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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4-20 1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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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隱居郊外秘密研究
中國歷史上,富可敵國的富翁很多,從子貢算起,陶朱、石崇、鄧通,一直到沈萬
三、胡雪嚴,都是錢多得數不清的大富翁,其中最奇特的,要算是明朝的沈萬三了。
別的人有錢,或是由於善於經商,或是由於皇帝特別厚賜,可是沈萬三的發財,卻
是靠一隻「聚寶盆。」
據「挑燈集異」所載:「明初沈萬三微時,見漁翁持青蛙百餘,將事剉剞,以鏹買
之,縱於池中。嗣後喧鳴達旦,貼耳不能寐,晨往驅之,見蛙俱環踞一瓦盆,異之,將
歸以為浣手器。萬三妻偶遺一銀釵於盆中,銀釵盈滿,不可數計,以錢銀試之亦如是,
由是財雄天下。」
還有一本鬱岡齋筆記,則說:「俗傳萬三家有聚寶盆,以物投之,隨手而滿,用以
致富敵國。」
從那兩則記載來看,有了「聚寶盆」這件東西,真是想不發財都不可能的了。
第一則記載,多少有點「善有善報」的意味在內,青蛙報恩,將聚寶盆呈現在沈萬
三的眼前,沈萬三發現聚寶盆的妙用,全然是因為他的妻子偶然的發現,而且聚寶盆似
乎也只對金、銀起作用,不然,沈萬三以聚寶盆作「浣手器」,他的手一放下去,聚寶
盆中就會變出許多手來,沈萬三就變成怪物了!
不論聚寶盆的傳說真實性究竟如何,沈萬三富可敵國,倒是毋庸置疑的。明太祖朱
元璋定都南京,和他同築南京城,沈萬三的那一半,先三日完工,可知他的財力還在皇
帝之上,一定是他用了加倍的「物質刺激」才能達到此一目的。「雲蕉館記談」,一書
稱:「我太祖既克金陵,欲為建都立地,廣其外城,時兵火凋殘之際,府庫匾乏,難以
成事。萬三恃其富,欲與太祖對半而築,同時興工,先完三日。」
沈萬三有了聚寶盆,要金要銀,悉聽尊便,自然富得難以形容。然而富卻害了他,
害得他有點飄飄然,明史馬皇后傳,說他築了金陵城之後,又請犒軍,明太祖勃然大怒
,罵道:「匹夫犒天子軍,亂民也,宜誅!」要殺他的頭,可知明太祖懷恨在心,後來
終於將他的聚寶盆拿了來,打碎了埋在金陵門下,金陵門因之俗稱聚寶門,而沈萬三呢
,也被充軍到了雲南,財敵不過勢,可憐的沈萬三,「江南一場春夢曉」。
拉拉雜雜抄了許多書,發了許多議論,似乎和小說沒有甚麼關係,然而,這篇小說
講的就是聚寶盆。
郭幼倫和他的女朋友蔡美約一起到郊外旅行,他們出發的時候,天氣很好,郭幼倫
駕著他的新摩托車,風馳電掣,好不威風。
然而,摩托車這玩意兒,最怕下雨,他們到了目的地,才攤開野餐的餐布,烏雲四
合,眼看就要下雨。郭幼倫還想拉著蔡美約就在大樹下避避雨,可是天色愈來愈黑,雷
聲隆隆,他們害怕起來,連忙向著一條小路馳去。
等到他們來到了一幢小型別墅的門前時,大雨已經嘩嘩地落了下來。
郭幼倫和蔡美約兩人,奔到屋簷下,有了避雨的所在,但是因為雨勢實在太大,所
以不到兩分鐘,身上也已被雨水濺濕,而在這兩分鐘之中,郭幼倫一直在敲著門,希望
到屋內避避雨。
看來,那屋子像是沒有人,要不然,郭幼倫敲了兩分鐘門,幾乎將門都拆了下來,
屋中如果有人,焉有聽不到的道理?
然而,世上事,往往有出人意表的,就在他們以為那屋子中沒有人時,門卻打開了
。
門只打開了一些,門口還有一條很粗的鐵鏈拴著,在門內,只可以看到一個中年人
的半邊臉。那中年人一副不耐煩的神氣,喝道:「甚麼事?」
郭幼倫忙道:「對不起,真對不起,外面雨大,能不能讓我們進來避避雨?」
郭幼倫是才從美國麻省理工學院畢業回來的高材生,有著博士的頭銜,已就任為一
家電子工廠的高級工程師,外表斯文,風度翩翩;蔡美約是一個青春貌美的少女。門中
的那中年人打量著他們,足足有一分鐘之久,大約看他們實在不像是歹徒,才勉強地道
:「好,可是我不喜歡人家騷擾我,雨一停,你們就得走!」
郭幼倫忙道:「當然,當然,謝謝你!」
那中年人拉開了門鏈,打開門,讓郭幼倫和蔡美約兩人進去。一進門,郭幼倫向那
中年人看了一眼,就微笑了起來。那中年人身上,穿著一件白袍,而且,他的身上,留
有一種郭幼倫十分熟悉的氣味,那是一種高級燒釬油的氣味。
那中年人一定是正在工作,而且,他的工作,郭幼倫可能並不陌生。
但是,由於那中年人表示得十分冷淡,所以郭幼倫也不便多說甚麼,只是和蔡美約
兩人坐了下來,而那中年人連一句客氣話也沒有,便由一道樓梯匆匆走了下去。
郭幼倫和蔡美約兩人坐了下來,那是一個陳設簡單的小客廳,蔡美約低聲道:「這
裏的主人,好像是一個與世隔絕的隱士!」
郭幼倫笑著:「當然不是,我敢說他是一個科學家,而且正在他的實驗室中工作,
他可能是我的同行,科學家總是有些古怪的。」
蔡美約用明媚的眼睛望著郭幼倫:「你就一點也不古怪。」
郭幼倫笑著,心頭感到一陣甜絲絲的,他們兩人的手,不由自主,緊握在一起。
也就在這時候,突然,在樓下,傳來了一下沉悶的爆炸聲。
那一下爆炸聲,將郭幼倫和蔡美約兩人嚇了一跳,緊接著,樓下又有濃煙冒了上來
,郭幼倫直跳了起來,大聲道:「發生了甚麼事?朋友,你怎麼樣了?」
在郭幼倫的呼叫聲中,濃煙冒得更密,只見濃煙叢中,那中年人衝了上來,奔上了
樓梯,喘著氣,面色鐵青,郭幼倫忙道:「出了甚麼意外。」
那中年人狠狠地瞪著郭幼倫:「關你屁事!」
郭幼倫碰了一個大釘子,後退了半步,不再出聲。那中年人轉過身去,望著樓下,
那時,濃煙已在漸漸散去,那中年人的臉色卻愈來愈難看。
小郭心中感到很抱歉,如果自己不來的話,或者人家不至於出意外。
郭幼倫雖然碰了一個大釘子,這時仍然道:「朋友,要是我能幫你的話,我願意幫
助你。」
那中年人「哼」了一聲,道:「你懂得甚麼?」
郭幼倫沉聲道:「我或者不懂甚麼,但是,我是麻省理工學院電子工程學博士。」
那中年人轉過頭來,滿有興趣地打量著郭幼倫:「哦,你認得康辛博士麼?」
郭幼倫不禁笑了起來:「那大鬍子麼?他是我的指導教授,我和他太熟了!」
那中年人也笑了起來:「他還留著那把大鬍子?他太太好麼,我真懷念他太太烤的
牛油餅,那是世界上的第一美味。」
郭幼倫聽了,不禁呆了一呆。康辛博士是大學中的權威教授之一,也只有他最親密
的朋友,才能夠嚐到康辛太太親手烤製的牛油餅,那麼,眼前這個中年人,一定也是一
位了不起的科學家了!
郭幼倫在呆了一呆之後,不禁肅然起敬:「先生你也是麻省理工學院的教授?」
那中年人搖了搖頭:「不!」
他說了那一個字,抬起頭來:「雨停了,你們可以走了!」
郭幼倫以為已經和對方談得很合拍了,可是突然之間,那中年人卻又毫不客氣地下
了逐客令,這令得郭幼倫感到十分尷尬,他還想說甚麼,但是蔡美約卻在他的身後,悄
悄地拉著他的衣角。
郭幼倫只好道:「謝謝你讓我們避雨,希望不是因為我們的打擾,而使你的工作損
失。」
那中年人「哼」了一聲,道:「走吧!」
郭幼倫和蔡美約兩人,在那樣的情形下,自然再也無法逗留下去了,他們仍然維持
著應有的禮貌,退了出去。天已放晴,他們自然也失去了郊遊的興趣,立即回到市區。
他們兩人,一路上不斷地在談論著那個中年人,郭幼倫的結論是:那中年人既然和
康辛博士如此熟,那麼他一定是麻省理工學院的舊人。是以,他在送了蔡美約回家之後
,回到了自己的家中,第一件事,就是翻閱那本厚厚的校刊。
在那本校刊中,郭幼倫有了發現,他看到了那中年人的照片,簡單的介紹是:王正
操博士,傑出的科學家,在複印技術和電視新理論方面有巨大的貢獻,曾參加世界最大
的電子顯微鏡的製造工作,他在微粒半道體電子上的理論是傑出不朽的,在本校任教期
間,是最年輕的教授之一。
那張照片上的王正操,看來只不過二十多歲,而現在的王正操,已有將近五十歲了
,所以,郭幼倫在學校中未曾聽過他的名字。
使郭幼倫奇怪的是,這樣一位傑出的科學家,自己一個人關在郊外,在作些甚麼呢
?
