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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妾記 作者:沐軼 (已完成)

第一百五十一章 懷疑


  這楊老太爺是楊秋池的長輩,所以,楊秋池等人進了村之後,便下馬步行來到了楊家大院。

  龐管家已經知道楊秋池失憶,並從他迷茫的眼神中也發現,他不認識楊老太爺,連忙哈著腰給楊秋池介紹道:「正中穿紅錦長袍的老人,就是咱們楊老太爺。」

  楊秋池往那一群人望去,果然,正中一老者,紅錦長袍,頭髮花白,一縷長髯也花白了,看年齡比宋同知要稍大幾歲。

  楊秋池搶步上前,整理衣冠就要下拜。楊老太爺連忙上前攙住:「賢侄,你現在是知縣大老爺了,怎麼能行此大禮,折殺伯父我了!呵呵呵。」

  楊秋池當然不是要真的下跪,腿肚子只是彎了彎而已,當下借坡下驢,站直腰。

  楊秋池向楊老太爺引見了宋同知。楊老太爺果然大喜過望,他沒想到寧國府宋同知也隨楊秋池一同前來,真是喜出望外,又知道兩人是同年,同榜舉人,宋同知還通過這個關係與楊秋池認了親,連稱緣分。

  楊老太爺將眾人引進了楊家大院,到客廳分賓主落座。

  楊秋池先讓南宮雄將禮物抬上來,滿滿幾大箱,當眾打開,金銀珠寶、綾羅綢緞,耀眼生輝。

  楊老太爺一家老小見楊秋池出手如此大方,都是十分的驚喜,相互之間的親熱也又增加了幾分。

  滿滿一客廳的人,楊秋池一個都不認識,反倒是那些男男女女對自己顯得十分的熟悉和親熱。雖然這份親熱很明顯帶有誇張的成分。

  見楊秋池傻乎乎不認識人,楊老太爺有些奇怪。楊母趕緊解釋說,兒子曾經被怪風捲走,回來之後就把以前的事情全都忘光了。

  楊老太爺這才恍然大悟,連聲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現在楊秋池中舉當官,那就是那場大難帶來的福氣。一眾人等也都微笑著連連點頭。

  既然楊秋池失憶了,楊老太爺就給楊秋池一一介紹見禮。

  首先是楊老太爺的原配潘氏。是一個頭髮花白地老婦人。胖胖的身子有些發福,臉上油光粉亮的,好像塗了一層豬油。楊秋池拱手施禮,這潘氏倒也懂規矩。知道楊秋池如今是縣太老爺,可不是以前村子裡那小地痞。雖然自己是長輩。卻還是道了個萬福還禮。

  接著潘氏的兒子楊清水和媳婦周氏抱著五歲地小女兒草兒上前見禮。

  楊清水比楊秋池大幾歲,是楊秋池地堂兄。楊清水一席長袍,人如其名,清清瘦瘦的。顯得很文雅。

  楊老太爺介紹說,自從三姨太郭氏上吊死了之後,這楊清水也離開了楊家村。到外面遊學去了,直到前兩天才特意趕回來過年祭祖。

  楊清水的媳婦周氏也是個文文靜靜的女孩子。生了一個五歲地女兒,小名草兒。由於還沒生兒子,楊老太爺原來張羅著給楊清水納一房小妾,只是楊清水外出遊學一直不回家,這件事就耽擱了下來。

  二姨太張氏上前見禮,她是楊老太爺的第一個小妾,身材倒還不錯,雖然將近四十了,卻打扮得很花哨,翠綠長裙上加了一件大紅花祅,臉上塗著厚厚地白粉,見禮時象小姑娘似的掩嘴而笑,臉上的白粉簌簌往下落。

  楊秋池暗歎,雖然明朝的胭脂水粉質量可能不太好,不過,這二姨太抹得也太多了點吧。

  二姨太給楊老太爺生地是個女兒,名叫楊艾筱,今年十七歲,是楊秋池的堂妹,還沒出閣,上前給楊秋池見禮。

  楊秋池聽楊老太爺介紹之後,不知道是楊老太爺口齒不清還是自己沒聽清楚,楊秋池聽這楊艾筱的名字,怎麼都像楊愛笑。

  這女孩走過來給楊秋池見禮地時候,腰姿亂扭,滾圓的屁股甩東甩西地,比模特的貓步還要貓步。未曾開口,便咯咯咯笑個不停,笑的時候倒不像她娘,也不掩嘴,露出一排東倒西歪的牙齒,已經微微發黃,看了讓人直倒胃口。她自己感覺倒很良好,一雙小眼睛一個勁到處亂放電。

  最後,奶媽呂氏抱著一個兩三歲的小孩子上來見禮。

  這呂氏三十歲出頭,大手大腳,一看就是那種山村少婦。聽了楊老爺子的介紹之後,楊秋池這才知道,這奶媽呂氏懷裡抱著的,就是兩年前去世的三姨太郭氏的遺腹子,小名山兒。

  楊老太爺家人與楊秋池他們見過禮之後,又給楊秋池引見了村裡的幾個有功名的長輩。

  引見完畢,楊老太爺還就以前沒讓楊秋池進祠堂祭祖的事情,鄭重其事地向楊秋池陪罪,現在楊秋池中了舉人當了官,也納了小妾,雖然兒子還沒生,那也是走出了第一步了。

  族長道歉,楊母可不敢當,再說了,的確是兒子不爭氣,沒有人繼承香火,也難怪族長不讓進祠堂。

  這個過節說破了,大家也就一笑了之。

  楊老太爺當晚大擺宴席,給楊秋池等人接風。族裡眾鄉紳紛紛都來給楊秋池敬酒,楊秋池是來者不拒,喝得有些頭大。

  酒席上聊起納妾的事情,楊老太爺知道楊秋池連納了兩房小妾,都被一個神秘的女人劫走,也覺得很奇怪。便建議讓楊秋池下次納妾後,就躲到楊家村來,把兒子生了再說。

  這個主意高明,楊秋池心裡讚道,惹不起還躲不起嗎?這神秘女人將自己的小妾一個接著一個劫走,這樣下去可不行,納再多的小妾都沒用。實在不行,恐怕也就只有躲起來生兒子了,天下那麼大,隨便躲到哪裡,這老虔婆也找不到。不過這樣也太窩囊了。

  酒宴散的時候,夜已深了。楊老太爺親自將楊秋池等人領到內宅客房安頓。

  楊家大院分裡外兩處宅院,用一丈多高的高牆隔開。只有一個大門進出,有點類似於衙門的內衙。

  外宅是傭人、家丁等人居住。內宅才是楊老爺子和家人們還有幾個貼身小丫環住的。內宅裡又有很多小院子,每位夫人、姨太太、少爺和小姐都有自己相對獨立的小院。

  楊家大院的客房也分內外,貴客就安排在內宅。

  楊秋池他們就住在內宅地貴賓客房裡。在一座單獨的小院裡。是一棟二層小閣樓。

  安排妥當之後,眾人在客房二樓大廳坐下閒聊。

  楊老太爺見楊秋池和宋同知等人都有些醉意,便吩咐龐管家去通知丫環端紅糖綠豆湯來給楊秋池等人醒酒。

  楊秋吃等人喝了一碗紅糖綠豆湯之後,果然清醒了許多。

  聊了一會之後。宋同知等人告辭回房睡覺了。楊老太爺說有點小事想和楊秋池私下聊聊。楊秋池雖然有些醉了,但還是強打精神。與楊老太爺來到外面的走廊上。

  從走廊往外看,遠處有一座小閣樓,清冷的淡淡地月光,透過雲層。照在小閣樓地青磚碧瓦之上,隨著雲層的慢慢飄動,那斑駁的月光也在青磚碧瓦上跳躍飄動。遠遠看去,卻跟森森的鬼火似地。

  山村的夜晚格外地寂靜。楊老太爺看著那小閣樓。歎了口氣,半天,才對楊秋池說道:「賢侄,我的三姨太,也就是你郭姨娘,給我生了一個兒子,可是,唉~!」

  楊老太爺又長歎了一口氣,好半天才續道:「你可能也聽說了,你郭姨娘死前,曾經發過花癡,我擔心的就是這個,我不知道她以前是否背著我發過,如果是那樣的話,那這孩子……唉~!」

  楊秋池已經隱隱約約猜到了楊老太爺地想法,沒有接腔,靜聽他說下去。

  楊老太爺扭過頭看了一眼楊秋池,花白的鬍鬚抖動了幾下,又續道:「所以,我一直懷疑這個小孩不是我的。聽說你是破案高手,破了好幾件大案子,廣德縣都把你傳得跟神仙似地。我那時就想請你回來幫幫伯父我,只是一直沒機會。這次終於將你請來了。」

  楊秋池躬身施禮:「伯父過獎了,秋池愧不敢當。如果有什麼秋池能幫上忙的,伯父儘管開口就是。秋池定當盡心竭力。」

  楊老太爺點了點頭,遲疑了一下,終於說道:「伯父我是想,想請賢侄你,幫我查一查,這孩子究竟是不是我的兒子!」

  果不出自己所料,楊秋池暗想,原來,這楊老太爺請自己回楊家村,不僅僅是因為自己中舉人光宗耀祖,給他增了光,還因為他有求於己,要自己幫他查一查這個兒子究竟是不是他自己的親生兒子。

  親子鑒定不是難事,要是自己卡車上那些DNA檢測設備都還在,而且有足夠的電力,作親子鑒定非常容易。

  不過現在這些設施都沒了,那就有些難辦,自己現在只能進行血型鑒定,而且這些鑒定器材和試劑還都在寧國府,馬上還做不了。

  在親子鑒定上,血型某些時候可以用來排除親子關係,比如說,父親是a型,母親是ab型,而他們的兒子如果是O型的話,這個兒子就絕對不可能是它們的。也就是說,血型可以認定小孩不是他們的孩子,卻不能肯定這小孩就是他們的孩子。

  不過,如果能排除這小孩山兒與楊老太爺之間的存在親子關係,那也就達到了目的了。

  楊秋池點點頭,說道:「小侄一定盡力。」想了想,又道:「要查清這個問題,小侄需要伯父、山兒小堂弟的一點血。還需要郭姨娘的一點血。」

  說到這裡,楊秋池馬上想到,這郭姨娘已經在兩年前上吊死了,到哪裡去找她的血呢?

  楊老太爺雖然不知道血型鑒定這麼現代的問題,但古代有滴血認親的說法,因此,楊秋池提出要他們三個的血,也在情理之中,說道:「我和你小堂弟的血都好辦,唯獨你郭姨娘的血。她已經死了,到哪裡去找呢?」

  楊秋池想了想,小心地說道:「沒有血的話,開棺驗屍。提取一點郭姨娘地頭髮、肌膚什麼的都行。」雖然郭氏已經死了兩年。很可能已經白骨化了,但是,從骨頭、毛髮中都可以檢測出血型,並不要求必須是新鮮血液。

  「開棺檢驗?」楊老太爺皺了皺眉。這是很忌諱的事情,不過。究竟這山兒是不是自己的兒子,這對他來說更加重要,如果不是自己的兒子,自己戴了綠帽子且不說。還白白替別人養兒子,這等奇恥大辱他楊老太爺是決不能忍受地。

  楊老太爺問楊秋池:「這開棺檢驗,能查清楚嗎?」

  沒有DNA堅定。這可不敢打保票,楊秋池說到:「有希望。但不敢說一定能查清楚,小侄只能盡力。」

  「有希望就好!」楊老太爺點點頭,下定了決心,「明天早上咱們就去開棺檢驗吧。」

  楊秋池點頭同意。兩人又說了一會閒話,夜深了,月亮躲進了雲層,遠處那小閣樓頓時暗了下來,在黑漆漆的山的映襯裡,分不清哪是山,哪是閣樓。

  這時,楊秋池才發現,那小閣樓上沒有燈光,整棟樓都是漆黑一片,有些奇怪,問道:「伯父,那棟小閣樓沒人住嗎?怎麼黑古隆冬的?」

  楊老太爺抬眼看了看那小閣樓,說道:「你郭姨娘就是在那小閣樓客廳地房樑上吊死的。從那以後就沒人住在那裡了。我一直想拆了它,又有些不忍心,就這樣拖下來了。」

  楊秋池馬上想起楊母說地話,難道,這就是那鬧鬼的小閣樓嗎?楊秋池不相信鬼神,也就不在乎這些,隨口問道:「伯父,小侄聽說這小閣樓鬧鬼,是嗎?」

  透過身後屋裡傳出來的燈光,楊秋池明顯感覺到,楊老太爺的臉色變得煞白,兩隻眼睛充滿了恐懼,他的目光避開了那座小閣樓,支吾道:「很晚了,你睡吧。我走了。」

  沒等楊秋池反應過來,楊老太爺便轉身急匆匆下了樓走了。好像生怕楊秋池會繼續追問什麼似的。

  夜已深了,楊秋池瞌睡也來了,進屋關上門。馮小雪幫楊秋池洗了腳,兩人寬衣上床,相擁著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楊秋池睡夢中醒了過來,口渴得難受,要是在家裡,楊秋池就叫馮小雪的丫環小蝶端茶來了。但這是在楊家大院地客房裡,是單間,所以小蝶等三個貼身小丫環雖然都一起來了,但被安排睡在了隔壁。

  沒辦法,楊秋池只好自己爬起身下床,搖搖晃晃走到圓桌旁,端起茶壺,咚咚咚一口氣喝了大半壺,這才將茶壺放下。

  楊秋池轉身想回床上,突然,隱隱約約聽到外面有女人的哭聲,一下子想到了那個鬧鬼地小閣樓,頓時睡意全消。

  那哭聲就是從小閣樓方向傳來的。楊秋池豎著耳朵仔細聽了聽,這哭聲抽抽噎噎,時斷時續,聽得真真切切,絕對不是錯覺。難道是自己在做夢嗎?楊秋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很疼,不是夢!

  他是法醫,從來不相信鬼神,不過,這夜深人靜的時候,突然聽到鬧鬼的小閣樓傳來女人的哭聲,心裡多少還是有些發毛,又有些好奇。

  他沒叫醒妻子馮小雪,生怕她聽到之後害怕,悄悄的走到門邊,拔下門閂,將兩扇門微微打開了一條小縫,從小縫往外看。

  月光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從雲層裡出來了,依舊清冷地照在遠處那小閣樓的紅牆碧瓦上,像他無數次解剖的屍體臉上的顏色,慘白慘白的。

  那哭聲就是從小閣樓裡傳來的,雖然不大,卻很清晰,時斷時續。

  那小閣樓自從三姨太郭氏吊死之後,不就鎖上再沒人住過嗎?那麼,在漆黑的小閣樓裡哭泣的人會是誰呢?難道真是鬼嗎?

  楊秋池是不相信鬼的,所以他打開了房門,走到走廊上,手撐欄杆,往小閣樓張望。

  那哭聲停了,只剩下慘白的月光。

  楊秋池等了一會,那哭泣的女人彷彿知道楊秋池注意到了她,停止了哭泣。

  見沒有動靜,楊秋池轉過身正要回房間,那哭聲又響了起來,很淒涼,很無助,不知怎的,楊秋池覺得這哭聲越聽越熟悉。

  猛然,楊秋池心口好像被重重地擊了一錘,整個人都呆住了,因為他發現,這個哭聲很像是泥娃娃宋晴的!

  楊秋池轉身撲到了欄杆上,想要喊,但哭聲又停住了。他不敢確定自己的判斷,泥娃娃宋晴怎麼會到了楊老太爺家呢?難道是楊老太爺派那女賊偷走了泥娃娃?

  不對,那女賊恐怕不是楊老太爺這種土財主能指使的。難道是女賊放了宋晴,而楊老太爺又偶然遇到宋晴,將她劫到了楊家大院,並對自己謊稱小閣樓鬧鬼?

  說不通!如果是這樣,楊老太爺不會將宋晴放在自己對面的小閣樓裡,他有的是地方。

  楊秋池腦袋轉得飛快,如果這小閣樓上的哭泣的女孩是泥娃娃宋晴,那很可能是個誤會,要不然,其中一定有一個天大的陰謀!

  雖然現在不敢斷定那個哭泣的女孩子就是自己的小妾泥娃娃宋晴,不過,既然發現了泥娃娃的蹤跡,哪怕只有一點點,楊秋池也絕對不會錯過。

  於是,他決定去探個究竟。
第一百五十二章 鬼屋


  由於這個女孩子很可能是宋晴,而又涉及到自己的長輩,楊家村的族長,再沒有弄明白事情真相之前,沒有弄清楚楊老太爺將宋晴關在小閣樓裡的真是用途之前,楊秋池不想把這件事鬧大,所以,他決定不叫別人。甚至包括宋芸兒和護衛南宮雄。

  反正那把七七式手槍一直綁在自己的右小腿上。這玩意比高手還要高手,保護自己的安全已經足夠了。再說了,這是楊家大院,沒有外人,內宅大門已經鎖上,連外面的家丁都進不來,而自己也沒有發現楊老爺子及其家人對自己有什麼惡意。

  楊秋池快步下樓,來到小閣樓的院子門口,很奇怪,這院子門居然半開著。

  這楊老太爺不是說這小閣樓一直是鎖著的嗎?難道,剛剛有人進去過嗎?

  楊秋池仔細觀察了一下大門,雖然有月光,但非常的昏暗,根本看不清楚。

  還是小心為上。楊秋池蹲下身子,左右看了看,沒有什麼動靜,他從小腿處拔出七七式手槍,將子彈上了膛,打開了保險,這樣,緊急情況下,能夠馬上擊發。

  楊秋池將手槍插回了小腿的槍套。直起腰,推開院門,走了進去。

  院子裡青磚鋪地,青草叢生,背陰的地方殘留著沒有消融的白雪。

  藉著月光,楊秋池慢慢走過小院子,上了台階。

  小閣樓一層的房門上掛著一把鐵鎖。楊秋池拿起鐵鎖看了看,是鎖上的,放下鎖,將耳朵貼在門窗上豎著耳朵聽了聽,裡面什麼聲音都沒有。

  就在這時,那低低的哭泣聲又再次響起。還是那麼抽抽噎噎,若有若無。聲音是從閣樓上發出來的。

  正當楊秋池要仔細分辨一下那哭聲究竟是不是泥娃娃宋晴的時候,那哭聲卻消失了。

  楊秋池拾階而上,踩在樓梯上。吱吱嘎嘎的聲音。在寂靜地深夜裡格外的刺耳。

  來到二樓,這閣樓與自己住的客房一樣,也有一個長長的走廊,一排地窗欞。楊秋池一邊看著窗欞一邊隨著走廊往前走。

  窗欞上封著地油紙已經是千瘡百孔。楊秋池扒著一個大一點的窟窿。往房間裡看,隱隱約約能看見有床有桌椅有家俱。但黑古隆冬的看不真切。

  楊秋池又往前走了幾步,看見了一個門,而且,居然沒有鎖。有些意外又有些高興,輕輕一推,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這聲音很生澀,滲到人的骨頭裡去。從這聲音楊秋池可以判斷出,很明顯,這房門已經很久沒有人推開過了。

  這間房挺大地,黑漆漆看不清。楊秋池站在門口叫了一聲:「泥娃娃~!」停了一會,又叫了一聲:「晴晴~!」

  聲音在漆黑空蕩的房間裡泛著回音,沒有回答。

  難道自己聽錯了嗎?楊秋池沒有著急進房,繼續沿著走廊往前走,片刻就到了頭,再沒有發現房門。

  整個二樓就那一個門。

  一股冷風從裡面吹了出來,楊秋池有些詫異,房間裡怎麼會有風呢?有一股冷風從裡面吹了出來,好像有人趴在窗子後面朝自己吹氣。

  楊秋池頓時感到後脊樑一陣發寒,猛地轉頭看去,那窗欞上油紙地破損處果然在隨著這股從裡面吹出來的冷風微微顫動!

