可能步步掣肘,難以為繼,甚至因此去職,失了這個大好的機會。」

秦雷聞言,肅然拱手道:「請先生教我。」

樂布衣微笑還禮道:「在下已經說的清楚,交節換月,自然奪魁。真正的老成之道乃是,凡是徐徐圖之,先證明自己,樹立起絕對權威,堵住眾人之口。到時候再動手清退也好,整治也罷,全都由您一心。」

秦雷頷首輕聲道:「關鍵還是時間。」

樂布衣欣慰道:「王爺確實是天縱之才,不錯,您需要時間。這次確實要轉變風格,春風化雨。」說著狐疑一般瞇眼笑道:「反正您要地只是編製,先名正言順的練著自個的兵。讓您那位三哥多受點累,再養那群府兵一年半載。」

秦雷緩緩點頭道:「先生所說確實穩妥的多,只是家父那裡尚需交代,這樣拖的時間久了,他會有想法地。」昭武帝必然認為秦雷既想出來賣又要立牌坊。

樂布衣笑道:「在下以為,陛下首先想要的是甩掉府兵這個包袱,其次才是練一支強軍。」頓了頓又道:「對嗎?」

秦雷繼續點頭贊同道:「說地不錯,府兵雖然沒有戰力,但餉銀卻比禁軍還要高,每年要吞掉內孥八十萬兩之巨,陛下早就視之為眼中釘了。」這也是秦雷對昭武帝不滿之所在,怎麼老拿自己兒子當槍使呢?

樂布衣撚鬚笑問道:「請問王爺,府兵的問題有多長時間了?」

難得用個疑問句,還是設問語氣。秦雷翻翻白眼,翁聲道:「好幾十年了吧?」

樂布衣頷首道:「不錯,殿下想過沒有,陛下既然忍得了幾十年,就不會在乎是否多忍一年半載,他要的只是將來不再養一群蠹蟲而已,至於早一年晚一年達成,對陛下的區別其實是不大地。」

說著雙目微微睜開,似睡似醒地望著秦雷道:「而對殿下來說,能拖得一年半載,很多看似積弊難返的問題便可不藥而癒。正所謂交節換月,自然奪魁是也。」

秦雷默默尋思片刻,突然眼前一亮,拊掌讚道:「妙哉,先生實乃大才也。只要孤一日沒真正整頓,那些府兵便要老老實實,不敢主動生事。這樣最起碼地點卯出操還是可以保證地。一年半載下來,精氣神為之一變也未可知。」

樂布衣撚鬚笑道:「王爺確實身具慧根,與您說話著實輕鬆。」正所謂花花轎子眾人抬,樂布衣對秦雷的讚美給與了積極地回應。兩人之間地關係也熱乎了許多。只聽樂布衣奸笑道:「您無需額外制定規章制度。甚至可以把原有的標準降低許多,這樣子誰還有臉聒噪什麼。」

秦雷也興奮的盤腿坐在椅子上,雙手比劃道:「再重重獎勵做的最好的,讓其餘人眼紅。慢慢形成一種你追我趕的氣氛。」

樂布衣一條腿支在竹椅上,連連點頭道:「其實之所以會變成今天這個局面。很重要一個原因便是教不明,王爺在消除他們的戒備。得到他們初步地信任後,再多講些宗正府兵的光輝歷史。反正那代人已經一個不剩了,王爺使勁往大裡吹就行了,就說打遍天下無敵手啊。什麼百勝軍之流連提鞋都不配啊;有了他們的前輩才有了大秦啊,且差一點就能一統三國啦……總之一個宗旨。讓他們為自己曾經是天下第一軍而自豪。」

秦雷目瞪口呆的望著樂布衣。聽他繼續道:「再告訴他們,因為他們地不爭氣。弄得祖宗榮光一點不再不說,還搞的皇權式微,國將不國,眼看就要被老李家反了天,到時候哪裡還有人肯養他們這幫米蟲?這一段的宗旨是——把他們貶得一無是處,讓他們相信自己連巡城司的兵痞都不如,讓他們感到慚愧,慚愧到無地自容。與之前的自豪形成強烈地反差,震撼他們的心靈!喚醒沉睡地雄獅!」

秦雷張嘴結舌道:「大大……大腕啊!」

樂布衣雖然聽不懂大腕是什麼意思,但帶大的稱呼,除了大便之外,總是還不錯的。便笑著接受了這個新奇的稱呼。拿起茶壺,直接對著壺嘴咕嘟咕嘟飲了一陣。

飲畢,放下茶壺,用袖子胡亂一抹嘴,用一種低沉而富有磁性地聲音接著道:「王爺便在這時候趁虛而入,告訴他們,您可以帶領他們重拾昔日的榮光,捍衛皇室地尊嚴。讓他們用自己地鮮血和戰功,換取不世的榮耀,而不是像現在一樣混吃等死。」

秦雷喘息幾聲,沉聲道:「好吧,孤承認被你說服了,但還有個問題,這些人還有救嗎?孤不敢確定。」

樂布衣哈哈笑道:「王爺思慮周全,實乃難能可貴。您放心,當今天下久未太平,中都城一十七年前還差點遭受過滅頂之災。那些參與過衛國之戰地老人可都活著,有他們在,皇室的宗親們就不會被太平日子徹底銷蝕掉鐵骨。現在只不過是走到了死胡同裡,只要您把他們領出來,不用多久便又是一支強

秦雷突然死死的盯著樂布衣,直到把他看的渾身發毛,才幽幽道:「是皇祖母派你來的,對不對?」

自兩人見面以來,一直老神在在的樂布衣,臉上終於出現驚奇的表情,愣愣的望向秦雷,聽秦雷不緊不慢道:「這個世界上,如果還有一個人敢說府兵沒完全爛掉的,便只有孤那位高深莫測的皇祖母了。」

聽秦雷說完,樂布衣呵呵笑著靠在椅背上,真心實意讚許道:「雖然說了兩次,但在下還是要說一次,殿下心思之機敏,思維之縝密,實乃在下所僅見。」

秦雷微微興奮道:「這麼說,先生真是皇祖母派來助我的?」文莊太后這一舉動,蘊含的意味太多了,讓秦雷簡直要欣喜若狂。

「但在下不是太后派來的。」樂布衣突然一臉笑意道。

秦雷歪頭望向樂布衣,便聽他淡淡道:「在下是她請來的。」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百四六章 那一吻

方纔這樂布衣對府兵的狀況太瞭解了,甚至到了透過表象看本質的程度。這不是一個外人能僅僅憑著傳聞臆斷出來的,只有這正瞭解這支軍隊的人,才有可能做到。要麼他便與這支軍隊共同戰鬥過,要麼便是有知根知底的人對他說的。

無論哪種可能,都繞不開慈寧宮中那位白髮蒼蒼的老太太。因為宗正府兵最近一次上戰場其實不是八十九年前,而是十七年前的中都保衛戰。在那場戰鬥中,連在私塾讀書的孩童,在深宮侍候的太監都站上了城頭,宗正府的大老爺們沒有理由逃避。

這不是秦雷的臆度,秦有才、秦有德、秦至武這些皇室宗親,還有薛乃營、鐵鷹這樣的皇室近族出身,都是在那場戰鬥中出頭的。所以秦雷可以很肯定的說,宗正府兵定然在那一刻曇花一現過。

這樣看來,其中怕是有些道道在裡頭。秦雷知道秦氏的大小親王、郡王、世子、宗親,都對那位老太后有著發自內心的崇敬,甚至是崇拜,可以說那位白髮蒼蒼的老太太,才是大秦皇室真正的族長。所以他堅信,若秦氏宗族兵在戰後的重新萎靡,是某些人的故意造成的,定然與那位老太太是脫不開干係的。

而這位算命先生樂布衣,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在自己要重整宗正府兵的節骨眼冒出來。而且一提起那支笑柄般的軍隊,居然莫名其妙的激動,甚至是亢奮,這其中的感情絕不一般。

所以秦雷很自然的將二者聯繫在一起,一語道破了天機。但樂布衣所說的請不是派,卻被秦雷只當作這厚臉皮的傢伙死要面子,輕易的忽略了過去。

定定望著樂布衣那張清矍的老臉,秦雷突然沒頭沒腦地問道:「先生年庚幾何?」

樂布衣警惕的看向秦雷,對這位狡猾如狐的隆威郡王。他再也不敢掉以輕心了,但問題還是要回答的:「四十有三了,怎麼王爺要給我做媒嗎?」

秦雷沒有回答他的問話,而是繼續問道:「文彥博呢?」

樂布衣面色頓時難看起來,冷冷道:「五十有三。」

秦雷詭異的笑笑,卻沒有繼續問下去,而是轉換話題道:「先生想在本王府上謀個什麼職位?」

樂布衣也很快恢復了滿面燦爛的微笑。一臉驚喜道:「這麼說在下通過那個什麼……面試了?」

秦雷撓撓頭,笑道:「先生愛耍寶地話,就算是了。」

樂布衣一本正經道:「人生苦短,及時行樂。王爺莫要因為在下風流倜儻、滿腹才華。而太過敬重,那會讓在下不自在的。一般尊敬即可。」秦雷莞爾笑道:「先生厚顏無恥、卑鄙下流,真乃妙人也。不過我喜歡。」

樂布衣聞言失聲笑道:「王爺卻是個不吃虧,非要還在下個妙人才算滿意。」兩人嘻嘻哈哈笑了一陣,大感極對脾氣。若不是樂布衣馬上就要在秦雷手下打工。兩人說不定會立馬斬雞頭、燒黃紙、換名貼,結為異性兄弟的。

嘻哈一陣。樂布衣這才笑著提出要求道:「王爺府上又沒有那種光拿錢,不當差,地位還很高的差事,在下就幹那個了。」

秦雷假裝尋思片刻。突然一拍腿道:「有了,孤想到一個完全符合先生要求地差事。」倒把樂布衣唬的一愣一愣。他不過是漫天要價而已。就等著秦雷坐地還錢呢。卻沒想過世上還有那般好事,若真是這樣。去幹上一干也無妨,樂布衣竟然有些嚮往。