王正操學的是尖端的科學,他那門科學要有新的成就,決不是一個人在實驗室中能
成功的,而且需要大量儀器的配備,這種儀器,幾乎是無法由任何私人所能夠負擔得起
的。
這件事和我本來是一點關係也沒有的,可是,那位年輕的博士,郭幼倫先生的哥哥
,卻曾是我進出口行中的一個職員,而且,也曾是我在許多事情中的一個十分得力的助
手,後來,他去當了私家偵探,成立了一個偵探社,已經成了名偵探。對了,我的老讀
者一定已經明白,他是小郭,而郭幼倫,是小郭的弟弟。
而我之得知這件事,也是一個很偶然的機會,小郭請我吃飯,晚飯後,大家天南地
北地扯著,小郭忽然問我,道:「一個傑出的科學家,放棄了他在美國大學的教授職位
,而在鄉下隱居,做著實驗工作,你說,他是為了甚麼?」
當我聽到小郭這樣問我的時候,我轉動著酒杯,笑了一下,道:「他想做甚麼?那
太難以回答了,他可能只不過想發明一個與人對答的洋娃娃,也有可能,他正在埋頭研
究毀滅全世界的武器!」
小郭聳了聳肩,我隨口問道:「你說的那個教授,是甚麼人?」
小郭道:「他叫王正操,王正操博士。」
我呆了一呆,這個人的名字,我倒是聽說過的,他曾是出了名的怪脾氣科學家,在
工程界有著極其重要的地位,我略呆了一呆,便道:「原來是他,那倒真想不到,他可
以說是現代複印技術之父,憑著他的理論,才製造成各種各樣的複印機的。」
小郭道:「不錯,在我弟弟對我提起了他之後,我曾經查過他的資料,確如你所說
的那樣,那麼,你認為他現在在幹甚麼呢?」
我喝了一口酒,道:「我怎麼知道。」
於是,小郭便將郭幼倫和蔡美約郊遊遇雨,到了王正操處避雨的經過,講了一遍。
我用心聽著,等到小郭講完,我才道:「他自然是在從事一項十分重要的研究工作
。」
小郭道:「可是他為甚麼要躲起來研究呢。」
我道:「或者他認為他的研究工作應該保守極度的秘密,不想任何人知道,他有權
那樣做,我們也犯不著去探索人家的秘密,是不是?」
小郭笑了起來:「我知道,你雖然這樣說,可是你的心中,卻比我更想知道,他在
幹甚麼。」
我不禁苦笑了一下,小郭說得對,我和小郭相識太久了,這就是我致命的弱點。當
我知道了一件事之後,即使這件事與我全然無關,我也一定找出答案來,不然,就算我
睡在最舒服的床上對會睡不著;就算是在吃最美味的有品,也會食而不知其味。
我望了小郭一下:「你有甚麼辦法,可以知道這位博士在做甚麼?」
小郭道:「你的辦法比我多得多,何必問我!」
我吸了一口氣:「我已經想好了,開門見山,我去拜訪那位怪博士。你可以在你兄
弟處拿到他的地址麼?我準備現在就去。」
小郭叫了起來:「現在就去?大心急了吧?」
我道:「一點不,你知道我好奇心重!」
小郭放下了酒杯,去打電話,三分鐘之後,他回來告訴我王正操博士的地址,我立
刻出了門,二十分鐘後,我轉進了那條僻靜的小路,又過了兩分鐘,我的車子停在那屋
子之前。
那是一個月夜,月色很好,在月色下看來,那幢房子有一種神秘的感覺(或許是我
心理作用,因為,我知道屋子中住著一個神秘的人物)。
屋子中一點燈光也沒有,我下了車,來到屋子前,四周圍十分靜寂,是以當我開始
敲門的時候,連我自己也被敲門聲嚇了一大跳。
我不斷敲著門,足足敲了五分鐘之久,連手也敲痛了,於是我開始用腳踢,又踢了
兩分鐘之久,我才看到裏面著亮了燈。
在裏面著燈的同時,我聽到了一個憤怒無比的聲音在喝問:「半夜三更,甚麼人來
敲門?」
我翻起手腕來看了看,真的,已經將近一點鐘了,我忙大聲道:「對不起,王博士
,打擾你了,但是我實在想見你,真對不起!」
第二部:聚寶盆的碎片
我聽到腳步聲來到門口,但是門卻沒有打開來,而且,我連聲的「對不起」,顯然
沒有作用,那聲音變得更憤怒,他簡直是在大聲吼叫著:「滾開去,別以為我沒法子對
付你這樣的流氓。」
我呆了一呆,忙道:「王博士,我不是流氓……」
我才分辯了一句,門便「砰」地一聲,打了開來,我趁門打開剛想一步便跨進去之
際,可是我的身子,才動了一動,胸前便已被硬物頂住了。
我低頭一看,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
頂住了我胸口的,是一支雙筒獵槍的槍管,而開門的那中年人,他的手指扳在槍機
上。
這種獵槍的性能我十分熟悉,如果那中年人的手指向後移動半吋的話,那麼我的胸
前一定會出現一個比海碗還大的大洞。
而且,這種獵槍,十分容易走火,所以,我一呆之下,立時向後退了三四步。
那中年人喝道:「滾不滾?」
我攤開了雙手:「王博士,我一點惡意也沒有,只不過想來和你談一談。你或許聽
過我的名字,我叫衛斯理,如果你容許我介紹自己,那麼,我可以稱自己是一個經歷過
許多怪事的人。」
那中年人舉起了槍,我那一番話,等於是白說了,他叫道:「滾!滾!」
隨著他那兩下呼喝,就是驚天動地的兩下槍響,我掉轉頭就奔,奔到了車前。
他的情緒是如此容易激動,我再不走,給他打死了,真是白死。
我奔到了車前,再轉過頭去看他,他仍然站在門口,端著槍,神情似乎更憤怒了。
在我回過頭去看他的時候,他厲聲喝道:「你再來,就不會有命活著回去!」
我實在沒有別的話好說了,只好苦笑著:「博士,殺人是有罪的!」
那中年人厲聲道:「打從公路邊起,全是我的物業,外面釘著木牌,警告任何人不
得私自進入,我想我殺了侵入我物業的人,沒有甚麼罪!」
我又倒抽了一口涼氣,該死的小郭,該死的小郭的兄弟,他竟未曾向我說明這一點
,還好我剛才奔得快,要不然,真是白死了!可是,叫我就這樣離去,我卻實在有點不
甘心,我又笑著:「王博士,你一個人工作了那麼久,看來並沒有甚麼成績,可要幫手
?」
這一次,我得到的回答,更直接了,那是接連而來的四下槍響,我知道無法再逗留
下去,便立即跳進了車子,迅速地退車,到了公路上。
當我的車子駛上公路之際,我還看到那中年人(我猜他就是王正操博士)端著槍,
站在門口。
我嘆了一口氣,我失敗了!
我也不再到小郭那裏去,逞自回到家中,當我回到了家中,白素看到我那種悶悶不
樂的神情,望了我半晌:「怎麼了?碰了甚麼釘子?」
我將經過的情況講了一遍,她哈哈笑了起來:「你也應該受點教訓了,人家喜歡躲
起來,自己獨自做研究工作,你去騷擾人家幹甚麼?」
我翻著眼:「事無不可對人言,他偷偷摸摸,就不是在幹好事!」
妻指著我的鼻尖:「最討厭就是你這種人,專愛管他人的閒事!」
我捉住了她的手:「甚麼,我討厭?」
她笑了起來,我的心情也輕鬆不少,接著我就暫時將這件事忘記了。
第二天,小郭打電話來問我昨晚的結果如何,我又將經過的情況告訴了他,小郭笑
得前仰後合:「你選擇的辦法不當,今晚偷進去如何?」
我道:「算了,看來他不喜歡人家打擾,我們還是少管閒事的好!」
小郭也同意了我的說法,我們又講了一些閒話,就中止了這次的通話。接下來的幾
天之中,我還時時想起王正操博士。
我在圖書館中,找到了不少他的資料,也看了他的著作,那種高深的純科學性著作
,其實我是很看不懂的,但總算給我囫圇吞棗地記熟了不少名詞。
隨著日子漸漸地過去,我對這位博士的興趣,已經消失了,我幾乎已將他忘記了。
那天下午,受一個朋友的委託,叫我辨別一幅王羲之草書條屏的真偽,我明知那是
假的,可是那位朋友卻不信我的「片面之詞」,一定要我再找一個專家鑑別一下。
老實說,對一個花了極高的價錢買到了假古董而興高采烈的人,說穿他所買的東西
是假貨,那真是一件十分殘酷的事,是以只要有一線希望,我也希望那幅字是王羲之的
真蹟。
我來到一家古董店中,那家古董店的老闆,已經七十多歲,生平不知看過多少書畫
古玩,經他看過,再也不必找別人看。
我走進古董店,一個店員迎了上來,我是熟的,我問他:「老闆在麼?」
店員道:「在,在裏面房間中,和一位客人在談話,衛先生請進去!」
我走向那間會客室的門口,還未曾推門,門就打了開來,我就看到了王正操。
王正操走在前面,老闆跟在後面,我一側身,王正操走了出去,並沒有看到我,老
闆跟在他的後面:「王先生,真對不起,這樣的東西,真是可遇而不可求,能有一件,
已經是難得之極了,我一生不賣假古董,可是上次你買的那件,我也不敢肯定它是真的
!」
王正操轉過身來:「它是真的!」
他仍然沒有看到我,只是望著老闆:「你再替我留意著,只要有,不論多少錢,我
都買。」
老闆有點無可奈何的樣子,只好連聲答應著,王正操轉過身,走了出去。老闆送到
半路,便折了回來,向我搖著頭苦笑。
我和老闆一起進了會客室,他道:「天下真是無奇不有,甚麼東西,都有人要。」
我道:「你別小看他,他是一位極有來頭的科學家!」
老闆呆了一呆:「是麼?」
我打開了那幅字,老闆哈哈笑了起來:「快捲起來,別看壞了我的眼睛!」
我心中暗暗代那個朋友難過,將字捲了起來:「他上次向你買了些甚麼?」
老闆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有一個人,將一件東西,放在我這裏寄賣,那
是一塊黑漆漆的東西,只有巴掌大小……」
我心急地道:「那是甚麼?」
老闆笑道:「你聽下去,送那東西來寄賣的人說,他的祖上是太平天國的將軍,太
平軍打進了南京城,他的祖上聽說聚寶門下埋著很多珍寶,就和幾個同僚連夜發掘,希
望發一筆橫財。」
我聽得極有興趣:「他們掘到了甚麼?」
老闆道:「據那人道,他的祖上,那位長毛將軍,甚麼也沒有掘到,可是卻掘到了
一些碎片。他們起初也不知道那是甚麼,後來,有人告訴他們,那是明初時,沈萬三聚
寶盆的碎片。」
我聽到這裏,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那麼,那個人拿來向你兜售的,就是
沈萬三聚寶盆的碎片了,這倒和唐明皇的尿壺有異曲同工之妙!」
古董店老闆也笑了起來:「是啊,這實在太荒唐了,當那人說這樣黑漆漆的一塊東
西是沈萬三的聚寶盆,我真忍不住笑了起來,不過,那人的祖上是太平軍的將軍,倒是
沒有疑問的,因為他同時還帶來了兩封手書,一封是東王楊秀清的筆跡,另一封,是西
王蕭朝貴的信,都十分珍貴!」
我道:「就算有了那兩封信,你也不能將那聚寶盆的碎片收進來啊!」
我在說到「聚寶盆的碎片」之際,特地提高了聲音,而且,又忍不住打了一個「哈
哈」。
老闆道:「我自然不會出錢收買那種莫名其妙的東西,我只不過答應他,將這東西
放在我的店中寄賣。」
我皺著眉:「即使那樣,對你們店的聲譽也有影響。」
老闆笑道:「自然,我當時也考慮到了這一點,可是那東西卻十分特別,非金非鐵
,連甚麼質地也分不出來,粗看,只是黑漆漆的一片,像是一塊舊瓦片,細看,卻有很
多緊密的花紋,看來還很精緻,就算不能證明它是聚寶盆的碎片,總也很特別。」
我笑著:「那傢伙想賣多少錢?」
老闆道:「那人倒也有自知之明,他知道那樣的東西是無法定價的,他只要求將東
西放在我這裏,要是有人看中了,就將這東西的來歷講給客人聽,隨便人家肯出多少錢
!」
我仍然笑著:「要是人家只肯出一元錢呢?」
老闆也笑了起來:「他自然不肯賣,他的意思是,世上一定有識貨的人,會相信那
是聚寶盆的碎片,出高價買去。」
我譏嘲地道:「讓他慢慢等吧!」
老闆道:「嘿,你別說,世界上真是無奇不有,真還有人要買這玩意兒。」
我呆了一呆:「王先生?」
老闆點頭道:「是的,那位王先生在幾年前,到我們店裏來買字畫,他先看中了宋
徽宗畫的一隻鸚鵡,後來就看到了那片東西。」
我打斷了老闆的話頭:「當時的情形如何,你得詳細和我說。」
老闆道:「好的。他看到了那片東西,呆了一呆,就叫我拿給他看,他拿在手中,
仔細審視著,足足有半小時不出聲。我就趁機告訴他,這東西,我自己不敢肯定,但是
有人說,那是沈萬三聚寶盆的碎片。王先生只是唔唔地答應著,後來,他才問我,要賣
多少錢。」
我忙道:「你怎麼回答他?」
老闆笑了起來:「我開了那麼多年古董鋪,開價錢最拿手,你知道,古董的價錢本
來沒有標準,價錢的高低,得從顧客臉上的喜愛神情來斷定,我當時看到王先生似乎對
這塊東西入了迷,一定十分喜愛,所以我先吹噓了一番那東西是如何難得,並且也隱約
暗示他,是不是聚寶盆的碎片,實在很難說,接著,我就豎起了一隻手指,我的意思是
說,一千元。」
我愈聽愈覺得有趣,道:「那位王博士的反應如何?」
老闆笑道:「把我嚇呆了,他竟考慮也不考慮,只是向我豎出的手指,望了一眼,
就道:『一萬美金麼?好,我買!』立即就拿出了銀行支票來!」
我攤了攤手:「你就以一萬美金價錢,將那東西賣了給他?」
老闆道:「是啊,他連錢都拿出來了,難道我還能自動減價!」
我笑道:「真是無商不奸!」
老闆笑道:「你別罵我是奸商,我自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是以在將那東西交給他
的時候,一再聲明,所謂聚寶盆的碎片,實在不可靠,但是他卻連聽也不聽就走了!」
我道:「哼,他發覺受了騙,自然會來找你!」
老闆道:「我也那麼想,所以過了大半年,我才分了八千美金給那人。到今天,他
忽然找上門來,我還以為有麻煩了,怎知道他還要一片,他願意出更高的價錢,再買一
片!」
我「哈哈」笑著:「他買出味道來了,我想,他可能是想買所有的碎片,用膠水將
之補起來,那麼,他就可以有一隻寶盆了!」
老闆搖著頭,道:「難說得很,這種東西,我一生之中,也只遇到過一次,哪裏再
去找第二片去?可是剛才我送他出去的情形,你是看到的了,我一再聲明,那片東西實
在靠不住。他卻一口咬定,那是真的,真不知他用了甚麼辦法,肯定了那真是沈萬三聚
寶盆的碎片?」
我又想大笑起來,可是我還沒有笑出聲,突然之間,呆一呆。
在那一剎那間,我的心中,重覆了一下古董店老闆的問題:「他有甚麼法子,證明
那一片東西真的是沈萬三聚寶盆的碎片呢?」
如果他無法證明,那麼他就不會再出高價來買第二片;如果他已證明了,那麼他用
的是甚麼方法?
