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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大唐雙龍傳 作者:黃易 (已完成)

第十三章 劫獄壯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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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和跋鋒寒憑著過人的靈銳和超凡的身法,趁兩邊望樓的守衛瞧往別處的剎那空隙,翻過後宮的宮牆,悄沒聲息的往西北角內宮監的方向潛去。
  兩人躍上內宮監東隔牆外一棵大樹,內宮監正門的情況映入眼簾。
  看著內宮監緊閉的鐵柵大門和門外八名守衛,兩人均眉頭大皺。
  他們以為寇仲正通過杜興設法把平遙商弄出龍泉,又怕時間失誤,所以沒去尋他逕自來此。
  跋鋒寒道:「組成鐵閘的每枝鐵均粗比兒臂,就算借助工具亦非一時三刻能損毀,門內守衛有足夠時間鳴鐘示警,那時我們不但救人不成,還打草驚蛇。」
  又道:「你說客素別會否知道開牢口令卻偏不告訴我們,是怕我們立即去救人呢?」他們從客素別處知悉啟牢須有秘密口令,而客素別說過連他都不知道,故有此一疑惑。
  徐子陵道:「這個很難說,人總是有私心的,目前唯一辦法,就是在這裡為宋二哥等護法,必要才出手。咦!有人來哩!」
  身穿將軍服飾,卻戴著丑神醫莫一心面具的寇仲,跨步進入院門,大模同樣的朝內宮牢走去,登時惹起守衛的注意。
  徐子陵和跋鋒寒瞧得目瞪口呆,懷疑自己不是眼花就是在作夢。
  由於徐子陵和跋鋒寒毫不掩飾對他的注視,寇仲立生感應,朝他們藏身的牆外大瞧去。
  跋鋒寒知機的探頭出枝葉外隔遠和他打招呼。
  寇仲也糊塗起來,心想世事之離奇莫過於此,兩個小子怎會在這麼適當的時間現身於此。此時無暇多想,其中一名把門的禁衛隊長喝道:「口令!」他要求的只是一般通行的宮內口令。
  寇仲慢條斯理的來到隊長和眾衛身前,背後則打出手勢,著兩人把這名門衛收拾,肅容道:「石生五采。」
  隊長一呆道:「這位將爺是‥‥」寇仲湊近他耳邊低聲道:「我是宮奇將軍的人,長年在外,所以面生一點,令趟是奉大王之命來問宋師道幾句話。我入去後你最緊要把宮牢重新鎖緊,到我出來才再開閘,這可是宮將軍的命令。」
  小隊長懷疑盡去,一來宮奇和他的部隊確長期在外辦事,認不出他手下的樣子是理所當然,其次是對方主動提出入牢後鎖門,將不怕犯人逃跑。遂喝道:「開閘!」
  門內侍衛接令啟鎖。
  此閘必須從內開啟,所以即使魯妙子復活親臨,對著這麼一堵閘亦 手無策。
  鐵柵內移,牢門通行無阻。
  在眾衛注視下,寇仲進入牢內,垂手不動,任由衛士把閘上鎖,再把鎖交與門外隊長,才笑道:「宋師道在那裡?我要和他說幾句心事,大王有令,其他人均不准偷聽。」
  隊長忙下令道:「把將爺帶到囚禁犯人的牢房後,所有人退到大門這邊來。」
  寇仲心中好笑,旋又大吃一驚,只見入門後左方有個兩丈許見方的石室,貼牆處有一列列的木架,放滿枷鎖鐵鏈一類監獄常見的東西還有兵器弓矢軍服,但這均非教他吃驚的東西,頭痛是室內正中處放置的大銅鐘,還有敲鐘的撞 ,如若敲響,拜紫亭睡熟亦肯定被喚醒。
  自己剛才還著跋鋒和徐子陵出手收拾門外守衛,不讓他們有通風報訊的機會現在當然是不可行的。
  人急智生,又退至閘門處,好讓聲音傳往外面,道:「差點忘記大王另一個吩咐,大王指示只要一見疑人,勿只想著動手,首先要敲響牢內的大鐘,明白嗎?」
  小隊長只有立正應是,心忖那用你吩咐。
  牆外的跋鋒寒和徐子陵收到警告,當然不會輕舉妄動,但仍想破腦袋也不明白為何寇仲說得出啟牢的口令,據客素別所言只有拜紫亭一個人知道。
  跋鋒寒歎道:「唉!這小子扮那樣似那樣,若我是守衛也要給他騙得貼貼服服。」
  徐子陵仰望星空,月兒剛升上東方天際,心忖明晚的星空下,眼前壯麗的宮殿樓台,會否變為殘爍瓦碎?救出宋師道等人已從不可能變成可能,可是龍泉城軍民的命運卻是無人能作出預測。
  寇仲隨一名牢衛往兩邊牢房林立的長廊盡處走去,此時他摸清牢內的情況,閘內有十二名牢卒,只要手腳快點,兼之位置恰當,可在任何人鳴鐘示警前將牢內小卒收拾,外面的當然交由跋鋒寒和徐子陵侍候。
  想到這裡,心情大佳,差點吹起口哨來。這幾天受的冤屈氣太多,報復起來自是份外痛快。
  術文和他的兄弟共二十五人分散關在左右牢室,全體重枷腳鎖,一臉頹喪失落。
  到達長廊盡處,右邊的牢房內宋師道除手腳均有枷鎖外,還加上牛筋繩來個五花大綁,顯是怕他內功精純深厚,一般鐵枷困他不住。
  宋師道臉色比今早見他時好多了,靠牆而坐,閉目不言,神情倨傲不屈。
  牢卒把鐵閘門打開,道:「將爺請進,下屬會依規矩把門鎖牢。」
  寇仲微笑道:「當然應依規矩做。」
  宋師道聞言一震朝他瞧來,認出他的聲音。
  寇仲背著守衛向他眨眼睛。
  牢閘在後銷上,牢卒返回大閘處。
  寇仲搶前跪下,邊研究如何為他解除束縛,邊道:「他娘的,拜紫亭竟敢冒犯你,我定要他本利歸還,伏難陀剛給我宰掉,而韓朝安那小子我曾答應不把他的卑鄙行為洩露出去。」
  宋師道聽得一塌糊塗,不知其所云,只知回復自由是不爭之實,道:「若給看到我脫去枷鎖,那牢卒怎肯給你開閘?」
  寇仲笑道:「這個沒有問題,我還要二哥幫手,不讓人敲響警鐘。」
  拔出井中月,先把牛筋挑斷,再取出針灸用的銀針,力貫針尖,只幾下便將手腳鎖頭打開,展示從陳老謀和魯妙子處學得的本領,道:「你坐著不要動,我去喚人開閘。」
  放聲讓道:「啟門!」
  那牢卒慌忙趕來,寇仲故意擋著他視線,牢卒不疑有,一心一意把閘門啟鎖拉開。
  寇仲右手一探,抓著胸口,同時送出真氣,牢卒哼也不哼的昏迷軟倒,給扯進牢內。
  寇仲立即為他解袍脫靴,向宋師道道:「快扮成他的樣子,待會彎腰跟在我背後,保證不會被發覺。」
  又大聲道:「大王說對這犯人要客氣點,因為他老爹是中土很有名望的人。」
  這番說是說給外面的牢卒聽的。
  宋師道一邊活血行氣,一邊迅速穿衣,到搖身變為牢卒時,隨寇仲走出牢房,又裝模作樣為牢房上鎖。
  寇仲大步朝長廊走去,揚聲道:「大王說若你們能看牢這批犯人,擊退突厥賊後所有人等均晉陞一級,賞金五兩。」
  眾衛信以為真,齊聲歡呼。
  宋師道跟在他身後。
  外面的徐子陵和跋鋒寒正全力竊聽牢內的動靜,聞言知是時候,就那麼躍過院牆,大鳥騰空的往門外的衛士撲去。
  眾衛的注意力全被寇仲的甜密謊言吸引,到警覺時,徐子陵和跋鋒寒勁氣壓頂。
  牢內眾衛自然往閘外瞧去,駭然失色之際,寇仲和宋師道同時發難,將他們逐一點倒。只眨幾下眼的光景,內宮牢所有守衛全被制服。
  跋鋒寒從隊長身上取得鎖匙,正要遞給寇仲將閘子打開,驀地蹄聲自遠而近,二十多騎衝進院門來。
  寇仲等無不色變,牢內仍關著術文等,難道這劫獄壯舉,就此功虧一簣?
第四十五卷

第一章 生死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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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多名粟末戰士旋風般衝進內宮監的院落,領頭的是長腿女將宗湘花,首先與站在門外的跋鋒寒和徐子陵打個照面。
  宗湘花一聲嬌叱,抽韁勒馬,座下戰馬神駿之極,人立而起,隨來戰士忙勒止馬兒,一時馬嘶連連,只是這吵聲足可驚動宮內其他守衛。
  若跋鋒寒和徐子陵沒有適才在小回園外與這長腿女將接觸,此刻只有冒險出手一途,希望憑藉迅雷不及掩耳的疾快行動,把對方收拾,然後伺機逃走。
  當然此乃下下之策,先不說宗湘花的劍術怎都可捱上十招八式,還有她那二十多名親衛可纏上他們一段時間,最糟是替術文等人解縛需時,能離開宮內時其他戰士早聞得打鬥聲趕至,他們四人或可逃生,術文等人必無倖免。
  「鏗鏗鏘鏘!」粟末戰士紛紛掣出兵器。
  「卡嚓」!
  監牢閘鎖開啟,可是寇仲在徐子陵眼色阻止下,不敢把門拉開。
  四人隔著鐵柵八目交投,不敢動半個指頭。
  宗湘花座騎前蹄落回地面,兩手張開攔著要出手的手下,目光掃過穴道被制橫七豎八倒在內宮監門外的八名守衛,又掠過隔門呆立的四人,露出一個疲憊的表情,似對眼前情況有不勝負荷的神態,歎道:「你們在這裡幹什麼?」
  她這麼開腔的一句話,徐子陵立即掌握到她非是專誠趕來阻止他們劫獄的,忙道:「我們只想救回無辜被囚的兄弟,絕無傷人之意。」
  寇仲和宋師道感到徐子陵與宗湘花不似純是敵人的關係,知機地沒有插嘴說話,氣氛奇異古怪。
  宗湘花俏臉忽紅忽白,顯是心內兩個不同的思想正在矛盾鬥爭,委決難下。
  她的手下均蓄勢待發,只要頭子一聲令下,立即狂攻跋徐兩人。
  跋鋒寒淡淡道:「侍衛長此來又是幹什麼呢?」
  宗湘花俏臉泛起一片寒霜,冷然道:「宮奇在那裡,他不是將平遙商送到宮牢來嗎?」
  跋鋒寒和徐子陵為之愕然,開始有點明白寇仲因何在這刻出現。
  寇仲陪笑道:「我見宮將軍長年在外扮狼盜打家劫舍,殺人放火,回宮後又日夜馬不停蹄,沒有時間休息,只好請他在別處小睡片刻,哈……」
  宗湘花怒道:「胡說!」
  跋鋒寒雙目殺機大盛,顯是心中動氣,不惜動手,沉聲道:「侍衛長該知我們非是含血噴人的無恥之徒,侍衛長請告訴我宮奇是否長年在外?他和他那批親兵是否乃回紇大明尊教的人?他和馬吉的關係是否特別密切?假若答案均非否定,侍衛長該知我們不是無的放矢。龍泉的稅收這麼低,出城人城都不用付稅,貴大王建軍造船的經費從何而來,何況只是應付突厥人的苛索已令你們非常窮困。對平遙商的不幸遭遇,侍衛長總有個耳聞吧?」
  宗湘花嬌喘叱道:「不要再說!」
  所有人的目光均集中到她身上,待她下決定。
  寇仲歎道:「目下在龍泉城內,只有拜紫亭一個人不相信大勢已去。我也不忍瞞你,韓朝安剛和我達成協議,不但會將大祚榮交給小弟,還會立即與蓋蘇文撤返高麗。侍衛長的敵人是在城外而非這裡,殺掉我們只會令粟末族與突厥人再無轉圜餘地,侍衛長該否為龍泉的全城百姓著想?」
  宗湘花玉容黯淡,她手下亦受到這番說話的影響,不知是否想起家中的父母妻兒,拿兵器的手再非堅定有力,兵鋒下垂。
  跋鋒寒道:「侍衛長不是碰巧巡到這裡來吧?」
  宗湘花如夢初醒的嬌軀微顫,垂下蟯首低聲道:「我答應秀芳大家送宋二公子離開。」
  徐子陵訝道:「宗侍衛長不怕大王責怪?」
  宗湘花露出堅決神色,冷冷道:「大王打算怎樣處置我是他的事,我只做自己認為應該做的事。」接著向手下頒令道:「把少帥那兩匹馬帶來。」
  四名手下猶豫片晌,終接令去了。
  寇仲舒一口氣道:「我們可以出來吧?」
  宗湘花歎道:「大王正巡視城防,我可保證你們安全離開宮城,可是外城那一關你們怎樣過?」
  跋鋒寒微笑道:「只要能離宮,我們有方法離開。大明尊教的人從秘道撤走了,侍衛長明白嗎?」
  宋師道回頭去釋放術文等人時,寇仲開門出牢,與跋鋒寒和徐子陵來到宗湘花前,低聲道:「平遙商十六人正在西苑內等候小弟,我們是否需有批戰馬軍服,以方便行事。」
  宗湘花思索片刻,先召來手下吩咐他們將平遙商帶來,然後斷然道:「大王不在,宮內由我作主,我要送什麼人出宮誰敢攔阻。唉!」
  徐子陵道:「可是這麼一來宗侍衛長等若背叛大王,天威難測。」
  宗湘花顯露她驕傲的性格,冷然截斷他道:「這方面不用為我操心,我既決定這麼做就這麼做。哼,粟末滅族在即,我宗湘花縱使死,也要死得光明正大,不授人以話柄。」
  寇仲低聲問道:「秀芳大家她……」
  宗湘花斷然道:「我勸過她,可是她不肯聽,且堅信你少帥能拯救龍泉。」
  寇仲惟有以苦笑回報。拜紫亭失去理智,明天一戰如箭脫弦,神仙難改,現在只剩下大祚榮這個希望。
  跋鋒寒和徐子陵卻想到客素別,他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說服其他將領來場兵變嗎?