  「誰~!」楊秋池喝了一聲。

  那股風突然停歇了。

  房間裡有人!

  「誰~!出來!別裝神弄鬼的!」楊秋池大聲叫道。

  沒有人回答,卻又聽到了一陣淺淺的輕笑,好像一個調皮地小姑娘作了一個很得意的惡作劇。這笑聲就是從窗欞後面傳出來的。

  「晴晴,是你嗎!」楊秋池雙手抓住窗欞,叫道。

  笑聲更清晰了,就在窗欞後面。

  楊秋池一把抓住窗戶上地油紙猛地一撕,嘩的一聲,一大塊窗戶紙被扯了下來。

  藉著濛濛地月色,果然看見有個女人站在房裡,正看著自己微笑,卻不認識。

  這女人很年輕,眼睛大大的,笑得很甜。

  難道是楊老太爺的某位女眷,自己深夜跑進來,豈不唐突。楊秋池趕緊躬身一禮:「對不起,我聽到這樓上有人,所以上來看看……」

  剛說到這裡,楊秋池猛然發覺不對勁。楊老太爺說這小閣樓自從那小妾吊死之後,就再沒有人住,現在哪來的女人?

  楊秋池猛一抬頭,那女人已經不見了!

  這下子楊秋池頭髮都要豎起來了,真是活見了鬼。

  難道,自己是在做夢?楊秋池抓住自己的手臂猛地用力擰了一把,一陣劇痛。不是夢,這是真的!

  這女子躲了起來嗎?進去看看。

  楊秋池轉身正要往門口走,猛地又站住了,因為他看見一個白色的人影,站在門口那裡——不,準確地說是飄在門口那裡,因為她沒有腳,裙子下是空蕩蕩的,整個身子離地半尺,飄在空中!

  那女子正看著自己遲遲輕笑。

  楊秋池嚇得驚叫了一聲,倒退兩步。蹲下身就要去拔槍。鬼是用槍打不死的!得用法術。可自己哪有什麼法術!

  突然想到,小時候媽媽講鬼故事時說過,走夜路遇到奇怪的東西,口念「南無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手結法印打出,鬼就會不見的。

  鬼故事怎麼能當真呢,不過,現在除了把這當真,楊秋池想不到別的辦法。

  楊秋池閉上眼睛,念動那咒語,單手結法印,大喝一聲,往前打去。

  笑聲嘎然而止!

  楊秋池睜開眼,那女子已經不在了。管用!看來這還真管用!楊秋池以前從來不相信這些東東,現在卻有些半信半疑了。

  有了這個護身符,楊秋池膽子頓時大了起來,手結法印,藉著慘淡的月光,衝到房間門口,跨門檻進了房裡。

  這間大房間果然是客廳,兩邊有兩扇門,都是敞開著的,門上分別掛著兩塊白色的門簾。

  楊秋池走到那間聽到女人哭泣的房間門前,猶豫了一下,右手舉著法印,左手挑開門簾,往裡張望。
第一百五十三章 兩種可能


  裡面沒人。藉著從撕開的窗戶窟窿透進的光,楊秋池慢慢走了進去。

  這是一間臥室,窗戶邊是一張梳妝台,正中一面大大的銅鏡,反射著清冷的光。

  旁邊一張隱約有一把搖搖椅,緊挨著的是一個小茶几。

  靠裡有一張大床,是那種古色古香的大木床,上面有雕花木欄。維帳低垂,擋得嚴嚴實實的。床的旁邊放著一個小小的嬰兒搖籃,上面蓋著一塊黑布。

  楊秋池內心深處突然冒出一種想法,這搖籃裡一定躺得有一個嬰兒,他能想像得到那嬰兒胖胖的臉。他要去看看。

  慢慢摸索著走到搖籃旁,伸出手抓住那塊黑布的一角,猛地一扯。

  呼啦一下,一道黑影竄了出來,嚇得楊秋池叫了一聲,連忙避讓。

  那黑影落在地上停住了,隨即又慢慢移動,一點聲音都沒有。接著飄上了梳妝台,定住了,「喵~!」那黑影發出了一聲叫喚,原來是只黑貓。

  楊秋池舒了一口氣,猛然想起,老人們說過,在不乾淨的地方見到貓,是很邪的。死人的鬼魂會附在貓的身上。

  楊秋池是法醫,整天打交道的都是屍體,經常獨自一個人在太平間的解剖室裡研究解剖取下來的人體各種器官,旁邊的解剖台上就放著被掏空了內臟的屍體空殼,外面的停屍房裡還放著一些屍體。

  他就是生活在死人堆裡的,所以,他從來不害怕死人,他看死人就像看花花草草似的很正常,而且還奇怪其他人為什麼要害怕。

  但是,今晚不同。他見到的不是屍體,而是一個女人,躲在鬧鬼的小閣樓裡哭泣的女人,一個飄在半空中沒有腿卻朝著自己笑地女人。

  而且。這不是夢。

  他真的感到了恐懼。這種恐懼,不是來自於死人,而是來自於死亡。

  他盯著那隻貓,那貓卻像一座雕塑。一動不動站在那裡。

  楊秋池決定不去管它,他轉過身。看著那被維帳擋著的檀木雕花大床。彷彿已經看見維帳裡的錦被下,躺著方纔那白衣女子,一頭地長髮披散在枕頭上。

  方才地事情太鬼異了,楊秋池決定探個究竟。

  他嘴裡輕聲念動咒語。右手結法印,左手伸出,抓住維帳。猛地一扯。一個法印打了過去。

  他期待著象電影裡那樣,出現一陣火光。裡面的鬼慘叫著就灰飛煙滅了。不過,裡面什麼響動都沒有。黑黑的看不清楚。

  楊秋池探頭過去一看,床上沒有鬼魂,也沒有女人,空蕩蕩的一張床,靠裡一床被子折疊得整整齊齊地,床頭位置有一對枕頭,也是整整齊齊的,像一對並肩依偎著地鴛鴦。

  簡直是自己嚇自己,楊秋池暗罵了一聲,放下維帳,轉身要往外走,那梳妝台上的黑貓突然喵地叫了一聲,跳了下來,一溜黑煙似的跑出了門。

  楊秋池站在這漆黑陰森的房間裡,老是覺得背後好像有一雙眼睛在冷冷盯著自己。回過頭去看,又什麼都沒有。

  客廳那一邊還有一間房,楊秋池決定去看看,如果沒有什麼,就回去。他再也不想看見那個飄在半空中看著自己笑地白衣女人,不管她是人還是鬼。

  楊秋池低頭探索著路慢慢往外走,跨過裡間房的門檻,來到客廳。

  突然,他愣住了,那扇大門,不知什麼時候被關上了。月光透過大門窗欞上大大小小的窟窿,清冷地撒了進來,鋪了一地地白光,星星點點,好像無數只眼睛在看著自己。

  沒等楊秋池弄明白這門是誰關上的,眼角已經發現了什麼不對,轉頭望去,猛然間,他兩眼直勾勾盯著客廳中間地房梁,全身寒毛都豎了起來——房樑上,正吊著一個人,白衣白裙,頭低垂著,慘白的臉,一雙眼正盯著自己,吃吃輕笑!

  楊秋池嚇得大叫了一聲,手腳僵硬著倒退幾步,猛地拌在門檻上,一跤摔倒,後腦勺重重地撞在一個硬東西上,頓時昏了過去。

  ……………………

  「夫君~!夫君~!」耳邊傳來馮小雪帶著哭腔的呼喚。

  頭好痛!楊秋池慢慢睜開眼睛,好刺眼的亮光!

  楊秋池又趕緊將眼睛閉上。

  「哥~!你醒了,太好了!」是瘋丫頭宋芸兒驚喜的叫聲。

  「兒啊~!」楊母的哭泣聲。

  我這是在哪裡?楊秋池努力回憶著,頭好痛!

  楊秋池將手抬起來擋在額頭上,慢慢睜開了眼,逐漸適應了刺眼的光線,放開手。

  天已經大亮了,四周都是人。楊老太爺和妻妾、兒女、管家等人都圍著自己,宋知縣還有南宮雄等護衛,也都在旁邊。

  馮小雪跪在楊秋池身邊摟著他的頭,滿臉淚花,看見楊秋池醒過來,欣喜地叫了聲:「夫君~!」伸手抹了抹眼淚,「你感覺怎麼樣?」

  「頭好痛,我在哪裡?」楊秋池掙扎著要坐起來。宋芸兒蹲在他的另一邊,見狀連忙幫著馮小雪攙扶著他坐起來,說道:「哥,你的頭摔破了。出了好多血,當然疼了。」

  一旁的楊老太爺長舒了一口氣:「醒了,好,秋池沒事就好!」

  楊母也欣喜地說道:「是啊,多虧祖宗保佑。」眼淚婆娑愛憐地看著楊秋池:「兒啊,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都快把我們給急死了!」

  楊秋池向四週一看,自己還躺在那個小閣樓二樓那間廂房裡。連忙一骨碌爬了起來,往客廳一看,房樑上空蕩蕩的,什麼東西都沒有,把自己嚇倒的那個吊死的白衣女人也沒了蹤影。

  楊秋池用手一指那房梁,疑惑地問道:「那女人呢?」

  「什麼女人?」楊母問。

  「房樑上吊死的那個白衣女人啊?我昨晚上看見的。就在那!」

  眾人都感到一陣的寒意。

  楊老太爺勉強一笑,輕聲咳嗽一下,吩咐丫環僕人把楊公子扶回去休息。

  楊秋池推開了丫環們,轉頭看著楊老太爺。說道:「難道是我眼花了嗎?不對。我看得很真切,也不是做夢,我擰了自己的,很疼。絕對是真的!」

  宋芸兒笑道:「哥,瞧你謊話編得跟真事似的。」

  楊秋池知道這件事情非常蹊蹺。三言兩語說不清,便問道:「芸兒,你們怎麼發現我在這裡的?」

  宋芸兒說道:「天濛濛亮地時候,我聽到嫂子在走廊上喊你的名字。我連忙爬起來出門一問,嫂子說你不見了。到處找不到。」

  「我一聽就慌了,趕緊到處尋找。接著楊老太爺他們就得到了消息,大家分頭尋找。最後發現這院子門是開著的,雪地裡還有腳印,跟著上樓,就看見你四腳朝天躺在這裡。哥,你到底怎麼了?」想了想,宋芸兒眨了眨眼睛又問道,「哥,你該不會真的夢遊吧?」

  楊秋池沒理她,這件事太蹊蹺了,要冷靜想一想。

  楊秋池感到後腦勺很痛,伸手摸了一下,發現頭皮裂了一個小口,頭髮都被血浸濕了,不過現在傷口已經起痂不流血了。

  轉身看看自己剛才躺的地方,發現地上有一小塊血痕。有些奇怪,這是木地板啊,最多把腦袋磕個大包就不得了了,怎麼會磕出一個口子呢,腦袋肯定是磕在某個有稜角地地方了。

  宋芸兒看見楊秋池看著地上的血痕又四處張望,便走過去從旁邊拿了一根矮凳子遞給楊秋池,說道:「哥,你是在找這個嗎?我們當時發現你的時候,你腦袋旁邊就倒著這根矮凳子。」

  楊秋池接過來一看,果然,凳子邊上有新鮮血痕。看來,自己被那吊死的女鬼嚇倒,後腦勺正好磕在這矮凳子角上,就昏死了過去。

  一個小丫環看了一眼那根凳子,聲音發顫說道:「那是,那是當初三少奶奶吊死時墊腳上吊的那根凳子……」

  宋芸兒嚇得打了個冷戰,說道:「你別嚇人好不好?你是誰?怎麼知道的?」

  楊老太爺地二姨太張氏鼻孔裡哼了一聲:「她就是吊死在這房間裡的那騷狐狸的小丫環知春,那騷狐狸吊死地時候她就在房裡。當然知道。」

  楊秋池很不喜歡張氏這種說話的腔調,便故意盯著張氏說道:「張姨娘,我昨晚上看見你說地那騷狐狸郭氏了,」一指客廳那房梁,「她就吊在那裡!」

  張氏嚇得連忙扭頭看那房梁,頓時想起那郭氏吊死在這房裡的情景,強笑著說道:「楊少爺,您,您可別嚇我啊。」

  宋芸兒好奇地問道:「哥,你深更半夜跑到這裡來幹什麼?」

  「我聽到一個女的在這小閣樓上哭,以為是泥娃娃,進來查看,發現那客廳裡房樑上吊死一個女人。」

  楊老太爺的大兒子楊清水突然插話問道:「堂弟,你果真看見一個女的吊死在這客廳的房樑上嗎?」

  楊秋池很肯定地說道:「是的,我看得很清楚。」

  大少爺楊清水臉色變得慘白,嘴唇哆哆嗦嗦在嘟噥著什麼。

  丫環知春顫抖的聲音說道:「肯定是三姨太的鬼魂回來了。」

  「胡說!」原配潘氏抖著一身肥肉,臉上的油粉發著白光,「什麼鬼魂,哪有鬼魂?這浪蹄子死了活該!她怎麼不來找我?她要敢來嚇我,看我不罵她狗血噴頭!……」

  楊老太爺皺皺眉打斷了她的話:「行了!吼什麼吼!楊知縣楊大人,宋同知宋大人都在這裡,你這樣鬧,成何體統!」

  潘氏這才停了嘴,末了還往那房梁啐了一口。

  二姨太張氏扶著楊老太爺的手臂,說道:「哎喲喲,我就說嘛。有些人就是不把我們老爺看在眼裡,那麼些大人在這裡,也不給老爺留點面子,叫人家偷著笑話。」

  「你說什麼?」原配潘氏勃然大怒。吼道:「什麼時候輪到你說話了?你這賤人。騷狐狸,我要撕爛你這張臭嘴!」潘氏吼叫著撲了過去,一隻手揪住了小妾張氏的頭髮,使勁往後扯。另一隻手往張氏臉上抓去。

  張氏身材嬌小,哪裡是她的對手。拚死反抗,卻也抵擋不住,只能護住自己的臉。

  張氏的女兒楊艾筱連忙上前保護她娘,她不敢與原配潘氏對打。只能拚命護住她娘地臉,結果自己也挨了好幾抓。房間裡頓時亂作一團。

  「夠了!」楊老太爺吼道,「你們要打到外面打去!打死了最好!省的在這裡丟我的臉!」

  三個女人這才住手。張氏抽泣著靠近楊老太爺,像一隻受傷的小貓。楊老太爺一揮手。把張氏掀得倒跌出去好幾步。

  楊老太爺吼道:「滾~!你們兩都給我滾出去!」

  見楊老太爺真地發火了,龐管家在一旁連忙低聲勸慰著將兩個太太勸走了。

  這是他們家務事,楊秋池不好插嘴,冷眼旁觀,看來,楊老太爺地妻妾之間關係很不融洽。

  楊秋池又看了看房梁,自己昨晚上看見的那個白衣女人,難道就是吊死的小妾郭氏?她不是已經死了嗎?自己怎麼會看見她呢?難道這世界上真的有鬼魂?

  楊秋池不相信鬼,干他們這一行也不可能相信鬼,要是那樣地話,早就被嚇死了。但是,昨晚上自己清清楚楚看見的東西又如何解釋呢?

  楊秋池轉頭看了看廂房裡那窗欞上地油紙,那個大窟窿,還掛在窟窿上的那塊窗戶紙,那是自己昨晚上撕下來的,都證明了這一切不是夢。

  但人怎麼會飄在空中呢?怎麼會快如閃電瞬間穿移在窗戶後面和大門之間呢?又怎麼能趁自己進廂房臥室裡的這幾分鐘時間,無聲無息地在外面客廳地房樑上上吊呢?脖子上勒著繩子上吊了怎麼還能睜著眼睛看著自己遲遲笑呢?

  而且,自己根本不懂法術,胡亂念了個咒語打了個法印居然管用,這就更奇怪了。

  雖然不能解釋昨晚上看見的事情,不過,親眼目睹的也未必是真地,好比變戲法,你不知道奧秘,就會覺得很神奇。

  這裡面肯定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奧秘,楊秋池估計,這個奧秘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某個輕功很高地武林高手,來去如風,懸在空中,裝鬼嚇自己;另一種就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對於第一種,楊秋池覺得幾乎不可能,武功再強,也不能超過人類身體條件的局限,比如說百米速度,科學家預言人類百米最快只能跑到秒74,如果再快身體將在奔跑過程中不堪重負而出現肢解,雖然這個極限數字不一定準確,但人類奔跑的速度肯定是有極限的,怎麼也不會超過光速吧。

  自己只是低頭隨即抬頭的功夫,最多一秒鐘,在窗子後面微笑的白衣女人便已經到了門口飄在空中。楊秋池目測了一下窗口到大門外的距離,有將近二十米,就算按照世界紀錄九秒七七計算,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達到,而且還有門檻,出大門的轉彎,還要從靜止不動突然達到這種速度——簡直是不可想像的。

  當然,不排除自己不知道的武功高手有這種特異功能。不過,這就不是法醫學研究的範圍了。

  就算這一點武林高手能實現,但是,另一個問題卻是任何武林高手都不可能達到的,那就是不借助他物而懸空靜止不動——地心吸引力對任何人類都存在,包括所謂的武林高手,沒有誰能夠抵消地心引力而憑空減輕自己的體重,這是違反物理定律的,是偽科學。

  武功的確是很奇妙的,不過,無論怎麼奇妙的武功,也不能違反自然規律,否則,要麼只能存在於武俠小說的幻想裡,要麼,就是耍魔術變戲法。

  楊秋池是一個法醫,法醫講究的是理性分析,因此,楊秋池不能理解自己看見的那個鬼魂一樣的女人是一個武林高手,因為她的行為違反了自然規律。除非那是一個會變戲法的武林高手。

  如果是這樣,那就更加蹊蹺,這個武林高手裝鬼嚇自己幹什麼?肯定不是要嚇死自己,否則一掌拍死豈不乾淨,那又是為了什麼呢?