而且,如果他已經證明了那的確是聚寶盆的碎片,那麼,聚寶盆究竟是甚麼東西?
就在那一剎那間,我突然想到,整件事一點也不好笑,而且,有太多太多之處,值
得令人深思。
關於沈萬三的聚寶盆,我自然知道得不少。相傳,這個盆,放金子下去,就滿盆是
金子;放銀子下去,就滿盆是銀子。而這個盆最後的歸宿,是被明太祖朱元璋要了來,
打碎了埋在南京的金陵門之下的。金陵門至今,還被叫著聚寶門。
我呆了片刻,不出聲,這時,古董店老闆反倒笑了起來:「怎麼樣,你也入迷了?
」
我忙道:「那麼,你不準備替他去找第二片麼?」
老闆攤著手:「上哪裏找去?」
我道:「再找那個人,他或者還有。」
老闆笑道:「他要是還有,在收到那八千美金時,早就又拿來給我了!」
我想了一想:「那人叫甚麼名字?住在甚麼地方!你能不能告訴我?」
老闆笑道:「自然可以,我去查一查。」
我等了十分鐘,老闆已經查了出來,我立即將那人的姓名、地址抄在紙上。那是:
石文通,錫祥路二十三號四樓。
我向老闆告辭。先將那卷字,送還給我那朋友,拍了拍肩頭,向他說了一句話:「
上一次當,學一次乖!」
然後,我到了錫祥路,走進那條路的時候,我就不禁皺了皺眉,那一條路的兩旁,
全是古老得陰沉可怕的舊房子,在這條路上走著,每一步都提心吊膽,提防那些舊房子
突然倒下來。
第三部:精密儀器的一部份
我總算找到了二十三號,從下面抬頭向上望去,房子明明只有三層,可是石文通的
地址卻是四樓,若不是看到門口有一隻鐵皮信箱,寫著「二十三號四樓」的話,我一定
以為找錯地方了。
我踏著搖搖晃晃、咯吱咯吱直響的樓梯,向上走去,我在自己對自己說,這應該是
早該想到了的,石文通的境況一定不會好,要不然,他也不必將家傳的東西拿到古玩店
去出售了!
我走完了三層樓梯,才知道所謂「四樓」是怎麼一會事,原來是搭在天台上的幾間
鐵皮屋子。
我走到了天台上,有兩個婦人正在洗衣服,我咳嗽了一下,她們抬起頭來,用疑懼
的眼光望著我。
我知道自己是不速之客,是以我儘量使自己的聲音,聽來十分柔和,我道:「請問
,有一位石文通先生,是不是住在這裏?」
兩個洗衣婦人中的一個,立即低下頭去,繼續洗衣,另一個,則在圍裙中抹著雙手
,站了起來,而在她的臉上,則現出十分尷尬的神色來:「先生,你找……我當家的?
」
我點點頭道:「是,我找石先生!」
那婦人自然是石文通的太太,而當我那樣說之後,石太太的神情更加古怪,她道:
「先生,請你寬限幾天好不好,這幾天,我們實在手頭不便。」
我呆了一呆,一時之間,我實在無法明白她那樣說是甚麼意思。
然而,在看到石太太那種神情之後,我卻明白了,當我明白了之後,我不禁嘆了一
口氣,石太太將我當作是債主了!
有一個陌生人上門來,就以為他是債主,那麼,這家人的狀況如何,實在是不問可
知了,我早就料到石文通的環境不會太好,但是卻也料不到會糟成這樣。
我忙道:「石太太,你誤會了,我來找石先生,是因為有一個朋友介紹,想和他談
談,他並沒有欠我甚麼?」
石太太望了我半晌,像是鬆了一口氣,接著,她道:「真不好意思,我欠的債主實
在太多了。」
她說完了這一句,便提高了聲音,叫道:「文通,文通,有一位先生找你!」
她叫了幾聲,我就看到在其中一間鐵皮屋中,探出一個亂髮蓬鬆的頭來,有一雙失
神的眼睛望著我,那人約莫四十來歲,憔悴得可怕,穿著一件又舊又破的睡衣,他看到
了我,嘴脣抖動著,卻發不出聲音來。
我連忙向他走了過去:「是石先生麼?我姓衛,叫衛斯理。」
我知道他是在南京長大的,是以一開口,就用南京話和他交談。全中國的方言不下
數千種,有人認為閩、粵兩地的方言難學,因為佶屈聱牙,但是學那樣的方言,還不是
最困難,最難學的是像南京話那樣的方言。南京話聽來,和普通人所講的國語沒有甚麼
不同,可是卻有它特殊的尾音和韻味,外地人想學,可以說是永遠學不會的,而我那幾
句,講得十分字正腔圓,自然是因為我曾在當地居留並且下過苦功的緣故。
我在南京居留,是因為去研究當地的特產雨花台石,在研究雨花台石的過程中,還
有著一個十分奇特的故事,和現在的「聚寶盆」的故事是完全無關的,是以約略一提就
算了。
果然,我那幾句話出口,石文通神情憔悴的臉上,立時出現了笑容來:「哦,原來
是老鄉,衛先生,可有甚麼關照?請進來……坐……」
我在奇怪,為甚麼石文通在「請進來」和「坐」之間,要停頓一下,但是當我一跨
進他的鐵皮屋之際,我就明白了。
原來他那間屋子,小得根本連放一張椅子的地方也沒有,而且,也根本連椅子都沒
有一張,我完全沒有地方坐。石文通顯得十分不好意思:「衛先生,老鄉來了,總得招
待一下,我請你上茶樓……」
我忙道:「別客氣了,是我有事來請教石先生,該我請,要不要請大嫂一起去?」
石文通聽說是我請,立時高興了起來:「好,好,她不必去了!」
他順手拉起一件十分殘舊的西裝上裝,就穿在睡衣上面,和我一起走了出來。
我們下了樓,來到了街口不遠處的一家茶樓中,我先等他狼吞虎嚥,吃了不少東西
,才問道:「石先生,你曾經賣過幾件古董給一家古董店,那是兩封太平天國要人的信
件和一塊聚寶盤的碎片!」
石文通一聽,神情立時緊張了起來,忙道:「那兩封信是真的,一點不假!」
我點頭道:「沒有人說你是假的,就算那聚寶盤的碎片是假的,只要人家願意出錢
買,你也不必負是真是假的責任了。」
石文通嘆了一聲:「其實,那東西是真是假,我也很難說,不過據我祖父說,那真
是我的高祖,在聚寶門下,掘出來的,一定是聚寶盆的碎片!」
我道:「你們只傳下來一片?」
石文通呆了一呆:「甚麼意思?」
我道:「有人想再找一片,如果你還有的話,那麼可以趁機賣一個好價錢。」
石文通呆了半晌,像是不相信我的話一樣,過了好一會,他才道:「那真是怪事一
件,居然有人還想要那樣的東西,那真是聚寶盆的碎片?就算是真的,要來又有甚麼用
處,又不是整個聚寶盆?」
我笑道:「那總是出名的古董啊,你有沒有?」
石文通道:「可惜,我沒有了!」
我聽得他那樣說,心中不禁一喜,因為他那樣說法,分明是說,他沒有了,但是別
人還可能有。
我忙道:「那麼,誰有?」
石文通又吃了一大隻包子,才道:「韋應龍這小子還有一塊,他家的上代,和我家
的上代,同是太平軍的將軍,他們一起去掘聚寶門,一共得到了四塊,四個人,一人分
一片,現在其餘兩人的後代下落不明,但是我知道韋應龍這小子還有一塊。」
我格外地高興:「如果你介紹我買了那聚寶盆的碎片,你可以賺到佣金!」
石文通也高興了起來,忙問夥計要了毛巾,抹著口:「好,不過這小子有錢,不知
道他是不是肯賣,這樣,要是他不肯賣,我一定要他賣。」
我付了錢,站起來:「我們去找他談談再說!」
石文通的興致十分高,立時和我離開了茶樓,上了街車,石文通不斷和我說著他家
原來是怎樣有錢,後來如何窮得連飯也吃不起。
他也向我說及了韋應龍的一些情況,使我知道了韋應龍現在是一家小型塑膠廠的老
闆,我們現在就是到他那家塑膠廠去。
街車走了很久,才來到了工廠區,在經過了兒條堆滿了雜物、汙穢的街道之後,才
在一家工廠外停了下來,我看到十幾個工人和一個動作遲緩的小胖子,正在廠外的空地
上包裝著塑膠花。
石文通一下了車,就大聲叫道:「韋應龍,小子,看看是誰來了?」
石文通擺出一副「老朋友」的姿態,可是那小胖子抬起頭來,向他看了一眼,神情
不但很冷淡,而且,還顯得十分厭惡,連睬都不睬他。
石文通僵住了,站在街邊,不知該怎樣才好,我連忙走了過去:「這位就是韋先生
麼?」
那小胖子向我打量了一下,大概是我身上的衣著看來還過得去,是以他的臉上總算
露出了一點笑容來,道:「先生是……」
石文通忙搶著道:「這位是衛先生,大商家!」
韋應龍和我握了握手,對石文通的態度,也和善得多了,他連聲道:「衛先生有甚
麼指教。」
石文通根本不給我有說話的機會,他又搶著道:「應龍,你還記得我們祖傳的那聚
寶盆的碎片?」
韋應龍「哼」地一聲,道:「那鳥東西,有個屁用!」
我又想開口,但是又給石文通搶著說了去,他道:「衛先生想買!