  徐子陵問另一事道:「宗侍衛長令早離開小龍泉時,我的朋友陰顯鶴追在侍衛長馬後,他……」
  宗湘花顯是心情極壞,再次不耐煩的打斷他道:「你這朋友的腦袋肯定有問題,當時我恨不得將你們碎屍萬段,他卻追在我身後問我能否記起他是誰?有沒有印象?我叫他滾蛋,他就沒再追來啦!」
  三人聽得愕然以對,他們猜的本是陰顯鶴因在龍泉遇上這長腿美女,驚為天人而暗戀上她,但聽宗湘花如此說,當然是另有內情。
  寇仲知道的比跋鋒寒和徐子陵多一點,問道:「侍衛長怎會記不起他呢?你不是曾向秀芳大家提過他的名字嗎?」
  宗湘花沒好氣的道:「所以我說他不正常。在年多前連續十多天,每趟我早上出宮巡城,他都像幽靈般立在宮門呆盯著我,我派人趕他走並打他,他卻不還手,前天我又見到他,遂向秀芳大家提過,唉,我不想再提這個人。」
  此時宋師道和術文等從牢內走出來,大家相見,自有一番歡喜,不旋踵羅意和歐良材等平遙商被帶到,均有再世為人的欣悅。
  馬兒歡嘶,萬里斑和塔克拉瑪干見到主人,衝過來和兩人親熱。
  跋鋒寒一把摟著馬頸,歎道:「我的寶貝,若你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定會大開殺戒。」別頭看到同是摟著馬兒的徐子陵神色凝重,忍不住問他道:「你的神情為何如此古怪,現在所有事情大致解決,不值得高興嗎?」
  徐子陵壓低聲音,沉聲道:「事情的發展順利得教人意外,我不知如何反生出不祥的預感?乍看一切都像老天爺巧妙的安排,忽然所有事情迎刃而解。但否極會泰來,樂極可生悲,我有點不敢相信我們的幸運。」
  跋鋒寒低聲道:「你是否懷疑宗湘花?」
  徐子陵搖頭。
  跋鋒寒道:「另一可能是韓朝安出賣我們?可是他這麼做對他有害無利,他不致這麼愚蠢吧?」
  徐子陵再搖頭,歎道:「或者是我過份操心。」
  此時寇仲的聲音傳過來道:「兄弟們!動身啦!」
  因徐子陵的不祥預感,跋鋒寒聯同寇仲說動宗湘花,令她改變主意,讓各人穿起軍服,騎上戰馬,扮作她手下的禁衛,馳出皇宮。
  到朱雀門在望時,以頭盔掩臉的寇仲向徐子陵道:「有否被暗中監視的感覺。」
  另一邊的跋鋒寒沒好氣的道:「這是皇城主門重地,皇宮與外城唯一的通路,遍佈明崗暗哨,沒有人注意才是怪事。」
  寇仲目光落在朱雀大門上左右排列的四座箭樓,又移往守衛森嚴、長達三丈的城道出口,歎道:「我這叫慌不擇言,若有不測,我們四個或可殺出重圍,可是我們的老朋友定是半個不保,馬兒亦會遭殃。想想也教人心驚肉跳,陵少仍有危險的感覺嗎?」
  徐子陵尚未來得及答他,一道鼓響,以千百計的粟末戰士從大門狂擁進來,同時城頭箭褸現出無數箭手,一下子把唯一出路完全堵死。
  在眾人身後的宋師道大喝道:「小心!」
  寇仲回頭一瞥,另一群戰士從後方兩座官署潮水般湧來,將他們的退路封鎖,人人彎弓搭箭,瞄準他們隨時發射。
  宗湘花出奇的冷靜,勒馬嬌叱道:「大家不要動。」
  眾人別無選擇,只好聽她的吩咐。平遙商其中兩人呻吟一聲,竟給嚇暈過去,滾跌下馬。剎那間,眾人陷身重圍之內,以千計的箭簇對準他們,形勢一髮千鈞,隨時出現流血的局面。
  大笑聲中,拜紫亭在四、五名將領簇擁下從朱雀門策騎而出,接著收止笑聲,顏容一沉,喝道:「想不到我拜紫亭最信任的女人,竟是第一個背叛我的人!」
  包圍他們的戰士達五千之眾,卻沒有人發出半點聲息,只是那種沉默形成的壓力,足可令人心顫膽寒。
  宗湘花玉容冷漠,緩緩下馬,先向拜紫亭叩首三拜,接著長身而起,冷然自若道:「宗湘花並非大王最信任的人,你信的是能為你斂財的馬吉和宮奇,又或以前的伏難陀。大王下令放箭吧!我絕不還手,先一步去和遲一步去只是剎那時光的分別。」
  拜紫亭氣得臉色煞白,勃然大怒戟指道:「枉我苦心將你栽培,看你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不但敢以下犯上,還偷放我們龍泉的公敵逃走。」
  寇仲再忍不住,一把扯掉頭盔,策騎來到宗湘花旁,怒喝道:「拜紫亭你可知自己是這世上最愚蠢的人……」
  拜紫亭截斷他的話冷哂道:「究竟誰才是蠢人呢?我早猜到你們只是假裝離城,然後死心不息的回來救人,所以故意撤去守衛,再派人在遠方高處監視,只沒想過她會背叛我。」說到最後,聲色俱厲的指著宗湘花。
  宗湘花傲然與他對視,語氣卻平靜不波,道:「誰敢面對金狼軍的千軍萬馬而不懼?誰能不顧生死只因不想禍及無辜小孩?他們從沒要與我們為敵,只是想討回失去的東西。大王卻被伏難陀和宮奇蒙蔽,不擇手段的對付他們。粟末的戰士聽著,我們要殉城戰死亦要死得像他們般英雄壯烈。」
  不敢動半個指頭的跋鋒寒等人,舉目掃視圍著他們的敵人,雖仍默不作聲,可是其中部份人的箭鋒再非瞄準他們,而是斜指往地面。事實上形勢仍是危如累卵,只要有一個人失手射出弦上的箭,會惹來不堪設想的後果。
  與宗湘花一道的二十多名親兵聽得頭子之言,齊聲喝道:「我們要死得像個英雄好漢!」喝叫聲迴盪於朱雀大門內廣場寬敞的空間,令人熱血沸騰。
  兩名暈倒的平遙商仍蜷曲地上,沒有人敢去看他們,怕惹起可怕的誤會和後果,只能把他們的馬兒牽住,不讓它們踐踏暈厥的人。
  拜紫亭怒氣更盛,正要不顧一切下令放箭的當兒,徐子陵溫和的聲音響起道:「大王可知韓朝安和蓋蘇文正撤返高麗,大明尊教則從小回園的秘道暗中離城,龍泉孤城一座,大王有為無辜的子民著想過嗎?」
  寇仲乘機大喝道:「所以我們是你唯一的希望,若你還要動手,我們肯定有很多人不能活下去,但能活下去的,將拚盡最後一滴鮮血,看看能殺死你們多少人!而你的寶貝兒子大祚榮更肯定會被拿來祭旗。我們死了,你就算跪獻五辨石或你老哥的頭顱,突利亦將為他的兄弟屠城報復,你說你是否這世上最愚蠢的人!」
  徐子陵不讓拜紫亭有說話的機會,接下去道:「少帥曾答應秀芳大家消弭龍泉這場全城滅族的大禍,不信可請秀芳大家來問個清楚。」
  此正是寇仲和徐子陵早年應付揚州其他小流氓的慣用技倆,一唱一和,一個扮好一個扮丑。際此力抗不得的當兒,他們施盡蓮花妙舌,希望說動拜紫亭逃過大難。
  跋鋒寒淡淡道:「若大王仍不惜一戰,我跋鋒寒發誓不殺光全城所有人,絕不離開。」
  廣場寂靜無聲,能聽到的是一片濃重的呼吸。氣氛沉重緊張至極,城頭火把獵獵作響。
  拜紫亭緊盯寇仲,嘴角露出一絲不屑的笑意,寇仲等心中叫糟,正要搶先出手,蹄聲驟起,從朱雀門外自遠而近。
  戰士讓道,以客素別為首的十多騎衝進來,客素別大嚷道:「突厥狼軍殺來哩!」
  戰士一陣騷動,雖明知突厥人今晚必至,可是來得如此神不知鬼不覺,自然構成龐大的壓迫力。
  客素別和十三名同來的將頓甩蹬下馬,向拜紫亭下跪行禮。
  拜紫亭的臉色變得有那麼難看就那麼難看,忽紅忽白,顯是亂了方寸。
  客素別接著和眾將站起來,以背朝著寇仲等給困在廣場中間的人馬退過去。
  拜紫亭愕然道:「你們幹什麼?」
  客素別邊退邊道:「大王受天竺妖僧騙術所惑,泥足深陷,把我族拖進萬劫不復之地,現在應是夢醒時刻。」
  更多人把手上弓箭下垂,但仍有近半人持弓的手堅定如故,可見拜紫亭在他們心中仍有強大的威情,那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過來,更不是幾句話能抹去。
  拜紫亭劇震道:「反啦!反啦!連你們也在這時刻背叛我?」
  客素別等退到寇仲和宗湘花左右,客素別搖頭歎道:「忠言逆耳,這些話微臣不是今天才說,只是以前說時總換來痛斥。誰是我們粟末人的敵人,誰是我們粟末人的朋友,大王此刻該有深切體會。希望大王平心靜氣想一想,若貪一時之快殺死突利的兄弟,結果會是如何?」
  又是一片悠長沉重的沉默,全場以數千對計的目光全集中在拜紫亭臉上,靜待他對寇仲等人和粟末族的存亡下決定。
  拜紫亭的臉色暗沉下去,忽然仰天長笑道:「我拜紫亭若會懼怕任何人,怕任何威脅,就不會定明早是立國之期。沒有人能蠱惑我,我拜紫亭亦非受人影響而成為今日的拜紫亭。寇仲,你們中土歷代各國誰能比秦始皇更強大,可是『楚雖三戶、亡秦必楚』,可惜你們不能活著瞧到我拜紫亭擊退狼軍,否則必會怪自己目光短淺。」
  跋鋒寒神情漠然的道:「不殺你拜紫亭,我跋鋒寒誓不為人。」聲音裡透出一往無前的決心和自信。
  寇仲、徐子陵、宋師道無不心中暗歎,曉得在劫難逃,真的應驗徐子陵不祥的預感。
  拜紫亭雙目殺機大盛,點頭道:「好!好!就看你有否那本事。」
  誰都知拜紫亭勢必下屠殺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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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梟雄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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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此慘劇瞬將發生之際,一聲「且慢」從寇仲等後方重圍外一座官署屋頂直喝過來,威懾全場,令全場數千人無不翹首望去。
  突厥族與跋鋒寒齊名的同代高手可達志神態悠然的坐在瓦舊邊沿處,雙腳凌空,一對虎目閃閃生輝,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哈哈笑道:「拜紫亭你真有種!我有一個你老哥定肯接受的簡單提議,可一舉解決你的問題。」
  寇仲知機代應道:「可兄有什麼好提議。」
  拜紫亭冷哼一聲,道:「除武力外,你能有什麼提議?」
  可達志冷冷道:「當然仍是武力解決一途。大汗有命,只要你能勝過小可手上的狂沙刀,我們立即撤軍,給你一年時間苟延殘喘,就看你是否真的有種?」
  拜紫亭龍軀一震,雙目透出凌厲的神色。
  可達志續道:「勿要錯失此良機,若非看在少帥一心化解今趟屠城之禍,經過我和突利可汗大費唇舌,頡利大汁絕不會答允作如此便宜你的事。如果你落敗戰死,渤海立國當然功虧一簣,那龍泉只要拆掉城牆,我們亦不損龍泉一草一木,如此划算的安排,大王是否接受,一言可決。」
  客素別趁機大喝道:「請大王下令先收起弓矢!」
  拜紫亭一瞬不瞬的緊盯可達志,好半晌才打出收起弓矢的手勢。
  對峙雙方均鬆一口氣,箭回鞘,弓下垂。
  可達志仰天發出一陣長笑,點頭道:「好!龍王畢竟是龍王,就讓我看看是你的龍劍鋒利,還是我可達志的狂沙刀了得。」往前翻下,凌空連打三個觔斗,足踏實地。
  包圍在寇仲等人後方的戰士,自動讓開通路。
  拜紫亭忽然喝道:「且慢!」
  寇仲一方均大為懍然,以為他臨時改變主意。
  跋鋒寒低聲向身旁的徐子陵和宋師道說:「若他反悔,立即動手!」
  兩人點頭答應。
  可達志卓立不動,手按狂沙刀柄,不可一世的冷笑道:「又有什麼花樣,最好勿要教我小瞧你。」
  拜紫卒雙目殺機劇盛,旋又斂入,露出令人複雜難明的神色,似是英雄末路的傷情,又似不惜一斗的決斷,轉朝寇仲瞧來,沉聲道:「我先要跟少帥私下說幾句話。」
  眾人恍然,曉得必是與他兒子大祚榮有關,這等事確不宜在與可達志決戰前公開談判,示人以弱。
  寇仲走出己陣,往前朝左前方空地正舉步走的拜紫亭移去,到兩人會合,成為全場目光眾矢之的時,拜紫亭向湊到貼近處的寇仲低聲道:「少帥以為我與可達志此戰有多少成勝算?」
  寇仲想不到他會問這樣一個問題,輕歎道:「大王必敗無疑,可達志的狂沙刀法不但鋒銳難擋,其鬥志戰意更是氣勢如虹。而大王則因狼軍壓境,兒子落在別人手上,兼之眾叛親離,方寸已亂,此戰結果如何,大王該是最清楚的人。」
  拜紫亭茫然道:「我真的沒有機會嗎?」
  寇仲苦笑搖頭,深切感受到這末路梟雄失去他一貫的信心,否則怎會下問他這敵人?
