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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 權柄 作者:三戒大師 (全書完)

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八一章 流星下的願

激動不已的張四狗離去,石猛才低聲問道:「王爺,大的榮譽授予這個壞人?」

秦雷瞇眼看了他一會,沒有說話,起身招呼他到船舷邊站定。秦雷定定的望著黑黢黢的湖面,彷彿那裡有天下最美的景致。石猛好奇的跟著往下看,卻什麼也看不到。

秦雷這才開口幽幽道:「什麼是好人?什麼是壞人?」

石猛尋思半天,心道,王爺今天的話可真有哲理啊,一句也聽不懂。最後吭哧道:「像王爺這樣的人就是好人,像張四狗那樣的就是壞人。」

秦雷眨眨呀,招手讓他在湊近些。石猛便把大腦袋往前探了探,半邊身子都露出了船舷。秦雷笑瞇瞇的把手往他肩膀搭去,就在石猛以為會像往一樣輕輕落下時,秦雷突然狡黠一笑,還沒等石猛來得及反應,就將他一把推了出去。

石猛怪叫著,像個裝滿了沙子的大麻袋一樣在空中劃過很短的距離,便重重的落在水中,『轟隆一聲,濺起幾尺高的水花,把捧腹大笑的秦雷也淋成了落湯雞。

自從玉帶河畔那一次之後,秦雷的手下沒有一個不刻苦練習游泳的。尤其是到了南方,住進晴翠山莊,門前就是碧波蕩漾的晴川湖,石猛他們沒差事的時候便會去暢遊一番,既可以鍛煉身子、又可以消暑解悶,一段時間下來,基本上都告別了旱鴨子時代,成為了水鴨子。

船前頭正吃飯的石勇、石敢和馬南。聽到聲響趕緊提了兵刃過來察看,正見到石猛狼狽萬分地從水裡露出頭來,三人頓時笑成一團,石勇粗聲道:「猛子,現在下水抓魚是不是晚了點?哥哥們都吃完飯了。」

馬南聽了,賤笑道:「沒事沒事,還吃得下。」

石敢搖搖頭,一本正經道:「吃多了對身體不好。還是當宵夜吧。」

石猛抹一把臉。惱火道:「你們個球球的。還不快點把我拉上去。」

石敢和馬南便探出身去,伸手拉石猛,石猛一手攥住一人,在他們剛要用力前,怪叫一聲:「都下來吧,你們。」說著腰腹一挺,同時使勁一蹬船板。那船猛地一晃,便把兩人拽了下來。

秦雷正幸災樂禍的笑得前仰後合,沒有防備石猛踹船板,頓時便失去平衡,身子也往外跌去。石勇趕緊伸手想把他拉住,卻沒想到秦雷反手握住他,把他一起帶下了水。

一時間群魔亂舞,水花漫天。卻有四聲落水聲。待水花落下。石猛趕緊看去,駭然發現,秦雷和石勇也被他那一下。震了下來。心道不妙,便想偷偷遊走,剛轉身就感覺腳腕子被人鎖住了,還沒來得及掙扎,又被人攔腰抱住。

隨著兩邊的膀子也被按住,除了那個大腦袋可以拚命的搖晃之外,他全身都不能再動彈分毫。驚惶萬分的石猛扯著嗓子大聲求饒:「各位祖宗,饒了俺吧,俺再也不敢了!」

其餘四人怎會輕易放過這好機會,根本不理會石猛的告饒。就聽見秦雷大喊道:「一、二……」待『三』一出口,四人便齊齊把石猛的身子往水裡按。可憐地石猛大鐵牛一般直沉水底。

過了好一會,四人才把他重新撈上來,齊聲問道:「服不服?」石猛鼻孔耳孔都往外冒水,想說話,卻先吐出一大口水,正好噴在馬南臉上。馬南大叫道:「原來你不服!」其餘三人齊齊『哦』一聲,便又把他按進水裡。如是反覆了好幾次,每次都會在石猛開口說話前把他重新壓下去……

等到四人玩膩了,爬上船,再把肚子高高鼓起地石猛拉上來。五個人就脫掉水淋淋地衣衫,只穿一條大褲衩,就這樣四仰八叉的並排躺在甲板上。

這一刻,只有四個玩累了和一個被玩累了的青年,沒有什麼王爺屬下之分。

秦雷躺在最中間,烏雲不知道什麼時候散盡,月亮帶著星星們出來了。秦雷癡迷的望著滿天繁星的夜空,靜靜的出神。其餘四人見王爺不做聲,便也各自安靜的想著心事,方才地喧鬧彷彿虛幻一般,現在的靜謐才是真實。

這時候,一顆明亮流星劃過半邊天際,拖拽出美麗的痕跡。

秦雷突然道:「許個願吧,只要在流星下許的願,就一定能實現。」

四個人一聽,心道,不管最後什麼心願,最後還不得指望您來實現,這是王爺大派紅包啊。趕緊挖空心思想了起來。

秦雷已經默默許願完畢,微笑道:「快一些,流星消失,許的願便不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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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片夜空下,不能相見的人兒卻可以同時看到那顆流星。

「詩韻姐,快

我哥說過,流星消失就不靈了。」身子又有些不大在躺椅上急切的催促道。

詩韻卻彷彿沒有聽到。依舊兩手優雅地扣在胸前,虔誠地閉上眼,默念著自己的心願。那人說,必須要心誠,天神才能聽得到,願望才能實現。

直到那顆流星徹底消失在夜空中,詩韻那修長的睫毛才輕柔地抖動幾下,緩緩睜開眼睛,朝永福嫣然一笑。

永福這才放心的側臥下,瞇著好看的眼睛,柔聲問道:「詩韻姐,你許的什麼願啊?說給小妹聽聽吧。」

詩韻握住她的手,笑道:「你的動作越來越像你哥了。瞇著眼跟小貓一樣。」

永福眉毛微微一挑,無所謂笑道:「妹妹像哥哥天經地義,倒是姐姐你,別岔開話題。」

詩韻狡黠笑道:「你哥說過,說出來就不靈了。」

永福氣結道:「不說就不說。」說著促狹道:「還說我呢。姐姐你三句話都離不開我哥,看來我哥三天一封的鴻雁傳情還真地很管用呢。」

詩韻哪經得起這樣的調笑,粉頰登時艷若桃李一般,雙手摀住面頰,聲如蚊鳴道:「哪有……」心思卻早不知飛到哪裡去了,多半是南邊吧。

秦雷自從南下之後,利用已經建立起的信鴿系統,每日與京中的館陶保持聯繫。這中間也會假公濟私的稍帶些私信託館陶轉交。除了偶爾有幫石猛捎給莊蝶兒的。絕大多數的都是『敬呈尊師李。後學末進雷拜上。』

自從秦雷得知那本《新三國誌》上的雋秀文字。乃是詩韻十四歲時所書起,他便腆著臉要拜詩韻為師學習寫字。詩韻起初自然不答應,因為時人四歲入蒙,便在先生教導下習字臨帖,待到秦雷這麼大,怎麼也練了十幾年字了,就是最沒有天分。最懶惰地傢伙,那筆字也能拿得出手了。

但終於禁不起秦雷地軟磨硬泡,勉強答應看看他水平如何。結果立刻驚為天人,全天下寫字最爛地人。秦雷又憑著臆想,編造出自己在齊國如何如何不受人待見,如何如何被人欺負的淒慘故事,終究還是讓詩韻姐姐一時心軟,收下了他這個心懷叵測的開山關門大弟子。

雖然秦雷用心不純。但確實也想好好練練字。要不將來到什麼地方去,人家要是請提個詞、留句話什麼的,都不好意思出手。因而他還算聽話的跟著詩韻學寫橫豎撇捺折。這也是當初他能接近人家姑娘的唯一法子。若非如此,每次他去永福宮,詩韻都會藉故告退,讓他好生沒趣。

只是沒想到詩韻還是個嚴師,隔幾日便會有功課佈置下來,即使是南下也給了秦雷厚厚的碑帖讓他臨摹,說等回京後檢查,讓秦雷叫苦不迭。

但多了這個師徒地名頭,秦雷便可以隔三岔五以匯報功課之名給詩韻寫信。至於信的內容,外人就不得而知了,反正總也脫不了「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游女,不可求思。」之類的大膽言語便是。

永福望著傻傻出神的詩韻,又是欣慰又是羨慕,轉而想到自己的身子,卻是一輩子也沒資格享受這種滋味了,不由又自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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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在京都出神的兩位姑娘,單說襄陽湖上穿著褲衩的五條漢子。

秦雷「再不許願就不管用了。」的恫嚇之後,馬南便搶著道:「俺想在南方幫王爺做點事,俺不想回京了。」

石勇好奇道:「老馬,你為啥不想回去了?」

馬南歪過頭去,對石勇道:「俺覺得在京裡太壓得慌了,得處處小心,說話都不敢大聲。還是南方好,想唱就唱、想笑就笑。再說俺家裡弟兄六個,不缺俺一個照顧老娘。」

又轉過頭去對閉著眼睛地秦雷解釋道:「俺這就是個想法,當然還得看王爺地安排。」說著拍胸脯保證道:「就是回去,俺也會好好辦差,不讓王爺操心。」

秦雷依舊沒有睜眼,只是微微頷首道:「下一個。」

石勇便接著道:「俺也說說,俺想當兵,但又不想去外人的軍裡。俺想幹王爺說的那個特種軍。」

秦雷點點頭,輕聲道:「下一個。」

石猛揉著光當作響地肚子,呻吟道:「你們都想走,都走了誰在王爺身邊聽使喚呢,真不仗義。俺就跟著王爺回京城,哪都不去。」

他這種假正經立刻遭到馬南的無情揭穿:「我看你娃是捨不得你老婆才是真的。」

石猛打個嗝,弱弱道:「你嫉妒……」馬南也不還嘴,翻身上馬,使勁按石猛圓滾滾的肚子,硬生生又按出二斤水。石猛方才在水中便被折騰的沒有一絲力量,只能哼哼著任由

騰。

那邊鬧騰間,秦雷轉頭望向自己的侍衛長,輕聲問道:「你呢?」

石敢不加思索道:「俺不想變化,俺就想保護王爺安全。」

秦雷點點頭,微笑道:「你可考慮清楚了,這次之後,再想調換就難了。」

石敢憨憨笑道:「把王爺的護衛交給誰俺也不放心。」

秦雷笑笑。不再說話。

夜越深越涼。幾人便起身準備回去。穿衣服地功夫,石猛又湊上來小聲問道:「王爺,您有什麼願望?」

秦雷見其他三人也一臉好奇望著自己,輕笑一聲,慢條斯理的穿上袍子,這才打哈欠道:「孤王希望明天是個好天氣,回去睡覺了,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做呢。」他的願望是能娶到詩韻作乖乖老婆。自然不足為外人道哉。

幾個人便簇擁著秦雷進了艙。今天他就在船上下榻了。石猛猶有不甘的問道:「這麼樸素的問題?」

馬南無奈的歎口氣道:「都說戀愛中的女人蠢。我看結了婚的男人更白癡。」說著拽住石猛,不讓他繼續糾纏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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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秦雷便回了異味中地軍營,楚落已經醒來,而他身邊躺著地車胤國卻仍然在昏睡。秦雷溫言撫慰楚落幾句,讓他安心養傷,告訴他秦有才將率領五千步軍。接替襄陽湖水寨地防禦。

又囑咐一邊的秦有才,用船塢裡如山的鋸末、廢木料混上火油,把城外的屍體徹底焚燒,以免疫情發生。這才帶著隊伍離開了這座人間地獄般的營寨。

剛出營門沒多遠,便見遠處奔來一騎,馬上坐著個衣衫襤褸、傷痕纍纍的騎士,他腰上鼓鼓囊囊,似乎掛著個包袱。手中提一根暗紅色的大棒。

張四狗看了。如釋重負道:「小楚回來了!」

那同樣傷痕纍纍地戰馬朝隊伍越行越近,馬上騎士的身形也越來越清晰,不是一夜未歸的楚千鈞又能是誰?見到他們的偶像歸來。眾人發出一陣歡呼。有眼見的卻驚呼道:「楚公子受傷了!」

張四狗趕緊帶著兩個隊率迎了過去,他現在是王爺親口承認的大秦第一士官長,有銅牌鐵證,在軍中的威信比一般校尉還要高。

他們三個靠得進了,才發現楚千鈞模樣極是淒慘,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囫圇地方,有的創口有尺許長、翻翻著肉、深可見骨,背上腿上還插著箭桿,就連他那戰馬,屁股上也中了兩箭。這一人一馬全身上下血跡斑斑,彷彿剛從血池地獄中爬出來一般。

楚千鈞卻對三人地招呼無動於衷,逕直從三人身邊穿過,直直朝那個向他微笑地男人行去。

黑衣衛剛要上前阻攔,被秦雷輕聲喝止,一百多騎黑馬黑甲黑面具的騎士們便齊刷刷的錯開馬頭,為楚千鈞讓開一條七尺寬地通道。

楚千鈞在通道外勒住馬,沙啞著嗓子喝道:「啟稟王爺,鎮南軍東營步軍什長楚千鈞已將敵酋首級一對帶到!」

說著將兩顆頭顱從腰上解下,高高舉起。眾人這才看到,那所謂的包袱,不過是兩個頭髮綁在一起的首級罷了。

全場一片寂靜,靜的連戰馬的響鼻聲都清晰可聞。片刻之後,卻爆發出海嘯般的歡呼聲!兵士們將手中兵刃高高舉起,拚命的吶喊著。軍中素來崇尚勇者,這種隻身連夜追殺萬餘潰敵,取敵酋首級的孤膽英雄更是軍人們膜拜的對象。

而且他事先與秦雷有約定,算不得違反軍紀。當然,即使真的違反軍紀,秦雷也會想方設法為他開脫的。千軍易得,一將難求。特別是在這個時代,一員猛將對軍隊戰力的提升作用不僅是他超卓的殺傷力,更重要的是對士卒們的鼓舞和帶動,這一點是不可估量的。

所以秦雷一臉莊重的望著他,朗聲道:「上前!」

楚千鈞便沿著黑衣衛讓出的通道,策馬向秦雷行去。

待他一踏入通道,黑衣衛們齊刷刷的抽出腰間唐刀,挽個刀花,又齊齊的豎在胸前,向他致以崇高的敬禮。

楚千鈞感覺有一股熱流在胸中湧動,渾身的疼痛似乎暫時離他而去,他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他相信,即使是五十年後,他也不會忘記這一幕,這人生中的榮耀時刻。
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八二章 黃粱夢醒時 醬油拌飯

秦雷親手為他別上代表裨尉的鑲銀瓔穗後,楚千鈞便面向後倒去,好在身後的黑衣衛早看出他是靠著精神才支撐到現在的,早就防備著他摔倒。

兩個黑衣衛將他身子接住,檢查一下呼吸脈搏,這才對秦雷稟報道:「稟王爺,他是失血過多加上疲勞過度,昏過去了。」

秦雷頷首道:「送回營去讓張四狗陪著照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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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秦雷麾下的兩員白袍猛將便雙雙躺在了病床上。兩人間的暗地較量也暫時告一段落。

單單從功勞簿上的官方戰績說,伯賞賽陽百里追擊潰軍、斬首數百不可計、當記上功一次;破敵解圍襄陽湖、萬軍之中取敵酋首級,當記大功一次;在彌勒教軍總攻之日,率所部悍然出擊,全軍斬首過千,其自身亦有數百斬獲,可記上功一次。

而楚千鈞身先士卒,於麥城破敵阻擊,斬首近百,可記上功一次;在襄陽湖一戰,先為前鋒,無堅不摧,後衛砥柱,穩若泰山,乃戰陣之關鍵,當記上功一次;至於隻身連夜追殺萬餘潰敵,取敵酋首級一對,自然乃是大功一件。

兩人皆是一大功兩上功,打平。再從軍士們的感官看,見過伯賞賽陽萬人軍中取敵酋首級的,無不拜倒在他的沖天霸氣下;而見過楚千鈞浴血歸來,高舉一對頭顱的。無不折服於他地渾身是膽。

所以無論從官方戰績,還是兵士間的口碑,兩人都可謂是平分秋色,不分軒輊,只能等待下次再分個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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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這邊嘰嘰喳喳的討論著這些娛人娛己還可以下飯的輕鬆話題,但襄陽府裡的公良羽就吃不下飯了。

那日胡丞相最終還是借來山南教徒,驅逐了圍在宮外的人群。本來挺好一件事,可那些山南亂匪借口防止亂民再次生事。將公良羽的『皇宮』圍了個水洩不通。竟然軟禁了他。

而且不准任何人出入。送米糧的大車也被他們扣下,宮裡已經十天沒有補給了。這麼熱地天,菜蔬肉蛋之類地自然留不過宿,所以從六天前開始,他每天地御膳便是白飯就鹹菜、鹹菜就白飯。

連吃了四天,他終於吃不下了,放下筷子。鬱悶道:「朕想吃蛋炒飯……」

一邊伺候的小宮女溫言安慰道:「陛下,等過兩天運進菜來著,想吃什麼都有了,您先湊合著用吧。」

神武帝不樂意了,用力一拍桌子,尖聲道:「朕乃天子,貴有四海,普天之下。皆乃吾土!朕乃全天下最富有的人。怎麼能吃……吃鹹菜呢?」

最近他經常這樣間歇性發作,小宮女也見慣了,不慌不忙道:「陛下早年嘗言。真龍百變,既有龍翔九天,也有潛龍在淵。潛龍在淵時便要臥薪嘗膽,方能再次翱翔九天之上。」說著輕輕拿起玉箸,哄孩子一般道:「陛下,臥薪嘗膽了。」

公良羽聞言接過筷子,猶猶豫豫的端起白飯,但怎麼也下不去筷子夾那醬油裡醃的鹹菜。委委屈屈的扒口白飯,嚼在嘴裡堅決道:「反正朕不吃鹹菜。」

宮女微笑道:「那這樣吧。」說著伸出白皙的小手,接過公良羽手中地飯碗放在桌上,又端起那鹹菜碟子,用筷子擋住鹹菜,便唏哩嘩啦的把碟子中的醬油,倒進了公良羽的飯碗裡。

等所有白飯都被染成醬色,小宮女便放下鹹菜碟子,楚楚可憐的將飯碗奉到公良羽面前,卑聲道:「請陛下用膳。」

公良羽接過來,打量半天,慘笑道:「朕看是醬油拌飯……」但好歹也滿足了他不吃鹹菜的要求,猶猶豫豫的扒一口到嘴中,發現沒有想像中的難吃,而且特對他現在見不得葷腥地胃口。再加上著實餓壞了,便大口大口地扒了起來。

