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列表 回復 發帖

[歷史] 權柄 作者:三戒大師 (全書完)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三一章 大家好好過日子吧

貴妃面色變得極為難看,雙目中的怒火簡直要化為實已經成為她終生抹不掉的恥辱。

當時在內室養傷的山陽,聽到外面的爭吵,頓時熱血上頭,翻箱倒櫃的想要尋找剪刀斷刃之內的利器,干翻秦霆個小樣的。但貴妃起居之處,也是皇帝臨幸之所,那裡會有什麼可能傷到人的銳器。

找了一頓,卻在櫃子最裡面找到一個檀香木盒,打開以後,發現裡面有七八根『棒子』,長短粗細、紅黃藍綠、顆粒螺旋,不一而足。山陽年紀尚幼,又喜歡舞刀弄槍,滿腦子除暴安良,還完全的不通人事,怎知此物的妙用,便以為此乃如貴妃防身的斷哨棒。

此時太子已經到了門口,也來不及再行尋找,山陽便挑一根最細最尖的,短匕一般持在手中殺將出去,卻被秦雷的袖箭將那位先生釘在了門框之上,也把如貴妃釘在了恥辱柱上。

此事見到的人太多,宮娥、太監、侍衛……不下百人。再加上驚動了皇后太后,鬧得太大,想要遮掩是不可能的。這種皇家趣聞傳播速度又是格外驚人,兩天之內中都百姓都知道如貴妃是個很有需要的人。

其實真有些冤枉如娘娘了,試問哪個世家大族不是籠多鳥少,狼多肉少?老爺們又偏愛小嬌娘,對半老的徐娘興致缺缺,所以對那些年級長些的妻妾,幾個月不見著男人進自己房也沒什麼稀奇的。但有道是三十如狼四十虎,有些事情還是要解決。

既然大老爺指望不上,那些夫人姨太們只能生產自救,經過廣大深閨怨婦的長期實踐摸索,得出三條出路,要麼偷漢子、要麼蕾絲邊、要麼角先生。第一條雖然實際過癮,卻有浸豬籠的風險,一般只有極度彪悍、極度飢渴、極度悶騷者選用。

第二條卻要安全可靠得多,即使被老爺發現也沒什麼大不了,說不定還有額外驚喜。哎,真是羞死人嘍。但未曾真個銷魂,除了真的蕾絲邊,總是不會過癮的。於是角先生在深閨怨婦中廣為流傳,常與第二條相搭配,若是操作得宜、配合默契,卻比臭男人強多了。

如貴妃正是四十出頭、如饑似渴的年紀,擁有角先生不算什麼稀奇的事情。即使是擁有花樣繁多的角先生,也只能說明她熱愛生活,富有情趣,喜歡新奇。酷愛收集而已,僅此而已。

但這件事情好比當下文彥博帶著滿朝官員貪污,大伙心知肚明都是一丘之貉,興許私底下還交流過經驗心得,但一旦有誰不甚露了馬腳,被捉了現行,定然會被口誅筆伐、落井下石,人人忙不迭與之劃清界限、拉開距離,恨不得把洗腳水都潑到她臉上去,以示痛恨鄙夷厭惡唾棄……

自從那件事出了以後。原本高朋滿座的如蘭宮可謂門可羅雀,不用說宮外地命婦貴女,就算宮內的嬪妃婕妤們也避之不及,生怕被人說是去與如娘娘交流心得。至於背地裡戳脊樑骨潑髒水的,更是數不勝數,這讓如貴妃有何顏面出現在眾人面前,立足於禁宮之內?

所以如貴婦母女對秦雷的憤恨卻已到了罄竹難書。海枯石爛的地步。在抓不住秦雷的情況下,瑾賢妃和七皇子便成為她們母女倆洩憤的最佳對象,橫挑鼻子豎挑眼不說,還隔三岔五的來瑾瑜宮中尋釁滋事,發洩心中憤懣。

沒想到冤家路窄。今日碰上正主,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如貴妃不由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倏地伸出留著長指甲地鳳手,一言不發的挖向秦雷的面龐。

好在秦雷知道這女人瘋狗一般。從站到她面前那一刻起,便暗自提高警惕。見那利爪攻過來,不敢怠慢,一側身讓過如貴妃的鳳爪,曲膝頂在了她柔軟地小腹上。

「哦…哦……」一聲變調的哀號,如貴妃便捂著肚子跪在地上,大口喘息起來。沒想到看似來勢洶洶,竟被秦雷一招制服。

這讓被公良羽的兩個僕人虐待過的秦雷小小快樂一下,原來不是老子功夫差,是那倆人太牛叉。秦雷一揮手,黑衣衛便提著地上裝死的太監侍衛們呼呼啦啦退出,再順手把大門關上。轉眼間,院子裡便只剩下一群被稱作『殿下』的傢伙——一位貴妃、三位皇子還有一位公主。

大門剛一關,秦雷便抬起腳,輕輕點在剛要站起來的如貴妃的額頭,便讓她失去了平衡,重新栽倒在地上。如貴妃秉承著老李家一貫的強驢脾氣,被踢倒了一定要再爬起來。但剛起身,又被秦雷一腳點到,如是反覆幾次,終於無奈放棄,氣喘吁吁的趴在地上,怨毒地盯著秦雷,咬牙切齒卻一言不發。

只見她被踢倒這麼多次,除了額頭上一片灰黑之外,衣服都沒有破一點,身上也沒有什麼傷,卻讓她感受到足夠地侮辱,端的是好生欺負人。

老七狗腿的從裡屋搬出把椅子,秦雷便大刀金馬的坐上,低頭打量著在地上運氣的如貴妃,淡淡道:「一定要這樣才能好好說話嗎?」

如貴妃死死的盯著秦雷,從牙縫中蹦出幾個字道:「今日有你沒我!」

秦雷搖搖頭,把視線投向蜷縮在草坪上一動不敢動的山陽,悠悠道:「其實大哥很喜歡這兩個小傢伙,我跟大哥相處地也不錯,臨別時他還拜託我照顧他倆呢,」頓了頓,有些好笑道:「還有你們母女倆。」

聽秦雷提起大皇子,如貴妃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過年老大回來時,她就告過秦雷的狀,希望兒子能為自己報仇,卻沒想到老大只是去找秦雷打了一架,似乎最後還認了輸,竟然就這樣把這事輕飄飄的揭過。每每想到這,如貴妃都要破口大罵幾句『不孝的東西』、『早知一生下來就掐死了了事』之類的狠話。

今日又見瑾賢妃地兒子如此替她出頭,兩相對比之下,更顯得自己可憐無比,不由悲從心頭起,眼圈一紅掉下淚來。這一激動卻引動了心中長久鬱積的憤懣與痛苦,眼淚竟再也止不住,嘩啦啦的流了下來。哭聲也越來越大,漸漸便有嚎啕之勢。一時間涕淚橫流、聲震房梁。驚奇雀鳥無數。

秦雷心道,怎麼就哭上了?我還有一大肚子說辭沒用呢。卻也有些束手無策,望著趴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如貴妃,一時沒了主意。

這下屋裡的瑾妃再也坐不住了,出來將如貴妃攙起,朝秦雷遞個眼色,便把如貴妃扶到了屋裡去。秦雷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指了指一邊地上地山陽公主。小聲道:「也把她扶進來吧。」

一行人轟轟隆隆進了內間,瑾妃把如貴妃扶到炕上,如貴妃又趴在炕桌上哭了一陣。聽著背後瑾妃的柔聲安慰,感受著她的輕輕拍打。如貴妃不好意思再哭下去了,抽泣著坐起身來,卻也沒臉再面對瑾妃,只好低頭望地板。

那邊的老六老七也給山陽公主端來毛巾水盆,讓她擦洗一番。山陽公主被秦

教訓,竟然乖巧了起來,不但沒有撒潑耍橫,反而輕謝』,倒把老六老七嚇一大跳。

這下反而輪到秦雷尷尬了,心中罵道。打人惹禍的時候你們指望我,現在開始裝好人了,卻不給老子機會了。但轉念一想,家中長子大哥,似乎就是這麼個作用,心氣頓時平了,咂咂嘴。端起茶杯想喝口水。心不在焉的,也沒注意茶杯上的騰騰熱氣。

屋裡剛剛難得的平靜下來,秦雷卻突然氣極敗壞地「呸……」一聲。把幾位殿下嚇得一個激靈,山陽公主還驚弓之鳥般地尖叫道:「不敢了,不敢了!」

見大家都望向自己。倒把秦雷弄得老臉通紅,他不好意思地縮縮脖子,伸出舌頭扇風道:「水太燙了,舌頭給燙著了……」老七趕緊給秦雷端杯涼水,靠在他懷裡餵他喝了。

熱辣辣的口腔被涼水一拔便不那麼痛了,秦雷摸摸老七的腦袋。接過杯子『咕嘟咕嘟』喝幾口,才放下呲牙道:「老七長大了,知道疼人了。」

秦霄心疼的摸摸五哥地喉結,趴在他耳朵邊,小聲歉疚道:「那杯熱茶是我倒給山陽姐姐的。」

秦雷聽了苦笑一聲,拍了拍老七的肉呼呼的小屁股,輕聲道:「沒事。」老七這才放下心來,倚在秦雷懷裡不起來。秦雷攬著老七的脖子,朝望著自己發呆的如貴妃笑笑,倒把如貴妃嚇得一哆嗦。

摸了摸鼻子,秦雷溫聲道:「其實要說咱們之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矛盾。雖然陰差陽錯,給貴妃娘娘帶來了很大的麻煩,但從一開始,孤就沒有想過要冒犯你。」

如貴妃聞言並不答話,她何嘗不知秦雷說得是實情,那日在如蘭宮中,他幾乎一言未發,還阻止了山陽刺向太子的那一下,若是他真的唯恐天下不亂,就該讓太子挨上那一下,定然會更好玩。若不是山陽手中地武器過於驚世駭俗,也就沒有後面那麼多荒誕不經的故事,自己也還是高貴無比的貴妃娘娘。

但心裡清楚是一回事,消去胸中悶氣又是另一回身,如貴妃低頭悶聲道:「難道本宮這一年多來受的辛酸委屈,卻是自找的嗎?」

秦雷心道,可不是自找的嗎,要不是你有那愛好,要不是你有個好女兒,豈會有那麼多囉嗦?但為了讓瑾妃與小六小七幾個過得舒心些,他是不能這麼說的。想了想,秦雷沉聲道:「當日地事情,咱們都遭了罪,你們被幽禁,孤被流放,回來路上還差點被刺殺。要說委屈,孤王難道比你們少嗎?」

如貴妃揪了揪衣襟,小聲道:「那我找太子算賬去……」

「對嘛,」秦雷讚許道:「冤有頭債有主,要找就去找那個罪魁禍首。」隨著見識的陰謀詭計越來越多,秦雷早就明白當日太子那番做作,明裡是保護自己,給自己出頭,實際上卻是想把自己推到老大的對立面,成為他太子殿下的擋箭牌。

秦雷對太子打著親情幌子利用自己的行為無比惱火,見有機會給他找不肅靜,他當然不會錯過。想到這,他又對如貴妃和藹道:「娘娘原來看孤不順眼,多半以為孤是太子黨,但今天孤明確地告訴娘娘,孤什麼黨都不是。」停頓一下,秦雷又輕笑道:「而且在兩位哥哥之間,孤還是與大哥對脾氣些。」

秦雷狡猾地偷換了概念,不可否認,如貴妃起初不待見秦雷,與他和太子的親密關係的確分不開。但這個原因早已淡化,取而代之的卻是圍繞角先生發生的風風雨雨。而秦雷現在如是說,便讓腦筋肌肉化的如貴妃娘娘一陣迷糊,相信了她與秦雷地矛盾是因為立場原因,而不是別的什麼。

她也只能相信,否則還能怎樣?

秦雷見她終於軟化下來,趁熱打鐵溫聲道:「大哥與孤極是相得,關係非比一般,臨走時也囑咐孤照顧娘娘與山陽。無奈孤王南下半載,鞭長莫及,倒讓娘娘受委屈了。」說著拍胸脯保證道:「不過娘娘放心,只要孤王在京一日,便不會再讓您受欺負了。」渾然忘了方才誰把人家貴妃娘娘踹著玩來了。

若是秦雷起初就說這話,定然要被如貴妃母女譏笑,但他把這兩娘倆好生教訓一番再說,卻讓如貴妃和山陽感到他的大度與仗義,不認為他是在服軟。

但他確實是在服軟,憑他與老大的關係,這樣欺負人家的老媽、妹妹,秦雷也覺得著實有些不好意思,便打一個巴掌給一個甜棗,想把雙方的關係緩和一下。

山陽迷惘的望著這位五哥,不知他陰一陣陽一陣,到底想幹什麼。可如貴妃好歹也在這錯綜複雜的禁宮內生活了近三十年,雖然仗著娘家雄厚的實力,一直不屑於參與嬪妃間的鉤心鬥角,顯得有些單細胞,但並不是真的一腦子豆花,尤其是這一年來的心酸屈辱,更加深了她的大腦溝回。

低頭思酌了很長時間,她終於判斷清楚了當前的狀況:自己畢竟是秦家的媳婦,將來還是要靠兒子的。給兒子拉一個幫手,總比樹一個對手強得多。

這時瑾妃娘娘也柔聲圓場道:「如姐姐,記得妹妹剛進宮那會兒,因為不懂規矩惡了太皇太后,若不是您出言求情,妹妹早就變成長門宮的井下亡魂了。再往後,您有對小妹多加照拂,才有了小妹的今天,妹妹其實對姐姐一直銘感五內,只是一直沒機會說出來……」說著眼圈便紅了,顫聲道:「姐姐,咱們和好吧。」

這個台階給的舒服,如貴妃如釋重負的嘶聲道:「合該如此。」言畢,兩位貴婦抱頭痛哭,狀如失散多年的姐妹。

秦雷不禁暗歎宮中女子果然都夠假仙,想到這,拍拍老七的腦袋,輕聲道:「真挺同情父皇的。」老七抬頭忽閃著眼睛望向秦雷,奇怪道:「為什麼啊?」

秦雷呲牙笑笑沒有說話。

風波便這樣過去,大伙至少面上和好如初了,相信如貴妃和山陽不會再對瑾瑜宮怎樣了。

秦雷也放心的出了宮,只是這樣一耽擱,到承天門時,夕陽已經西下,原定去國子監的探訪只能取消了。秦雷親筆寫封道歉信,讓石敢送去,允諾會在最近幾日去探望。

等回到小清河上的畫舫,四下已經全黑了,一輪下弦月從東方升起,將江水浸成一片銀色。登上畫舫,簡單用過晚飯,秦雷便早早睡下了,因為再過幾個時辰,九月二十一的朝會便要開始了。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三二章 上朝

武十七年九月二十一,大霧瀰漫中都城。

更鼓未響,夜色正濃,北城的小清河上有微弱的燈光在霧氣中閃爍,要靠近些才能看清那是幾艘亮著燈的畫舫。

秦雷被若蘭從睡夢中喚醒,抱著枕頭閉眼嘟囓道:「不起,不起。」若蘭見王爺孩子一般賴床,強忍住笑,柔聲道:「爺,丑時三刻了,再不起就不能按時趕到承天門前站班了。」秦雷把頭埋進枕頭底下,甕聲道:「這是誰定下的破規矩?幹嘛不再早點,子時開,開完了一道睡多好。寅時早朝?這不活活把人的好夢劈成兩半嗎?」

若蘭心道,您跟夜貓子似的睡得晚,可別人都是日落而息,若是子時開,亥時起,那才叫睡一般呢。不過現在不是講道理的時候,

還是得先把這位爺哄起來:「王爺乖哈,等回來再睡他一天一夜補回來哈……」

秦雷把腦袋搖得撥浪鼓一樣,耍賴道:「不去不去,本來就沒我什麼事,老四哪有睡覺重要啊……」若蘭被他弄得一陣頭大,這時屋外的石敢又輕輕敲門催促了,若蘭只好心一橫,趴在秦雷耳邊,蚊鳴般輕聲道:「爺,你若是馬上起來,奴婢今晚就……」一陣囁喏,卻嗯嗯的說不出口。

秦雷呼吸驟停,等待她的下文,好一會才聽若蘭羞澀道:「都聽你的……」

秦雷一下來了精神,騰地從床上坐起來,一把摟住若蘭的小蠻腰,雙眼瞪得銅鈴一般,粗聲道:「品簫也可以嗎?」

若蘭的小腦袋垂得快到胸部了,微不可見的點點頭,便面紅耳赤地鑽到秦雷懷裡,再也不肯抬起頭來,卻把叫秦雷起床的事情都忘了……

秦雷彷彿被打了一陣雞血,亢奮的狀態一直保持到了承天門外。打開車窗。見外面仍然伸手不見五指,秦雷低聲咒罵一句,才問道:「還有多久列班?」

石敢輕聲道:「還有兩刻鐘。您可以先吃些東西點心點心。」因為一些生理方面的原因,秦雷沒有來得及在船上吃飯。方才路上顛簸也沒法吃飯,直到現在才逮到機會。

秦雷點點頭,石敢便把若蘭準備好的食盒拿出來,將一小桶熬得稀爛的栗子桂花粥、兩盒精緻糕點,還有三盤紅紅綠綠的開胃小菜擺在桌上。

雖然睡得昏天黑地。秦雷也知道若蘭子時不到便爬起來,為自己整治這份飽含愛心地早餐。美人情重,即使沒有什麼食慾,他也不忍心浪費。接過石敢遞過來的粥碗,秦雷讓他也撐一碗,不要剩下。

兩人正吃著香噴噴的栗子粥,便聽外面侍衛輕聲稟報道:「王爺,三爺來了。」見秦雷點頭,石敢趕緊放下飯碗,轉身打開車門,將一身白露的三殿下迎了上來。

老三一上車便大呼外面好冷,秦雷以為他沒話找話,待藉著燈光仔細看時。才發現他已經被凍得臉色發青,還簌簌地打著哆嗦。秦雷這才想起年時萬里樓上吃飯的時候,這位爺就不是一般的怕冷,忙把自己的飯碗推給他,微笑道:「三哥先暖暖手,」說著吩咐石敢道:「快給三爺盛碗粥,趁熱喝下去就暖和了。」