  拜紫亭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雙目回復清澈冷靜,似是下了決定,故靈智再不被陰霾迷霧籠罩,緩緩點頭,道:「我和少帥該是最瞭解對方的人。」
  寇仲只好以苦笑回報,道:「該是這樣吧!大王有什麼心事,儘管說出來,我定給你辦到。」
  拜紫亭的話非是隨口亂說,他是指兩人均有稱霸為王的野心,而面對的主敵均比自己強大,故有同病相憐之感。
  拜紫亭壓低聲音道:「我死後,請把我的屍體送給頡利,只要求少帥為我保存大祚榮這點血脈。」說罷慘然一笑,像忽然蒼老了許多年。
  寇仲早猜到他有此決定,而這更是最明智之舉,最英雄的做法,因為與其被可達志當眾擊敗殺死,不如留下一點予人追想的空間,親手了結自己性命,以此換得龍泉軍民的平安。
  寇仲低聲道:「大王放心去吧1我寇仲必不負大王所托。」言罷朝可達志走過去。
  拜紫亭再召宗湘花和客素別說話時,他來到可達志前,歎道:「是否全是胡謅的?」
  可達志莞爾道:「除此外你能有更好的主意嗎?且謊言永不會被拆穿,因為死的肯定不會是我。」接著道:「他是否托你保證大祚榮的安全?希望你沒有應承他,因為大汗絕不肯放過拜紫亭的兒子,唉!他也不會放過龍泉的軍民,拆掉城牆仍不能改變任何事。」
  寇仲斷然道:「我會使他改變主意,你要助我達成這心願。」
  可達志雙目厲芒大盛,面罩寒霜的道:「我可達志因何要助你冒犯大汁?」
  寇仲笑道:「不要裝模作樣啦!別忘記在這裡我們是戰友,而且你該知這是秀芳大家的心願,你若不肯幫忙,我就向秀芳大家告發你。哈哈!」
  他因受拜紫亭決意自盡影響了心情,笑得乾澀而且勉強。
  可達志頹然道:「總說不過你!唉!這似乎與小弟的一貫作風不符。」
  拜紫亭的聲音響起,道:「粟末族勇敢的戰士聽著,從這刻開始,族內一之切事務由客素別右丞相和宗湘花侍衛長全權處理,他們發的命令等若我的命令,違令者斬。」
  宗湘花悲呼一聲「大王」,淚流滿臉。
  在場數千戰士呆若木雞,只看宗湘花神情,便曉得即將發生的事。
  拜紫亭轉向可達志肅容道:「煩請可將軍告知大汗,拜紫亭認輸啦!」接著仰天哈哈一笑,昂然從容的朝主殿方向獨自舉步走去。
  哭喊震天而起。
  尚秀芳若有若無的箏音從冷寂的東苑傳出,仿似內心充滿激烈情緒的演奏者,卻能以冷峻和落漠的態度以音樂去演譯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崛起與沒落。
  寇仲不曉得是否因這幾天內龍泉發生的盛衰轉折,又或他受尚秀芳悲天憫人情懷所影響,感到自己愈來愈明白尚秀芳箏音的含意。
  尚秀芳獨自一人坐在空廣的廳堂中心,撫箏彈奏。
  當他跨入大廳時,箏音忽變,恰如其份的表現了天下動亂時人命賤如草芥的淒述景況,其對時間、節奏和輕重的精確把握,箏音的豐富變化,時如萬馬奔騰、千軍對陣,時如城破人亡,繁華化為焦土的荒涼情景,都從裊裊箏音中表達出來。
  她超凡的箏技喚起寇仲腦海裡的視象,戰爭像宿命般緊纏著他。
  箏聲倏止。
  寇仲呆立門旁。
  尚秀芳神色漠然的朝他瞧來,對他的出現毫不訝異,淡淡道:「少帥這麼夜還不歇息嗎?」
  寇仲深吸一口氣,來到她側旁席地坐下,凝望她秀美的絕世容顏,歎道:「這正是我想問秀芳的一句話,卻讓秀芳先問了。」
  尚秀芳目光移往仍撫在箏弦的玉手,平靜的道:「今晚誰能安寢?剛發生的事,湘花已著人通知我,少帥如今有什麼打算?」
  寇仲苦笑道:「可以有什麼打算?若頡利、突利不接納我的要求,小弟只好死守龍泉直至殉城,否則我將終生抱憾。」
  尚秀芳搖頭道:「少帥絕不需殉城的,因為頡利、突利很難過你這一關,頡利更犯不著為再無抵抗之力的粟末族冒與少帥硬撼之險,秀芳只想問你在龍泉事了之後有什麼打算?」
  寇仲暗中喚娘,心內淌血,口齒艱難的反問道:「秀芳又有什麼打算?」
  尚秀芳別過俏臉對他凝視片刻,忽然伸出纖長玉手,輕撫他的臉龐微笑道:「秀芳準備在大草原流浪一段日子,感受一下塞外動人的風情。」
  寇仲失聲道:「什麼?」
  尚秀芳收回令他意亂情述,差點溶化的纖手,幽幽道:「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你既不肯陪人家,難道要人家終日等待少帥去殺人或被殺的消息,活生生的不斷被折磨嗎?」
  寇仲一震道:「我……」
  尚秀芳伸手豎起玉指,按上他的嘴唇,「殊」的一聲,搖首道:「不要說出口不對心的話來騙人,秀芳是你的知己,當然明白你的心事。更不要說什麼塞外危險不宜旅行的話,秀芳從小就懂得保護自己不受傷害。乖乖的去吧!秀芳想獨自一個人想點事情,少帥不是有很多事要做嗎?」
  寇仲縱有千言萬語,卻半個字都說不出口。
  寇仲登上南城牆,左右有可達志、徐子陵、宋師道和宗湘花。
  極目所見,城外鏡泊平原營火處處,佈滿地平盡頭,火光燭天,令天上星月黯然失色。
  宗湘花指著西面的營地,道:「那是菩薩的回紇軍,兵力在五千人間,正南是突厥狼軍的營寨,兵力不斷增強。阿保甲的契丹鷂兵在城東紮營,只餘往北到小龍泉和臥龍別院的路線沒有被封鎖截斷。」
  可達志道:「這表示我們對少帥的尊重,我們現時抵達的只是先頭部隊,大汗和突利可汗會於天明前駕到。」
  徐子陵道:「術文一眾兄弟和平遙商由可達志的手下護送往小龍泉,好與古納台兄弟會合和向他們報告最新的發展。另外跋鋒寒親赴菩薩的營地,若韓朝安和蓋蘇文依約將大祚榮移交菩薩,就把他接回來。」
  寇仲因尚秀芳的事心情鬱結,有點萬念俱灰的頹然道:「我們除等待外,尚有什麼事可為?」
  可達志道:「喝兩杯水酒如何?」
  寇仲皺眉道:「找到美艷嗎?」
  徐子陵苦笑道:「我們依韓朝安提供的地點尋去,早人去樓空,只剩下張她留下的條子,說不會忘記我們的大恩大德云云。」
  宋師道一拍寇仲肩頭,道:「還是去休息放鬆一會吧!」
  龍泉城嚴厲執行宵禁,晚上除巡兵外再無雜人。
  徐子陵把千里夢從城外的樹林帶到龍泉城,讓它與主子寇仲團聚,刻下就像在大草原般任它們在未雀大街蹈躂,但它們亦只在他們落腳說話的酒鋪外徘徊。
  寇仲當然曉得可達志有話要說,果然兩杯酒下肚後,可達志先瞥一眼在一角打坐療傷的宋師道,才壓低聲音苦笑道:「實不相瞞,當日小弟借烈瑕與你們接近,皆因奉有大汁密令,務要保少帥平安回國,原因不用我說出來兩位該曉得所為何事。」
  寇仲與徐子陵愕然對視,半晌皴眉道:「是否因李世民大勝你們和宋金剛的聯軍,故希望我能活著回去助王世充守洛陽?但你為何肯說出來?」
  可達志歎道:「因為我最後弄假成真,把你們視作戰友。坦白說,你們在拜紫亭的事上確幫了我一個大忙,所以無論如何我亦要助你們保存龍泉。」
  寇仲道:「這叫陰差陽錯,唉,算啦!以前的事不再計較。你遠比我們清楚頡利的心意,可有什麼忠告?」
  可達志正容道:「忠告只有一個,就是你盡量對我們大汗表現得友善點,那就萬事可商量。比起李世民,龍泉只是微不足道的瑣屑事。」
  寇仲默然片晌,向徐子陵徵詢意見道:「陵少怎麼看?」
  徐子陵聳肩道:「對他友善點並非要你出賣自己,若能使粟末族倖免大禍,當是功德無量。你不是說過政治不講本意,只論後果嗎?」
  可達志欣然道:「兩位深明大義,這就好辦。尚有的問題是大祚榮,大汗會依規矩將他扣作人質,你們須有心理準備。」
  寇仲一呆道:「這怎麼成?我怎樣向宗湘花等將官交待?」
  可達志頭痛道:「照我看在此事上大汗是不肯讓步的。」
  寇仲眉頭深鎖道:「我要好好想想。」順道把尚秀芳要周遊域外諸國的意願告訴他。
  可達志聽罷色變道:「不是由烈瑕那窩囊廢作伴吧?」
  寇仲倒沒想過這問題,道:「不會吧?」
  可達志霍地起立,道:「我親自去問她。」說罷匆匆去了。
  寇仲頹然為徐子陵斟酒,道:「你可知王世充是由大明尊教出身的,是上一代原子。」
  徐子陵動容道:「你是從何處聽來的?」
  寇仲答道:「是韓朝安那小子告訴我的,而他則是從伏難陀處聽來,當時他為活命,連老爹都可出賣,該不會是胡謅來騙我。且想想又覺似是事實,可風明明是在榮鳳祥指使下來害他,而事後他竟沒向榮鳳祥追究人,卻似更加合作愉快,由此可知兩人關係暖味。」
  頓了頓續道:「韓朝安說王世充乃大明尊教派出混入隋皇朝的奸細,不過後來他更有機會做皇帝,所以再不那麼聽教聽話,這確很像王世充這頭老狐狸的處境。還有一件事就是龜玆美人玲瓏嬌,大有可能她亦是大明尊教的人,被派往中土助王世充一臂之力的。」
  馬兒歡嘶。
  兩人聽聲辨意,曉得是千里夢和萬里斑見到跋鋒寒的塔克拉馬干,故有此友善反應,大喜迎出門外。
  宋師道行功正到緊要關頭,仍是閉目冥坐。
  跋鋒寒摻扶著一個人躍下馬來,兩人定睛一看,赫然是不知所蹤的陰顯鶴,以為他身受重傷,大吃一驚。
  跋鋒寒笑道:「只是喝得爛醉如泥,沒有什麼事的,哈!他在那裡找到這麼多酒來喝?真教人難以費解。」
  兩人從跋鋒寒手上接過滿身酒氣的陰顯鶴,大惑不解的扶他進入店內,後者滿臉泥污,衣衫破髒,就像變成另一個人,再非那孤劍獨行冷傲的劍客。半閉雙目,不住喘息,他們那曾想過他會是這樣子的,大感事不尋常。
  將他安置椅內,陰顯鶴扒在桌上,拍桌道:「酒來!我要酒!」
  跋鋒寒攤手道:「我在路上遇到他時,就是這樣子。大祚榮接回來哩!菩薩處理一些事後,會入城來與我們會合,再與你們一道去見頡利和突利。」
  寇仲放下對大祚榮一半的心事,心想算是韓朝安識相,沒有在此事上耍花樣,訝道:「你不去嗎?」
  跋鋒寒坐下取起酒壺,大喝了口,道:「我不想和突利衝突,還是不去為妙。」
  兩人無話可說,因為跋鋒寒確有惱怒突利的理中。
  陰顯鶴又拍桌要酒,徐子陵伸手搓揉他背心,輸入真氣,柔聲道:「陰兄究竟有什麼心事?何不說來聽聽,說不定我們能為你想到解決的辦法。」
  陰顯鶴倏地坐直瘦長的軀體,雙目直勾勾瞧善前方,兩眼空空洞洞的,夢囈般道:「她不是小妹!她不是小妹!」
  那邊的宋師道張開眼來,陪他們摸不著頭腦地盯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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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怕他傷神過度,暗捏印訣,湊到他耳旁喚道:「小妹!」
  陰顯鶴聞言劇震,醒轉過來,茫茫然掃視坐在前方的寇仲和右側的跋鋒寒,遠處角落尚是首次見面的宋師道,最後發覺徐子陵正在後面按著背心輸氣,一呆道:「什麼一回事?」
  跋鋒寒解釋一遍,又介紹宋師道予他認識,接著問道:「陰兄酒醉時喚著小妹這名字,是否陰兄的親人?」
  陰顯鶴露出古怪的神色,歎氣搖頭,像鬥敗公雞似的頹喪失落的道:「往事不堪提,唉!我要走啦!」掙扎著站起來。
  徐子陵抓著他雙肩硬把他按回椅內,懇切的道:「陰兄定有一段傷心往事,若當我們是兄弟就說出來,五個人想總好過一個人想。」
  寇仲乃玲瓏剔透的人,猜到陰顯鶴非是如他們原先猜估般暗戀宗湘花,只是認錯她是他的小妹子,經宗湘花否認後,受不住那沉重的打擊和失去希望的痛苦,故借酒來麻醉自己,致有此失常之舉,柔聲道:「陰兄在找尋小妹嗎?大家是兄弟,你的事就是我們的事,人多好做事,怎都好過你一個人去碰運氣。」