小宮女見他終於肯吃飯,送一口氣之餘,更多的是心酸。她是跟著公良羽從楚國出來的老人,對他地一切瞭如指掌。想他身份何等高貴,即使交遊各國,也無不是權臣顯貴的座上賓,可謂騎得五花馬、穿得千金裘、食得百味珍,說不盡的風流瀟灑,道不完的富貴豪奢。誰想到短短數月時間,竟落到醬油拌飯的地步……

小宮女正在胡思亂想間,殿門無風自動,眨眼間一個褐衣老者出現在兩人面前。

公良羽正吃著飯,被老頭這一晃點,一口沒嚥下去,便噎在了喉嚨裡,咳也咳不出來、咽也嚥不下去,險些成了有史以來第一位噎死的皇帝。

小宮女趕緊上前,又是掐人中,

後背,好半天才把神武帝救回來。拿毛巾擦了擦滿水,公良羽氣憤道:「你不知敲門,起碼也得有個腳步聲吧?」

柴叔本來有頂重要的事情要稟報,便施展出了名喚『螞蚱草上飛』的蓋世輕功,正得意自己寶刀不老時,卻不想嚇到了小主人。老臉難得尷尬一下,便揮手把包括小宮女在內的所有人攆了出去。

不一會,殿內只剩下主僕二人。公良羽鬱悶道:「這樣很沒有體統哎,應該朕斥退他們才是。」

褐衣老者歎口氣,從懷中掏出一個哨子一樣的東西,放在自己喉嚨上,這才發出嘶嘶地說話聲:「襄陽湖的事敗了,三個護法全死了,二十萬大軍也沒有了。」他早年喉管受過很嚴重的創傷,必須要用那個哨子樣東西頂著喉嚨才能說出話來。

公良羽『啊』一聲,不信道:「二十萬人啊?就是一群豬,也能把那破寨子拱開了吧。朕不信!」

褐衣老者解釋道:「有兩次都差點打下來。但秦雷兩次增兵,又給攪黃了。」

除了『人』和『肉』字,公良羽最聽不得的就是『秦雷』兩個字,聞言怒喝道:「秦雷,朕與你誓不兩立!」說著起身焦躁道:「若是連這個差事都完不成,朕怎麼有臉回去!不行朕不回去了。」

褐衣老者柴叔還要勸,公良羽卻什麼也聽不進去,背著手兜***。嘴上還嘟囓道:「朕不回去了。朕為什麼要回去。朕是大華地皇帝,朕哪也不去。」情緒越來越激動,聲音越來越高,動作也越來越誇張。

老柴深吸一口氣,大步邁上前,一把揪住公良雲辭的衣襟,滿臉憤怒的瞪著他。嘶聲道:「醒醒吧!就算是夢,也總有醒過來的一天吧!」

公良羽彷彿受了很大的侮辱,惱火道:「朕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放開朕!」說著伸出雙手去掰著老柴鐵鉗般的枯手,卻掰不動分毫。

老柴看他一臉癲狂的樣子,終於按捺不住憋了兩個月的怒火,抬手「啪!啪!」兩聲脆響,打了公良羽正反兩記耳光。

公良羽一下子呆住了,火辣辣地感覺從面頰傳來。那種又麻又鑽心地感覺是疼嗎?也許吧。活了二十三年,終於知道什麼是疼了。

那種被冒犯、被傷害地感覺可真難受啊,讓他一下想起了往日的種種。當那個令人作嘔的三皇兄壓在他身上時、當他的母妃被那個二皇兄強暴後投井自盡時,當秦雷在玉帶河邊惡毒的辱罵他時,原來這就是疼啊!他感覺腦殼快要裂開,歇斯底里的搖頭嘶喊道:「朕貴為真龍天子,觸之者死!來人那,給我把這老太監拖下去,碎屍萬段……」

『啪啪』,又是兩記響亮的耳光,將他地面頰打得血紅。老柴那嘶啞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醒醒吧,這個皇帝癮過得夠長夠過癮的了,該醒了,你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不能把自己就這樣浪費在這裡!」

公良羽分毫不讓道:「胡說,哪有當皇帝當夠了的,朕一輩子都不會過癮,朕下輩子還要繼續當!」

老柴彷彿打順手了一般,『啪啪』又是兩個耳光,公良羽那曾經俊俏無比的臉蛋,也漸漸腫了起來。

這下公良羽徹底老實了,雙手摀住自己的面頰,喃喃道:「你還敢打我……你還敢打我……」

老柴卻是個一不做二不休的性子,伸出鷹爪般的鐵手,一把抓住公良羽頭上地帝王朝天冠,一用力,便將那冠拽了下來。沒了冠地束縛,公良羽的頭髮一下子披散開來,配上他那消瘦蒼白的面孔,吊死鬼一般可怖。

但他無暇自己地形象,伸手便去搶奪那個珠光寶氣的朝天冠。老柴不給,他就用自己那鋒利的長指甲,把老柴的手臂挖的一道一道的血印。老柴一咬牙,恨聲道:「我砸了這個害人的玩意!」說著劈手將那個價值不菲的帝王冠狠狠的摔在地上。

那東西上面雕金鑲玉,雖然模樣精緻無比,可也著實脆弱無比。在老柴含恨一摔之下,登時四分五裂,上面鑲嵌的珠子也滾得到處都是。

公良羽慘叫一聲,趕緊趴下去撿,把大些的碎片攏在一起。手被尖利的碎片扎出好幾道口子,鮮血直流,但他毫不在意,魔障了一般,哆哆嗦嗦地往一塊拼。

「成了成了……」好不容易將幾塊破玉片湊到一塊,他欣喜若狂的自言道。還沒等他高興完,一隻大腳凌空踏下來,正跺在公良羽拼成的碎片上,玉屑四濺,徹底粉碎,再也沒有拼在一起的可能。

公良羽呆呆的望著這一幕,一時竟忘了呼吸……只有淚

的落下,怎麼也停不住。

老柴也蹲下,拿起公良羽血淋淋的雙手,細心的為他將扎進肉中的碎屑挑了出來,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個精緻的小瓷瓶,拔掉瓶塞,不要錢的往公良羽手上撒去。上完藥,老柴又將自己的袍子撕成一條條,給公良羽包紮好雙手。

公良羽呆呆的看著老柴做這一切,無論是為他挑刺、還是為他上藥包紮時,他的表情都沒有絲毫的變化,彷彿那雙手是別人地一般。

直到柴叔把這一切做完。俯身跪在他面前時,公良羽才『哇』的一聲,使勁抱住柴叔的脖子,放聲大哭起來……

公良羽這一哭就是半個時辰,哭得是海枯石爛,地動山搖,就連宮外面的山南匪徒都聽得清清楚楚。但當他哭完,許久不曾有過的清晰思路終於重新回到他的大腦中。

望著地上兀自金光閃閃的碎片。公良羽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他悵然起身。低頭看看身上金黃色地龍袍,胸口那團盤龍張著大口,彷彿在無聲地嘲笑他地自不量力、可憐可笑。

往日裡不穿龍袍睡不著覺的神武帝陛下,第一次感覺這身衣服看起來那麼的礙眼、穿起來那麼的彆扭,伸手想把它脫掉,卻怎麼也找不到方法解開那些複雜的襟扣,試了幾下便禁不住心頭的業火。拽住龍袍的前襟,使勁全身力氣一扯,哧拉一聲,便把胸前那只嘲笑過自己地盤龍撕成了兩半,衣服也自然解開了。

脫下撕成破爛的龍袍扔在地上,頓時感覺一陣輕鬆,望著地上已成破爛的昔日穿戴,公良羽喃喃道:「人生一個夢.醒來方知萬事空……」

說完大笑三聲。這才洒然道:「就當是南柯一夢吧。」

說完望著地上一臉欣喜的老柴。淡淡道:「自己張嘴一百下,就起來吧,這次不怪你了。」

老柴彷彿早知如此。點點頭便伸出右手,毫無保留的反覆抽在自己的左右面頰上。沒幾下,他的臉便青紫起來,不一會,鼻孔嘴角都流出血來。但老柴依舊以固定的頻率、固定地力道反覆往自己臉上扇著自己耳光,彷彿脖子上長地不是臉,而是一個大冬瓜一般,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公良羽看了一會,便失去了興趣,對房間外面清聲道:「更衣。」

那個小宮女聞言趕緊跑進來,見兩人的樣子,也不敢多問,福了福便去裡間取衣服。正走著,便聽到公良羽久違地清冷聲音在耳邊響起:「羽扇綸巾。」

小宮女聞言,顫抖著轉身,終於發現公良羽青腫豬頭上的那對眸子,久違的閃閃發亮。殿下終於清醒了,小宮女熱淚盈眶的使勁點頭,這才去衣櫃最底下,翻騰出那身同樣久違的行頭。抱出來,給公良羽細心的換上。

等公良羽戴好青絲綬的頭巾,拿上九種禽鳥羽毛做成的羽扇,老柴也自殘完畢,重新若無其事的站起來,若不是爛腫的面頰,簡直跟沒事人一樣。

兩個豬頭便站在那說話。公良羽輕搖羽扇,沉聲道:「我們基本達到了最初的目地,雖然沒能如願波及西秦全境,但西秦南方沒有十幾年是恢復不過元氣來了。」頓了頓,他輕笑道:「以十幾年的邊境安寧作回國的見面禮,孤還是挺得起腰桿的。」

見他恢復正常,柴叔也恢復了往日惜字如金的風格,站在那裡一聲也不吭。

公良羽也不以為意,把羽扇一轉,朝小宮女問道:「那個女人還活著吧?」小宮女點點頭,輕聲道:「活得好好的。」

公良羽聽了,點頭咬牙道:「給文彥博送信吧,告訴他,他一直要找的人,在我們手裡,讓他自己掂量著辦吧。」這話確實對褐衣老者柴叔說得。

老柴點點頭,公良羽又道:「再給李渾發信,孤已經做到仁至義盡了,現在是他履行承諾的時候了。」

頓了頓,他攥緊羽扇,冰冷道:「漿輪船和秦雷,一個都不能少,否則孤就把他交通我們大楚密諜的證據捅出去,到時候誰也沒有好果子吃!」

老柴轟然領命,剛要離去。公良羽卻一擺羽扇,擋住了他的去路,老柴不解的望向他,只聽公良羽呵呵笑道:「同去同去,孤一刻也不想在這破地方多呆了!」
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八三章 三聲歎息

武十七年六月二十二,今日已是秦雷抵達襄陽城下的

在楊文宇的陪同下巡視完營寨,已是日近中午。兩人便回到中軍帳用餐。軍中的伙食很簡單,即使復興衙門的補給源源不絕,也不可能像平時那樣食不厭精了。

大塊的醬牛肉、整只的烤大雁、青蔥炒三菇,還有一大碗燉的稀爛的肘子肉.加上亮燦燦的紅湯,吃起來分外下飯。

兩人也著實有些餓了,低頭西裡呼嚕猛吃一陣,待感覺有幾分飽了,才抬起頭來說話。舀一碗菜蛋花湯,壓一壓油膩,秦雷輕聲問道:「給朝廷的報喜折子寫好了嗎?」

楊文宇嚥下口中最後一塊大餅,再喝口純菜湯沖一下,點頭道:「昨天夜裡擬好了。」說著讓親兵從帳後取出給秦雷過目。

秦雷擦擦手,接過奏章細細看了起來。過一會,秦雷沉吟道:「朝廷給的期限是七月底,孤覺得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楊文宇想了想,點頭道:「城內斷糧快一個月了,組織幾次突圍都被咱們擋了回去。山南敗匪和當地教徒又針鋒相對,為了搶奪口糧,爆發血戰也是常有的事。而且教徒內部盛傳他們的佛女是被佛子害死的,再加上那佛子登基後自顧自己驕奢淫逸,根本不管教民的死活,與原來的佛女相比,可謂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所以教徒們對偽帝的信任已經降到冰點了。」

頓了頓,楊文宇總結道:「綜合這些跡象,末將認為差不多六月底七月初即可光復南方全境了。」

秦雷似笑非笑道:「這麼說奏折上的數字還滿保守的嘛。」

楊文宇也看出秦雷有別的意思,便試探問道:「王爺意下如何?」

秦雷呵呵笑道:「文宇啊,提前完成也沒人給咱們獎賞,而且不到最後一刻。誰知道會不會有什麼變故。所以孤認為還是穩著點吧。」

楊文宇苦笑道:「王爺乃是老成持重之言,但軍情如火,豈可是以隨便拖延的?」

秦雷見他誤會了,不慌不忙解釋道:「這仗該怎麼打還怎麼打,孤地意思是上報的時間拖後點。」

楊文宇想了想,確實不影響作戰,這才點頭道:「單憑王爺吩咐,不知些什麼日子合適?」

秦雷沉吟道:「既然朝廷給了七月底,不用白不用,就寫七月二十五日前吧。」他有一種預感。南方光復的消息傳到朝廷之日,就是自己被召回之時,然而他還有許多事情沒有處理完,斷不能沒頭沒尾的就此回朝。

楊文宇點頭應下,又問道:「那戰果呢?兩倍還是三倍?」

「兩倍就行了,再多了孤都臊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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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湊巧的是,鎮南軍的奏報和公良羽的密信幾乎前後腳的擺到京都兩位大佬的書案前。

李渾是不看信的,所有文書都是幕僚讀給他聽。當面容清矍地藍衫幕僚拿著兩封信,問他想先聽哪一封時。大刀金馬坐在虎皮交椅上的李老頭悶聲道:「哪個都不想聽,***。沒個好消息。」

幕僚笑笑,自己打開兩封信,先大略一看,然後便把鎮南軍那封放在上面。微笑道:「那就先聽不是那麼糟的。東翁,南邊的彌勒教已被大部分剿滅,其餘的也悉數被壓縮進襄樊兩座城裡去了,南方平定指日可待。」

李渾揪著鋼針般的白鬍子。粗聲問道:「報上來日子了嗎?」

幕僚點頭道:「七月二十五日前。」

李渾撇嘴道:「想不到這小子挺厲害的,老周啊。你這回可走眼了。」

周姓幕僚卻不慚愧,依舊雲淡風輕道:「那位爺在南方的表現確實與在京城時判若雲泥。讓人所料不及。屬下承認走眼了。」話雖如此。他卻沒有半分不好意思。

看來他在李渾心中地位很高,若是別人敢這樣不鹹不淡的。估計老李頭早發飆放狗了,而不是現在這樣表示贊同道:「小狐狸尾巴藏得夠深地,不過只要露出來一次,他就再也裝不了小家犬了。」

周先生心道,這是什麼比喻啊,嘴上卻附和道:「東翁所言甚是,既然這個秦家老五露出他的尾巴了,還是早切掉的好。」

李渾揪著鬍子沉吟道:「不要太早,等他離開鎮南軍再說,老夫不想跟我那親家徹底鬧翻。」

周先生微笑道:「在鎮南軍中的伯賞元帥,確實如獅王一般,不好對付。」

話題轉移到伯賞別離身上,李渾微微惱火道:「我看這個老東西在大江邊待久了,腦殼也進水了。竟然跟著秦雷那廝胡鬧起來,把幾十年地交情都拋到了大江裡。」

周先生心道,人家還不是讓你逼得嗎,辛辛苦苦拉扯起來的鎮南軍,怎麼可能拱手交給你,歎口氣道:「這件事情上

些操之過急了,若是等四公子和伯賞小姐完婚之後再賞元帥的反應便不會這麼強烈了。」

李渾搖頭道:「都一樣,老夫也以為兩家明年就結親了,他怎麼也不會跟我擰了吧?沒想到鎮南軍在他心裡這麼重,都七十的老頭樣子了……」說完感歎道:「老夫告訴他只要讓這一步,二十年後鎮南軍還是他伯賞家地。老夫記得年輕時的伯賞別離重情重義,為了全兄弟情誼,可以無條件的讓步。誰知道……哎,變了,變了啊……」

周先生心中也是惱火,當初他就不贊同過早撩撥伯賞別離地,事實證明他是對地,所以他更不敢多說,否則就有炫耀之嫌,很可能引起東主不快。只能溫聲安慰老太尉幾句,便輕聲問道:「那圖紙地事情?」

李渾也只不過是稍微的感慨,很快就恢復了冷靜,沉聲道:「老夫會親筆給伯賞別離寫信,敦促他下野。否則等事情捅出去後,想有個體面地結局都不可能。」

周先生點頭表示知道,又把公良羽的信展開道:「襄陽城裡的那位威脅咱們,若是不把圖紙和秦雷地人頭給他,他就把咱們之間的秘密抖出去!」

李渾捋著鬍子哈哈笑道:「幼稚,這個小白臉就是幼稚,老夫敢於他這來路不明的貨色往來,豈能不防著他這點?老夫還怕他不公諸於眾呢。」

周先生也呵呵笑道:「是呀,到時候可夠咱們陛下喝一壺的,恐怕皇家的聲譽也要跌到谷底吧。」

李渾開懷笑道:「誰讓我那混賬女婿放著我那好外孫不立。偏要立個兔爺,活該,哈哈哈哈……」

等他笑完,周先生微笑道:「依這小子的毒辣性子,不管咱們答不答應,他都不會放過咱們的?要不咱們乾脆置之不理嗎?」

李渾搖頭道:「不,全部答應他,人家來一趟也不容易,總要讓他開開心心回去嘛,否則讓人笑話咱們秦國人禮數不周的。」說完又是一陣大笑。顯得得意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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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李太尉的春風得意相比,文丞相書房中可以稱得上一片肅殺。捏著手中薄薄的信紙,文彥博面色陰沉地可以滴出水來。他身邊同樣有一個中年文士,也是一臉的難以置信。