老三哆哆嗦嗦的接過秦雷地飯碗。搖頭道:「不用麻煩了,我就用這個碗吃吧。」說著雙手捧著粥碗,舉起來咕嘟咕嘟喝下去,不一會就把大半碗熱騰騰的栗子粥喝下去,舒服的呼口氣。把碗遞給石敢道:「再來一碗……」

石敢趕緊再給三爺續上,奉到他面前,見秦雷給自己遞個顏色,便躬身退出了車廂。老三捧著粥碗,也不廢話,急促問道:「怎麼樣了?能翻過來嗎?」

秦雷溫聲道:「問題不是太大。三哥放心吧。」方才老三吃下秦雷碗裡本來的半碗稀粥,卻有受賜而食地意思。已經算是很直白的表達出甘居秦雷之下的意思了。秦雷從來不是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混賬,對於別人的誠意,他向來會回報更大的誠意。

老三聞言面露狂喜之色,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道:「真的嗎?沒有問題了嗎?老四能活下來了嗎?」

秦雷笑著點點頭,語氣淡淡道:「我說他死不了,無常也不敢勾他去。就算到了法場上,我也要把他劫出來。」一言一句縈繞著強烈的自信,是現存的大秦皇室中所僅見的。

即使父皇也不能給人這種感覺吧,秦霖心道,雖然秦雷沒跟他詳細說明,他卻完全信了,毫無道理地信了。

這時承天門樓上傳來低沉的撞鐘聲,秦霖笑道:「這是叫站隊了」兩人便下了車。

望著黑咕隆咚的四周,兩人便在打著燈籠的護衛的帶領下,往城門樓下走

走著走著,秦雷突然小聲問道:「三哥,你一般都是什麼時辰睡?」

秦霖不知道他問這什麼意思,但還是微笑答道:「三哥我是個夜貓子,一般都是戌時初刻才上床睡覺。」

秦雷『啊』一聲,剛要說,我經常子時中刻還不睡。卻被秦霖誤以為嫌他睡得晚,忙補充道:「若是次日有朝會,酉時中刻便會睡了。」

秦雷乾笑一聲,不再說話,心中認真思考著,是否要改變自己的生物鐘,來迎合這個討厭的朝會。尋思了半天,他才小聲問道:「能不能不來上朝?」

快到百官站班地位置了,秦霖挺直腰桿,雙手捧著象牙笏板,踱著方步,一邊走一邊小聲哼道:「除非病的臥床不起或者服喪期間。」秦雷心道,這不等於沒說嘛,有心再問,卻感到許多雙眼睛藉著黑暗的掩護,在小心打量自己,只好住嘴,也挺胸腆肚的與老四一道在太子身後站定。

文的左、武地右,皇子王爺站中間。兩人剛站定,糾察御史郭必錚便開始唱名,「錢鐵……」聲音洪亮渾厚,讓人一下明白他為何在這三品糾察御史上一干十三年,不是因為本事差,也不是不會巴結人,而是整個都察院就找不出第二號形象好氣質佳嗓門亮的御史了。

「在。」站在文官隊伍中間的刑部左侍郎錢鐵朗聲答道,

「謝至嚴……」

「在。」錢鐵身後的刑部左侍郎趕緊答道。

郭必錚一個接一個的往下唱。官員們一個接一個的高聲作答,秦雷心中奇怪,微聲問身前地老三道:「怎麼不叫李渾、文彥博他們,也不叫咱們啊。」雖然之前參加過兩次朝會,但那都是奉召上朝,在偏殿等候,並不與百官一起站班,是以秦雷對什麼事情都很好奇。

老三壓低聲音。輕聲道:「糾察御史是三品官,不便直呼三品以上官長同僚地名諱,所以他先行注目禮,把站在前列的大官兒看一下。做到心中有數,再唱名時不叫這些人,也沒關係了。」頓了頓,又補充道:「方纔咱們來時,他已經看完了,所以咱們一站好,他便開始唱名了。」

秦雷點頭道:「我說來時怎麼感覺好多人在看我,原來咱們遲到了。」

兩人身前的太子聽他兩個嘀嘀咕咕起來沒完,終於忍不住輕咳一聲,回頭瞪了兩人一眼。小聲道:「噤聲!」

兩人這才縮縮脖子,垂首站立,等著郭必錚唱完名。這郭御史十幾年如一日的唱名點到,早已將其昇華為一門藝術,只聽他不疾不徐、唱到最後時聲音也依舊洪亮,絲毫不見疲憊。而當他唱完一個名,朗聲道:「寅時到。天門開……」時,城門樓上的黃鐘大呂便恰恰敲響,時間拿捏得分毫不差,又不見絲毫急促。讓初見這一幕的官員都歎服不已,心中擊節叫好。即使是看了十幾年的老京官。也依舊會用一種陶醉的眼神,欣賞著郭御史行雲流水地表演。

這就是范兒,這就是腕兒。

伴著悠揚的鐘呂聲,高大威嚴的承天門緩緩張開,待巨大的吱呀聲停下後,文武百官便在太子地帶領下。進入承天門、穿過太和門,沿著青雲道,步入金碧輝煌的宣政殿之中。

文彥博和李渾領著官員們文左武右,在御階下按品級站定。太子站在御階之上,龍椅之下,秦雷和秦霖在御階的台階上面對面站定。

伴著一聲高亢的「皇上駕到……」,一身龍袍的昭武皇帝龍行虎步走出來,文武百官便齊聲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在太子帶領下轟然跪下。

伴隨著山呼海嘯的萬歲聲,昭武帝緩緩邁上御階,朝龍椅走去。

餘光掃見站在御階右手邊的秦雷,昭武帝心中沒來由感到一陣高興,彷彿終於等來與他一同對抗兩個老混蛋的夥伴一般。想到這,昭武帝忍不住望了望李渾和文彥博,兩人果然還是拱手而立,一點要跪的意思都沒有。

「早晚讓你們兩個一輩子站不起來。」昭武帝心中恨恨道,方纔的好心情立時蕩然無存,雖然無數次見過這個場景,但每次看到都會讓這位大秦皇帝心中不爽,彷彿兩根紮在心口地刺一般,面無表情的坐下。

「平身……」見昭武帝坐下,御前太監高聲道。

「謝陛下。」呼呼啦啦百官起身,站定後還沒來得及聽那句『有事出班早奏,無事捲簾退朝。』卻聽到昭武帝開口道:「雨田也來了?身子可好些了?」昭武帝前幾天給秦雷賜字雨田。

秦雷趕緊恭聲道:「回稟父皇,孩兒好多了。」

昭武帝

首道:「念隆郡王大病初癒,久立不得,賜坐!」秦道:「謝父皇!」

宣政殿太監趕緊給秦雷搬個錦墩過來,他再次道謝後,便一屁股坐上,,卻沒有像別人那樣只坐四分之一,以示誠惶誠恐。

這個小插曲讓文武百官明白了秦雷在昭武帝心中的地位,對秦雷的評估自然也相應提高一些。

「有事早奏,無事退朝……」興許是因為方才皇帝橫生枝節,多佔了時間,御前太監特地縮減了四個字,以求加快節奏。

短暫的安靜後,幾個準備今日出班奏報的大人互相望了望,京都府尹秦守拙便最先出列,捧著笏板高聲道:「陛下,臣有本要奏!」

昭武帝微微頷首道:「愛卿請講。」

又被文丞相多佩服一成的秦府尹沉聲道:「啟奏陛下,一個時辰前,微臣得到奏報。今日丑時左右,大理寺庫房失火,許多檔案卷宗被燒……」

「啊?」隊列中傳來一陣低呼,事情發生地太突然,許多人事先並不知情。此時一聽京都府尹說出,不由齊齊倒吸一口涼氣,要知今日朝會的戲肉便是宣判簡郡王,大理寺怎麼就這麼巧著火了呢?其中的貓膩用腳趾頭也感覺到。

短暫的驚呼後。百官凝神靜氣,拭目以待,看看這個文丞相口中的『鐵案』會發生怎樣地改變?

「哦,」昭武帝一臉驚訝道:「火勢如何?可有人員傷亡?」

秦守拙恭聲道:「大理寺平日防火措施嚴謹。再加上今日大霧,空氣潮濕,大火很快便被撲滅了,但不幸地是,在卷宗庫中整理文書的幾位官員卻被濃煙窒息而亡。」

昭武帝聽了,一臉玩味的望向一個正三品的官員,緩緩道:「曲巖啊,你們大理寺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勤勉了,還要通宵達旦的整理文書?」

大理寺卿曲巖不敢怠慢,趕緊出列躬身施禮道:「啟奏陛下。那幾位同僚乃是在通宵準備今日朝會要用到地捲宗,誰想到……」竟然哽咽起來:「竟然殉職了……微臣懇請陛下優撫遺屬!」說著跪倒在地上,磕頭不起。

昭武帝溫聲道:「你且起來,朕不會虧待他們的。回去擬個折子遞上來吧。」說完,望了望一邊的文彥博,文彥博頷首道:「只要不太過分,相府會批准地。」

曲巖自是謝恩不迭。退下不提。

昭武帝又吩咐京都府嚴查此事,若是人為縱火,必須全力追緝,嚴懲不貸,還各部府衙門一個太平環境。

秦守拙應下後。也退會班中。

這時候,一個身穿四品袍色的官員捧著笏板出班道:「臣,右僉都御史易惟絡有本要奏。」御史要奏報時,必須先說出自己的官職姓名,以示坦蕩無私。

昭武帝點點頭,沉聲道:「易愛卿請講。」

易惟絡大聲道:「謝陛下。今日已是九月二十一,但簡郡王一案仍未宣判,已經超過陛下當日劃定的期限五天了,微臣要質詢大理寺、刑部、京都府是否存在瀆職?」

昭武帝面色不變,依舊緩慢而威嚴道:「准,三部亦可自辯。」

他話音一落,京都府尹秦守拙便站出來,拱手道:「啟奏陛下,京都府僅負責此案民事糾紛地受理,並不負責對簡郡王的直接審理。且這些案子自十日前全部結案,卷宗已經全部移交大理寺,因而本府並無責任,不存在瀆職的問題。」

刑部尚書魏箏義也出列拱手道:「啟奏陛下,刑部也僅負責此案中的刑事案件,不負責對簡郡王殿下的直接審理,七日前悉數結案後,同樣將全部卷宗移交大理寺,所以本部亦無責任,瀆職一說更是無從談起。」

昭武帝望了兩人一眼,對文彥博笑道:「丞相的手下都鬼精鬼精的,連一點把柄都不給人啊。」

文彥博怎會聽不出昭武帝語氣中的諷刺意味,他不急不惱地撚鬚笑道:「咱們再看看曲巖怎麼說。」

昭武帝點點頭,曲巖便重新站出來,低頭沉痛道:「按說是該我們大理寺審理宣判,我們也確實收集了足夠的證據。只是……那些證據和負責此案的官員,都在今日子時葬身火海了。」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三三章 願王爺笑口常開

的一聲,朝堂上頓時開了鍋,官員們面面相覷,難掩駭。不是因為案件本身,那不值一——簡郡王的死活與他們有何干係,而是因為蘊含在縱火兇殺中的那種簡單暴戾,讓他們感受到了赤裸裸的威脅。

頓時,無數畏懼的、疑惑的、甚至是憤怒的目光,匯聚到御階之下、那位坐著錦墩的年青王爺身上。千百年來的潛規則,官場上的事,應該用官場上的辦法解決,而不是暴徒一般打打殺殺,否則官場就變成屠場了!對於這種不守規矩的暴行,手無寸鐵的文官們本能的反感異常,對這位在南方力挽狂瀾的王爺原本的那絲好感,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被上百人橫眉冷對,秦雷的表情卻沒有絲毫變化,依舊如春日陽光般燦爛,只有雙目開闔間閃過的絲絲殺氣,提醒著御階下的百官,龍有逆鱗觸之者死。

每個人都覺得那笑吟吟的殺人目光在盯著自己,不禁感到背後一陣發涼,紛紛縮起脖子,垂首不敢與他對視。只有站在秦雷對面的哲郡王,才能看到他隱藏在袍袖下的右手,緊握成拳,青筋畢露。

御座之上的昭武帝也有些不悅,撚鬚沉吟半晌,卻只是點點頭,沉聲道:「曲愛卿退下吧,朕會嚴辦此事的。」讓龍椅下的太子殿下心中微微失望。

曲巖躬身退下了,那位右僉都御史易惟絡卻還杵在場中,似乎對被人忽視有些不滿,拱手大聲道:「陛下,簡郡王一案鐵證如山,三司早已蓋棺定論,天下百姓皆知,即使證據被燒了,但結論毋庸置疑,微臣懇請大理寺照常宣判。」大秦御史自來不因言論獲罪,因而強項得很。

秦雷心中不悅。輕輕咳嗽一聲,示意一邊的哲郡王說話。老三頗有急智,點點頭,向昭武帝拱手道:「父皇,易惟絡貪贓枉法、欺男霸女、目無尊長,狂妄不悖,已是天怒人怨,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不殺不足以昭日月!」

眾大臣知道三殿下要替弟弟出頭了,只是這個借口著實滑稽。誰不知道都察院的御史雖然品級很高,但自身清湯寡水,無權無勢。且又幹的是捉人把柄的差事,人人避而不及,唯恐送出去的禮物,轉眼就變成用來彈劾自己的贓物。是以根本無贓可貪、無法可枉,哲郡王這樣信口開河,自然存了戲弄之意。百官不禁莞爾,含笑等著易御史的反擊。這些靠嘴皮子吃飯的御史,最會打的就是嘴上官司。

但這位年青地易御史顯然還很新嫩,也不知兩位都御史怎麼合計的,竟派他出來端盤子。只見這位易御史的俊臉一下子漲的通紅。強壓著火氣道:「王爺休要血口噴人,否則微臣告你誣告!」

秦霖聽了,一臉嘲諷地望著他,戲謔笑道:「易御史稍安勿躁,孤王有證據啊。」

「啊?」易惟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動的向昭武帝叩首道:「皇上,微臣冤枉啊。哲郡王這是居心叵測啊,微臣……微臣是清白的。」

昭武帝微笑著望向老三道:「秦霖,你有什麼證據啊?」

秦霖雙手一攤,一臉遺憾道:「本來是有的,但昨天晚上不小心燒了。不過既然原本有證據來著,自然可以定罪了。」

百官嗤嗤偷笑,心道,三殿下強詞奪理地本事見長啊。

易惟絡這才知道哲郡王在戲弄自己,霍得抬頭望向秦霖,面紅耳赤的嘶聲道:「你……你這是誣告!」

「哼!」秦霖冷笑道:「那你也是誣告!」不待他答話。秦霖又嗤笑道:「你一個御史,只有奏事彈劾權,有什麼資格干涉朝廷的陟罰臧否?再敢胡言孤就參你個逾越之罪!」原本御史參劾大臣是要舉證的,但先帝給了都察院『風聞議事』地權利,只要有傳聞便可以拿到朝堂上說事。

大伙出來當官,誰能比誰乾淨?只要被揪出來議一議的,沒有不出事的。是以都對都察院御史極為忌憚,素有『寧惹閻王,不惹二王』之說,二王便是都察院的兩位長官。

別人越是忌憚,都察院越是感覺良好,漸漸的什麼都要插一槓子,不論是戶部的財務、禮部的科考,還是工部的預算,沒有他們不過問不盤查的。若非如此,文彥博和田憫農也不會被搞得焦頭爛額,只好靠挪用地方庫銀才躲過都察院的糾纏。

對於都察院這條時不時咬人地瘋狗,文彥博也很是撓頭,但這些御史們在二王的熏陶下,狂熱信奉文死諫,根本不吃他的威逼利誘,這次文彥博扔出簡郡王的案子,除了洩憤之外,很大原因也是轉移下這些瘋狗的注意力,好給自己騰出做小動作的時間和空間。

是以秦霖的『逾越之罪』一拋出來,立刻引起了百官地共鳴,他們早被都察院盯得煩透了,便有人想要出班附和。都察院兩位大佬心中咒罵一聲,右都御史王辟延搶先出列道:「惟絡退下……」

易惟絡還想分辯幾句,卻見自家大人鐵青的臉色,只好怏怏退回了班列。

王辟延向秦霖一拱手,不卑不亢道:「三殿下要告都察院逾越之罪,我們只管接著,不過微臣也要參三殿下買賣人口,貪污公款,行賄受賄,草菅人命!」說著向仍舊一臉悲慼的曲巖道:「曲大人請受理此案。」曲巖哼哼哈哈,似是含糊著應下,又好似只是嗓子有痰吐不出來。

秦霖想不到這老東西如此之不要臉,輸不起了便開始往自己身上潑髒水、剛想開口反駁,便聽坐在錦墩上的秦雷悠悠道:「這位王大人怎麼稱呼?王……什麼來著?」

「回隆郡王的話,微臣王辟延。」王都御史拱手答道。

秦雷點點頭,微笑道:「辟延兄,孤可以這樣稱呼你嗎?」

「是微臣地榮幸。」雖然聽著有些彆扭,但王大人還是恭恭敬敬答道。

秦雷頷首道:「辟延兄啊,孤王覺得你此舉很是不妥啊。」

『撲哧,』下面已經有不少人聽出秦雷的侮辱之意,開始忍不住嗤嗤笑起來。

王辟延老臉頓時漲的通紅,但秦雷的叫法雖然不雅……或者說很不雅,但並沒有什麼毛病。他也只能吃下這個啞巴虧,悶聲問道:「請問王爺有何不妥?」

秦雷將右手搭在膝蓋上輕輕敲擊著,不緊不慢道:「辟延啊……」

「王爺,您能否不要每句話都叫一遍微臣的名字?」王大人也是個有血性的人,就像瑾瑜宮地太監一樣。

秦雷微笑著點頭道:「就聽辟延的,可是你不讓孤叫你辟延,那孤該叫你什麼呢?啊,辟延啊。你說呀。」

王辟延鬱悶道:「請王爺叫老臣地表字吧.」

秦雷笑道:「好吧,表字啊……」群臣已經笑得前仰後合,心道,這可真是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啊,