  跋鋒寒幫腔道:「少帥在塞外有一定的影響力,做起事來方便點,勝過陰兄一個人去碰運氣。」
  徐子陵移到他旁坐下道:「信任我們好嗎?」
  陰顯鶴目光移往徐子陵,呆望他半晌,身軀一陣抖顫,頹然道:「小妹是我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她……唉!」
  徐子陵射出鼓勵的神色,輕輕道:「你怎會和小妹失散?」
  陰顯鶴雙目異芒大盛,透出盡傾五湖四海之水難以淡化的仇恨,沉聲道:「是拐子幫硬將她搶去,還把我打得剩下半條人命。」
  寇仲忙道:「陰兄當時是什麼年紀?」
  陰顯鶴道:「當時我只有十二歲,小妹七歲,後來聽人說那趟拐子共搶走當地十多個不過十二歲的女孩,唉!我不想再說啦!」
  跋鋒寒皴眉道:「那就是十多年前的事。」
  寇仲和徐子陵均大感頭痛,十多年前一個給喪盡天良人口販子搶走的小女孩,在茫茫人海中如何尋找?宗湘花定是長得有點像陰顯鶴的親妹子,才令他誤會,他不斷出現她眼前,是希望勾起她兒時的回憶,認出他是自己親兄長。
  這確是人間悲劇!難怪陰顯鶴經常落落寡歡,像給天下所有人遺棄的樣子,因為目睹親妹給搶去的童年悲慘回憶,使他不能像正常人般生活。
  宋師道長身而起道:「幸好陰兄肯把此事說出來,因我對此宗舊事亦有所聞,寒家還曾派人調查呢。」
  陰顯鶴劇震一下,雙目射出熾熱的渴望,卻說不出話來,只是大口喘氣。
  宋師道移到桌旁坐下,道:「據我們調查所得,此事禍首實為楊廣那個暴君,執行的是他的走狗巴陵幫。據聞一天楊廣忽然生出主意,想把其中幾座行宮的宮女用上未成年的少女,於是左右佞臣遂通知巴陵幫執行。當時巴陵幫的大龍頭陸抗手知此事必犯眾怒,命手下秘密在全國各地搜羅拐擄長得標緻精靈的少女,事後放出煙幕,謠傳少女是給賣往塞外。」
  陰顯鶴顫聲道:「那批少女被送到那座行宮去?」
  宋師道道:「楊廣轉頭就將此事忘記,接著出征高麗,那批少女仍應在巴陵幫手上。」
  寇仲大怒道:「竟又是香家父子幹的好事!他娘的,希望香小子陪頡利一道來,那我們就可當面質問他,陰兄放心,此事包在我們身上。只要令妹……噢!不!我們定可為陰兄找到令妹。」
  陰顯鶴低念道:「巴陵幫!巴陵幫!蕭銑是否巴陵幫的大龍頭?」
  徐子陵道:「陰兄勿要輕舉妄動,因為此事非武力可以解決,必須計劃周詳,更不可打草驚蛇壞了事情。我們有位朋老叫雷九指,他一直在想辦法對付巴陵幫,對香家父子的事非常熟悉,是最理想的好幫手。」
  寇仲沉吟道:「我又想起另一件事,照道理趙德言和香玉山是大纜扯不到一起的天南地北兩個人,為何香玉山忽然會拜趙德言為師?是否趙德言和香家或巴陵幫一向關係密切,因為巴陵幫的所作所為,確似魔門不擇手段令人神共憤的作風。」
  徐子陵記起往事道:「你這分析根有道理,還記得香玉山說過他的氣功出岔子,是被陰癸派一位長老所害。只要有一半是實話,他和魔門的關係亦不簡單。」
  寇仲雙目殺機大盛,道:「魔門因知犯眾怒,故由明轉暗,表面看來與他們全無關係者,事實上正是他們的人,林士宏如此,輔公佑和錢獨關亦是如此,現在可能再要多出個蕭銑來。陰兄放心,你的敵人就是我寇仲的敵人,他娘的,巴陵幫本就是我們的死敵。」
  陰顯鶴雙目射出充滿希望的神色,精神大振。
  徐子陵安慰他道:「回中土後,我陪陰兄去找雷九指,令妹的事必可圓滿解決。」
  足音響起,可達志與杜興聯袂抵達。
  陰顯鶴見到杜興,露出厭惡神色,起身道:「我到外邊走走!」二話不發的跟兩人擦身而過,走到街上回復孤冷的本色。
  杜興回頭盯他背影一眼,訝道:「這不是蝶公子嗎?」
  可達志不滿道:「他是什麼一回事,碰面都不打個招呼。」
  寇仲道:「不要怪他,他就是那樣子的一個人,坐下喝杯酒再說。」同時介紹宋師道予杜興認識,後者曉得他是名震天下「天刀」宋缺的兒子,態度即大是不同。
  酒過兩巡,可達志頹然歎道:「小弟果然所料無誤。」
  寇仲色變失聲道:「真是烈瑕那小子?」
  徐子陵雖對尚秀芳沒有丁點兒野心,也大感不舒服,緊蹙劍眉道:「烈瑕那來空閒陪尚秀芳?」
  杜興冷哼道:「烈瑕算什麼東西,讓我們聯手將大明尊教的人殺得半個不剩。」
  跋鋒寒淡淡道:「該否由許開山開始,他是否仍在城內?」
  杜興微一錯愕,不悅的狠盯跋鋒寒一眼,沉聲道:「我說話一是一、二是二,說過不當許開山是兄弟就不當他是兄弟,還要我說多少遍才足夠。他奶奶的,現在連我都不曉得他在那裡,有本事你跋鋒寒就揪他出來,看看老子會怎樣對他。」
  徐子陵心頭一陣煩厭,起來道:「我出去看看蝶公子。」
  離座走到衙上,清冷無人的朱雀大街左右延伸,馬兒見到徐子陵,興奮的過來與他親熱,孤立門外的陰顯鶴冷冷道:「香家父子究竟是什麼人,你們和他有何瓜葛?」
  徐子陵明白他的心情,總望能知道得愈多愈好,抬頭望往籠罩著這命運難卜的塞外奇城的燦爛星空,歎道:「我真有點不知該從何說起,那時我們經歷尚淺,不懂人間險惡,以為自己把心掏出來待人,別人會作同樣回報,怎知卻全不是如此理所當然的一回事,由那時開始,我們再不輕易信任人。」
  陰顯鶴淡淡道:「我從不相信人,你是唯一的例外。」
  徐子陵欣然道:「陰兄令小弟受寵若驚。」接著沉吟道「我有個疑問,陰兄是否在上次來龍泉時,已懷疑宗湘花非是令妹?」
  陰顯鶴臉色陰沉,點頭道:「小妹絕不會著人趕我打我。自賊兵作亂,害得我家破人亡,我兩兄妹流浪天涯、相依為命,只要她真是小妹,定可把我認出來。我還記得她被人擄走時的眼神,當時我躺在血泊中,我這一生都不會忘記。她小時已很堅強,我知她定會活下來。」
  徐子陵很想問他那套打遍東北的劍法是如何學成的,終忍著不問,答他先前的問題道:「香家父子負責巴陵幫妓院和賭場的業務,據傳人口販賣亦由他們主持,長安六福賭館的老闆池生春,極有可能是香貴的長子。唉!」
  陰顯鶴一震道:「妓院?」
  徐子陵明白他的感受,岔開道:「陰兄的小妹叫什麼名字?」
  陰顯鶴顯是想到妹子大有可能被賣入妓寨,臉色慘白,急促的喘氣道:「我不殺盡巴陵幫的狗賊,誓不為人。」
  徐子陵再找不到安慰他的說話。
  陰顯鶴沉聲道:「我想獨自一人到城外走走,明早我會在小龍泉等你們。」說罷舉步往北門方向走去。
  看著他孤獨修長的背影,徐子陵暗下決心,定要把巴陵幫這喪盡天良的罪惡集團連根拔起。
  陰顯鶴忽然止步,輕輕道:「我的妹子叫陰小紀。」說完大步走了。
  徐子陵心念一動--陰小紀,腦海裡浮現長安首席名妓紀情的玉容,她那對不住變化的靈活眼神,似乎每一刻都湧起新的念頭,新的主意。她更有一雙起舞時非常悅目好看的長腿,想要跟他學賭術背後的原因耐人尋味。
  差點就要追上陰顯鶴將此事告訴他,又怕只是一場誤會,徒令他多添煩擾。
  蹄聲驟起,一騎從南門方向急馳而至。
  來騎迅速奔至近前,蹄音粉碎小長安龍泉上京近乎膠著的肅靜,徐子陵認得是隨他們齊闖宮禁的宗湘花親隨之一,此時他神色張惶,差點是滾下馬來,嚷道:「不好哩!突厥狼軍開始揮軍進逼。」
  徐子陵失聲道:「什麼?」
  那宗湘花的親兵道:「頡利大汗帥軍剛至,圍城的大軍便開始悄無聲息的移動,往我們迫近。」
  徐子陵愕然以對。
  寇仲、杜興、可達志、跋鋒寒、宋師道五人從鋪內搶出,聞訊無不色變。
  頡利竟比突利早一步抵達,若此是突利故意遲到,便是居心叵測,任由頡利放手屠城。又或是頡利趕在突利前頭來攻城,攻城戰一旦開展,雙方互有死傷下,會激化民族間的仇恨,至乎失控難制。
  大草原各族一向打的是消耗戰,對敗方盡情屠殺搶掠,除非力有不逮,否則總是要令對方陷於滅族的結局。對頡利來說,任何不聽話的民族,都要毫不留情的連根拔掉。
  眾人目光集中到可達志身上,後者正代表冷酷無情的突厥戰士,還是他們中年青一代最出類拔萃的人物之一。若非因他與寇仲和尚秀芳的關係,他會是毫不猶豫贊成屠城的人,此刻卻現出無奈的苦笑,道:「讓我出城去見大汗,瞭解情況。」
  宋師道搖頭道:「可將軍萬勿如此,否則將來後患無窮,你可以回到大汗身旁,但千萬不要為龍泉說任何好話,只可如實稟告。」
  寇仲等均點頭同意,如讓頡利發覺可達志是站在他們一方,會被頡利視為叛徒。
  杜興道:「照我看此舉示威多於實攻,他不會不曉得突利的兄弟正在城內。」
  寇仲問那粟末禁衛道:「菩薩的軍隊有什麼動靜?」
  禁衛答道:「菩薩的回紇軍和阿保甲的鷂兵仍是按軍不動,只有突厥狼軍迫近南門。」
  徐子陵淡淡道:「可兄請立即歸隊,這裡的事自有我們想辦法應付。記緊宋二哥的話,我們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怪責可兄的。」
  可達志歎道:「這是首趟有我不願打的仗。不過我仍不信大汗會真的攻城,他只是要加強與你們談判的籌碼。各位珍重!可達志去了。」言罷招來戰馬,飛登馬背,一聲吆喝,戰馬放開四蹄,迅速去遠。
  宋師道向杜興道:「此事杜霸王不宜參與,最好立即煩貴幫兄弟從北門離城,以表立場。」
  杜興猶豫片晌,「唉」的一聲道:「我杜興就交了你們三位朋友,以後大小姐的生意,我定會用眼睛盯緊,不會疏忽,有什麼事可來向我問責。山海關見!」
  到剩下四人和那禁衛後,宋師道道:「可達志對頡利的分析肯定錯不到那裡去,頡利現時只是擺出攻城的姿態,向我們加重心理的壓力。大草原的民族最重信諾,既定下日出是最後期限,絕不會在日出前發動攻擊,問題是我們陷於被動,若不能扭轉這形勢,我們將處於談判的下風。」
  徐子陵點頭道:「他可以粟末族不能交出五採石為藉口攻城,那突利很難怪他。」
  寇仲沉聲道:「我們先到南門瞧清楚情況,再決定該如何行動。」
  南門外漫山遍野全是一排一排佈置有序的火把光,照得星月黯然失色,夜空火紅。
  最接近的先鋒隊伍推進至距南門只有半里之遙,頡利的帥旗在里許外一處的頂上,眼所見的總兵力約在兩萬人間,清一色騎兵,看不到攻城的工具,很有可能收藏在較遠的密林內,稱得上是人強馬壯,士氣如虹。
  菩薩的回紇兵仍在原處不動。
  客素別、宗湘花等一眾粟末將領集中在南城牆頭,人人臉色凝重。
  在目前士氣低落的情況下,敵人從四方八面發動猛攻,龍泉能捱半天已相當不錯。
  寇仲環視敵勢,忽然露出一絲笑意,道:「頡利是迫我們出城去向他叩頭求饒,好小子!,真不愧縱橫大草原的梟雄。」
  跋鋒寒指著菩薩右鄰靠北處的點點燈火,皺眉道:「那是何方人馬?」
  宗湘花道:「那是與頡利同時柢達的鐵弗由黑水靺鞨戰士,兵力在八千人間。鐵弗由是我們靺鞨部裡反對我們立國最激烈的部族。」
  徐子陵聽得一顆心直沉下去,敵方聯軍的人數在龍泉軍數倍以上,這場仗如何打得過。
  寇仲回復自信冷靜,道:「客相和宗衛長可否讓我和子陵全權與頡利談判?」
  宗湘花和客素別你眼望我眼,因事情關係重大,而寇仲和徐子陵始終是外人,一旦他們答應頡利的條件,他們只有照辦的份兒。
  宋師道道:「兩位請和同僚私下商討,有答案再告訴我們。」
  徐子陵懇切的道:「各位請信任我們。」
  待宗湘花等到一旁商議,寇仲低聲向宋師道、跋鋒寒和徐子陵道:「眼下的情況非常明顯,就是突利把民族的利益置於兄弟之情上,所以我們不能倚賴他,必須自己想辦法,把這局面扭轉過來。」
  跋鋒寒雖對他用兵如神的本領信心十足,可是見守城的粟末兵人人垂頭喪氣的樣子,苦笑道:「你憑什麼把這局面扭轉?」