但秦雷下半截子話,卻險些把他氣死,「孤王一向優待烈士,所有為孤王犧牲的人,都會得到最高的榮譽,優厚的撫恤,自然也不用幹活,布衣先生準備何時為本王就義啊?」秦雷嘿嘿笑道。

樂布衣被秦雷氣地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苦笑道:「王爺真是……妙人啊!」秦雷得意笑道:「承讓承讓。」言畢,才正色道:「先生雖然嬉笑不羈,但卻是不出世的大才。對於能得到您地青睞,孤王實在榮幸之至,所以絕不會對先生提什麼要求,相反,您可以儘管提要求,只要能做到的孤就一定滿足。」

看著面色誠懇的秦雷,樂布衣滿意的點頭笑道:「我這人懶散慣了,為人也過於隨便,卻不適合太受拘束地……」說完,便笑而不語。

秦雷心中微微遺憾,但面上卻痛快答應道:「您來去自由,甚至不住在府中也可以,絕對無人能干涉,就算本王也不行,成嗎?」

樂布衣搖頭笑道:「沒必要如此矯枉過正,王爺只要能答應在下來去自由,只拜不跪便可,至於做什麼,還是先看看再說吧。」

秦雷欣喜道:「沒問題。」說著便要叫外面的秦衛幾個進來,給樂布衣收拾行裝,卻被他搖頭阻止道:「王爺不是說在下來去自由嗎?那在下準備過些日子再過去。」想了想,還是給秦雷個准信道:「王爺到了宗正府軍營後,在下自會前去尋找。」

秦雷只好點頭應下,兩人又喝了會茶,秦雷便起身告辭,樂布衣把他送到月門洞,才小聲問道:「王爺,在下向來自負做事天衣無縫,您是怎麼發現在其中破綻地,在下實在好奇地緊。」

秦雷神秘笑笑道:「本不想告訴你,但估計瞞不了多久,你回去再看看那簽壺便知道了。」說完拱手作別,往後山尋雲裳去了。

樂布衣撓頭的回到柿子樹下,把那個仍躺在小機上地簽壺拎起來,翻來覆去一看,不由啞然失笑,原來那簽壺底下,寫著幾個雋秀的蠅頭小字:樂向古是個大騙子,千萬別信他。

正所謂日防夜防,女大不由娘,教出個胳膊肘子往外拐的女徒弟。樂布衣也只有苦笑連連的份了。

落雁塔下夕陽斜,佳人候檀郎。

秦雷遠遠就看見落雁塔七層塔簷有個綠色的身影朝自己招手,笑著揮揮手,便快步進到塔中,沿著陡峭的樓梯往上爬,好一會才爬到了最頂層。

還沒有站穩喘口氣,便被雲裳拉著從窗戶鑽了出去。回到起先見到她的琉璃塔簷上。只見上面鋪著個寬大厚實的棉墊子,旁邊還有一大盤水果和一小盤點心,甚至還有些秦雷喜愛地蘋果甜酒。他這才知道,原來姑娘為這一刻準備很久了。

心胸便被溫柔填滿。秦雷輕輕攜起雲裳冰涼的小手,用自己火熱的大手保住為她取暖。雲裳輕輕掙了一下,便紅著臉任由他抓著了。

秦雷輕笑道:「這上面這麼高,又冷風嗖嗖的,讓人一點想法都沒有。小雲裳帶我來作甚?」雲裳聞言撅起小嘴道:「今兒個日頭好,本來這裡是午後曬太陽的好地方。誰成想你與我師……兄絮叨起來沒完。人家等你等到日頭快落山,都快凍成冰棍了,卻還要埋怨人家……」

秦雷連忙又是作揖又是道歉,雲裳見秦雷一次不容易。本來就不是真生氣,只是想聽情郎說些好聽的。哄開心罷了。不一會便從新笑靨如花起來。嬌聲道:「曬不成太陽看夕陽!」便拉著秦雷的手,到棉墊邊上。先讓他安坐下,自己也羞羞地坐在秦雷身邊,小鳥依人起來。

秦雷哈哈笑著伸出左臂將雲裳攬入懷裡,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她凍得冰涼的小身子。雲裳感覺快要幸福死了,再也顧不得羞澀,小貓一般使勁鑽進秦雷懷裡,小腦袋深埋在他的胸前,死活不肯起來,只留給秦雷滿眼瀑布般地秀髮。

溫香在懷,秦雷感覺說不出的滿足,忍不住抬頭向天際望去,不由呆住了……只見遠處一輪巨大的紅日,正消失在西方的地平線上。那紅色不如朝陽般鮮亮,不如正午時耀眼,卻是一天中最艷麗的美。那妖艷地光芒並不刺目,卻將整個天機渲染成紫紅色。那光芒射入雲海,便將潔白的雲彩變成了一朵朵瑰麗地玫瑰,而那光芒又從天際那一叢叢的玫瑰中透射出來,霞光萬丈照九州。

不由自主的,秦雷的視線往下移了移,這才發現他們兩個竟然處於整個中都城地最高點,氣度森嚴的皇宮、屋舍儼然地街區、以及那萬里樓、立國碑,還有那蜿蜒盤繞地玉帶河、小清河,竟可以被他一眼望盡。

望著如畫的江山,摟著如玉地美人,那一刻,秦雷才真正覺得,自己是實實在在的大秦皇子,而不是別的什麼。

過了一會,秦雷才想到,應該讓雲裳也看看這瑰麗的美景。

「雲裳……」他輕聲叫道。

「嗯?」姑娘近乎呢喃的應道。

「你不是帶我來看夕陽嗎?快抬頭看看吧,簡直是太美了!」秦雷直感覺自己言辭匱乏,簡直愧對美景。

懷裡的雲裳卻輕輕搖頭,不僅沒有抬頭,反而更緊的貼在秦雷胸口。

「小雲裳,怎麼了?不舒服嗎?」秦雷心道,不會在塔上被風催著了吧,趕緊關切問道。

「沒有……」雲裳甜甜地回答道,對於情郎的關心,她自然很開心。

秦雷這才放下心來,輕聲道:「那你是怎麼了?」

雲裳把整個上身都蜷在秦雷懷裡,舒服的輕輕呻吟一聲,才喃喃道:「夕陽每天都有,但你的懷抱卻不是……」

秦雷感覺心尖被狠狠的揪了一下,攬著姑娘蠻腰的雙臂稍稍用力,彷彿要將她融化進自己身體一般。這一動作引來了雲裳強烈的回應,她伸出玉臂,反手摟住秦雷的闊背,用一種近乎夢囈的聲音道:「再抱緊點,就算是在夢裡,我也想你再抱緊點。」

秦雷的心都碎了,一汩汩的暖流沖刷著他的心田,讓他微微顫抖著收回右手,輕輕勾起懷裡姑娘精瓷般的下巴。雲裳順從地抬起頭,那張傾國傾城的小臉便映入秦雷眼簾,秦雷看到了她柳葉似的細眉下。那雙滿含海樣神情地剪水秋瞳中,已經溢滿了淚水,而光潔的小臉上,也滿是淚痕。

雲裳注視著他火辣辣的雙眼,似乎明白了將要發生的事情,羞澀望他一眼,便緩緩閉上了那雙勾魂攝魄的大眼睛。只有修長的睫毛微微抖動著。顯示著玉人心中的緊張與期待。

就在這夕陽下、古塔上、彩雲邊,秦雷終於吻上了心儀已久地女孩。他火熱的雙唇輕輕印在雲裳凝脂般的臉蛋上,為她吻去那冰涼的淚水。秦雷吻得非常細心,一寸寸一點點。將雲裳臉上所有地淚痕全部吻去。

雲裳乃是冰清玉潔的小女孩,雖然以前與卿卿我我,卻都是發乎情而止於禮,那禁得起他這樣親吻。不一會,白嫩的臉蛋便變得滾燙酡紅。小手緊緊的抓住秦雷的衣襟,修長地雙腿也無意識的緊緊並在一起。來回搓動著……

終於,在親完姑娘地眼睛、瓊鼻,以及小臉上每一寸肌膚後,秦雷的雙唇準確而迫切地印在雲裳已經變得滾燙的雙唇上。雲裳先是嬌軀一震,旋即便笨拙而生澀的回應著秦雷地熱吻……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良久良久,也許是天長地久,兩人才結束這曠日持久、銷魂蝕骨的一吻。秦雷這才發現,玉兔已經高掛在天際,璀璨地群星照耀夜空。原來已經是夜了,這一回合可夠長地,秦雷自嘲的輕笑一聲。

卻沒聽到預想中懷中玉人地嬌嗔,秦雷低頭看去,只見雲裳鬢髮散亂、星目迷離,一手輕輕捂著微微發腫的香唇,一手按著砰砰直跳的芳心,顯然還沒有從初吻的震撼中擺脫出來。

秦雷的心頓時柔軟無比,將寬大的棉墊子掀起,把自己和懷裡的雲裳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鼻子和眼睛。鼻子是用來喘氣的,眼睛是用來看星星的。

秦雷一邊看著漫天的繁星,辨認記憶中的星座,一邊等著懷中的女孩平復下心情,不知過了多久,便聽懷中女孩輕聲道:「真美啊……」也不知她說的是那一吻,還是這撩人的月色。

秦雷當然不會傻到去確認此事,他只是點頭含糊道:「確實很美。」便轉移話題道:「雲裳,當時你留書出走,可把我心疼死了。沒想到這麼快又能見到你,又把我高興壞了。」

雲裳低聲道:「人家當時以為這輩子都會見不到你了,也是心疼死了。渾渾噩噩的過了幾天,卻被師傅尋到了。」

「鬼谷先生?」秦雷聲音一下提高,有些激動道:「你有沒有告訴他老人家,我很崇拜他?」

雲裳忍俊不禁,在秦雷懷裡笑得花枝亂顫起來,好一會才止住笑,仰起小臉,微微喘息道:「還是你自己跟他說吧,相信他很願意聽的。」

秦雷驚喜道:「真的嗎?我真有機會見到他老人家嗎?聽說他老人家神龍見首不見尾,很難見的。」轉而恍然道:「我明白了,只要把你帶在身邊,等他老人家想徒弟的時候,我就能見到了。」