王辟延老臉漲的茄子一般,啞著嗓子道:「微臣草字岳巍……

秦雷見一番作弄之下,王辟延已經氣焰全無,也就不再調笑,換一副冷峻的面孔問道:「孤來問你,你們都察院的職權是什麼?」

「監察百官、風聞議事。」王辟延雖不知道秦雷的用意,但還是老老實實答道。

秦雷劍眉一條,沉聲道:「監察議事,也就是說你們只有看看說說的份。你又憑什麼要求大理寺立案?憑什麼要求京都府嚴查?管的也太寬了吧?孤看把三府六部統統裁撤,光留著你們都察院一家算了。」

王辟延被秦雷一陣羞辱,早就生了偃旗息鼓之心,不想再杵在堂下,被那條毒舌攻擊。但一聽秦雷上綱上線,指摘起都察院的權限來,哪敢退卻半步。硬著頭皮道:「我大秦歷來規矩如此,微臣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秦雷搖頭道:「請問王大人,真地是歷來如此嗎?孤王怎麼聽說高祖並不是這樣規定的呢?」見對手方寸已亂,他也不一口一個辟延兄了。

王辟延面色一緊,肅聲道:「雖然高祖時並未有此規矩。但從先帝爺起便是如此,」說著抬頭逼視著秦雷,嘶聲道:「莫非殿下認為先帝爺說得不對?」

秦雷並不以為忤,淡淡笑道:「莫非王大人以為列祖列宗說得不對?」

王辟延怒道:「王爺這是強詞奪理!」

秦雷撓撓鼻尖,哂笑道:「大人這是無理取鬧!」

兩人針鋒相對片刻,昭武帝終於出來打圓場。微笑道:「這種事情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你們倆爭到天亮也說不清,」說著轉向文彥博道:「不如這樣吧,勞煩丞相大人擬出個章程來,確定一下都察院的權限,也省得雨田這樣的刻薄鬼找碴。」

文彥博呵呵笑道:「理應如此,微臣遵命就是。」談笑間,便把都察院地脖頸捏在了手裡。

王辟延滿臉不敢置信的望著文彥博,又回頭看看自己的上官王夫是,見他也是一臉的不可思議,才知道自己被耍了。這些大佬們定然早就達成了幕後和解,卻仍讓都察院出來上躥下跳,這不分明是看不慣都察院的權限過大,想要藉機削權了。

兩人不約而同的把目光投向站在御階之上的太子殿下,希望他能站出來說幾句公道話,無奈太子彷彿睡著了一般,眼觀鼻鼻觀腳尖的站著,根本沒看見兩人乞求的目光。

王夫是剛要出列說話,那邊新任吏部文彥韜站出來,手捧笏板道:「陛下,微臣有本要奏。」這位文大人戰前被老哥從南方調回來,不僅沒有倒霉,還官升一級,當上了吏部尚書這個實打實的肥差。

昭武帝撚鬚道:「文愛卿請講。」

文彥韜便開始滔滔不絕講起來,把兩位王大人晾在一邊,插話不得。兩位王大人對視一眼,都能看到對方眼中地淒涼,卻也發作不得,只好退回班中,木樁子般杵著。

不提兩位王大人,單說文彥韜所奏的內容,竟然是江北山南督撫人選的問題。只聽他肅聲道:「兩省大亂方定,百廢待興,應當選賢任能,擇幾位國之大才方能擔此重任。」

秦雷眉頭微皺,他沒想到文彥博的攻勢來的這麼猛烈,先是在大理寺的事情上擺了他一道,緊接著又要削掉他的左膀右臂。

昭武帝淡淡地瞄了秦雷一眼,沉聲道:「雨田,你曾是兩省欽差,對南方的事情最有發言權,你怎麼看?」上來便點明秦雷最有發言權,乃是為了讓秦雷的發言帶上權威色彩。

秦雷拱手道:「回父皇的話,孩兒以為南方大亂方定,兩省官府事務繁雜,任重道遠,因而在人員上當以穩定為主,不宜大的變動。」面對文家地猝然發難,秦雷並沒有一絲慌亂,侃侃而談道:「兒臣以為,延武、卓文正、喬遠山和胥耽誠四個,雖然有失察之過,但事發後反應迅速,處置得當,無論是協助平叛還是戰後重建,都立下了汗馬功勞,足以將功補過了。」

昭武帝不置可否道:「雨田的意思是讓他們幾個官復原職?」

沒等秦雷回答,文彥韜便搶先道:「陛下萬萬不可,若不是、卓、喬、胥四人的玩忽職守,江北怎會天怒人怨,彌勒教怎會趁勢而起!若不嚴辦這四人,天理不容!南方千萬百姓不容啊!」

便有幾十個文官出列附和道:「臣等附議!」聲勢頗為浩大。

秦雷揉一下眉心,輕聲對秦霖嘟囓道:「我的想法多麼幼稚啊。」

秦霖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秦雷說的是他不想早朝的事,不禁莞爾。

秦雷地視線掃過階下眾人,直到把他們看的渾身發毛,才挑挑眉毛,幽幽道:「孤這裡也有一樁案子,證據卻沒有遺失,也沒有被燒了。不知文大人可有興趣參詳一下?」

文彥韜『哦』一聲,呵呵笑道:「悉聽尊便。」

秦雷點點頭,語調平淡道:「孤在南方時,接到一個狀子,是原襄陽府通判莊之毋之女莊蝶兒狀告……」

文彥韜做夢也沒想到是這件事,一下子便慌了神,澀聲道:「微臣記得那犯官之女已被打入賤籍,怎麼還有遞狀子的權力?」此乃大秦一大積弊,樂工、妓女、佃戶、僕役等身份卑賤之人,是沒有基本人權的,既不能科舉應試,也沒有遞狀子訴訟的權利。

秦雷終於燦爛的笑了,彷彿撥開迷霧的第一縷陽光,溫聲道:「孤王翻了大秦律,發現說得是官府有不受理賤民訴的權利,可並不是說不得受理啊。」

老三自幼飽讀詩書,知道的典籍章程比秦雷多多了,聞言幫腔道:「確實如此,前朝便有不少奴僕替主伸冤的例子,官府也大都接了,是以當時接不接這個案子都是五弟說了算。」

秦雷點點頭,笑道:「還是三哥知道得多,」說著轉頭望向文彥韜,戲謔道:「文大人希望孤接還是不接呢?」

文彥韜腦門見汗,他從來不知道這位殿下竟然如此難纏,偷偷望向自己的大哥,只見文彥博老神在在的捏著鬍子,眨了眨眼皮。文彥韜這才鬆口氣道:「王爺定然是沒接的。」

秦雷輕笑道:「文大人真聰明,孤王確實是沒接。不過說不准哪天心情一不好,就接了呢。」

文彥韜乾笑道:「微臣願王爺笑口常開,笑口常開。」

秦雷哈哈笑道:「那就托文大人吉言,孤王盡量不生氣哈。」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三四章 永不低頭!永不退縮!永不道歉!

秦雷保證會盡量保持心情的愉快後,文彥韜也很配合中,絲毫不提南方督撫的論罪與任免。見正主退了回去,那些附議的官員們也灰溜溜的跟著退回,朝會繼續進行。

接下來議些河工賑災之類的事情,秦雷並不感興趣,索性微閉著雙目養起神來,這時才發現李太尉正站在自己斜對面,也是雙目半開半闔,與自己如出一轍。感覺到秦雷的目光,老李頭眼皮微微一抬,雙目中的殺氣一閃即逝,旋即又閉上眼睛,神遊太虛去了。

秦雷撇撇嘴,也閉上眼睛找周姓男子下棋去了,兩人下得正慘烈,就聽到老三低聲道:「五弟、五弟……」

秦雷趕緊睜開眼睛,只見台下的百官都一臉笑意的望著自己,便聽老三小聲道:「田憫農問你南方的事。」秦雷微微點頭,朝昭武帝拱手道:「請父皇恕罪,孩兒方才精力不支,有些走神了。」

昭武帝關切道:「雨田可支撐得住?先行去後殿歇息吧。」慈父之情溢於言表。

秦雷搖頭堅毅道:「父親常教導孩兒當以國事為重,孩兒豈能因為一點小毛病就誤了大事,您放心,孩兒能堅持得住!」

昭武帝撚鬚讚道:「我兒不愧皇族表率、百官楷模,沒有讓朕失望啊。」

下面的百官趕緊附和道:「王爺鞠躬盡瘁,為我等楷模……」心裡卻對這爺倆的厚顏無恥齊聲鄙夷,不就是開會睡覺嗎,誰還沒有過?整的跟為國捐軀了似的。

既然已經這樣說了,田憫農自然要先恭維隆郡王殿下一番,而後恭聲道:「王爺,陛下著臣等釐定來年南方兩省的稅賦,想問問您有什麼意見?」

秦雷微笑道:「不知田大人什麼意見啊?」

田憫農拱手道:「考慮到南方的實際情況,宰相大人和咱們戶部商量著明年夏稅可以減半,秋稅照常徵收。」

秦雷眉毛挑了挑,淡淡問道:「不知戶部已經撥了多少賑災款子給南方。又計劃再撥多少?」

「這個嘛……」田憫農支吾道:「您也知道,國庫剛走出困頓,自顧尚且不暇,卻是沒有餘力再接濟地方了。」

秦雷『哦』一聲,曬笑道:「恭喜田大人、賀喜田大人,終於解決了咱們大秦的頭號難題。小王很是好奇,您是怎麼解決的

「王爺,這好像與要說的事情無關吧。」卻是文銘禮生怕秦雷把田憫農也帶到陰溝裡去。忍不住插言道。

秦雷不悅的皺眉道:「你貴姓啊?在那個部門作事?對薪水滿不滿意?想換個環境嗎?」

「這個、那個……」文銘禮被他說得稀里糊塗,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不屑道:「請王爺來些真東西,不要老是插科打諢。讓人笑話。」他自出仕起便一直在父兄地庇護下,雖已官至少卿,卻依舊如少年時一般沉不住氣。

秦雷瞇眼盯了他半晌,他也毫不畏懼的與秦雷對視。良久,秦雷才冷冷道:「你要笑話本王?」這話問的陰毒,無論文銘禮怎麼回答,都免不了掉進他的陷阱裡,若說是,那便是對王公不敬。若說不是……

文銘禮便說的不是,他倒不是完全沒腦子。也知道朝堂上對王爺是要保持面上尊敬的,微一思酌,他有些心虛道:「微臣不是那個意思。」

「那是哪個意思?」秦雷得理不讓人。

「微臣是說……」文銘禮鬱悶道。

「說什麼?我看你也說不出好說來。」秦雷繼續搶白。

文銘禮委屈的不行了,可憐巴巴道:「您能讓我說完嗎?」

秦雷點點頭,學著他的語氣,也可憐巴巴道:「您能讓我說完嗎?」

文銘禮才發現自己也掉進這位狡猾王爺地言語圈套裡,不由暗自後悔為何要強出這個頭。只好支支吾吾道:「您請說……」說完便退回班列中去,低著頭不敢抬起來。

秦雷本想好好收拾受他,無奈正事要緊,只好留待下次。回頭望向田憫農,微笑道:「田大人。咱們繼續說,你是用什麼高招讓國庫度過危機的?孤也好教教南方那群小兔崽子,省得他們整天跟孤哭窮。」這話即點出了南方的困頓局面,又暗含了他與南方的密切關係,讓田憫農頗為躊躇。

秦雷也知道『一個籬笆三個樁』地道理,雖然沒指望別人幫自己。但既然還要在京裡混,就不能跟所有人都搞那麼僵,不然以後還不被這些人擠兌死才怪。是以他強壓中想暴扁田憫農一頓的衝動,努力溫和道:「過去的事情都是歷史了,不提也可以,但田大人想想南方現在的處境,還是不要竭澤而漁了,讓他們休養一段吧,……算是孤王求你了。」說到最後,卻是想起了荊州渡口十幾萬父老真情相送的場景。為了這些信賴自己的人們,孤王就是受些委屈又有何妨?想到這

的聲音居然柔和起來,生平第一次說出了『求』字。

不止是這輩子,似乎上輩子他就沒有說過這個字,今天為了一群依靠自己的人,終於打破了堅持幾十年的『只給不求』的信條。

田憫農感受到秦雷強烈地感情,也知道他說得乃是事情,但昨日裡丞相囑咐自己的事情不能不辦,心裡掙扎了許久,才艱難道:「微臣十分體諒王爺和南方的難出,但朝廷制度不可廢,否則稅賦何在?軍隊怎麼養活?大秦也會危在旦夕的。」看來官越大,上綱上線的能力就越強,給他一個支點,他就敢說自己可以撬起太陽;作上幾個掌上壓,他就敢說自己在強姦大地。

這時,一邊的兵部尚書車尉國也出列幫腔道:「是呀王爺,戶部還欠著咱們軍隊二百多萬兩餉銀呢,要是下一季還拖著,軍隊戰力堪憂啊。」

秦雷見李家的人也出來說話,終於明白了,人家不是想整南方兩省,人家是想拾掇自己這個南方王,上千萬父老倒是要受自己連累了。這個認識讓他輕鬆了很多,兩眼炯炯有神地望著田憫農。微笑道:「既然憫農不識抬舉,孤王便在那個求字邊上再加一個王爺的王。」

「那是什麼字?」田憫農有些懵,就聽一邊的文銘義小聲道:「球。」

「球?」田憫農失聲道,「王爺怎麼罵人呢?」

秦雷呵呵笑道:「王爺求人便是球,去你個球……」笑容戛然而止,換上一副陰森面孔,冷酷道:「田大人儘管派人去南方收稅,孤相信他們會受到最好招…待…的!」最後幾個字咬牙切齒。彷彿要把田憫農吃掉一般。

田憫農忽的想起,這位大爺幾個時辰前剛把礙手礙腳地大理寺收拾了,興許今天夜裡就會摸到自己家裡了,不由暗暗嚥了口吐沫。強笑道:「王爺不要生氣嗎,有話好好說,都是可以商量的啊。」可見秦雷地屠夫形象還是蠻深入人心的,至少他的威脅很管用。

文彥博輕輕咳嗽一聲,田憫農卻沒聽到一般,自顧自的對秦雷道:「此事確實是下官欠妥了,請王爺容許下官回去再斟酌一番,爭取能拿出個各方都滿意地方案,可以嗎?」這就是亂世為官的無奈,這就是武夫當國的悲哀啊。田大人心中感歎道,惹到宰相大人最多被貶官廢黜,但惹到秦雷這樣的暴力男,弄不好是要掉腦袋地。

文彥博面色有些難看,站在那裡向昭武帝微微拱手道:「啟奏陛下,微臣也有本要奏。」

昭武帝彷彿有些倦了,沉聲道:「最後一個議題了。其餘人有事遞折子吧。」此時已是辰時末,開了將近兩個半時辰的朝會,已經比平日拖了半個多時辰了,百官站的腿都麻了,腹中也飢腸轆轆。聞言齊聲稱善。

文彥博笑道:「那就讓老臣結這個尾吧,其實也不新鮮,還是關於簡郡王殿下的。」

秦雷眼睛一下子瞇起來,冷冷盯著文彥博,看他又要玩什麼花樣,秦雷已經出離憤怒了。這個老東西完全不遵守承諾,竟然又要拿老四說事!

只是秦雷不善地目光並不能唬到屹立宦海幾十載的當朝首輔,只聽文彥博悠然道:「老臣不想討論簡郡王殿下是否做過強搶民女、奪人田產之類的下作事情,只想提醒下曲大人,戶部幾百萬兩的虧空做不得假,從簡郡王府中搜出來的價值二百多萬兩白銀的財物也做不假。」

說著戲謔道:「敢問曲大人,一位奉公守法的王爺,就算他領著內府總管職、兼著戶部協理,想積攢下這二百萬兩銀子,需要多少時間?」

曲巖恭聲道:「回稟相爺,郡王銜年入一萬五千兩,內府總管職可年入五千兩,協理戶部也有兩千兩的收入,也就是說簡郡王殿下全年正常收入一概是兩萬兩千兩白銀,攢下這二百萬兩大概需要九十年時間。」

文彥博頷首道:「謝謝曲大人,」說著又望向秦雷,面帶嘲諷道:「王爺,您怎麼解釋這巨額財產?」政治鬥爭到最後,總是要拿巨額財產不能說明來源說事。誰都有說不明白的財產,便都有把柄,只要在政治上被打倒了,就會被抓這個把柄,鮮有抓不住的時候,確實是方便實用,還很可靠呢!

秦霖面色灰敗地望著秦雷,只見他也陰著臉,聲如寒冰般的問道:「丞相大人還有什麼要指摘的,便一起說了吧?」

文彥博儒雅地笑:「這難道還不夠嗎?」

「那即是說沒有了?」秦雷面色依舊冷峻。

「算是沒了吧。」既然女兒回來了,文彥博對老四的憤恨稍微輕些,想讓他下地獄的慾望也沒那麼強烈了。而且在文彥博這種把政治生命看的比真實生命還要重的人看來,葬送掉秦霽地前程,斷絕他東山再起的一切可能,是比殺了他還要快意的。



老三一眼,老三艱難的點點頭,便緩緩道:「只要丞不再追究秦霖的問題,孤以他哥哥地身份許諾……」說著,回頭看了看昭武帝,只見那位至尊面色陰沉似水,卻沒有絲毫替自己說話的意思,秦霖心中不禁歎口氣,澀聲道:「秦霽會自請除去郡王銜、辭去一切職務,終生……不再任事!」說到最後。秦霽的眼圈已經通紅,面色卻青得發紫,他感到徹骨的寒冷。

這時一雙溫暖的大手握住了秦霽冰涼的雙手,是秦雷,他執著秦霽地手,聲音如極北凜冽地寒風,一字一句,冒著森然寒意道:「誰若是還敢再拿秦霖說事。只一次,孤王就讓他死無葬身之地!」所有人,包括都察院的言官都能深切感受到隆郡王語氣中決絕的殺氣!