  寇仲哈哈一笑道:「解鈴還須繫鈴人,我這句話不知是否形容貼切。」
  此時客素別回來道:「我們決定由少帥和徐公子作全權代表,只有一個條件,若頡利要求我們將儲君交出,我們寧選殉城死戰。」
  寇仲欣然道:「這就成哩!你們愈能擺出不惜殉城死戰的格局,我愈有把握爭取頡利退兵的好條件。」
  「篷!蓬!蓬!」
  無敵於大草原的突厥狼軍,適於此際擊響戰鼓,一下一下的敲進守城的戰士心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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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突厥雄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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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噹!噹!當!」
  龍泉城分別設於宮內和四道外城門的五座鐘樓同時敲響鐘聲,悠揚的聲韻隱含悲壯荒涼之意,因為這是衷悼拜紫亭駕崩的喪鐘,至敲畢四十九響始歇止。
  莊嚴的喪鐘聲中,載著拜紫亭自殺遺骸的靈車,在八匹戰馬拉曳下,前後各有百名禁衛護靈,拖著沉重的步伐,駛出朱雀大門,踏上朱雀大街,朝南門開去。
  沿途軍民夾道送行,哭喊震天,既為曾令他們對將來充滿憧憬和希望的領袖的淒慘結局表示衷痛,更為面臨的滅族大禍悲泣。
  喪鐘聲雖未能把城外撼天動地而來的戰鼓聲蓋過,但其發人深省與惹人思考死亡本質的清音,跟戰鼓的殺伐聲毫不協調,反將其殺伐的味道大幅削減戰鼓聲忽然停止,只餘鐘音繼縝飄揚於城裡城外廣闊的夜空上。
  突厥軍的先鋒部隊陳兵南門外千多步處,列成陣勢,再沒有揮軍進逼。
  南門敞開,代表龍泉上京榮辱的燈塔火光熊熊,照得城門區明如白晝,可是在鐘音感染下,卻瀰漫著火光輝煌背後沒落荒涼的氣氛。
  寇仲、徐子陵、跋鋒寒、宋師道和一眾龍泉將領,聚集南門城外,默候靈車的抵達。
  宗湘花、客素別等沒有人流淚,喪鐘聲將他們的屈辱和悲憤化成力量,無人肯於此時向敵人展露軟弱的一面。
  這正是寇仲的以心理戰對心理戰,以拜紫亭的奇異喪禮統一龍泉軍民的情緒,把粟末戰士變成一支令敵人不敢輕視的哀兵,向頡利傳出訊息,粟末人可戰至一兵一卒,絕不會投降,假設投降的條件是不可接受的話。
  靈車駛過深長的門道,在南門外停下。
  「噹!噹!當!!?p>敲過第四十九響喪鐘後,是壓得人心頭有如鉛墜的靜穆。
  靈車的御者離開座位,改由寇仲和徐子陵兩人坐上去。
  客素別喝道:「恭送大王!」
  全體將士立即跪下,熱淚終忍不住奪眶而出,那是充滿怨憤和屈辱的苦淚。
  寇仲馬鞭揚起,在空中呼嘯一圈,落回來輕抽馬臀。戰馬長嘶,拖著靈車往敵陣馳去。寇仲回頭一瞥,心中酸痛,歎道:「今趟我真的沒有把握,陵少怎麼看?」
  敵陣號角聲起,忽然近千騎離陣旋風般朝兩人所駕靈車馳來,直有鋪天蓋地,搖山撼岳的驚人威勢。
  徐子陵卻像沒有看到似的,苦笑道:「今趟頡利是有備以來,故此絕不肯空手回去。談判會非常艱困,而大祚榮更可能是談判的死結。」
  馬嘶震天,衝至近前的突厥戰士表演花式般同時勒馬吶喊,戰馬人立而起,像橫掃草原的波浪,然後分左右散開。其騎術之精湛,陣形的完美,教人歎為觀止。
  後方的粟末將士和跋、宋等人,此時退回城內,緊閉城門。聽蹄聲在靈車左右震天響起,兩支千人隊分從兩側朝靈車衝來,似要把他們連人帶車輾成粉碎,拖車的戰馬因受驚嚇,不住跳蹄,使寇仲控制得非常辛苦。
  寇仲狠狠道:「突利這小子太沒義氣,竟在我們最需要他時不出現,他奶奶的熊。」
  徐子陵沉聲道:「他自有他的為難處。大草原部落社會的領袖可不同中土的帝主,必須聽其他酋頭的意見。」
  兩支突厥騎隊馳至兩側丈許近處,眼看撞上靈車,驀地各分作兩隊,斜斜在馬車前後竄過,變成流動的大交叉,而靈車正位於交叉的核心處。
  片刻後,騎兵遠去。
  寇仲搖頭苦笑道:「我們再練十世,也練不出如此厲害的騎兵團隊來。雖明知他們在示威,我也給嚇出一身冷汗。」
  徐子陵凝望前方,沉聲道:「又來哩!」
  漫山遍野的突厥戰騎出現在汗旗高豎的山岡上,潮水般往他們席捲過來。令他們想到中土若非有堅固的城池,早給突厥的鐵蹄踏遍每一寸的土地。
  在兩人頭皮發麻下,前後左右儘是強悍的突厥騎兵,有如洶湧的汪洋,將他們四周的平原淹沒。
  兩名突厥兵牽著靈車最前兩馬的馬韁,引領靈車前進,敵人士氣如虹,人人精神抖擻,目露凶光的向寇徐兩人注視吶喊。
  如若對方動粗,兩人武功再高一倍,也必死無疑。
  在以千計的突厥戰士簇擁下,靈車不斷加速,繞過山岡,只見營帳林立間有大片空地,聚集以千計的戰士,空地較遠一端擺放十多個箭靶,而頡利和趙德言、墩欲谷、康鞘利等一眾突厥將領二十多人,在親兵簇擁下,正在射箭為樂,卻不見可達志和香小子。
  兩人一看此等架勢,立知不妙,對方是談笑用兵,穩佔上風。他們卻要獻上拜紫亭的遺體求和,高下之別,顯而易見。
  「嗖!」
  頡利將大弓拉成滿月,射出勁箭,橫過近五百步的距離,命中箭靶紅心,登時惹起左右過萬戰士興奮的嘶喊喝采,直衝霄漢。火把光照得遍地血紅,充盈著大戰爆發前暴力和傷亡一觸即發,令人熱血沸騰的氣氛。
  靈車停下。
  頡利躊躇志滿的把大弓交給手下,向兩人招手道:「少帥、子陵請過來!」
  「嗖!嗖!嗖!」
  十多支箭分別由眾將射出,無不命中遠方箭靶的紅心,又是另一陣轟天而起的喝辨聲。
  寇仲和徐子陵跳下馬車,往頡利等人立處走去,前者振起精神,哈哈笑道:「大汗風采依然,可喜可賀。」
  頡利先是臉色一沉,接著換過笑臉,大笑道:「托福托福!少帥是否代送五採石來哩,哈!」
  連徐子陵亦不明白寇仲為何一開口就是「風采依然」,這句本是讚美的話,用在有奔狼原一役之敗的頡利身上,只變成冷嘲熱諷,如此激怒頡利,對談判有何好處。不過再往深處一想,縱然討好他也不見得有何好處。
  寇仲象老朋友般來到禿頭在反映四周火把光的頡利身旁,輕鬆的道:「小弟今趟來是交人而非送石,大汗可否將就點兒。」
  兩人銳目交擊,互不相讓。
  趙德言、墩欲谷等二十多名將領酋頭,卻是人人傲然相向,一副穩操勝券的模樣。
  頡利唇角飄出一絲逐漸擴展的笑意,哈哈笑道:「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只要少帥點頭同意,我頡利將全力助你逐鹿中原,你要人有人,要馬有馬。」
  此時趙德言彎弓射出一箭,命中遠方的目標,寇仲拍手道:「好箭法,言帥何不來個草原奔馬騎射,好讓我們大開眼界。」
  徐子陵開始有點明白寇仲的策略,就是插科打揮,盡量不著邊際的胡扯,以分敵人心神,不讓對方按部就班的進行擬定計劃,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
  趙德言城府極深,並不因寇仲暗諷他扮足突厥人動氣,往他瞧來微笑道:「少帥令趟到大草原來,若只是要看我在馬背上射箭,必然失望而歸。」
  寇仲笑道:「我更想看的是賢徒玉山兄的馬上雄姿,是否比得上言帥。我們真的後知後覺,到今晚才曉得巴陵幫與言帥的關係。」再不理臉色微變的趙德言,轉向頡利道:「大汗肯供人供馬,我寇仲自是求之不得,不過娘曾教過我便宜莫貪,古人又有免死狗烹的訓言,大汗如何釋我的疑慮?」
  徐子陵默立寇仲另一邊,看得觸目驚心,照他猜估,今次金狼軍確是傾力東來,人數比奔浪原之戰多上近倍,總兵力超過五萬人,除威脅龍泉南門的萬人先鋒部隊外,其他人正在營地忙碌不停,砍伐樹木建造攻城的各式工具,向他們顯示攻打龍泉的準備和決心。
  龍泉兵力在萬五至二萬人間,縱使人人決意死戰,可是有小長安之稱的龍泉城仍遠及不上洛陽、長安的規模,假若趙德言確如傳言所說的是攻城的高手,龍泉肯定撐不上多少天。
  頡利欣然道:「少帥是一個很特別的漢人,快人快語、率直坦白,不像其他漢人般口是心非。好,直話直說,我若能助少帥擊垮關中李家,少帥就把幽州讓予我,禮尚往來,大家再沒欠對方分毫,此後要打要和,悉從尊意。」
  幽州正是高開道的地盤,包括山海關在內,如落入突厥人手上,那突厥人將取得中原東北的重要軍事據點,可逐步擴展蠶食,不用像以前般孤軍深入,搶掠一番後立要退走。
  寇仲啞然失笑道:「幽州並非我寇仲的,如何能送禮般送給大汗?」
  正與其他突厥大酋留神傾聽的墩欲谷淡淡道:「少帥如能消滅李家,天下將是少帥囊中之物,區區一個幽州,少帥自然可以作主。」
  頡利正容道:「自我突厥於貴國西魏時期,大破柔然於懷荒之北,柔然可汗阿那鑲兵敗自盡,我族先祖阿史那土門建立突厥汗國,稱霸草原,幅員比古代的匈奴更遼闊,規模更是空前龐大,可惜其後分裂為東西兩大汗國。楊堅一統中原,屢次來犯,又使用離間分化之計令我草原各族內戰不休,東西汗國復合遙遙無期,我們不得已下對中土用兵,但我們的國策是先圖統一再論其他,少帥明白我的意思嗎?」
  寇仲開始感到頡利能成為突厥的最高領袖,是有他的一套本領,說話有強大的說服力,且能拋開對自己的仇恨,只請長遠的利益。
  徐子陵卻另生感觸,思索自己和寇仲的分別,換過與頡利談判的人是他而非寇仲,恐怕早斷然拒絕頡利的提議,但這只會把事情砸爛破壞,後果則是屠城慘劇。政治是不論動機好壞,只論帶來的後果;政治上更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頡利正是這種人,寇仲則明白這遊戲的規則。他徐子陵雖明白,卻不會去做,所以他絕不宜沾碰政治。
  孫子兵法有云「兵者,詭道也」,換言之,謀略正是一種高明的騙術,在精確掌握客觀情勢,敵我實力和心態後,始「謀定後動」、「能而示之不能」、「近而示之遠」,欺敵騙敵詐敵後克敵。
  現實的世界冷酷而無情,什麼大義當前,只是過份強調理想和道德的泥沼,經不起考驗。就像眼前的突厥大軍,只會從本族的利益作出考慮,順我者生逆我者亡。寇仲必須從利害入手,才能以最少的犧牲,獲致最大的利益。
  所以徐子陵只有聽的份兒。
  寇仲微笑道:「大汗這麼看得起我,我怎能不受寵若驚,此事可容後從長計議,我今趟來……」
  頡利擺手截斷他道:「少帥若立即退出我們和粟末族的爭執,我頡利必有回報。說到底拜紫亭不但與你非親非故,更是卑劣可恥的敵人,少帥怎值得為這不知自量的蠢人出頭?」
  趙德言陰惻惻笑道:「令趟挑起干戈的是拜紫亭而非我們,就算依中土的江湖規矩,我們勞師遠征,總不能空手而回,兩位以為然否?」
  寇仲微笑道:「小弟可否請問諸位一個問題?」
  墩欲谷油然道:「大家都是請道理的人,少帥請賜教。」
  徐子陵大感頭痛,對方的策略是擺出處處講道理,非是恃強凌弱,將令寇仲更難招架。
  寇仲望往星空,好半晌才道:「不知諸位對宋金剛、李世民柏壁一戰有何感想?」
  頡利微一錯愕,露出不悅神色,冷哼道:「少帥若只對這方面有興趣,我們還需在這裡浪費寶貴的時間嗎?」
  徐子陵亦摸不著頭腦,宋金剛聯同突厥兵攻打太原大敗而回,是頡利人入侵中土的嚴重挫折,寇仲硬揭他瘡疤,只會惹來頡利不快,於事何補?