  一個念頭從從心頭冒了出來,難道,她想將自己嚇走?為什麼要嚇走自己?是害怕自己發現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嗎?難道三姨太郭氏吊死,其中有什麼隱情嗎?

  自己昨晚上遇到鬼的第二種可能,是自己出現了幻覺,才看見了飄忽在空中的鬼魂。對於這種可能,楊秋池還找不到自己產生了幻覺的合理解釋。

  馮小雪被楊秋池遇見鬼受傷的事情給嚇壞了,雖然大白天的,在這小閣樓上還是感到渾身發冷,見楊秋池在傻愣愣發呆,更加擔心,拉著楊秋池的手,湊到他耳朵邊低低說道:「夫君,我好害怕,咱們還是回寧國府去吧。」

  楊母聽到了馮小雪的話,她也很緊張,贊同地點了點頭。

  楊秋池摟住馮小雪的肩膀,寬慰道:「別害怕,小雪,沒關係的,咱們這麼多人在,鬼欺負不了咱們的。」

  「那你昨晚上……」

  「那是意外,今晚上不會了,你要還不放心,就坐在床上盯著看我睡覺,好不好?」

  馮小雪笑了,點點頭。
第一百五十四章 兩種痕跡


  楊來太爺吩咐龐管家:「快去,將郎中叫來給楊少爺治傷。」龐管家答應了正要往外跑。

  楊秋池擺手阻止,說道:「伯父,我的傷沒事,不用看郎中。」

  楊秋池本來只是對郭氏發花癡吊死有一種好奇,不過,經過昨晚小閣樓裡遇鬼的事情之後,楊秋池有一種預感,一種不祥的預感——有人不希望自己知道點什麼,不惜採用手段來企圖將自己嚇跑,所以,郭氏的死很可能有什麼貓膩。

  現在,這開棺驗屍對楊秋池來說,已經不是單純的為了檢驗山兒是不是楊老太爺的兒子,楊秋池需要從開棺驗屍中,驗證自己的預感。

  楊秋池對楊老太爺說道,「伯父,咱們昨晚上說的事情,馬上動手辦吧。」

  對楊秋池小閣樓裡摔倒受傷昏迷,楊老太爺有些歉疚,見楊秋池並不在意,反而關心自己昨晚說的事情,有些感激,說道:「既然這樣,那咱們吃完早飯再去開棺驗屍吧。」

  楊老太爺的大兒子楊清水問道:「爹,開棺驗屍?驗誰的屍?」

  「你郭姨娘的。」

  「啊?」楊清水驚呼了一聲,「她,她不是吊死的嗎?都死了兩年了,還驗什麼呢?」

  楊老太爺當然不能說驗屍是為了檢測三姨太的兒子山兒究竟是不是他楊老太爺的種。雖然他要開棺驗屍,沒人敢說二話,但也擋不住別人背後議論,所以得想個借口才行,可這一時之間還找不到合適的借口。

  楊秋池插話道:「堂兄,昨晚上我和伯父說起這閣樓一直鬧鬼的事情,我們猜測可能與去世的郭姨娘安葬有關。決定開棺看看,有沒有什麼問題。」

  楊清水道:「還能有什麼問題?當初張姨娘說過,這郭姨娘吊死不吉利,肯定被惡鬼纏身。所以才請了法師做法事。選了那樣一塊陰地安葬,難道這樣還鎮不住她身上的惡鬼嗎?」

  楊秋池看了看客廳那房梁,意味深長地說道:「堂兄認為鎮住了嗎?」

  「就算沒鎮住,堂弟。難道你會看陰宅風水嗎?」

  「不會,不過我以前幹過一段日子的忤作學徒。所以我會檢查死人。看看這死人究竟是怎麼死的。」說完這句話,楊秋池盯著楊清水,看得他直發毛。

  龐管家對楊老太爺說道:「老爺,這開棺驗屍非同小可。是不是請法師先看看日子,再決定呢?」

  楊老太爺知道楊秋池年後就要遠赴湖廣就任,時間耽誤不得。再說了,他也急於知道這小孩山兒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兒子。一想到自己可能戴了綠帽子還替別人白白養活孽種。楊老太爺心中煩躁,一擺手:「不用了!百無禁忌,吃過早飯,立即開棺驗屍!」

  見楊老太爺發火,沒人再敢說話。

  匆匆吃過早飯,叫了村裡的幾個忤作和幫工,楊家上下老小全體出動,前往三姨太郭氏的墳墓開棺驗屍。

  郭氏的墳墓就在村腳靠近小溪地一塊窪地裡,楊秋池他們進村地時候,在村口看見的那些土包,其中的一個就是郭氏的。

  郭氏是楊老太爺地小妾,按照規矩,小妾死後是不能葬到祖墳裡的,更何況郭氏還是發花癡之後上吊死地,既丟了楊家的面子,也不吉利。

  郭氏上吊死之後,請法師做了法事看了風水,那法師說郭氏五行屬火,又是發花癡上吊,中了邪火,所以,必須選一塊低窪潮濕的陰地埋葬,才能鎮得住。

  來到郭氏的墳地,楊秋池腳踩在墳墓旁邊地草皮上,感到濕漉漉的,心中微微一喜,這墳地如此潮濕,下面埋葬的屍體有可能已經形成屍蠟,那就能發現很多有價值地痕跡。

  楊老太爺、宋同知等人害怕污穢邪氣,遠遠站在幾十步遠的地方等著。由楊秋池指揮忤作挖墳起棺。

  馮小雪想和夫君在一起,又害怕看那死屍,楊秋池體貼地讓她和楊母也在那邊等著。

  宋芸兒剛好相反,她是不會放過這種逞強地機會的,跟在楊秋池屁股後面看熱鬧。

  忤作挖開墳包,開始往下挖,越往下挖,積水就越多,等挖到棺木頂蓋的時候,這坑裡已經積滿了水。

  忤作們都皺起了眉頭,楊秋池反倒面露喜色,如果冬天的積水都那麼多,夏天雨水充足,恐怕會更加潮濕,環境越潮濕,就越容易產生屍蠟。

  坑裡全是水,怎麼辦?忤作和幫工們為難地看著楊秋池。楊秋池吩咐將從棺材兩邊往下挖,再用繩子將棺材兩頭從下面套住,然後拉上來。

  又花了差不多一個時辰,棺材終於被從這水潭似的墳坑里拉了上來,然後被忤作和幫工們吆喝著抬到旁邊的兩根木頭上放好。

  棺材裡的水順著棺材細小的縫隙往外嘩啦啦流淌。楊秋池吩咐忤作將棺材蓋打開。棺材已經開始腐朽,沒費什麼勁,棺材蓋就被打開了。

  棺材裡滿是渾濁的泥水,看不清水裡的東西。一塊濕漉漉的大紅被褥的一角露了出來。

  楊秋池讓忤作想辦法將棺材裡的水放干。一個忤作拿了一把斧頭,擠進棺材旁邊擋板和後面擋板之間的縫隙,使勁一撬,兩塊擋板裂開了一條大縫,棺材裡的水從那裂縫裡流了出來。很快,就流乾了。

  棺材裡的屍骨被濕漉漉滿是泥濘的大紅被褥覆蓋著。

  楊秋池戴了一雙棉手套,雖然很厚,影響操作,但沒辦法,沒有橡膠手套,又不想讓自己的雙手粘上屍體腐爛的組織液,看來。以後這檢驗腐敗屍體的事情少不了,回去之後得設計一種新的專用手套。

  楊秋池用一根鐵棍將上面覆蓋的紅被褥挑開,露出了下面的屍骨。正如楊秋池所估計和希望地那樣,郭氏的屍骨沒有腐爛。而是形成了灰白色的屍蠟。而且是全身性的屍蠟。

  屍蠟是由於屍體長期處於水中或者埋葬在空氣不足地濕潤泥土裡,皮下脂肪組織分解物脂肪酸經皂化和氫化而形成。之所以叫屍蠟,是因為這種屍體表層用手觸摸有油膩感,並可以壓陷。跟觸摸熔化地蠟燭或者泡軟的肥皂的感覺差不多。

  形成屍蠟的環境能夠抑制腐敗細菌地滋生,阻止了屍體的腐敗。能保留屍體表面損傷、索溝乃至「雞皮疙瘩」等細微痕跡,也能抑制消化道腐敗細菌,從而使胃內容物得到較好地保存,有很高的法醫學價值。

  屍蠟一般是局部性的。像郭氏這種全身性的屍蠟比較少見。雖然形成屍蠟地屍體沒有腐敗,但由於屍體被水泡了兩年,已經與一般的屍體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說是面目全非了,根本分辨不出本來的面目。如果郭氏生前就長成這個樣子,就算這世上已經沒有女人,恐怕這楊老太爺也不會娶她的。

  郭氏是不是上吊自殺,從脖子上的痕跡就可以看出來。

  楊秋池低下頭仔細查看郭氏脖子上地那些痕跡,雖然死了兩年,由於屍體形成了屍蠟,所以,脖子上的痕跡仍然清晰可辨。

  楊秋池一看之下,頓時咦了一聲,從懷裡摸出一塊汗巾,很小心地將屍體脖頸處的水吸乾。

  仔細分辨之後,楊秋池發現,郭氏屍體頸部有兩種索溝:

  第一種位於甲狀軟骨下緣,起於左耳垂下,經左側繞頸前、頸右側,項部,回到左耳垂下,形成繩結印。索溝邊緣有青紫皮下出血。用手觸摸能感覺到索溝處甲狀軟骨骨折。

  奇怪的是,索溝在右側頸部有一個一指寬的斷點,並有青紫的皮下出血區。

  另一種索溝位於甲狀軟骨上緣,兜住弧壓頸前分別繞兩側頸部,至枕外結節處提空,無中斷。

  兩種索溝於頸右側交會,後者位於前者之上。

  這就是說,郭氏的脖頸被勒過兩次!

  第一種索溝是水平圓環狀並閉鎖,索溝前後深淺大致相等,沒有出現縊死提空處索溝消失的現象。從楊老太爺他們的介紹來看,郭氏當時是懸樑自盡,也就是說是立位懸空縊死,但這一道索溝體現出的特點與此不符。

  懸樑吊死的,索溝絕大多數由兜住弧斜向提空處,而這一道索溝卻是水平的;吊死者索溝應該是兜住弧處索溝最深,向提空處逐漸變淺,而這一道索溝前後大致相等;吊死者索溝在提空處會消失,呈馬蹄形,因繩索提空會形成「八字不交」現象,而這一道索溝是閉合呈圓環狀,沒有提空現象。

  很明顯,這一道索溝不是縊死所形成的,而是勒死形成!

  第二道索溝倒是比較符合典型縊死特徵。

  兩道索溝的花紋特徵也不相同,第一道是皮革樣索溝,細而窄,索溝表面有編節花紋,估計應該是麻繩之類的繩索造成的。第二道索溝寬而淺,沒有這種花紋,很可能是布帶綢緞之類的軟索。

  從兩道索溝不同的特徵可知,郭氏先後被兩種繩索勒過,第一種是麻繩之類半硬質的勒繩,痕跡屬於勒痕;第二種是布帶之類的軟質縊繩,痕跡屬於縊痕。

  從兩種痕跡頸右側交會疊壓情況看,第二種疊壓在第一種之上,說明先是勒,然後才是縊。

  這勒痕很明顯是他殺。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得出這個結論:

  從邏輯分析上看,因為從勒痕索溝處甲狀軟骨骨折以及索溝很深來看,用力很猛,而且持續的時間比較長。

  當勒頸的繩索緊壓頸部時,因血液循環障礙,腦缺血或者淤血,在一分鐘內即可發生意識喪失,五分鐘即可導致死亡。而從這勒痕判斷,持續時間至少需要十分鐘以上才可能形成。所以,如果郭氏是自殺,這一道勒痕已經足以讓她死亡,她沒有辦法完成後面的上吊這一行為。

  從法醫證據上看。第一道索溝邊緣有青紫的皮下出血,第二道索溝沒有皮下出血生活及秧。說明勒痕是生前傷,而縊痕是死後傷。(雖然最新理論認為,由於死者血液墜積形成的流體靜壓。會使死後縊屍有時候也會出現索溝邊緣皮下出血和水泡。所以單憑這一點不足以判斷生前傷或者死後傷,不過,還是有重要的參考價值的。)

  從常理分析,如果是自殺。一般會下意識地選擇比較柔軟的繩索,比如布帶。而不會選擇麻繩甚至鐵絲之類地硬質繩索,尤其是女人。如果只有麻繩等半硬質甚至鐵絲等硬質繩索,則常常會用手絹、帕子之類的墊在脖子下以減輕痛苦。這勒痕反映出繩索是麻繩之類的半硬質繩索,與常理不相符。

  另外。既然她上吊選擇了布帶等軟繩索,如果勒痕也是自殺,那麼同樣也會用布帶來勒脖子。而不會用麻繩來勒。常理上也說不過去。

  從否定角度看,勒痕反映。勒繩是在左耳垂下結的單結,然後兩手抓住繩子兩頭往兩邊拉,將人勒死。繩結地位置是在左耳垂下,雙手用力地方向應該是身體的前後,這個動作自殺的話與常理不符且難以完成。

  由此判斷,郭氏很可能是先被人勒死,然後偽裝上吊自殺!

  楊秋池捋起郭氏屍體手臂的衣袖,抬起來觀察,並沒有發現擦痕之類地抵抗傷,不過,沒有抵抗傷並不意味著沒有進行抵抗,如果是在床上被褥或者水裡等柔軟的環境勒死郭氏,就不會形成擦痕等抵抗傷。

  檢查郭氏右手地時候,發現其右手食指內側有表皮擦傷和青紫皮下出血。

  楊秋池微覺奇怪,隨即馬上想起郭氏脖頸的索溝在右側頸部有一個一指寬的斷點,並有青紫的皮下出血區。結合這兩點可知,兇手勒郭氏地時候,郭氏進行抵抗時,曾經努力將右手食指插進繩套拉扯繩索,從而在右手食指上留下了這道抵抗傷。

  這道抵抗傷已經充分說明,郭氏是被人勒死的,是他殺。

  那麼,究竟是誰勒死了郭氏呢?楊秋池站在棺材旁沉思。那根勒死郭氏的麻繩肯定是兇手帶來地,作案之後處理掉了,不會遺留在現場,否則已經引起懷疑了。那根布帶說不定還在,也許能從這上面發現點什麼。

  宋芸兒一直在一旁看著楊秋池忙碌,不敢隨意插嘴,見他忙完了站在那裡發呆,這才問道:「哥,怎麼樣?你怎麼忙了這麼久啊?」

  「你去把他們叫過來,我有話說。」楊秋池面色凝重說道。

  宋芸兒從楊秋池的神色猜出,這個案子有問題,便興奮地點點頭,轉身跑了過去,和楊老太爺他們說了幾句話之後,所有地人都走了過來。

  楊老太爺疑惑地問楊秋池:「賢侄,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楊秋池先問道:「郭姨娘上吊的那布帶呢?」

  原配潘氏說道:「燒了,和這騷狐狸的所有衣物用品一起燒掉了,這種禍害人的妖精的東西還留它做什麼!」

  楊老太爺問道:「賢侄,你問這布帶做什麼呢?」

  楊秋池環視了眾人一眼,說道:「查案子用。」

  「查案子?」楊老太爺隱隱感到不對,忙問道,「查什麼案子?」

  「郭姨娘被人勒死的案子,她不是上吊自殺,而是被人勒死的!」

  所有的人都驚呆了。楊老太爺驚問:「你說什麼?她被人害死的?」

  「是,郭姨娘是先被人勒死之後,偽裝上吊的。不是自殺。」

  宋芸兒的老爹宋同知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問道:「賢侄,你,你沒弄錯吧?」

  大少爺楊清水神情很激動,問道:「堂弟,郭姨娘真的是被人殺害的嗎?兇手是誰?」

  原配潘氏和二姨太張氏等女眷害怕不敢上來,遠遠聽說郭氏不是自殺,而是被人害死的,也都驚訝地議論起來。

  楊老太爺問楊秋池:「賢侄,你如何知道你郭姨娘是被人殺的呢?」

  楊秋池指著屍體脖子上的兩道不同的傷痕,將剛才的發現分析了一遍,又展示了張氏右手食指上的抵抗傷。

  對於縊死和勒死,《洗冤錄》記載得很詳細,古人對這兩種很常見的殺人或者自殺方法有比較深刻的認識。所以,聽了楊秋池的分析,再親自觀察一番之後,楊老太爺和宋同知等人都認可了楊秋池的判斷。

  他們對郭氏的屍體沒有腐爛有些意外,龐管家還問是不是屍體中邪了,要不要請法師來驅邪趕鬼。楊秋池用盡可能通俗的話給他們作了解釋,眾人這才明白。

  接下來的問題就很讓人疑惑了,按理說,這兩種痕跡並不難發現其中的端倪,怎麼沒有發現呢?
第一百五十五章 勘查現場


  詢問了楊老太爺之後才得知,當時郭氏發花癡然後上吊,人人都認為很順理成章,沒人懷疑,也就沒有報官。由於死得很邪乎,馬上就入棺請法師作法事,所以也沒有仔細檢查脖子上的痕跡。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不僅當時小閣樓的院子門緊鎖,而且小閣樓二樓的房間大門也是緊鎖的,沒有發現外人闖入房裡的痕跡。奶媽和丫環也沒有聽到有什麼打鬥動靜。所以沒有懷疑郭氏是被殺的。

  先在既然已經肯定郭氏是被人殺死,又是在寧國府轄區內,宋同知在此,當下決定立案偵破,查個水落石出。不過,這案子怎麼查,宋同知還是兩眼一抹黑,向楊秋池求救,讓他幫忙破案。

  楊秋池再次受托破案。他從郭氏屍體上提取了頭髮血型檢材,然後讓忤作將屍體重新裝進棺材釘好,放入水汪汪的墓坑裡,重新埋好。

  既然要偵破案件,自己的法醫物證勘察箱必須拿過來才行,再說還要作血型鑒定,確定山兒究竟是不是楊老太爺的兒子。這東西可是楊秋池的寶貝,讓外人拿自己不放心,便將鋁合金大櫃子的鑰匙給了馮小雪,讓她帶著夏萍等五個錦衣衛女護衛替自己回去拿,又另外加派了五個男護衛隨同保護。