文彥博拿在手中的。正是公良羽給他寄過來的威脅信。良久,他才幽幽道:「果然是老夫的女兒嗎?」

文士輕聲道:「他說是從秦家老四那擄去的,應該錯不了。」

文彥博緊緊抓住手中的硯台,惱火道:「人都丟了幾個月了。秦老四這個畜生,竟然還敢憑空要挾老夫,膽子真真包了天了!」將那硯台往桌上狠狠一拍。森然道:「把那些證據給郭畢崢拿去。讓他準備準備。下次早朝給我把秦老四往死裡參!」尤不解氣的怒喝道:「秦老四,老夫讓你萬劫不復!」

文士見文彥博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雍容沉穩。實在憋不住道:「東翁,學生心頭有句話憋了好久,今日實在忍不住了。」

文彥博哼道:「講!」

文士咬咬牙,低聲道:「王爺顧忌天倫之情自然無可厚非,但您對這位從沒見過面的小小姐,是不是有些太過……」說到這裡,後面也就不言自喻了。

發洩一下,文彥博已經恢復理智了,他閉眼靠在太師椅上輕聲道:「太過在意了?」

文士點頭道:「說句冒昧地話,您老人家福澤深厚,兒孫滿堂,小姐、孫小姐加起來就有十餘位,學生不認為一個外室小姐值得您如此……在意!」

文彥博沉默很長時間,才輕聲道:「這個女兒比較……特別,老夫捨棄不得。」

文士卻不罷休,沉聲問道:「有何特別之處?值得東翁如此看重?」

文彥博皺眉道:「此事不便多言,裘先生不要問了。」語氣中有淡淡的不悅。

裘姓文士只得罷休,歎氣道:「東翁三思啊。」

文彥博睜眼看了看陪伴自己多年的智囊,不想兩人就此產生隔閡,勉強解釋一句道:「恕老夫有口難言,請先生見諒。只能對先生說句:她關係到我文家的生死存亡,特別是這個風雨飄搖地時候。」

這話已經說得夠明白了,裘先生瞪大眼睛,想不出這個外室小姐,或者說她的母家究竟是何方神聖,竟能有如此大的干係。但自己的東主如此表態,他也不便再追問了,恭聲道:「是屬下唐突了,請東翁恕罪。」

文彥博擺擺手,溫聲道:「無妨地,咱們相交莫逆,本來便該無話不談。」說著又疲憊道:「老夫有些乏了,先生先去忙吧。」

文士望著這些日子來蒼老不少的東主,又歎了口氣,便施禮躬身出了書房,只留下文彥博蕭索地坐在書桌後獨自神傷。

文家不像皇家或者李家

強大的軍力做後盾,之所以能夠在其夾縫下生存、甚稱三雄,靠地是三件法寶,其一自然是藉著大運河鉤織起來地貪污網,這張大網讓他在文官中一呼百應,從而讓另外兩家不敢輕易動他。尤其是在雙方沒有決出最終勝利者之前。其二便是幫弱不幫強地均勢政策,一如當年之於皇家、後來之於皇甫家,一直到現在的嚴守中立。他很清楚,只要有一家獲得最終勝利,文官集團便沒有了搖擺地資格,只能別無選擇的俯首稱臣,而他這個百官座主,自然還是消失的好。

這第三條,就是與那人的關係,只要那人活著。他文家便總有一線生機,而兩人關係的維繫,卻要建立在那個半年前才知道下落的女兒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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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遠在千里之外的秦雷,自然無從知曉,他正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前,雞爪似的提著毛筆,一筆一劃的給詩韻寫信……

「詩韻師傅:最近還好嗎?永福也還好吧,我很想你……」想了想,秦雷又在後面加上了個「們」。

「今天是離開你……們地整整第八十天了。明天,也就是我……們分別的第八十一天,我將做一件必定載入史冊的事情,這件事情如果成功了。我就流芳千古了。但若是失敗了,就得遺笑萬年了,至於是什麼事情,先保密。下次再告訴你。」正當秦雷揮毫潑墨寫得不亦樂乎時,一陣輕柔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他趕緊把信紙收入抽屜。把筆擱下。正襟危坐起來。

來的是雲裳。以秦雷貼身侍女身份隨軍的她,自然可以隨意出入秦雷的寢室。通報後。便婷婷裊裊的站在秦雷面前,福一福,柔聲問安道:「民女雲裳拜見王爺。」

秦雷聽出她的話外音,望著出水芙蓉般完美的女孩,不禁惋惜道:「王府一等侍女,月錢多,福利高、待遇好,難得地是差事還輕鬆,上哪找這麼好的差事啊,不干太可惜了。」

雲裳嫣然一笑道:「王爺所言甚是,但人各有志,雲裳享不了這份福,請王爺恕罪。」

秦雷沉吟半晌,突然道:「大不了以後不讓你倒夜壺就是。」

雲裳勉強保持住那份優雅,微微咬牙道:「當初便是打得短工,卻沒有欠賣身契,民女還是來去自由的吧。」

秦雷點點頭,鬱悶道:「難道孤王就沒有一點吸引力?」

此言一出,小小的帳篷內頓時多了幾分曖昧,雲裳面色也柔和了很多,長長地睫毛微微垂下,搖頭輕聲道:「其實雲裳很想一輩子都庇護在王爺的羽翼下,不用去想外面的風風雨雨。」

秦雷仰靠在椅背上,歎息道:「雲裳,孤王雖然對你多有調侃,但還是從心底裡希望你好。」說著睜開眼睛,坦誠的望著那傾國傾城地嬌顏,認真道:「不要選擇那條路,太苦太累也沒有未來。」

第一次聽秦雷正經與自己說話,雲裳的芳心竟然莫名顫抖起來,她見過憊懶的秦雷,那模樣浪蕩不羈,讓人恨地牙根癢癢,卻又忘也忘不掉;她也見過威嚴地秦雷,那種殺伐決斷地果敢霸氣,讓她既崇拜又陌生;她也見過沉默時的秦雷,那種萬年寒冰般地冷肅,讓她只敢不出聲音的遠觀,卻從心裡想要將那團冰溫暖融化。

但如此坦誠明淨的秦雷,她還是第一次見到,望著那湖水般清澈的眼神,喬雲裳便要不由自主的深陷進去,再也不想出來。

但她知道,秦雷心裡的那個人並不是她,而是遠在京城的一個女孩,所以她沒有理由說服自己留下。所以在沉默許久後,她艱難的開口,顫聲道:「王爺好意雲裳銘記在心,但民女去意已決,不會再改變了。」

秦雷搖頭歎氣道:「何苦呢……」他確實不忍心讓這個鐘天地靈秀的女孩做那些精衛填海般的事情,空耗了韶華,白費了天地一番美意。但他早就知道,這個女孩主意正得很,除非自己把她綁住,否則是留不住的。

但自己為何要綁她呀?

雲裳見秦雷又陷入沉默,便柔聲告辭。

就在她要轉身離去的時候,秦雷悠悠道:「戰後孤王要巡視山南,希望你也一起去,幫著安撫那些信過彌勒教的民眾,可以嗎?」

雲裳聽了,嬌軀一顫,良久,才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八四章 仙人脾氣很暴躁

日天色陰沉沉的,比平時暗了很多。

襄陽城上人頭攢動,鎮南軍圍城幾十天來都沒這麼熱鬧過。

一夜之間,城外空地上出現了一座三丈三的高台,比襄陽城還高三尺呢。望著這座用布幔裹得嚴嚴實實,大煙似的高台,城上面黃肌瘦的教民們議論紛紛,有的說這是瞭望台,用來觀察城內情況;有的說這是箭跺,射箭用得;還有人說得更玄,說是法師用來作法的法台,隆魔王定然請了妖人前來作樂。

但所有人都有一個疑問,怎麼看不見樓梯啊?怎麼爬上去呀。

眾說紛紜間,就見對面鎮南軍營寨中有了動靜,一隊隊兵士從營中開出,前行數十丈,在高台兩側整齊列隊,形成拱衛之勢。一時間城下軍容整齊、刀槍林立,旌旗獵獵、鋪天蓋地。

城上的教徒們看著仍然轟隆隆地從營寨中往外出的鎮南軍,不由齊齊倒吸一口涼氣,這怕有十多萬兵士了吧?

聞訊趕來的胡丞相幾個,不由膽戰心驚起來,想那五萬鎮南軍就把整個山南風捲殘雲一般掃平,把他們攆得喪家之犬一樣逃到了這裡。鎮南軍那超卓的戰力、殘忍的作風,早就嚇破了他們的苦膽。眼見著多了一倍的鎮南軍,哪裡還能站得穩。

足足用了半個時辰,鎮南軍才列隊完畢,隨著一聲炮響,幾里長的隊伍齊齊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喝聲:「哈!哈!哈!」把城頭上的彌勒教徒震得手腳發軟。

望著一眼望不到邊的敵陣,胡丞相扶著箭跺哀聲道:「兄弟們,看來咱們是躲不過這一場了。」幾個人互相望望,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絕望、甚至是解脫。這些人被鎮南軍殺的屁滾尿流,又攆了統共上千里,起事時的豪氣早就煙消雲散。甚至連逃跑地決心都消耗殆盡了。要不他們也不會明知襄陽早晚要被包圍,還一頭扎進來,再也不想動彈了。與其說他們準備憑高城堅守,還不如說他們是在等待滅亡的到來。

他們是一群絕望的人,他們是一群瘋狂地人,他們不考慮明天,他們只想活的夠本,所以他們肆無忌憚的凌虐著城裡的教民,根本不顧忌對方的人數是自己的數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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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一彪黑馬黑甲的騎兵駛出。護著一個金甲將軍來到城下護城河邊。

那個將軍身材魁偉,再配上那威風凜凜的金甲,確實如天兵下凡一般,但更讓人震撼地是他的聲音,一開口便是舌綻春雷,把城上眾人嚇了個激靈。

「呔!城上眾賊寇聽得分明!」這聲音如此洪亮,把一邊護持的許田幾個差點鎮下馬來出了醜。好在所有人注意力全被金甲將的暴喝吸引過去,沒有注意到他們的。許田幾個不由感歎,果然是名副其實的全軍第一大嗓門啊。

金甲將繼續暴喝道:「吾乃天庭捲簾大將,奉玉帝聖旨下界護持東華帝君轉世隆郡王殿下斬妖除魔。匡扶帝業!」

城上一片嘩然,什麼什麼?隆魔王是大名鼎鼎的東華帝君呂洞賓轉世?就在眾人呆若木雞,正在消化這個太過震撼的消息時,金甲將用盡全身力氣暴喝一聲:「恭迎真人!恭迎殿下!」

他話音一落。十數萬城下將士便跟著齊聲大喝道:「恭迎真人!恭迎殿下!」,接著便轟隆隆的齊齊伏拜跪下!

這時悠揚的仙樂響起,空無一人地高台之上炸開朵朵絢爛的煙花,有紅的、有綠的、有藍地、有紫的。一下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到高台之上。

這些人從沒見這些五顏六色的煙花,立刻就聯想到了純陽真人地仙術,有人便跪了下來。朝煙花磕起了頭。

華夏的老百姓在信仰上向來沒有什麼排他性。即使信了西方來的彌勒教。也不敢對本土神仙有絲毫不敬。尤其是大名鼎鼎、樂於濟世救人、在民間威望非常響亮地呂洞賓。

但更多地人仍然死死地盯著高台之上,雖然心裡有些相信。但沒見到神仙出現時,他們還是選擇了觀望。

這時高台之上又起了變化,一股柔和的白煙升騰而起,將孤零零地高台籠罩其中,城上的眾人聞到一陣令人心神安寧的檀香味道,不由齊齊心道——祥雲。

煙霧漸漸散去,眾人齊齊驚呼,他們赫然發現,有人影出現在越來越淡的煙霧中。

待到煙霧散盡,一位身穿八卦紫綬道袍,背插純陽斬妖寶劍、足踏逍遙步雲仙履的年青道人便出現在高台之上。

數十萬人眾目睽睽之下,一位丰神俊朗的青年道人駕著祥雲,就這樣施施然出現在三丈三的高台之上。

城上眾人大

,那高台周圍幾丈都沒有一個人,而且那清潔溜溜的也只有仙人能飛上去。再看那身打扮,可不就是觀裡供奉的呂真人的模樣嗎?

所有人都信了那就是神仙!那神仙就是呂洞賓!就是那因為發誓「度盡眾生,才肯上升天庭。」,雖然後來成了高仙,仍然在塵世救濟眾生的呂真人啊!

這位扶危濟困、樂於助人,尤其是幫助弱小的太乙金仙一現身,便得到了城頭上所有人的虔誠膜拜。他們太渴望這位仙人的救助了,太渴望這位仙人給他們解脫了。

一時間幾十萬人的場上,只有那『呂真人』飄飄欲仙的站著。

祥和悅耳的聲音響起:「吾乃東華帝君、廣濟正道神人、圓通文尼真佛呂巖是也。」呂洞賓是為佛道儒兼修、且都功德圓滿的神仙,所以才有這麼多稱號。

作為當時最有名神仙,百姓們八卦的對象,他的這些光輝歷史自然是人人耳熟能詳,此時聽仙人親口承認自己是呂洞賓了,眾人無不激動地熱淚盈眶,伏在地上搗蒜般的叩首。即使是胡丞相他們也不例外。這些人雖然膽大包天,但哪個敢當面不敬鬼神呢?

這時候『呂真人』繼續道:「吾奉玉帝之命轉生當今帝王之家,為的是造福蒼生,拯救疾苦。而今大秦南方兩省爭鬥紛亂、生靈塗炭,是以吾要管上一管!」

城上的眾人雖然相信他是神仙,但聽他說要管一管,又想起呂真人這一世可是秦國地王爺啊,不禁紛紛沮喪起來,難道呂真人也要助紂為虐?幫著官軍一起殘害我們嗎?

『呂真人』見城頭騷動,知道自己的話引起了彌勒教徒們的情緒波動。『呔』一聲,手指捻個劍訣,暴喝道:「休得聒噪!」說著便將劍訣引向護城河上,伴隨著一連串的爆響,原本平靜的水面上激起一道三丈長、一丈高的水牆,炸起活魚無數。

眾人這才知道神威如獄!這次是警告,估計下次就要落到人身上了,眾人紛紛噤若寒蟬,心道,呂真人真是火爆性子。

『呂真人』面色尤冷峻無比。森然道:「天有好生之德,吾欲代天拯救爾等,卻敢聒噪於吾!罷罷罷,待吾顯些手段。好叫爾等知道,什麼是天威難測!」

說著抽出背後寶劍,暴喝道:「吾先引火部正神,稍加懲戒!令爾等四城失火!」說著挽個劍花。手指在劍上一抹,火焰便從劍上升騰而其,彷彿一條火龍盤踞在那把純陽寶劍上。

『呂真人』不慌不忙。又屈指在劍鞘一彈。陣陣天雷隨之響起。那劍上的火龍便飛射出去幾丈,轉眼便消失在朗朗乾坤之中。

眾人想到呂真人說要讓四城失火。趕緊回頭去看,果然,四個城角的民居中,便燃起熊熊大火,火勢沖天而起,恰似四條火龍仰頸咆哮。

親眼見到呂真人的仙術,包括城下鎮南士兵、城上彌勒教徒,以及全部聚攏到城根下的城內百姓,所有人都齊齊跪拜,高聲讚道:「真人仙法無邊!」

城上地人又大著膽子求呂真人收回仙法,他們已經徹底服了。

呂真人沉吟不語,彷彿在考慮眾人的要求,良久,才歎口氣道:「罷了!」說著挽個劍訣,朝天一指,大聲喝道:「眾神歸位!」

伴隨著一道雷聲,城內的火光漸漸熄滅,彷彿一切都沒發生過一樣。這時微風送來一陣酒香,所有人齊齊讚歎:「不愧是酒仙啊!施法都帶著酒味啊!」至此對隆郡王便是呂洞賓深信不疑。

便聽那隆郡王輕咳一聲,朗聲道:「須知吾法力無邊,將爾等悉數剿滅也不過是反手之間……」話音未落,便聽得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眾人直感覺腳下地動山搖,雙耳嗡嗡鳴響,直把三魂七魄嚇去了一半。

待得眾人循著發出巨響的方向望去,便發現護城河的水門,被那道憑空出現的霹靂炸得四分五裂,空中還有殘骸木屑紛紛落下。

眾人見大腿粗的木頭都被炸的粉碎,心中不禁駭然重複道:好暴躁的呂真人啊!趕緊磕頭如搗蒜,紛紛求饒道:「真人息怒,真人息怒,我等什麼都聽您老人家地!」

好在所有人都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虔誠膜拜呂真人呢,沒人看到高台上的那位大仙也差點被駭得跌坐下來。呂真人以劍拄地,定了定神魂,心中破頭大罵道,這群狗東西,不是反覆確認過不會失誤嗎?怎麼把爆點足足提前了二十息,這讓老子怎麼演?