雲裳搖頭笑道:「要見他也不難,你想什麼時候見都行。」

秦雷只當她說笑,也沒有在意,而是問道:「你師傅下山作甚?不會真因為想你吧?」

雲裳在秦雷懷裡換個舒服的姿勢,嬌笑道:「當然不會了,師傅若是想我,就把我喚回山上去了,那有親自下山看徒弟的道理。」說著有些黯然道:「師傅十七年前上山隱居後,便一直清淨自持,因果不染,過得輕鬆愜意。但此次公良羽和我造了那麼大的孽,師傅也終於坐不住了,他變賣了所有的家當,換成了一大筆銀子交給我,要我用來救治接濟南方百姓,以減輕我造下的罪孽。」

頓了頓,望著秦雷道:「師傅自己也出山了,他說這次自己對不起大秦,所以要為大秦做些事情。」

「所以就把你大師兄送到我這來了?」秦雷幸福萬分道,「咱師傅對我真好。」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四七章 你也是太后派來的?

雷終究還是一個人離開報恩寺的。雲裳還要打理鬼的資財,得頻繁往返於南北之間,不可能跟秦雷回去,但她許諾會在冬天落雪以後,到溫泉山莊去為永福公主診治,自然也可以陪秦雷住一段。是以他也說不上多遺憾,派了一小隊黑衣衛隨扈,又把幾處諜報科的聯絡暗號告訴了帶隊的沈乞,囑咐他務必保護好喬小姐的安全。

而樂布衣似乎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也許兩人今日的見面本就是偶然,所以他也沒有跟著秦雷一起走。

「布衣,布衣……」往溫泉山莊去的馬車上,秦雷反覆念叨著這個名字。

這讓陪著他的許田有些想法,他本就是個藏不住話的傢伙,便悶聲問道:「王爺,便是館陶先生,也沒見您那樣對他。」

秦雷斜靠在長椅上,卻沒有回答許田的問題,而是微笑道:「小田啊,我是對你有期許的,所以你要多看多想,將來才好大用……」許久不見的大用,對於沒聽過的人,總會好似一支強心針的。

許田乃是因著在南方歷次行動中表現卓著,更兼是黑衣衛的老人,被秦雷擢升為黑衣衛副統領,兼著斥候隊率,這才進入了王府的核心***,是以之前並沒聽過被秦雷用濫了的『大用』。聞言果然激動起來,正襟危坐等待王爺教誨。

便聽秦雷淡淡笑道:「你家裡也有園子。應當知道每種瓜菜都有自己地習性。如黃瓜絲瓜喜歡爬到高處,架在架上才能長的痛快;而芋頭、山藥這些卻要鑽進土裡,埋得嚴嚴實實。至於蘿蔔韭菜白菜之類的,對時令、土壤、日照的要求也各不相同。一個小小菜園中尚且需要分門別類、區別對待,更何況是更複雜的人的。」

說著坐起身子,輕聲道:「給你舉三個人的例子,一個是鐵鷹、孤的第一任侍衛長,他因為奸人陷害,在上京陪著孤王平白蹉跎了五六年的光景,歸國之後自然想哪裡跌倒的。哪裡爬起來,把失去地都補回來。若是孤讓他留在府中,仍舊當他的侍衛長,他必然二話不說,盡忠職守,甚至比石敢要做的還出色。但這樣他必然不會快樂,也無法發揮出最大的能量。換句話說,就是這個人浪費了。」

許田使勁點點頭,安靜的聽秦雷繼續說道:「再就是你說的館陶,他本身也是個極傲的人。也因此在齊國同樣浪費了十多年,把最好的青春光陰都搭進去了。現在有一次重來的機會,他是無比的珍惜。也存著給齊國那些不待見他地大人們一個響亮耳光的想法,所以他收起了自己的驕傲、磨平了稜角,心甘情願地在孤麾下效力,從不顯示自己的特殊。」

許田贊同道:「館陶先生與剛在齊國見到時,確實是天壤之別了,記得他那時候,總是白眼看人。張嘴就要嬉笑怒罵,現在卻是平和多了。」說著好奇問道:「那這位樂先生是否也會如此呢?」

秦雷搖搖頭,微笑道:「樂向古此人傲骨天生,有陶潛之風,不會為了五斗米折腰的。」說著呵呵笑道:「此人字布衣,便是告訴孤王,他志不在朝堂,純粹是幫忙罷了。這種人骨子就是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的德行。所以孤王不能給他高官厚祿、封妻蔭子,所能給予僅尊重爾。」心裡還加了一句。真是惠而不費。

許田知道王爺在教他如何統御手下。肅然受教道:「屬下愚鈍,多謝王爺指點。」秦雷點點頭。溫言勉勵幾句,便蜷進中長椅中不再說話。許田見王爺乏了,便放輕呼吸,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響。

馬車出了中都城,又向西南行了一個時辰,外面的黑衣衛敲門上車稟報道:「嘉親王世子在道邊求見。」秦雷活動下身子,對許田輕笑道:「這老小子定然是被他爹攆來的。」

果然,一臉疲憊的秦玄見到秦雷,便叫起了苦:「殿下啊,我家老爺子知道您要從這路過,從昨日起便叫我在這候著,未曾想昨日只有公主殿下地鑾駕,卻到今日才等到您。」

秦雷乾笑幾聲,抱歉道:「京中俗務纏身,是以讓永福她們先行一步,讓皇叔久等了,罪過罪過。」秦玄雖然一肚子怨氣,卻又不能那秦雷如何,又發幾句牢騷,便引著秦雷下了官道,沿著一條鄉間路,往嘉親王養生的莊園去了。

此時已是深秋,天地間一片蕭索,樹上光禿禿的,田間收割了秋糧,剛點上的冬小麥還未發芽,裸露著黃乎乎的土地,沒有一絲美感。大秦輩分最高的親王府邸,就坐落在這荒涼的天地間。

嘉親王早接到了稟告,親自到門口迎接秦雷,近一

,老親王明顯蒼老了許多,原本挺直的腰板也微微佝雷趕緊扶住老親王,兩人說笑著進了莊園。

日已正午,府中早擺好了宴席,請隆威郡王用膳,嘉親王闔府子侄陪著。大家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至親,幾杯酒下肚,再叔叔大爺一通叫,更是熱絡親近,自然賓主盡歡。

用了膳,嘉親王便請秦雷先去小憩一會兒,秦雷昨夜與雲裳卿卿我我,絮絮叨叨,雖未曾真個銷魂,卻也一宿沒睡,精神頭確實有些不濟,因而也就隨了老人家地好意,跟著秦玄去客房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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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覺睡到日頭偏西才醒過來,精神果然大好,在府中宮女的服侍下洗漱更衣,這才跟著等候多時地秦玄去了書房。

兩人在門口便看到嘉親王在揮毫潑墨。便輕手輕腳進去,立在一邊屏息看著。老王爺筆下地是一副寫意丹青,畫的是架上絲瓜:兩三根細細繡竿撐起地絲瓜架上,七八片墨綠的葉片下,結著四五根肥大的絲瓜,瓜尾上還開著一朵朵小黃花。

兩人進來時,這幅絲瓜圖已經基本成型,老王爺正拿著一支細湖筆看似隨意的在紙上勾勒著,畫出來的線條蔓蔓舞動,觀之雜亂無章。不一會。嘉親王長舒口氣,擱下手中的畫筆,再去看那些線條,稍微粗些的成了絲瓜的蔓莖,而那些細地,則成了絲瓜的捲鬚,立刻讓原本有些單調的畫面生動豐滿起來。

秦雷適時的發出讚歎聲,拊掌笑道:「皇爺好雅興,好丹青,更是好意境啊。」

嘉親王抬頭招呼秦雷坐下。呵呵笑道:「殿下謬讚了,塗鴉之作而已,當不得誇獎。」又指著畫幅左上角的留白道:「這裡還差點什麼。請殿下賜字如何?」

秦雷心道,不是磕磣我吧?嘴上忙道:「叔爺說笑了,就我那手雞爪瘋,實在是拿不出手來的。」

嘉親王『哦』一聲,戲謔笑道:「王爺是瞧不起我老頭子了?您的墨寶就連東齊書法大家顏行璽看了,也說:『字好、詩好、人更好。』」

秦玄也笑道:「是呀殿下,誰不知道顏大家最是挑剔。輕易不開口誇人的,殿下的墨寶能被他誇獎,咱們整個中都城都跟著臉上有光啊。」東齊號稱禮儀之邦,詩書傳國;南楚更有華章之美,文辭無雙;在這兩國面前,孔武有力的西秦,卻是有些自卑地。

秦雷見推脫不過,只好硬著頭皮上前,提起一支湖筆。懸在空中卻犯了難。到底寫什麼好呢?他倒不怕字寫得不好,露了怯。自從拜詩韻為師後。他每日都要按她的要求臨柳公權顏真卿的碑文,從無一日懈怠。再加上他本就聰明,勤練不之下,簡單寫幾個字還能應付過去,不至於貽笑大方。

但秦雷也算在廟堂上浸淫過一段時間地人了,自然不會認為嘉親王就是請自己題個字那麼簡單,那是要為接下來的談話開個頭,頂個調的。

所以這個詞不能太張揚高調,也不能太過媚俗。沉吟片刻,便有了主意,但見他凝神靜氣,輕蘸濃墨,懸筆於留白之上,手腕瀟灑晃動之間,七個滿含鄉土氣息的行楷大字便躍然紙上。

「須知瓜菜半年糧!」父子倆同時跟著秦雷的筆端念道。再看那副絲瓜圖,與這句題詞果然十分貼切,相得益彰。

但關鍵還是這字畫中蘊含的東西。按說此時作畫,總逃不出花鳥蟲魚,山水仕女之類的窠臼。但嘉親王偏偏要在這蕭索地深秋,畫上幾個枯繡上的大絲瓜,並不是老頭饞了,而是在試探秦雷能從中看到什麼?