  寇仲笑道:「大汗勿要動氣,我們漢人有云『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來個戰後檢討,肯定有益無害,可避免將來重蹈覆轍。」
  頡利勉強壓下怒火,冷冷的道:「我在聽著。」
  寇仲從容道:「宋金剛之所以有柏壁慘敗,非因力不能敵,而是策略錯誤。如若正面交鋒決戰,李世民必敗無疑,可是李世民卻採取『先不為勝,以待敵之可勝』的高明策略,瞧準宋金剛孤軍深入,故雖兵精將猛,所統率的仍是以臨時搶掠回來的糧草供養的龐大軍隊,不能速戰速決就只有吃不完兜著走的份兒。於是當世第一擅守的統帥李世民實行堅壁清野的針對性戰略,再施小隊突擊困擾的游擊戰,待宋金剛計窮糧絕,被迫撤退時鍥尾痛擊。大汗也明白我的意思嗎?」
  頡利、趙德言、墩欲谷、康鞘利一眾人等無不臉泛怒色,雙目殺機大盛。
  徐子陵曉得寇仲是行險一博,借柏壁一戰暗喻現在的形勢,爭取談判的本錢。最絕之處是表示看穿聯軍的形勢,頡利的大軍確非區區龍泉軍所能柢擋,但若有寇仲這亦如李世民般精於守城的人領導,頡利想速戰速決恐不易辦到。
  在這種情況下,突利的支持將成決定性的因素,他肯否攻打由曾與他出生人死的兄弟守衛的城池呢?更大的可能性是袖手旁觀,而突利的態度更會影響菩薩、鐵弗由和阿保甲。頡利在這情況下攻城的風險會大幅增加,一旦僵持不下,金狼軍將變成深入敵境的孤軍,倘陷於進退維谷的境況,則其地位大有可能給突利取而代之,因為頡利和突利的講和只是利益的結合,雙方間的信任是有條件和限度的。
  粟末兵以驍勇善戰名著東北,否則亦不用頡利親自揮軍東來,如今更變成哀兵,誰都不敢低估他們的實力。
  寇仲這一番說話,立即扳回少許上風,又沒有直接令頡利丟面子。
  趙德言狡目一轉,故作驚訝的道:「想不到少帥遠在草原,對中士發生的事仍有如目睹,不知少帥是否曉得李神通抵黎陽助李世績一事?」
  寇仲洒然笑道:「好像聽過有他娘的這麼一回事,不過竇建德、王世充依然健在。宇文化及被破,三方間再無線沖,黎陽變成孤懸關外的唐室重鎮,竇、王兩人均欲得之而甘心,該擔心的應是兩位老李,而非是我寇仲吧?」
  趙德言啞然失笑道:「少帥看得通透,正因黎陽孤懸關外,故死守為下策,李世民挾大破宋金剛的餘威,必須於此時大展拳腳,以保黎陽,三方爭戰,形勢危急。令人奇怪的是少帥似乎仍有用不盡的時間般,置剛成氣候的少帥軍和中原霸業於不顧,盡糾纏於塞外毫不相干的雞毛蒜皮小事情上,實在令人費解。」
  這番話命中寇仲的要害,差點啞口無言。
  徐子陵終忍不住,沉聲道:「少帥為的不是拜紫亭,而是龍泉無辜的平民百姓和秀芳大家,大汗對此話或者聽不入耳,可是拜紫亭已自殺身亡,假設粟末族拆毀城牆,作出合理的賠償,大汗能否開恩,使龍泉不用出現血流成河的場面。大汗的寬大,只會為大汗贏回更高的聲譽,不損大汗威名分毫。」
  頡利一愕道:「秀芳大家?」
  至此談判終進入關鍵性的階段。
第五章 兩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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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和徐子陵一唱一和,事實上仍是當年在揚州混時的那一套,來完硬的再來軟的,給足對方下台階和挽回面子的機會。假設迫得對方「退此川步,即無死所」,無論你多麼有道理,最後只餘式力解決一途。
  此時寇仲又扮回老朋友狀,湊近頡利低聲道:「大汗勿要見怪,聽說是你邀請秀芳大家來龍泉的,現在要使龍泉變成廢墟的又是你。秀芳大家是只愛唱歌彈箏不愛戰爭的人,而我又敬愛秀芳大家。哈!大汗也不希望秀芳大家傷心得要步老拜的後塵吧?」
  頡利露出為之氣結又略帶尷尬的神情,壓低聲音道:「我會親自向她解釋賠罪。」
  臨時射靶場所有活動暫時停止,眾將都在留心聆聽兩人的對答。
  寇仲道:「最好的賠罪是化干戈為玉帛,那明早小弟即可乘船回國,看看有什麼事情可做,例如不讓李小子得逞洛陽諸如此類。大汁總不能派兵去助王世充守洛陽吧?那就交由小弟代勞好啦!」
  頡利失笑道:「少帥是個很好的說客,就看在秀芳大家份上,我頡利破例讓步,粟末人除拆毀城牆外,須獻出戰馬五萬匹,牛、羊各十萬頭,黃金二萬兩,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個條件,是大祚榮須被扣押作人質,這是我最低的要求,再沒有退讓的可能。」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臉臉相覷,粟末人怎肯交出大祚榮,他們也不忍如此對待一個弱子。
  寇仲苦笑道:「大汗令我們好生為難,拜紫亭死後遺骸不保,要送來給大汗驗屍發落,已令粟末人無比怨憤屈辱,所以希望能保存老拜的骨肉血脈。大祚榮是個不懂事的稚童,大汗將他帶走只有象徵的意義,實質的作用不大。失去大批戰馬牛羊,立把粟末國庫掏空,十年八載休想復元,還不計以後年年進貢,大汗可否給小弟少許面子,放過大祚榮。」
  頡利悶哼道:「你們中土有中土的規矩,我們大草原有大草原的規矩。從來只有入鄉隨俗,沒有俗隨客改。不信可去請教你們的兄弟突利,去請教菩薩或古納台兄弟,又或阿保甲、鐵弗由,問他們我頡利只帶走大祚榮一人,是過份還是寬容。哼!凡與我作對者,男的一律殺掉,女的作奴隸,今趟是例外中的例外,否則我突厥族如何立威大草原。」
  趙德言奸笑道:「少帥勿要把假長安當作真長安,龍泉雖是粟末人的上京,事實上規模連竟陵亦遠有不如,我們更非杜伏威的江淮軍可比,煩惱皆因強出頭,少帥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少帥軍或大小姐想想。」
  寇仲和徐子陵都聽得心頭火發,頡利固是不肯讓步,趙德言則是推波助瀾,語含威脅,還硬把翟嬌牽涉在內。
  寇仲肅容道:「大汁如肯破格允容,我寇仲會非常感激。」
  墩欲谷皴眉道:「大汗對少帥早格外寬容,少帥何不回去與粟末人從長計議,天明前給大汗一個回覆。」
  寇仲仰天長笑,豪情奮湧的道:「何用待至天明,我現在就可立即給大汁個肯定的答案。」
  頡利雙目殺氣大盛,電芒爍爍,點頭道:「好!我頡利洗耳恭聆。」
  寇仲踏前三步,雙目掃過擺在空地另一邊的箭靶,從容從外衣內取出刺日弓,運勁張開,弓弦「崩」一聲扯直時,喝道:「箭來!口說無憑,就以此箭決定龍泉城的命運。」
  他身後以頡利為首的一眾突厥將領,排在空地兩旁觀射的以百計的頡利親兵,遠近備戰的突厥戰士,無不被他出人意表的行為吸引,猛瞪著他。
  頡利親手從隨從的箭袋抽出一支箭矢,送到寇仲伸後的左手處。
  寇仲毫不遲疑的取箭上弓,輕輕鬆鬆的把刺日弓拉成滿月。
  頡利等目觀這曾使無數突厥戰士飲恨的著名摺疊弓,心內都不知是何滋味。
  全場只徐子陵知道寇仲將以螺旋勁射出此箭,將箭靶炸個粉碎,既是立威,更要表明寧為玉碎,不作瓦存的決心和立場。
  在萬眾期待下,弓弦爆響,弦上勁箭射出,以肉眼難以看得清楚的高速,閃電般橫過百步的距離,正要命中箭靶紅心的當兒,忽然凝定半空,給一隻寬大厚重,似從虛無和另一世界伸出來的手以拇食兩指捏著箭鋒。
  時間像忽然靜止。
  「蓬!」勁箭寸寸碎裂。
  寇仲和徐子陵訝目以對,突厥戰士則爆出震耳欲聾的喝辨。
  竟是天下三大宗師之一的「武尊」畢玄,不知從何處閃出!於勁箭命中目標前的剎那,以令人難以相信的迅疾和準繩,捏著箭鋒。由於勁箭貫滿螺旋勁,兩勁交擊下,長箭化為烏有。
  以寇仲和徐子陵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冷靜功夫,亦為之色變,既驚懍畢玄能驚天地泣鬼神的莫測接箭手法,更想不到畢玄隨軍親臨,難怪突利要故意遲到,亦大增攻打龍泉聯軍的變數。
  畢玄顯然沒想到不能盡數化去箭內的真勁,令長箭不能保存,微怔道:「少帥的內勁又深進一重,可喜可賀。」
  寇仲大感不是滋味的將射日弓收起,施禮道:「不知武尊親臨,請恕無禮之罪。」
  「武尊」畢玄仍是那襲樸素的野麻外袍,但自有一股像「天刀」宋缺般不可一世、睥睨天下的氣概,兩手收後,跨步朝寇仲一方龍行虎步的油然而行,神態間適然自在,冷峻深不可測的眼神,天地間似再無可瞞過他之事物。
  寇仲與徐子陵交換個眼色,均大感不妙。據說畢玄近數十年來從不參與突厥族的戰爭,今天他老人家親臨,當然不會是在旁看看那麼簡單,而是針對他們的行動。何況他曾有過警告,著他兩人滾回中土,所以肯定來意不善。
  有畢玄在,形勢登時生出對他們絕對不利的變化,對事情的未來發展,再沒有把握。
  五百步的距離,畢玄倏忽走過,似緩實快,本身充滿詭畢莫名的感覺。
  遠近所有戰士肅靜恭立,對他們來說,畢玄不但是精神的最高領袖,更是天神般被崇拜的武學巨匠。
  只有呼嘯的夜風,火把的燃燒聲響點綴這突如其來的肅靜。
  畢玄在離寇仲十步許處停下,微笑道:「本人有個兩全其美的提議,可解決大汗和少帥間的爭持。」
  寇仲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波動的情緒,正容道:「武尊請賜示!」
  畢玄淡然自若的道:「軍事是政治一種極端的形式,是流血的政治,一旦訴諸武力,最後只能以存亡來解決。國與國間如此,人與人間亦是如此,故強者稱王。拜紫亭和伏難陀今趟挑起爭端,欲取我族而代之,若沒有少帥為他們出頭,只有滅族的唯一結局。少帥既不願見這情況出現,何不從大規模的攻防戰,改為兩人間的生死對決,若勝的是少帥一方,我們可破例刪去以大祚榮作人質的條件,少帥意下如何?」
  寇仲和徐子陵立即心中喚娘,若畢玄親自出手,他們派那一個出去都是送死,深悉他武功的跋鋒寒早作出修行一年始再戰畢玄的決定,可知跋鋒寒心知肚明現仍沒法贏得畢玄。
  到畢玄的武功境界,再無任何破錠弱點。
  頡利等亦為之愕然,與趙德言、墩欲谷等你眼望我眼。