  楊秋池告訴馮小雪,只需要將鋁合金櫃子裡的那小箱子拿來就行了,這小箱子就是法醫物證勘察箱,上面有密碼鎖,倒不用擔心馮小雪發現裡面的東西後大驚小怪。

  但馮小雪擔心楊秋池晚上又遇到鬼,不願意離開楊秋池,安慰了半天也不行,最後宋芸兒說晚上他陪著楊秋池。貼身保護他,馮小雪這才放心,又千叮嚀萬囑咐之後,才帶著護衛們走了。

  他們來去大概要兩天時間。這段時間裡。楊秋池要進行必要的調查瞭解,以發現足夠的犯罪線索。

  楊秋池沒想到回老家過年祭祖,遇到這檔子事情,看來。如果這件案子不能盡快偵破的話,這年也過不了了。

  既然那個小閣樓鬧鬼之後就鎖上沒人住了。說不定會有什麼痕跡留下來,楊秋池決定去小閣樓勘查一下這兩年前的命案現場,希望自己好運,能發現點什麼。

  詢問之後得知。最先發現郭氏吊死的是她的貼身丫鬟知春,其次就是奶媽呂氏。三姨太死的時候,門窗緊鎖。屋裡只有丫環知春和奶媽呂氏,所以。她們兩是當然的犯罪嫌疑人,楊秋池吩咐先將奶媽呂氏看管起來,然後叫了丫環知春,與宋同知、宋芸兒一起來到小閣樓勘查現場。

  郭氏在這小閣樓裡吊死之後,除了楊老太爺因為懷念郭氏而住了一晚,卻因為看見郭氏站在床邊看著自己笑而被嚇了個半死這後,這小閣樓就完全被封閉了,所以,還大致保留著當時的情景。

  楊秋池首先仔細檢查了所有門窗,發現果然和知春說地一樣,是關得死死地,不費一番功夫根本打不開。

  又仔細檢查了大門,畢竟是大戶人家,門的做工很好,左右兩扇門能夠相互咬合,閉合很嚴實,根本無法用刀子撥開。而且,這大門不僅要上閂,晚上睡覺的時候還要用頂門槓頂住。

  楊秋池讓知春先說一下屍體懸掛的情況。根據知春所說情況,郭氏應該是踩著那矮凳子上吊地。

  楊秋池判斷,這矮凳子大概有五十厘米,兇手將郭氏勒死後,由於人死之後會很沉,而且是軟的,所以,要將屍體抱起來掛在橫樑地繩索套裡比較困難,最好的辦法就是將繩套套在屍體脖子上,另一頭繞過橫樑,然後將屍體拉上去,如果是這樣,在橫樑上應該會留下繩索摩擦的痕跡,拉幾十斤重的屍體,這痕跡一定比較明顯,不會被兩年地歲月抹掉。

  楊秋池找來兩根高凳子疊在一起,放在那橫樑下,踩上去,觀察橫樑,在擦掉上面厚厚一層灰塵之後,很奇怪,那橫樑好好的,整齊的稜角上沒有什麼明顯地摩擦痕跡。

  奇怪了,難道自己判斷有問題?楊秋池想了想,問丫鬟知春:「你們三姨娘是用什麼繩子吊死的?」

  知春說:「是一根白綾,繞過橫樑之後,將兩頭打了個結,然後掛在脖子上。」

  「那白綾有多長?」

  知春比劃了一下,楊秋池看不明白,又補充問道:「這樣吧,你比劃一下,這白綾繞過橫樑然後兩頭打結,是否垂到了地面?」

  「沒有,打了結之後只長出一小截,」知春站在橫樑下上下看了看,用手比了比,「只能垂到大概我頭頂這個位置。」

  小丫鬟知春就在楊秋池地面前,她比楊秋池矮半個頭,不經意間,楊秋池發現了知春的後脖頸處有幾道傷痕,很淺,從顏色來看,是陳舊傷痕。楊秋池心中感歎,這是個苦命的小丫鬟,一定挨過不少打,想到這裡,心中微微一動,想到了些什麼別的事情。

  知春站在那等了片刻,沒聽到楊秋池的問話,微覺奇怪,回過頭看了看楊秋池,見他正怔怔地盯著自己脖頸看,臉一紅,垂下了頭。

  楊秋池卻沒有發現自己的失態,直到宋芸兒捅了他一下:「喛!看什麼呢?」

  楊秋池這才回過神來,掩飾地笑了笑,抬頭估計了一下橫樑到知春頭頂的距離,得出一個結論:用這麼長的白綾一頭拴住躺在地上的屍體的脖子,另一頭就達不到橫樑,更不用說繞過橫樑了,所以,自己最初的推測就不能成立。

  這樣看來,兇手是先將白綾拴好,然後將屍體抱上去掛在繩索套裡。楊秋池問丫鬟知春:「當時她懸空兩腳離地有多高?」

  知春雙手比劃了一下,覺得不好說明,一眼看見了廂房裡那根矮凳子。跑過去將凳子拿過來放好,看了看,說道:「差不多就有這凳子這麼高。」

  這麼看來,兇手應該是抱住屍體。踩在矮凳子上將屍體掛上去的。

  開棺驗屍之後。楊秋池對郭氏的身材有了個大致的印象,郭氏屬於那種嬌小玲瓏的江南小女子,體重肯定不到五十公斤,這矮凳子比較寬大。有點像彈鋼琴的人坐地那種矮方凳,兇手抱著郭氏的屍體上去掛。還是比較容易保持平衡的。

  既然這兇手很可能是踩在這矮凳子上將屍體掛進繩索套,會不會在矮凳子上留下鞋印呢?楊秋池仔細檢查了那根墊腳的矮凳子,雖然上面覆蓋了一層灰塵,還沾了一些自己的鮮血。但楊秋池還是希望能發現點什麼。

  楊秋池企圖吹掉上面地灰塵,找出兩年前殘留的腳印,無奈。兩年時間的確太長了點,那些灰塵一層疊一層。在矮凳子上凝結了厚厚的一層,估計要用清水加皂角粉再用刷子刷,才能將這些灰塵清除掉。不過,這些灰塵被清除掉了,那上面地腳印也就完蛋了。

  現場大致勘察完之後,接下來開始調查走訪。楊秋池先讓丫鬟知春下樓候著,然後和宋同知商量怎麼破案。

  郭氏是吊死在房門緊鎖的房間裡,而房間裡只有奶媽和剛剛出生不久地山兒,另外還有一人就是丫環知春。山兒才三歲,不可能是兇手,因此,本案只有兩個重大犯罪嫌疑人,那就是奶媽呂氏和小丫環知春,當然,楊家大院其他人也不能排除裡應外合共同作案的嫌疑。

  首先發現郭氏上吊的是小丫環知春,賊喊抓賊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楊秋池和宋同知決定首先審訊知春。審訊就在小閣樓進行。既然是明朝,又有宋同知在,乾脆開堂審理。

  臨時大堂就設在鬧鬼地這小閣樓的客廳,將桌椅搬走,當中擺了一張長條書案,宋同知居中而坐,楊秋池端了一根凳子坐在一旁算是臨時刑名師爺。宋芸兒死皮賴臉要在一旁聽審,宋同知和楊秋池也拿他沒辦法。讓她坐在楊秋池身邊,不許亂說話。

  宋同知這次和楊秋池來老家過年,只帶了幾個丫鬟僕人,沒有帶捕快皂隸,於是楊秋池便叫南宮雄帶了三名護衛充當皂隸,各拿了一根水火棍一邊兩個站著。

  將小丫鬟知春叫進來之後,小姑娘見楊秋池和宋同知與剛才完全不同,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她可從來沒進過衙門大堂,雖然這是臨時地,比衙門大堂的威嚴差遠了,但畢竟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嚇得臉都白了。咕咚一聲跪在地上,不知道說什麼好。

  丫環知春只有十四五歲,身體單薄嬌小,平常情況下,她的體力不大可能完成將一個成人勒死這樣的重體力活,不過,郭氏本身也比較較小單薄,比知春強不了多少,而且當時郭氏已經昏睡,而且發花癡頭腦混亂。那樣的話,勒起來就不費什麼勁了。

  見知春很害怕,這不是楊秋池所希望的。人在緊張或者害怕的時候,會遺忘或者漏掉一些東西。楊秋池先寬慰了她一番,並讓宋芸兒給她倒了一杯水,和她拉了些家常,漸漸的,知春平靜了下來。

  雖然大堂正中坐的是宋同知,但具體審訊卻是由楊秋池負責,宋同知也不亂插話,免得打亂他的思路。

  楊秋池首先叫知春仔細回憶一下發現三姨太郭氏吊死的經過。

  知春說道:「我記得很清楚,三姨娘上吊那天是三月二十。那天下午三姨娘不知怎麼的發了花癡,後來被拉回小閣樓之後。一直很興奮,脫光衣服在小閣樓裡到處走。我和奶媽呂氏強行將她拉了回來,關上房門,給她喝水,一直鬧到深夜三更,才躺在床上慢慢睡了。奶媽要照管小少爺,就我一人一直陪著郭氏,直到她睡著。」

  楊秋池插話問道:「楊老太爺呢?他怎麼沒來看郭姨娘?」

  「三姨娘發花癡,老太爺非常生氣,罵她傷風敗俗,所以沒來看。後來郭姨娘死了之後,老太爺哭著很後悔。說如果那晚上老太爺來了,三姨娘是不會上吊死的。」

  說到這裡,楊秋池有些好奇地問道:「老太爺遇到鬼的事情你知道嗎?」

  「知道,就是三姨娘死的第二天晚上。老太爺說她想念三姨娘。要在三姨娘的房裡再睡一晚上,希望三姨娘能托夢給他。睡到深夜,老太爺突然大喊大叫,說是看見三姨娘站在他床邊看著他笑。把老太爺給嚇壞了。由於小閣樓鬧鬼,從那天起。我們就全部搬出了小閣樓。這小閣樓就被鎖上了。」

  楊秋池想了想,問道:「老太爺說他看見鬼的時候,你們看見了嗎?」

  「沒有,我和奶媽聽到老太爺在三姨太的房間裡大喊大叫。我們就爬起來跑過去,只見到楊老太爺坐在地上,嚇得面無人色。手指著前面,說三姨太就在那裡。可我和奶媽什麼都沒看見。」

  楊秋池若有所悟地點點頭:「你接著剛才地說。郭姨娘睡著了之後怎麼了?」

  「三姨娘睡著之後,我就回房睡覺了。」

  「你們的臥室在什麼地方?」

  知春指了指客廳旁邊那個廂房:「就在那裡。左邊廂房是我和奶媽還有小少爺住,右邊的廂房是三姨娘的臥室,以前三姨娘沒出事之前,楊老太爺經常來住。」

  楊秋池這下明白了,自己撕爛窗戶紙看見一個女人看著自己笑地那個房間,也就是自己後來進去,看見從搖籃裡跳出一隻黑貓地那個房間,正是郭氏的臥室。難道自己看見的那個女人,就是郭氏?或者說是郭氏的鬼魂?

  這世界上沒有鬼魂!楊秋池堅信,又向知春示意讓她接著說。

  知春說道:「我回房間睡了之後,睡得很死,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我被山兒地哭聲驚醒了,才爬起來去看山兒。」

  這也難怪,小姑娘才十四五歲,正是長身體瞌睡香的時候,不過,楊秋池還是隨口問了一句:「你平日也睡得那麼死嗎?」

  「不是地,」知春紅著臉搖搖頭,「我睡得很淺的,因為以前三姨娘經常晚上要方便或者喝水,還要給小少爺把尿什麼的,為了怕自己睡得太死,我都只脫外衣,睡覺之前還要喝好多水。」

  這小丫頭當得也挺辛苦,楊秋池感歎,隨即想到一件事,問:「那你那一晚上怎麼睡得那麼死呢?」

  「我也很奇怪,我見小少爺在小床上哭得很厲害,但奶媽還是呼呼大睡,我使勁搖她,她才醒過來。」

  楊秋池和宋同知對視了一眼,心中都在想,如果這知春說的是真地,那麼,很可能知春和奶媽都被人下了蒙汗藥之類的鎮靜安神的藥。

  楊秋池示意讓知春接著說。

  知春說道:「我搖醒奶媽照看小少爺,然後想去服侍三姨娘起床,剛到門口,一眼就看見三姨娘吊死在客廳地房樑上了。」

  說到這裡,知春全身微微發抖,彷彿還在為當時的驚恐而顫慄。

  楊秋池問道:「你好好回憶一下,那時候大概是什麼時辰?」

  「卯時左右,因為後來聽龐管家他們說,得到消息時他們正在吃早飯。我們吃早飯一般是在卯時。」

  「你接著講。」

  「我跑回房間告訴奶媽,奶媽也跑出來看,也嚇得大叫起來。後來我趕緊打開房門到走廊上大喊大叫,他們便都來了,然後大家……」

  「等等!」楊秋池打斷了知春地話,「你開門的時候注意到門是不是閂好了的?」

  知春很肯定地點了點頭:「是閂好了的,頭天晚上是我閂的門,早上開門的時候,門還是閂得好好的。」

  「你不會慌慌張張記錯吧?」

  「不會,因為房門不僅要上閂,還要用頂門槓頂住。我記得很清楚,那頂門槓是頂得好好的,我當時取下頂門槓之後,著急之下來不及放好,直接扔在了地板上,咣噹的一聲響,還把自己都嚇了一跳。由於太著急,門閂又太緊了,我拔不下門閂,還是奶媽跑過來幫我拔下來,才打開的門。」

  知春說得如此肯定,她說的倒不像是假的,等一會還可以核對奶媽的說法,看看能不能印證。

  楊秋池接著問道:「當天晚上三姨娘和你說過什麼比較可疑的話嗎?」

  知春低頭想了想,搖了搖頭:「沒有,三姨娘發花癡被我們拉回小閣樓之後,一直沒說什麼話,只是一個勁傻笑著要脫衣服。直到她晚上睡著了,都沒說過什麼話。」

  「你服侍你們三姨娘多長時間了?」

  「三姨娘嫁到楊家的時候,楊老太爺就讓我服侍她了。」

  「那你以前見到過三姨娘發花癡嗎?」

  知春又想了想,才說道:「沒有,從來沒有過。」

       「你把三姨娘發花癡的經過說一下。」
第一百五十六章 花癡


  知春臉微微一紅,垂下頭,略帶羞澀地說道:「那天下快要吃晚飯的時候,我正在房裡和奶媽逗小少爺玩,就聽到三姨娘笑著跑下閣樓去了,那笑聲很奇怪,有點傻傻的。」

  「我連忙喊著三姨娘追下樓去,就看見三姨娘一邊傻笑著跑一邊脫衣裙,一直跑進了大少爺的院子。大少爺可能聽到了我的呼喊,從房裡出來,這時候三姨娘已經差不多脫光了,一下子撲上去將大少爺緊緊摟住,還說什麼都答應大少爺,說馬上要……要大少爺和她……」

  知春頭垂得更低,害羞地停住了話語。不過誰都知道,她說的是什麼意思。

  楊秋池也有些不好意思,不由自主地轉過頭看了看宋芸兒,宋芸兒雖然不知道知春所說的確切意思,但聽到郭氏脫衣服抱男人,也羞紅了臉。

  楊秋池連忙回過頭,說道:「後來呢?說詳細一點。」

  「大少爺嚇得大喊大叫,也不敢推開三姨娘,就任由三姨娘摟著,我趕緊上去要拉開三姨娘,但三姨娘不知怎的力氣很大,我根本拉不動她。」

  「這時候老太爺、大奶奶、二姨娘還有龐管家他們都來了,一起動手才將三姨娘拉開,結果三姨娘又要去摟抱龐管家,把龐管家嚇得摔了一跤。大奶奶打了三姨娘幾記耳光,三姨娘還是傻笑著好像不知道疼似的。」

  「二姨娘也要上去打三姨娘的耳光,卻被三姨娘一把推倒摔在地上。二小姐上前踹了三姨娘一個窩心腳,將三姨娘踹得坐在了地上,大夥兒要上去抓她穿衣服,沒想到三姨娘一骨碌爬起來跑出了院子,然後往大門口跑,一直跑到大門口才被家丁們抓住。」

  「老太爺氣得連聲大罵三姨娘不知廉恥。傷風敗俗,要把她鎖起來治罪。我們幾個丫環上前幫三姨娘穿好衣服,這才送回了小閣樓,鎖在了院子裡。」

  楊秋池奇道:「那天晚上小閣樓的院子大門也鎖上了嗎?」

  「鎖上了的。以前只是從裡面閂上就行了。那天害怕三姨娘趁我們不注意又跑出去發花癡。所以楊老太爺叫人將院子門從外面鎖上了。」

  楊秋池心裡有些不是滋味,這三姨太也太可憐了。從知春描述的症狀來看,三姨娘顯然不是吃了春藥發情——吃了春藥當然會性亢奮,但這種亢奮是有理智的。也就是說雖然有性衝動,但不會脫光了滿世界跑。

  三姨娘是患了一種青春型精神分裂症。由於患這種病地人,女性遠遠多於男性,且易發於如花似玉的年華,故亦稱為花癲或者花癡。

  簡單地說。花癡是一種精神病,是精神活動出現思維障礙,主要表現是出現被鍾情妄想、嫉妒妄想等。在意識清楚情況下出現視、聽、嗅等感官方面的幻覺,這些幻覺中。以言語性幻聽、性交幻覺、關係妄想比較常見。

  三姨娘脫光了跑去找大少爺,當著那麼多人抱著大少爺要和他那個,這是很典型的精神分裂性幻想,是一種被鍾情幻想,幻想著自己中意地某個男人傾心於己,在性亢奮支配下,才作出這種常人不可能做地行為。

  花癡的發病機理還不十分清楚,這種人的大腦無明顯病理形態學改變。一般認為,這是由於少年男女神經內分泌系統不穩定,幻想傾向很強,對打擊承受能力較弱。一旦遭受強烈刺激會使神經內分泌應激衰竭,產生適應綜合征而發花癡。

  可能引發少年男女發花癡的這些刺激可以來自於社會生活、情感生活,也可以來自於某些藥物產生地副作用。

  三姨娘究竟是受到了什麼刺激而發花癡,現在還不得而知。

  楊秋池又問:「發現三姨娘吊死之後,是誰把她解下來的?」

  「是我,」知春說道,「大奶奶讓我去抱著三姨娘地屍體,叫龐管家去解繩子,當時我很害怕,不敢上去,還被大奶奶打了一巴掌,沒辦法才大著膽子上去抱住大奶奶的大腿。龐管家將倒在一旁的那根矮凳子扶正,正準備上去解繩子,大少爺搶著踩上凳子,把繩子解開了。三姨娘很沉,我抱不動差點摔倒,幸虧奶媽上前幫我,才將三姨娘放倒在了地上。」