若是他能欣喜於碩果纍纍,寫些歡愉之語,便說明他是個樂觀開朗之人。

若是他能看到這秋實之後的嚴冬,寫些感傷之詞,便是個居安思危之人。

若是他能看到詩情畫意,那便說明……這位王爺腦殼壞掉了,說胡話呢……

但秦雷給出的回答是,『須知瓜菜半年糧』,他不僅從這秋實背後看到了漫長的隆冬春荒,還進一步思索了如何應對的法子。卻要比單純的悲憫要上乘得多。

嘉親王低聲念叨幾遍,拊掌讚歎道:「這字讓人看著踏實、安心,放心。王爺未及弱冠,卻已閱盡世情,胸有千秋。更難得的是毫無年輕人的虛浮誇張,難得地實實在在啊!」說著撚鬚欣慰笑道:「果然是字好詩好人更好,實乃我大秦之福、皇室之福啊!」說著高聲吩咐秦玄道:「快把殿下的墨寶送去裱糊,老夫要懸掛在書房之中。」

笑著應下,捧起畫,裝進畫匣之中,便端著匣子告辭把地兒留給兩位王爺說話。

嘉親王拉著秦雷到偏廳用茶,坐下後又仔細打量他一番,越看越是欣喜,臉上地笑意也就越濃。虧著秦雷地臉皮厚度可觀,才沒被他看羞了。看了好久也看不出花,老爺子這才收回目光,蒼聲笑道:「王爺可比一年多前看著出落多了。」

秦雷呲牙笑笑。摸摸下巴道:「可不,您看,那時候下巴跟個扒了皮地雞蛋似地,現在倒好,成了長了毛的小雞仔了。」那毛茸茸的下巴,確實像個剛孵出來的。

嘉親王被他逗得前仰後合,哈哈大笑一陣,才喘息道:「殿下卻要少逗老夫大笑,說不定哪會就笑得背過氣去了。」怕秦雷誤會,又補充道:「微笑即可……」

秦雷笑著點頭應下。又聽嘉親王有些索然道:「殿下是成熟了,我們這一代也快要入土了。」

秦雷忙溫聲安慰道:「叔爺老當益壯,自然會松鶴延年,切莫說些不吉利的。」

嘉親王搖搖頭,望著秦雷輕聲道:「人生七十古來稀,老夫已經七十有九了,早已經知足,至於什麼時候去見先帝爺,卻不在乎的。」說著說著,聲音漸漸低沉下去。但一字一句仍清晰的傳到秦雷耳中:「老夫一個安樂王公,去了倒不打緊,但有一個人一旦不在了。咱們老秦家的天可就要塌了。」

秦雷沉默片刻,輕聲道:「皇祖母?」

嘉親王點點頭,沉聲道:「我這位老嫂子從十七年前力挽狂瀾起,就一直是咱們秦家的定海針,現今雖然在深宮中頤養天年,但她地影響卻沒有稍減。」

秦雷面色逐漸鄭重起來,這是他幾天來第三次聽到別人提起文莊太后。一次是在丞相府。文彥博說他除了文莊太后,誰也不信。第二次是在報恩寺,樂布衣說他除了文莊太后誰也不服。而這次,嘉親王乾脆告訴秦雷,皇族沒有誰都不能沒有那位老太太。

老王爺話鋒一轉,蒼老的歎息道:「但是我這老嫂子年前就要過喜壽了,雖然身體康健得很,但老夫進宮請安的時候,也常常跟我說起感覺天不假年了。」

秦雷皺眉道:「皇祖母養生有道。長命百歲也是可以期待的,叔爺過慮了。」即使認同嘉親王的話。他也必須出言反駁一下。否則便是不孝。

嘉親王呵呵笑道:「就算老嫂子真個能長命百歲,殿下就真個忍心看著一個八九十的老太太仍要擔負著庇護皇族的重任?」說著幽幽道:「就算真個忍心。難道真個放心嗎?」

秦雷已經知道老王爺把自己請來作甚了,點點頭,沉聲道:「叔爺有什麼要訓導的,儘管直說無妨,孩兒聽著就是。」

嘉親王笑道:「呵呵,年輕人卻是受不了老傢伙的囉嗦。好好好,那就長話短說。我問你,有沒有膽量接過老太后的擔子?繼她老人家之後,給我們這些龍子龍孫,先皇苗裔們撐起一片天地來?」

秦雷面色陰晴不定地變換一陣,才輕聲緩緩問道:「叔爺認為我夠資格嗎?孩子自覺還太稚嫩了些。」見老王爺仍捋著鬍子笑望著自己,秦雷只好擺手認輸道:「好吧,我承認我裝嫩,但您老總要說明白可以給到我什麼資源,讓我看看有沒有這個可能。總不成什麼也不給,就讓孩兒挑起這副擔子吧?」

說完,覺得自己語氣有些不恭,又加了一句道:「孩兒一向覺得,兩個肩膀扛著頭,就已經很累了,卻不感再胡亂加擔子……」又一本正經道:「孩兒還要長個呢。」

老頭子不禁莞爾,面帶笑意道:「殿下說的很有道理,人要管好自己就已經很累了。」面色漸漸鄭重道:「但是你生為皇子,享受榮華富貴的同時,卻也不能推卸你地擔子。」轉而又柔聲道:「不要擔心自己做不來,我們這些老傢伙會全力幫你的。我們這些老王公雖然都老不中用了,說話也沒幾個人聽。但家裡的孩子還是不敢違逆的。」

秦雷抬頭望向嘉親王,幽幽問道:「又是太后她老人家派您來的?」

嘉親王面色一滯,呵呵乾笑起來……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四八章 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親王沒有否認,他確實是受了太后的命令,前來與秦但與樂布衣不同,他是太后的小叔子,知道更多的事情,還擔負著為太后傳話的責任,所以當秦雷悶悶的問起:「為何我在她身邊時,她老人家一個字不提,非要兜個***呢。」嘉親王笑著為他解惑道:「王爺不要多心,有些話太后她老人家是不能說的,她還得顧著您兄弟的和睦不是。」

這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秦雷點點頭。嘉親王怕他多想,又溫言安慰道:「雖然不能說,但她老人家從來都是最關心殿下您的。」說著輕聲道:「兩年前,您還在東齊的時候,咱們和齊國談判破裂,當時太尉府上可是很傾向於把您犧牲在上京城的。殿下最後能絕處逢生,除了靠您外公家全力營救,還有她老人家的鼎立相助。」

秦雷聞言沉吟道:「當時沈家接我回來時,用的名義便是太后她老人家想我了。」

嘉親王笑道:「你看沈家小心翼翼的樣子,若沒有太后的首肯,他們敢用她老人家的名義行事?不止是這個,太后還親筆給齊國的老太后寫信,把那老太太感動的涕淚橫流,說什麼也要皇帝把您放回來。天子無不以孝治天下,這才有了您的回國之路。」

秦雷感慨道:「確實,當時我還與沈家舅舅感歎,事情怎麼順利的邪門,當時只當是用幾百萬兩巨資開道。把齊國地大小貴人砸暈了,卻不知道還有奶奶在背後撐腰。」

嘉親王笑道:「還有您一回來就開罪了如貴妃,卻也是她老人家把您護下來,又讓太子爺把他的太子衛分一半給您防身用,這才有了您的北山牧場之行。



秦雷心道,我只當老二出手大方,愛護兄弟,還著實感激好一陣子,卻沒想到這小子只是送的干人情。轉念一想,必然是太后希望自己承老二個情。心裡也就平和了。

嘉親王見秦雷面露感動之色,又加把勁道:「如果說這兩次,僅是老祖母為了補償流離多年的小孫孫。但後面幾次,卻是太后她老人家在有意栽培維護您。」

秦雷點頭道:「當時南下,若沒有***幫助,我是寸步難行的,別說平定叛亂,整頓兵制,能保全自己就是萬幸了。」

嘉親王頷首笑道:「老夫說句不中聽的,殿下雖然貴為皇子。又天縱之資,但一無根基,二無經驗。且歸國之後。面臨的環境又險惡無比,之所以一路行來還算順遂,除了您個人的努力之外,也是離不開她老人家地照顧的。」

尋思片刻,老王爺又小聲道:「那次你在山南遇刺,便是太后調動了皇家密諜,用三省之力。組成了絕殺,這才幹掉了李一姜,震懾住宵小,讓他們不敢再打直接消滅殿下的主意。」

秦雷一臉的震撼,他一直以為是昭武帝突然轉了那陰柔的性子,為自己報仇呢,原來還是慈寧宮那位可愛的老太太幫的自己。面色一陣激動,真心道:「這次回京,真正算是站在廟堂之上了。才真真感受到那些士族大閥的能量,竟是讓天子也不得不暫避其纓的。回想起自己一路行來。如有神助。今天才知道她老人家就是那位大神。」

說到這,秦雷坐正身子清聲道:「我秦雷雖然從不自認好人。但還是知恩圖報的。漫說皇祖母為我做過這麼多地事情,幫了救了我那麼多次,單單那份祖孫情,就讓孩兒一定要答應她老人家要求的。」遂堅決道:「叔爺請講吧,皇祖母想讓我做什麼?」