  墩欲谷是畢玄親弟,較頡利更方便說話,乾咳一聲道:「這個與我們和突利可汗的協議恐怕有衝突之處,武尊明察。」
  畢玄油然道:「任何協議均可隨形勢的改變修訂,像突利便沒想過少帥會站在粟末人的一方,還以為揮軍東來,可助少帥出一口惡氣。」
  接著深不可測閃動著顧盼生威神采的眼神罩定寇仲和徐子陵,微笑道:「長話短說,本人就以十招為限,只要跋鋒寒能過關不死,便如前議。大汗是否別有意見?」
  寇仲和徐子陵為之又驚又喜,心內矛盾得要命。
  頡利卻是眉頭大皴,露出思索神色。
  四週一片靜默,等待頡利的答覆,他始終是突厥之主,畢玄須得他同意始能代表金狼軍決戰跋鋒寒。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個眼色,均曉得對方又驚又喜的背後原因。
  喜的是畢玄確提供一個解決談判僵局的辦法。兩人自問任那一個下場,肯定可硬捱畢玄十招,最糟的情況只是受點內傷。由此推之,畢玄之所以有把握可在十招內擊斃跋鋒寒,是基於錯誤的估計,以為跋鋒寒仍身負嚴重內傷,想不到世間有「換日大法」的療傷妙術,使跋鋒寒脫胎換骨,不但內傷盡愈,在武功更再上層樓,非是早前差點給畢玄宰掉的跋鋒寒。
  驚的卻是跋鋒寒的硬朗作風,以兩人對他的熟悉,幾可肯定他會奮不顧身的務要於此十招內昭雪前恥,那和捱過十招的情況是完全兩回事,必須著著均為進手招數,那時誰都不敢肯定生死勝敗會否決定於十招之內。
  頡利顧慮的當然是突利,可推斷他和突利間當有不得傷害寇仲、徐子陵和跋鋒寒的協議,若給畢玄擊殺跋鋒寒,他將難以向突利交待。
  果然頡利歎道:「武尊勿要見怪,我仍有為難之處,少帥可有更好的提議。」
  寇仲心中大罵頡利狡猾,一句話將責任全推到他身上,如若他答應,事後突利很難怪到頡利頭上。
  他求助的望向徐子陵。
  徐子陵苦笑道:「我們其中之一可否代他應戰?」
  畢玄微笑道:「兩位終有一天有此機會,不過卻非這星光燦爛的動人黑夜。」仰首觀天,雙目射出深刻的感情,油然道:「因為兩位與本人並沒有殺徒之恨。」
  寇仲道:「事關人命,且是我們好友之命,我們可否私下說兩句話?」
  頡利點頭答應,寇仲把徐子陵扯到一旁,以內功束裹聲音道:「這事真頭痛,怎辦才好?」
  徐子陵頭痛的道:「若我們代老跋拒絕,恐怕他會氣得幹掉我們。」
  寇仲斷然道:「我明白哩!老畢既主動挑戰,我們根本沒有選擇,老跋也別無他選。」
  走回去昂然道:「我們決定接納武尊的恩寵,只有一個附加條件,就是大汗驗明拜紫亭的正身後,我們可把他的遺體運回龍泉安葬。」
  頡利爽快的道:「兩位均是我頡利尊敬的人,這點面子我怎都要給你們,就這樣決定吧!」
  吶喊聲再次轟然響起,傳遍鏡泊平原。
  宗湘花花容失色道:「這怎行?」
  她的反應代表龍泉將領的心聲,因為「武尊」畢玄乃大草原上無敵的代名詞,既以十招之限,無人敢不相信他有此本事。換言之,大祚榮將難逃被突厥大軍俘走的淒慘命運。
  寇仲和徐子陵不禁大感頭痛,適才已答應畢玄,且把話說滿,偏沒想過龍泉諸將合乎情理的反應。
  客素別搖頭道:「我們情願殉城死戰,四位為我們盡過的心力,我粟末族永遠不會忘記,唉!頡利是從不肯放過反對他的人,你們的兄弟突利實是與虎謀皮。」
  跋鋒寒一對虎目亮起來,卻出奇地沒有說話。
  長風一陣一陣的拂卷立在城頭商議的各人,城外則是漫野的敵人和火把,氣氛沉重。
  徐子陵心中一動,道:「各位請聽在下一言,只要我的兄弟跋鋒寒肯答允以救回大祚榮作最高目標,這將是最佳解救龍泉城的方法。」
  宗湘花愕然道:「可是畢玄曾和跋兄交手,對跋兄的武功路子理該摸通摸透,故有信心在十招之內殺死跋兄,這一仗如何能打。事關重大,四位勿要怪我坦言。」
  客素別和十多名將領均點頭同意宗湘花的看法。
  跋鋒寒嘴角逸出一絲笑意,仍不說話,予人高深莫測的感覺。
  寇仲欣然笑道:「此正是最精采之處,只要老跋肯如陵少所言,必可成功過關,將事情解決,待日後再與畢玄分出生死。因為跋鋒寒再非當日初戰畢玄的跋鋒寒,他亦將畢玄摸通摸透。哈!你們定要繼續信任我,想想吧!以我寇仲的為人,會否推自己的兄弟出城去送死?」
  跋鋒寒洒然笑道:「知我者莫若徐子陵寇仲,不過你們有否想到,若我只是抱著捱過十招的心態出戰,可能真的只是去送死?」
  寇仲賠笑道:「當然不是這樣被動,而是該攻時攻,應守時守,憑你老哥的偷天劍,必可給老畢一個驚喜。」
  徐於陵見客素別、宗湘花等仍是一臉狐疑之色,誠懇的道:「與其玉石俱焚,何不行險一博?上一趟畢玄既殺不死鋒寒兄,令趟且有十招之限,怎會例外?」
  跋鋒寒哈哈笑道:「無論你們怎樣想,我和畢玄此戰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此正是寇仲和徐子陵最擔心的事,以跋鋒寒的性格,根本不會理十招的限制,所以必須令他以助粟末解困為最終目標,才肯讓他出戰。
  宋師道看穿其中關鍵,向宗湘花等龍泉將領道:「龍泉十多萬人的性命,就在你們手上,我信任少帥和子陵的判斷,你們若和我相反,將錯失關乎貴族日後能捲土重來的天大良機。」
  宗湘花移到跋鋒寒身前,伸出纖長的玉手,神情嚴肅的道:「跋兄勿要見怪,我想知道跋兄的狀況。」
  客素別等均點頭稱善,因為據傳聞跋鋒寒曾被畢玄重創,若他現在仍內傷未癒,此戰將必敗無疑。
  跋鋒寒露出不悅神色,似要拒絕時,徐子陵歎道:「老哥你可否看在秀芳大家份上,破例一次呢!」
  跋鋒寒微一錯愕,看看徐子陵,又瞧瞧寇仲,苦笑道:「你兩個確是迫人大甚,不過我仍是心中歡喜。」說罷伸手與宗湘花相握。
  宗湘花嬌軀一震道:「這是沒有可能的,跋兄竟無絲毫內傷之象。」
  客素別移過來大訝道:「難道傳言有誤?」
  跋鋒寒放開宗湘花的手,歎道:「既有初一,自有十五。」改握上客素別遞來的手。
  客素別立即催發內氣,只覺跋鋒寒手硬如鐵箍,體內真氣深廣如汪洋大海,深不可測,駭然道:「我明白哩!」
  他明白的非是跋鋒寒決戰畢玄而沒有負傷,而是為何寇仲和徐子陵均力主跋鋒寒出戰。
  跋鋒寒微笑道:「客相的內功想不到如此精純。」
  客素別收手退開。
  寇仲拍手道:「哈!事情就這麼決定。老跋請記著只是十招,若你繼續打下去,我們會出手破壞你的好事。」
  跋鋒寒氣結道:「真是我的好兄弟。」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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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門敞開,跋鋒寒在寇仲、徐子陵、宋師道和宗湘花、客素別等龍泉將領簇擁下,昂然出城應戰。
  圍城聯軍的另三位領袖--回紇的菩薩、黑水靺鞨的鐵弗由、契丹的阿保甲均聞風而來,後兩者應邀加入頡利的觀戰團,只有菩薩為表示對寇仲三人的兄弟情,與親兵在西面觀戰。
  在燈塔火把光的照耀下,決戰的場地明如白晝,清楚分明。可達志出現在頡利後側的位置,卻仍不見突利。
  城外的聯軍,城牆頭的粟末戰士,決戰場兩方對峙的人馬,均是肅穆無聲,於此曙光將露前的黑夜裡,沉重的氣氛像一條緊繃欲斷的弓弦。
  畢玄首先跨步出陣,每個動作都是優雅得完美無瑕,不露絲毫破綻,悠然自若自有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大宗師風範,立時惹起視他為神的突厥戰士轟天震地的吶喊助威,更添其本己迫得人透不過氣來的驚人氣勢。
  不論敵我雙方,不論希望畢玄十招內得手或失手的人,均大感能目睹這垂名大草原近六十年的第一高手的風采,雖死無憾矣。
  跋鋒寒仍是冷靜如恆,嘴角且帶著一絲散發著強大信心和鬥志的笑意,昂然下場,先仰天一陣長笑,顧盼自豪的冷然道:「這是你犯的第二個錯誤,第一個錯誤是施盡全力仍殺我不死,第二個錯誤是今晚低估了我,畢玄啊!你能在大草原稱霸的日子,已是屈指可數。」
  粟末一方的戰士,受他不畏權威的豪情壯氣感染,登時爆起漫空采聲。
  突厥一方卻人人大感意外,想不到跋鋒寒這畢玄手下的敗軍之將,不但毫不怯場,其膽色霸氣直能使他與威懾大草原的畢玄分庭抗禮,至少在氣勢對峙上毫不遜色。
  畢玄現出欣賞的神色,微笑下跨前數步,將兩人的距離縮至五丈,油然道:「敗而不餒,確是難得,少說廢話,讓老夫看你有什麼長進。」
  兩人的對答以突厥話說出,針鋒相對,絲毫不讓,雖未真正動手,四方觀戰者已大感刺激緊張。
  跋鋒寒在畢玄停步的剎那,倏地踏前三步,把兩人的距離縮至四丈,右手按往偷天劍,劍雖仍在鞘內,但人卻變得劍鋒般銳利,湧起一股凌厲的劍氣,朝這同族的武學大宗師激衝過去。他的臉容變得無比冷酷,雙目閃耀著凝然如有實質的強大自信,身體像拔天而起的傲松古柏,使人生出無論遇上任何風暴,他仍將屹立不倒的感覺。
  後方的寇仲和徐子陵同時放下心來,知道他的自信完全從上一趟的慘敗恢復過來,回復高昂鬥志。
  畢玄眼內訝色閃過,全身衣衫先是在劍氣的衝擊下波紋般捲拂飄揚,忽然又變得紋風不動,不動聲息輕描淡寫的化解了對手的劍氣,立即引起他那一方戰士的呼叫打氣。
  跋鋒寒嘴角逸出一絲充滿奇異魅力的笑容,目注劍柄柔聲道:「此劍再非斬玄,而是偷天。」
  說罷右肩後擺,左腳出步,然後移左肩,另一腳踏出,到右肩甫後移時,「鏘」的一聲清響,右手從鞘內拔出偷天劍,完全沒有停留猶豫的氣貫劍鋒,人劍一體,化作長虹,橫過四丈的遠距離,把握雜的動作串成一個簡單的整體,令人生出玄之又玄的感覺,人劍合一的筆直朝畢玄射去。
  此劍不但手、眼、步配合得天衣無縫,且令人感到他的劍凝聚全身全靈的力量,意透神聚,除非功力、眼力都全面遠勝過他者,否則任誰都不敢硬攖其鋒,只能采退避之法。
  畢玄卻是挺立不動,雙目射出深邃無邊、秘不可測的精芒,罩定對手,冷哼一聲,右手負後,另一手撮指成刀,朝前疾劈。看似簡單的一掌,但高手如寇仲之輩,均看出其中實含參透天地造化的玄功,既無跡可尋,更無隙可乘,無論跋鋒寒劍招如何變化,最後只餘硬撼一途。