  聽到這裡,楊秋池心中一動,三姨太發花癡,第一個就是跑去抱大少爺楊清水,說明她的被鍾情性幻想裡,內心中意地人就是大少爺楊清水。現在又是大少爺搶上去第一個解開了三姨太上吊的繩索,看來,兩人的關係恐怕不簡單。

  如果這個案子存在裡應外合,那麼,楊清水地嫌疑非常大。

  人命案件偵破中重要的一個問題,就是被害人被殺地時間,這對於確定犯罪嫌疑人範圍有很大的幫助。

  楊秋池問丫鬟知春:「你抱她的時候,她的身子還熱嗎?」

  「已經冰涼了。」

  人的手感覺到冰涼,溫度應該是在攝氏三十度以下。郭氏死亡時是春南花開的時候,氣溫冷熱適中,所以,按照人體正常屍冷速度推算,郭氏死亡的時間大概在六小時左右。

  僅靠屍冷不足以判斷,楊秋池追問:「你把三姨太抱下來的時候,感覺到三姨娘的手腳硬不硬?好好回憶一下,盡可能說詳細一點。」

  「都已經硬梆梆的,但我把她放在地上時,她的腳倒還是軟的,可以彎曲,給她把脈搏的時侯發現她的手已經彎不了了,取她脖子上的繩子套的時候,抱著頭一抬,她的脖子不會彎,整個身子都抬起來了。」

  楊秋池聽了知春的描述,馬上知道郭氏屍僵是下行性的,脖子和手都不能彎曲,但腿還可以彎曲。從上往下發展,這是下行性屍僵的表現。

  由於還沒有形成全身性高強度屍僵,就是說,頸肌和上身上肢已經出現屍僵。但還沒有擴延到下肢。照這個推算。死亡時間應該在四小時左右,也就是晚上兩點。

  知春接著續道:「後來入殮地時候,楊老太爺讓我們給三姨太擦身子換身乾淨的衣服,在給她脫衣服和穿衣服的時候。費了好大的勁才將她的手彎過來,穿好衣服之後。等到抬她進棺材時,她的手又硬梆梆彎不了了。」

  聽到這裡,楊秋池心中一動:再僵直?所謂再僵直是人死之後屍體出現屍僵,這時候用外力強行解除關節的僵直。可再度強直。一般在死後五至六小時之內,會出現再僵直。這對判斷死亡時間很有用。

  楊秋池追問道:「你們將三姨娘搬進棺材裡的時候,離你們發現大概有多長時間?」

  「大概只有一個來時辰。因為發現三姨娘吊死之後,大奶奶嫌晦氣。吩咐龐管家馬上到村裡王木匠家買一口棺材來,那棺材都還沒上漆,是入了殮蓋了棺之後才上油漆的。」

  「你把三姨娘解下來放在地上地時侯,發現她的手腳有沒有異樣?」楊秋池之所以要這樣問,是因為立位縊死地屍斑會出現在四肢的遠端和下腹部。

  知春低頭沉思了片刻,說道:「三姨娘原來的手腳很白嫩,但我們把她放在地上,摸她的脈搏地時候,發現她的手是紫烏紫烏的,很嚇人。後來給她脫衣服擦身子地時候,發現她的小肚子和腳掌也都是紫烏地。」

  這就是說,知春她們發現屍體的時候,已經出現屍斑。所以,死亡時間至少已經有兩小時以上。

  知春前面說三姨娘是三更才入睡的,也就是現在的晚上十二點左右,發現屍體是在卯時,也就是早上六點,發現再僵直是在一個時辰之後,也就是八點左右,再僵直一般在六小時之內才會發生,再結合屍冷情況綜合判斷,死亡時間應該是在晚上兩點左右。

  問完這些之後,楊秋池突然臉一板,冷冷說道:「好了,咱們東繞西繞繞了半天,現在該說正事了,知春,你老實交待,你是怎麼將你們三姨娘勒死,然後將她偽裝成上吊自殺的?從實招來,免得皮肉受苦!」

  一聽這話,知春只嚇得花容失色,一個勁磕頭說:「大人,民女冤枉啊!我沒有殺三姨娘,我沒有啊。」

  宋同知和宋芸兒本來聽楊秋池說得好好的,怎麼突然有此一問,而且還那麼的肯定。

  其實,這是楊秋池沒有辦法的辦法,這個兩年前的陳年舊案,被害人死在密室裡,門窗緊鎖,沒有外人潛入的痕跡,屋裡除了三歲的小孩山兒,就只有丫鬟知春和奶媽呂氏,這兩個人當然有重大嫌疑。

  這種情況,用排除法是可以定罪,但是,排除法只適用於有罪推定,也就是說,先估計被告有罪,然後找他有罪的證據,有時候,甚至可以讓被告人自己舉證證明自己沒有罪,如果不能證明,就認定他有罪,如果不肯承認,就刑訊逼供。

  這種排除法作為認定犯罪的方法,在我國現行的刑法中只有一個罪名適用,就是「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被告人是國家工作人員,財產遠遠多於收入,就推定其財產來源非法,如果該國家公務員不能說明自己超出收入的部分是合法所得,則認定為非法,據此追究刑事責任。

  除了這個罪名之外,其他的犯罪認定的證據全部都要由公訴機關舉證證明,這就是所謂的「罪不自證」,也就是說,犯罪嫌疑人沒有義務證明自己沒有犯罪,更沒有義務證明自己犯罪。證明犯罪是公訴機關的事情,不能證明,就以證據不足宣告無罪。

  雖然法律是這樣規定的,但現實生活中,一些公訴機關在提起公訴時,仍然會使用這種排除法來認定犯罪,由於這種方法結論缺乏唯一性,一旦排除有遺漏,很可能會出現冤假錯案,所以。單純使用這種方法認定犯罪提起的公訴,不會得到法院的支持,至少不會得到受過嚴格法律科班教育的法官的支持。

  楊秋池當然知道這些,但現在是幾百年前的明朝。這時候認定犯罪實行的就是有罪推定。既然這是合法地,犯罪嫌疑人又只有這兩個,自己又沒有其他可靠的線索,於是。楊秋池決定使用這種方法來偵破。嘗試一下古人認定犯罪的方法。

  有罪推定加刑訊逼供,作為破案手段。雖然不符和人權觀念,但未嘗不是一種很有效的破案方法,所以才會有那麼多刑偵人員熱衷於刑訊逼供,就因為這種方法簡便有效。

  不過。這種方法認定犯罪,一旦判斷失誤,對嫌疑人合法權利地侵害是不可估量地。也是不符合人權精神的,所以才會被現代法治所摒棄。這種行為當然也是檢察機關和紀檢監察機關重點整治的對象。

  聽知春含冤,楊秋池話鋒一轉,問道:「你們三姨娘對你如何?」

  知春沒想到他會有此一問,一時之間不知如何作答,想了想,才說:「三姨娘對我……對我……很好啊。」

  「很好?」楊秋池冷笑,「那你脖子後面的傷痕是誰打地?」

  一聽楊秋池這話,宋芸兒隨即明白了過來,驚喜地叫道,「哥,剛才你死盯著人家脖子看,原來是在看她的傷痕啊!我還以為……嘻嘻嘻」

  楊秋池瞪了她一眼:「別說話!」

  宋芸兒縮了縮脖子,一吐舌頭,連忙閉嘴。

  知春一聽楊秋池這話,支吾著說:「沒有,沒有啊,可能是我自己抓撓留下地吧。」

  楊秋池扭頭對宋芸兒說道:「芸兒,麻煩你將她帶到隔壁廂房裡,脫掉她的衣裙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傷痕,什麼樣的傷痕。」

  「好!」宋芸兒幾步走到知春面前,拽著她的手,拉進了隔壁廂房。

  過了一會,宋芸兒拉著知春走了出來,說道:「哥,她身上到處都是鞭打地傷痕,只不過傷痕都很淡,好像是以前留下的。」說罷,回到座位坐下。

  楊秋池冷笑問知春:「你身上的傷痕是怎麼來地?再不老實交待,大刑伺候!」

  「我說,我說,」知春顫抖著聲音說道,「三姨娘經常受大奶奶和二姨娘的氣,回來看我不順眼,就找著錯用打我。」

  楊秋池盯著知春說道:「所以你氣不過,就趁她發花癡意識錯亂地機會,將她勒死了!」

  「我沒有!我沒有啊,大人,民女冤枉啊。」

  「冤枉?你們三姨娘無緣無故打你,難道你不恨她嗎?」

  知春畏畏縮縮沒說話。

  宋同知也聽出了味道,原來是這小丫鬟氣不過三姨太郭氏對她的無故毆打,報復殺人。心中大喜,看來這個案子又破獲了,這賢侄還真是個破案高手,手到擒來,自己這功勞又立定了。

  宋同知喝道:「如,如此刁民,不打不招!來人,給我拖下去重打三十板子!」習慣性伸手就要去摸案台上的籤筒,摸了個空,這才想起來這不是自己的衙門,而是鬧鬼的小閣樓。

  南宮雄和另外三個護衛不是宋同知的手下,不受他的號令,只是看著楊秋池。見楊秋池微微點頭,這才答應一聲,上前就要將知春拖到外面走廊上打板子。

  知春嚇得連聲說道:「別打我,我說,我說。」

  楊秋池一擺手,南宮雄等人這才將知春揪了回來。然後自己退回原位。

  知春喘了一口氣,說:「我那時候,的確很恨三姨娘,也的確想過……想過和她拚了,但我沒敢往深裡想,只怪自己命苦。我真的沒有殺三姨娘,求大人明察啊。」說罷,連連叩頭。

  宋同知好不容易抓住了一個嫌疑犯,如何能輕易放過,喝道:「房間裡就你和奶媽兩人,你又有殺人動機,不是你殺的還能是誰?真是個刁婦,竟敢欺瞞本官,看來還是不打不行!來人……」

  楊秋池一擺手,說道:「宋大人,不忙動刑,先將她關押起來,等我們審完奶媽呂氏之後再說。」一邊說一邊向宋知施了個眼色。

  宋同知有些不解地看了看楊秋池,才點點頭:「就依賢侄。」吩咐道:「將,將犯婦知春帶下去看押,將,將奶媽呂氏帶上堂來。」

  知春還在一個勁含冤,被拉出閣樓關押了起來。

  趁知春帶出去這空閒,宋同知問楊秋池:「賢侄方才是何用意?這真兇既然已經抓到,為,為何還要審呢?」

  楊秋池搖搖頭,低聲說道:「這小丫鬟知春不大可能是兇手,真兇一定另有其人。」
第一百五十七章 慢性中毒


  宋同知一聽,驚問道:「何以見得?」

  楊秋池指了指高高的房梁:「兩年前這小丫鬟才十二歲,你覺得她那時候有可能抱著一具那麼重的屍體,踩在凳子上,然後將屍體掛上去嗎?」

  由於人剛剛死亡的時候會很沉而且發軟,雖然郭氏體重比較輕,但抱著一具軟軟的屍體踩到凳子上然後將屍體掛進繩索套,還是需要一定的體力的,知春這樣的一個十二歲普通小女孩顯然不可能完成(宋芸兒這樣的武功高手除外)。

  宋同知和宋芸兒都恍然大悟,點頭贊同。

  宋芸兒想了想又問:「那這知春會不會是內應,將人放進來,讓別人殺呢?」

  楊秋池讚許地看了看宋芸兒,點點頭:「完全有這種可能,那也說明知春只是一個從犯幫手,真兇另有其人。不過,」楊秋池想了想,「還有另一種可能,那就是知春和奶媽兩人合謀殺人。不然的話,難免奶媽不會聽到響動發覺。」

  宋同知也插了一句:「如,如果將奶媽迷倒呢?那她就,就不知道了。」

  楊秋池又點點頭:「這種可能性很大,方才丫鬟知春也說了,奶媽當時睡得很死,小孩哭她都沒聽到,正常情況下,奶媽是不會這樣的。所以,我們還是審問奶媽呂氏之後在下判斷。」

  說到這裡,楊秋池對宋同知道:「伯父,這個呂氏就由您來審吧。」

  「這~!」宋同知遲疑道,「說實話,賢侄啊,以,以前我審案子那還是相當自信的。自,自從見你偵破案子有如神助之後,我,我就不敢問案了。生怕出錯。還。還是你來審吧。」

  楊秋池微微一笑:「伯父過謙了,您老審了這麼多年的案子,吃的鹽比我吃的米都多,經驗豐富。怎是小侄所能比擬的呢。」

  輕輕幾句馬屁,把宋同知拍得如飄身雲霧之中。很是受用。

  楊秋池又續道:「小侄懷疑這奶媽才是真正的兇手,而且,小侄估計這奶媽會耍刁拒不招供,伯父您對這等刁民最有辦法。你親自來審,更有把握。」

  又是幾句馬屁,拍得宋同知連連點頭。笑瞇瞇說道:「既是如此,我。我就審審看吧。」

  楊秋池之所以要讓宋同知審,因為這個案子就兩個嫌疑人,丫環知春不大可能是兇手,所以奶媽呂氏地犯罪嫌疑就非常大了。但自己並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呂氏實施了犯罪,只是用排除法得出這個結論。他提議讓宋同知親自審理,就是要看看能否用有罪推定來有所突破,反正這在明朝是合法的。

  這時候,奶媽被帶了進來,咕咚跪下叩頭。

  「犯婦姓名!」宋同知第一句話就給人家定性是「犯婦」,說明有罪推定在宋同知這些明朝官吏心中已經根深蒂固。

  「民婦呂氏。」

  「你先把當晚事情經過說一遍,若有半句謊言,當心皮肉受苦!」

  「是!民婦不敢。」呂氏把那晚上的經過說了一遍,和小丫鬟知春的說法差不多。有幾個關鍵地情節兩人地陳述是一致的,那就是當晚門窗是緊鎖的,房間裡除了她們兩沒有其他別人,也沒有外人潛入的痕跡。

  呂氏說完之後,宋同知冷冷說道:「犯婦呂氏,你是如何勒死你們三姨娘地,從實招來!」

  奶媽嚇了一跳,連忙叩頭說道:「民婦冤枉,我沒有殺三姨娘啊。」

  「胡說!」宋同知喝道,「房間裡就你和小丫鬟知春,知春那時候她才十二歲,絕對沒有辦法將屍體抱上去掛在繩索上。」

  宋同知這是現學現賣,看了看呂氏結實的身體:「你本身就是一個農婦,這等粗活對你來說並不困難,不是你是誰?」後面這話倒是他自己的理解了。看來,這宋同知也並非只會打板子亂判,還是注意觀察分析的。

  呂氏更是害怕,說道:「民婦冤枉啊,那天晚上是知春在陪著三姨娘,我帶著小少爺很早就睡了,不知道怎麼回事,那晚上我睡得很死,一直到天亮,知春才把我叫醒。」

  「一派胡言!分明是你趁小丫鬟知春睡著了,將昏睡的三姨太勒死,然後將她懸掛偽裝上吊自殺。」

  「我沒有啊,大人,我冤枉啊。」

  「冤枉?房間裡只有你們兩個,不是她就是你!你說你冤枉,如果你能拿出證據證明你冤枉,本官就放過你。」

  呂氏哪裡拿得出來,只是說:「我那時候睡著了啊,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還敢抵賴,來人,給我拉出去重打三十大板!」宋同知喝道。

  本來,對女犯用刑,依律應該用拶子,但現在沒有,只能用打板子了。

  楊秋池並不阻攔,因為他也沒有更好地辦法,再說了,現在是宋同知在審案子,說好了用他自己的辦法的。而且,這宋同知分析得也很有道理,房間裡只有他們兩人,不是她就是你,你不認罪,依大明律當然可以用刑。

  三個護衛將呂氏拖到走廊上,找來一根長凳,將呂氏按在長凳上,劈里啪啦一頓好打,直打得呂氏連聲慘叫。

  三十大板打完,將呂氏抬了進來,往地上一扔。

  宋同知問道:「呂氏,現在招是不招?」

  呂氏痛地汗水都下來了,大腿上鮮血淋漓,喘著粗氣說道:「大人,民婦真的是冤枉地啊。」

  「大膽刁民,你以為你身體硬朗,抗得住我的板子嗎?來人,給我拖下去再打三十!」

  護衛們將呂氏抬出去又打了三十大板,然後又抬了進來。

  這六十大板打下來,呂氏差點昏死過去。卻還是沒有招。

  宋同知還要再用刑,楊秋池擺手制止。心想再打恐怕就會屈打成招。難道。不是呂氏或者知春幹的嗎?不是她們又是誰呢?總不會是三歲的山兒幹的吧。

  楊秋池覺得頭都大了,這種陳年舊案麻煩就在這裡,時過境遷,沒什麼線索。這個案子雖然只有兩個犯罪嫌疑人。沒想到難度還是不小。

  宋同知不知道楊秋池為什麼要阻止他用刑。問:「賢侄,……」

  楊秋池說:「中午了,先吃飯吧。」

  宋芸兒也插嘴道:「是啊,爹。先讓這呂氏也吃點東西,再說了。她還要照顧山兒呢。把她打壞了,山兒怎麼辦?」

  楊秋池心裡暗想,你現在說晚了,六十大板打下來。她還能照顧小孩那才神了呢。

  果然,呂氏連站都站不起來了,宋同知只好吩咐通知其他丫鬟僕人將她抬下去。好生看押,她現在是重點嫌疑對象。不能出問題。

  吃飯的時候,楊老太爺在一旁作陪,家裡出了命案,既是苦主又是嫌犯,雙重身份讓楊老太爺很是尷尬。

  楊秋池倒是連聲寬慰楊老太爺說,這個案子範圍很小,會很快破案的,甚至耽誤不了過年。楊老太爺這才稍稍寬心。

  他是寬心了,楊秋池地心卻還是沉甸甸的,知春和呂氏兩個嫌疑犯都拒不認罪,知春的身體因素排除了她自己作案的可能,又沒有證據證明是她開門放別人進來實施地犯罪,而呂氏用了大刑也拒不認罪,案件陷入僵局,讓他如何寬心呢。