嘉親王也正色道:「殿下有這份孝心那是最好。」說著從袖子裡抽出一張黃綾,起身肅聲道:「傳太后懿旨。」秦雷忙起身施禮道:「兒臣秦雷接旨,聖皇太后慈安。」

「聖慈安。」嘉親王沉聲念道:「太后聖諭:吾孫雨田,奶奶已經七十有六了,原本從不服老,但自今年春裡起,雙眼漸漸花了,耳朵也開始背了,到了秋裡更是食不知味,身子倦懶。確是不服不行了,眼看大去之期不遠矣。但心裡總是放心不下操心幾十年的秦家上下,卻要為宗族安排好將來,才能瞑目。」

老親王頓了頓,接著道:「吾孫聰慧,對當今天下大勢,國內紛爭,自然比老婆子看地清楚,無需多言。吾嘗對嘉親王言,縱觀秦室上下,能佑我國祚,護我宗室者,唯汝與秦靂爾。然你大哥心有耿介,對陛下與老身幾多誤會,是以此任非你莫屬。」

「老婆子對你有三個要求,一者,善待宗室,宗室為我皇家之本,宗室強則皇家盛,宗室若則皇家衰。因而不到萬不得已,不准濫開殺戒。二者,耐心整武,切勿急功近利。要知十七年前,奶奶便是憑著咱們那些不爭氣的宗族軍,才能在中都城裡說上話。這些人並不是外界所想那樣草包,奶奶相

能讓他們爭氣的。我已經囑咐那些老東西們全力助太過擔心。」

「其三,無論用什麼法子,一定要在明年秋裡的軍演中勝出,相信老婆子,只要一次勝利,這些不爭氣的東西便會大變樣的,否則永遠不能與禁軍相提並論。只要你做到這三點,老婆子便心滿意足了,也不枉我的一片心意。之所以還要讓你叔爺跟你講,其中原委,相信你也明白。」

「另外,有位樂先生向古近日會去找你,其身份不便明說,但其乃當世大才,當年更是幫了奶奶無數地大忙,奶奶能在火種取粟,將咱們秦家保留下來,他是居功至偉的,咱們皇家欠人家的,幾輩子都是還不清的。即使奶奶也只能好言好語地邀請。望孫兒能執師徒子侄之禮,善待善待,定然終生受益無窮。言盡於此,好自為之。」

秦雷恭聲接旨,嘉親王趕緊將他扶起來,重新落座說話。宣了太后的旨,兩人便算是為同一目地而奮鬥的同志了,說起話來自然直接了許多。秦雷也終於提出了困擾他好久的問題:宗正府兵究竟怎麼了?為何在曇花一現後又迅速打回原形?

當時還不算太老的嘉親王,自然親身參與過此事,秦雷算是問對人了。沉吟片刻。嘉親王蒼聲道:「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地,其實經過那麼長時間的保衛戰,咱們地府兵雖然素質上還比不過禁軍,但悍勇無畏是毫不遜色地,若是擇一二勇將,悉心調教一番,戰力總會保持在水準以上的。可當時地環境……」嘉親王歎息道:「李家和另外一家把持著幾乎全部的禁軍,咱們卻只有兩支打殘了的御林軍和宗正軍。當時那兩家雖有矛盾,但對皇室的戒懼是一致的。若是咱們硬抗,必會讓他們暫時放下紛爭。聯手把咱們碾為粉。」

秦雷恍然道:「所以皇祖母就主動解散府兵示弱,再找人說項,讓兩家都相信皇室的存在不僅不能威脅到兩家。還可以成為相互對立的兩家之間很必要的緩衝。」

雖然沒有親見,但秦雷憑著推測,便將當日的情形說得分毫不差,讓嘉親王頻頻點頭道:「不錯,僅留下御林軍的皇室,終於讓那兩家感受不到威脅。他們又沒有把握一定能勝過對方,所以也希望在做好準備前有個緩衝。」

說著有些後怕道:「當時市井小民都知道。

兩家均勢打破之日,就是大秦改朝換代之時。那時咱們皇家人人自危,誰也想不到,僅僅過了十幾年,局勢便被太后她老人家一步步挽了回來,咱爺倆也有機會在這說話。」

秦雷點點頭,輕聲問道:「那些解散了地宗正府兵去了哪裡?」

嘉親王捋鬚笑道:「王爺問到了點子上,太后給你最大的支持,不是那位鬼……才一般的古什麼。也不是我們這群老東西,而是這個……」說著從袖中掏出一個小冊子。遞給秦雷。輕聲道:「這是當年跟著太后守城地兵士名單,您一定要貼身藏好。這可謂是她老人壓箱底的寶貝了。」

秦雷點頭接過,翻看一看,差點被上面一個個的名字晃暈了眼,失聲道:「這麼多將軍、知府?」他在第二頁找到了秦有才幾人的名字,在一排排的人名中,居然極不顯眼。

嘉親王自豪笑道:「十七位將軍,五十八位校尉;一個總督,三個巡撫,二十四位知府,還有七十七位七品以上官員。這一百八十位各級官員,便是那些退役府兵今日的所在。當初太后對李渾等人道:『今日我們解散府兵,但這些人都是有功於社稷的,老婆子實在不忍心看到他們餓死街頭,求你們給個出路,若是不放心,老婆子就把他們拆散了,外放到各地當個小兵小吏,也算讓他們有口飯吃吧。』」

頓了頓,喝口水,老王爺接著道:「李家、皇甫家,還有後來地文家,都覺得只要宗正府兵被拆分到各地,遠離了京畿,便不可能再對廟堂之上構成影響,何況只是些縣丞、隊率之類的小官。便答應了老太后的要求。」

秦雷歡欣道:「這手化整為零卻騙過了所有人。」

嘉親王端起茶杯,痛快喝一氣,哈哈笑道:「當時那位樂先生說,咱們既然遠遠落在了別人後面,便只能從長計較,在中樞採取守勢,在地方各省培植力量,十年休息,十年增長,二十年便可與其一較長短。而眼睛總是盯著中都這巴掌大點地,腦子最多也就考慮三年五年之內的事情。那些小兵小吏當時不算什麼,但架不住人多時間長,十六七年下來,便有了今日這一百八十名能員幹將。」

秦雷讚歎道:「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這位樂先生實在是經天緯地之才啊!」他也終於明白樂布衣對府兵的狂熱來自何處,除了也

曾指揮過他們外,更多是因為他十七年前的籌劃,終結果地日子。

「殿下說得太好了。樂先生確實是謀萬事、謀全局的神人,您切莫怠慢了。」說了這麼多的話,近八十高齡地嘉親王已經非常疲倦了,但他的精神頭卻出奇地亢奮,喝口參湯提提神,沉聲道:「這些人本就是咱們皇室宗親,又對太后忠心耿耿,雖然為了太后給地任務,與各方實力虛與委蛇,但骨子裡還是咱們秦家的人。」說著誘惑秦雷道:「他們可皆受著你那宗正府地管轄。只要殿下能把這次的差事辦好了。

八成老嫂子就會真正把這些人交給您地。」

秦雷立刻想到當日在晴川湖的遊船上,秦有才他們三個一提起太后便畢恭畢敬,聽了太后問及,幾個大老爺們竟然還痛哭流涕,那種感情,那種忠誠,卻是不好輕易收買的。

當時薛乃營那個老滑頭說什麼,他們幾個是跟著太后抬擔架的,秦雷那時心裡就在嘀咕,幫著抬擔架的平民百姓多了。怎麼就你們那麼好命?現在自然明白了,太后定然囑咐過他們低調行事,不要讓人提到他們就聯想到府兵。是以倒也不怨薛乃營含混其詞。

秦雷心中歡喜。原本以為自己那大宗正一職僅是個擺設,卻沒想到裡面還有這麼多道道。但轉念一想,卻又沒那麼高興了,凝眉道:「咱們宗正府就能管著京裡的幾千戶宗親,但人家天南海北的不再京裡,卻是鞭長莫及的。再說就算這些人聽我的,可人家都是大大小小的官了。也不能再回來當兵,還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啊。」

嘉親王撚鬚笑道:「這些問題,咱們十幾年前就想到了,老太后給所有外放地府兵下令,讓他們各自訓練忠誠可靠之人,這十幾年來又不知繁衍出多少。」

秦雷驚喜道:「可有能充實進府兵之人?」

「那是自然,那七十五位將軍校尉,皆在各自軍中培植親信,接納宗室子弟。這麼些年下來,每人拿出百八十個不成問題。而且還不會驚動軍方。」老王爺瞇著眼睛。快意道:「這些人已經接到了太后她老人家的命令。把秘密訓練、安插在軍中的手下退役一部分,盡快趕到中都向殿下報道。相信不用多久,殿下就可以擁有一支強大地基本力量,不至於白手起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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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很滿意,這支天上掉下來的援軍完全是意外之喜,而且他們來自天南地北,原屬於不同軍隊,更有利於秦雷計劃的實施。

秦雷很高興。在離開嘉親王府,去往溫泉山莊的路上,他一直哼著古怪難聽的歌謠:「咱們的老…百姓…今個真高興!高興!」讓同車的許田胃裡一陣陣抽搐,卻還要裝作若無其事地樣子,確實難為他了。

由不得秦雷不高興,自從來到這個世上,他一直是孤軍奮戰,雖然沒有指望過別人幫自己什麼,但那種孤立無援,以一己之力與天下為敵的感覺著實不好。現在終於知道慈寧宮是向著自己的,老太后是幫著自己的,這種感覺真好,秦雷一把推開車窗,探出頭去,放聲大喊道:「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聲音透過飛馳的馬車,傳到碧藍如洗的天空,把路過的大雁驚得高高飛起,還一陣雨似的劈里啪啦下了很多新鮮的鳥糞,把正張大嘴巴狼嚎地隆威郡王殿下淋了個正著。

他甚至只來得及閉上眼睛和嘴巴……

一句古人名言突兀的浮現在他腦海中:『人歡無女子事,狗喚搶屍米吃』,可老子不是犬啊?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四九章 湯中牢丸