好在他也算是身經百戰,當即跳過下一個環節,直接進入『雲山霧罩』階段,待耳朵不鳴了,呂真人才溫和道:「只要你們不惹吾生氣,吾還是很好說話的

眾人心中齊齊駭道:我們什麼也沒說,半點不敬都沒有,您就又是放火又是打雷地,這還脾氣好啊?但神仙就應該這樣威風,所有人都很理解。

『呂真人』繼續道:「其實吾本想施法震塌了這城,趕緊結束這場無意義的紛爭。」

此言一出,城上的人頓時驚慌失措起來,伏在地上死命地磕頭道:「真人饒命,真人饒命啊!」他們毫不懷疑呂真人有能力做到這一點。

又是一聲霹靂響起,護城河下的金甲將跟著暴喝道:「聒噪!」

眾人立馬想起,呂真人可是最不喜歡別人聒噪地。趕緊死死摀住嘴巴。不敢發出一絲聲音,生怕引來雷霆之怒。

呂真人那溫厚雄渾的聲音繼續響起:「但是昨夜有位老友托夢給吾,向吾求情……」

這可是神仙間的故事啊,眾人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生怕漏了一個子聽不到,留下終生遺憾。

「這人便是你們地後台老大,彌勒佛。」

眾人齊齊倒吸一口涼氣,我佛慈悲,親自為我們這些可憐地傢伙求情啊!想來我佛腦袋大面子自然也大,而且呂真人不是還兼著西方地差事嗎?什麼『圓通蚊子真佛』不是。那還不得給堂堂未來佛個面子啊。頓時感覺有戲,說不定不用承受東華帝君的神威了。

卻不敢出聲發洩心中地喜悅,生怕又惹到這位壞脾氣兼職佛爺,不顧交情滅了自己這些螻蟻。

「你們彌勒佛是個好人啊,但有個毛病,喜歡睡覺。結果他的臭小子趁著他睡覺的空,偷偷跑下界。但這小子法力不足啊,便被人間的業力迷了心竅,殺了釋迦佛的人間道統繼承人至善和尚,還有你們彌勒佛指定的人間道統繼承人。也就是你們地佛女!之後更是造謠生事,胡作非為,甚至妄圖搶奪人間帝王的尊位,把個朗朗乾坤弄得烏煙瘴氣!怨氣直衝九霄!若非如此。你們彌勒佛也不會提前醒過來。」

話音一落,許多教眾便再也忍不住輕聲抽泣起來,他們這些人很多便是被佛女感化到彌勒教的,對彌勒教和佛女的感情都很深。此時聽到佛女被害的消息,自然悲慟不已,也明白了為什麼佛子一來。整個教派都變得瘋狂無比。以至到了今天的地步。

人們頓時義憤填膺起來。瘦弱不堪的身軀彷彿有了無窮力量,起身高呼道:「嚴懲殺害佛女的兇手!去把那勞什子佛子抓住!」這話立刻得到眾人相應。一時間場面混亂不堪,眼看就有往城守府方向跑的。

但更多的人還沒忘記對面那位暴躁地神仙,磕頭高喊道:「求佛爺主持公道。」他們信的是彌勒教,屬於西方教派,自然要按呂真人在西方的職位稱呼了。

看著紛擾的城頭,呂真人不悅地咳嗽兩聲,便有兩道炸雷響起,人群頓時安靜下來。呂真人這才道:「你們去了也是白去,既然彌勒佛醒了,自然要把那臭小子揪回去懲罰,佛子還輪不到你們動手!」

這時候,胡丞相恍然大悟道:「我說怎麼就找不見他了呢,原來是佛祖抓回去了!」與佛子朝夕相處的丞相大人都這樣說,更證實了呂真人夢境的真實性。

有腦子轉的快地不顧一切的大聲喊道:「佛爺法力無邊,咱們都聽說您跟閻王是酒友,求佛爺幫忙疏通疏通,救救我們佛女吧!」

呂真人面露難色道:「這倒不難,但生死輪迴,各安天命。這是犯天條的事啊!吾會受到天庭懲罰地。」

但眾人只是哀求,把個『呂真人』氣地夠嗆,為了你們地佛女不受罪,就把老子往火坑裡推啊!雖然很想發發火表達一下自己的憤怒,但無奈比較猛烈地道具已經悉數用完,所以『呂真人』也只能忍氣吞聲了。

其實道理很簡單,雖然呂真人是好人,但還是自家的家長回來後,這些沒娘的孩子心裡才踏實。

眾人望見呂真人好像在左右為難,不由都可憐兮兮的哀求道:「求仙長開恩!」「求佛爺開恩!」那場面要多感人有多感人。不由讓『呂真人』對喬雲裳刮目相看。
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八五章 我們的勝利

人哀求良久,呂真人才低歎一聲。

隔著一條護城河,雙方至少也有個十幾丈的距離,按說這聲低歎城上是聽不著的,但城上卻清清楚楚聽得分明,彷彿就在耳邊響起一般。

再聽那呂真人說話抑揚頓挫,輕鬆寫意,並未像城下那個金甲將一般扯開嗓子大嚎,卻讓人能聽清每一句話、每一個字。而且這聲音渾圓飽滿,餘音繞樑,絕對不是普通人能發出的。

仙音,絕對的仙音吶!所有聽到的人心中都升起這種明悟。

只聽呂真人憐憫道:「憐我世人,憂患實多;為我世人,甘遭天譴。罷罷罷,就讓吾做過這一場,上蒼雷霆之怒由吾一人承擔。」

城內眾人齊齊涕零道:「真人慈悲為懷,草民等將日夜虔誠供奉真人法像,為真人禱告。」

這時城下的鎮南軍不捨得了,軍官們群情激動道:「王爺不可,怎能為了這些亂民遭受上天的懲罰呢?我們這就攻城,踏平這座害人的破城!」這話引起了十幾萬軍士的齊齊相應,山呼海嘯道:「誓死保衛王爺,誓死取下襄陽城!」

呂真人心道,這些人入戲了。不過也是,連我自己都快分不清自己是隆郡王還是呂真人了,不會就此淪為半仙吧?

壓下胡思亂想,呂真人清聲道:「眾將休得聒噪。」這次不用打雷,十幾萬人立刻安靜下來。

「山南江北戰亂兩月,死傷近百萬之數,可謂家家披麻、戶戶戴孝,死的人夠多了,流的血已經將陰間的奈河染成紅色。十八層地獄裡擠滿了等待上刑的新鬼,再無立錐之地。吾再不忍心讓爾等枉死了。」

城上有人大聲問道:「那我們極樂淨土還有地方麼

呂真人笑道:「爾等休得聽那龍華太子胡言亂語,只有誠心禮佛,清淨自持,且一心向善之人才可登上極樂。像你等興不義之師,若是還不放下屠刀,身隕後必陷阿鼻地獄,永不超生。」

人家彌勒佛的朋友說地話定然不會有假,彌勒教徒聽了,立時恐慌起來,涕淚橫流道:「請真人搭救。請佛爺搭救……」

這時真人面露憐憫之色,朗聲作歌道:「將我一枝丹桂,換他千載青春;將吾千載青春,換爾刀戈止息,吾不虧,不虧矣。」呂真人慈悲為懷、捨身為民的光輝形象立時深深刻入在場每個人的心中。

所有人都癡了,多麼好的神仙啊……

作歌完畢,呂真人手中多出一柄拂塵,肅聲道:「眾人休得聒噪,吾要神遊地府。與閻羅大王交涉去了。」說著便閉目凝神站在那裡,木頭樁子一樣杵著。

經過小半個時辰的作態,現在就算呂真人讓彌勒教徒打開城門,估計都不會太大問題。何況僅僅噤聲而已。場上一片靜悄悄,就連戰馬打響鼻的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

良久,呂真人才睜開眼睛,訝異道:「怪了。地府怎麼沒有你們佛女呢?」

城頭一陣騷動,有人不甘心道:「我們佛女定然去了極樂,求真人再去那找找。」

呂真人哈哈笑道:「不錯不錯。是吾想岔了。你們繼續噤聲。吾去去就回。」說著又泥塑一般杵在那裡。一動不動。

眾人心中緊緊揪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過了不知多久。呂真人身形一晃,神魂歸位了。他睜眼笑道:「你們佛女確實在西方極樂……」

話音一落,城上人便齊聲歡呼起來,又急切哀求道:「求真人速速搭救!」

呂真人哈哈笑道:「已經來了!」說著一揮手中拂塵,空中便有環珮叮咚,仙樂悠揚,一團祥雲在高台之上凝聚成形,無數嬌艷欲滴的花瓣從祥雲中紛灑下來,環繞著雲朵輕輕飄舞,不一會便將高台上下裝扮得絢麗多彩。

花瓣有飄落在軍陣之中的——軍士們的注意力便輕而易舉被這這粉嫩的顏色奪去。每人都在心裡不由自主地猜想,那位花雨中出現的仙女,該有多麼絕色呢?

這些花瓣也有隨風飄落在城頭的,教徒們顫抖著伸出雙手,小心接住薄薄的一片奼紫、或者是嫣紅。他們知道,扶危濟困、溫暖人心的佛女又回來了。望著手中小小的花瓣,無數行渾濁的淚水噗噗而下,打濕了嬌嫩的花瓣,卻留下了些許晶瑩……

祥雲終於散去,一個面罩輕紗的女子便這樣儀態萬方的出現在呂真人身側。

只見她身著一襲純白地墜地長裙,裙角在微風中搖曳,更顯飄飄欲仙,不食人間煙火。長裙的樣式非常簡約,沒有絲毫點綴,只有一根同樣質地的絲帶在腰間輕輕束著,卻把那無限美好的身姿含蓄地勾勒出來。如瀑的秀髮披肩垂下,偶有青絲隨風飄動,更顯得出塵脫俗,確實不

女子。

雖然輕紗覆面,但所有見過佛女的人都確信無疑,這就是她——那種真實自然的悲憫,由內而外地從容,讓人心神安寧,只想放下一切紛爭,簡單而溫馨的生活下去。

白衣女子輕紗下的雙瞳蒙上一層水霧,嬌軀微微顫抖,柔聲道:「你們受苦了。」

城頭上激動萬分地人們聽了,紛紛跪在地上失聲慟哭,彷彿一群受盡外人欺負地小孩,終於重新見到自己地母親。

哭泣聲中,有人大喊道:「放下吊橋,我們要出城迎接佛女!」這一提議引起了無數人的贊同,但整個城防是山南流寇控制地,他們對佛女可沒什麼感情,他們只知道外面有十幾萬要人命的鎮南軍,打死也不能開門的。

靠近城門樓的虔誠教徒頓時與山南流寇發生了衝突,這兩方人本來就積怨深重,摩擦不止。只不過山南流寇儘是些亡命之徒,凶神惡煞的把數倍於己的彌勒教徒詐唬住,又靠著公良羽的亂命接掌了城防,這才在城裡生殺予奪、作威作福起來。

人數佔據絕對優勢的彌勒教徒們。卻被一群外來戶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心中自然憋屈異常。此時見佛女死而復生,頓時有了主心骨,潮水般地衝向城門樓,轉眼就淹沒了稀稀落落的山南流寇,把升降吊橋的絞索控制在手中。

胡丞相他們見勢不好,便想悄悄留下城頭。卻被對面一直冷眼旁觀的呂真人看得分明,他朝蒙著面紗的喬雲裳遞個顏色。喬雲裳猶豫一下,還是輕啟朱唇道:「先把山南亂匪拿下。」

本來已經快遛下城頭的胡丞相等人,一下子成了眾矢之的。又被從城下蜂擁上來的教徒攆了回來,眼看就陷入了重圍。

胡丞相朝高台上淒厲喊道:「呂真人救命啊……」卻兀然發現那高台之上白煙又起,再也看不到一個人影。

這團繚繞的白煙,就是他對這個世界的最後印象。耳邊呼嘯聲起,胡丞相感到頭頂被人重重一擊,那團白煙就變得血紅血紅,紅得像血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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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嗓門金甲將宣讀了秦雷以『行督江北山南二省軍政欽差王』身份作出地保證城內百姓生命財產安全;保證彌勒教徒信仰不被剝奪;保證既往不咎,這三項保證後。吊橋終於徐徐落下,一隊隊全副武裝的鎮南軍士兵開了進去,迅速接管了城防。陷落兩月之久的襄陽城。又重新回到了大秦軍隊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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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一騎白馬,飄然進城的喬雲裳,已經換上常服的秦雷,面帶惆悵的輕歎口氣。

身後護衛的石敢和石猛對視一眼。石猛湊上去輕聲問道:「王爺,既然不捨的,幹嘛還要放她走啊?」

秦雷微微驚訝地望了石猛一眼,笑罵道:「結了婚的男人都是蠢貨。不配跟老子討論這個問題。」

一邊地石敢聽了,小聲接話道:「俺也不理解?」

秦雷翻翻白眼,怪聲道:「等你結了婚就理解了。」說著也不理呆如木雞的兩人。轉身往王帳走去。

兩人都有些誤會了。雖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秦雷也不是見一個愛一個的性子,而且喬雲裳身份複雜。兩人幾乎沒有在一起的可能,所以秦雷還真麼想過把喬雲裳怎麼著呢。

但對美好事物地欣賞是人類的共性;對美麗女子的好感是所有正常男人的天性,秦雷也很正常。尤其是喬雲裳這種傾國佳人,自然會讓秦雷賞心悅目、另眼看待,不由自主地撩撥人家姑娘的芳心。至於姑娘家會有什麼感受,經驗還不是很豐富的秦五爺,就不得而知了。

天黑以後,進城地楊文宇傳來消息,山南亂匪全部肅清。護教軍也悉數繳械投降,襄陽城已經被鎮南軍完全掌握住了。

聽到這個消息,一直心中惴惴地秦雷才算鬆口氣,要知道城內有近三十萬彌勒教徒,雖然城門大開,但稍有變故,難說會不會引起反噬!若是他真有十萬鎮南軍自然不懼,但鎮南軍統共才多少人?伯賞別離還要不要沿江防線了?能給秦雷那七萬人,就是極限了,再不可能多一個了。而這七萬人還要保護荊州唐州二首府、圍困樊城府、支援襄陽湖……

所以除了秦雷和楊文宇所帥地不到三萬人,其餘七萬多全是從荊州府方向臨時拉來的民夫。

別看這些民夫與彌勒教徒本質上都是農民,但要真打起來,就算被財大氣粗地復興衙門全副武裝,也照樣不是彌勒教那些亡命之徒的對手。

還好在喬雲裳的安撫下,彌勒教徒還算順從。想到這,秦雷對前來報信的副將道:「回去告訴你們上將軍

持冷靜,不到十分把握不許殺人。一切以平穩過渡

望著那副將領命離去的背影,秦雷長舒一口氣,七日來的精心設計、反覆演練,終究換來了今日兵不血刃拿下襄陽城的奇跡。這奇跡背後不知凝聚著秦雷和他的黑衣衛多少心血:人類歷史上的許多個第一次也在這次必然載入史冊的演出中被創造和應用,甚至冥冥之中的上蒼也給了幫助,否則外出打獵地石勇他們,怎麼可能發現隱藏在山谷中的密道呢?

成功後的喜悅是如此的美好,秦雷從案台下取出珍藏的西域美酒英雄血。喚石敢把大家叫進來。

待石猛、石勇、馬南、許田、解無憂、程思遠幾人跟著石敢進來,便看到桌上擺著的八碗血色美酒,桌後的秦雷正滿面笑容的望著他們。

「參見王爺!」

「不要多禮,上前執起酒碗!」秦雷哈哈笑道。

作為秦雷的心腹手下,這些人自然知道,沒有外人時,王爺是不喜歡他們太過生分的。也不造作,嘻嘻哈哈地上前,先把一碗奉到秦雷手中,再每人舉起一碗。

秦雷雙手把大碗往胸前一遞。朗聲道:「慶賀我們的勝利!」

幾人轟然遞出酒碗,狼嚎道:「慶賀我們的勝利!」

八個大碗碰到一起,血色的酒液飛濺……

待到飲盡這慶功酒,幾個人便簇擁著秦雷向帳後轉去,那裡有一桌豐盛的慶功宴,在等著他們呢。

開懷吃喝一陣,自然要胡吹海侃,作為今日神跡般演出的參與者,他們有太多的牛皮可吹了……

秦雷也不管他們,笑吟吟的蜷坐在榻上。思緒跟著石猛他們的吐沫星子,回到了前些日子……

其實秦雷制定的作戰計劃,一直有個缺陷。前期地驅而不殲政策,確實可以很快收復大片疆域。但當把彌勒教徒壓縮進兩座城池之後。他們便退無可退了。自古用兵都很忌諱攻擊窮途末路的敵人,所以才有窮寇勿追、圍三闕一這樣的兵家名訓。

但戰役的第三階段乃是圍殲階段,秦雷不打算讓彌勒教再跑了,而且彌勒教也跑不動了。對於用區區六萬人不到。同時圍攻兩座堅城,鎮南軍心中是沒有底地。

眾所周之,大秦軍隊擅長野戰。奔襲圍殲天下第一。但一遇到高牆堅城便束手無策、沒了天下第一強軍的風範。哪怕城裡是群烏合之眾。但城高牆厚的優勢,足以讓不擅長攻堅的鎮南軍望而卻步。

所以自始至終。秦雷便把心思放在了智取上,強攻只是在萬不得已時地選擇。

還是公良羽那傢伙提醒了秦雷:既然他可以裝神弄鬼,把老百姓耍得五迷三道的,那老子何不照葫蘆畫瓢,以彼之道施之彼身呢。

盤點一下手中的資源,秦雷發現這個計劃還是可行地,在晴翠山莊地紅樓上,他就開始了正式地謀劃:首當其衝的問題是,到底要假扮哪路神仙?