文彥博微笑著剛要說話,便聽秦雷的聲音炸響道:「也包括你。文彥博

文彥博的面色一下子變成醬紫,憤怒道:「老夫是三朝元老,國之首輔,又是爾等老師,你怎跟直呼老師的名諱!」場上局面一下子劍拔弩張起來。

見座師拍案而起,上百文官轟然出列,齊聲道:「請王爺向相爺道歉!」

李渾撇撇嘴,搖頭阻止了身後武官隊伍的動作,在一邊看起了熱鬧。

時間應該定格在這一刻,這個秦雷與兩巨頭之一第一次正面交鋒的時刻……

這一刻。數百身著紫色紅色官袍地文官們,像之前無數次所做的那樣,堅定的站在文彥博的背後,用群體地力量對抗著暴力者。

這一刻,一個身穿黑色袍服的年青王者,一手按在腰間寶劍上,一手攥著身後兄弟的手。雙目毫不畏懼的與御階下幾百道目光對視著。

這一刻,秦霖站在秦雷背後,淚水潸然而下,拳頭卻攥的緊緊地,他知道。自己今生今世都不會忘記這個時刻,這個場面,不會忘記面前這個為倆哥哥強出頭的弟弟——他的背是那麼的挺直,身形是那麼的魁梧寬廣!秦霖終於下定決心,過了這一場,無論結果如何。自己的選擇絕不會再改變了!

這一刻,在兩人地身後高高的御階上,站著一位太子,他面色晦明晦暗,心中明顯極度掙扎,他是個一貫明哲保身的人,他絕對堅信只要活著就會有希望,所以他小心翼翼的收起自己的羽毛,從不做意氣之爭,只要感到情況會對自己不利,他九成九不會強出頭。然而今天,看著台階下傲然挺立的兩個弟弟,看著他們與滿朝文官無畏的隊裡,秦霆地信條第一次鬆動了,他感覺有一團早已熄滅的火在心中復燃,那團火還有個名字叫——血性!

這一刻,在三個兒子的身後,在高高的龍椅之上,坐著一位大秦皇帝,他的面色依舊陰沉似水,只不過眸子裡已經燃起幽幽地火焰,他不會像三個兒子一般熱血沸騰。但此時此刻,在這位大秦至尊的眼裡,這御階彷彿一條小舟,載著大秦皇室,在驚濤駭浪中奮力掙扎著。他突然無聲的笑了——是做一些事情的時候了,不然風頭都被小鬼搶光了。

而這一刻,在近百武官的眼裡,便是抱團的文官又一次欺負了一盤散沙地皇家,他們抱著一種看戲的心態,等待著上演過無數次的劇目再次重複。

好在加了個新角兒在裡面,武官們慶幸道,卻又厭倦無比的歎息一聲,內鬥!內爭!內亂!何時能是個頭啊!

也有人把目光投到那個挑起事端的年青王爺身上,想看看他是否能一如既往的創造奇跡,卻驚奇的發現,風暴眼中的隆郡王,居然無比平靜,彷彿在自家院子裡散步一般平靜。

只是那雙鷹目中——無窮的鬥志正在熊熊燃燒!

那就戰吧!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三五章 驕傲的雄獅

金碧輝煌的宣政殿內,明黃色的帷幔從高高的金柱上垂動,空氣彷彿凝滯一般。

有一頭年青的雄獅,站在御階之上,睥睨著階下的群狼。

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

這頭驕傲的雄獅,名字叫秦雷。這個道,名字叫尊嚴!

他堅決不能容忍尊嚴遭到挑釁,他堅決不能容忍榮譽遭到踐踏!哪怕是粉身碎骨,也要有清脆鏗鏘之聲。因而他動了,鬆開了握著秦霖的手,舉在胸前。僅僅這一個動作,便把御階下的百多名官員齊齊嚇得一哆嗦,有人已經偷偷躲在同僚身後,眼神四處飄移,生怕御階上的暴男猝然發難……

但秦雷沒有發難,甚至那俊逸的臉上,依舊笑容燦爛著,他只是將左手在自己衣領上輕輕一撣,動作是那麼的輕描淡寫,從容瀟灑,讓階下官員自慚形穢之餘,甚至有種自己便是那領上的灰塵,不值一哂,揮手湮滅。

文彥博皺起了眉頭,他萬萬想不到,御階上的年青人,居然有如此威勢,那舉手投足間蓬勃洋溢的自信、寒而不露的霸氣,都讓他從心底感到恐懼,微微抬頭,看到大殿之上懸掛的巨大金匾,

竟被上面『建極綏猷』四個大字,晃得有些睜不開眼睛。

惱火於莫名的怯懦感覺,文彥博輕聲咳嗽一下,他身後的弟弟、兒子便帶頭大聲叫道:「請王爺向相爺道歉!」說著,隊列還挑釁一般的向前邁了半步!

秦雷用一種獅子看綿羊的眼光掃過百官,右手搭在劍柄上,輕輕的磕動著,終於開口。幽幽道:「讓孤向文丞相道歉也不是不可以……」

玉階下百官的心放下了一半,他們並不喜歡這種以生命對抗強權地感覺,這讓他們很沒有安全感,但倘若不如此,他們這些手無寸鐵的文官,如何在這個武夫當道的朝堂立足,如何為他們身後家族門閥撐腰?

因而他們不得不一次次抱成團,用自己的血肉之軀考驗著強權者的耐性,雖然一直惴惴於不知什麼時候,強權會失去耐性。亮出雪亮的刀鋒,剁下他們的頭顱,但只要那刀還在鞘中,他們就要繼續僥倖下去。好在到現在為止,強權者還能忍得下去。

這次看來也不例外,他們心道。淡淡的勝利喜悅,以及強烈的解脫快感縈繞他們心中,讓數百文官精神抖擻起來。

而右邊的武官,都流露出或是鄙夷、或是輕蔑地表情,莫衷一是。那些本來對秦雷抱有僥倖的武將也自嘲的笑笑。就失落的低下頭去。

誰知秦雷的話只說了一半,百官便聽他面帶嘲諷地悠悠道:「也不是不可以。等到文丞相見閻王以後便可。」

所有人都呆若木雞,他們不敢想像,在數百文官的苦苦相逼之下,這位年青的王爺居然沒有絲毫退縮,而是寸步不讓的針鋒相對起來!

「大膽,你竟敢羞辱於丞相大人!」一聲尖叫響起,卻是文銘禮彷彿被踩到尾巴的貓一般,暴跳如雷。他不能容忍這個從第一眼就看著不舒服的傢伙,總是一副趾高氣昂地樣子,他要讓他顏面掃地。從此在京裡抬不起頭來,滾回南方去!

這邊御階之上的秦霖也發作了,一步邁到秦雷右邊,與他並肩站著。伸手戟指文銘禮,怒罵道:「文銘禮,你敢在朝堂之上羞辱一國王爺。你這是忤逆!」

那邊文彥韜也站出來,義憤填膺道:「對於一位為大秦鞠躬盡瘁四十餘載地托孤重臣,兩代帝師,王爺不覺得您說的話有些欠妥嗎?」百官也紛紛附和,但怎麼聽,怎麼都有些色厲內荏的味道在裡面。

秦雷盯著文彥韜看了半晌,點點頭,慢悠悠道:「小文大人說的也有些道理,那孤王就換個說法。」眾人面色稍霽。

卻聽秦雷帶著濃濃嘲諷語氣道:「那改成,除非等到孤見閻王以後,如何啊?」百官面色一滯,居然被這位肆無忌憚的王爺弄得啞口無言起來。

文銘禮尋思片刻,這才恍然大怒道:「那麼說你就是不道歉了?」他為自己沒有一下轉過彎來,感到十分惱火,對秦雷的憤恨竟又增加了幾分。

這時文彥韜也憤憤道:「微臣請王爺為我社稷著想,還是留些餘地吧,日後也好相見。若是鬧得太僵,實非我大秦之福!」

「說得好!文尚書此乃老成謀國之言,」一個溫潤的聲音響起,太子殿下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秦雷的左邊,他朝秦雷微微一笑,便轉頭對文彥韜道:「但不能光是我們讓步,畢竟事情鬧到這一步,大家都有責任。是不是啊,文相?」太子並不與

多。當然這也與他尊貴的皇儲身份分不開。

秦霖微微詫異的望了太子一眼,而秦雷卻還給太子一個微笑。

在御階下地官員眼中,三位殿下並排站在御階之上,分明是同仇敵愾、同進同退的意思,又見太子爺給雙方搭上了下台的梯子,

心裡便不由打起了退堂鼓,都希望文丞相能就坡下驢,把事情圓過去,畢竟他們不能總是抱在一起,畢竟他們也無法真真拿那位大爺怎麼樣。

自從衝突起來之後,文彥博一直一言不發。這是黨爭的規矩,他這個大頭頭若說了什麼,便是蓋棺定論,再也沒有挽回地餘地。而他心裡最清楚,自己這一方,無論與誰比都是處於劣勢,若是雙方撕破面皮,他們也只有罷朝在家,讓朝政陷入癱瘓,這一招可以威脅一下對手。



但這偌大的國家,幾日不朝便會陷入一片混亂,到最後還不得他們收拾?因而不到萬不得已,文彥博不會拿出這個殺手鑭,只是把它藏在腰間。嚇唬嚇唬對手罷了。

但現在太子問話,他卻不能再裝啞巴了,捋著鬍鬚,沒事人一樣呵呵笑道:「陛下,您看這事如何處理?」視線越過了御階上的三兄弟,落在更高處地昭武皇帝身上。

昭武帝似笑非笑道:「小孩子們胡鬧騰而已,文相不要太放在心裡去,一笑了之吧。」

這話雖然說得清淡,卻足矣讓官員們感到震撼,因為龍椅上這位陛下。登基十七年來,從來都是和稀泥、找平衡,按照他以往的行事風格,定然不甘不願地安撫他們一下,最不濟也會讓秦雷向文丞相道歉的。

未曾想到,這位皇帝陛下今日卻如此偏袒自己的兒子。

文彥博聞言眉毛皺起,沉聲道:「陛下,這樣是否有些欠妥啊?」

昭武帝狹長的雙目瞇成一條線,毒蛇般盯了文彥博好一會,才一字一句道:「不。朕不覺得欠妥,」兩眼突然猛地睜開。冷聲道:「朕今天已經同意懲罰一個兒子了,誰也休想再動第二個一根汗毛!」