泉山莊座落在京郊四十里的湯泉山上,湯泉山綠水逶麗,因著山中大大小小近百處溫泉,山上林木四季常青,層巒疊嶂,讓沿著蜿蜒山路上山的隆威郡王殿下不由讚歎稱奇。

山行四五里,見一亭,名曰『迎客』,過亭左轉,眼前豁然開朗,便見一座古樸的莊園掩映於綠樹丹崖之中,莊園的山門上懸掛一塊匾額,刻著三個墨色古篆大字『溫泉宮』。

府中下人早已得到通報,雞飛狗跳的跑出來,在大門前分成兩列,跪迎王爺車駕。黑衣衛上前將中門大開,車隊便徑直開進了別院之中。秦雷從車窗往外看,但見這溫泉宮規模宏大,庭院深深,隨處可見古樹參天,雕樑畫棟,確實是人間一大勝景。

馬車在內院停下,許田打開車門,便見到若蘭站在車下,笑語盈盈的候著。秦雷朝她笑笑,縱身跳下馬車,一隻手便習慣性的去攬若蘭的柳腰。卻被她輕巧躲過,朝秦雷抱歉笑笑,輕聲道:「公主和詩韻姐姐在裡面呢。」

秦雷撓撓頭,嘿嘿笑道:「不好意思,習慣動作。」說著輕聲問道:「永福沒生氣吧?」對於自己不聲不響便離開兩天,他還是心中惴惴的。

若蘭微微搖頭,小聲道:「公主一直鬱鬱寡歡,都沒問過爺去哪了。」

若蘭的回答讓秦雷感覺自己很失敗,乾笑一聲道:「是嗎?那我去看看。」

這時詩韻也迎出來了。

朝秦雷福一福,輕聲道:「王爺請留步,公主殿下剛剛吃了藥睡下,不便打擾。」說著給秦雷個眼神,秦雷會意地點點頭,便攥一下若蘭的小手,跟著詩韻到了偏廳說話。

進了屋,詩韻關上門,為秦雷解下披風,又用笤帚輕輕打掃下身上的征塵。動作溫柔自然,就像一位迎接丈夫歸來的小妻子。

秦雷微笑望著詩韻的一舉一動,輕聲道:「謝謝。」詩韻微微搖頭,朝秦雷溫柔的笑笑,便引他在桌邊就坐。為秦雷沏上溫度剛好的茶,詩韻才款款坐在他的對面,面帶笑容的望著他。

秦雷端起茶杯,輕啜幾口,便放下道:「我已經平靜下來了,你可以說了。」他旅途勞頓。到了地頭後,永福卻又不見他,心情自然焦躁。這時與他說話。不免會說擰了,平白產生些誤會,是以詩韻先讓他的心情放鬆下來,才與他說事。

趁著秦雷喫茶地功夫,詩韻也打好了腹稿,聞言輕聲道:「公主今年十五歲了。」

秦雷點點頭,輕聲道:「不錯。上月剛過的生日。」

詩韻『嗯』一聲,小聲接著道:「有些原本懵懂的事情,被那天的解籤詩一點,公主殿下卻開始明白了。」

秦雷眉頭微微蹙起,也不說話,就這樣靜靜的望著詩韻,聽她接著道:「但是事情有些殘酷,所以公主一時接受不了。」說著輕歎一聲,小聲道:「越是聰明的人。便越愛鑽牛角尖,何況她還是個孩子。」

秦雷閉目回憶那天若蘭複述的詩詞。「『喜樂喜樂。暗中摸索』是說心裡有些不能說的快樂,但『水月鏡花。空中樓閣』希望成為泡影,『銜石填海,拋珠彈雀』任憑如何努力都是白費。而『視而不見、反成耽擱』是說還會因此平白錯過些什麼,『道是柳暗花明,不料終究難償』還會空歡喜一場。『遇不遇、逢不逢,月沉海底、人在夢中』,遇到了不該遇的人,一生在夢中逃避。」

也虧得他記憶力驚人,才能把這判詞一字不差的回想起來。沉吟片刻,秦雷輕聲道:「她是不是喜歡上什麼人了?我記得她問地是姻緣。」

詩韻光潔的額頭頓時見汗,艱難的點點頭,心道,這位爺某些方面真是鈍感。剛想說幾句點醒他一下,便聽秦雷砰地一拍桌子,差點把她嚇掉了魂。

秦雷見驚著了詩韻,忙不好意思道歉,詩韻捧著心口微微搖頭,苦笑道:「不打緊,王爺請勿激動,有話慢慢說嗎。」

秦雷撓撓頭,訕訕笑道:「我就是憋屈地,發洩一下哈。」說著搖頭道:「我就不信還有我辦不成的事?」

詩韻小嘴微張,輕聲道:「王爺雖然厲害,但這個事情是誰也辦不成的吧。」

秦雷擰眉恨恨道:「不會的,你告訴我妹妹喜歡誰,我這就去把他抓來,哪怕是有婦之夫,我也要讓他休妻再娶!」

詩韻聽了,想笑又笑不出來,幽幽道:「王爺想岔了,公主並沒有喜歡上旁人。她自小身子不好,常年深居簡出,怎麼會接觸過旁人呢?」

這話說得直白,秦雷又不傻,轉眼便明白了其中的涵義,雙眼瞪得銅鈴一般,失聲道:「這事卻不好拿來開玩笑。」

見他失措的樣子,輕聲安慰道:「公主不過是懵懵懂非,把親情友情和那個……一時搞混了罷了,咱們只需好生引導,公主聰慧靈秀,定然會分得清的,王爺無需太過焦急。」

秦雷也覺得自己太過大驚小怪,訕訕道:「確實啊,十幾歲地小屁孩知道什麼,恐怕連什麼是親情、什麼是那啥都分不清,我卻有些瞎緊張了。」

詩韻抿嘴輕笑道:「王爺也是關心則亂。」

兩人笑笑,把這件事情算是定了性,都道是小女孩的青春期懵懂而已。秦雷長吁口氣道:「雖然事情不大,但還要個解決辦法,還不能傷到永福。」對於這個天上掉下來的小妹妹,秦雷寶貝的不得了。尋思半天,咬牙道:「要不我先搬去農場住,你再好好開解她一下。等日子久了。她地心淡了,我在給她物色個好男人。」

詩韻想了想,輕聲道:「王爺無論用什麼法子,都要先去見見公主再說,否則她會多想的。」

秦雷點點頭,閉目回想下從前,自責道:「我只當她是小孩子,的確有些過於親暱了,卻不曾想到,小女娃這麼快就長大了。不該永福的事。全怪我。」

詩韻微微搖頭,柔聲安慰道:「哥哥疼愛妹妹有什麼錯?王爺怎能因噎而廢食呢,」說著用夜星般璀璨的眸子望向秦雷,羞澀道:「每次見到王爺小心翼翼地哄公主開心,妾身都很是……羨慕地,」又覺得這話太過曖昧,趕緊補充道:「羨慕你們的兄妹之情。」

秦雷聞言心情好轉,也不願讓詩韻擔心,促狹笑道:「那你也可以給我當妹妹啊。」

這話說得忒是無恥,也忒是不好回答。卻難不倒冰雪聰明地詩韻,只見她小臉先是微微一紅,轉又一臉笑意地望著秦雷。清脆道:「謝王爺厚愛,請受小妹三拜。」說著便要起身給秦雷行禮。

真要結拜了,以後豈不要兄妹相稱?老子可是想當你老公的,不想當你老哥,秦雷趕緊求饒,詩韻也不是真想給他當妹妹,說笑幾句便繞了過去。一時間,屋內其樂融融。

秦雷這才感到有些餓了,看天色快到中午,也不想再麻煩廚房,便從桌上揀些果子蜜餞充飢。詩韻見了,從他手中奪下點心盤子,笑著嗔怪道:「回了家還吃這些,倒讓旁人說我們不會伺候人了。」

秦雷嘿嘿笑道:「看來是有驚喜。」

詩韻點頭微笑道:「妾身和若蘭妹妹早上就包好了牢丸,咱們說話功夫。她那邊也該出鍋了。」話音未落,門口便響起敲門聲。待秦雷應了後。若蘭便提著個食盒裊裊走進了,先向秦雷行禮。待要向詩韻行禮時,卻被她一把拉住,親熱地挽著胳膊到了桌邊。

兩個女孩一個把桌上的水果點心盤子收拾到一邊,一個把食盒放在桌上,一掀蓋子,騰騰的熱氣便從中散了出來。若蘭飛快把食盒中的幾個碟子端出來,手指還是被燙了一燙。一放下碟子,若蘭便忙不迭的把雙手捏在兩個小耳垂上,一邊朝秦雷笑道:「王爺快趁熱吃吧,這是詩韻姐姐和奴婢一起給您包的。」

秦雷接過詩韻遞過來的筷子,眉開眼笑道:「有人疼就是好哇。」待熱氣散盡,三大盤肚兒圓圓兩角尖、半月似的『湯中牢丸』便出現在他的面前。

所謂『湯中牢丸』,顧名思義,就是把肉或者菜的丸子用面皮包起來,下在湯中,也就是後來說地餃子。對於這種上千年都沒變樣的吃食,秦雷自然偏愛之極,伸出筷子夾一個大的送到嘴邊,使勁吹吹氣,輕輕一口咬下去,鮮香滾燙地湯汁伴著肉餡便進了口,入了肚,頓時感覺渾身三百六十萬個毛孔都舒服的不得了。