  宋芸兒卻還在惦記著山兒,問了僕人們之後才知道,龐管家已經安排丫鬟知春臨時照顧山兒。可宋芸兒還是不放心,要親自去看看。

  楊秋池覺得宋芸兒對小孩子還真好,看來,母性是所有女性所共有地,不管是武俠女豪,還是普通農婦。

  宋芸兒見楊秋池悶悶不樂,便拉楊秋池一起去看小孩散散心。

  楊秋池要去看楊老太爺的兒子,楊老太爺當然要跟著陪同。宋同知左右無事,也陪著一起來到知春的房間看小孩。

  他們來到知春的房間時,知春正在給山兒喂稀飯。

  楊秋池剛到那天,曾在客廳見過山兒,但那天山兒被奶媽呂氏用厚厚地小被子包著的,看不真切,現在一看,不由得大吃了一驚。

  這山兒已經兩歲,按道理,楊老太爺這種大戶人家,生活條件那是相當好地,可這山兒面黃肌瘦,一腦袋黃毛跟玉米穗子似的,稀稀落落而且枯黃乾燥,一點色澤都沒有。臉上黃中帶黑,胃口明顯不好,吃了半碗還吐了不少。一個勁哭,怎麼都勸不好。

  宋芸兒將山兒抱了起來,給他做鬼臉逗他,山兒才不哭了,伸小手去抓宋芸兒的鼻子,宋芸兒捉住他的小手,感覺他的小手枯瘦,跟乾柴棒子似的。

  見此情景,宋芸兒氣不打一處來,抓著山兒的小手,氣呼呼問楊老太爺:「你們就是這樣照顧孩子地?你看看!」楊秋池等人湊上去一看,又吃了一驚,只見山兒的小手比老人地手還要粗糙,還有許多皮疹小紅點。

  楊老太爺因為三姨太發花癡而懷疑這個孩子不是他自己的兒子,從那以後,他就對這孩子愛理不理的,所以也沒怎麼注意孩子的情況。

  現在宋芸兒這麼一問之後,楊老太爺這才注意看了看山兒,驚問:「他怎麼瘦成這樣?怎麼回事?」

  旁邊龐管家連忙說道:「回稟老爺,小少爺從出生之後就是這樣體弱多病,找了好些郎中看了,都看不好。」

  「沒用的廢物!」楊老太爺罵道。

  楊秋池一直皺著眉頭看著山兒,這時才說道:「讓我看看。」說罷,面色凝重地從宋芸兒懷裡將山兒接了過來。

  宋芸兒一喜:「哥,你還會看病啊?我怎麼不知道。」

  楊秋池沒有回答,抱著山兒走到床邊,將山兒放在床沿上,脫下了山兒的小鞋子,將他的小腳丫子抬起來一看,跟小手一樣粗糙。就像赤腳民工似的長滿了老繭。

  宋芸兒大怒,喝問龐管家:「怎麼回事?你看看這孩子,你們是不是每天讓他光著腳在石頭地上跑?」

  「沒有啊!」龐管家從來沒有注意小孩的腳丫子,也著急了。蹲下神摸了摸山兒的小腳。惶恐地說道,「我見奶媽呂氏照顧小少爺照顧得挺好的啊,很小心地,我以為小少爺只是體弱多病。沒想到……我去把呂氏這毒婦揪來,一問便清楚了!」

  「不用問!」楊秋池一擺手。「我知道是怎麼回事。」

  龐管家等人疑惑地看著楊秋池。

  楊秋池摸著孩子的小腳丫,沉重地說道:「山兒很可能是中毒了!照這樣下去,他活不到明年夏天!」

  楊老太爺等人驚呆了。龐管家急聲問道:「楊公子,我們少爺真的是中毒了嗎?你怎麼知道呢?」楊老太爺、宋同知、宋芸兒包括丫鬟知春也都緊張地看著楊秋池。等待他的回答。

  楊秋池說:「我雖然還不敢肯定,但也八九不離十。」楊秋池將山兒地小手和小腳丫子展現給眾人看,然後又摸了摸小孩地手臂、臉蛋。說道:「你們見過三歲小孩皮膚這麼粗糙的嗎?這叫過度角化。」

  又指了指山兒一腦袋黃毛:「你們看山兒的頭髮脫落發黃,面黃肌瘦。黃中帶黑,如果我估計得不錯的話,山兒身上地皮膚也是這樣黃中帶黑的。」說罷,解開山兒地小衣服一看,果然,山兒皮包骨的小身子黃中帶黑。

  楊秋池心裡明白,這是皮膚色素沉著,不過這沒法和他們說。

  楊秋池又問丫環知春道:「山兒是不是吃東西就吐?還經常拉肚子?」

  丫鬟知春點點頭:「就是,郎中開了止洩和止吐的藥也不管用。」

  「當然不管用,」楊秋池說,「山兒是慢性中毒,毒源沒有切斷,他就會一直拉肚子和嘔吐,直到死!」

  這種慢性中毒很容易被誤診為相關消化道疾病或者皮膚病,一般郎中判斷不出來一點都不稀奇。

  宋芸兒恨聲道:「真是喪盡天良!哥,山兒中的是什麼毒?」

  「砒霜,很可能是加在山兒地食物裡,每天加一點點,讓山兒慢慢中毒,越積越多,最終毒發而死。」

  「真是狠毒!這人是誰?」宋芸兒兩眼噴火,轉身一把揪住丫鬟知春,「是不是你?」

  小丫鬟嚇得都軟了,渾身發抖叫道:「不,不,不是我,我怎麼會下這種毒手呢。不是啊。」

  「不是你,那是誰?」宋芸兒瞪著丫環知春,「難道是奶媽呂氏?」

  楊秋池接話道:「很有可能,只有她才有這種每天不被人發覺地不斷下毒的機會。如果我估計得沒錯的話,她的住處應該還藏得有砒霜,她今天是突然被抓的,應該還來不及銷毀罪證。」

  楊老太爺怒道:「這個惡婦,老夫要將他碎屍萬段!走,搜她房間去!」雖然還不能確定山兒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孩子,但用這種手段對付一個小孩,但凡有良知的人都是不能忍受的。

  一行人來到奶媽呂氏的房間,翻箱倒櫃開始搜查。

  這房間陳設很簡單,最後,宋芸兒在呂氏的床頭發現了一個暗格,從裡面搜出來一些銀錠和一小包白中帶紅的粉末。

  搜出來的那幾錠銀子更加說明問題,那銀錠差不多有五六十兩,奶媽呂氏是一個鄉村農婦,正是因為家裡清貧才賣身楊家來當奶媽的,每月例錢也就兩三百文,哪來的這麼多錢?肯定是主使之人給的好處。

  宋同知吩咐將奶媽呂氏押到這房裡,呂氏一瘸一拐進了屋,一見床頭被子掀開,暗格露了出來,那包粉末和一些銀錠就放在旁邊,頓時癱在了地上。

  宋同知冷聲道:「呂氏,人贓俱獲,還不招供,難道還要用大刑嗎?」

  呂氏臉色煞白,戰戰兢兢說道:「大人饒命啊,我招了,是我給少爺下的毒,大人、老太爺饒命啊。」

  楊老太爺氣得鬍子亂抖:「你,你這人面獸心的畜生~!」一連聲叫龐管家去拿家法來將這毒婦亂棍打死。

  龐管家也氣得眼都紅了,叫道:「老爺,不用那麼費勁,讓我將這賊婦活活掐死就行了!」捋袖子就要上前動手。

  宋同知叫道:「且慢!這,這呂氏是奶媽,沒有理由毒,毒死少爺,肯定幕後還,還有指使之人,問清楚再說。」

  楊秋池暗暗讚歎,這宋同知還真是有經驗,畢竟多年的司法實踐,這點常識還是有的。

  楊老太爺連連點頭,喝問:「你,你還不老實交待,是誰,是誰指使你的?」

  呂氏哆哆嗦嗦不敢說。

  楊老太爺一腳踢了過去,正中呂氏鼻子,頓時鮮血直流,兩顆門牙也踢掉了。

  楊老太爺吼道:「她既然不說,快,快去拿刀子來,我要一刀一刀剮了這毒婦,為我兒子報仇!」龐管家答應了一聲,就要去找刀子。

  楊老太爺這可不是恐嚇,在明朝,按照《大明律》,家長故殺奴婢,也不過是「杖七十、徒一年半」而已,而且還可以納贖免徒,花點錢啥事都沒有。所以,家長打死奴婢的事情那是司空見慣的。
第一百五十八章 風雪


  呂氏當然知道利害,一個勁叩頭顫抖著聲音說道:「我招,我招。是,是二姨娘張氏指使的,這砒霜也是她給我的,郭姨娘死了之後不久,張姨娘說山兒是孽種,不能留著,給了我這一小包砒霜,讓我每天給小少爺服一點點,慢慢毒死他,別人就不會發現了。那些銀子也是她給我的。說事成之後還要給我二十兩銀子賞錢。」

  楊秋池問呂氏:「二姨娘給了你多少砒霜?」

  呂氏比劃了一下:「大概有一兩」

  楊秋池拿起那包砒霜看了看,差不多還有三四錢,便問道:「你什麼時候開始下毒的?」

  「三姨娘死之後不久。」

  「那都差不多兩年了,怎麼還有這麼多呢?」

  「我不敢放多了,生怕一下子毒死了,懷疑到我,所以每次只用小指甲挑一點點,有時候見少爺快不行了,就不敢再放。等他好些了又才繼續下毒。就為這個,二姨娘還說我沒用,催我快些毒死山兒,可我真下不了手啊。」奶媽哭了起來。

  楊老太爺聽罷,差點氣得昏死過去,大吼道:「反了~!簡直是反了~!」一迭聲叫龐管家去拿二姨太。

  龐管家帶家丁跑出去,片刻功夫,將二姨太揪著頭髮拖了來。二姨太的女兒楊艾筱也哭著跟在後面來求情。

  二姨太張氏看見奶媽呂氏,還有那些銀錠和一小包砒霜,雖然臉色發白,卻矢口不認,一口咬定是奶媽呂氏胡亂攀供。

  楊老太爺見張氏抵賴,更是惱怒,吩咐龐管家用家法。龐管家跑出去拿來一把長長的皮鞭。劈頭蓋臉狠抽二姨太。這也正是宋同知希望的,有楊老太爺代勞,當然也樂得輕鬆,也不干涉。

  看來這龐管家經常執行家法。這皮鞭打得又準又狠。卻不傷要害,疼得二姨太滿地打滾,慘叫不已。

  二姨太的女兒楊艾筱趴在她娘身上,用身體擋皮鞭。苦苦哀求楊老太爺饒過她娘。楊老太爺已經氣瘋了,吩咐一併打。結果楊艾筱也挨了幾鞭子之後,看見自己這樣沒用,趕緊躲開了。跪在一旁哭著向他爹求情。

  二姨太終於被打得昏死過去,又被家丁們用冷水澆醒。但二姨太還是拒不認罪。

  楊老太爺吩咐再上兩個家丁。一起打。三人皮鞭如雨點般落下,很快就將二姨太打得又昏死了過去。澆醒之後還是不認罪。

  也許,這二姨太已經看清楚。這件事情只有她和奶媽知道,一對一的口供。只要自己不認,就沒有辦法定她的罪。

  雖然明朝刑訊逼供是合法的,但楊秋池見再這樣打下去,恐怕就要打死了。如果使用錦衣衛牛千戶地斷指逼供大法,估計沒幾個人能經受得起,應該有用,不過,不到萬不得已,沒有十足的證據證明,楊秋池還是不希望使用那種逼供方式來獲取口供。

  楊秋池分析,這呂氏將銀錠一直保存在暗格裡,那麼多錢她用了肯定會引人注意,再說了,還沒有毒死小孩,她的任務還沒有完成,所以這銀錠她還不能用。因此,這銀錠放在暗格裡之後,應該沒有人動過,這就是說,如果這銀錠是二姨太給的,肯定還留有二姨太地指紋。這種金屬表面殘留地陳舊指紋能保持很多年。

  不過,指紋鑒定只能幫助自己明確兇手,但由於在明朝不能作為證據使用,所以這個鑒定並沒有證據意義。

  還有另一個辦法,那就是查毒源。

  楊秋池叫龐管家他們先不要打了,先將二姨太張氏押下去關押。等張氏被押走之後,楊秋池問龐管家:「咱們楊家村有沒有賣砒霜的?」

  龐管家打得一身是汗,躬身回答:「回稟楊公子,咱們村裡沒有賣砒霜的,要買砒霜只有到廣德縣城藥鋪去買。」

  楊秋池點點頭,又問宋同知:「伯父,廣德縣有幾家藥鋪賣砒霜?」

  「有三家。」宋同知對廣德縣很熟悉,他不知道楊秋池為何有此一問。

  宋芸兒卻已經猜到了,驚喜地說道:「哥,我明白了,你是不是猜想,這張姨娘是從廣德縣買的砒霜然後交給了奶媽呂氏?」

  楊秋池讚許地微笑著點點頭:「聰明!就不知道已經過了兩年,這店家還記不記得二姨娘去買過砒霜。」

  宋同知也明白了,高興地說道:「這,這一點不用擔心,只,只要是她在廣德縣買地,就能查出來,因,因為藥店出售砒霜這類毒藥,要明確登記清楚購,購買人情況,如果藥用的話,要,要憑郎中地處方,如果用來滅鼠,要憑裡正的身份證明。否則,賣,賣出的砒霜出了問題,店家、郎中、裡正都要緣坐的。」

  原來明朝對毒藥地管理還是挺嚴格的(不過還是比不上現代,我國現行法律已經將私自買賣有毒物質直接規定為犯罪)。既然這樣,那就好辦了。查一查那時候的登記,就知道了。

  宋芸兒又想起一個問題:「那她叫別人去買地呢?那不就查不清楚了嗎。」

  楊秋池搖搖頭:「像這種投毒殺人的事情,經手地人越少越好,不大可能假手他人。」

  有了破案線索,宋同知很高興,決定親自回廣德縣去查,順便叫廣德縣衙門的人來一起偵破這個案子,緝拿人犯。楊老太爺派了幾個家丁保護宋同知一起去廣德縣。

  宋同知臨行前囑咐楊秋池繼續查郭氏被勒死的案子,說自己查到結果會立即返回,不過,估計也要到晚上才能回到楊家村了。

  沒想到這居然是個案中案,查山兒是不是楊老太爺的兒子的案子引出了三姨太被殺案,查三姨太被殺案又引出了山兒被投毒案。

  這三個案子中,楊老太爺最關心的。還是第一個案子,如果查清楚山兒是他楊老太爺的兒子,那兒子的娘被人勒死以及兒子被人投毒地這兩個案子,才會引起他的關注。否則。假如這山兒本來就是個孽種。他被人投毒和他娘被人殺都不管楊老太爺的事情,或許還會說殺得好呢。

  現在看來指使奶媽下毒毒死山兒的人,很可能就是二姨太張氏,動機當然是爭風吃醋。生怕三姨太生了兒子,在楊家地地位高過自己。既然她能下狠心殺死小孩。當然也能下狠心指使奶媽殺死三姨太。所以,三姨太很可能是二姨太指使奶媽勒死地。

  但奶媽一直拒不承認是自己殺了三姨太。楊秋池決定利用下毒案對呂氏的心理影響,再次提審奶媽呂氏,希望郭氏被勒死案能有所突破。

  既然硬的不行。那就來軟的,所以這一次楊秋池不刑訊逼供,而是用攻心戰。

  沒想到。無論楊秋池如何苦口婆心地勸說呂氏,反正殺一個也是死。殺兩個也是死,為什麼不一起認了呢,甚至連好漢做事好漢當都說出來了,呂氏還是不認罪,一直喊冤,說自己的確沒有勒死三姨太。

  楊秋池沒轍了,這呂氏抵死不認,看樣子也不像是說謊。那就奇怪了,難道真的是鬼來去無蹤,勒死了三姨太嗎?

  既然奶媽不認罪,那再回過頭重新提審一下二姨太張氏,看看她是否能良心發現,承認了這個罪。不過,就算的確是二姨太指使奶媽勒死了三姨太,她既然不承認下毒案,當然更不會承認勒死三姨太案。

  提審了二姨太之後,果然不出所料,二姨太不僅否認指使奶媽下毒,更是斷然否認自己指使奶媽呂氏勒死了三姨太。

  三姨太被殺案的偵破又陷入了僵局。

  楊秋池需要好好想一想,問題出在哪裡,小閣樓裡的兩個人都不是殺人嫌疑犯的話,那三姨太郭氏又是被誰殺地呢?外人又如何能進入門窗緊鎖的房間殺死郭氏呢?