言畢,霍得站起來,拂袖道:「退朝!」便徑直下了御階,憤然離去。

「退朝……」御前太監忙尖聲唱道。

「恭送陛下……」人們雖然都心有不甘,卻仍習慣性的躬身施禮道。

~~~~~~~~~~~~~~~~~~~~~~~~~

朝會被昭武帝強勢的打斷了,文武官員並太子皇子們都面面相覷的尷尬站著,好在這種情況不是第一次了,上個月因為隆郡王遇刺一案,陛下就跟兩位大佬翻了臉。也曾拂袖退過朝,大臣們還不至於手足無措。

站在武官列首的李太尉終於神遊歸來,舒服的伸個懶腰,打哈欠道:「腰酸背痛肚子餓。回家回家!」說著便大步往殿門口走去,哪有一點腰酸背痛的意思。

武官們跟著紛紛往外走,有想要留下看熱鬧地。也被同僚拉去吃酒,片刻便走的乾乾淨淨,只留下三位皇子與百餘名文官在大殿中大眼瞪小眼……

昭武帝一走,文彥博的目光便落在秦雷臉上,秦雷也面色陰沉的望著他,右手緊緊攥在劍柄上,再沒有方才燦爛的笑容。

太子站在秦雷身邊,面色陰晴不定,自從把文彥博的嘴巴撬開後,他便一直這樣,讓人看不出到底在想什麼。

文彥博伸出保養細嫩的右手,輕捻下鬍鬚,微笑道:「這回合算打平了,不知道下一回,王爺是否還要靠陛下解圍呢?」

秦雷笑了,刀削般的笑容,掛擦的每個人心裡一揪一揪的。秦雷動了,他緩緩地邁下御階,一步步走到文彥博面前站定。

兩人相距僅兩尺不到,近得都能聽到對方的呼吸聲。兩人就這樣笑瞇瞇地對視著,只是這笑容都讓人心寒

秦雷握劍的手緊了緊,一邊的文銘禮趕緊擋在自己老爹身前,色厲內荏道:「你要幹什麼?」他就看不慣秦雷這種拽拽的樣子。

『啪』的一聲清響,緊接著便是文銘禮變調的哀叫聲,「哎……」眾位沒搞清狀況的大臣們,這才看見文公子那白淨的小臉上,已經多了個鮮紅的掌印。

未待他們有所反應,秦雷又閃電般的出手,一巴掌扇在文銘禮地另一邊臉上。他下手極重,文銘禮又是個文弱書生,哪經的起他這麼打,兩巴掌便把他的鼻子、嘴角都打出了血,腦子也嗡地一聲,懵了。

秦雷並不罷手,仍舊不依不饒的往文銘禮臉上扇著耳光,嘴裡還低聲罵道:「我叫

蘆葦、我叫你山間竹筍……」只見文公子地腦袋隨著左右搖擺,彷彿小孩玩的撥浪鼓一般,眼看腦袋變成了醬缸,一臉地紅綠青紫黑。

直到秦雷扇了十來巴掌,邊上的大臣才回過神來,上前拉住秦雷。秦雷本打算連拉架的一起打了,卻發現拉住自己左臂的李光遠,拉住右臂的是秦守拙,這才停下上身的掙扎,飛起一腳,猛地踹在文銘禮的小腹上,『喔』地一聲,文銘禮便踢得倒飛出去,幾個大臣想把他接住,不料那衝勁實在了得。雖然把文銘禮接住了,卻被他砸倒了一片。

秦守拙和李光遠緊緊抱住秦雷,卻聽他沉聲道:「放開!孤只說一次。」兩人不知怎麼的,便乖乖聽話的鬆開胳膊,退在秦雷的身邊。

秦雷整了整衣襟,看也不看一地的東倒西歪,冷冷地盯著已經退到一邊的文彥博,輕蔑道:「下次就沒有陛下給你解圍了!」說著寒光一閃,腰間長劍出鞘,甩手投向文彥博。把護著文彥博的文彥韜嚇得『媽呀』一聲,連滾帶爬地逃到一邊。

那寶劍正落在文彥韜剛剛站立的地方——離文彥博的雙腿僅一尺遠,刺透了厚厚地地毯,扎進地磚裡兩寸有餘,猶自顫巍巍的晃動,傳達著主人強烈的意志!

文彥博的面孔終於煞白起來,渾身微微顫抖,不知道氣得還是嚇得。

秦雷輕蔑的一笑,伸出右手中指,比劃個文丞相已經見過的手勢。這才一甩王袍下襟,轉身大步離去。

秦霖雖不知秦雷手勢地含義。但也覺得很解氣,便學著秦雷的樣子,兩隻手都伸出來,齊齊向文彥博比劃個中指,也跟著秦雷往殿後走去。

太子見了這一幕,兀然想起去年臘月,也是在這金殿之上,秦雷戟射了天策將軍李清,不由感歎這位小爺真真乃是惹不得、碰不得的爆竹性子,無奈的笑笑。朝諸位大人一拱手,也往殿後走去。

轉眼間,殿裡只剩下文彥博的文官們,霜打茄子般的杵著。他們怎麼也沒想到,本來雙方打和的一局,竟然轉眼間被人殺了個落花流水。很多人一時接受不了。鬱悶道:「怎麼能這樣呢?君子動口不動手,怎麼能說不過就打呢?還講不講道理啊?」

秦守拙朝捶胸頓足的官員呲牙笑笑,小聲道:「這位爺從來就不是君子,他也從來不講道理。」

官員一下子垂頭喪氣起來,哀聲道:「那他講什麼啊

秦守拙望了望場中的官員,伸出枯瘦的手掌,握成拳輕聲道:「拳頭!」說著另一隻手按在拳頭上,抱拳道:「相爺、諸位,下官公務繁忙,就先行告退了。」文彥博點點頭,秦守拙便揚長而去。其餘官員也有樣學樣,紛紛告辭出去.離了金鑾殿。

偌大地金殿中只剩下文家幾個,還有十幾個鐵桿依舊陪著,顯得空蕩蕩的,也讓裡面地人不由感到一陣淒涼。竟然連一個根基不穩的小毛孩子都收拾不了,這給所有人傳遞了一個不安的信號——文家、以及它旗下的文官集團,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強大!

承受不了這種令人窒息的訝異,文彥韜開口道:「哥,咱們怎麼辦?總不能硬生生嚥下這口氣吧?」

文彥博把雙手攏入袖中,疲憊道:「消停一會吧,不然還能怎樣?罷朝嗎?」

「對,我們罷朝吧?」倒是提醒了文彥韜,邊上幾個文家鐵桿也紛紛附和道:「讓他們知道知道我們的厲害!」

文彥博搖搖頭,輕聲道:「不是時候啊……」幾人還要勸,他已經艱難的邁開步子往外走去,文彥韜趕緊上前扶住。別人也架起人事不省的文銘義,殘兵敗將一般往外走去。

待走出禁宮,上了轎子,文彥韜又是捶背、又是順氣,才讓文彥博的臉色好看些,他拍拍文彥韜的手,又像是自言自語道:「等來年忙些,老夫會讓他們好看地。」文彥韜這才明白,原來不是不報,而是時候未到。

現在沒有戰事、兩稅也入了庫、今年也沒錢修河工,甚至連秋闈都結束了,此時正是部府衙門最清閒的時候——此時罷朝對他們來說太被動。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三六章 孩兒一向覺得,只有別人嫉妒我的份

雷出了後殿,老三也緊接著跟上來,兄弟兩個相視一道:「痛快!」說著便哈哈大笑起來。

「你們兩個惹禍精,竟然還笑得出來?」一個溫潤的聲音從後面響起。

「二哥。」兩人躬身施禮道。

秦霆拍了拍老三的肩膀,又拍了下秦雷,輕聲道:「陪我走走。」兩人點頭稱是。兄弟三人便沿著高高的宮牆漫步起來。

走了一程,沉默了一程。還是太子先開了口:「小五,你想過搞成這個樣子的後果嗎?」

秦雷搖搖頭,沉聲道:「不瞞二哥說,我前天找過文彥博,這老東西說得好好的,今日在朝堂上不為難老四,至於和我的恩怨,過了今日再一一清算。」

太子皺眉道:「那你怎麼還燒了大理寺?」

秦雷哼一聲,微怒道:「那根本不是我幹的,分明是文彥博栽贓於我!」說著輕歎道:「我還是太老實了,怎麼會相信這種老狐狸說的話呢.

秦霖憤憤道:「文彥博分明是想在百官心中種下五弟殘暴不仁的印象,簡直陰險透了!」

太子眉宇舒緩,輕聲道:「你們兩個為什麼不找我商量呢,二哥好歹是個太子,說話還是有人聽的。」語帶嗔怪之意,卻又讓兩人感受到濃濃的兄弟之情。

秦雷撓撓頭,呵呵笑道:「是我們的錯,下次一定不忘了找哥哥。」一邊的秦霖也附和道:「就是就是,我們也是太自信了。下次就知道了。」

太子微笑著點點頭,轉而歎口氣,憂心忡忡道:「自小五在南方遇刺後。朝廷就成了這個樣子,原本的暗湧一下子明潮,都跟個爆竹筒子似的,一點就著。連御書房議事都停一個多月,整個朝廷衙門運轉不知道慢了幾何。」

老三也深有感觸道:「二哥說地不錯,別的還不打緊,這御書房議事一停,很多不該拿到朝堂上說的東西也沒地兒議了,結果在朝會上你爭我奪、錙銖必究、推諉扯皮,每次都要拖上一兩個時辰。還議不了幾件事。」

秦雷點點頭,沒有說話。太子以為他在擔心文彥博的報復,拍拍他的肩,輕笑道:「現在知道後怕了?方纔的豪氣跑到哪裡去了?」

秦雷知道他想岔了,但沒有出言解釋,既然太子想趁著這個機會緩和下彼此的關係,秦雷自然也不會反對。

太子還以為自己猜中了,溫聲安慰道:「小五不用擔心,過幾天你不就出京療養去了嗎?在外面放心的修養幾個月,二哥再幫你緩轉緩轉。等過年回來這事就過去了,放心吧。」

秦雷感激的笑笑。輕聲道:「謝謝二哥。」

這時,昭武帝的一個貼身小太監從遠處氣喘吁吁跑過來,請三位殿下移駕乾明宮陪陛下用膳。

三人不敢怠慢,趕緊跟著太監穿過幾道宮牆,來到昭武帝日常起居地乾明宮,進了偏廳便見到廳中安放著一張長桌,幾十樣精美膳食整齊的擺在桌上。昭武帝就坐在上首,正撚鬚微笑著望向三個兒子。

三人忙躬身施禮問安道:「父皇聖安。」

昭武帝呵呵笑著讓三人入席,難得展顏笑道:「三個小兔崽子怎麼湊到一塊了?」

三人在宮女伺候下,按長幼入了席。秦雷自然甘陪末座。聽到昭武帝的問話,太子微笑答道:「父皇常教導孩兒幾個要友愛兄弟,方纔我們便秉承父皇教誨,在一起聊天說笑呢。」

秦雷和秦霖微不可查的對視一眼。心中暗暗鄙夷老二說話漂亮,馬屁更響亮,果然把昭武帝拍的暈暈乎乎。笑得露出了四顆牙齒,呵呵道:「不錯不錯,霆兒有個做哥哥的樣了。往日裡老見你不溫不火的,卻不想今日為了自家兄弟也能強出頭。」說著指了指老三老五,對秦霆道:「這兩個小傢伙毛躁的很,你個做哥哥的就要像今天這樣,多照顧著點。」看來對太子今日的表現滿意極了。

太子自是喜不自勝,又表了一陣決心,拍了一陣馬屁,把秦雷和秦霖膩歪地直接沒了食慾,但昭武帝卻非常受用,竟然比平日多吃了一碗半。

用完膳,父子四人到偏廳用茶,知道昭武帝有午睡的習慣,又說了會體己話,三人便起身告辭。昭武帝卻把秦雷留下,說要單獨訓訓他。

太子巴不得秦雷被罵地體無完膚,若就此失了聖眷才好,裝模作樣為秦雷求求情,便拉著一臉擔憂的老三離去了。

待他們一走,昭武帝便讓卓老太監清場,然後命他親自把住門口,讓兩人可以密談。

見了這陣勢,秦雷乾笑道:「看來父皇不是要訓兒臣啊。」

昭武帝靠在逍遙椅上,聞言笑罵道:「你個狗東西少裝蒜,

你還需要挑時候嗎?真不知道朕找你作甚?」

秦雷摸摸腦袋笑道:「孩兒豈敢妄揣上意?」

昭武帝『哼』一聲,冷冷道:「你不敢妄揣上意,但朕卻要揣揣你的意思。」

秦雷心道,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古人誠不欺我,趕緊俯身道:「父皇息怒,孩兒忠心義膽,日月可鑒,未敢有一絲一毫欺君瞞上之意啊。」

見秦雷乖乖趴下,昭武帝嘴角微微上翹,卻依舊沉聲道:「你若真是不忠不義的逆子,朕早就一刀剁了了事,豈會與你浪費口舌?」秦雷知道這叫先揚後抑,前面的揚聽聽就算了,是不能當真的,重點在後面的抑。果然,昭武帝幽幽道:「你是不是嫉妒了?」

秦雷心中大叫冤枉,老子有什麼好嫉妒的?長這麼大除了羨慕過小胖子有女朋友,他就從來不知道羨慕是什麼、嫉妒是什麼。

若是看著好,搶過來就是,嫉妒個鳥。



何況即使不冤枉,他也不能真個承認啊。自然叫起了撞天屈,拿頭拱地道:「孩兒從小沒念過什麼書,卻也知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父皇給的,孩兒欣然接受,父皇不給的,孩兒從來也不奢望,怎麼會嫉妒呢?」說著抬起頭,很認真道:「而且孩兒一向覺得,只有別人嫉妒我地份……」

昭武帝終於繃不住臉。噗哧一聲笑出來道:「你個小猢猻,起來吧,既然只有別人嫉妒你的份,父皇也就不跟你浪費口舌了,咱們說正事吧。」

秦雷這才一臉懵懂地起身謝恩,重新坐下,撓撓頭道:「孩兒糊塗著呢,到底咋回事啊?」

昭武帝淡淡笑道:「你不剛說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嗎?朕認為你說得很好,但還要加一條,父皇不說的。永遠不要打聽。」

秦雷心中暗罵道,老東西。說你胖你就喘,說你牛,你就。面上卻恭謹道:「孩兒牢記父皇教誨。」

昭武帝這才滿意地點點頭,不再說方纔的事情,沉聲道:「今天在朝堂之上,你做得很好又很蠢。」

秦雷傻傻問道:「好就是好,怎麼會又好又傻呢?」

昭武帝喝口茶水,望著秦雷感慨道:「你這孩子沒讀過幾天書,這是一大遺憾,又是一大幸事啊。」

「啊?」秦雷傻乎乎問道。這老皇帝今天腦子搭錯線了吧?怎麼吟起朦朧詩詩來了?

昭武帝有些得意於自己的文采,稍有些文化地人便愛在文盲面前顯擺顯擺,彷彿只有這樣才能證明自己是個文化人似的,看來這個道理古今通用。

好在昭武帝的時間寶貴。不捨得浪費在遣詞造句之上,終於白話道:「你沒有染上那股子酸腐書生的陰損氣息,做人堂堂正正、做事坦坦蕩蕩。。你與老四往日的,為父都知道,你對老四全力營救,為父也知道。為父很是欣慰啊,想來為父百年之後,你們這十兄妹,還是要靠你來護持啊。」

秦雷一下子警惕起來,老頭子一口一個『為父』叫得那麼親,還地讓人那麼浮想聯翩,這是什麼味道?這是算計的味道啊。面上卻一臉惶恐道:「父皇春秋鼎盛,定然長命百歲,哦不,是萬歲,定然用不到孩兒保護兄妹們的。」

昭武帝失笑道:「你這孩子,千年王八萬年鱉,父皇可不想當個老鱉。」說完,雙目死死地盯著秦雷,沉聲道:「如果,朕是說如果,等到朕百年之後,給你留下詔書,你會不會執行呢?」

秦雷趕緊重新爬下,悶聲道:「孩兒自當萬死不辭。」

「要是登基的人不是你,你是否還願意執行呢?」昭武帝幽幽問道:「抬起頭來,看著朕。」

秦雷聽話的抬起頭,雙目坦誠的望向昭武帝,沉聲道:「孩兒對天起誓,只要是父皇說的,孩兒定然執行到底,縱然粉身碎骨,也絕無怨言。」這話說得很有水平,乍一聽,確確實實是在你說我照做的表忠心,但要是深究,秦雷並沒有保證對將來新君的忠誠,也就是說,他只聽昭武帝的。但昭武帝駕崩後,他老人家還怎麼說話?托夢嗎?

對,托夢!秦雷完全可以假借他老人家托夢,做任何自己想做地事。

此時人們極重誓言,因而秦雷如此表態,令昭武帝龍顏大悅,撚鬚頷首道:「好好好,果然是父皇的忠義雙全好五郎啊!」他若是知道秦雷居然在誓言裡為自己留了後門,想必不會如此說。

但沒到那一天,誰又能說誰是奸:了書桌旁,提起筆,飽蘸濃墨,在一張空白黃絹上龍飛鳳舞寫了起來,落筆後,又從腰上解下皇帝行璽,蓋在自己地落款上,一份簡易的詔書便成了,效力完全等同於秉筆太

,加蓋大秦皇帝玉璽的聖旨。

秦雷恭恭敬敬的接過聖旨一看,自然不會像一年前那樣費勁,打眼一看,便知道卻是說了三件事情,其一,加封自己為雙郡王銜,為隆威郡王,並賜府,另有恩賞不日賜下;其二,右遷自己為宗正府大宗正,統管皇族宗室。一應罰否皆歸其所轄。其三,命他重整宗正府軍,暫按一軍兩萬人五千人的禁軍標配編製,軍費皆出內庫。

雖然好消息都不新鮮,新消息也不稀罕,但秦雷還是要老老實實地拱地道:「父皇隆恩,孩兒敢不死而後已?」

昭武帝把他扶起,微笑道:「雨田啊,父皇給了你最大的信任、也會給你最大支持,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啊。」

秦雷一臉感激涕零。嘶聲道:「孩兒就是掉層皮,也要為父皇重振宗正府兵的雄姿!」

昭武帝點點頭,微笑道:「確實要多用心,多落力,錢不是問題,但一定要讓朕見到效果,」說著透露道:「朕會讓宗正府兵參加後年春裡的大軍演。」

說起實際地東西,秦雷也顧不上扮憨了,沉聲道:「大軍演乃是禁軍八大軍之間的比試較量,到後年春裡。咱們地新軍成軍不到一年半,能不能形成可靠的戰力還是兩說。怎麼有資格與我大秦的精銳同台競技?」

昭武帝微微不悅道:「你也有怕的時候?」

秦雷不急不躁道:「若是孩兒一人,就是單挑禁軍八大軍也沒什麼可怕地,反正橫豎是個死,還不如死的轟轟烈烈。但咱們的新軍寄托著父皇打破與李家地平衡,重新佔據主導地深層用意,卻是要慎之又慎。」

昭武帝聞言面色稍霽,招呼秦雷重新坐下,輕聲道:「這些事情父皇豈能不知?但你曾經說過一句話,朕深以為然。」

秦雷趕緊湊趣道:「什麼話能有幸被父皇認可

「你說過,戰爭要為政治服務。打贏了戰爭卻輸了政治便還是輸,而打輸了戰爭卻贏了政治,便不算輸……」昭武帝似笑非笑道。

秦雷感覺脊背一片冰涼,這是他在給黑衣衛以及衛隊軍官講述戰略與戰術關係課時提到的。但從未在外面流傳過。看來層層把關、反覆篩選,還是免不了又釘子混入了自己的隊伍,而且是軍官隊伍。

昭武帝微微得意道:「怎麼了?不高興了

秦雷對昭武帝的感覺還不錯。但對他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毛病深惡痛絕,聞言憤憤道:「孩兒在想,是哪個兔崽子在外面亂嚼舌頭,把孩兒這些瘋言瘋語傳出來,污了聖聽!」若是他此時表現的過於鎮定、或者過於驚慌,都會讓昭武帝暗自警惕,只有走一貫的坦蕩路線,才不會讓昭武帝起疑心。

「呵呵,是該好好查查了。」昭武帝不置可否道,接著話鋒一轉,回到起先的話題,沉聲道:「現在是政治上需要你帶著這支軍隊參加大軍演,你該怎麼辦?」

秦雷面色凝重道:「請父皇詳細說明,孩兒不得不慎重,否則很可能會葬送一支未來強軍的前程。」

昭武帝聽他說得鄭重,不由也躊躇起來道:「這事還沒定下來,你先幫我參詳參詳再說。」便把他與李渾商議的結果說了出來:「你也知道咱們大秦禁軍八大軍互不統屬、平時各自為戰,只有在與齊楚開戰時才會臨時組成軍隊,由某位大將統領。朕登基來地歷次大戰已經證明,這樣不僅無法形成合力,反而會互相阻礙,發揮不出原本的真實戰力。」大秦地皇帝沒有不會打仗的,對這些事情看的自然清楚。

「朕與李渾互不相讓了許多年,最終十分難得的在此事上達成共事,組建禁軍統帥部,由一位禁軍元帥負責所有歸屬禁軍序列的部隊的日常訓練、戰時指揮。」

「這不就是驃騎將軍的升級版?」秦雷脫口而出,緊接著又補救道:「孩兒是說,這不就是高一級的驃騎將軍嗎?」

昭武帝哂笑道:「若是那擺設將軍般的空筒子元帥,朕和李渾還用扯皮三年嗎?」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三七章 國子監

屆時禁軍各軍皆出一營,為禁軍元帥中軍,」昭武帝道:「一個有九營中軍的元帥,足以讓所有禁軍令行禁止、服服帖帖。」

秦雷沉吟道:「確實如此,只要這元帥能完全掌握九營,再加上他的嫡系一軍,號令禁軍是不成問題的。」說著不好意思笑道:「只是這禁軍內部的事情,咱們的宗正府兵也能摻和進去嗎?」

昭武帝撚鬚笑道:「咱們的宗正府兵原先乃是禁軍之首,只是後來沒落了,才沒人拿它與八大軍相提並論的,但從資格上毫無問題,到時候兩方對決,李渾有四支禁軍、咱們有五支,勝算還是很大的。」說完得意笑道:「朕與李老頭說這事的時候,他想都沒想便答應了,著實是自信滿滿啊。」

秦雷心道,人家不是自信,人家是對宗正府兵的草包樣瞭若指掌。想到這,他沉聲道:「這事現在也不好說,如果水平差的太遠,淨扯後腿的話,還不如四對四呢。」

昭武帝朝秦雷不負責任地笑道:「這是你的事情,朕明年秋裡驗收,到時候會把御林、鐵甲、神武、虎賁一起拉出來,奪魁者便是咱們這一方推舉的元帥人選。」

秦雷無奈笑道:「父皇分明是不想孩兒當上這禁軍元帥啊。」幾乎是從無到有組建的一支軍隊,怎麼可能在短短一年時間內,與大秦王牌之師抗衡呢?若是那樣的話,他也不用幹別的了,專門訓練軍隊好了,估計用不了十年就能把李文踏平,將華夏一統。

倘若真是那樣。可就真真見鬼了……

昭武帝微微搖頭,似笑非笑道:「若是簡單也不會交給你做,當朕的銀子那麼好拿麼?咱們醜話說在前頭,秋裡演兵時,你若是墊底,以後就老老實實當你的安樂王公行了,休想再掌一個兵。」

秦雷心中自我安慰道,不管能不能吃下,先佔下才是王道,便點頭應下了。

昭武帝似乎很滿意秦雷地態度。身體完全靠在逍遙椅上,微一用力,身子便隨著椅子微微搖動起來。閉上眼睛,昭武帝緩緩道:「收拾收拾這兩天就走吧,京裡有朕擔著,出不了什麼亂子。」

秦雷忙輕聲感謝,又把永福想去溫泉山莊療養的事情一說,自然免不了對那溫泉治療的法子大加誇讚一番。

昭武帝笑道:「此事永福已經跟朕說過,她那個李醫官也說過可行,那就去吧。照顧好妹妹呀。」這才有點父親的樣子。

秦雷點頭應下,見昭武帝有些睜不開眼睛。他便起身告辭。昭武帝微微點頭,輕聲道:「有個事兒你回去尋思尋思,最好等年根回來便有個大概章程給朕。」

秦雷躬身道:「父皇請講。」

「如何能在不傷國本的情況下,把朕的軍政大權拿回來。」昭武帝幽幽道。

「孩兒遵命。」

~~~~~~~~~~~~~~~~~~~~~~~~~~~~

離了內宮,秦雷先拐個彎去趟永福宮,知會一下永福和詩韻,與她們約好二十四日一早起程,便出了皇城,往國子監學舍去了。

國子監座落在皇城不遠處,與孔廟相鄰。秉承著『左廟右學』的傳統規制。國子監建築灰瓦白牆、庭院深重,佔地頗廣,院內廣種有公卿大夫之樹美譽的國槐,寓意監生們可以考中高官之意。

整個國子監分三個部分。監捨、學堂,以及貢院。監捨學堂供監生住宿上課,國子監的內部考試也在學堂中舉行。並不在貢院之中。貢院乃是為三年一度的大比專設地,平素大門緊鎖,是不能用的。