秦雷用了三天時間,把手下全部派出去進行有史以來第一次問卷調查,內容很簡單:你最崇拜哪路神仙?共計調查了七千七百四十戶人家,結果玉皇大帝排第一、太上老君排第二、呂洞賓排第三。

若是選擇第一位地玉皇大帝,氣派倒是氣派了,卻純屬茅坑裡打燈籠——找死。要知道皇帝又叫天子,乃是天老爺,也就是這位玉帝的兒子。若秦雷一下子從昭武帝的兒子變成了老子,估計京裡那位陛下會抓狂的。

第二位也有些犯忌諱,前朝李氏可號稱太上老君的後代,秦雷當然不會給自己找不痛快,所以選擇了第三位的呂洞賓。

這位神仙佛道儒兼修,不容易遭到宗教牴觸情緒。而且他奉行入世原則,經常出現於酒樓、茶館、飯鋪等吃吃喝喝,還經常留下些趣聞佳話。他不拘小節,好酒,能詩,愛女色,所謂「酒色財氣呂洞賓」,為人們所熟知。這些世俗生活內容,使他更富有人情味,再加上他經常扶危濟困、幫助弱小,所以在百姓心中地位很高,自然比較容易被接受。

而且秦雷還有更深層的考慮:他一直以來的短板就是『文』、不太招文人儒生們待見。雖然目前來看問題不大,但確實是個隱患。而呂洞賓修行出走之前的儒者經歷,以及他飲酒、賦詩,追求山林的情趣,使他成為知識分子形象的神仙代表。所以秦雷希望藉著這層神話外衣,增加些知識分子的好感。
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八六章 牛黃馬寶大揭秘

好了對象之後,自然是設計流程、定做服裝道具之類作。以秦雷南方王的身份,自然不在話下。

然後便是反覆的論證預演,首先遇到的問題是,如何在一夜之間無聲無息的搭起三丈三的高台?秦雷採用了搭積木式的分塊建造,整體組裝法。他讓人做了一百個六尺六見方的堅固木箱子,這些木箱外面用鐵箍層層加固,內裡又有五根木樁支撐,端的是不怕壓。

搭建時凹字型擺放,鋪好一層便可壘起六尺六的高度。如是往復五次,便到了三丈三。然後用粗麻繩一層層捆綁固定,確保萬無一失。最後從上面垂下厚厚的幔布,將其全部擋住,一個三丈三的高台便成形了。經過反覆演練,熟練配合的二百壯漢可以在兩個時辰之內完成。

凹字的內陷部分正對著鎮南軍營寨,有軟梯垂下,可供上面的人爬上爬下。而且高台最上面一層僅有外圍一圈箱子,中間空出了一個大露台,可以讓藏身其中的人們活動。解決了這個問題,至於產生煙霧,製造聲響,這對特種兵教官出身的秦雷簡直是小菜一碟。

在操演中又遇到另一個問題,如何將聲音傳遞到十幾二十丈外呢?好在秦雷參觀過晉祠,對裡面的土法擴音器印象深刻。他找來幾十個大甕,兩兩相扣,形成十幾個『大音箱』,把其中四對藏在最上面一層的露台中。其餘的按一定規律,悉數埋在台下四周。

這樣秦雷發出的聲音先經過台上四個音箱的一次揚聲,再由地下十幾個音箱二次揚聲,十足的環繞立體聲,且這種反覆激盪地聲音渾厚悅耳、餘音繞樑、不似人聲,更增添幾分神秘感。

只是苦了露台上的石猛幾個無名英雄。他們四周便有四個大音箱,秦雷每次說話都會震得他們頭暈腦脹,最後不得不用棉花堵上了事。

解決這些問題後,這個造神行動的基礎便有了,剩下的便是一次次的完善。

但直到來了襄陽城下,秦雷對屬下提出的裝神弄鬼的計劃都不太滿意。這些人有提出召喚天兵天將的、有提出噴火飛劍的、甚至石猛這個傻缺還提議秦雷當場表演胸口碎大石。秦雷立刻請石猛真人示範了這個仙術,讓馬南幾個按住他的手腳,把他仰面放在桌子上,石勇又外面搬來一塊大石板,秦雷甚至親自掄起了大錘。

在石猛哭爹喊娘叫老婆地哀求下。石板應聲而碎……

好在秦雷有襄陽湖抓獲的護法、至善和尚,還是喬雲裳這個佛女打底,保證演不砸就是。就在他準備這樣湊活時,外出打獵的石勇幾個意外的在襄陽城附近的山谷中,發現一個密道。當然,若不是密道口附近有嶄新的腳印、還有折斷的樹枝、掀開的泥土,石勇他們也是決計不能發現的。

這個顯然剛剛有不少人出入過的密道,自然引起了幾個傻大膽地興趣,派手下回去報告之餘,幾人便輕手輕腳的進了通道。

這個通道內壁看起來年代久遠。不似近期挖成。沿著地道走了不知多遠,竟然來到一口枯井下。趁著天黑,幾人便讓身手最敏捷的許田上去看個究竟。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裡竟然是襄陽府內,而且就在原來的府衙,現在地彌勒教皇宮之中。幾人不是不知輕重之徒,知道干係重大。便速速退去,通報秦雷知道。

秦雷得到消息後,尋思片刻。長歎一聲道:「公良羽那個禍害又跑了!」稍後的探查結果也證實這一點。好在得到這條直搗敵人心臟的密道也算意外之喜。秦雷也沒有太過矯情。

再如何利用這條密道上。秦雷與楊文宇的意見有所不同,楊文宇認為應該趁夜運兵進去。拂曉發動進攻,內外開花,一舉而定。對於一位將軍而言,這是理所當然地選擇。

但秦雷不是將軍,他有更多的考慮,他需要這次造神運動為自己披上一層金裝,否則之前自荊州府走秀起的所有作態,都成了無用功。通過這種神化,加強自己對南方地影響,以抵消因為歸京而產生地影響淡化。而且從長遠講,這種神化帶來地好處是不可估量的,所以他需要這條密道發揮另外地作用。

兩人有些爭執,而且這個楊文宇對作戰上的事情堅持得很,根本不給秦雷面子。秦雷也不用天子劍壓他,耐著性子與他擺事實講道理。最後在桌面上推演了楊文宇那套計劃,指出很有可能發生的巷戰,會導致巨大的傷亡,甚至會在城外攻擊不力的情況下,葬送潛進城去的部隊。

然後秦雷將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把老楊唬的一愣一愣,一拍大腿道:「王爺怎麼不早說,末將覺得這個計劃可行的很。」這才定下最終的方案。

在發動前幾天,石勇和解無憂便帶著麥城臥底的那群弟兄秘密潛入了城中,這些人熟悉彌勒教的教義習慣,很快便在城中混熟了。此

亂軍正與彌勒教徒針鋒相對,根本沒人在意這多出來人。

隨後幾天,他們將簡單蒸餾過得幾十桶烈酒帶入城中,再將這些酒分批運到城中的民房中,反正城中現在空房多得是,不用費心思便能找到合適的。

另外還運進一桶秦雷調配的土炸藥,火藥在唐朝已經應用,只是人們還沒意識到它在軍事上的特殊用處。特種兵出身的秦雷甚至可以調配出十幾種不同烈度的炸藥,但他不考慮在自己掌握權柄前大面積運用這種殺傷力驚人的怪獸。

在沒有相應遂發武器前,火藥並不是決定性的,他的敵人完全可以在他還沒有反抗能力前將其撲殺。這種東西又實在太過重要,即使秦泗水也不能告訴,唯一知道的秦雷又俗務纏身,根本沒時間研究如何在軍事上進一步應用。畢竟大秦的軍力已經遠勝其他兩國,秦雷有信心在十年內掌握大秦權柄。再用十年統一天下,到時候才是那些稀奇古怪東西問世的時候,如果他能搗鼓出來地話。

其實他最想給予這個民族的是穩定制衡的政治結構、開放進取的冒險意識和鐵血不屈的戰鬥精神,其他的在秦雷看來都是小道爾。

話題回到秦雷的那桶土炸藥上,它的威力並不足以炸開襄陽城厚重的大門,而且這些大門有重兵把守,也無法安放到位。

但城東有個幾尺高的木頭水門,因為看似平靜地護城河中有無數尖刺攔網,根本無法下水洇渡,所以城中的教徒們也沒有想到要在這個地方放置人手。

一桶土炸藥炸開這個木頭水門自然不在話下。所以石勇他們便將炸藥桶用防水油布裹著。再在包裹裡添上些石灰吸潮,埋放在水門邊的蘆葦叢中,等待那天引燃。

至於最初水上的爆炸,乃是秦雷用隨處可見的毛竹做得原始水雷,威力雖然有限,但嚇唬人足矣。毛繡的一頭固定在護城河邊的蘆葦叢中,由藏在那的許田引爆。

時間很快過去,一切準備終於全部妥當,具體的行動方案也落實到每個人,剩下的就是登台唱戲了。

但是要等。等個好天氣。

終於在連續夜觀天象好幾天之後,秦雷斷定第二天是個陰天,但不會下雨,發出了翌日行動地命令。

時一到。幾十輛大車便從營寨中緩緩駛出,到了指定地點後,二百個最強壯的黑甲騎兵充任的苦力們,便開始了堆積木活動。他們在隱蔽的山谷中不知道摸黑演練了多少次。此時做起來自然輕車熟路,子時還未過,那三丈三地高台便完美的豎立在黑暗之中。像……一根豎立的中指。

趁著黎明前的黑暗。秦雷、喬雲裳兩位男女主角。以及石勇幾個配樂、煙火兼劇務便順著軟梯,悄悄登上夜裡建起來地高台。怕出現什麼亂子。臨上台前,秦雷把不是自己人的至善和尚和那個護法留在了下面。一切以小心為要。

怕引起大水缸的反應,幾個人用最小地聲音把待會地步驟再反覆推演幾遍,務求做到有條不紊。

辰時一到,軍營中便有了動靜,在楊文宇地指揮下,三萬正規鎮南軍拿出最飽滿的情緒,陣前列隊,至於那七萬龍套,自然排在正牌軍後面充當會喘氣地稻草人了。所幸在秦雷抱佛腳似的七日軍訓後,這些稻草人竟然也能像模像樣的列隊立正稍息了,從遠處看根本無從分辨他們與正牌貨的差別。

等這些人站好了,黑衣衛便護著楊文宇推薦的一個面大魁偉嗓音亮的金甲將到城下喊話,待到『恭迎殿下』的喊聲響起後,幾人最後互相點點頭,便各自戴上耳塞、再套上一個豬頭似的面具,連傾國傾城喬雲裳也不例外。

來不及互相取笑,喬雲裳便開始彈琵琶,會一手好琴的馬南趕緊撫琴,謝無憂也敲起手邊的小號編鐘。好在曲子不知練了多少遍,雖然聽不真切也不至於荒腔走板。幸虧當時書坊裡教的四學『琴棋書畫』的頭一樣便是音樂,否則秦雷只能再搬一支樂隊上來。

石猛、謝無憂和程思遠,甚至包括秦雷也沒閒著,紛紛拿起早準備好的火折子點燃手中的焰火,便造成了高台上煙花盛開的絢麗模樣。只是有一點,這信號彈爆竹聲音著實清脆提神,在平時自然很好,但在此刻,若是沒有耳塞,高台上的幾個傢伙恐怕要被四個大音箱的回聲震暈過去。

但即使這樣,幾人也是被震得七葷八素,噁心想吐。趕緊停下樂曲,使勁摀住嘴巴,生怕發出聲響,演砸了這一場。唯一沒受什麼影響的只有喬雲裳,不知她用了什麼法子。

見別人有些難過,喬雲裳便按照應急方案,接管了下一步的行動,她優雅的出手,輕巧的將繞中間唯一一個木箱擺成一個大圈的十幾個檀香爐,掀掉蓋子。即使偶爾有些動靜,也都被煙火爆裂的聲音掩蓋起來。

爐中不知憋了

氤氳的白煙混著的檀香味道便升騰起來。但這些煙遮擋視線,看上去也沒有什麼震撼力。

只見喬雲裳端起一個水瓢,往幾個檀香爐中澆了點水,那煙霧便猛烈地升騰起來。不一會就將整個露台籠罩其中,什麼也看不見了。

幾人的土法防毒面具便起了作用,雖然呼吸不暢,但好歹沒被這陣強烈的白煙熏倒——爐子中不僅有大段的檀香木,還有一種被秦雷叫做『電石』的小玩意。

這東西是秦雷用生石灰和精煤在燒瓷器的窯中練得的。當時所有人都被趕出到一里以外,只有秦雷和幾個心腹手下帶著豬頭面具在窯裡搗鼓。

而且秦雷在早上還千叮嚀萬囑咐,只要蓋子一開,所有人都不准點火,直到他開口說話為止。

「否則會,爆炸!」秦雷當時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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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已經伸手不見五指了。秦雷取下耳塞,直挺挺的起身,向右橫跨兩步,恰好越過腳下的檀香爐,摸到了木箱的邊緣,右手一撐,便上了木箱,此時『祥雲』正達到最高點。

若是此時平地掛起一陣怪風,把那水流般氤氳地白氣吹走,城上的彌勒教徒們便會看到一個身穿道袍的豬妖。想必打死都不信這就是風流倜儻的呂洞賓了。

好在夏季的上午,沒有一絲風。

約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喬雲裳又分毫不差的把十幾個檀香爐全部蓋上,阻斷那白煙。

待到煙霧快散盡。漸漸已經能看清周圍時,秦雷深吸一口氣,咬牙摘下面上的豬臉,扔給石猛。便開始屏氣。這主要是為了防止咳嗽。

即使不能吸取純氧,秦雷也可以憋氣半刻鐘,而且在空中。煙霧散的非常快。當他還有富有餘力的時候。就發現面前清爽起來,他知道煙霧徹底散盡了。有節奏的小口呼吸十幾下,便恢復了正常地呼吸。

待到呼吸均勻,秦雷便開始開場白,聲音經過雙重放大後,果然可以傳到城上城下每一個人的耳朵裡。只是苦了石猛幾個,必須要按住胸口,才能壓抑住狂跳的心臟。

正在幾人奮力阻止心臟跳出胸口時,秦雷發出了那聲驚天動地的『呔!休得聒噪!』,頓時把幾人齊齊震趴下,就連一直若無其事地喬雲裳,也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頭。

其實秦雷何嘗不是七葷八素,但這聲『呔』便是信號,讓蘆葦叢中的許田準備,所以他不得不喊,而且要喊得響亮喊的精彩!

土撥鼠般藏在隱蔽土坑中半天地許田聽見了,趕緊掏出火折子晃著,並開始倒數計時,當數到五時,便點燃了手中的引信,火星四濺的同時,他便矮身鑽進這九尺深但只有一尺見方地坑洞地最裡面,死死堵住耳朵,身體蜷成一團。

來不及抱怨為何自己總是那麼背,每次都會抽到最危險地任務,一連串的爆響便開始了。這聲音在遠處地人聽來,只是特別響而已,但對於咫尺之間的許田來說,彷彿一道道霹靂在他的心頭炸響,有一瞬間甚至失去了意識,好在很快被灑進洞來的水簾喚醒。這時一條尺許長的大鯉魚落進了洞裡,滑溜溜的在許田身上撲稜,讓他從未有過的精神起來。

不提可憐的許田,這時秦雷開始玩火,他劍上塗了一層白磷,這是他把自己的尿強熱蒸發所得,為了能攢出足夠的白磷,秦雷足足有十天沒有到外面噓噓過。這也主要是他那奇怪的潔癬作樂,嫌別人的髒,自己的就不髒了嗎?

秦雷右手帶了一隻幾近透明的天蠶絲手套,在寬大流雲袖的遮掩下,外人看不出端倪。當他右手在劍上抹過,心底湧起一絲怪異的同時,劍上的白磷便熊熊燃燒起來。

待雷響開始,城內四處潛伏的眾人便知道時候到了,將放在院子正中的酒桶劈開,酒液便嘩嘩的流了出來,讓幾個酒鬼恨不得上去爬上去喝個痛快。

待到雷聲一停,早就點著了火把便扔進酒裡,幽藍色的火焰登時升騰而起……

只是這火來得快,去得也快,待酒全部變成水和熱量後,便再也沒有痕跡。

到此為止,所有步驟進行的都很完美。

但正如世界上沒有完美一樣,緊接著就出了走火事件,負責在水門點火的隊員不知怎麼著腦袋一熱,就把那桶炸藥點了……
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八七章 有情況

陽城投降後的第三天,樊城也降了。樊城本來就是城,一切都是以襄陽城的馬首是瞻,見『首都』都降了,他們也沒有義務為所謂的『大華國』死節,他們太疲憊、太飢餓、太恐懼了,當秦雷答應依照襄陽府成例對待他們後,便在佛女的注視下,緩緩打開城門。

自昭武十七年五月初八起,至七月初十日,歷時六十二天的『彌勒教大起義』就以這種方式結束了。放下武器的彌勒教徒們,日後必將遭到士族門閥們的瘋狂清算,損失一萬多人的鎮南軍也不會放過他們。但在此時,他們想不到這一點,或者有人想到了,也會心存僥倖,認為只要躲得遠遠地,安度餘生還是沒問題的。

要用一句話描述便是,此次動亂有一個殘忍的開端,一個殘酷的高潮,以及一個殘念的結局。

這次兩個月的南方內亂,對天下局勢產生了深遠的影響,無論是三國間,還是秦國國內。

從秦國國內看,儘管強大的邊軍坐鎮,沒有讓齊楚兩國趁機漁利,但這次蔓延南方兩省,波及周邊省份,甚至影響全國的大暴亂,嚴重的消弱了秦國的內在實力,深遠的影響了秦國的政治格局、也深刻改變了秦國的軍事結構。

從經濟上看,南方兩省乃是秦國的南方糧倉,以全國三成耕地、生產出全國五成的糧食。雖然漕運日廢,國內關卡林立,導致南糧北運成本過高。北方各省更然以自給自足為主。這也導致南北糧價相差五倍以上。南方米賤傷農,北方米貴更傷農的可笑局面的出現。

但不能因此而否定南方在秦國戰略儲備中地地位,此次之所以北方沒有亂起來,完全是因為朝廷將南方地庫府悉數搬空,輸血北方,靠這種拆東牆補西牆的法子挨過去的。而且歷年東征,朝廷全是從南方調糧。從北方出兵。即使是平時,南方兩省也負責著東方戰線的大部分糧草供給,若沒有南方源源不斷的物資支持。秦國龐大的戰爭機器是很難有效運轉起來的。

朝廷這殺雞取卵地一抽。又『壯士斷腕』的一拋,把個魚米之鄉的矛盾激化到了極點,最終導致了這場破壞驚人地大暴亂。這場歷時兩個月地暴亂席捲了幾乎整個南方。只有荊州府以東至鎮南軍駐地的幾個府倖免於難,損失自然駭人。

從上層看,但凡暴亂地區,官員士紳被殺戮殆盡,那些實力雄厚的大族首腦。雖然大部分逃了出去,但他們動輒數千地族人是不可能都逃走的。大部分也被葬送在這一場。至於宅院莊園、以及內力的家什器具,當然也逃不了被彌勒教搶光燒光的命運。

可以說南方所有士族門閥都在這場暴亂中蒙受了巨大的損失,而且越大地家族損失越大,只不過他們的承受能力遠遠強於小門小閥,還能硬撐著罷了。

因三國國策緣故,重新興盛、並幾乎在這個年代達到頂點地士族,以不到一成的人口,掌握著九成以上的社會財富。毫無疑問的,士族蒙受的巨大損失,也就是社會財富的巨大損失,這兩者幾乎可以劃等號。

而從下層看,因為暴亂導致百姓在春耕關鍵時期大面積逃難,萬頃良田無人照料,野草長的比稻穀還高,夏收的守成能有平時的兩成便是燒高香了。幾百萬的逃難難民不僅在戰時需要賑濟,而且戰後要重建家園,組織夏種,以南方恢復造血功能。