韋應龍呆了一呆,笑了起來:「這種東西,也會有人要麼你別又來和我開玩笑了!
」
石文通忙望定了我,這一次,他無法搶著說話了,因為究竟我是不是在開玩笑,他
也不知道。
我忙道:「韋先生,絕不是開玩笑,是真的,如果你願意出讓的話,請你開一個價
錢。」
韋應龍看樣子比石文通狡猾得多,他呆了一呆,顯然是在弄清我是不是在開玩笑,
等他明白了我不是開玩笑時,他又向石文通望去:「你的那塊呢?為甚麼不賣給衛先生
?」
石文通道:「我早幾年就賣掉了!」
韋應龍立時道:「賣了多少?」
想不到我只請石文通吃了一餐點心,石文通居然幫了我一個大忙,他向我眨了眨眼
,道:「賣了二千元錢!」
石文通將價錢說得十分低,可是,即使是這個價錢,看韋應龍臉上的神情,他也已
經心滿意足了。
可是韋應龍卻道:「嗯……那我的這塊,應該貴一點,至少要值五千元了,對不?
」
他望著我,本來我是可以一口答應下來的,但是我卻並沒有那麼做,我道:「我現
在無法決定,我要看過你那塊東西之後再說,如果你那塊比較大一些的話,價錢自然可
以高些。」
韋應龍道:「好,我帶你去看。」
他大聲吩咐著工人加緊工作,就和我們一起離去,他就住在離工廠不遠的一條街上
的一幢普通的大廈之中。
進去之後,他到房中轉了一轉,就拿著一個紙盒子走了出來。
這時候,我的心情不禁十分緊張,因為我就可以看到聚寶盆的碎片了,傳說中的聚
寶盆是如此神奇的東西,而且,就算是一片聚寶盆的碎片,自然也充滿了神秘的意味,
至少一位譽滿世界的科學家,買了一片之後,還要尋求第二片!
可是,當韋應龍將盒子打開來之後,我不禁大失所望,盒中有一些紙碎,在紙碎中
,是手掌般大小、形狀不規則的一片碎片。那碎片是黝黑色的,約有一吋厚,從它的厚
度來看,像是大水缸中敲下來的一片。
我道:「就是這東西?」
韋應龍道:「是,和石文通的那塊是一樣的。」
我在盒中,將那塊東西拿了出來,那東西一上手,就給我以一種奇異的感覺,它十
分重,可是它又不像是金屬。
這多少使我感到了一點興趣,我再仔細審視著那東西,我看到,在它的表面有許多
細密的紋路,細密到了難以形容的地步,而且,還有不少極細小的小孔。
在它斷口處,有很多米粒大小的珠狀物,我用手指剝了一粒下來,發現這種珠狀物
之間,有一股極細的線連結著,自然,那股細線一拉就斷。
我實在不明白這是甚麼東西,但是那決非是一塊大瓦缸的碎片,倒是可以肯定的。
我看了很久,韋應龍道:「怎麼了,五千值不值?」
事實上,不論那是甚麼,也不論韋應龍開價多少,我都準備將之買下來。
因為有了這塊東西,我就可以和王正操晤面,弄明白他為甚麼要找尋這東西。
但是,我還是考慮了半天,才道:「好吧,五千!」
我將那塊東西,放進了盒中,數了五千元給韋應龍,韋應龍將鈔票數了一數,才抽
了一張給石文通,我帶著那東西,和石文通告辭出來。
到了街上,我和石文通又進了一家茶樓,我開了一張面額很大的支票給石文通,道
:「多謝你的幫忙。」
石文通拿著支票,手在發抖,連聲多謝,我笑道:「不必太客氣了,因為韋應龍不
知道這碎片可以值多少,我也沒有多付甚麼錢,你拿去做小本買賣,像韋應龍這樣的朋
友,不交也吧了!」
石文通忙道:「是,是!我早就知道他不是甚麼好東西!」
我和石文通分了手,口到了家中。
一到家中,我就將那片聚寶盆的碎片,取了出來,放在書桌上,用一盞強烈的燈光
照著它,然後,取出了放大鏡,仔細審視著。
在放大鏡和強烈的燈光照射之下,我發現那一塊碎片表面上的細紋,盤旋曲折,而
且有許多細節的凸起,那些細小的孔洞,直通內部。
而在它的橫斷面看來,那細小的一粒一粒、緊密排列著的晶狀體之間,也彷彿全有
著聯系,我用鉗子,夾出了幾粒來,每一粒之間,都有極細的細絲連結著。
那片碎片,乍一看來,十足是瓦缸上面敲下來的一塊破瓦而已,可是愈看愈是奇妙
,看來,那竟像是高度工藝技術下的製成品。
我不禁呆了半晌,王正操博士在看到了那塊碎片之後,一定有所發現,所以他才毫
不猶豫以一萬美金的高價買了下來。
而且,更有可能的是,他在買下了那塊碎片之後,一直在埋頭研究那東西。
然而使我不明白的是,王正操並不是一位考古學家,他只是一位電子科學家,學的
是尖端的科學,他為甚麼竟對一件古物如此有興趣?
我翻來覆去審視著那塊碎片一小時之後,仍然不能肯定那是甚麼東西,但是那是一
件奇特無比的東西,是毫無疑問的了。
當我聚精會神坐在書桌之前的時候,白素曾兩次來催我吃飯,到了第三次,她有點
不耐煩了,大聲道:「你究竟在研究甚麼?」
我抬起頭來,在那剎那間,我心中陡地一動,白素對於整件事,全無所知,我何不
趁此機會,試試一個全不知情的人,對那塊碎片的看法如何?
於是,我側了側身,道:「你來看,這是甚麼,你有甚麼判斷?」
她向桌上那塊碎片看了一眼,笑道:「從大水缸上敲下來麼?」
我道:「你仔細看看再說!」
她走了過來,將那碎片拈在手中,臉上現出驚訝的神色來:「怎樣那麼重,好像是
金屬的?」
她將碎片放到了燈光下,也仔細地看著,看了好久,才轉過頭來道:「這究竟是甚
麼?照我看來,這好像是甚麼太空船的一片破片。」
我不禁呆了一呆,不論我如何想像,我也未會將那破片和太空船聯想在一起。因為
我早已知道,那是明初大富翁沈萬三聚寶盆的碎片,自然不會再去聯想到和太空科學有
關的一切。
我呆了一呆之後,忙道:「你為甚麼會那樣想?為甚麼你會想到這是大空船的碎片
?」
妻笑了笑:「或許我想錯了,也許是我用詞不當,我不應該說是太空船的碎片,而
應該說,這是一具精密儀器的一部分!」
我又道:「你這種判斷,從何而來?」
妻指著那碎片表面上的細紋:「你看,這些紋路,像是積體電路,這些凸起的細粒
,簡直就是電路上的無數電阻!」
我吸了一口氣,她的想像力堪稱豐富之極,但是也不能說她講得沒有理由。
她又道:「還有那些細小的圓粒,它們使我想起半導體電子管來,雖然那麼細小,
但是我相信它們一定有著非凡的作用。」
我聽到這裏,不禁「哈哈」大笑起來:「你完全料錯了!」
她的臉紅了一紅:「那麼,這是甚麼?」
我道:「這碎片,據說是明朝富甲天下的大富翁沈萬三的聚寶盆的碎片,我是用很
高的價錢,將它買下來的。」
妻聽得我那樣說,也不禁樂了,她將那碎片重重地放在桌上:「不消說,你又上人
當了!」
我忙分辯道:「那倒未必,至少它使你認為那是甚麼極其精密的儀器的一部分!」
她瞪了我一眼:「別多說了,快去吃飯吧!」
我們沒有再爭辯下去,而我三扒兩撥地吃完了飯,又找了許多筆記小說,翻閱有關
沈萬三那聚寶盆被打碎的經過。據記載,明大宗聽說聚寶盆靈驗,下令沈萬三獻上聚寶
盆,但是聚寶盆到了明太祖的手上,卻一點沒有用,明太祖一怒之下,就將之打碎,埋
在金陵門下。
又有的記載說,明太祖懷疑沈萬三呈上去的聚寶盆是假的,便和沈萬三開了一個大
玩笑,玩弄了一下數字遊戲,借了一文錢給沈萬三,以一個月為期,每日增值一倍,一
個月後,本利清還,沈萬三欣然應之,卻不知上了明太祖的大當。
在「碧里雜存」中,提到這一段事的記載如下:「太祖高皇帝嘗於月朔召秀,以洪
武錢一文與之日:煩汝為朕生利,只一月為期,初一至三十止,每日取一對合。秀忻然
拜命,出而籌之,始知其難。」(沈萬三的名字是沈秀)
從這段記載看來,朱元璋顯然是有心裝一個陷阱讓沈萬三掉進去,一文錢,每日增
加一倍,以一個月為期,那是二的二十九次方,簡直是天文數字!
第四部:他在研究甚麼?
從這則記載中,可以看出兩點:其一、沈萬三的發財,真是靠聚寶盆而來,而不是
做生意發財的,做生意要發財到這樣子,自然具有極其精密的數學頭,一聽得明太祖這
樣說,就該知道不對頭,立時拒絕,怎會「忻然受之」?他沒有數學頭腦,做生意自然
也不十分靈活,靠的是聚寶盆,殆無疑問。
其二,如果這時,沈萬三還有聚寶盆在的話,那麼,一個月下來,錢變得再多,也
是難不倒他的,可是記載後來卻說,明太祖月尾派人來收數,沈萬三「竟至傾家」,那
麼,可知他呈上去,給明太祖的那只聚寶盆是真的了,他沒有了聚寶盆,自然再也生不
出錢來了!
這雖然是幾百年之前的記載,但是對我來說,卻是十分有用。
因為只要沈萬三當時,獻呈給明太祖的那只聚寶盆是真的話,那麼,我這塊聚寶盆
的碎片,自然也是真的聚寶盆碎片了!