秦雷的馬車過了夫子廟,便進了國子監,穿過種著高大槐樹的監院,在一排排監捨前停下,石敢剛要下去尋找二娃,卻聽到監舍內隱約傳來吵鬧廝打的聲音。

石敢看了看秦雷,秦雷無所謂的笑道:「去看看吧,百無一用是書生,有什麼好怕的。」看來隆郡王殿下對書生的好感被文銘禮徹底敗壞了。

石敢笑笑下了車,吩咐手下加強戒備,便帶著幾個黑衣衛往一片嘈雜的監捨走去。

用力推了推緊閉的院門,卻發現被從裡面反鎖了。石敢便伸手拍門,裡面地聲響稍微小了些,但旋即又劈里啪啦的亂做一團,根本無人理會。石敢朝幾個衛士比劃個上牆地手勢,靠近牆根的黑衣衛便後退兩步,再朝院牆一衝,猛地彈腿跳起,把住一丈高的牆沿,雙臂一撐,便把身子懸在了牆上,露出半邊腦袋往裡面看去。

只見院子裡果然如想像中的打成一片,衛士失聲叫道:「不好,有人在欺負二娃他們。」說著低頭望向石敢,焦急道:「大人,我們上吧。」

石敢皺眉道:「這不是大街上,等著。」說著轉身跑回馬車,向秦雷稟報院中的情況,秦雷聞言大怒道:「今天這是怎麼了?都來欺負老子的人,莫非以為老子罩不住嗎?」從馬車上跳下來,大吼一聲道:「孩兒們,抄傢伙!揍丫挺的去。」他今日被一群文臣好一個擠兌,正是一肚子邪火無處發洩呢。

一群唯恐天下不亂的黑衣衛自然高聲應是,便解下腰間棗木棍,氣勢洶洶跟著王爺往門口走去。

石敢立刻出了一腦門子汗,心道,這是怎麼了?早知這樣我就先處理完了再稟報了。趕緊上前湊到秦雷耳邊輕聲道:「王爺,這可是國子監,裡面可都是些讀書人啊。」

秦雷撇撇嘴道:「打的就是讀書人,不讀書的還不打呢。」

石敢一聽,哪還不知道王爺定是受了委屈,要找人撒氣呢,焦急道:「館陶先生若是在,定然不會同意地。」

秦雷舞了舞手中的棗木棒,呲牙咋呼道:「為什麼?說不出來。連你一塊抽了。」

石敢擦擦額頭,小心翼翼道:「屬下雖然沒讀過書,卻也知道這裡是咱們大秦的最高學府,讀書人心中的聖地,若是咱們在這把太學生給打了,恐怕天下地讀書人都要記恨的。」

秦雷瞇著眼睛打量石敢一陣,又拿木棍輕輕敲下他的腦袋,翻白眼道:「行啊小子,一套一套地了。」石敢一臉小意的望向秦雷,小聲道:「當然。如果王爺非要打得話,屬下也絕不含糊。」

秦雷『哼』一聲,舉起棍子作勢要抽,嚇得石敢閉眼抱頭,卻聽著『噹啷』一聲,睜眼一看,原來秦雷已經把棍子扔在地上,大步往門口走去。

石敢趕緊跟上,小聲道:「王爺,您還要去啊?」

秦雷瞪他一眼。笑罵道:「總不能看著二娃他們被欺負吧,叫門去!」石敢這才搶前幾步。到了門前,使勁錘起了門,口中大聲喊道:「王爺有令,速速開門,否則後果自負。」裡面一陣雞飛狗跳,卻仍然沒人開門。

石敢等的不耐煩,便後退兩步,側身前衝,使勁往門上撞去。眼看就要撞上時,那門卻『吱呦』一聲。開了。猝不及防間失去

,石敢收勢不住,打個趔趄撞在開門之人的身上,這住。卻把那人打橫撞飛出去……



石敢穩住身形,老臉通紅的一揮手,幾十個黑衣衛便從牆上、門口蜂擁而入。轉眼就控制了院子裡的局勢。石敢趕緊上前去扶被自己撞了個狗吃屎的書生。

「這位公子,你沒事吧。」不同於秦雷對書生地偏見,石敢對讀書人有種發自內心的尊重,或者說是自卑。

那個被撞倒在地的書生揉著腰罵罵咧咧道:「長沒長眼睛啊?沒看見本公子是誰嗎?」石敢連聲抱歉的拉著肩膀把他扶起來,剛起來半個身子,兩人便打了個照面。

「是你?」石敢驚奇道。

「不是我……」那人驚慌叫道,但石敢已經毫不猶豫鬆手,那人便重新重重摔在地上,嗨呦叫著爬不起來。很明顯石敢手上是加了暗勁的。

詫異於石敢態度轉變如此之大,秦雷也上前用腳撥拉一下,地上那書生的腦袋,一看頓時明白了,笑道:「原來是文三公子啊……」說著腳上用勁,踩著文銘仁的腦殼,在滿是沙土的地面上,使勁蹭了蹭。

上次在南方,因為與晴翠山莊溝通不暢,秦雷並不知道文銘仁曾經帶人騷擾過山莊,甚至意圖鳩佔鵲巢。待知道此事,已經是兩天之後的事情了,而那時,飽受驚嚇的文銘仁早已帶著飽受摧殘地二哥,倉皇逃往京城了。這著實算不得大事,秦雷回京後又事務纏身,若不是今日見到正主,便徹底忘卻了。

秦雷野蠻的做派驚呆了院子裡幾十個身穿灰色監生服地年青人。而另一方服色混雜、鼻青臉腫的布衣年青人卻覺得分外解恨。一個皮膚黝黑,滿臉青紫的書生排眾而出,衝到秦雷面前,噗通跪下磕頭道:「學生趙爾多叩見王爺,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秦雷詫異道:「找耳朵?你是哪位?我們很熟嗎?」

那個書生抬起頭來,鬱悶道:「王爺,俺是二娃……」

秦雷一拍腦袋,恍然道:「孤想起來了,秦奇確實給二娃起了個叫耳朵大號,」說著瞅著這小子臉,笑道:「你可不能怨孤,讓人家把腦袋揍成個潑了醬湯的南瓜,誰還認得你。」

這時那些雜色服飾的書生過來向秦雷磕頭,口稱王爺千歲。秦雷笑著虛扶道:「起來吧,怎麼一個個都搞成這樣子了……」書生們不好意思的低下頭,讀書人最怕斯文掃地,尤其是在大人物面前。

大號爾道的趙二娃趕緊向秦雷說明事情原委,這國子監顧名思義,乃是給國子,也就是官員貴戚勳舊的子侄上學晉身的地方,雖然允許庶族秀才進學,但必然受到士族監生的欺壓凌辱,甚至有時會鬧出人命。為了能順利或者說平安地完成學業,庶族監生們往往拜在某些大族監生的腳下尋求庇護,謂之為拜師兄,一旦拜了師兄,便要負責師兄的起居、陪師兄玩樂、甚至要幫師兄完成課業。

而且這種關係往往會延續至未來踏入仕途,把這些未來的庶族官員變為世家大族地終生附庸。這也許也是當初國子監破例招收庶族監生的用意之一。

久而久之便形成了慣例,被士族監生看做收攏未來犬馬的不二法門,相互間爭奪極是激烈。自然歷來也就沒有監生能夠逃過拜師兄地命運,保持自己身份上的獨立。

然而這次卻鬧了蛾子,四十餘個京畿考生,在一個愣頭青的帶領下,居然置幾次暗示於不顧,堅持不肯拜師兄。國子監中比較大的幾股監生勢力自然要維護這一傳統,相約輪番上陣,前來尋釁滋事,看誰能把這些人收服了。今日卻是輪到了最大的一派,文家。

說到這,二娃挺直胸膛,咧嘴自豪道:「俺們既沒答應也沒還手。沒給王爺摸黑,也沒有給王爺添麻煩。」

秦雷默然,他能體諒這些庶族學生的難處,在這個等級森嚴的社會裡,士族庶族的命運彷彿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一個高高在上,永遠不會滑落雲端;另一個在泥淖中掙扎,即使用盡全身的力氣奮力躍起,也永遠不會碰到那藍藍的天。

他們不敢動手是正常的,又有幾個庶族敢與士族大打出手呢?能不答應那些士族監生的要求就很不容易了,秦雷還能奢求什麼呢。

他一臉勉勵的微笑望著仍舊長跪不起的書生們,溫聲道:「你們是好樣的,放心吧,孤王不會讓你們再受委屈了。」說著親手扶起趙爾多,有些動情道:「大家都起來吧……」

學子們都是受秦雷資助,才能繼續學業,又有機會進入國子監深造的,都把秦雷當成了恩公,早存了報效之心。此時見到王爺如此平易近人,和藹客氣,渾不似往常所見的士族老爺那般傲慢自矜。學子們不由心中激動,伏在地上哽咽成一片。秦雷耐著性子勸了又勸,才一個個紅著眼睛站起來。

秦雷讓他們先到外面等候,待所有庶族書生全部出去後,黑衣衛便把大門關上,又在牆上布上崗哨,把這個小小的監捨圍得水洩不通。

秦雷這才把目光投向那幾十個灰袍監生,卻見他們不僅不害怕,反而一臉的憤慨。他們不相信有人會在神聖的國子監裡行兇,膽氣也就格外的足。秦雷對石敢笑道:「年輕真好……」頓了頓又道:「當然我也不老。」

說完,不管石敢迷茫的眼神,秦雷的視線掃過每一個灰袍監生的臉,然後他笑了,笑這些傢伙的色厲內荏,淡淡道:「你們哪個是領頭的,出來跟孤王說話。」

監生們雖然面上不怕秦雷,卻也不會傻到與一位王爺發生衝突的地步,尤其是這位凶名遠播的辣手王。便有一個似曾相識的監生指了指秦雷腳底下,小聲道:「啟稟王爺,文三公子是我們薈墨草舍的領袖。」

秦雷順著他的手指低頭一看,卻發現文領袖仍然被自己踩在腳下,秦雷一臉驚訝道:「哎呀,文公子怎麼如此不小心?沒摔著吧?」說著又使勁踩了一下,才不慌不忙的抬起腳,讓手下把灰頭土臉的文三公子從地上拉起來。

望著一臉沙土灰塵、淤青劃痕的文三公子,秦雷一臉同情道:「看這小臉髒的,來,哥給你擦擦。」說著接過一塊擦車的抹布,讓侍衛固定住文銘任左右晃動的大腦袋,便把那髒乎乎的抹布往他臉上摁去,又使勁的抹了抹。

文銘仁的臉上滿是細小傷口,哪經得起秦雷這般蹂躪,那粗布抹布每一次摩擦,都會引起他壓抑不住的痛呼,又被抹布阻著,便成了嗚嗚的哀鳴……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三八章 這些人我罩的

抹布雖然粗,卻也把文三公子小臉上的砂土擦了下以清楚的看到他臉上的驚恐。

「不要害怕。」秦雷一臉慈祥伯伯的樣子,溫聲道:「孤怎麼會在國子監動粗呢?孤是很尊敬讀書人的呢。」一邊說一邊還輕拍著文銘仁的面頰,他手掌的每一次落下,都不可避免的引起文公子的一陣戰慄。

視線掃過每一個褐衣監生,看著他們或是憤慨、或是驚恐、或是強壯鎮定、或是畏畏縮縮的樣子,秦雷輕蔑的開口道:「看看你們手裡手裡都拿著什麼?木棍、匕首、馬鞭……孤沒看錯吧,這裡是國子監嗎?這些那些一心只讀聖賢書的寒窗學子嗎?」說著,秦雷面色轉冷,淡淡嘲諷道:「不是,只是一群暴徒而已……」

那些監生這才意識到自己手中還拿著凶器,趕緊扔到地上,作出這種有失身份的事情,還被抓了現行,由不得他們不害臊,囂張氣焰頓時為之一窒。

聽著叮鈴噹啷的刀棍落地聲,秦雷面上的嘲諷意味更濃了:「孤不管你們要對那些學子什麼,孤只告訴你們一句,這些人是孤罩著的,有什麼不爽儘管沖本王過來。」說話間,手掌並未停下對文銘仁面部的拍打。

當文銘仁漸漸習慣了這種輕拍,面部緊繃的肌肉剛要鬆弛下來,秦雷的手掌突然發力,一把卡住了他的腮幫子,疼得他『喔』地一聲叫了出來,彷彿被夾住脖子的鴨子一般,兩眼驚恐萬狀的望著殺氣騰騰的秦雷,手腳甚至忘了掙扎。

秦雷的臉色陰沉地快要滴下水來。雄獅望向羊羔一般地看著面如死灰的文銘仁,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道:「再有下次,除非你不出這個學府,否則你大哥便是你的榜樣。滾……」說著甩手把他丟了出去。文銘仁雙腿早被秦雷駭得軟弱無力,倒著退了幾步便一屁股摔在地上,褲襠間卻是一片濕漉漉……

看來秦雷在南方對他大哥做所的一切,給文三公子幼小的心靈留下了不可磨滅的恐懼。

不看尿了褲的文三,「你們也一樣,滾吧……」監生們如蒙大赦扶起癱軟在地的文老三。下河鴨子一般,爭先恐後的奔出門去。只是文公子走過地地方,都會留下淡淡的水漬……

凡走過必留下痕跡,這是所有看到這一幕的黑衣衛共同的心聲。

等這些人跑光了,從門口進來的卻不是二娃他們那班學子,而是一群中低品級的文官,當為首的是一個身穿從四品大紅文官服的花白鬍子的矍老者。一群人進來後,便朝著秦雷叩首恭聲道:「微臣叩見王爺。」

這些人秦雷一個也沒見過,因為他與京裡的官員日常接觸極少,而這些官員官職最高地也不過從四品。還不夠正四品上殿早朝的資格。但那幫學子還要在這裡求學,秦雷也不好擺什麼架子。微笑道:「各位請起,都怎麼稱呼啊?」

花白鬍子老者趕緊恭聲道:「啟稟王爺,微臣孔敬德,乃至聖先師第三十七代孫,現霟為我大秦國子監祭酒。」後面地官員也接著自我介紹一番,皆是些司業、監丞之類的國子監屬官。

秦雷耐心的與他們一一點頭,這才對孔祭酒笑道:「孤在東方時,常聽聞齊國有儒道大家孔敬文,不知跟孔老先生什麼關係?」說著便扶著看上去七老八十的孔敬德往屋裡走去。

孔敬德雖然長得老了點,但也不過六十有三而已。還沒到他老老老祖宗說的隨心所欲不逾矩的年庚,自然對王爺的禮遇受寵若驚

道:「回王爺的話,老臣與東方的孔大家都出自至聖先師一脈,」怕秦雷心生芥蒂。又補充道:「但一百年一十多年前,寒家這一支便應我大秦孝景帝之邀,舉家西遷。已經繁衍四代了,從家祖父開始,便是土生土長的大秦京都人氏了。」

這時也進了屋,秦雷請他上座。孔敬德雖然老邁,但還沒老糊塗,是打死也不肯坐地,口中惶恐道:「王爺這是要折殺老臣啊……」

秦雷溫和笑著拍拍老孔的手,朗聲道:「孤王尊敬老先生,按說當聽你的。但一想到至聖先師的傳人坐在自己下首,便會坐臥不寧地。」

這話說得孔祭酒心中一陣陣激動,面上直泛紅光,但嘴上還要不情願地解釋道:「在齊國的那位衍聖公,才是至聖先師的正宗傳人,微臣豈敢越……」

秦雷搖頭笑道:「老先生此言差矣,孤來問你,你可是孔聖人地血脈傳人?」

孔敬德聞言挺直腰板,無比自豪道:「微臣乃是如假包換的孔聖人

代孫,微臣曾祖與齊國那位衍聖公的曾祖是一奶同胞

「就是嘛!」秦雷拍了拍孔敬德的肩膀,呵呵笑道:「他在齊國代表孔聖人教化齊民,卻也管不到咱們秦國地面來。咱們秦國的聖人教化,還是要靠孔老先生代表啊。」

這話算是說到孔敬德心坎上去了,他曾祖父為什麼要來秦國,還不就是想與齊國那位繼承了衍聖公之位的兄弟分庭抗禮。但秦人尚武,幾代皇帝都不甚重視儒家,當初請他家來,也不過是為了裝點下門面而已,因而一直沒有答應封孔家這一脈為大秦衍聖公的要求。

這是孔家幾代人的憾事,現在聽到隆郡王殿下的暗示,怎能不讓孔敬德心潮澎湃起來。他硬拉著秦雷上座,再重新叩首,顫聲道:「有王爺這句話,老臣便是心滿意足了,豈能再不知好歹。」

秦雷也並沒想真的讓他坐上首,日後用得著這位祭酒大人的地方還很多,若是現在就給他這麼高的規格,日後再怎麼賞賜?秦雷做這個樣子,一方面乃是用這惠而不費的法子收買人心。另一方面也是要看看這老頭子如何反應,從而對他的立場、性格、甚至是慾望,進行下簡單地評估。

結果還不錯,兩人再坐下時已經顯得非常熱絡,一口一個『王爺』、『老先生』的互相叫著,儼然一對忘年之交。又互相恭維幾句,孔敬德才恭敬問道:「不知王爺今日駕臨有何貴幹?需要敬德做什麼您儘管說。」

秦雷擺擺手,笑道:「其實孤王是順道過來看看的。」說著指了指在大門外等候的二娃他們,輕聲道:「孤王資助了京畿地區的私塾學堂,讓那些念不起書的孩子們有機會完成學業。院子外的四十個學子便是那些孩子中的佼佼者。孤王便是來看看他們的。」



孔敬德聞言肅然起敬道:「王爺這是義舉、善舉、智舉啊。先祖嘗云:有教無類。一生教書育人,卻才有三千弟子、七十二賢人。而王爺您雖然沒有親自教授,但用這巧妙的法子,卻讓更多人讀上書,進了學,未來必然是桃李芬芳滿天下,說不定也能出個七十二賢人呢。」