顧不上說話,秦雷一邊伸出大拇指向兩位姑娘表示讚許,一邊飛快的夾起一個又一個皮薄餡厚,滋味鮮美的牢丸送入腹中。不一會,一盤半水餃便風捲殘雲一般消失不見。

秦雷這才舒服的打個飽嗝,接過若蘭遞來的餃子湯,一邊小口喝著,一邊自問道:「什麼是生活?」

詩韻和若蘭可不是跟他一天兩天了,對他的名言早已耳熟能詳。相視一笑,兩位姑娘一齊嬌聲道:「這就是生活。」

秦雷聽了,雙眼笑得彎成新月一般,拍著肚子接道:「豬一樣地生活!」惹得兩個姑娘笑作一團。

詩韻和雲裳也不再去麻煩,便把秦雷沒吃的一盤端過去,頭對著頭吃了,就算把午飯湊活過去了。

正吃著,小丫頭錦紋進來輕聲稟報道:「公主醒了。」三人相互看了看,秦雷讓兩人繼續用飯,自個兒起身道:「我去看看。」詩韻給他個鼓勵的眼色,秦雷笑著收下,便跟

去了永福的臥房。

永福的臥房在莊園裡日照最好的閣樓上,此時正是中午,房間裡滿是深秋溫暖而不灼人的陽光,溫度比外面高了很多,讓人舒服的想睡覺,尤其是在剛剛飽餐一頓後,尤其是在長時間的沉默後。

因而坐在床邊。陪著永福發呆地秦雷,不一會便頻頻點頭,好像很同意姑娘的意見一般。永福原本感覺了無生趣,臉上也滿是幽怨,但見大哥這副憨態可掬地樣子,終是忍不住微微一笑,可惜秦雷已經半睡半醒,無緣看到春回大地地美景。

緊接著,永福便想起大哥旅途勞頓,還沒有好好歇息。一聽說自己情緒不好,卻還要急吼吼的來安慰,不僅為自己地任性暗自羞愧起來。再想起自己那點紛亂的心事,不由愁腸百結起來,癡癡的望著大哥俊朗的面孔,淚珠子便無聲無息的從眸子中滑落下來。

少女地感懷最複雜,她們能從落花聯想到傷逝,繼而聯想到光陰,再轉個彎想到流水上去。旁人只會以為她們從落花想到了流水,但誰又能知道。在女兒芳心中,早已經轉了許多個彎子,流了數不清的淚水。

秦雷似有所覺的睜開眼。便看到妹妹哭了起來,心道,她定是心情不好,又惱我打盹。手忙腳亂的從床頭拿起塊絲巾便要給她擦淚。

「壞大哥,那是抹布!」永福鬱悶道。

秦雷趕緊收回手,撓頭道:「是嗎?怎麼到處亂擱。」又看了看那竹花的絲巾,搖頭道:「卻是比大哥的手絹還要乾淨些。」

看到大哥的滑稽樣。永福忍不住撲哧笑了。秦雷心裡長舒口氣道:應該晚兩年要孩子,哄著真是太累了。

哭哭笑笑一陣子,永福算是把胸中鬱積的塊壘吐淨,幽幽道:「哥哥卻也待不了幾天。」

秦雷知道自己眉宇間的離別之意瞞不過蒽質蘭心的小妹,不好意思地乾笑一聲,解釋道:「哥哥假假也是咱們宗正府的大宗正,這快入冬的節骨眼上,確實有些忙。」

永福點點頭,勉強笑道:「哥哥直須忙。不用顧及小妹,有詩韻姐姐、若蘭姐姐陪著。小妹不會悶地。」

秦雷會哄假生氣的永福。卻不會哄真傷心的妹妹,只能坐在那一個勁的撓頭。午後陽光照進房裡,許許多多纖毫畢現的細小灰塵,被秦雷劇烈的動作帶動著四處飛散。給房裡增添了許多紛亂的意味。

良久,泥塑般靠在床沿上地永福,突然輕聲歎道:「活著真的很麻煩……」

秦雷聽了,眉頭又一次皺起,霍得起身坐在永福床邊,直直望著妹妹有些呆滯的大眼睛,等她把視線集中在他的雙眼上時,秦雷才沉聲道:「好妹妹,你知道嗎?人活著不僅很煩,還很苦、很累、很無奈、很傷心、很沮喪、很羞恥、很悲哀……」

感覺自己的語氣過重,長歎口氣,柔聲道:「想一想我們的祖母文莊太后,她老人家九歲喪父、十一歲喪母,十三歲進宮服侍先帝,二十七歲喪子,五十八歲先帝駕崩,隨後又喪失兩個兒子,僅剩下父皇一人,整個皇室處於風雨飄搖之中,甚至大秦都有隨時覆滅的可能。她一定悲傷過,一定沮喪過,但她老人家說活著真煩了麼?沒有!她老人家笑納了老天給她的不公與折磨,為了自己的目標,或者說是理想,全力以赴,奮起抗爭。這才有了你我地今天,才有了這趟溫泉宮之行。」永福湖水般的眸子終於泛起了波光,顯然她聽進去了。不得不承認,秦雷上綱上線地本事確實已經爐火純青了。

秦雷心中一喜,又加把勁,提高聲音道:「我敢說,如果不以為自己地病能治好,自己還有未來的話,你絕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你會享受每一天,感激每一天,不會被任何煩惱所羈絆地。」永福身體如遭雷擊,微微一顫後,終於緩緩點頭,淚水又一次滑落下來。

秦雷輕輕將永福攬入懷裡,在她耳邊輕聲道:「小妹,你才十五歲,美好的人聲才剛起了個頭,甚至還不知道什麼是人生,這種時候怎能隨隨便便否定它呢?答應我,好好活,有意義的活著,等到明白什麼是生活,再來對它下定語,好嗎?」

蜷縮在秦雷懷裡的永福,哭泣著點了點頭。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五零章 京山難民營

秦軍隊由御禁邊衛四大體系構築而成。其中邊軍分綿長的邊境線上,守禦邊陲;衛軍駐紮在各省各府,保衛地方;御林軍駐紮在中都城內,保衛皇帝與皇城;禁軍則是朝廷南征北討的主力,隨著委任的大將征戰八方,若是和平時期,便會駐守京畿地區,從四面八方拱衛著中都城。

其中天策軍駐紮在中都城正東五十里的河東大營,破虜軍駐紮在中都城東南六十里的河西大營,鷹揚軍在正南的岳山大營、鐵甲軍在東南的彭州大營,虎賁軍在東北的北河大營,龍驤軍在西北邊的西河大營;神武軍在正西邊的西川大營。再加上駐紮在京城的御林軍,便組成了今日的禁軍八大軍。

但在一百年前,八大軍可不是這麼排的,御林軍乃是單列的,要不也不會叫御禁邊衛。那時候八大軍裡還有一支叫宗正府兵的,且在建國後很多年內,一直佔據著天下第一強軍的寶座,為大秦贏得了無數勝利,以及崇高的榮譽,讓另外七支軍隊甘拜下風。

這支令列強聞風喪膽的鐵軍,當時就駐紮在中都城西南五十里的京山大營。

無奈事易時移,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這些年的風風雨雨後,除了十七年前的曇花一現,曾經大名鼎鼎的宗正府兵,早已不知去了哪裡,但他們曾經駐紮過的京山大營卻依然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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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景秀麗地京山腳下。有一大片連綿望不到邊的房屋,這些房屋全部方方正正,每一棟都五丈長、兩丈寬,似乎本來是整整齊齊的。但禁不起風吹雨打,歲月侵蝕,許多房子已經倒塌了,即使是沒倒的那些,也已經破破爛爛、搖搖欲墜了,若非被一些圓木支撐著牆壁,怕也是撐不住的。

那些被圓木支著的破屋外都圍著或是整齊、或是稀疏的籬笆。顯示著主人對它的佔有。院子裡的地上,爬著些南瓜、冬瓜之類好養活的瓜菜,偶爾也有兩隻瘦骨嶙峋地看家狗,無精打采的打量著從西邊山路上過來的不速之客,許是餓得,許是家裡根本沒什麼好偷的,這些狗根本懶得吠一聲,且在那些人走的更近些時,掉頭跑掉了。顯然,它們認為自己才是這個家裡最值得賊惦記的東西。

一位身罩黑色斗篷、面容俊朗的年輕人。在一隊黑甲騎士的護衛下,踩著泥濘不堪的道路,緩緩進了這片難民窟一樣的地方。

看著隨處可見地糞便垃圾、騎士們不得不拉下護面。抵禦這噁心的臭氣。雖然這與襄陽湖水寨外那沖天屍臭相比,根本算不得什麼,但總會讓他們聯想起那個味道,進而想到那段不愉快的經歷,所以還是不聞為妙。

他們地頭領,那位俊朗年輕人卻彷彿對此無動於衷,仍舊面色冷峻的注視著周圍的一切。好吧。他承認,他用了某位紅顏知己特製的藥膏,根本聞不到這臭味。

這裡似乎被某些逃荒進京的流民佔據了,而且這些人過的極端不好。剛要對這一切失去興趣,年輕人卻發現一邊的土牆上有些不尋常地痕跡,抬起馬鞭指了指,一個騎士便翻身下馬,根本不顧忌濺起的黑泥把亮的盔甲弄髒。

「是一把斷刀,上面還有血跡。看起來是近幾天的。」騎士將嵌在牆裡的東西挖出來,仔細觀察一番。便高聲稟報道:「還有很多血跡。只是被污泥掩蓋了!」騎士顯然又有新的發現。

「哦?」年輕人正在沉思間,就見到一個人影出現在街角。卻又馬上一閃而逝。年輕人一揮手,幾個黑衣騎士便策馬追了過去,轉過街角後過了一會,非但沒有把人抓回來,還發出了急促的報警信號。

「法克!」年輕人輕聲咒罵一句,便對一邊蓄勢待發的騎士們下令道:「保持隊形,把那些豬頭救回來。」騎士們齊齊用右手雪亮的唐刀敲一下護腿,在隊長地帶領下,緩緩加速,卻又不讓戰馬飛奔,就這樣一路小跑往街角行去。

待離街角近了些,便聽到一陣打鬥叫喊聲.雖然於命令,但騎士們還是不由加快了速度。

繞過街角,便看到兩個兄弟躺在泥濘中,其餘幾個成扇形散開,持弩舉刀保護著他們。直到後面的黑衣衛上來,接替了防禦,幾個人才鬆口氣,收起弩劍,撥馬到了年輕人面前,扶起護面,拱手羞愧道:「啟稟王爺,我們被人襲擊了。」