這大半夜的翻抄舊書,很使我滿意,我將那碎片鄭而重之地包好之後才就寢。
第二天,我起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再去看那碎片,然後,我穿好了衣服,草草
吃了早餐,駕著車,帶著那碎片,直赴郊外,去找王正操博士。
到了王博士的住所之處,我用力拍著門,又拍了好久,才有人應聲,門一打開,王
正操滿面怒容,站在門前,當他一看到我時,更是怒意大熾,厲聲道:「你這流氓,又
來了?」
我早已料到他看到我會大發雷霆的,所以我也早準備好了應付他的話。
我忙道:「王先生,我是古玩店劉老闆派我來的。」
這句話,當真具有意想不到的功效,王正操一聽,立時怒容消失:「啊,啊,你是
劉老闆派來了,他已找到了我要的東西?要多少錢?請進來。」
他側身讓我進屋去,屋中的陳設很簡單,我坐了下來:「你要的東西,的確又有了
一件,但並不是他找到了派我送來的。」
王正操興奮地擦著手:「只要有就好了,其他還成甚麼問題?」
我笑著:「王先生,事情恐怕不如你所想的那麼簡單,這片東西是我的,如果沒有
合適的條件,我不會將它輕易出讓。」
王正操呆了一呆,發出一連串的「啊啊」聲來,顯然是他在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
回答我的話才好,過了半晌,他才道:「啊,那你要甚麼條件?」
我道:「先別談條件,你先看看,我那片東西是不是你所需要的。」
我將那碎片取了出來,交到他的手中,他忙撕開了包在碎片外的紙,將碎片湊到了
陽光下,那時,我看到他的手在微微發抖。
只見他雙眼瞪得老大,瞪視著那碎片,像是那碎片上有著極大的魔力一樣。
同時,他口中在喃喃自語:「太奇妙了,原來是那樣,真想不到,要不是見到了,
那真是想不到,原來是那樣。」
我完全不明白他那樣自言自語是甚麼意思,但是我卻可以肯定,我帶來的那碎片,
的確是他想獲得的東西了,我趁他聚精會神之前,走到了他的身邊,一伸手,將那碎片
自他的手中搶了過來:「好了,看夠了。」
王正操忙道:「是,是,那正是我要的東西,你要多少錢?快說,我一定籌給你,
多少錢?」
我笑著:「錢是其次,我另外有一些條件!」
王正操迫不及待地道:「甚麼條件,快說,我一定答應你的。」
我道:「好,你已有了一片這樣的碎片,是不是?」
王正操道:「是的。」
我道:「你研究了你那片碎片已有一段時間了?我想知道你研究的結論!」
王正操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他自然想不到,我會單刀直入,向他問出了那樣一個
問題。
接著,他又出現了一個十分難看的笑容來,用著分明是掩飾內情的聲調道:「奇怪
了,有甚麼結論,最佳的結論,也只不過是那碎片真的是沈萬三的聚寶盆的碎片而已,
還會有甚麼?」
我明知道王正操所講的不是實話,但是我卻無法反駁他。
的確,研究那碎片,最佳的結論,除了證明那碎片真的是聚寶盆的那一部分之外,
還能是甚麼呢?
我略想了一想:「你已經達到了這一結論了,是不是?你曾對古董店的劉老闆說過
這一點。」
王正操道:「是的」。
我道:「那麼你有一塊已經夠了,為甚麼還要千方百計地找尋第二塊?」
王正操有點狡猾地眨著眼睛:「那是真正的古董啊,而且是如此富有傳奇性的古董
,我有了一塊,自然還想到第二塊。」
我心中明明白白地知道,王正操所說的全是鬼話。但是,我卻無法找得出他話中的
破綻來,自然也無法揭穿他的謊話。
王正操望著我:「好了,你已經明白我為甚麼要另一片碎片,你手中那塊,的確是
價值十分之高的古董,你開價錢吧!」
我緩緩地道:「不,我不會開價錢,除非你讓我明白,你真正需要它的原因。」
在那一剎那間,王正操現出極其憤怒的神情來,他不出聲,我也不出聲,氣氛僵硬
之極,我一直注視著他,在看著他的反應。
我看到,在他那種憤怒的神情漸漸消散之後,他盯著我手中的那碎片,現出十分貪
婪的神情,接著又深深地吸著氣,在他的心中,一定在想著如何對付我。但是我已抱定
了主意,不論他怎樣,我一定要知道了真相之後,才肯將那碎片給他。
我為了引誘他道出真相來,是以我道:「看來,你在這裏,正從事一項十分秘密的
研究,是不是?」
王正操勉強一笑:「你錯了,那只不過是普通的研究,說來你不信,我是一個古董
的愛好者,對一切古物都有癖好,你看這個!」
他走出去幾步,在一個茶几上,抱起一個大花瓶,又來到了我的身前,道:「譬如
這個大花瓶,你看看,是洪武年製,也是我出高價買回來的。」
他一面說,一面將大花瓶的底向著我,在那花瓶底上,我果然看到「洪武年製」四
個字,但是那只花瓶卻顯然是不值錢的貨色,我笑道:「你……」
我才講了一個字,我絕對料不到的事情發生了,王正操竟突然地舉高了花瓶,向我
的頭上疾敲了下來。
在那一剎間,我倒並不感到疼痛,我只是聽到了花瓶的破裂聲,接之而來的是一陣
奇異的聲音,像是一架鋼琴,在十分之一秒鐘內,散了開來一樣。
緊隨著那「嗡」地一聲響之後,我眼前一陣發黑,身子一晃,就昏了過去。
那實在是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直到我醒了過來之後,我幾乎仍然不能相信,
那竟會是事實,一個如此著名的教授、高級知識分子竟會用那樣的方法,來得到他所想
要的東西。我們還怎麼做人呢?人實在是太可怕了,可怕到了叫人無法隄防的程度。
我在醒了過來之後,頭頂上仍然傳來一陣劇痛,像是有一塊燒紅了的鐵放在我的頭
上一樣。我想伸手去摸一摸我頭上的傷勢怎樣,但是我卻發覺我的雙手被反綁著。
我轉過頭去看,可以看到,我的雙手,是被緊緊地反綁在一張巨大的桌子上,而那
張桌子則被豎起來,靠在牆上。
我所在的地方,顯然是一間雜物室,有著許多凌亂的雜物,上面還滿是灰塵。
我也立即發現,不但我的雙手被反綁著,連我的雙足也被緊緊地綁在那張大桌子上
,而我是絕對沒有法子帶著那張桌子移動的。
當我弄清楚自己的處境之後,我不禁苦笑了起來,在我的心中,立時想起了許多有
關「怪博士」的故事來。我現在,顯然也是落在這樣的一個「怪博士」的手中了,他將
會如何對付我呢?
在我所看過的小說之中,怪博士對付他俘虜的花樣可多了,有的甚至會將俘虜浸在
鹽酸之中,使之變成一副完整的骨骼模型。
當我想到這些故事的時候,我真感到不寒而慄,王正操會怎樣對付我呢?
我呆了片刻,陡地大叫了起來,我叫得十分大聲,一次又一次地叫著,當我足足叫
了幾分鐘之後,雜物室的門「砰」地一聲,被打了開來,面色鐵青的王正操站在門口,
尖聲道:「你別叫了,好不好?」
我喘著氣:「這倒好笑了,你搶了我的東西,將我綁在這裏,還不准我叫救命麼?
」
王正操搓著手,我看到他的額頭在冒著汗,好像他比我還要緊張。
我又道:「王教授,你太蠢了,我到你這裏來,很多人都知道的,如果你不放我,
那麼,你就有很大的麻煩,罪名嚴重!」
我用話威嚇著王正操,王正操居然連連點頭,他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有麻煩了
,如果我能殺了你,我就不會有麻煩,可惜我不會殺人!」
我不禁呆了半晌,看王正操的神態,他真的是想將我殺死,一了百了!
而他之所以未曾對我下手的原因,可能是因為他不論怎樣,總是受過多年高深教育
的人,對於殺人這件事,他做不出。
但是,從他想到了殺人這一點,而並不想到將我放走、將那碎片還給我,或是將他
研究那碎片的真正情形告訴我,那麼,也可想而知,我是很難有其他的辦法,令他說出
來的了!
我嘆了一聲:「王博士,算了,我不再追根問底了,你將我放了,我帶來的那塊碎
片,算是我送給你的,希望你的研究成功!」
王正操定定地望著我,看他的神情就像一個木頭人一樣。
接著,他又近乎天真地道:「你,你不會是騙我吧,在我將你放走之後,你就去報
警?」
我淡然笑著:「你放心,不會的,我尊敬你是一位在科學領域上有極大貢獻的科學
家。不想你再作進一步的犯罪,是以才那樣做,你一定不肯告訴我你在研究甚麼,我有
甚麼辦法?」
王正操又望了我半晌,以十分感激的聲調道:「我不會忘記你的,你對我太好了,
我的研究如果有了成果,我一定和你分享,我可以使你成為世界上最有錢的人,最最有
錢!」
我聽了他的話,心中不禁陡地一動,脫口道:「你的研究有了成功,你就可以使我
成為最最有錢的人?那麼,你現在所做的工作,是在製造一隻聚寶盆?」
王正操一聽我那樣講法,他的臉色又變了,他忙打岔道:「別開玩笑了!」
我當時心中一動,說出了那樣的話來,但是,我也隨即感到好笑,製造聚寶盆,太
可笑!實在是太荒唐了!
所以我也笑了一笑,沒有再說下去:「好了,解開我吧!」
王正操用一柄小刀,將繩子割斷,恢復了我的自由,從他的行動來看,他倒不失是
一個心地純正的人,困為我只不過是輕描淡寫地說了幾句,他就完全相信了我。
而事實上,他先用那樣的手段對付我,我完全可以將我說過的話不算數,算是騙他
的,在道義上來講,我也無愧於心。
但是他卻相信了我,這證明他之所以用那樣的手段對付我,實在是因為他太想得到
那碎片了,當他實在太想得到目的物之際,他便自然而然流露出了人性醜惡的一面,這
似乎也很可以原諒。
我在抖了抖手之後,又向頭上摸了摸,頭頂上腫起了一大塊。
王正操握著我的手:「多謝你,真的,非常多謝你的慷慨!」
我沒有甚麼話好說了,而且王正操一再地在說多謝,那也表示他不想我再逗留下去
了,我便告辭,走了出來。
當我來到了陽光之下的時候,我不禁苦笑了起來,我這次,不但甚麼都沒有得到,
而且還失去了我費了不少錢、不少精神得來的那碎片。
如果硬要說我得到了甚麼的話,那麼,我得到的,只是王正操一個虛無縹緲的承諾
而已!
但是,我相信的所能得到的,也止此而已,因為我向王正操追問的那個問題,已逼
得他幾乎要行兇殺人,如果不是他實在不願意道出他的秘密,他決不會在保守秘密和犯
罪之間,選擇了犯罪的。
我認為我現在做得很對,王正操雖然對不起我,將我擊昏了過去,但是我卻沒有使
他的犯罪有進一步的發展,我及時阻止了事情向惡劣一方面發展,雖然目前看來,我一
無所獲,而且還遭到了損失,但是誰知道以後的事情會怎樣呢?
我出了門,走了兩步,王正操突然追了出來:「衛先生,等一等,我忘了告訴你一
件事!」
我站定了腳步,轉回身來。
他喘著氣:「將你的電話號碼給我,同時,請你別再來找我,我到了有必要和你聯
絡的時候,自然會打電話給你的。」
王正操竟然不要我再去找他,這實在太過分了!不論他現在做甚麼,他總拿了我一
片聚寶盆的碎片,他的研究工作,我是有份的,而他竟不許我來找他!