這話拍馬之意明顯,拍地也很是位置,讓秦雷受用之餘,也對這位孔祭酒有些刮目相看:僅通過自己寥寥數語的描述。他便能一眼看出這種法子的好處,看來對此鑽研不淺。確實也是個人才。

秦雷謙虛笑道:「讓老先生一說,孤王都已經飄飄然了。」兩人笑一陣,隻字不提方纔的打鬥事件。秦雷也知道,對於那些大族子弟,小小的國子監只不過是個撈取晉身之資的地方,不會把孔敬德這祭酒放在眼裡的。

孔敬德對這位既尊重至聖先師,又對他們中都孔家非常同情,還熱衷於教育的王爺,印象簡直好到了極點。尤其是當秦雷說,一路上看到監捨有些陳舊。外面的路面也不配這個大秦最高學府,準備拿出兩萬兩銀子捐給監裡修葺房舍、整治路面時,孔祭酒激動地差點管秦雷叫萬歲。

下首陪坐的幾個官員也興奮不已,心道。有工程好呀,有工程就可以發財啊!兩萬兩啊,拿出兩千兩辦事就不少不少地了。其餘九成大家一分,最少也能拿到個一千兩吧……那是多少錢啊,若是指著那點俸祿,二十年不吃不喝也掙不到啊。這些低級官員們紛紛陷入意淫中不可自拔。

孔敬德自然也是激動不已,好在他平日裡養氣功夫了得,還能強行抑制住心裡的激動,顫聲道:「王爺有何吩咐儘管說,只要咱們監裡能辦地,必然赴湯蹈火再所不辭!」「對對對,再所不辭!」下面的官員胸脯拍的山響。

這些人是窮瘋了,明明守著個金飯碗,可以通過勒索一茬茬的庶族文生快速致富,但那個狗屁『拜師兄』的規矩興起後,這些庶族的孝敬便悉數繞過他們,直接遞到了那些世家大族手中。他們這些小官小吏們不僅一個子撈不著,還不敢得罪那些世家大族的學子……以及他們罩著的庶族學子。京裡有個俏皮話形容他們道:一身排骨、兩袖清風、三公之師,四品不到。

秦雷臨來之前自然已經對這一情況有了瞭解,獻捐兩萬兩銀子也不是臨時起意,要知道若不是老三給了那一摞經費,整個王府恐怕都湊不出那麼多現銀。秦雷也不是不知道,把兩萬兩銀子白花花的銀子,送到一群眼冒綠光的惡狼眼前會是什麼結果,但他要地就是那個結果。

對他這樣的懶人來說,一舉兩得,甚至是數得的法子才是最愛。一來拿人手短、吃人嘴短,這些人拿了自己的銀子,自然會照應

們,兩萬兩換個良好地合作關係,秦雷覺得值。二了他的銀子,便是送給了秦雷把柄,將來的某一天,秦雷要些什麼事情時,阻力就會小些;三來,等這些人習慣從秦雷這找吃地時,便是被秦雷吃掉的時候了。

國子監,是秦雷未來藍圖中的重要一點,必須掌握!

有了兩萬兩白銀開道,秦雷說話卻是比聖旨還好使,他說能不能把這些學子全部留下?負責招生的監丞便道,今年名額寬裕的緊,沒問題!他說能不能讓他們每隔十天便集體離開兩天?負責教務的司業便道,監中正在考慮讓學生勞逸結合。學以致用,所以絕對沒問題!

在這種友好而和諧的氣氛中,雙方結束了談話,國子監地官員們依依不捨的與王爺到了門口,紛紛灑淚作別,這才三步一回頭的離了監捨,但隆郡王殿下高大威武的形象,卻永遠的留在了他們心間。

等這些官員走遠了,秦雷便招呼二娃帶著四十個學子進了院子。秦雷走到他們中間一番又是良言撫慰,又是噓寒問暖。把四十個學子感動的眼圈通紅,卻有種終於找到組織的感覺。

待與眾人熟絡了,秦雷才走出人群,到了他們的前方,清聲道「諸位俊彥們!」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齊齊望向隆郡王殿下,等待著王爺訓示。

比較滿意自己營造的效果,秦雷頷首微笑道:「咱們雖是初見,孤王卻早已久仰各位大名了。」他說的假仙,但讀書人卻有幾分呆勁。幾分虛榮,總以為自己中了秀才便多了不起。王爺知道也是正常地。是以聽到秦雷的話,都沒有什麼受寵若驚的感覺。

秦雷微不可查的輕輕皺下眉頭,但仍微笑道:「你們的優秀無需多言,孤與你們的約定也一併算數。」有人小聲問道:「王爺真的給我們負擔全部束脩,而且每月還有一兩銀子的生活費嗎?」一兩銀子足夠讓他們全家過得很好,興許還能吃上一頓半頓的葷腥呢。雖然只有三年,卻可以讓他們毫無後顧之憂的刻苦攻讀下去,不至於半道為生計所迫,了學業。

秦雷笑著點點頭,朗聲道:「孤王說話算數。你們三年地束脩還有生活費,孤一力承擔了!」自然換來一陣壓抑不住的歡呼。

秦雷抬手示意,待眾學子安靜下來,他才微笑道:「現在給你們兩個選擇。你們可以按部就班地跟著學院的課程修行,等待三年後的大比。」這也是絕大多數人的想法,但他們不知道秦雷還會給出什麼選擇。便都不出聲,等他說話。

「第二個選擇比較艱巨些,你們除了正常的學業之外,還要每隔十天,到孤那裡去學些別的東西。孤的要求是,兩樣都不能鬆懈、兩樣都不能拉下。你們可以跟著試聽兩次,若是不想分心二用,孤絕不勉強。」秦雷大度道。

「請問王爺,在您那都能學到些什麼東西呢?」有學子問道,所有人都望向秦雷,便聽他沉聲道:「道和術,道有天地之道、治國之道、為官之道、做人之道,術有會計之術、算籌之術、李冰之術、白圭之術等等。要看你的興趣,因材施教,各修所長。」

那個起初說話的又問道:「請問王爺,學生們是讀書人,自然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您讓我們學些術數之類,不怕本末倒置,荒廢了我們的學業嗎?」

秦雷沉默片刻,才展顏笑道:「你聽不懂孤說地話嗎?你可以選擇不去上孤的課,這是你的自由,孤不會干涉。」雖然依舊笑容燦爛,但二娃石敢這些跟秦雷在一起久了的人,都能看出王爺眉宇間隱約地陰,很顯然,王爺不高興了。

趙爾多趕緊出聲補救道:「王爺的意思是大家自由選擇,在王府開課前,咱們還有好些天的思考時間呢,學生說地對嗎,王爺?」

秦雷點點頭,笑道:「一個月後開課,願意去的報個名,好了,你們各忙各的去吧。」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三九章 風格多變的影帝!

車已經駛出國子監一里多地了,秦雷的氣還沒消下來娃插科打諢寬解了半晌,他的面色才稍微緩和了點,氣呼呼道:「孤就是想不明白了,不是說吃人嘴短嗎?怎麼孤一點沒看到他們嘴巴哪裡短啊?一個個硬氣得很嘛!」

「王爺消消氣哈,他們都是些窮苦出身的,唸書時受盡白眼,一朝秀才及第,便以為從此可以青雲直上,不知道自己是誰起來了,

雖然可恨,但也可以理解……」馬車上,趙爾多一臉感慨道,「其實俺要不是跟著王爺見過世面,知道天有多高、海有多深,恐怕跟他們也沒什麼兩樣。」

他這個樣子倒把秦雷逗笑了:「你小子少在這裝滄桑,半年不見,個子沒長多少,臉皮倒是厚了不少。」趙二娃訕訕笑道:「都是王爺教導有方。」

說笑一陣,秦雷胸中煩悶之氣盡去,這才歎口氣道:「這世上最好收買的是人心,但最難掌握的也是人心啊……」二娃知道他是有感而發,也跟著歎氣起來。

稍稍感慨一句,秦雷又道:「你還不知道,孤已經跟朝中那班文臣鬧翻了。文官領袖文彥博氣量狹窄,孤接連教訓了他三個兒子,還狠狠削了他的面子,這口惡氣他不可能嚥下去,在不遠的將來,我們之間必有一戰,如果孤輸了,只能遠走南方,這朝堂之上便再也沒有咱爺們的立足之地。」看著皮膚微黑的趙二娃,秦雷笑道:「當然對你來說,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趙二娃恭聲問道:「王爺指的是……」

「那裡日曬足,男人都比較黑……」秦雷強忍笑意道,看來他已經從國子監的鬱悶中徹底擺脫出來了。不理一臉委屈巴巴地趙二娃。秦雷接著道:「若是孤贏了……」他嚴肅的望向趙爾多,一字一句道:「便需要很多官員來補充他們空下來的位子。」

趙爾多的心彷彿被什麼揪了一下,喘粗氣道:「王爺會給我們庶族機會?」在秦奇的精心教導下,他早非昔日吳下阿蒙,自然能明白秦雷的言外之意。

秦雷搖頭道:「孤什麼時候也不會這樣說,機會是要靠你們自己爭取的。」也不看二娃,秦雷把視線投到窗外,用一種近乎宗教的呢喃語調道:「從來沒有一個時代像今天這樣,孤也不知道未來會走向哪裡。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大變革就要來了。翻天覆地、席捲華夏……」

說著把視線轉回到二娃身上,炯炯有神的望著他,堅定道:「這是一個巨大挑戰,但也是一次千載難逢地機遇。錯過這一次,下次便不知是幾百年後了。」

二娃噗通給秦雷跪下,叩首道:「定然不負王爺厚恩!」

秦雷仍舊搖頭道:「孤最多只會不偏不倚,能得到什麼,關鍵還是看你們能在這場變革中付出了什麼。夏」他也只能言盡於此,若非對北方士族官僚太過失望,秦雷可能還不會放開這個口子。對於他這種既得利益著來說。維持現狀不變,才是最好的選擇。

在下一個拐角處。二娃下了車,帶著秦雷給他的任務,還有秦雷給他的信心,回到了國子監。在那裡,他將為自己的理想而奮鬥,他將按照秦雷的要求,找到更多志同道合的學子,一起參加王府的學習班……

秦雷的馬車繼續前行,整個車廂裡只有他一人,靜靜地坐在光線照不到的地方。只有黑暗才能讓他徹底放鬆。可以清醒地思考著自己、王府、甚至這個國家的未來……

秦雷從來沒想過要憑著一己之力,把這個世界改變地面目全非,他從來不是個革命者,也沒有那麼多的偉大志向。他所想所做的。全都目的明確——為了讓自己和身邊的人更好的活下去。若他將會給這個世界帶來什麼改變,那也不過只是他打拼未來的過程中,不經意產生的副產品而已。

也許將來。秦雷會為這個國家、這個民族的未來思考籌劃,但絕不是現在!他信奉一句話:屁股決定腦袋,不在那個位置上,決不考慮那些人憂天的問題。

這句話還有個更文雅些地說法,叫「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作為窮人,他沒資格像達人一樣博愛,能管好自己就可以了。

等回到船上,留守的許田趕緊迎上來,輕聲稟報道:「王爺,嘉親王世子在艙裡等著。」秦雷皺皺眉頭,換上副和藹可親的笑臉,大笑著進了船艙:「皇伯難得來侄兒這破船,卻讓您久等,真是罪過啊……」

艙裡正在喝茶的錦衣老者聽了,笑著起身迎上秦雷道:「是老夫不請自來,還要賢侄見諒啊。」兩人相視大笑一陣,才挽手重新落座。侍衛上前換上

功夫,秦雷先與這位老世子熱絡的寒暄一陣。

嘉親王老世子乃是昭武帝的堂兄,那一代地皇族長男,原本叫秦元,因避帝諱,在昭武帝登基後改名為秦玄。因為他老子嘉親王秦宸已經八十高壽了,還堅挺的活著,所以他六十高齡還掛著世子銜,沒撈著轉正。

雖然頭銜沒轉正,但這位可是嘉親王府的台柱子,不僅管著王府裡的上下內外,還是皇族遍佈北方的近百處皇莊的大總管,為六千多戶、五萬多人的龐大皇家宗族提供著衣食,在皇族中乃是一等一的頭面人物,很有威望。

幾句簡單而熱烈的寒暄後,秦雷微笑問道:「皇伯有事只管知會一聲,侄兒還不得巴巴趕到府上去?怎能勞您大駕呢。」

秦雷說得恭敬,但秦玄卻不托大,撚鬚笑道:「老夫是前來道賀的,這道賀嘛,當然親自過府才成。」說著拱手鄭重道:「老夫代表家父以及闔府上下恭祝殿下三喜臨門!」



秦雷撓頭笑道:「伯伯說得……三喜?我怎麼都不知道是哪三喜?」

秦玄屈指為秦雷算道:「其一,恭喜殿下十八年庚便晉位威隆郡王,成了咱們皇家二百年來最年輕的雙郡王!其二。恭喜王爺左遷咱們皇族大宗正,成了皇家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主事人!這其三嘛,自是恭喜王爺得掌府兵,咱們的子弟兵重奪大秦第一強軍地桂冠便指日可待了!」

秦雷苦笑道:「皇伯消息倒是靈通,兩個時辰前剛出爐的旨意,您便已經瞭若指掌了。只是這前兩個還勉強說得過去,但第三個,怎麼也算不得好消息吧?」

秦玄淡淡笑道:「陛下昨日召家父入宮議事,我就在一邊伺候,這旨意便是那時議定的。卻比王爺知道的早些。」說著怕秦雷誤會,又解釋道:「陛下嚴令不得外洩,所以也沒有提前過府知會殿下一聲,見諒見諒。」

秦雷搖頭示意無所謂,秦玄便接著道:「我這次來,除了送上一份薄禮充當賀禮外,再就是為家父送請帖,邀請王爺方便的時候過府一敘,家父十分期望能與王爺把酒言歡。」說著從袖中掏出一張禮單雙手遞給秦雷,待秦雷接下後。又緊接著遞上一張請柬,這有個說法叫『禮送恭請』。乃是十分隆重的一個禮節,表達對受禮受邀之人的重視與尊敬。

秦雷趕緊接下,一臉激動道:「怎使得皇爺與皇伯如此鄭重,真真折殺小侄了。」兩人一番做作,才又重新坐下說話。

秦雷笑道:「一直就想去給皇爺請安,竟因俗務纏身,一直未經成行,還要皇爺親請,確實罪過。這兩日我便過府,不會再拖延了。」秦玄點頭笑道:「那就恭候王爺大駕光臨了。」又輕聲問道:「不知王爺準備何時履新啊?咱們宗族可都翹首盼著呢?」

秦雷心道。終於進入戲肉了,一臉誠懇道:「侄兒驟然擔此重任,正是惶惶不安呢,如同老虎吃天。不知從何下口,還請伯伯教誨。」

秦玄笑道:「教誨算不上,說幾個小建議與殿下參詳吧。」秦雷鄭重道:「請講。」

秦玄撚鬚沉聲道:「當日陛下與家父商議此事時。老夫便在一邊,是以明白王爺的主要差事乃是整軍,陛下任命您為大宗正,乃是為方便您行事的題中之意,不知老夫這樣理解是否偏頗?」

秦雷點頭道:「不錯。」

秦玄頷首道:「陛下的設想固然是好地,但是……」說著有些躑躅的望著秦雷,秦雷笑道:「但講無妨。」他這才輕聲道:「恕老夫直言,陛下的法子有利有弊,弊大於利啊。」

秦雷微微皺眉道:「願聞其詳。」

秦玄伸出右手,微笑道:「陛下希望快刀斬亂麻,舊瓶裝新酒。

這樣固然省掉很多麻煩,節約不少時間。但您知道嗎?咱們的宗正府兵早已不是一支軍隊了……」

秦雷似笑非笑道:「那是什麼?飯堂?錢莊?」

不料秦玄真的點頭道:「殿下說的不錯,它早已變成了咱們皇家、還有那些親近家族的飯堂子、票鋪子了。誰家沒有百十個在裡面掛餉吃糧的?要是真的全部銷了號,那宗族裡還不翻了天啊?」

秦雷摩挲著下巴,沉聲道:「難道就任他們吃白食嗎?」

秦玄攤手道:「不然還能怎麼樣?單說咱們皇族,六千多戶,一萬多丁,這些人得吃得喝得花吧?光靠宗正府每月每丁十斤米的接濟,連肚子都吃不飽,怎麼養活全家老小?不靠著宗正府兵地錢糧,恐怕要餓死大半的。」

秦雷不置可否地問道:「那些親族也是如此嗎?」

有些不好意思道:「他們倒強些,不指著這個吃喝這份子進項,日子也要艱難得多了。」

秦雷又問道:「宗正府也給他們每月十斤米的救濟嗎?」

秦玄搖頭苦笑道:「哪有那本事?光咱們皇族的每月十幾萬斤糧米,就快把宗正府拖垮了,根本沒有餘力接濟旁人了。」

秦雷好笑道:「這孤就不明白了,為何有救濟的反而活不過沒救濟的?是咱們皇族太能生還是怎麼著?」

秦玄面色一滯,他今日是受了幾家宗親的委託,前來說項的。卻沒想跟秦雷深入探討皇族窘迫地根本原因。頓了頓,故作沉吟道:「這個嘛……說來話長,不如……」他想說不如先說正題。

卻被秦雷打斷道:「那就長話短說。」

把老世子的後半截話噎在了肚子裡,尷尬的笑笑,秦玄只好含糊道:「大概是因為咱們宗族地子弟不善營生所致吧?」

「那他們擅長什麼?」秦雷笑瞇瞇問道:「遛鳥?喝茶,還是拍婆子、打馬吊?」

秦玄感到有些說不下去了,卻聽秦雷的語氣又緩和道:「孤也就是問問,皇伯有所不知,侄兒一直以來的理想就是成為我家大哥那樣的將軍,衝鋒陷陣。征戰天下。對這些事情雞毛蒜皮地事情不甚瞭解、也不想瞭解。今天好奇問問,果然讓人頭痛,皇伯莫講了,莫講了!」