也就是說,從五月起,到十月秋收這五個月,兩省的百姓非但不能供養士族,還需要失血過多的士族反過來輸血。而且即使是秋收之後,因為之前損失太過慘重,士族也無法過分盤剝百姓,很有可能還要繼續少量輸血,讓百姓休養生息,越冬春耕。這種情況可能要到明年春耕後才能有所緩解,兩三年後才會徹底好轉,

要想恢復到暴亂前的水平,看起來沒有十年是不可能的。

這是必須的,士族並不勞動,甚至是依附他們的庶族地主也不勞動,他們的一切都來自對社會資源的所有權,而這些資源必須通過下層民眾的辛勤勞動,才會產生糧食、布匹、財寶、珍玩,供他們享受玩樂。

結合兩晉南北朝時期士族的失敗教訓,新三國時期的士族門閥們加強了對依附於他們的下層民眾的重視,一般不會過度盤剝,甚至在今年這樣的災年中,還要反哺。士族們當然不是搖身一變成了,成了慈善家,他們只是更注意避免竭澤而漁罷了。

所以人們普遍認為,十年之內南方不能恢復到原本的水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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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從政治上看,南方雖然在秦國的政治版圖中影響甚微,大部分豪門大族都在以中都為核心北方扎根,這場暴亂並沒有對他們造成多大損傷。但北方豪族的這種

是建立在對南方豪族的犧牲上。經此一役,本來就方,便徹底撕破了臉,再沒有回轉的餘地。

而在此役被大大消弱的南方士族,為了對抗北方,自然要前所未有的抱起團來,以利益群體的面貌出現在秦國政治舞台上。

所以秦雷的復興衙門可謂順應民心,得到了南方南方士族的出奇響應,再加上相對公平合理的制衡制度,短短時間便聚集了南方二百家最大的豪族,滿足了南方士族意圖聯合的政治要求。

之後秦雷審時度勢,提出復興衙門必須把『支援平叛』和『組織恢復』當作同等重要的大事,兩頭都抓起來。平叛一地,恢復一地,爭取到平亂結束時。百姓基本返鄉恢復生產。不耽誤夏種。

這也是復興衙門的議事們最願意看到的,所以全票通過了秦雷地提議。而且隆郡王殿下地眼光和手段,也得到了南方士族的一致認可,願意接受他的庇護,並給與他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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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在軍事上的影響,有好的也有壞的。好的是,經此一役。南方地衛軍基本上消耗殆盡,剩餘的兩三隻小貓也失去了叫板的資格,只能乖乖地任秦雷宰割。秦雷已經以行督南方欽差王地身份。與兩省督撫聯名上書朝廷。提請裁撤江北山南二衛編製,改由州府自行招募府兵,負責地方治安。

這個提議無疑是朝廷非常願意看到的。當初把秦雷扔到南放,根本目的就是讓他動一動兩省地『空餉』和『吏治』問題。雖然這位爺的法子有些極端——既然已經無藥可醫,那就統統消失吧——兩省的衛所和官員都消耗在彌勒教鋪天蓋地的大暴亂中,雖然沒人能說秦雷是有意為之,但至少結果如此。而秦雷在南方表現出來的高超地政治智慧。讓人不相信他單單是運氣好而已。

但無論如何,效果是好的:只要開了這個頭。其他幾省地衛所裁汰也就順理成章、沒有那麼大阻力了。

與好的比起來,壞的總讓人沮喪:前面說過,作為軍糧基地的南方十年無法恢復元氣。在齊楚兩國看來,秦國等於自廢武功十年。若不是兩國國內也是問題重重,恐怕早藉機來攻了。

齊國上官丞相推動的改革很不順利,很多地方既觸動了士族地主的利益,又沒有讓百姓得到好處。擁護改革的『革新派』和反對的『保守派』在朝堂上打得不亦樂乎,以至於許多軍國大事都耽誤了。

而楚國,正陷入轟轟烈烈的諸子爭儲大戰中。景泰帝身體每況愈下,他那幾個成了年的兒子自然不會安分,拉攏朝臣將領、相互爭風獻寵,甚至是互相構陷刺殺。幾乎波及了朝野上下每一個角落,所以根本沒資格看秦國笑話。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

眼看著敵人有可趁之機,但自己家裡也不肅靜,無力趁機撈些好處,這讓三國將領心中貓撓一般難受。饒是如此,老辣的諸烈算定鎮南軍兵力捉襟見肘,悍然把南楚的上游防線的向東推進了一百里。不出所料,鎮南軍只能忍氣吞聲,吃了這個悶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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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秦雷接到伯賞元帥的抱怨信時,他也只能無奈的苦笑,此時就算把楊文宇放回去也於事無補,何況南方初定,民心不穩,尚需一支強大的軍隊彈壓,所以秦雷只能朝大江邊同情的笑笑了事。

此時距離樊城歸附已經過去二十天了。秦雷在戰爭結束後三天,便將軍權交還給了楊文宇,帶著兩千衛隊離開了襄樊一帶。秦雷估計報喜的奏章上去後不久,自己就要被召回了,所以他一方面把喜報壓住不發,一方面快馬加鞭的進行著自己行程表上的那些事情。

七月十四日,會見棗陽府返鄉士紳,視察當地戰後重建、以及夏種成果。十五日,宜陽府,十六日、平春府,十八日、歸州府……

一路行來,幾乎是一日一州,走馬觀花。好在明天到了唐州便算告一段落,可以休整幾天了。

饒是鐵打的身子,衛士們都感覺到非常疲憊了。秦雷的兩千衛隊由五百黑衣衛、一千黑甲騎兵、以及五百弓箭隊組成。經歷過北山牧場魔鬼特訓的衛士們,對疲勞的忍耐力超乎尋常,還能兀自撐著。而這半年新招募的那些,騎在馬上已經開始晃悠了,這是體能枯竭的表現。

馬車裡的秦雷雖然不用穿盔甲,車廂裡還有床。但是這一路上糟糕的路況已經顛壞了一輛馬車,車廂裡的人自然也像散了架一樣,渾身難受。

一陣細若管簫的呻吟聲,從車廂內傳出來,聽得車外警戒的石猛石敢面面相覷,這車隔音效果很好,能讓兩人聽見,裡面該是多大的聲響啊。石猛朝車廂努努嘴,眼睛做出色迷迷的樣子,意思是:這兩位

雷勾動地火了吧?

石敢微微搖頭,意思是,不像。這是個男人的聲音。

石猛露出一副你不懂的神情。見石敢確實不懂,便湊過去在他耳邊小聲道:「我跟你嫂子那啥地時候,就是我叫……」

石敢張大嘴巴,一臉同情地望著石猛。這時候裡面王爺的呻吟聲越來越大,兩人便正襟危坐著不再說話,只是耳朵在不停的抖動……

這時兩人分明聽到裡面雲裳姑娘羞澀道:「別叫了,羞死人了。再叫就不給你弄了。」

秦雷的聲音響起:「又舒服又疼。我能不叫嗎?」

「倒底是舒服還是疼?」

「又舒服又疼……哎,你別擰我啊……」

喬雲裳又好氣又好笑的望著趴在床上呲牙咧嘴的秦雷,心道:這人怎麼這麼怕疼。給他推拿幾下。就叫的跟殺豬似地,這讓人聽見,還以為我怎麼他了呢。便佯怒不再理他。過一會卻聽到均勻的呼吸聲傳來,再去看時,人已經睡著了。

雲裳便輕輕起身,坐在對面的座位上,凝神靜氣。微笑望著睡著地秦雷。也只有這時候,她才能平心靜氣地仔細打量這個讓她靜不下心來的傢伙。

睡著時的秦雷表情像孩子一樣恬靜。白日裡總是微微鎖地眉頭此刻終於舒展開來,頓時沒有了白日裡耀武揚威的可惡勁。雲裳還是喜歡看這樣秦雷,而不是那個陰沉沉、凶巴巴的隆郡王殿下。

秦雷請她陪著走訪兩省各府。雲裳知道,彌勒教作亂傷害的決不僅僅是教外的民眾,還有數以百萬計地普通信徒。這些人在戰亂時,也跟著背井離鄉。等到戰爭結束,還是要回到各自家園的,這些人雖然沒有參與護教軍地燒殺搶掠,但畢竟信奉過彌勒教,自然擔心不容於鄉里。此時若是能借助秦雷的影響力,讓那些心存報復的人們收斂一下,讓擔驚受怕的彌勒教徒寬寬心,是再好不過的。所以對秦雷的邀請,雲裳微一思考便答應下來。

有了這光明正大的理由,自己便能與這壞人多呆幾天了。雲裳不由自主的想到。發現自己這個沒羞的念頭,雲裳的粉頰一下子發燙起來,趕緊伸出冰涼的小手敷在面頰上,既給自己降降溫,又能遮遮醜。

這時候馬車顛簸一下,秦雷便醒了,微微睜開眼睛,便看到這幅海棠含春圖。與雲裳朝夕相處也有些日子了,他也能隱約察覺到姑娘心裡怎麼想的。雖然知道兩人不太可能,但仍心中暗爽,忍不住犯賤道:「雲裳,你發燒了嗎?」

雲裳嚶嚀一聲,羞羞的低下頭去,心道:這人慣會沒正形,一醒了就知道撩撥人,卻偏偏假裝正人君子。微微抬起扇貝般的睫毛,看到秦雷一臉陶醉的望著自己,趕緊收回最後一句話,別過頭去不敢看他。

其實秦雷分明是一臉豬哥相……

秦雷知道雲裳面嫩,再調笑便會半天不理自己,轉移注意力道:「到了唐州咱們就可以休息幾天了,可把我給累壞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兩人單獨相處時,秦雷開始用『我』自稱了。心細的雲裳自然注意到這個稱謂上的變化,心中著實欣喜了一陣。

她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會因為這點小小的變化,而開心好長時間。而且每次聽秦雷說『我』時,她都會小小開心一下。

心情好,語調自然輕柔:「殿下只外練筋骨,雖然結實,但在耐力上就少遜於內家了。」

秦雷來了興趣,盤腿坐起來,好奇問道:「聽雲裳的意思,你有內功?」

雲裳眉毛好看的一挑,微微得意道:「雲裳自幼體弱多病,因而家父便把我送進山去,跟著師傅學習吐納,勤練不輟十幾年,也算有些小成了。」在旁人面前,雲裳總是掖著藏著,但秦雷一問,她就恨不得全告訴秦雷,說完不由暗自奇怪道:我這是傻了嗎?

「那能飛天入地、開碑裂石、殺人無形嗎?」這個問題秦雷問過鐵鷹一次,但是那廝一副粗壯模樣,想必沒見過什麼高級功夫,秦雷如是想道。

雲裳好看的輕笑道:「王爺俠義傳奇看多了吧……」又是這一句,秦雷哀歎道,看來相見識到那種飛來飛去的場面,只有在夢裡了。

雲裳剛要為秦雷詳細解釋下什麼是高超的武功,這時候車廂門被敲響,石敢的聲音有些急迫的響起:「殿下,有情況!」
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八八章 小太尉

雷一邊示意雲裳給自己穿衣,一邊沉聲問道:「怎麼了?」

「北邊天上發現紅色信號彈,應該是許田那裡發現什麼了。」

「北邊?」秦雷沉吟道。作為可能最重視斥候的大人物,即使是在國內,秦雷每次行軍必會派出前後左右各三十里的斥候圈,而且秦雷的斥候與其他勢力多有不同,乃是以小隊為單位的精銳游騎兵組成、單兵作戰能力超卓、配合嫻熟,完全可以衝擊百人軍隊。在南方境內除了鎮南軍,秦雷還真想不到有能讓許田發最高警戒彈的勢力。

而鎮南軍已經於秦雷結成利益共同體,是不可能攻擊他的。軍情如火,雖然想不出頭緒,他還是急速下了幾道命令:「派出斥候再探,全體原地休息,等待命令。」情報不足,他也只能如此保守應對。

石敢領命而去,秦雷尋思一會,隨手把雲裳剛給他穿好的外袍一扯,低聲道:「著甲。」

來不及腹誹秦雷的反覆,雲裳趕緊將車廂角落的暗櫥打開,從裡面取出秦雷的特製三層鎧,一邊為秦雷解著外袍,一面輕聲問道:「王爺,情況很糟糕嗎?」

秦雷面色嚴峻的點點頭:「孤太過急功近利,把自己的衛隊拖成了疲兵,戰力不足平日七成。而且我們現在處於平原地帶,方圓百里沒有城池山林,無險可依,若有人想取孤的性命,現在是黃金時間。」

雲裳便不再說話,全神貫注的為秦雷穿戴繁瑣的盔甲。秦雷地盔甲一共有三層。內層是由天蠶絲和烏金線混合織成地軟甲。可以抵禦刀劍之類的劈砍掛擦,中層是精緻的鎖子鏈甲,悉數精鋼打造,歷時三年而成,不懼重槍劍刺擊。這兩樣乃是沈家的傳家之寶,怕他南下遇到危險,老爺子才偷偷塞給了他。

原本秦雷也就是穿這兩層。但見識了伯賞賽陽和楚千鈞兩個的大棒子之後,他很自覺的給自己又套上一件匠作府特製的全身明光鎧,這件盔甲除了比黑甲騎兵們地更拉風之外。價格也是那些黑甲的五十倍。當然不排除被宰的可能。

三套盔甲都披掛好。秦雷立刻重了四十斤,這還要多虧一分價錢一分貨,否則一件外甲就得這麼沉。好在烏雲很好很強大。

雲裳又要給秦雷掛上猩紅地披風。被他伸手阻止道:「那是沒事地時候拉風用得。」又指了指床下,輕聲道:「下面有身盔甲,本來想等分開時送你的。先穿上吧。」接著又惡狠狠道:「功夫再高、也怕菜刀!不許不答應!」

看著他凶巴巴的樣子,雲裳心中幸福地點點頭。秦雷這才轉身出了車廂,跨坐在烏雲背上。

就在他上馬的功夫。一顆綠色的信號彈又出現在南方的天空中,:「南方也有敵情。」秦雷面色陰沉道。緊接著西方也亮起明亮的信號彈。

事情頓時明瞭起來,他地行軍路線被人知道了,人家設下埋伏等著他鑽呢。秦雷反而冷靜下來,肅然下令道:「整隊,向北列衝鋒隊形。」

衛士們轟然應諾,毫不慌張的準備起來。自從齊國歸來後,在秦雷地精心策劃下,他們一直順風順水,幾乎沒有遭到挫折。再加上整個平叛戰役,都沒撈到什麼像樣的仗打,此時聽到有敵人竟敢螳臂當車,不由有些興奮起來,連日來的疲勞彷彿也一掃而光。

他們都理所當然的認為,來的是那些不值一哂的彌勒教潰軍。

石敢在秦雷耳邊輕聲道:「他們這樣會輕敵的。屬下去提醒下吧?」

秦雷微微搖頭,小聲道:「必須讓他們保持興奮,否則疲勞會浮現出來。」還有句話他沒明說,這次的敵人很可能不是彌勒教……

隊伍在幾十息的時間整備完成,兩千人全部騎在馬上列隊,作為隆郡王的直屬衛隊,即使是弓手也要騎術精湛。但秦雷還要等,他不能在沒有任何情報的情況下貿然出擊。

戰陣中一片肅殺氣氛,只有戰馬輕輕的打著響鼻,這些能征善戰的草原馬,顯然聞到了戰鬥的氣息,微微興奮起來。戰士們抓緊最後時間檢查裝備,將弩弓上弦、將箭袋從馬背上取出,掛在馬鞍兩側……

這時雲裳換好了盔甲,從馬車上下來。她身上這身盔甲,乃是秦雷特地為她設計定做,整體採用堅韌無比又不失柔軟的白角犀的皮製作而成,要害和易受攻擊的部位又用精鐵包裹,造型優美、樣式輕巧,不似一般盔甲那麼笨拙,卻又防禦超卓。

等雲裳穿上後才發現,這身盔甲彷彿量身定做般合身,無論是肩、胸,還是腰,都正正好好,也不知道他怎麼知道

……姑娘

羞羞的想到,但更多還是甜甜的,壞人不是完全不在意人家啊。

尤其是發現並不影響身體的輕盈靈活後,姑娘心裡都快滴出蜜來了。

看著英姿颯爽的白甲女將,秦雷有些出神,若是平時他定會仔細欣賞一番,再發表些不三不四的言論撩撥一下雲裳。但此時著實沒有心情,他很快回過神來,輕聲對她道:「我知道你功夫高,但戰場上最重要的乃是紀律,所以不要擅自行動,緊緊地跟著我便是。」

雲裳吐了吐嫣紅的小舌頭,抬頭挺胸,一本正經的嬌聲道:「遵命!」

秦雷忍不住被她逗得微微一笑,但視線很快又轉向北方,那裡有一僂煙塵捲起,很明顯有一隊騎士從遠處奔來。

不一會,那隊騎士便來到陣前,打頭一騎正是斥候隊長許田,辨別出秦雷的中軍所在,一邊疾馳一邊舉著手中的紅色令旗,喝道:「緊急軍情,諸軍避讓。」

森然的軍陣便裂開一個豁口。將他讓進。見到秦雷不及多禮。許田便喘息道:「北方二十里發現大批騎兵,人數在四千到五千人人左右。雖外罩破衣爛衫,但觀其軍容之嚴整,不亞於鎮南軍……」

最不好地猜想發生了,一道霹靂劃過秦雷心頭,破虜軍!奔襲天下第二地破虜軍!