在那剎那間,我實是感到了極度的氣憤,我握緊了拳頭,幾乎要大聲呼叫了起來。
可是,也就在十分之一秒之內,我改變了主意,我苦笑了一下,攤著手:「好吧,
你認為應該怎樣就怎樣好了,我的電話號碼是——」
我把電話號碼告訴了他,他一轉身走了進去,「砰」地一聲,將門緊緊地關上。
我苦笑著,搖了搖頭,促使我改變主意的原因,是因為我想到,我既然已作了那麼
大的犧牲,也不必在乎這一點小犧牲了。
而且,老實說,王正操也不是一個有趣的人,和他見面,可以說是乏味之極,就算
他請我前去,我也未必肯去見他。
我來到了車邊,又向王正操的屋子望了一眼,我心中在懷疑,王正操幾時會打電話
給我,和他是不是會打電話給我!
我駕車回到了市區,先到那古董店去找老闆,將我又找到了一片聚寶盆的碎片的事
情,講給他聽,接著我問他:「劉老闆,你開了幾十年古董店,見過的古物不在少數,
以你來看,你認為那聚寶盆的碎片,究竟有甚麼價值?」
劉老闆笑著:「那真是很難說了,古董是很難講價值的,毛公鼎是甚麼?只不過是
幾十斤銅而已,可是價值卻是無法估計的。」
我道:「即使是碎片,也一樣有價值?」
劉老闆皺著眉:「照說,這樣的碎片,應該有銘文的才名貴,你找到的那片有字麼
?」
我搖頭道:「沒有字。」
劉老闆笑道:「真不知道那位王博士憑甚麼來斷定它是真的,照我看來,要明初的
古董,我這裏有,你對明初的將軍印有興趣麼?」
我大笑了起來:「劉老闆,你怎麼兜生意兜到我的頭上來了?」
劉老闆也笑了起來,恰好在這時候,有顧客進來了,我趁機和劉老闆告別,回到家
中,將事情的經過和白素講了一遍。
白素望了我半晌,才搖著頭,笑著道:「好,那你就等著吧?」
我自然聽得出她話中譏諷的意味,我除了傻笑之外,也根本想不出用甚麼話來回答
她。
在我那次和王正操見了面之後,開始的幾天,我著實記掛著那聚寶盆碎片的事。可
是,半個月之後,我已經不怎麼想起,一個月之後,幾乎已經忘記了。
王正操自然一直沒有打電話來。
第五部:立體金屬複製機
一直到了有一天晚上,天氣嚴寒,北風呼號,我睡在床上,也可以聽到凌厲的北風
震撼著窗子所發出的聲響,在凌晨三時,我突然被電話鈴吵醒。
在那樣的天氣,甚至是伸出手來去拿電話,也不是令人愉快的事。
然而,我總不能任由電話鈴一直吵下去,我咕嚕著,拿起電話來,我聽到一個人道
:「衛先生?」
我在拿電話的時候,已經看到了時間,不禁無名火起,大喝道:「你倒真會揀時間
來打電話,你是甚麼人,明天不做人了?」
那邊呆了呆,才又道:「真對不起,我因為實在太興奮了,忘記了時間。」
而這時候,我也聽出那是王正操的聲音,我忙道:「是王博士麼?」
王正操道:「是的,你快點來,我給你看一點東西,你立即就來,我曾經答應過你
,讓你第一個分享我研究的成果的!」
我苦笑著:「真謝謝你,你找的時間真不錯。」
王正操道:「你一定要來,當你看到我研究的結果時,你才知道不虛此行。快來,
記得,我只許你一個人來。」
我沒好氣地道:「現在這樣的天氣、這樣的時間,你就算出清帖,也未必有人來的
,好吧,我來!」
我放下電話,白素也醒了,她著亮了電燈,我跳起來,穿了一件大皮袍,又圍上了
一條厚厚的圍巾,好在我的怪誕行為本就多得很,她也早已習慣,是以她只是瞪了我一
眼,翻身又自顧自去睡了。
我出了房間,只感到寒意自頭頂直到腳趾,我籠著手、縮著頸,來到了大門外,寒
風撲面而來,我不由自主,打了幾個寒戰,心中在詛咒著王正操,同時,罵自己是一個
大傻瓜。
當我來到了車房,取出車匙來之後,我的手冷得在發抖,以致竟無法將車匙插進匙
子孔內去,足足費了三分鐘之久,我才弄著了車子的引擎,有了暖氣,我人才又恢復了
活力。
我駕著車,直駛郊區,我將車子駕得十分快,是以當我到了王正操住宅的門口,用
力擂他的門,他打開門來時,也不禁呆了一呆:「你來得好快!」
我推著他:「快進去,外面風大得很!」
他也叫道:「進來,進來,我給你看!」
他拉著我,穿過了客廳,由一道樓梯,走到了地下室,一進地下室,我就看到地下
室十分大,裝置著許多儀器和控制台,分明是一間設備相當完善的實驗室,而看王正操
的情形,他正在徹夜工作。
在那樣的寒夜,他竟徹夜從事研究工作,這種精神,實在令人欽佩。
我急不及待地問道:「你要給我看甚麼?」
他先將我帶到了一張長桌子之前:「你看!」
我向那張長桌上看去,只見桌上攤著十多張白紙,每一張紙,大約有一寸見方,而
在每一張白紙上,都有些粉末。
那些粉末數量十分少,我懷疑如果我湊近去看的話,只要打一個噴嚏,就會令它們
失蹤,而這時,我鼻子發癢,正想打噴嚏。
所以,我並沒有俯下身子,只是直著身,看著那些粉末,那些粉末,大多數是閃光
的青白色、黃色,看來像是金屬粉。
我實在有點難以抑遏心頭的憤怒,大聲道:「這是甚麼鬼東西?」
而王正操卻顯出得意萬分狀的樣子來:「這些,就是我研究的成果!」
我又道:「這些究竟是甚麼?」
王正操逐張紙指著:「這是鋁粉,這是銀,那是金,而這裏是鋅、鐵、和鎂,我檢
查過它們的成分,毫無疑問,它們全是我所說的那幾種元素。」
我不禁啼笑皆非:「好了,就算是,那又怎麼樣,有甚麼好看?」
王正操睜大了眼睛:「怎麼?你難道不明白其中的意義,我的發明,可以使整個世
界的面目為之改觀,人類的文明將要重寫!」
如果說我不明白王正操的話,是我的愚蠢,那麼,好,我承認自己愚蠢,我已經不
準備再和王正操再說下去了,我認為王正操的神經有點不正常,可是,王正操接著而來
的一句話,卻令我呆住了!
王正操道:「你不明白麼,這些元素,是我複製出來的,你明白了麼?」
我呆住了不出聲,因為世界上,從來也沒有人,將「元素」這個名詞和「複製」這
個動詞連結在一起的。我忙道:「你那樣說,是甚麼意思?」
王正操突然按住了我的肩頭,搖著我的身子:「複製,你應該明白,複製!」
我搖著頭,表示我仍然不明白,王正操拉著我,向前走出了幾步,來到了一具十分
複雜的儀器之前,那儀器連接著好幾座電子裝置,儀器的本身是一塊凹形的金屬板,上
面有著另一塊平的金屬板。
王正操到了這儀器之前,按下了許多掣,然後他道:「拿一樣金屬的東西出來。」
我略呆了一呆,將我手中的一枚白金戒指除了下來,他接過了那白金戒指,放在那
微凹的、直徑約有一尺的圓板上,蓋上了那塊平板,然後,又按下了許多掣,最後,他
扳下了一個紅色槓桿,我看到有一隻秒錶,開始計時,在二十秒之後,他又扳回了那紅
色的槓桿,所有閃亮的燈,一起熄滅。
然後,他道:「看,別眨眼。」
看到了那古怪的儀器,和他那一連串的操作,我已經沒有眨眼了。這時,他掀起那
塊鐵板來,叫道:「你看,你看到了甚麼?」
我將眼睜得老大,老實說,我關心的是我那枚戒指,因為它是具有紀念性的東西,
當我看到那枚白金戒指還在的時候,我首先鬆了一口氣,別的,我看不到甚麼。
我拿了那枚白金戒指,王正操道:「你怎麼不感到奇怪?」
我苦笑道:「我真感到奇怪,因為我看你操作了半晌,甚麼結果也沒有!」
王正操揮著手,叫嚷著道:「你是個瞎子?難道你竟看不到甚麼?你看不到,在那
上面,已多了許多東西?」
我真是又好氣又好笑:「或許我要放大鏡才能看得到你所說的多出來的東西。」
我那樣說法,實在是任何人都可以聽得出,這是充滿了諷刺意味的話,可是王正操
的反應卻又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
他點著頭,竟然道:「也許是,我給你放大鏡。」
他真的轉過身去,拉開了一個抽屜,取出了一隻放大鏡來,交給了我。在那樣的情
形下,我著實有點啼笑皆非,可是我卻也無法不接受他的「好意」。
他將放大鏡交了給我,然後,興奮得漲紅了臉:「看,快看啊!」
我實在是不願意再用放大鏡去觀察的,可是在王正操的敦促下,我卻知道,如果我
不裝模作樣地看上一番的話,我是過不了關的。
所以,我將放大鏡湊在眼前,俯身下去,觀察那個微凹的表面,也就是剛才放過我
那枚白金戒指的地方。我是抱著甚麼也不會發現的心情去觀察的,可是當我才一俯身下
去,看到了那微凹的表面,看來十分平滑,但是在放大鏡下,卻可以看到它上面,佈滿
了一個一個極其細小的小孔,那種小孔,對我來說,好像不是第一次見到的了,但是我
這時,一時之間,卻想不起我在甚麼地方曾見過這樣類似的小孔。
在我看到那些小孔的同時,我也看到了,在那些小孔的旁邊,都有著一粒極細極微
的粉末,那一粒粉末在閃著光,看來好象是金屬粉末。
王正操已不斷地在道:「你看到了甚麼,說啊,你看到了甚麼?」
我據實道:「我看到了很多小孔。」
王正操又道:「小孔旁邊是甚麼?」
我道:「好像是金屬粉末!」
王正操歡呼了一聲:「讓開!」
他一伸手,動作近乎粗暴地將我推了開去,接著,他用了一支十分柔軟的掃子,在
那微凹的表面上掃著,然後,又用一張白紙,將掃聚在一起的一小撮金屬粉盛了起來,
遞到了我的面前。
當白紙遞到我面前之際,我已可以不必用放大鏡,就看到了那一小撮金屬粉了,雖
然它聚在一起,也不會比半粒米更大。
我吸了一口氣:「那是甚麼?」
王正操道:「是白金,不論你用多麼嚴格的方法來化驗,它們是白金,它們的成分
,和你的那隻戒指上的白金,一模一樣!」
我聽了之後,不禁有點火冒,我道:「王博士,我已經說過,我的戒指是有紀念性
的,你在我的戒指上,銼下一些粉末,是甚麼意思?」
王正操聽得我那樣說,先是一呆,接著,他便「哈哈」大笑了起來。
他笑得那樣開心,像是他已然開到了一個金礦一樣,而他笑得愈是高興,我也愈是
惱怒,正當我想再度向他嚴厲責問之際,王正操已停止了笑聲,道:「你的戒指,一點
也沒有損失!」
我怒道:「那麼,這些金屬粉是哪裏來的?」
王正操道:「是我複製出來的。」
我呆了一呆,一時之間,我不明白他那麼說是甚麼意恩,王正操又道:「你用過複
印機沒有?」
我腦中很混亂,我已經有一點意識到他想說甚麼了,可是那是無法接受的事情,我
除了點頭之外,甚麼也說不出來。
王正操又道:「你用過複印機,自然知道,一份文件,不論複印多少次,都不會有
甚麼損失的?」
我道:「可是現在,卻多了一些金屬粉出來。」
王正操立時大聲道:「是的,你怎麼還不明白?那是我複製出來的,我這具儀器是
立體複製機,可以複製出任何金屬!」
我呆住了不出聲,我腦中更混亂了。「立體複製機」這是一個我從來也未曾聽到過
的怪名詞。
王正操續道:「任何物質的基本組成是原子,而原子又是由電子組成的,電子的排
列組合方式的不同,就形成了各種不同的物質。如果你能夠改變電子的排列組合,那麼
,空氣可以變成金子,泥土可以變成白金,任何物質,可以轉變為其它的任何物質,只
要你能改變電子的排列組合。」
我呆呆地聽著,王正操的理論是對的,誰都知道,但是,誰又能做到這一點呢?