秦玄見他一臉痛苦的樣子不似作偽,心中長舒一口氣,嘴上卻忙不迭拍馬屁道:「殿下乃是溫侯再世,霸王重生,自然要揮斥方遒,立不世戰功了,怎麼能為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勞神呢?就讓我們這些老東西為殿下分憂吧。」

秦雷一臉感激道:「那就謝謝皇伯了。將來侄兒若是真能立下大功地話,定然不會忘記您的付出的。」兩人的手緊緊攥在一起。一副伯牙見子期的樣子。

待兩人肉麻完了,秦玄小心的試探道:「那府兵的事……」

秦雷一臉無奈道:「孤還太年輕,一時摸不到頭緒,要慢慢慢慢地研究研究,您看行了吧?」

秦玄高興地點頭道:「殿下真是明理之人,老夫佩服啊。」達成心願,他也待不住了,與秦雷聊幾句,便借口有事,拒絕了秦雷的留飯。告辭出了船艙。

秦雷把他送出去,兩人到了甲板上,秦玄感慨道:「殿下現在貴為雙郡王大宗正,怎能連個府邸都沒有。整日住在船上呢?」他一下戳到了秦雷的痛處,一面心中流血,一面還要慨然道:「古有霍去病匈奴不滅不成家。孤王怎麼也不能輸給他!」說著得意道:「孤王是齊楚不滅不上岸,怎麼樣,也不差吧?」

秦玄心裡快要笑抽了,暗道:原來是個棒槌王爺,老夫哪用得著方纔那般如臨大敵。旋即又想起送出的厚禮,又肉疼起來。再也沒心情絮叨下去,勉強稱讚秦雷幾聲,便匆匆告辭離去了。

秦雷依依不捨地把他送上車,直到馬車駛出老遠,秦玄還能從窗縫中看到他在不停的向自己揮手。嘩地一聲拉下簾子,隔段與外界的聯繫。秦玄輕蔑地嘟囔一句:「棒槌。」

~~~~~~~~~~~~~~~~~~~~~~~~~~~~~~

「棒槌!」秦雷一邊揮手,一邊低聲罵道。石敢湊上來輕聲道:「王爺,要不要教訓他們一下?」

「教訓個屁!」秦雷見馬車已經消失不見,順手敲了石敢腦殼一下,這才放下手,輕聲罵道:「這些老東西腦子都進水了,偏偏還打不得、罵不得,真叫人好生憋屈。」

說著便氣哄哄的往船上走,石敢趕緊跟上,追問道:「那怎麼辦啊?忍氣吞聲可不是王爺的性格啊。」

秦雷『哦』一聲,歪頭望向石敢,笑道:「孤王有什麼性格?」

石敢認真道:「弟兄們都說王爺行事純爺們!從不讓弟兄們受人鳥氣,痛快極了。」

秦雷翻翻眼皮,呲牙笑道:「這次孤王偏要純娘們一把!」

「啊?」石敢驚奇道,「這不是王爺的風格啊?」

秦雷使勁拍他腦瓜一下,一臉嚴肅道:「孤王覺得作為一位影帝,單單一種風格戲路太窄!」便頭也不回上了船。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四零章 報恩寺

月二十八,北風吹,百花殺。一大早,秦雷就帶著永福宮。吩咐他們幫著宮娥太監把一個個捆紮好的大箱子從宮中搬到車上,,他自己帶著石敢進了屋。

一進去,就見到詩韻的小丫頭錦紋在那裡收拾藥材,石敢便有些魂不守舍了。秦雷瞭解的笑笑,一揮手,釋放了情竇初開的侍衛長。石敢滿臉通紅的跟秦雷道謝,轉身卻小跑著到了錦紋身邊,幫著她忙活起來。

秦雷摸摸下巴,笑著掀起裡間的簾子,還沒邁腿進去,就聽到永福一聲驚呼:「不許進來!」秦雷還道姑娘家有什麼不方便看的,趕緊閃身出去,嘴上忙不迭撇清道:「簾子擋著,啥都沒看到!」

過了好一會,簾子從裡面掀開,露出詩韻吹彈得破的小臉,她朝秦雷促狹的笑笑,這才閃身請他進去。秦雷滿腹狐疑的邁步進屋,卻見永福坐在梳妝台邊,雙手捂著小臉背對自己,一副羞於見人的小模樣。

秦雷向詩韻投去個詢問的眼神,詩韻卻只是抿嘴輕笑,看來不是什麼大事兒。秦雷放下心來,叫了聲妹妹,永福羞怯的『嗯』一聲,仍舊不轉過身來。

秦雷在永福身後坐下,對給自己倒水的詩韻笑道:「詩韻,咱倆打個賭吧。」詩韻柔聲道:「妾身可沒有賭資。」

秦雷笑道:「莫急著推辭,先聽聽什麼賭局,再做決定。」詩韻笑著點頭,馬上就要離了這深宮,讓她心情輕鬆了很多。

「我說我能用一個字讓小永福乖乖轉過頭來,撲到我懷裡。你信不信?」

詩韻掩口輕笑道:「王爺又要作弄公主了。詩韻可不參與。」

秦雷剛要再拐她參與,卻聽永福嬌聲道:「詩韻姐姐不玩,本公主玩……就不信一個字就能讓我轉過身去,還…還……」後面的話卻是說不出口。

秦雷拊掌笑道:「與正主對賭更顯哥哥我的水平,賭注是什麼?」

永福微微一尋思,便嬌聲道:「人家要去報恩寺的落雁塔,太掖湖的鳳棲樓,還有祖山上地立國碑!」小公主已經籌劃過很多次出宮後的行程了。

秦雷笑道:「好吧,如果我贏了,你今天都要乖乖聽我的。好不好?」

永福的小腦袋認真點了點,還從身後遞出一隻小手,伸出小指道:「拉鉤,詩雲姐姐作見證。」詩韻笑著點頭。

秦雷與她一拉鉤,卻觸電似的把手彈開,驚叫道:「蛇!」聲音淒厲驚悚,把永福嚇得花容失色,尖叫一聲,轉身撲到秦雷懷裡,雙臂緊緊環住他的腰。瑟瑟發抖。秦雷得意的笑著想把她扶起,永福卻顫抖著死活不起來。似乎被嚇掉了魂。

詩韻嗔怪的微瞪秦雷一眼,趕緊上前輕拍著永福單薄的背,柔聲安慰起來。秦雷也沒想到永福反應會這樣激烈,知道自己玩笑開過了,趕緊連忙又是作揖又是賠不是。

詩韻無奈的望向秦雷一眼,心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去,卻也對這個大男孩生不起氣來。兩人好生撫慰永福一陣,她才漸漸抽泣起來。見她沒有被嚇掉魂,秦雷大喜過望,自我檢討道:「哥就是個欠扁地混球。看我使勁打他!」說著在詩韻又好氣又好笑的目光中,雙掌一拍,發出啪得一聲脆響,彷彿真個拍了自己一掌似的。倒把永福嚇了個機靈。哇的哭了出來。

這一哭,讓秦雷心疼的不行,溫聲哄勸道:「是哥錯了。是哥輸了,今天全聽你的,可以了吧?」

「真的?」懷裡的小公主頭也不抬的悶聲道。

「嗯,比真金還真!」秦雷認真道。

「不許笑話我!」小公主抽泣道。

「絕不笑話!」秦雷對天起誓道。

「我要去落雁塔、鳳棲樓、立國碑!」小公主得寸進尺道。

秦雷雖然開始生疑,卻不想再惹哭小妹了,便也答應了下來。

『好吧』二字剛一落地,便聽永福歡喜的嬌呼一聲,從秦雷懷裡爬了出來,興奮道:「詩韻姐姐,我們要出去玩嘍……」

秦雷伸手一拍自己地腦袋,苦笑道:「終生打雁卻被雁啄了眼!」惹得詩韻一陣輕笑。

秦雷也看到了永福臉上的一對黑眼圈,這才知道她一開始羞於見人地原因。剛想笑,卻被永福伸手摀住嘴,凶巴巴地對他道:「不許笑!」秦雷點點頭,表示自己一定遵守諾言,永福才鬆開手,不好意思道:「人家一想到明天可以出宮,心裡便像揣了個小鹿一樣,一宿都睡不著覺……」

詩韻笑著接話道:「方纔我說為公主打些粉底遮住,卻不想公主極不喜歡香粉的味道,只好作罷。」

秦雷知道永福長了十四年,從來沒有出宮自由活動過,這樣激動是很正常的。寵溺的揉了揉她的小腦袋,

:「多穿些。」

享受著哥哥的溺愛,永福輕輕晃動小腦袋,嬌聲道:「詩韻姐姐,給人家套了棉裙在裡面,凍不著的。」

秦雷驚訝道:「真的嗎?怎麼看著還是那麼苗條?」剛惹了永福,秦雷自然要恭維一番。只是此時的女孩以減一分則瘦、增一分則肥的勻稱身材為美,永福地身材在當時來說是太瘦了,他這馬屁卻派到了馬腿上。

永福倒也看出秦雷本意是讚美,雖然心中小小鬱悶,卻沒有生氣

,只是秀美微蹙著歎氣道:「詩韻姐姐,小妹真是同情你,日後可有的是悶氣生了。」把詩韻羞得霞飛雙頰,垂首蚊鳴道:「怎麼又扯上我了……」

秦雷知道永福的良苦用心,若不是她夜以繼日地在詩韻耳邊這樣說啊說啊,讓詩韻先是習慣了秦雷的名字、又在永福地疲勞轟炸下消除了陌生、隔閡、戒備等不利於雙方發展的負面情緒。而這種唸經似的絮叨,終於讓詩韻誤以為自己是喜歡秦雷地,直到深信不疑,這才有了前些日子畫舫上那一幕。如果要問秦雷。他見過最聰明的女性是誰,他一定會說文莊太后。而要問最聰明的女孩的話,秦雷便會毫不猶豫的選擇永福。能讓鍾天地靈秀的詩韻不知不覺上套,僅永福一人爾。

秦雷哈哈笑著俯下身子,永福便乖乖的趴在他寬闊的背上,摟緊他的脖子。待詩韻把披風給她披上後,永福在秦雷耳邊輕聲道:「我們出發吧,大哥。」秦雷點點頭,笑道:「走嘍……」便起身背起永福柔若無骨的身子,朝一邊提著個精緻小包袱地詩韻笑著撇撇嘴。大步往門外走去。詩韻也微笑著跟了出去。

一輛特製的精美馬車已經開到了永福宮門口,見王爺背了公主出來,小丫頭錦紋趕緊把錦墩端過來,又打開車門,請王爺公主上了車。

車廂內空間很大,是秦雷日常乘坐那輛的一倍有餘。最裡面固定著一張大床,鋪著嶄新的淡粉色撒花被褥,柔軟而舒適。詩韻上前先把被褥掀開,待秦雷把永福輕輕放在床上後,她再細心地為她蓋好被褥。



永福滿臉幸福的望著忙碌的兩人。呢喃道:「咱們真像一家人啊……」秦雷輕輕地捏下她的香腮,笑道:「本來就是一家人。」詩韻只能假裝沒聽見這對無良兄妹的瘋言瘋語。

待秦雷和詩韻在床邊的軟椅上坐定。馬車便慢慢啟動,緩緩駛離了永福宮、駛離了華林苑……待出了皇城,卻沒有直接西去南陽門,而是反方向行去,穿過幾條大街,過了三公街之後又行了一刻鐘,馬車便停了下來。

秦雷對兩位姑娘道:「看來是到了,我先下去看看,能不能直接把馬車開到上面去。」永福卻把他叫住,乞求道:「哥。讓我自己走進去吧。」秦雷皺眉道:「你能行嗎?」

永福一臉渴望道:「人家第一次出來遊覽,也想像正常人一樣,哥,我求你了。就讓我任性一次吧,就一次……」

秦雷望向詩韻,她想了想。柔聲道:「若是只遊覽這一處,倒也無妨。但萬萬不能再去下一處了。」

秦雷又把視線轉回永福,小公主堅決道:「一處就一處,那也比被人抬著四處遊覽強!」想不到嬌嬌怯怯的小永福,骨子裡卻是個好強地女孩。

秦雷知道,若是溫泉治療還不中用,永福的身子便會越來越差,恐怕再無出來遊玩地可能。不忍拂了小姑娘的小小心願,秦雷與詩韻像春天時常做的那樣,一左一右架起包裹的嚴嚴實實的永福,小心翼翼的下了車。

一下車,幾人便見到一個坐落在十來丈高小山上的寺廟,只見其規模宏大、佈局和諧、結構嚴謹,建築精美絕倫。站在山下,便能聽到廟中佛音繞樑,也能看到裊裊的香火青煙。此時已是深秋,一場突如其來的霜降,把滿山遍野的楓樹,悉數染紅了葉子,從山下望去,那寺廟就像建在一片紅色祥雲之上,更增添了幾分壯觀、幾許神秘,令人彷彿置身靈山極樂一般。

永福自懂事起便盼著這一天,竟然足足等了十年才得償所願,望著這美輪美奐地勝景,自是激動萬分,險些掉下淚來。就連秦雷和詩韻兩個,雖不是第一次到這中都報恩寺,卻依舊被這如畫的美景深深陶醉了。原來與你看風景的人不同,你看到的風景也是不同地。

如心有靈犀般的,兩人對視一眼。見到秦雷也在望向自己,詩韻羞羞地低下了頭。但有種莫名的情愫便在這驚鴻一瞥中醞釀,不同於原來那種懵懵懂懂似是而非,她能很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內心,是多麼享受方纔那一眼的溫柔。

秦雷卻不像詩韻那般害羞,而是大大方方地望向姑娘低垂的側臉。雖然滿臉幸福微笑

不是因為欣賞到姑娘那令子周景致熠熠生輝的美麗,第一次從詩韻眼中真切感受到了一絲欲語還羞的情愫。

永福輕輕咳嗽一聲,把一對泥塑般的男女,從某種甜蜜狀態中喚了回來,促狹笑道:「哥哥姐姐還沒進寺廟就開始入定了。」把詩韻好一個羞。秦雷卻沒事人似的笑道:「走吧,我們上去。」說著便與詩韻扶著永福。踏著一塊塊青石條台階鑲嵌而成的踏步,沿山拾階而上。

三人也不急,一邊欣賞著四周地深秋美景,一邊緩步徐行。永福從來沒出來過,心情又是極好,見到每一處別緻的靜觀,都會駐足良久,細細品味一番。十來丈的高度,一百丈的山路,居然走了整整半個時辰。

待爬完山路。便見到一座宏偉寬闊的山門坐西向東開著,刻著『中都報恩寺』五個大字的楠木匾額便懸掛於寺門上端。

寺裡主持半個時辰前便被知會,有宮中貴人要來上香遊覽。老主持自然不敢怠慢,請寺裡上香盤桓的香客居士在後院暫避,便領著寺中大小僧人,在門口恭迎貴人。

等了好一會,老方丈才見到兩個彷彿從畫上走下來的少女,在一個氣度從容的俊朗青年陪伴下,徐徐到了門前。老方丈佛法高深,眼中不分男女美醜。只是看了一眼詩韻和永福,便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秦雷身上。這一端詳不要緊,便發現這青年儀態中的不凡,只見他身有龍鳳之姿,天日之表,更兼龍驤虎步、丰神內蘊,怎麼看怎麼都像一位……

老方丈越看越是心驚,也越相信自己地判斷,噗通一聲,率眾跪下行禮道:「貧僧圓通參見王爺!」

秦雷笑著讓他起來,溫聲道:「此次孤王是陪舍妹前來貴寺上香。老方丈不必拘禮,你們自便就可以。」聽到秦雷介紹,圓通老和尚又帶著大中小和尚們向永福公主行禮。這才遣散僧眾,自己帶著秦雷三個往寺內大雄寶殿走去。但見寺內古木參天。氣象森嚴,飛簷凌空,金碧輝煌。永福見了,又是一番暗自讚歎。

沿著松柏常青的正道走了片刻,便到了一個六尺高,水缸粗,插滿了點燃著的天竺香的大香爐前,煙氣雲繞佈滿上空.香氣陣陣令人神清氣朗。

繞過這個冒著青煙的大香爐,再行幾步,幾人到了大雄寶殿前,進了高大無比的殿門,只見殿裡金碧輝煌、宏大無比,三尊幾丈高的大佛跌坐在高高的蓮台之上,受人供奉。

秦雷微微奇怪,趁著老和尚去殿後取香的功夫,湊在詩韻耳邊輕聲問道:「我聽說佛祖不是號稱『天上地下,惟我獨尊』,霸道得很嗎?怎麼還允許另外兩位在這一塊坐著呢?」

詩韻知道這位爺有些不學無術,心中好笑,剛要開口,卻被一邊的永福搶了先,微微興奮道:「我知道,我知道。」詩韻便把這個答疑解惑地機會讓給了她。

永福伏在秦雷耳邊,小聲道:「哥,告訴你哦,可記清楚了。中間這位佛祖便是您說的釋迦牟尼佛,也是我們這個世界地佛祖;而左邊的是東方淨琉璃世界的藥師琉璃光佛,右邊是西方極樂世界的阿彌陀佛。這三位佛祖合起來叫『橫三世佛』,各自掌管一個世界,並不衝突的。」

秦雷這才明白其中的道道,笑道:「原來各有各的場子,小妹懂得真多。」

永福嬌媚的白了秦雷一眼,小聲道:「叫你多讀些書卻總是不肯。」見老方丈轉回才停下說教。

老方丈將取來的貢香分給三人,三人便並排跪在三個蒲團上,恭恭敬敬的給佛祖磕了三個頭,上了一炷香。

秦雷雖然不信這個,但老太后說過,心中有佛,才能慈悲長存,所以秦雷還是心甘情願地拜了。

待三人重新起身後,老方丈上前笑瞇瞇道:「寒寺的簽乃是中都最靈驗的,三位貴人求個簽吧。」

不知怎地,秦雷一下子想起前世遊覽寺廟,被和尚拉著求籤的鬱悶經歷……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