  楊秋池在楊家大院裡踱著方步思考著,宋芸兒不敢打擾,緊跟在他身邊。

  錦衣衛貼身護衛南宮雄則跟在他們兩身後幾步遠的地方如影隨行。自從昨晚上楊秋池遇鬼摔倒昏迷,南宮雄便寸步不離,前面有夏萍地前車之鑒,他可不想步其後塵。

  雖然昨晚上的事情是楊秋池沒打招呼就私自離開保護範圍跑進鬧鬼地小閣樓,嚴格的說怪不到南宮雄,而且楊秋池也沒有責怪南宮雄,不過,南宮雄自己內心非常清楚,楊秋池是紀大人乃至皇上寄予厚望能摧毀建文餘黨的人,要保證絕對的安全。

  自己之所以沒事,那是因為楊秋池昨晚上是有驚無險,如果真正要出什麼大問題,自己絕對跑不掉,如果楊秋池死了,自己百分之百要陪葬,這是李公公早定下的鐵的規矩。

  所以,南宮雄很幸慶楊秋池沒事,再也不敢掉以輕心,和宋芸兒一樣當起了楊秋池的小尾巴。

  楊老太爺和龐管家也跟在楊秋池後面,期待著他靈光一閃,有所發現。

  楊秋池到底不是一休哥,腦袋上轉兩圈就能想通問題。他把楊家大院轉了個遍,腦袋都要想破了,也沒想出什麼名堂來。

  楊秋池又轉到了鬧鬼小閣樓二樓,也不跟後面跟隨的人說話,趴在走廊的欄杆上看著陰霾密佈的天空發呆。

  天開始下雪了。

  從早上開始,天就一直是這樣陰沉沉的,到了現在,終於下起了大雪。

  雪下得很大,寒風夾雜著雪花,捲得滿天都是,才一會工夫,房頂上,院子裡,都鋪滿了厚厚的白雪。

  楊秋池想不通案件,眼看下雪了,乾脆不想了,趴在走廊欄杆上看雪景。

  宋芸兒也趴在欄杆上,陪著楊秋池。楊老太爺和龐管家站在他們身後,不知道他們這是要幹什麼。但見他們兩不說話,便也都不說話,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下雪。

  其實也沒法安靜,因為寒風凜冽,嗚嗚的。抽在人臉上生疼。

  楊秋池感歎了一句:「好大的雪,好勁的風!」

  「是啊,」楊老太爺站在楊秋池身邊,看著外面的大雪。咱們楊家村在山腰。前面是空曠的田壩子,沒有阻擋的東西,一年四季風加雨雪,這大風刮得呼呼地。尤其是冬春這幾個月裡,這寒風能把石頭都吹跑。」

  龐管家在一旁也附和道:「是啊。咱們村剛好在風口上,刮起風來,老百姓最受苦,房頂上的稻草一陣風就全沒了。石頭都壓不住,可憐著呢。」

  楊秋池也感歎道:「是啊,這麼冷的天。房頂稻草被吹掉了,本來就沒錢買炭火。那寒風夾著大雪捲進房裡,那還叫人怎麼活啊。」

  說到寒冷,楊秋池不由機伶打了個冷戰。他最怕冷了,雖然穿著厚厚的皮祅,戴著厚厚地棉帽,可這寒風簡直就像是從地獄裡冒出來地,多厚的衣服都擋不住。

  宋芸兒身有武功,不怕寒冷,看著楊秋池凍成那樣子,嘻嘻一笑:「哥,咱們回屋烤火去吧,要是把你凍壞了,嫂子回來可要給我白眼看的。」

  楊老太爺也笑道:「是啊,賢侄,咱們到暖閣去烤火,再燙兩壺好酒,弄幾樣小菜,邊喝酒邊賞雪景,怎麼樣啊?」

  楊秋池是個酒鬼,一聽楊老太爺說得誘人,不由得骨碌嚥了一聲口水,連連點頭稱好。

  楊老太爺帶著楊秋池等人來到楊家大院的暖閣,從這裡推開窗戶就可以俯視大半個村子,看見遠處地田壩。

  房裡放了好幾大盆炭火,燒得旺旺的,關上大部分窗戶,只開幾扇背風地窗戶透氣,這暖閣裡便如同春天一般溫暖了。

  宋芸兒連稱好地方,緊挨著楊秋池坐下,房間裡暖和,楊秋池感到有些熱,宋芸兒便幫楊秋池脫了皮祅和棉帽。

  那時候可沒有什麼太空棉絲棉,這皮祅和棉帽那可是正兒八經棉花做的,雖然暖和,卻重得很。這一脫下來,楊秋池頓時感到身體輕鬆了許多,不由自主在場中伸胳膊伸腿亂打一氣。逗得宋芸兒哈哈大笑。

  宋芸兒笑著說:「哥,你別在那亂舞了,你要是想學武功,我可以教你呀。」

  楊秋池一聽,連連搖頭:「我不幹,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累都累死了,再說了,反正有你當我的貼身保鏢,我自己受那罪幹什麼。」

  「那要是我不在呢?比如昨晚上。」

  「那你隨時跟著我,寸步不離,不就行了嗎?」楊秋池逗她。

  「寸步不離?」宋芸兒嘻嘻一笑,「我又不是你的妻妾,怎麼寸步不離?」說完這話,宋芸兒才感到有些話中有話,容易讓人誤會,不由得臉上微微一紅。

  楊秋池可不敢和她開這種玩笑,萬一人家要當真了,那可不是鬧著玩地。雖然說宋芸兒的確很不錯,人美,武功又高,就是跟個男孩子似的,不是自己理想地那種女人。楊秋池更願意把她當成親妹妹或者好朋友。

  再說了,自己現在可不敢隨便亂納妾,那個女賊神出鬼沒,武功無人能敵,而且有專偷自己的小妾地嗜好,如果自己把宋芸兒納了,別到時候她把宋芸兒也偷走,連面都見不到,那就虧大了。

  楊秋池說道:「你是我妹妹,有什麼不能寸步不離的,那天我們兩還在一個房間睡過呢。」

  「那是特別情況,沒別的房子了啊,幸虧那天咱們住在一起了,要不然,被敵人砍了腦袋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呢。」說起在北哨村那天的驚險,宋芸兒兀自有些心有餘悸,她的注意力便也因此被轉移開了。

  楊老太爺一聽,很感興趣地問道:「遇到敵人?怎麼回事呢?」

  宋芸兒便滔滔不絕吹起了那天遇敵的經過。

  丫鬟們已經將酒溫著,準備好了下酒小菜。楊秋池和楊老太爺一邊喝酒一邊聽宋芸兒擺龍門陣。

  吹得高興,宋芸兒也端起酒喝了起來。幾杯酒下肚,熱血沸騰,吹得更是神乎其神,把楊秋池簡直吹得跟未卜先知的神仙一般,連楊秋池都覺得自己都很佩服自己了。

  屋外北風肆虐,屋裡春意盎然。不知不覺便到了傍晚。

  天黑不久,宋同知等人終於冒著風雪趕回來了。一起來的還有廣德縣羅縣丞和數名捕快,另外還有一個小老頭,見誰都是笑瞇瞇的,一看就是個做買賣的。

  宋同知升任寧國府同知之後,廣德縣還沒有新任縣令,便暫時由原來的羅縣丞代理縣令。

  龐管家和僕人們將宋同知、羅縣丞等人領到了暖閣。

  宋同知雖然頭頂堆滿白雪,臉上凍得跟老胡羅卜乾似的,卻滿面春風。一看他這神情,楊秋池一塊石頭落了地,事情肯定很順利。

  果然,宋同知都來不及抖落身上的雪花,興奮地從懷裡掏出一個帳本,遞給楊秋池:「找,找到了,這是帳本!二姨娘張氏是在姜,姜掌櫃的藥店買的。我,我把姜掌櫃也帶來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破獲下毒案


  楊秋池接過帳本,卻並不急於翻看,問姜掌櫃:「你記得這張氏到你藥鋪買砒霜的事情嗎?」

  「小的記得。」姜掌櫃哈著腰回答。

  楊秋池有些奇怪,問道:「每年那麼多人來買藥,你都能記得嗎?」

  姜掌櫃陪著笑臉說:「那哪能呢。只是這砒霜買賣與別的不同,一來官府有要求,對買賣砒霜的都要注意,二來每年買砒霜的人不多,這三來嘛,呵呵。」說到這裡,看了一眼楊老太爺,不說了。

  楊老太爺鼻子裡哼了一聲,也不開腔。

  楊秋池眉頭一皺:「搞什麼,吞吞吐吐的。」

  姜掌櫃有些尷尬,張張嘴想說又不大好意思說。見楊秋池面有溫色,不敢再隱瞞,上前一步,湊到楊秋池耳朵邊,輕聲說道:「這張氏早年間是應天府青樓的紅牌,小人跑買賣到過應天府,在青樓裡見過她,所以認識。」

  聲音雖小,楊老太爺還是聽到了,鼻子裡又哼了一聲,臉上有些不悅,卻沒有說什麼。

  楊秋池這才明白,原來這二姨太張氏出身青樓,而且還是紅牌,楊老太爺喜歡上她之後,給她贖了身,納為小妾。難怪這姜掌櫃認識,說不定當年還與她有過一腿呢。

  楊秋池拿起帳本翻看。這帳本有些陳舊,封面都有些殘缺了。那姜掌櫃幫楊秋池翻到了其中一頁,指著上面一行字說道:「大人請看。」

  楊秋池定睛一看,只見那行字寫著:「三月十八午時,楊家村楊老太爺側室楊張氏,購砒霜二兩。」

  楊秋池心中一動,二兩?奶媽呂氏說二姨娘張氏只給了她一兩砒霜,那還有一兩呢?

  楊老太爺也湊過來看了看。有些意外地咦了一聲。

  楊秋池忙問:「老太爺,有什麼不對嗎?」

  「不,不是,」楊老太爺說道。「你三姨娘是三月二十上吊死的。只差兩天。有些湊巧。」

  聽楊老太爺這麼一說,的確是有些湊巧。楊秋池沒有提取郭氏的胃容物進行化驗,也沒這個化驗條件。無法確定郭氏是不是被人下過砒霜。

  張氏買砒霜很可能是想毒死郭氏,回來後又想到一旦毒死三姨太郭氏。肯定會引起官府的注意和插手,很快就會懷疑到她。才沒有下毒,改為指使奶媽呂氏勒死郭氏,順便把這個毒藥給了呂氏,讓她下毒將山兒慢慢毒死。

  這只是楊秋池的推測。至於到底是什麼原因,必須撬開張氏的嘴,才最終知道答案。

  張氏購買二兩砒霜算是比較多了。毒死一個人不需要這麼多,不過。張氏肯定不知道毒死人需要多少劑量,所以就買了二兩。

  其實純地三氧化二砷(純砒霜)成人的致死量僅為零點一到零點二克,不純的當然要高一些,古代的砒霜幾乎都是不純地,含有雜質,所以,致死量肯定會比這個標準高。

  張氏只給了奶媽呂氏一兩砒霜,那剩下地一兩很可能還在張氏的房間裡,她為什麼要留下一兩,沒有全部給呂氏呢?這也得撬開她的嘴之後才知道。

  楊秋池將自己的分析和宋同知、楊老太爺一說,大家都覺得地很有可能。便決定立即對張氏的房間進行搜查。

  楊老太爺地妻妾們都有自己各自的小院子,張氏被抓之後,楊秋池就下令自己的護衛帶著家丁將張氏的院子封鎖了,不許任何人進出。

  一行人來到張氏地院子,對張氏的房間進行了詳細搜查,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

  楊秋池有些氣餒,難道自己判斷失誤嗎?還是呂氏說了謊?不對,呂氏沒有必要在這上面撒謊,試想,毒藥呂氏給得多,而她用得少,反而能減輕她的罪責,所以她不會故意把張氏給地毒藥往少的說,張氏給她的應該就是一兩,另外,也沒有跡象顯示藥鋪姜掌櫃作了假帳。

  這麼說,這一兩如果沒有用掉的話,應該還在呂氏的房間裡。可裡裡外外都搜遍了,她會藏在哪裡呢?

  一兩砒霜太少了,能藏的地方太多了。楊秋池看著翻得亂七八糟的房間,皺起了眉頭。

  如果是我,我會把它藏在什麼地方?楊秋池設想。這個地方肯定不能是一般人不小心就能翻到的。二姨太張氏有貼身丫環和僕人打掃衛生,應該是他們打掃衛生都不容易發現的地方。這個地方不應該在櫃子或者梳妝台這些隨便誰都能翻到的傢俱裡。

  剩下的砒霜一年多沒有用,那會不會扔掉了呢?

  不會,她不知道砒霜的致死量,山兒還沒死之前,她不會貿然扔掉的,萬一不夠怎麼辦。再說了,以前一直沒有人懷疑山兒是中毒,所以她沒有暴露的危險,也就沒有必要銷毀罪證。

  房裡的傢俱搜查過沒有,根據剛才的推測也不大可能放在這些地方,也不會放在別人的房間裡,因為這種重要的東西放在別人的房間裡,那自己恐怕睡覺都不會安穩的。所以,就只剩下兩個地方有可能存放,一個是天上,一個是地下。

  先搜查天上!楊秋池叫僕人搬了梯子來,架在房樑上,宋芸兒馬上猜到楊秋池的想法,高興地說道:「哥,我上去搜查,看看二姨太是否將砒霜藏在房樑上。」

  「還有房梁裡面!」

  「嗯~!」宋芸兒點點頭。如狸貓一般敏捷地上了房梁,一點一點仔細搜查,還不時地用手指敲一敲聽聽聲音。

  好半天,滿臉失望地下了樓梯,搖搖頭。

  房樑上沒有,那就只剩下地下了。

  地下?那麼小的一點砒霜,隨便埋在哪裡都不好找啊。不過,應該還是有邏輯可循。這砒霜是粉末,不大可能用紙包了直接埋在地裡。最有可能是放在密封好的一個小鐵箱裡,然後再埋在地下。

  那會埋在哪裡呢?二姨娘住的小院子裡的房子都是平房,地上是用一塊塊青磚鋪成的,很整齊。楊秋池蹲在地上。一塊磚一塊磚尋找過去。

  整個房間的青磚都搜查地差不多了。還是沒有發現,只剩下床下面了。

  如果要埋在地下的話,這也是最有可能的地方,因為僕人雖然要打掃衛生。卻不會鑽進床下去打掃。

  楊秋池吩咐將大床搬開。這是檀木雕花大床,很沉。七八個僕人們一起動手,費盡了吃奶的力氣才將這大床搬到一邊。

  沒費什麼勁,就在靠床頭地地方發現有幾塊青磚有些特別。這個地方蹲在床頭就能夠得著,可能性很大。

  這些青磚之間地縫隙比較大。但手指頭根本插不進去,古代的青磚都很厚實,用刀插進去撬的話。由於青磚之間緊挨在一起,所以沒辦法撬出來的。

  縫隙比較大地青磚有好幾塊。那麼大的面積不可能只藏一小包砒霜,很可能還藏有別地什麼東東。

  如果東西埋在這裡,那如何取出來呢?一定有工具,這個工具還不能離得太遠。

  床下面!楊秋池馬上反應了過來。他來到那檀木雕花大木床頭,伸手到床下面摸索,突然,手停住了,臉露喜色,慢慢取出一根鐵做的提手夾。楊秋池仔細觀察了一下這夾子,若有所悟點點頭。

  楊秋池拿著提手夾來到青磚前,將兩邊鐵片插入青磚兩邊,單手抓住提柄用力握住往上一提,將這塊青磚提了出來。

  宋芸兒驚喜地說道:「哥,你真聰明,你怎麼發現這機關的?」

  這種小機關,仔細觀察一下就發現了,楊秋池可沒空跟她解釋,他將那幾塊青磚都取了出來,下面放著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箱子,上面有個提手。

  楊秋池將箱子提出來放在一旁,小箱子並沒有上鎖,藏得如此隱蔽,自然不需要上鎖了。

  打開一看,眾人都驚呆了,裡面滿滿一箱金銀珠寶,看來,這二姨娘準備地私房錢還真不少。

  將這些取出來之後,在箱子最下面發現了一個用油紙包著的小包。楊秋池心中一喜,小心地慢慢展開,裡面是個小紙包,再打開,果然,裡面包著的是一小包白中帶紅地粉末!古代砒霜幾乎都不純,有雜質,顯現出白中帶紅的顏色。

  楊秋池將這些粉末與在呂氏房間發現地那一小包砒霜進行了對比,顏色和粉末粗細都大致相同,可惜不能進行化學成分測試,只要能證明兩者純砒霜和雜質含量比例甚至雜質種類數量相同,就能確定兩者是否有整體同一關係,從而能夠證明呂氏的砒霜就是張氏從這一小包裡分出去給她的。

  不過,現在的證據已經足夠認定張氏教唆他人下毒謀殺了。

  楊老太爺陰著臉吩咐龐管家去將張氏押來。

  不一會,張氏押到,看見大床被抬開,那幾塊青磚被取出,自己放私房錢的小櫃子攤開著,那一小包砒霜展開放在地上,不由得全身發抖,臉色煞白。

  宋同知將讓姜掌櫃將那本帳本上的登記翻給張氏看,張氏汗如雨下,攤在了地上。

  宋同知冷笑道:「犯,犯婦張氏,人,人贓俱在,又有人證物證在此,你,你還不招供嗎?」

  張氏癱坐在地上,說道:「我招了。小少爺是我讓奶媽下的毒。」說到這裡,張氏爬起來跪在楊老太爺面前,一個勁磕頭:「老爺饒了我吧,我錯了,我嫉妒郭妹妹生了兒子得您的寵,我再也不敢了。求求您饒了我吧,嗚嗚嗚」

  說到這裡,二姨娘張氏號啕大哭起來。

  楊秋池問:「你怎麼沒有把全部的砒霜給奶媽呂氏呢?」

  張氏抽噎著說:「我聽姜掌櫃說用砒霜毒老鼠的話,小指甲挑幾指甲就行了,所以我覺得毒一個小孩,分一半就已經夠了,就沒有全部給。」

  原來是這樣,毒一個小嬰兒當然用不了那麼多。這張氏還是擔心砒霜將來不夠用,所以沒把剩下的扔掉。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留下了這個致命的證據。

  她女兒楊艾筱見母親已經認罪,也哭喪著臉跪在地上替母親求情。

  楊老太爺先前已經將張氏暴打了一頓,這氣也消了大半。歎了口氣:「既知如此。何必當初?你下毒謀殺,觸犯了王法,我怎麼饒你?」轉頭對宋同知說道:「同知大人,這賤人就交給你了。你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吧。」

  按照《大明律》,投毒殺人不同於一般謀殺。量刑體現了從重原則,在「造畜蠱毒殺人」一節裡規定:「若用毒藥殺人者、斬。」使用的死刑是斬(在古代,斬重於絞,後者可留全屍)。投毒殺人沒有既遂和未遂的區別。也沒有主從區別。

  現在,宋同知更關心地是還沒有破獲的三姨娘被殺案,問道:「張氏。三姨太郭氏也是你殺的吧?」

  張氏一聽,慌忙搖頭否認:「不是。真的不是!我原來買砒霜的確是為了毒死郭妹妹,但我還沒找到合適地機會下毒,砒霜剛把要買回來的第三天,她就發花癡,然後就吊死了。她死了之後,我才決定用砒霜給小少爺下毒的。所以我也不知道郭妹妹究竟是誰勒死的。」

  「還敢狡辯,給我用刑!」打狗還得看主人,本來宋同知是不方便對楊老太爺地姨太太動刑的,既然現在楊老太爺那麼說了,宋同知也就沒有顧慮了,吩咐開始刑訊逼供。

  這次宋同知已經從廣德縣帶回了捕快們,拿出專門審訊女犯用地刑具拶子,戴在張氏的纖纖十指的關節上,兩個捕快兩下用力一拉,所謂十指連心,二姨太張氏痛徹心肺,長聲慘叫,聲音之尖銳淒慘,恐怕全村人都能聽到。

  楊秋池沒有阻止,他要看看究竟張氏說的是不是實話,

  現在張氏矢口否認是她指使奶媽呂氏勒死了三姨太郭氏。張氏所說是不是真地呢?楊秋池也很迷惑。

  如果說張氏利用三姨太郭氏發花癡的機會,指使奶媽呂氏將郭氏勒死。由於勒死與上吊兩者痕跡差別比較大,而自古以來對這兩種殺人方法就有比較深的認識,稍微有些經驗而又認真一點地忤作驗屍都能發現,就很有可能敗露。

  而一旦敗露,由於房間裡只有奶媽和小丫鬟兩人,二姨太張氏很快就會引火燒身。

  因此,張氏如果要殺三姨太郭氏,使用這種方法是要冒很大風險的。既然她已經買了毒藥準備下毒,她們同住在一個大院子裡,下毒地機會太多了,只要耐心,總會找到的。

  不過,下毒有一個更大的風險,就是毒死別人,很可能被發現是謀殺,那樣的話,官府就會插手,那就會沒完沒了擔心被發現。而假裝上吊自殺,一旦成功,那就沒人會查。

  所以,難保二姨太張氏不會用這個風險比較大的方法。更何況,只要將三姨太的死亡說的恐怖一些,與鬼邪聯繫在一起,就比較容易矇混過關了,而一旦過了關,就萬事大吉了。所以,難免她不會走這一招險棋。