壓下心頭的不詳感覺,秦雷沉聲問道:「他們行軍路線如何?」

許田指著大路的盡頭道:「他們往東南方向去。按照速度,正好會在我們之前一刻鐘到達官道,截住我們的去路!」

「他們發現我們了嗎?」

許田胸有成竹道:「屬下留了人手尾隨他們。只要他們一變向。便會有信號發出。所以到現在為止,他們還沒發現咱們。」

秦雷點點頭,沉聲道:「再探。」

許田剛要領命而去。秦雷突然招手讓他湊近些。許田滿面不解的湊到秦雷面前,秦雷便在他耳邊輕聲吩咐道:「給你個任務。」

許田慨然道:「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秦雷不動聲色的從懷裡掏出代表他郡王權威的黑虎頭令牌,遞到許田手中,讓他貼身收好,這才認真地盯著他道:「待會脫離大家視線之後。你便盡可能的收攏斥候隊,然後約束住他們。孤不派人聯繫。你們不要試圖歸隊。」

許田張大嘴巴,不相信居然是這種帶著訣別味道的命令,他剛要出聲勸阻,便被秦雷使勁攥住手,把到嘴邊地話又給他憋回去。秦雷嚴厲地望著他,沉聲道:「事情沒你想得那麼糟糕,但孤總要留些後手,時間不多,不准質疑。」

「若是聯繫不上隊伍的話不要驚慌,不要做傻事,也不要試圖追趕。孤把你們訓練成機動能力超卓的游騎兵,不是讓你們跟敵人硬碰硬地。你們要做的是遠遠地墜在後面,收攏掉隊的、受傷的同袍,若是孤能脫險,自然會派人接應你們。若是……你們便去襄陽湖水寨找秦有才,讓他護送你們回去,找到館陶,保護他,一切聽從他的指揮。」

一氣說完這麼多話,秦雷面色仍然沒有絲毫變化,想了想,又補充道:「帶著石猛走吧,孤欠他們兩口子一個人情。」說完便揮揮手,不再看他。

許田知道輕重緩急,生怕影響軍心,不敢太過激動,雙眼飽含熱淚拱手輕聲道:「若真有那一天,許田必將在完成全部任務後,追隨王爺於泉下。屬下告辭。」甚至不能給王爺磕個頭,他不知道這會不會成為畢生地遺憾。

秦雷身體微微顫動一下,但仍然沒有回頭,只是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深深望了秦雷最後一眼,許田這才毅然決然的離開中軍,到了石猛所在地前軍,拿出秦雷的令牌,把他誑了出去……

望著斥候隊離去的背影,喬雲裳輕聲問道:「殿下為什麼不走?」兩人的談話卻沒躲過她的耳朵。

秦雷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把視線投向兩千生龍活虎的衛士,每個注意到他的人,都會向他抱以發自內心的微笑。秦雷也毫不吝嗇自己的笑容,與這世上最忠於自己的一群人相視而笑。

喬雲裳望著秦雷決然的背影,不禁有些癡了,原來他拋不下這些人啊……

在崇尚勇武的大秦帝國,人人以戰死為榮,任何一個拋棄自己部屬的將領,都將遭到世人永遠的唾棄,就算貴為皇子也不行。

即使沒人鄙夷這種逃跑的行為,秦雷也不會獨自落跑的,活了兩輩子,他還沒有拋棄過一個戰友呢……

很快

兩路斥候也返回了中軍,證實了秦雷心中的猜想,西是各有四五千騎,整個破虜軍傾巢出動了。

南面的破虜軍與北面的目的地相同,都是秦雷前方大概二十里處。而西面的敵軍明顯是斷秦雷後路的,因為怕驚動秦雷,所以離得還有些遠,大概三十里的樣子。

聽到完整的信息,秦雷閉上眼睛,整個山南的地圖便浮現在腦海中。向北一百一十里乃是射陽府,向南一百五十里乃是隨州府,向東南二百里乃是鎮南軍東大營。

飛快的在腦海中盤算各種可能。秦雷選了一條自己都不願意走的路。北上七十里。再折向西南三百里,到襄陽湖水師那裡避難。

秦雷相信在自己逃向鎮南軍東大營地路上,一定會撞見另一部分破虜軍。他能想到,別人也一定能想到,何況是最擅長迂迴穿插地破虜軍呢。而往另外兩個方向去,是跑不過南北兩路破虜軍的。

秦雷要賭一把,雖然從實力上說。他跑不過,也打不過禁軍八大軍之一的破虜軍,但他不相信這些大秦軍隊對於追殺一位皇子王爺會沒有絲毫心理障礙。幾位老人都對他說過。皇家雖然不能控制這些軍隊了,但是幾百年來積攢下來的崇高威望,只要不過分逼迫的話。足以讓他們不敢加刀兵於皇室。

所以秦雷賭這些破虜軍不是最終的殺招,太尉只會指望他們驅趕自己,消耗自己,等到自己疲憊不堪、虛弱無力時,藏在暗處的那只致命地毒箭才會射出。

如果秦雷賭贏了。只要他不試圖通過破虜軍把守的區域,受到的攻擊必然是有限度地。而這種首鼠兩端地心態。定然會讓破虜軍的追擊不那麼得力,導致包圍圈露出破綻,從而給秦雷跳出去的機會。

如果秦雷賭輸了,跟沒賭一樣,轟轟烈烈地戰死唄。這一局穩賺不賠,秦雷對自己說。

打定在大範圍迂迴中尋找機會的主意,秦雷便不再猶豫,對身邊的石敢沉聲吩咐道:「方向西北,出發!」

一段緩緩啟動之後,兩千餘騎便浩浩蕩蕩的朝西北方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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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出發後不到一刻鐘,南北兩路破虜軍便會師在東面二十里的官道上。南路軍地領軍校尉趕緊策馬前去北路軍陣中,參見隨北路軍前來的破虜將軍李恪儉。

得益於老李家強悍地血統,這位李將軍也生得面大魁偉,雖然鬚髮花白,但面色仍然紅潤得緊。而且他與李渾長的極像,甚至比李渾的親弟弟李清都像了三分。若是他把頭髮鬍子全染白了,完全可以冒充李太尉上朝了。

這也是他最大的苦惱所在,因為長得像,自己五十好幾的人愣是得了個新嫩無比的綽號,叫「小太尉」,這不三不四的綽號一聽就是個衙內般的稱呼,給他那小侄子李四亥還差不多。他可是大秦堂堂破虜將軍李儉啊,怎麼會是衙內呢。

但所有破虜軍將士都認為若不是長得像,老太尉也不會把這麼重要的位子給他這個衛軍系統出來的二把刀,所以『小太尉』這個稱呼,在破虜軍中深得軍心。以至於所屬軍官們向他行禮前,心中都會親切的問候一聲「小太尉」。

「小太尉。」中年校尉按慣例腹誹一句,這才有板有眼的行禮道:「末將拜見將軍。不知將軍調動我部越境前來,所謂何事?」幾個月前的命令是,破虜軍封鎖山南山北交界,無令不得放行,無令不得越界。是以他有此一問。

李恪儉自然不會知道屬下的腹誹,拿腔道:「這個嘛……」然後朝北方一拱手,這才進入正題:「奉太尉令,清剿一夥冒充隆郡王殿下的彌勒教頑匪。這伙匪徒乃是敵酋公良羽所扮,裝備精良,戰力不凡,且狡猾異常,能夠從幾萬鎮南軍的包圍中竄出來,便能說明一切。所以爾等無比提高警惕,一旦發現直接消滅。」

校尉卻壓根不相信,他有兄弟在鎮南軍當差,早寫信告訴他,敵酋公良羽從地道中逃脫不知多久了。這種耗子般的人物,怎麼可能大搖大擺的帶著兩千人馬跑到這呢?
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八九章 最難消受美人恩

南地區乃是大秦的稻米產地,自然平原居多,有時幾不到一處山包。在這種一馬平川的地方奔馳,本來是件極愜意的事。如果沒有成千上萬的追兵,從幾個方向窮追不捨的話。

沒有林,沒有谷,沒有山,沒有嶺,有的就是這無邊無際的大平原。在山南想逃過敵人的追擊,除了跑得比別人快,根本沒有旁的法子。若非如此,山南的彌勒教亂匪也不會被楊文宇攆得雞飛狗跳,大部分活活累死在逃跑的路上。

兩個月前山南彌勒教的遭遇,在秦雷的衛隊身上重演。但秦雷的衛士們訓練嚴苛、裝備精練,驍勇善戰,久經戰陣之下,也磨礪出了堅忍不拔的性子,豈是彌勒教軍可比。

衛隊的標配是人均兩匹草原戰馬,另外還有一匹馱馬,也是草原馬種,馱著兵士們的甲具、軍械、口糧,甚至是被褥。之所以選用草原馬,而不是用更氣派的西域馬,就是因為草原馬適應力強,耐粗飼,易增,壽命長,十分適合長距離行軍,這些馬隨處能找到食物,無後勤保障作戰。而且大多是母馬,乳期可以日產八斤馬奶,又能大大緩解軍士們的口糧壓力。

有了充足的草原戰馬,就有了大範圍迂迴的條件。唯一的問題是,秦雷的衛隊成軍時間尚短,遠遠還未磨礪出來。雖然大秦男兒個個能騎善射,但在耐力上還是無法與馬背為生的草原民族相比。所以儘管戰馬可以日行百里,秦雷卻要顧忌兵士們的體力,制訂了日行八十里地行軍計劃。

秦雷這個計劃也是有針對性地。他知道破虜軍的戰馬都是西涼馬。在速度上更勝一籌,短期耐力也不遜色,但連續幾天、甚至是十幾天的高強度行軍,考驗的卻是戰馬吃苦耐勞的能力。在這一點上,天下沒有能比得過草原馬的。

所以秦雷揚長避短,乾脆不與對方拼速度,而是多採用轉折迂迴的行軍路線。耐著性子與破虜軍兜***,拖垮敵人後,再從容逃脫。只要人能堅持住。馬不是問題。所以秦雷限制行軍速度。不止是為了保護馬,更多地是保護人。

饒是如此,等到第一天到達宿營地時。衛士們也已經幾乎到了極限。秦雷倒不覺的自己的手下有多松包,畢竟他們已經陪著自己奔波了二十多天了,除了後世地兩支軍隊,他不相信誰能比他們做得更好。

灑出斥候、安排警戒,這些事情都不需要秦雷操心。簡單地休息後。他就帶著石敢在隊員們中間巡視起來。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體力消耗,增加隊伍的反應速度。秦雷地衛隊行軍並不下寨,冬天時他們鑽進睡袋,只露出鼻孔,依偎在戰馬身邊睡覺。這種睡袋自然出自的創意。最外層是防水的油布,中間是保暖性最強的黑熊皮,為了增加舒適性,裡面還有一層柔軟的棉布做內襯。

若是極寒冷時,他們還會在身上再裹一層鴨絨被,這樣即使是抱冰臥雪,也依然可以保持體溫,睡得舒舒服服,自然可以很好地袪除疲勞。

現在是夏天,宿營就更簡單了,將睡袋保暖層全部取出,僅留下最外層的油布即可。若是半夜感覺冷,再從馬鞍上撤下毯子蓋上就成。

秦雷煞費苦心地經營當然不會沒有效果,至少宿營的命令一下,兵士們不用再忙活至少半個時辰下寨了。因而當他出現在營地時,除了火頭軍在忙活著燒水做飯,絕大多數人已經躺下歇息了。

軍士們看見王爺出現,紛紛起身行禮。秦雷微笑著雙手虛按道:「都不准起來,不然孤再也不來了。」聽到這話,隊員們呵呵笑著重新坐下。

中隊長搬過一個箱子,又在上面鋪上層毯子,恭恭敬敬的請秦雷坐下。秦雷指了指隊員中間,讓他把箱子搬到那裡去。

等在隊員們中間坐定後,秦雷環視一圈疲憊而興奮的軍士們,微笑道:「都累壞了吧?」

衛士們都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七嘴八舌道:「不累不累……」

秦雷呵呵笑道:「看來你們比孤要強多了,孤都渾身酸痛,彷彿被一百個人從身上踩過一樣。」

衛士們心道哪能比王爺強呢,這時才都不好意思道:「確實是累了。」

有人起頭,大伙也就不再藏著掖著了,反正王爺就是這群人的大家長,沒人跟他認生。這個道:「脖子疼的抬不起來了。」那個說:「大胯都磨出血了。」還有的道:「腰要斷了,在馬上坐不住了。」

這群人的隊長面色頓時難看起來,低聲呵斥道:「王爺問你們累不累,不是讓你們訴苦發牢騷的。」

秦雷擺手道:「田里安,你這話不對啊。孤是大伙的頭頭,頭頭是幹什麼用的?就是聽大家發牢騷、給大家背黑鍋的嘛……」

兵士們愛聽王爺說話,他們總能在這種談話中感到王爺對他們的關愛之情,這是他們甘願效死力的一個總要原因。

隊長田里安訕訕笑道:「王爺教訓的是。」便老老實實站在一邊聽秦雷與隊員們聊天。

這時有兵士問道:「王爺,您說這次比您在齊國時那次,哪個更凶險一些?」經歷過齊國勝利大逃亡的那批人,不是派到各地執行秦雷的『天網計劃』,就是帶著隊伍開通西域商路去了。剩下的也分散在秦雷的武裝力量裡擔任大小首領,已經沒有大頭兵了。所以這群軍士,都沒有經歷過那場驚心動魄的大逃亡。眼下彷彿昨日重現,他們自然想比較比較。

秦雷微笑反問道:「你覺得百勝軍和破虜軍那個更厲害些?」

百戰百勝百勝軍,幾乎與大秦所有強軍交過手,未嘗一敗。而破虜軍在禁軍八大軍中並不突出。孰優孰劣。不言而喻。雖然是秦國的頭號大敵,但軍人的驕傲還是不容許他們肆意貶低敵人地威名,這名軍士心有不甘地道:「應該是百勝軍吧。」

秦雷對他的坦誠很滿意,點點頭又問道:「那是你們現在厲害些,還是孤王在乾州深山裡臨時練出來的隊伍厲害些呢?」

衛士們嘿嘿直笑,這還用說嗎?據說那時候的盔甲都是從黑市買的,弩弓沉重無比不說。還是單發的,跟本沒法與現在相比。

一番敵我對比,兵士們自然就覺得與前輩相比。他們遇到的問題要輕鬆一些了。其實根本不能這樣做比較。要知道那次地敵人只是兩營百勝預備軍,無論從人數到戰力,都不能與破虜軍相比。只是經歷那次逃亡的人。都有意無意誇大敵人的聲勢,讓這些後來地真以為他們與百勝軍幹過似地。

秦雷自然樂得將錯就錯,又與兵士們聊了會天,給他們鼓了鼓勁。此時,不遠處傳來一陣鍋鏟敲擊鐵鍋的『鏘鏘鏘鏘』聲。這是廚師長通知大伙可以開飯的信號。

兵士們早就聞到一陣陣香味,只是聽秦雷說得入神。沒有在意罷了。現在聽到開飯地信號,

咕嚕咕嚕響起來。秦雷怎會不知他們怎麼想,大手打飯吧。」兵士們歡呼著爬起來,按小隊為單位,排隊去找自己的火頭軍。

秦雷也起身跟著過去,隨便到了一口大鍋旁,那是滿滿一鍋香氣撲鼻的糊糊。兵士們把自己的頭盔翻過來,在裡面墊個油紙袋,大鍋邊的火頭軍就拿著個大勺,往頭盔裡舀糊糊。舀上兩勺,就能把頭盔盛地滿滿的。分到飯地兵士們便捧著頭盔到一邊鋪著的油布旁坐下,大口吃起來,看來這一頭盔瞧起來不怎麼地的糊糊,味道還不錯。

這是秦雷開發出來的野戰口糧。他專門將火頭軍從衛隊中剝離出來,組成一個幾十人的伙夫隊,讓他們在平時將大豆、小豆、米、谷、粟、核桃仁,等幾十種糧食作物炒熟後磨成粉,一袋袋裝起來。再把豬牛羊鹿等肉類醃製後蒸熟,同樣磨成粉裝袋。這樣既節省了空間,又能長期保存,能大大解決後勤補給不暢的問題。

行軍時只需要把這些粉倒出來加水煮一下。不一會,一鍋有滋有味有營養的『糊糊』就做好了,大大節省了做飯時間不說,而且這種糊狀特別容易被腸胃吸收,直接進入血液供應身體所需。所以兵士們起初擔心的吃不飽,純屬杞人憂天。不僅吃得飽,還更耐餓,感覺身上還更有勁呢。

而且情況緊急來不及做飯時,就著點清水便可以直接吃這些粉末,更是方便的緊。

當然,若是實在想吃些干的,油布上還有鹹菜、鹹魚、窩頭、餅子,都是些幹得不能再干的東西,可以掰開泡在糊糊裡吃。

秦雷也不搞特殊,拿著自己的頭盔套上油紙袋,也舀了一份,跟軍士們有滋有味的用完晚餐,又囑咐他們早些歇息,這才轉回中軍。

喬雲裳早燒好了洗腳水,用木盆端過來放在秦雷面前。秦雷低頭看正在為他脫靴子的雲裳,輕歎道:「雲裳,你為什麼不走呢?」

雲裳彷彿沒聽見一樣,溫柔的為他除下靴子,將他雙腳放入木盆中,水溫正好,微燙的感覺讓秦雷呼出一口濁氣。閉著眼睛感受姑娘細膩的手掌按摩足底帶來的舒服感覺,秦雷輕聲道:「只要躲進那個小村莊去,等到追兵過了再走,就能安然脫險了……」

雲裳也不抬頭,繼續細心的為秦雷按摩腳底,良久才幽幽道:「王爺為什麼不躲進去呢?」

秦雷苦笑道:「你道我不想躲啊,我是割捨不下啊……」

聽了秦雷的話,雲裳漸漸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微微顫抖的抬起頭來,美輪美奐的臉上充滿了憂傷,剪水雙瞳中溢滿了淚水。姑娘堅定的望著秦雷,戚聲道:「我也一樣……」一滴淚水便順著吹彈得破的面頰上滑落,滴到了秦雷的心湖中,蕩起一片漣漪。

秦雷伸手想為雲裳拭去面上的淚珠,快到姑娘面頰時,卻又不知怎的,繞到了姑娘的耳後,在她的秀髮上輕輕摩挲。敏感的女子怎能感覺不到這個小小的變化,神色黯然下來,淚水卻簌簌的流下來。

秦雷在心裡長歎一聲,右手微微用力,將雲裳往身前拉了拉,雲裳沒有反抗,就這樣輕輕靠在秦雷的膝上,無聲飲泣著,淚水打濕秦雷的衣服,他感到膝頭一片冰涼。

夜涼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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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寅時,隊伍又摸黑上路,到太陽升起時,已經到了指定的轉折點。秦雷命令隊伍休息一刻鐘,這時候斥候來報,方圓三十里並沒有發現敵軍的動向。

「地圖!」秦雷低聲道。石敢趕緊取下背上的竹筒,將一副南方詳細地圖打開,舉在秦雷面前。

秦雷用手指在地圖上比劃著,一邊的石勇湊過來輕聲問道:「王爺,還有四十里就到射陽府了,咱們真不能進去嗎?」

秦雷緊抿著嘴唇點點頭,用手指在地圖上以現在的位置為中點劃了個圈,沉聲道:「破虜軍完全可以在撲空後折向西北,晝夜行軍,正好可以趕在我們前面到達射陽府。兩軍的行軍間距大約是四十里,所以我們發現不了。」

石勇默然,秦雷常說,凡走過必留下痕跡,自己兩千多人的隊伍行軍,痕跡自然清晰可辨,破虜軍是不大可能撲錯方向的。

「萬一……」但眼看著庇護所不入,而要繼續踏上未知的征途,是誰都會心存僥倖的一問,萬一要是沒有敵人等著呢?