我問道:「難道說,你已經解決了這一個難題?」
王正操道:「初步,要是我解決了所有的難題,那麼,在剛才我的操作之後,你看
到的,就不會是一些白金的粉末,而是無數的白金戒指,和你手中那只一模一樣,滿滿
的一盆。」
我失聲道:「那樣,這隻盆簡直就是一隻聚寶盆!」我在那樣說的時候,其實還沒
有想到甚麼,只不過是為了王正操的話而聯想到了聚寶盆而已。可是我的話才一出口,
我就陡地呆住了:聚寶盆!
照王正操那樣的說法,他這具「立體複製機」簡直就是聚寶盆,而聚寶盆的碎片,
正是王正操千方百計要求得的東西,而且在那一剎那間,我也想起,那微凹的表面上有
許多小孔,而在我得到那聚寶盆的碎片之後,仔細觀察之際,我也曾發現那上面有許多
小孔,所以我剛才有似曾相識之感。
我呆了一會之後,立時瞪大了眼,張大了口,星著王正操。王正操道:「是的,你
真聰明,我這具立體複製機就是聚寶盆,唉,如果再給我有多幾片聚寶盆的碎片就好了
,我一定很快可以將立體複製機成功地製造出來。」
我呆了半晌,心中不知道有多少問題一起湧了出來,但是這許多問題擠在一起,卻
是凌亂得連我也不知道該如何發話才好,是以我不斷地說著「這個」、「這個」,但結
果卻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王正操望著我:「你對我初步研究的成果有懷疑?如果你有懷疑的話,我還可以再
試一次給你看看,你身上還有甚麼金屬物品?」
我忙道:「那倒不必了,我沒有甚麼懷疑,可是,你的意思是說,沈萬三的聚寶盆
是一具立體複製機?這不是笑話?」
王正操卻正色道:「那有甚麼笑話,你未曾讀過有關沈萬三聚寶盆的記載?」
我道:「我當然知道,但是那一切難道全是真的,真有那樣的事?」
王正操道:「在我未曾看到聚寶盆的碎片之前,我自然將那些傳說當作神話,可是
當我一看到那聚寶盆的碎片時,就完全改觀。」
我道:「你在那碎片中看到了甚麼?」
王正操道:「我看到的,是一件精密之極的儀器的一部分,我看到上萬個細小得直
到如今人類科學還無法製造出來的電子管被串連在一起,而線路的複雜更是難以形容,
我一眼就看出,它如果是傳說中的聚寶盆的碎片的話,那麼聚寶盆就一定是一具可以複
製金屬的立體複製機。」
我一面點著頭,一面道:「就和你這具一樣?」
王正操聽我那樣講,不禁苦笑了起來。
王正操道:「我的這一具?我這一具與之相比,就象是石器時代的人剛發明的輪子
,和現代的汽車相比一樣,相差實在太遠了,我相信沈萬三的那具聚寶盆,是手提的小
型立體複製機,就算我的製作完全成功,想要造出一隻那樣子的聚寶盆來,也不是我這
一生之中所能做得到的了。」
我呆了一呆,道:「那麼,沈萬三的那隻聚寶盆又是誰製造的呢?」
王正操道:「我問過我自己,我想只有一個可能,那只聚寶盆,是外大空、別的星
球上的高級生物,到過地球,留在地球上的。除此之外,根本不可能有這樣的精密的製
品,地球人再過一千年,也造不出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從前,人們只將沈萬三的聚寶盆,當作是神話的傳說,從來
也沒有人,試從科學的角度,解釋過聚寶盆放下東西去,「隨手而滿」是怎麼一回事?
而如今,王正操的解釋,顯然是唯一的解釋,所謂「聚寶盆」實際上,是一具根據改變
物質電子排列組合,而改變物質原理而造成的立體複製機。
王正操又道:「而且我也可以肯定,沈萬三的那聚寶盆,動力來源是太陽能,因為
我在聚寶盆的碎片中,找到了一組細小的晶體,有著極強的聚光作用,可以利用無窮無
盡的太陽能,不像是我那具一樣,每操作一次,所耗費的電量,足夠買十七八兩白金的
了。」
我腦海裏仍然一片混亂:「照你那樣說,也不對啊,為甚麼朱元璋拿了聚寶盆去,
『取視無驗』?要不然,他也不會將聚寶盆打碎了!」
王正操道:「這正是聚寶盆必須聚集太陽能才能進行一連串操作的原因,我相信沈
萬三在初得了聚寶盆之後,第一次是無意之間發現聚寶盆的秘密的,記載中不是說他將
聚寶盆當作『浣手器』麼?可能是暴露在日光之下。而以後,他一定已知道了必須在日
光之下聚寶盆才起作用的秘密,他將聚寶盆獻給了皇帝,卻保留了這個秘密,皇帝自然
不會在太陽下試聚寶盆,所以,聚寶盆也就成為廢物了!」
我眨著眼,仍然沒有法子說得出甚麼來。
第六部:打開人類科學的新紀元
王正操續道:「我第一次得到了那碎片,化了極長的時間,將那碎片拆了開來,我
已從那碎片中,得到了一些基本的概念,我就開始從事研究工作。然而,那一片碎片卻
不能滿足我的需要,正如七百年前的人,無法從電視機的一部份,而仿造出一隻電視機
來一樣!」
我道:「所以,又希望獲得第二片?」
王正操道:「是的,第二片給了我極大的幫助,使我有了初步的成功!」
我搖著頭:「現在你造成的,不是聚寶盆,而是散寶盆。」
王正操怒道:「甚麼意思?」
我道:「是你自己說的,你一次操作,所耗的電費,可以買十七八兩白金,而你所
得的是多少?」
王正操立時道:「我還未曾研究成功,等我成功了,你想想,我可以要甚麼就有甚
麼,任何貴重金屬都會源源不絕而來,那是甚麼樣的情形?」
我心頭怦怦地跳著,心中想,真的,那是甚麼樣的情景!
王正操嘆道:「再給我幾片聚寶盆的碎片就好了,或者,再給我一片,我就可以參
考著解決難題了!」
我望著他,王正操提高了聲音,他簡直是在大聲疾呼,他道:「你知道了麼?只要
再有一片,我就可以製成一隻聚寶盆,你的白金戒指放下去,不到五分鐘,就可以變成
幾千隻、幾萬隻,任何金屬,都可以複製出來,你明白了麼?」
他叫到後來,雙手扶住了我的肩頭,用力地搖著。
我並沒有制止他,困為一個人有了那樣的發現,是應該如此興奮的!
我竭力使自己鎮定下來,我將整件事,迅速地在腦海中歸納了一下。
在經過了初步的歸納之後,我得到了以下幾點結論:
(一)沈萬三的聚寶盆,是來自外太空的「立體複製機」,製造出這個立體複製機
的「人」,他們的科學水準,比地球人高出了不知多少倍。
(二)我和王正操得到的碎片,就是當年被明太祖朱元璋打碎的「立體複製機」的
碎片。
(三)立體複製機複製任何金屬物品的原理,是利用無窮無盡的游離電子,改變它
們的組合排列,使它們成為各種不同的金屬元素。
(四)王正操以他超卓的科學技能,在那兩片碎片之中,得到了製造「立體複製機
」的知識,他已經獲得了初步的成功。
(五)他還需要那聚寶盆的碎片,作為參考,那麼,他就可以做出完善的、大型的
「聚寶盆」來。
我將這幾點,想了又想,王正操已不再搖撼我的身子,他只是以一種狂熱的眼光,
望定了我。我苦笑了一下:「你望住我有甚麼用?我沒有辦法再弄一片那樣的碎片來。
」
王正操的回答,快得出奇,他道:「你能的,你能弄到第二片,一定能弄到第三片
。」
我搖了搖頭,沒有說甚麼,因為我發現王正操的情緒是在如此的狂熱之中,他根本
無法接受任何合理的解釋,也就是說,他已有點不可理喻了。
果然,他立時又道:「你去想想辦法,我來繼續研究它,我們合作,你想想,如果
我們成功了,如果我們成功了!」
他連說了兩遍,接著,便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未曾向下說去,事實上,的確很難向下說下去,因為如果他成功了的話,那真是
難以想像的,如果他將他的成功公開出來,那麼每一個人都可以用黃金來起屋、用白金
板來裝飾牆壁。如果他成功了,「金本位」這件事,根本不再存在,金子比泥上還賤,
那會引起一種甚麼樣的變化,的確難以想像。
而如果他成功了,並不公開他的秘密,那麼,他自然又是另一個沈萬三,他可以在
一天之內,獲得比美國國家金庫中更多的黃金;在一天之內,他可以成為世界上最富有
的人,連科威特的酋長,也瞠乎其後。阿拉伯酋長有的只不過是石油,而他,可以有任
何金屬,他甚至可以大量複製鈾。
王正操仍然望著我:「一切靠你了,你去想辦法,我保證,在我成功了之後,我們
兩人,對所得的利益,平均分配。」
我嘆了一聲,那時,我的腦中仍然很亂。
我在回想著我找石文通,談及那聚寶盆的碎片的情形,石文通曾告訴我,當時,他
們的祖先,那幾個太平天國的將領,掘到的碎片,一共有四片之多。
而我們現在得到了兩片,那也就是說,在理論上而言,至少還有兩片,不知下落。
自然,要得到那兩片,是極其困難的事,但是困難並不等於做不到。
而且,為了那麼偉大的成就,事情進行起來,就算再困難的話,似乎也值得試一試
。
我想了片刻:「好,我再去試試!」
王正操的神情,就像是他已得到了第三塊碎片一樣,高興得跳了起來:「只要你肯
去找,一定找得到的,一定找得到的!」
他講到這裏,頓了一頓,神情又變得極嚴肅:「記得,千萬不能將我的發明對任何
人說起,甚麼人也不能說。」
我略呆了一呆:「我可以答應你不對別人說,但是我的妻子,自始至終參與這件事
,我回去之後,得對她將經過的情形講一講。」
王正操叫了起來:「不行,沒有一個女人是可以守得住秘密的。」
我立時道:「你弄錯了,她絕對可以保守秘密!」
王正操團團轉了半晌,才勉強地道:「好吧,可是你要知道,如果我們的秘密傳了
出去,那麼,我的研究必然受到各種各樣的干擾,對你、對我,都沒有好處,所以我才
要保守秘密。」
我點頭道:「我自然明白。」
王正操搓著手:「為了堅定你的信心,可要我再操作一次,給你看看?」
我大感興趣,忙道:「為了堅定我的信心,你最好讓我來操作一遍,而由你指導、
解釋!」
王正操道:「好的。」
我取出了一柄鑰匙來,放在那微凹的金屬板上,然後蓋上了那塊平的金屬板。
王正操指導著我,按下許多掣鈕,一面道:「在整個操作過程中,放在裏面的金屬