  二姨太提出三姨太是中了邪魔,請法師驅鬼,找塊陰地埋葬,很可能用意也在於此。

  思前想後,楊秋池也還是拿不準。所以乾脆冷眼旁觀,看看有沒有什麼突破。

  看來今天是張氏的苦難日,挨了楊老太爺一頓皮鞭,又被上拶子夾手指。不過,想想她指使奶媽呂氏給小孩子下毒,何其狠毒,也就不覺得她有什麼可憐的了。

  張氏雖然出身青樓,畢竟在楊老太爺家養尊處優差不多二十年,這等酷刑如何抗得過去。再說了,她已經承認下毒殺小孩,這已經是死罪,又何必受這等苦呢,抵抗意志也就很快土崩瓦解,所以片刻間,張氏便慘叫著連聲願招了。

  鬆了刑之後,羅縣丞命人給張氏錄了口供,張氏承認了是她指使奶媽呂氏趁三姨太郭氏意志昏聵之際將她勒死,並假裝上吊自殺。

  趁勝追擊,將奶媽呂氏帶來,進行了刑訊逼供。

  呂氏開始不承認,宋同知告訴她下毒殺人,依律要斬首,呂氏認不認這個案子都難逃一死,呂氏的精神也就被徹底擊潰了,加上聽說二姨太已經認罪,而酷刑拶子上身,劇烈的疼痛無法忍受,片刻間也慘叫著認罪了。

  給兩人錄完口供,這案子算是偵破了,宋同知等人非常高興,連誇楊秋池破案如神。可楊秋池只是笑笑,沒有說什麼。宋同知有些奇怪,楊秋池看上去怎麼好像不是很開心,彷彿有許多心事似的。

  楊秋池是有心事,他心裡沒底,雖然下毒殺山兒的案子沒問題,人贓俱獲,兩人也是自願供認的,可這三姨太上吊案,楊秋池冷眼旁觀,覺得很可能是被刑訊逼供屈打成招的,真兇很可能還逍遙法外。

  楊秋池自己雖然心裡不踏實,可他也沒有推翻這個案子的任何線索。

  不過,這種時候往往是兇手最鬆懈的時候,兇手會以為自己已經安全了,往往容易露出馬腳。所以,楊秋池並不著急。他等待著柳暗花明那一刻的到來。
第一百六十章 奇怪的發現


  挖出了兩個埋藏在身邊的兇手,楊老太爺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過,因為這兩個兇手中,有一個是他的小妾。

  現在他和楊秋池一樣了,雖然號稱一妻兩妾,兩個妾一死一被抓,只剩一個凶悍的原配。而且,他最關心的山兒是不是他的兒子的問題,至今還沒有結果。

  對這一點他倒也理解,只能安心等待馮小雪將楊秋池需要的東西拿來之後,才能最後知道結果。

  楊老太爺設宴款待宋同知和羅縣丞以及眾捕快。在宋同知的理解中,這一類案子已經算是破得相當完美的了,所以他們開懷暢飲,楊秋池好像也很高興,頻頻舉杯,陪著喝了個暈頭轉向。

  酒宴散後,宋芸兒扶著楊秋池回到客房,楊老太爺又叫丫鬟們送來紅糖綠豆湯給楊秋池和宋同知等人醒酒。楊秋池只喝了一小半就不喝了,和宋芸兒、南宮雄在房裡說了一會話,然後各自睡了。

  宋芸兒雖然答應了馮小雪照顧楊秋池的,卻也不好意思和楊秋池兩人睡在一個房間裡,便睡在了隔壁。

  深夜,楊秋池又口渴醒了過來,喝了茶之後,又像頭天晚上那樣,聽到了女人的哭聲,而且,哭聲還是很像泥娃娃宋晴。

  這一次楊秋池沒有意外,彷彿這一切盡在自己的預料之中,他打開房門,下樓來到小閣樓前,由於楊秋池他們白天在院子裡勘察現場和審訊人犯,院子門便沒有上鎖。

  白天的一場大雪給院子穿上了銀白色外衣。楊秋池吱吱嘎嘎踩著白雪,又上到了二樓。

  一切還是那麼的寂靜。剛上到二樓走廊,迎面就看到了那只黑貓,只不過,這一次。那貓大得多,簡直像一頭小牛犢,兩隻眼睛如燈籠一般瞪著自己,鼻孔裡呼呼噴著粗氣。

  楊秋池這一次一點都沒驚訝。更沒有恐懼。反而欣喜地要去摸那小牛犢一般的黑貓。

  那黑貓卻倒退數步,一縱身,竟然飄向空中,慢慢消失在了夜色裡。

  楊秋池沒有奇怪。微微一笑,繼續前行。路過客廳時,裡面黑古隆冬的,楊秋池沒有進去,他一直走到走廊另一頭。站在了那扇窗子前,就是頭天晚上楊秋池撕爛了窗戶紙看見一個白衣女鬼看著他笑的那扇窗戶。

  果然,又聽到了郭姨太的臥室裡傳出來遲遲地笑聲。不過,這一次的聲音要尖銳得多。如厲鬼嘶叫一般。

  楊秋池竟然對著那窗戶做了個鬼臉,然後把腦袋伸進了那個破窟窿,往裡觀瞧。

  窗戶紙上原來的窟窿比較小,楊秋池的腦袋往裡一伸,刺啦一下,把窗戶紙上那小窟窿撐成了個大窟窿。腦袋咚地一下撞在窗欞地一根橫木上,那橫木竟然吧嗒一聲掉進了房裡。這下子楊秋池整個腦袋都伸進了房裡。

  果然又看見那個白衣女人,跟上次一樣,也正在笑著看著自己,只不過,這一次的笑容只能用恐怖來形容,因為她臉上的肌膚正在快速腐爛,一塊一塊往下掉。

  對腐爛的屍體楊秋池看得多了,比這恐怖地多的是,笑著對那女鬼說:「喂!你的鼻子掉下來了,好難看啊,快快,耳朵也掉了,啊,眼珠子,眼珠子要掉了!唉呀,我都提醒你了。」

  那女鬼猛地往前一撲,幾乎貼到了楊秋池的鼻子尖,一股屍臭撲面而來,面容的肌膚已經掉光了,除了一個眼珠子還掛在眼眶裡之外,其他的器官都變成了血淋淋地大窟窿,牙齒白森森的。

  楊秋池竟然像在欣賞一件難得的藝術品,嘖嘖了幾聲,歎道:「你看你,像什麼樣子,穿得那麼漂亮,卻頂著個骷髏頭,真讓人噁心!」

  那白衣女鬼退後一步,唰地一下,快如閃電一般,飄出了房門。

  「好啊,咱們來捉迷藏!」楊秋池閉上眼睛,呼啦一下將頭縮了回來,將那窗戶紙扯掉了一大塊。

  楊秋池轉過身,對著走廊大門口方向,呵呵一笑,「不用猜,我就知道你會飄在大門口半空中。」

  睜開眼,大門口沒有那白衣女鬼,卻站著三個青面獠牙地惡魔,一個是牛魔王,兩眼通紅;另一個是個白骨精,骨頭架子亂抖,第三個是黑山老妖,三個惡魔身材高大,腦袋都要頂到了房頂,正慢慢朝自己走過來。

  楊秋池笑道:「別著急,等等,我正在和那白衣骷髏玩捉迷藏。等會再找你們。」

  楊秋池從那白骨精旁邊鑽了過去,三個惡魔居然沒有攔他。

  楊秋池邁步進了大堂,一抬頭,就看見那白衣骷髏吊在房樑上,那唯一剩下的一隻眼珠子正死死盯著楊秋池,身上腐爛地肉皮正一塊一塊從白衣裙裡掉了下來,堆在地上。

  楊秋池笑了:「你就不能玩點別的新花樣嗎?老是吊在那房樑上,你不累我看得都累了!」

  那白衣骷髏突然變大,越來越大,離開了房梁,慢慢向楊秋池撲壓了過來。

  楊秋池將雙手背在身後,說道:「你不用嚇我,有本事就明刀明槍的來!」說罷,楊秋池將手抓向那白衣骷髏。

  那骷髏嗖的一聲,倒退著貼在了房頂上,腐爛的肉皮還在稀哩嘩啦往下掉,粘得楊秋池滿頭滿臉都是,臭不可聞。長長的舌頭慢慢向楊秋池捲了過來。

  楊秋池倒退幾步,皺著眉頭說道:「搞什麼啊,臭得要命,不玩了。」轉過身,大叫道:「芸兒救我!」說罷,往地上一坐,閉上雙眼。

  緊接著,有水往自己嘴裡灌,水有點鹹,楊秋池咕咚咕咚喝了一肚皮的水,將手指伸進喉嚨撓了幾下。隨即開始哇哇大吐起來,吐完了又喝,如此重複了一頓飯功夫。

  楊秋池擺擺手:「好了,芸兒。不要灌我了。我已經沒問題了。」

  楊秋池睜開眼,只見客廳裡燈火通明。宋芸兒、南宮雄、宋同知三人手裡各拿了一個燈籠,正關切地看著自己。

  楊秋池從宋芸兒手裡拿過燈籠,往天花板上照。那白衣骷髏已經不見了。楊秋池轉頭問宋芸兒等人:「你們都看見什麼了?」

  這小閣樓裡陰森恐怖,雖然有四個人在這裡。又有燈籠照著,宋芸兒還是很緊張,勉強笑了笑:「看見你發癲,一會兒去抓凳子。一會兒把腦袋伸進窗戶自言自語,一會兒又指著房梁說笑。哥,你讓我們跟著你。就是來看你夢遊嗎?」話雖然說得輕鬆,可剛才楊秋池奇怪的話語和動作。還是讓宋芸兒有些害怕。

  楊秋池反問:「你們真的什麼都沒看見嗎?白衣女鬼,就在房樑上。」

  南宮雄回答:「少爺,根據你的吩咐,你一出房門我們三個就緊跟著你,在這小閣樓上,除了少爺你,我們其他什麼都沒看見啊。」宋同知也點頭稱是。

  楊秋池鼓掌笑道:「哈哈,果然如我所料!」

  原來,楊秋池估計,昨天晚上搞鬼想把自己嚇跑的人,肯定是不希望自己知道些什麼。如果害怕的是自己知道三姨太被殺真相,而真兇的確是二姨太的話,由於二姨太已經被抓,那晚上就不會在鬧鬼。

  但是,如果搞鬼不是為了三姨太案子,或者真兇另有其人,為了早點讓自己離開,晚上還會繼續搗鬼,很可能還會出現來嚇自己。

  所以,楊秋池臨睡之前安排了宋芸兒和南宮雄帶著宋同知晚上觀察自己,看看到底是什麼人搗鬼。

  宋芸兒三人只看見楊秋池一個人好像夢遊一樣。當楊秋池喊出暗語「芸兒救我」時,宋芸兒把早就準備好的溫鹽水給楊秋池灌下洗胃,洗了胃之後,楊秋池體內致幻藥被吐出,慢慢也就恢復正常了。

  剛才從宋芸兒等人所說來看,他們三人緊跟自己身邊,卻什麼都沒看見,證明那些東西只是楊秋池自己大腦裡的幻覺而已!

  楊秋池原來已經猜到自己遇到鬼可能是幻覺,他是從小丫鬟知春說楊老太爺看見吊死地三姨太站在自己的床前,再結合自己昨晚上看見的東西猜到的,不過,他需要證明。

  當他今晚上再次看見那些奇怪的事情之後,他沒有驚訝,更沒有恐懼,因為他已經預測到,這些都是幻覺。

  楊秋池為什麼幻覺見到三姨娘上吊,那是因為事先聽到楊老太爺等人多次說起三姨娘在這房裡上吊,甚至知道了上吊地地點在客廳房梁,而自己對這件事又很感興趣,這就對自己形成了強烈的心理暗示,所以才會在幻覺裡見到這一幕。

  自己怎麼會一到晚上就產生這種幻覺呢?很可能是有人讓自己吃了致幻地東西。什麼東西楊秋池不知道,但應該是下在了自己今晚吃的東西裡,誰下的還不知道。

  能接觸自己吃得東西的人太多了,如果現在大張旗鼓查會打草驚蛇,還不如守株待兔。所以,現在還不能查,也不能透露出去,眼看自己沒事,這下致幻藥地人還會繼續下藥,自己要在下一次將這人抓住!

  不過,楊秋池明顯感覺到,這一次的致幻藥明顯比上一次強,上一次看見的鬼和人相差不大,這一次看見地可都是厲鬼。

  不能再有下一次,這一次自己大部分嘔吐了出來,對身體危害應該不大,如果在有下一次,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

  照這樣看來,三姨太發花癡也很可能是被人下了致幻藥,而三姨太有特殊體質,在這種致幻藥地副作用影響下,她產生精神分裂性幻想,才引發花癡。

  楊秋池決定先不把自己的發現告訴宋芸兒他們,免得打草驚蛇。

  宋芸兒再三追問,楊秋池只是微笑著說以後告訴她,然後回房睡覺。

  這一夜再沒有出什麼事情,一直睡到了大天亮。

  楊秋池還在賴床,宋芸兒推門跑了進來,坐在床頭說:「哥。大懶蟲,快起床了,昨晚夢遊,今天早上來補瞌睡嗎?」

  楊秋池說:「好好。我起。」見宋芸兒睜著個大眼睛盯著自己,苦笑道:「你讓我起床,你得稍稍迴避一下吧,我好起來穿褲子啊。」

  宋芸兒有點不好意思笑了笑。拿起凳子上的衣袍扔到楊秋池床上,正要離開。突然咦了一聲,指著楊秋池的腦門:「哥,你腦袋上怎麼灰不溜秋的?嘻嘻,鑽床腳抓老鼠去了嗎?」

  楊秋池摸了一把。一看,果然,手掌上都是灰。爬起身,看看枕頭。也好多灰,說道:「就是啊,怎麼回事?」略一沉吟,馬上想起來,呵呵笑道:「是昨晚上我把腦袋伸進窗戶窟窿裡看那白衣女鬼,我記得還把一根窗欞上的橫木撞掉了呢,那窗戶紙上滿是灰塵,我的額頭才……」

  突然,楊秋池眼前一亮,想到了什麼,伸手在耳朵後面摸了一把,看了看,也有灰塵。凝神一想,驚喜地大叫一聲,猛地掀開被子,拿過褲子就往腿上套。

  宋芸兒頓時羞得滿臉通紅,啐了一口,扭過臉去:「你幹嘛啊!」

  「有問題!」楊秋池一邊穿衣服一邊自言自語。

  「我看你腦袋是有問題!」宋芸兒沒好氣說道。

  「別打岔!」楊秋池急急地說道,「我那一撞根本不可能撞斷窗欞上地橫樑,把腦袋縮回來的時候,也不可能帶下那麼一大塊的窗戶紙,除非……」腦袋靈光一閃,便把這個問題想了個八九不離十。拉著宋芸兒的手,「咱們去小閣樓!」

  宋芸兒不知道楊秋池又在神神叨叨地發什麼癲,問道:「幹什麼啊?一驚一咋地!那裡鬧鬼,我才不去呢。」宋芸兒嗔道,嘴上這麼說,還是跟著楊秋池跑到了小閣樓。

  南宮雄聽到楊秋池出門,立即寸步不離緊跟在兩人後面。

  楊秋池拉著宋芸兒一直來到三姨太郭氏的臥室外面走廊上,仔細觀察了一下窗戶紙,欣喜地點點頭,自言自語道:「原來如此!我真糊塗,這都沒發現!」

  宋芸兒奇道:「什麼沒發現?哥,你在說什麼啊?」

  楊秋池沒理她,轉身又跑進了房間裡,來到窗戶後面,從地上揀起那根昨晚上被自己腦袋撞掉的橫木。宋芸兒和南宮雄跟了進來,也湊過頭來觀看。

  宋芸兒正要詢問,楊秋池已經先吩咐道:「芸兒,你快去將你爹和楊老太爺叫來。」

  宋芸兒也沒多問,答應了一聲跑下閣樓。不一會,楊老太爺和宋同知都來到了小閣樓原來三姨太臥室裡。

  宋同知問道:「怎麼了?賢侄,有什麼新的發現嗎?」

  楊秋池拿起那根橫木倒過來將一頭遞給楊老太爺等人看:「伯父,你們看,這根窗欞上地橫木的一頭,被人鋸斷了,這痕跡陳舊,很明顯是以前鋸地。」

  宋同知接過來仔細一看,果然,這橫木的一頭的榫頭大半截被鋸掉了,只剩一小結,有些不解地看著楊秋池。

  楊秋池拿回那橫木,走到窗戶邊上,右手將橫木一頭的插進窗欞一邊地凹槽裡,左手抓住窗欞另一頭豎著的木頭,微微用力撐開,將橫木另一頭塞進了這豎木上的凹槽裡。輕輕用手拍了拍,橫木好好地橫在那裡。

  這根橫木在窗口中間一個四方形方框裡,如果取掉這一根,那方框中間就沒有了阻礙,大小能穿過一個成人!

  這一下,眾人都明白了,宋芸兒驚喜地說道:「哥,我知道了,真兇其實從窗戶進來地:他先取下這橫木,從窗欞裡翻進來,勒死三姨太郭氏,然後偽裝上吊自殺,再翻窗戶出去,然後把橫木重新架好!」

  「聰明!」楊秋池一挑大拇指,讚道。

  宋芸兒嘻嘻一笑,十分得意。宋同知聽得捋著山羊鬍子笑咪咪連連點頭。

  宋芸兒正得意間,突然想起一件事,說道:「哥,有點不對!雖然真兇這樣能夠進出,但窗戶紙怎麼辦?他在屋裡糊好窗戶紙之後,怎麼出去呢?」

  楊秋池笑道:「你去好好看看窗戶紙,就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了。」

  宋芸兒有些疑惑地走到窗戶邊,低頭看了看,咦了一聲,馬上又跑出房間,來到走廊窗戶外面,上下左右仔細觀瞧。

  眾人不知道她發現了什麼,也都跟著跑了出來。

  宋同知問道:「芸兒,你,你咦什麼啊?」

  「爹,你看,」宋芸兒一指窗欞,「這窗戶紙是貼在外面地!」

  宋同知一聽這話,非常驚訝,上前仔細觀察。果然,這窗戶紙是從外面貼上去的,但貼得很整齊,所以不注意的話,根本發現不了。

  古代的窗戶紙大都是貼在裡面的,像這種貼到外面的窗戶紙,宋同知還真沒見過,他疑惑地在走廊上快步走了一轉,每一扇窗欞的窗戶紙都是從外面貼上去的。
宋同知疑惑地問楊老太爺:「楊兄台,這窗戶紙怎麼是貼在外面的?這是怎麼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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