年輕人就是秦雷,在溫泉宮小憩兩日後,便興沖沖地帶著屬下往京山大營趕來。他要提前趕到這個據說已經廢棄了地大營,為接下來抵達大營地各路人馬打個前站,收拾出地方來,準備好工事、營房、糧食

做到賓至如歸。在得到那麼多利好消息後,他簡直了,顯示出了少有的積極主動。

但往往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他萬萬想不到地是,這裡竟然比他見過最破落的貧民窟還不如,簡直是個巨大的垃圾場。更讓他無法接受的是,自己的黑衣衛居然在這裡受到了攻擊。

糟糕的消息像這個垃圾場一樣讓人討厭,隆威郡王的臉色自然不會好看,面沉似水地喝道:「說清楚些。」

幾個黑衣衛中領頭的便是秦衛,只聽他有些氣急敗壞道:「咱們跟著那個人影便往這跑過來,誰成想這種鬼地方居然有絆馬索,猝不及防間,打頭的兩個兄弟便吃了虧。」說著雙手捧著一根竹箭奉上,後怕道:「那些人緊接著便一陣箭雨,若非這種竹箭不能刺透我們的鎧甲,咱們怕是全要折在裡面。」

秦雷沉著臉聽他說完。又低聲問道:「人怎麼樣?」

「摔得不輕,怕是要躺上月數。」秦衛趕緊答道。

秦雷點點頭,讓他們先下去,又招叫過許田,沉聲吩咐道:「現在是巳時三刻,不管你用什麼法子,給孤在未時三刻以前,把這些垃圾堆裡地耗子統統趕出來,送到孤的面前。」許田本來想請王爺再多給一個時辰,但轉念想到自己是要大用的。若連這點小事都搞不定,還有什麼臉被大用,於是便乾脆答應下來。

秦雷見他答應下來,便撥轉馬頭,帶著貼身衛士離了這個臭氣熏天的破地兒,尋了處通風的高地下馬等著。衛士們紛紛扶上護面,大口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石勇從馬背上取下一床軍毯,鋪在一塊大青石上,請秦雷坐下。石敢被留在溫泉宮護衛永福公主,他便臨時擔當起了秦雷的勤務官。

等秦雷坐下後。石勇又從馬背上取下水壺,倒著給王爺洗臉洗手。

被冷冽的涼水一激,秦雷的腦子也清醒了許多。喃喃問道:「你說這裡是怎麼回事?我怎麼感覺透著股怪異呢?」

石勇見王爺洗完了,便把水壺拿起來喝了一通,才塞上木塞,朝馬背上一掛,悶聲道:「咱們行進速度並不慢,卻被這些人給打了不大不小的埋伏,他們反應也太快了。根本不像普通老百姓。」

秦雷點點頭,凝神俯瞰高地下地村落,只見黑甲騎兵們十人排成一排,分成許多小組,在弓騎兵的策應保護下,沿著房屋間的街道,反覆掃蕩巡邏,卻見不到一個人的影子,倒是攆得那幾隻瘦狗走投無路。趴在地上,抱頭嗚嗚等死。

浪費了許多時間後。衛士們終於改變了戰法。他們先將可疑的區域分割包圍。待團團圍住後,黑衣衛便上前投擲飛火流星彈。此時秋燥物干,大火很輕易的熊熊燃起,濃濃的黑煙甚至隨著風飄到秦雷這裡。

「咳咳咳咳……」一陣此起彼伏的咳嗽聲頓時響起,秦雷只好帶著石勇他們轉移,離了這個風口,找個背風的地方待著。雖然十分狼狽,可他仍舊十分高興,比手畫腳的對石勇道:「看到沒有,標準地大綱動作,所有人做得都很到位,這樣可以最大限度減少傷亡不說,還可以事半功倍。」說著拍拍他的肩膀,嘉許道:「你的汗水沒有白費啊。」石勇是整個王府地教習長,負責衛士們的日常訓練,是以秦雷有此一說。

聽到王爺的讚賞,石勇也很高興,只是他的感情不像石猛那樣外露,只是憨憨一笑,便開始自我批評道:「還是有許多不到位的地方,方才執行搜索時,就有好幾處地方漏掉了。」

秦雷笑道:「不要求全責備嘛,至少他們知道了一個方案不奏效,馬上就換另一個,沒有一條道走到黑。」說著嘿嘿笑道:「耗子最怕煙熏火燎,不怕他們不乖乖竄出來。」石勇也覺得沒什麼問題,微笑著與秦雷議起了別的。「王爺,咱們下一步怎麼辦?還是按原計劃嗎?」他們本來計劃把大營簡單一打掃,便開始開門納客。

搖搖頭,秦雷苦笑道:「這裡比豬圈還要糟糕,要麼換個地方集結,要麼就得趁著這幾天推平了,重新搭帳篷。等那些人來了再說。」沒等石勇回應,他便已經做出了選擇道:「咱們的六千人、各地支援地至少也有這個數,再加上那些蟲們,怕不小於兩萬,卻沒有別的地方能塞得下了。」頓了頓,無奈道:「只能把這裡推平重建了。」石勇點頭應下,至於具體細節,還要等王爺帶著討論。

摩挲著下巴沉吟片刻,秦雷輕聲問道:「他們都什麼時候到?」

石勇感激從背上鐵盒裡掏出一個本本,有些笨拙的翻開到最後一頁,輕聲念道:「根據西疆諜報局傳來

,沈青他們已經踏入玉門關,最多半個月便能趕到。

秦雷聞言大喜道:「這麼快?我還真有些想念他們呢。」

石勇笑笑,繼續念道:「宗正府那邊公佈的府兵離京報道日期乃是初三,這些人最晚初七就應該到齊了,」

秦雷撇嘴道:「未必。你就瞧好吧,那幫大爺還指不定出什麼蛾子呢。」

石勇呵呵笑道:「王爺不是專治各種不服嗎?還對付不了那些傢伙?」

聽屬下說出自己創造地新詞,秦雷得意笑道:「你就瞧好吧,老子非把他們收拾的認不出自己的爹媽來。」

石勇倒也知道湊趣,一本正經道:「屬下拭目以待。」然後便說起第三波人道:「各地的支援人力,因為遠近不同,所以到達時間也不同。臨近幾個省地,大概七天之內便到,再遠一些的,比如說山南江北。估計得一個月才行。」

秦雷點點頭,沉吟道:「今天初二,我們必須在初八之前初步搞出個樣子來。」石勇點頭應下,兩人便開始籌劃具體地實施步驟,甚至規劃起未來軍營地藍圖來……

說著說著,日頭便漸漸偏西了,秦雷瞥一眼地上狹長的影子,隨意問道:「幾時了?」跟著回來地秦衛看了看計時沙漏,輕聲稟報道:「申時兩刻了。」

秦雷放下手中地圖紙,沉聲問道:「那邊怎麼樣了?怎麼光看著冒煙不見有動靜啊?」此時他也從構思中回過神來了。瞟了一眼邊上的秦衛,淡淡問道:「孤讓許田未時三刻完成任務,他完成了嗎?」

秦衛額頭冒汗。艱難道「許副統領正在加緊圍剿……」

不悅的一擺手,秦雷嚴厲道:「為什麼不提醒孤?你們什麼時候學的跟官場上一樣,還會欺上瞞下,官官相護了?」

秦衛被呵斥的大汗淋漓,撲通跪下,叩首道:「方纔許副統領過來求我,屬下見他說得可憐。便一時糊塗的答應下來,請王爺責罰。」

秦雷冷哼道:「現在不是時候,等完事少不了你呢。滾去問問他,帶著一千五六百人的精銳之師,連清洗個破村子都這麼費事,到底他是豬還是他的手下是一群豬?三個時辰了!一家家的扒屋也該扒完了!」秦衛忙屁滾尿流的跑下山去。過了好一會兒,才又連滾帶爬地跑回來,上氣不接下氣道:「啟稟……王爺,真是邪了門了!」

秦雷笑罵道:「你才邪了門了呢。放鬆點,慢慢說!」

秦衛深呼吸幾下。才慢慢道:「山下的弟兄們已經把那些房子全點著了。但到底也沒有逼出一個活物來。」

「哦,」秦雷感到有些不可思議。沉聲道:「帶孤去看看。」秦衛趕緊頭前帶路,往山下走去。

繞過一個山梁,秦雷便看到山下的大火已經漸漸小了。下了山,又跟著秦衛沿著火場走一段,才見到灰頭土臉地許田。

一見到王爺,許田就滿面羞愧的跪下道:「屬下無能,請王爺責罰!」

秦雷還是那套說辭道:「完事後少不了你的,現在先起來,跟孤說說怎麼個情況。」許田便垂頭喪氣的站起來,連頭都不敢抬,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大用泡湯了。

對於身邊人的心理動態,秦雷還是瞭若指掌的,走到他身邊,輕聲罵道:「沒出息的東西,受點挫折就低頭耷拉角,叫我以後怎麼大用你。」許田一聽,原來王爺還沒放棄我,頓時來了精神,抬起頭,小嘴叭叭道:「啟稟王爺,咱們已經將這裡全部化為灰燼了,屬下推斷只有一種可能。」說著指了指地下,輕聲道:「他們藏在老鼠洞裡了。」

秦雷不置可否道:「也有可能直接被大火燒死了。」

「絕不可能,屬下一進村,便留心有人居住地房屋,發現有六十棟之多,這麼多人不會悉數被燒死的。」身為資格最老的斥候,這些細節問題,是難不倒許田的。

秦雷點點頭,笑道:「不錯,還沒有徹底糊塗,那就請許副統領想個法子,把老鼠逼出洞吧。

孤很是好奇,他們到底是一群什麼樣的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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