「沒有萬一!」秦雷堅決道:「以太尉府的實力,不會給我們這個萬一的。」說著對石敢吩咐道:「集結隊伍,半刻鐘後出發,目標正西。」

石敢把圖紙一卷,重新裝回竹筒,背在背上。下去傳達命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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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州府南五里處,不時有遠處折返回來的斥候,帶來看不見的軍情。「報,二十里外並未發現敵蹤。」

見李恪儉毫無反應,昨日裡那位校尉沉聲道:「再報。」打發了斥候。這才輕聲對李儉道:「將軍,看來敵人真的很狡猾。」他這話很有水平:不是將軍您沒頭腦,而是敵人太狡猾。他對這位墨守成規的將軍簡直反感到了極點,作為一支靈活機動的隊伍,怎麼能如此傻呆呆的守株待兔呢?

李恪儉面色非常難看,他自然知道此行的真正目地,所以越發小心謹慎,務求一擊中的。所以沒有採用校尉尾隨追擊的法子,而是中規中矩的按照套路,搶在敵軍必經之路前設好埋伏,等待敵人自投羅網。

從時間來看,敵人應該是發覺了他的意圖,到了口袋邊又縮了回去。對於自己的判斷失誤,李將軍不禁有些沮喪,信心也沒有昨天那麼強了。所以當校尉舊事重提時,李將軍便無力的點下頭道:「按你的法子辦吧。」

心中嘲笑下『小太尉』的脆弱,校尉這才暗自得意的對傳令兵道:「命令隊伍尾隨斥候前進,一欸確定方向,便全速撲上去,不死不休。」

傳令兵轟然領命而去,不一會,東西北三面都揚起塵土,最終與中軍匯聚到一起,組成一支八千多騎的鐵流,往西南方向行去。

三個時辰後,斥候終於來報:「發現敵隊痕跡,他們往正西去了!」

這次李將軍乾脆不多嘴了,只哼一聲,對校尉道:「雲渠,你來指揮吧。」

被叫做雲渠的校尉呲牙拱手笑道:「恭敬不如從命了,將軍。」說著對傳令兵道:「命令全軍改向正西,全速開拔!」
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九零章 窮跑一晚上

逸,字雲渠,三十五歲,破虜軍前鋒營領軍校尉,地壯派。少壯派,就是一群有能力、有野心,又有一定地位的傢伙,他們不安於現狀,希望開疆拓土,建立更大的功業,獲得更大的成就。

在他們心中,世上再沒有比一統神州更偉大的功業和成就了,所以他們普遍厭倦內鬥,渴望對外作戰。尤其在切身經歷過六年前那場血腥的禁軍爭奪戰後,常逸這些少壯軍官們更迫切的希望有強人能站出來,結束這種在他們看來毫無意義的內鬥,帶領他們征戰八方,建立萬世功勳。

十七年前的腥風血雨他只擦到個邊,因而不像一些老將軍一樣,對皇室多有怨懟。但這也絕不是說他對皇室有多少好感,反而若是李渾能以泰山壓頂之勢戰勝皇室,大權獨攬的話,他也歡迎的緊。

這也是軍中普遍的情緒,他們渴望強者,能帶給他們勝利的強者,至於這個強者什麼身份,並不重要。

反正不是李家就是秦家唄。

在這種情緒的左右下,儘管聞到了此次行動中濃濃的陰謀味道,他也懶得去理會,反正太尉府的命令印簽齊全,作不的假。再說還有將軍大人負責不是,橫豎自己擔不著什麼責任,照章辦事就是了。

所以不像秦雷所想的那樣,他的追擊非常堅決,速度也沒有任何折扣,終於在天黑時分,追上了敵人。

「報,前面發現敵人宿營地!」聽完斥候的報告。火把下的常校尉沉聲對身邊幾個裨尉吩咐道:「各帶部曲直搗黃龍!」

「喏!」眾將轟然而去。不一會十幾隊騎兵組成地先鋒隊便率先朝敵營方向撲了過去。他們出發後六十息,大部隊也轟隆隆地跟了上去。

追了兩天的敵人就在眼前,這讓破虜軍的將士們興奮不已,十幾里的夜路彷彿轉瞬即到,已經能遠遠望見敵營中的點點篝火。

五百先鋒毫不猶豫的將速度提到最快,將士們緊了緊手中的長戟,準備迎接預料中地阻擊。但他們失望了。呼嘯著踏過空空如也的敵營,除了挑翻三口大鍋,踏破幾個水罐。直到衝出營寨都沒有機會作出任何動作。

『吁!』將士們紛紛勒住韁繩。回身再望敵營,除了一地狼藉,並沒有半個活物。

消息很快傳到中軍。常校尉聞言策馬進了被敵人丟棄的營地。望著還未燃盡地篝火,他用馬鞭指了指地上散亂地水罐和鐵鍋。身邊的親兵便翻身下馬,撿起一個水罐,用手試了試裡面的水溫,高聲稟報道:「還是溫地。」

看來敵人的斥候也不是吃素的。常逸心道。但你們的速度可就太遜了。

「追擊!」伴著他的一聲令下,八千輕騎又轟轟烈烈地上路了。破虜軍攻擊力不如龍驤軍、守禦力不及鐵甲軍。能在禁軍八中排名中游,靠的就是天下第二地機動能力。3G華夏苗妹手打所以破虜軍把各種情況下的行軍訓練當作日常科目。即使是夜裡,他們也可以保持一個比較高的速度。半個時辰後,前鋒隊便發現了敵人狼狽逃竄的後軍,雖然夜裡黑黢黢的,看不到敵人的數量,但這些經驗豐富的老軍,還是能從馬蹄密集的程度聽出來,這是兩千騎。

確定了敵人的主力,他們便再也不猶豫的撲了上去,與此同時敵人也發現了他們,死命催趕著座下戰馬向前逃去。一時間速度又硬生生提上去一截,堪堪與破虜軍齊平。

前鋒隊的破虜軍見敵人陡然提速,不驚反喜,敵軍這種靠透支戰馬獲取加速的行為告訴破虜軍,他們已經慌了,已經顧不上考慮戰馬疲倦了怎麼辦。要知道即使是優良的西涼馬,全速奔跑半個時辰就也會體力不支,戰馬可無法用精神激勵,到時候尥蹶子、不聽套、失前蹄,非硬生生把好端端的隊伍折騰垮了不行。

所以破虜軍也不跟著提速,遠遠地綴著敵人,等待他們強弩之末的那一刻。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那才是攻擊的黃金時間。

抱著這種貓戲耗子的心態,破虜軍足足尾行了半個時辰。果然,前面的敵軍明顯慢了下來。

該我們了,每個前鋒隊的將士都這樣想道。狠狠的一夾馬腹,五百餘騎便瘋狂的提起了速度,轉眼便迫近到百步左右。

就在這時,「嗖嗖嗖嗖……」一陣讓人頭皮發麻的破空聲從敵人後軍傳來——

「弩!」這些老兵自然識貨,聽到破空聲便紛紛蜷起身子,趴在戰馬寬闊的後背上。黑燈瞎火的,根本看不到敵人的弩箭的軌跡,也只能一邊自求多福,一邊像這樣盡量縮小露在外面的面積。

伴隨著噗噗地利器入肉聲,一陣馬嘶人嚎,二十幾匹戰馬、十幾個騎士紛紛中箭栽倒。好在他們不是新兵,沒有以密集隊形衝鋒,騎與騎之間距離拉的很開,這才沒有發生碰撞與擠壓,造成自殘。

當前鋒隊的兵士們以為自己躲過一劫,抬起頭稍稍舒一波箭雨呼嘯而至,猝不及防間更多的兵士中箭落馬,攻勢不由為之一滯。

箭雨一波波幾乎不間斷的射過來,把兵士們打得抬不起頭來。邊上不時傳來同袍中箭落馬的慘叫聲,黑暗中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中箭,但正是這種看不見,無形中放大了兵士們心中的恐懼,不由自主的稍稍放緩速度,遠遠墜在敵人弩箭射程之外。

這個消息很快傳到中軍,報於常逸知道。火把下的常校尉頓時拉下了臉,劈手一鞭抽在前來報信的傳令兵面上,那傳令兵悶哼一聲,卻不敢叫出聲來。

「你們各帶本部從兩翼包抄,把他們的弩弓隊給我留下來。」常逸對身邊兩個裨尉命令道。他沒有奢望黑燈瞎火的能全殲敵人,只要能把敵人打怕、打散、打傷。他就很滿意了。拂曉時才是全殲地時候呢,常逸對自己安慰道,不知怎地,越是臨近殲敵時刻,他越是有些猶豫,下意識的想往後拖。

所以方纔他打傳令兵那一下,與其說是對前鋒隊不滿。還不如說是對自己猶豫不決的煩躁來的準確。

兩部騎軍很快脫離本陣,分別從左右兩翼向前突擊,沒有一刻鐘。便將前鋒隊超越。即使是黑夜。前鋒隊的兵士也能明顯感覺到身側越過自己的袍澤偶爾投來的目光中,充滿了不屑。

彷彿受到了極大地侮辱,前鋒隊領軍裨尉狼嚎一聲:「跟老子衝啊。」說著便一夾馬腹。瘋狂地奔了出去。後面的兵士見自己的官長如此作態,當即不再想三想四,拚命地催動戰馬,緊緊跟上自己地裨尉。

轉眼間,中間的前鋒隊又反超了左右兩翼。兩翼的援兵自然不會讓他們太得意,也提起全速。試圖再度反超。

你追我趕之下,速度何止快了一成,不一會又追到距敵人百步之內。箭雨如期而至,但這次沒有人退縮,反而因為邊上袍澤地墜馬更激起幾分凶性,呼喝著催促戰馬再快一些。只要解決了那點小心思,軍士們便又恢復了悍不畏死的本來面貌。

八十步、七十步、六十步,儘管落馬的破虜軍騎士越來越多,但雙方的距離仍然不可逆轉的縮短著,短兵相接在所難免。

前面地敵人顯然也有這個覺悟。拖在隊伍最後面的二百餘騎瀟灑地轉身,接著便毫不猶豫的發起了反衝鋒。

~~~~~~~~~~~~~~~~~~~~

這正是一隊黑甲騎兵,他們在疾馳中射出最後一波箭雨後,便將手中弩弓掛回馬鞍,同時取下鐵槊平舉起來,作出標準的騎兵衝刺動作。

對面的衝鋒破虜軍見敵人居然敢回身迎擊,也平舉起手中長戟,毫不畏懼的對衝起來。

眨眼間,正面的衝鋒對決開始了。破虜軍的長戟長一丈四,而黑甲騎兵的鐵槊長一丈六,比破虜軍的長了兩尺。一寸長、一寸強,所以同樣是對刺,先中招的自然是破虜軍無疑。

鐵槊帶著狂暴絕倫的力道,猛地刺進僅穿著皮甲的破虜軍兵士的胸膛。鮮血噴湧間,鋒利的尖從背後鑽出,若不是槊頭八寸處橫著個四寸的小枝,擋住了槊頭的去路,恐怕整柄鐵槊都要連根沒入。嗯,

只一次衝鋒,一百餘破虜軍兵士便慘死槊下,幾乎與從開始到方才折在箭下的人數相等。

但黑甲騎兵們也絕不好過。破虜軍畢竟人多勢眾,即使黑甲騎兵贏了一招,在一對一中佔盡優勢,但左右兩側的長戟幾乎在黑甲騎兵得手的同時,也狠狠刺到他們胸前。沒有發出想像中的噗噗入肉聲,而是鏗鏘的金鐵交加聲,破虜軍的長戟竟然沒有刺穿黑甲騎兵身上的騎兵甲。

但那強橫的雙倍衝擊力,已經足以將被擊中的黑甲騎兵撞下馬去,狠狠的摔到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衝鋒騎兵的碰撞,就在下一瞬間分開,這短暫而絢爛的一次撞擊,卻讓雙方各自折損百餘人。殺傷力超過任何一種攻擊方式。

突破防線的破虜軍並不停留,把剩下的一百多敵軍,留給了後面的中軍。他們的任務就是突襲突襲再突襲,直到把敵人追的窮途末路,甚至崩潰為止。至於殲滅敵軍的任務,就交給後面不緊不慢跟著的中軍主力了。這也是破虜軍的標準追擊戰法。

被方纔那二百黑甲騎兵阻了阻,破虜軍前鋒隊與敵軍主力的距離又被拉開了。三位領軍裨尉已經急了眼,不顧一切的驅趕隊伍重新撲了上去。

被他們拋在後面的一百殘兵並沒有自己逃命,他們抓緊敵人中軍上來之前的寶貴時間,紛紛策馬回到方才交手的地方,將還能喘氣的同袍扶上馬,這才脫離戰場,往西去了。

他們沒走多遠,常逸的中軍便到了這裡。常校尉也通過暗中觀察這一切的斥候,知道了方才發生的

「末將願領一隊人馬,將這些亂賊拿下。請大人恩准。」說話地是常逸邊上一個裨尉裝束地年輕人。

常逸冷冷的瞥他一眼。沒有說話。

這裨尉討了個沒趣。訕訕的退了回去。心中自然記起了小賬,他是李儉的孫子,記恨起來自然別有一番風味。

常逸最終沒有派人去追那隊殘兵,這一路追擊下來,通過一些蛛絲馬跡,他已經能判斷出,對手是一支軍紀嚴明、訓練有素。甚至是充滿情誼的軍隊。他萬不相信彌勒教那群烏合之眾能有這樣的軍隊,要不也不可能被那位王爺和鎮南軍砍瓜切菜般的消滅殆盡了。

就在這一夜地追擊中,即使是不刻意去想。他也已經知道自己要追殺的人是誰了。自然就失去了斬盡殺絕的狠厲,任由那些值得尊敬,但無關痛癢地殘兵們離去。這無關乎什麼忠誠與盡責。只是軍人對軍人地尊敬而已。

~~~~~~~~~~~~~~~~~~~~~~~~

破虜軍前鋒隊又迫近敵人後隊不足八十步了,彷彿方纔那一幕重現,先是一陣密集的箭雨,然後又有二百餘騎反衝了過來,電光火石般交手。雙方各折百人後分開。破虜軍定定神,繼續向前追擊。而一百倖存的黑甲騎兵。依舊沒有獨自逃走,像前一波騎士一樣,回身搜羅倖存地袍澤,扶上馬去,並騎著離開。

而常逸常雲渠,依舊沒有阻攔……

~~~~~~~~~~~~~~~~~~~~~&#

等到破虜軍第三次追上敵人後,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的事情了。好在這次沒有人再衝過來,而且讓他們略微不習慣的是,那彷彿下不完的箭雨,竟然停了。不過停了總是好的,悍不畏死不代表活膩了。

來不及細想其中地緣故,裨尉們將最後一點激情拿出來,催動著已經疲累不堪的手下撲上去,咬敵人最後一口,然後他們地任務便結束了。兩個半時辰的追擊,已經讓前鋒隊到了極限,即使後來的援軍們也吃不消了。

知道這是最後一次出擊了,軍士們強打起精神,把戰馬屁股揍得一片青紫,這才好不容易重新獲得了高速。當然也有馬失前蹄的事故開始出現。

雙方越來越近了,直到二十步對面還沒有任何反應,有心思敏感已經開始感覺不對勁了。等到了十步左右,即使是黑燈瞎火,前排的兵士也駭然發現——對面的馬上居然沒有人!再往遠處看看,一個都沒有!

或者說,他們這半個多時辰,就是在跟著一群傻馬傻跑。

又或者說,破虜軍兩營八千人,一晚上就被四百人趕著一千多匹馬帶的瞎跑了一晚上。

等到軍士們超到馬隊前面,用套索控制住頭馬,把一千多匹戰馬悉數『俘虜』時,常逸的中軍也趕到了。

此時天邊亮起啟明星,已經不像方纔那麼暗了。不用三個一臉晦氣的裨尉報告,他也已經看到眼前的成群戰馬了。

揚起馬鞭點了點三個倒胃口的傢伙,他出奇的沒有抽他們出氣,不鹹不淡的罵道:「***,窮跑一晚上,真他娘的晦氣。」

「大人,怎麼算是窮跑呢?咱們這不繳獲了一千多匹戰馬嗎?怎麼也值個十萬兩吧?」見他一臉憋屈,幾個暗自慶幸逃過一劫的裨尉趕緊安慰道。雖然常校尉愛打人,但平時對大伙還是很不錯的。

哪知不說還好,一說反而引得常逸暴跳如雷,手中馬鞭劈頭蓋臉的落下,把三人抽得暈頭轉向。他們乃是軍官,而且是常逸的親近下屬,所以常逸也不是真打,三人告饒幾聲也就住了。

挨了打卻也要問個明白,三人小疑問道:「大人我們說錯了嗎?難道咱們沒賺到嗎?」

常逸收起馬鞭,苦笑一聲道:「不僅沒賺到,還得替人家養馬,也不知道能不能要回草料錢。」雖然太尉府擺下了天羅地網,但他相信那人能逃出生天。

「若是他們逃不過這一劫呢?」一個裨尉問道。

常逸撓撓頭,呲牙道:「那咱們就真賺了。」

於是四位破虜軍將領真誠的祈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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