品,起的只不過是一種觸媒的作用,好在一連串複雜的過程之中,使吸收到的游離電子
,照這種金屬的電子排列方式來組合。」
我一面照他所說,按下各種各樣的鈕掣,看著幾具比人還高的電子儀器閃著各種各
樣的光亮,一面道:「可惜現在,複製出來的,只是一些粉末。」
我只不過是無意間這樣說了一句而已,卻未曾料到,我的話,居然大大傷了王正操
的自尊心,他立時漲紅了臉:「你別小看了一些粉末,居禮夫婦當年,在一噸焦煤之中
提煉出來的鐳,只不過是瓷皿底上的一些痕跡,但是鐳就是那樣被發現的。
我聽了他的話,心中陡地一動,忙道:「王博士,你知道麼?就算你的研究工作沒
有再進一步的發展,你也可以說是成功了。」
王正操愕然道:「甚麼意思?」
我道:「現在,你的這具立體複製機,每一次,都可以複製出少量的粉末來,用來
複製白金,自然是虧本的,因為它要耗去大量的電能,但是你想想看,如果它被利用來
複製貴金屬的話……」
王正操道:「例如鐳。」
我道:「是啊,每一次,能夠得到那麼一點鐳粉的話,也已是了不起的成就了!」
我以為我的話,一定會使王正操大大興奮了,可是王正操在聽到了我的話之後,卻
現出了一臉的不屑之色,自鼻於之中,發出「哼」地一下冷笑來:「你怎麼那麼容易滿
足?一些粉末,算得了甚麼?我要完全的成功!」
我聽他那樣講,便不再說甚麼,最後扳下了那紅色的槓桿,然後,又過了片刻,扳
回槓桿,揭起那塊金屬板來。
上一次,我要用放大鏡才能看清那些粉末,但是這一次,因為我事先留意,是以我
立即就可以看到那些粉末了,這一次,是銅粉。
王正操又用那柔軟的刷子,將那些粉掃在一起,放在我面前。
老實說,我無法不承認他的確是創造了一個了不起的立體複製機。我吸著氣道:「
好,我再去找聚寶盆的碎片,祝我們成功!」
王正操和我緊握著手,我告辭出來。
外面的寒風,一樣如此凜冽,但是我卻一點也不覺得冷,我心情的興奮,使我完全
忘記了寒冷,如果現在不是天還沒有亮,我一定立即去找石文通了。
我先回到了家中,將我見到王正操的情形,和白素說了一遍,她起先不相信,在我
的敘述中,不停地打著呵欠,可是她卻無法回答我的那幾個問題。
我問她:「你不信有立體複製機那回事,那麼,你能解釋沈萬三的聚寶盆是怎麼一
回事?為甚麼東西一放下去,就能滿盆都是?」
妻揚了揚眉:「那或許是一件法寶。」
我立時道:「所謂寶物,其實就是科學製成品,那吒的鳳火輪,就是今天的機器腳
踏車,千里眼就是電視,掌心雷也和手榴彈差不多,所以,聚寶盆,就是立體複製機,
毫無疑問。」
妻笑著:「我不和你爭論,可是首先得肯定一點,沈萬三有聚寶盆,這個記載是不
是可靠?」
我也笑了起來:「現在已不是這個記載可靠不可靠的問題了,事實上,我們得到的
碎片,在專家的眼中,一眼就看出那是精密之極的電子儀器。」
她仍不感興趣,再打了一個呵欠:「我不是早已說過了麼?它像是一個太空船的碎
片。」
我不禁說不出話來,因為事實上,她的確是早已那樣說過的了。
在那樣興奮的神情下,我是無法繼續睡得著,我又在書房中看著許多有關沈萬三的
記載,發現那隻聚寶盆,除了是「立體複製機」之外,簡直不可能是別的東西。
王正操的發現實在太偉大了,可以說是打開了人類科學的新紀元。因為直到目前為
止,人類科學對於「重現」這一方面,只能停留在「平面」階段,或者說,只是停留在
「虛像」的階段,而沒有實體的。
照片是平面的,電視是平面的,有所謂「立體電影」,但是那只不過是利用光線所
造成的一種視覺上的錯覺而已。但是王正操卻開了一個新的紀元,他創造了立體,改進
了另一空間。
立體複製機,從立體複製機聯想開去,將來就可能有立體電視機,而如果立體複製
機經過改良,可以複製一切物品,那麼,人只要造出一輛汽車來,在一天之內,就可以
複製十萬輛,所有的其它機器全被淘汰,無窮無盡的游離電子,成為人類取之不盡、用
之不竭的財富,到那時候,人真的可以要甚麼就有甚麼,世界上再也沒有紛爭、困擾了
。
我一直呆呆地想,做著「白日夢」,等到我陡地驚醒之後,天已大亮了。
由於興奮,我一點也不覺得疲倦,我匆匆吃了一點東西,就去找石文通。
等到我到了石文通原來的住地,才知道他已經搬走了,幸而他的鄰居有他的地址,
我又按址找了去。石文通見了我,歡喜莫名,他道:「我已用你給我的錢,開了一家小
店子。」
我道:「那很好,現在,我還想要一片聚寶盆的碎片,你有辦法麼?」
石文通呆了一呆:「還想要一片?據我祖父說,那東西,一共被掘出來了四片,可
是還有兩片早已下落不明了,上哪兒找去?」
我早知道石文通會那樣回答我的,所以倒也不是十分失望,我只是道:「那麼,你
盡量留心著,一有消息,立即通知我。」
石文通連連點頭:「那東西有甚麼用處啊。」
我自然不便將真相告訴他,只好含糊其詞地道:「那是古董,很值錢的。」石文通
皺著眉:「好,我來想想辦法,在同鄉人之間,盡量找找那兩個人的下落,我知道他們
一個姓蕭,一個姓楊,可能他們還在南京,也可能他們的後人也來到了這裏。」
聽得石文通那樣講,好像事情還不是絕望,我又簽了一張支票給他,作訂金,石文
通人倒老實,他推辭不要,我將之塞在他的口袋之中,要他一有消息,就立即來通知我
。我又去找王正操,將石文通的話轉告給他,王正操高興得不得了,他道:「最好那兩
片一起找到就好了,那我可以將立體複製機,製造得更完美了。」
當天一天,我和他一起在實驗室中,聽他解釋著許多複雜的理論和他的立體複製機
還存在的難題,我有的懂,有的聽懂,但是都囫圇吞棗聽著。我答應王正操,一有消息
,就立即告訴他,就和他告辭了。
在那天之後,我並沒有再和王正操怎麼見面,因為我怕打擾了他的研究工作,但是
我們倒經常通電話,王正操是一點時間觀念也沒有的,他想起甚麼時候要找我,就會拿
起電話來,有時在半夜,有時在清晨。
而他打電話給我,大半是為了催促我加緊去尋找聚寶盆的碎片。我給他弄得啼笑皆
非,因為這絕不是因為著急,便可以達到目的的事。
我也照樣去催石文通,可是石文通那方面,卻一點頭緒也沒有。
而當我在電話中問及王正操,他的研究工作是不是進展之際,他的回答總是「沒有
」,話氣顯得很沮喪。而且愈來愈沮喪。
到了一個月之後,天氣已經漸漸暖和了,石文通突然來到了我的家中,他高興地道
:「衛先生,總算不負所托,有下落了!」
我高興得直跳了起來:「找到了?」
石文通忙道:「只是聽人家說,其中的一片,有人看到過,是在那姓楊的家裏!」
我忙道:「那姓楊的住在甚麼地方?」
石文通苦笑了一下:「看到的人,是在十多年之前看到的,那時,姓楊的住在南京
,我又去打聽過,那姓楊的已經死了,他的兒子好像不住在南京。」
聽到了那姓楊的住在南京,我已經涼了半截,更何況那姓楊的已經死了,而且,他
的兒子也不在南京。
我呆住了出不得聲,石文通道:「真是沒有別的辦法了,那姓蕭的根本打聽不到下
落,我知道姓楊的是一個有錢人家,他們家的大屋在南京很有名,如果到他家的大屋去
找一找,或者有些希望。」
我苦笑道:「到南京去?」
石文通也苦笑著,我拍著他的肩頭:「不論怎樣,我謝謝你。」
在送走了石文通之後,我略想了一會,便又去找王正操,當我見到他的時候,嚇了
一大跳,他憔悴得可怕,一見到我,就道:「要是再找不到另一片碎片的話,我可能要
瘋了!」
我將石文通的話轉告了他,他呆呆地聽著,過了好一會,他才道:「是那樣啊!」
我也不知道「是那樣啊」究竟是甚麼意思,我想告訴他,就算有人到南京去,那也
是沒有希望的了,因為十幾年來的變動是如此之大,誰會一直保留著一片一點用處都沒
有的東西?但是我卻沒有說出來,我反倒道:「王博士,如果你將你的研究工作,由科
學先進的國家,集中力量來研究,或者很快就會有成就的。」
王正操卻發起怒來,喝道:「胡說,我絕不會公開的,你走吧!」
他下了逐客令,我自然也沒有辦法再逗留下去,所以只好走了。第二天,我打了一
個電話給他,電話響了很久,沒有人接聽,我放下電話,沒有在意。第三天我又打了一
個電話給他,又是沒有人接聽。
我呆了半晌,肯定已有甚麼事發生了,我決定去看看他,等我到了他的住所之後,
敲門敲了很久,也沒有人來開門,結果,我是撞門進去的。
當我撞門進去之後五分鐘,我就肯定屋中沒有人。在地下實驗室中,那些電子儀器
仍然在,但是那一片微凹的金屬板卻不見了,顯然已被拆了下來。
我大聲叫著,也沒有人應我,而我根本無法在別人處打探他的下落,因為他一個人
生活,完全不和外界發生任何接觸。
王正操失蹤了!
在他失蹤之後的第三天,我突然想起那天王正操在聽我說起那姓楊的舊屋在南京時
的奇怪神情,我立時明白他是到了甚麼地方去了,他到南京去找那另外一片聚寶盆的碎
片去了!
當我想通了這一點的時候,我不禁苦笑,我自然希望他能夠回來,但是像他那樣的
科學家,去了之後,回來的可能性實在太少了。
一直到了半年之後,王正操仍然音訊全無,而我有一個機會,趁一班科學家在此地
舉行會議的時候,帶他們去看了王正操的實驗室,但是沒有人說得上那些儀器是有甚麼
用處的。
而當我提及「立體複製機」和聚寶盆之際,所有的科學家都笑得前仰後合,完全將
我的話當作夢囈一樣。
唉,我發現,一個偉大的、能改變人類文明的科學家,必須有豐富的想像力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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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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