  身在局內的跋鋒寒卻有另一番滋味,他一點都感應不到畢玄的炎陽奇功,卻又知他的炎陽大法正全面展開,故能不為他催發的劍氣所影響。上一趟畢玄是以變化克制他的變化;今趟卻是以不變應付他的多變。只是簡單直接的一記劈掌,偏能籠罩他偷天劍每一個可能的攻擊點,令本有偷天之妙的一劍,立時變得再無出奇之處。
  在寇仲和徐子陵眼中,事實上跋鋒寒已有長足的長進,因其身法、步法的渾然天成,巧妙至令畢玄不敢以變化對變化,改為以靜制動,以拙破巧,迫跋鋒寒硬拚一招,便知畢玄此時對因換日大法而得「重生」的跋鋒寒,再不能看通、看透。
  「霍」的一聲悶雷般的勁氣甫響,跋鋒寒應掌觸電般後撤,偷天劍邊退邊生出精微的變化,布下一道又一道的劍氣,使凝立的畢玄終因劍氣的阻礙,沒法乘勢追擊。
  沒有任何喝采聲,但雙方戰士的呼吸均變得沉重急促,沒有人想過跋鋒寒竟能與畢玄硬拚一招不現絲毫敗象。
  跋鋒寒感到所處空間變得灼熱沸騰,對方的炎陽真氣將他鎖緊罩死,幸好他每送出一道劍氣,均令對方可怕的真氣熱度下降少許,否則若讓炎陽真氣積蓄至巔峰,那時大羅金仙亦不能令他在畢玄手下逃生。他直退至四丈外的原處,始停下來,偷天劍遙指對手,雙方回復先前隔遠對峙的局面。
  畢玄保持右手負後,左掌劈前的姿勢,欣然笑道:「痛快痛快!跋鋒寒你不但內傷盡愈,且功力尤有精進,令人感到後生可畏,如你不急於求勝,我的確沒法在十招內致你於死。」
  粟末一方的人先是一呆,接著爆起震耳欲聾的歡呼。畢玄無論眼力氣度,均令人心折,只一招就看出難以在十招內取跋鋒寒之命,又肯大方承認自己原先估計有誤,正代表他之所以能攀上武道大宗師位置的廣闊襟胸氣度。
  當連頡利一方也以為畢玄會就此罷手收兵,畢玄卻從容笑道:「尚有九招,跋鋒寒你最好小心點,免招致永不能痊癒的傷勢。」
  震耳的喝采聲竟不能掩蓋他柔和的聲音,人人聽得一清二楚,決戰場倏又肅靜下來。
  跋鋒寒正催發劍氣,抵禦他的炎陽真氣,力壓那股不斷上攀的熱度,更曉得畢玄的氣機把他緊鎖,令他陷於絕對的被動,只能覷機反擊,仍是絲毫無懼,微笑道:「偷天始能換日,我跋鋒寒正全力以待。」說罷偷天劍稍往左移,再沉肘拉後。
  觀戰者全生出奇異之極的感覺,這連串的微細動作,本應怎都威脅不到遠在四丈外的畢玄,但偏是無人不感到這兩個高手間似有著無形連繫,連動個指頭也會影響到戰事的發展。
  寇仲、徐子陵、宋師道、頡利等人,此際始真正明白跋鋒寒的高明處,因為若他任由自己處於被動的形勢下,由於功力修養仍與畢玄有一段距離,如此真氣相持下,情況只會愈趨惡劣。他的動作正代表他的反擊,牽引和渲洩炎陽大法氣場的變化,迫畢玄主動出手,雖是風險極大,卻是唯一解救當前因境的妙法。
  果然在氣機牽引下,畢玄冷哼一聲,大步跨前,左手下垂,收在背後的手一拳擊出,雙腳彈離地面寸許,頓似離地飄行,姿態優美至無懈可擊的地步。
  跋鋒寒忽覺虎軀一輕,壓體勁氣消失得一滴不剩,全身虛虛蕩蕩,沒有著落得使他差點要嘖血。隨著對方出拳,一般鐵柱般的熱勁奔襲而至,若讓其及體,等若給結結實實重重一擊,任何護體真氣亦救不回他的小命。
  跋鋒寒一聲長嘯,偷天劍發出嗡嗡異鳴,斜刺而出,同時往左移開。勁氣爆破,發出悶雷般的巨響。
  跋鋒寒微一蹌時,畢玄以鬼神莫測的高速越過三丈多的距離,掠往跋鋒寒右側,舉肘劈掌,橫斬跋鋒寒右頸側,動作行雲流水,有若天成。
  兩人終於短兵相接。
  跋鋒寒猛扭雄軀,偷天劍在懷內爆起一團因反映燈塔火光而爍動流轉的劍芒,似幻實真的迎上畢玄的劈掌。
  畢玄哈哈一笑,掌化為指,變化出玄奧無倫的招數穿破該是沒有空隙的劍芒網,以神乎其技的手法,點往跋鋒寒眉心處,就像跋鋒寒的偷天劍只中看不中用,全無防守能力的虛幌子。
  跋鋒寒卻是臨危不亂,就在寇仲方面人人不願目睹結果的剎那,偷天劍芒撤去,劍把回撞,在最後關頭硬封畢玄這能奪天地造化的一指。
  「轟」!
  劍芒再盛,化作漫天虛虛實實幻影,似水銀瀉地,無孔不入的往快速收指的畢玄攻去。
  被動的防守而非主動的進擊。但因兩人動作太快,眼力低者自生錯覺。
  畢玄冷喝道:「第四招!」
  雙手盤抱,一股勁氣旋捲衝出,照頭照臉的往跋鋒寒湧去,視他的偷天劍似若無物。
  跋鋒寒有如置身火海熱浪中,心知肚明面對的是畢玄一生功力所聚,若再正面硬撼交鋒會是不死即傷之局,問題是倘繼續退避,將再難爭取主動,那時能否捱過餘下的六招,恐怕包括他自己在內誰都沒有答案。
  跋鋒寒雙目精芒大盛,往橫疾閃,漫天鑽動如火蛇狂舞的劍芒還原為偷天劍,老老實實的一劍橫掃,本是平凡不過至乎有些笨拙味道的一劍,卻令所有觀戰者生出千軍萬馬廝殺得血流成河、屍橫片野、日月無光那種慘烈的感覺。
  寇仲和徐子陵忍不住齊聲叫好,這才是跋鋒寒的真功夫。
  「砰」!
  劍鋒掃中畢玄盤抱氣勁的鋒端,真氣激濺,跋鋒寒猛地噴出一口鮮血,竟不退反進,唰,唰,唰連攻三劍!
  畢玄隨手掃拂,瞧似漫不經意,卻著著封死偷天劍攻勢,最後更硬把跋鋒寒震退三步。
  畢玄沒有乘勢追擊,兩手攤開,淡淡笑道:「這幾劍非常不錯,足令你憑之縱橫草原,還有兩招。」
  跋鋒寒橫劍而立,一點不似曾噴血負傷的人,顏容平靜無波,雙目神光湛然,凝視畢玄,沉聲道:「這是武尊唯一殺我的機會。」
  畢玄仰天長笑,點頭道:「好!新長的草茁壯嫩綠,若我餘下兩招不能取爾之命,下一次就由你揀日子時間吧。」
  眾人差點連呼吸都忘掉,既佩服跋鋒寒視死如歸的膽色勇氣,又敬仰畢玄的襟胸氣度,更是誰都曉得即將看到畢玄的壓箱底真功夫。
  寇仲和徐子陵至少放下一半心事,因為跋鋒寒的說話顯示他決定將全力保命,不讓「武尊」在餘下兩招得逞,故有這兩招是唯一殺他機會之語,之後他會全力準備下一場與畢玄的決戰,並有信心可雪前兩戰之恥。畢玄瞧透他這年輕敵手的心態,故有此豪情壯語,事實上亦是迫自己將不可能的事變成可能。
  宗湘花一方人人色變,跋鋒寒先前噴血受傷,乃鐵錚錚的事實,受創的跋鋒寒,是否能安然捱過餘下兩招,頓成疑問。
  大部分人則大惑不解,決戰之初時,畢玄曾下判語,表示因跋鋒寒不但舊傷盡愈,且功力大有精進,故無法於短短十招內殺死他。現在似乎又務要辦到,教人摸不著頭腦。
  兩人正面對峙,相隔不過十步,兩對目光像閃電般交擊,不論氣勢精神,均毫不相讓。
  畢玄再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攤開的兩手顫震起來。
  鈸鋒寒立即感到四周的空氣灼熱起來,知畢玄正提聚炎陽真氣,若給他積至頂峰全力出手,必成無可抗禦之勢,心中冷笑,暗忖自己怎容他在這情況下攻擊,接著又靈光一閃,以對方的武學修為和智慧,怎會讓他有這搶先出劍的隙縫,顯然是誘他出手之計。
  想到這裡,暴喝一聲,偷天劍緩緩探直,再高舉過頭,另一手亦握上劍把,變成雙手持劍之勢。不過三十斤的寶劍,他卻似舉輕若重,凝盡全身氣力,帶起一股強勁凌厲、聚而不散的劍氣。
  熱浪潮水般在他兩旁翻滾不休。
  跋鋒寒又再大喝一聲,功力較低的觀戰者給他喝得心寒膽顫。當偷天劍似欲照頭往畢玄疾劈時,炎陽真氣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跋鋒寒立生出要往前仆跌,無處著力的難受感覺。如非他早有預感,看破畢玄誘敵的手段,此刻唯一的選擇將是捨命進攻,掉進畢玄精心布下的陷阱去。
  此際卻是不驚反喜,偷天劍稍往前劈,即改變方向,逆轉劍勢的在頭頂畫出一個完美無瑕的正圓形,動作似緩似快,心意清楚分明,但玄妙處卻令旁觀者均不明所以。
  宋師道、寇仲和徐子陵則同聲喝采。
  畢玄雙目閃過訝色,發覺對方把催迫過來的劍氣一下子全收在頭頂劍圈間的窄小範圍內,斂而不散,顯而不逸。
  要知高手相爭,全賴氣機感應,跋鋒寒此刻束收勁氣的手法,與畢玄撤消炎陽氣場有異曲同工之妙,就是不讓對方從氣勢的分佈強弱變化決定進攻退守的策略行動,若沒有兩招餘額之限,畢玄大可用種種手法迫使跋鋒塞暴露破綻狀況,但在僅餘兩招下,畢玄再難好整以暇,不得不全力出手。
  由此可見跋鋒寒再非初戰畢玄時的吳下阿蒙,打開始就有力難施,著著錯失,而是有辦法及能力和畢玄分庭抗禮,至少尚有反擊之力,不是像扯線傀儡般任畢玄要他往東就往東,往西便不能移南或避北的窩囊,致棋差一著、縛手縛腳。
  畢玄冷哼一聲,沖天而起。
  跋鋒寒全身真氣全束聚在頭頂劍圈內,畢玄掠往他身子上方,他只要因勢乘便,發出把劍氣積聚至頂峰的一擊,等若畢玄自動獻身送上門來受劍。
  不過世上當然沒有這麼便宜的事,尤其對方是一代宗師。且他自知和畢玄仍有一段距離,故一心保命過關的跋鋒寒長笑道:「日子時間任我挑,對嗎?」
  長劍閃電劈下,到胸腹前方的位置驀然凝止,斜指畢玄,使人摸不清他是攻還是守,但均感到此招攻守兼備,神妙不可揣測。
  畢玄一聲長嘯,竟從半空急墜,到離地寸許的剎那,一拳轟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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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通靈獵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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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玄忽然往左右迅速晃動,幻化出幾個虛實難辨的身影,就如化身千萬,即使石之軒的幻魔身法,亦不外如此。
  跋鋒寒立即止步,偷天劍凝定平伸,劍鋒遙指兩丈外的畢玄。
  寇仲和徐子陵同時叫糟,知跋鋒寒看不破對方的虛實。
  畢玄哈哈一笑,雙手合攏成拳,往身前空處猛轟一記,發出「蓬」的一聲悶響。
  兩丈外的跋鋒寒卻如受雷殛,劇震一下,後退半步,偷天劍發出「鏘」的一聲。
  畢玄洒然笑道:「最後一招就這麼了結吧!你回去好好練劍,下一趟勿要讓我把你宰掉。」
  兩方戰士同時力竭聲嘶的高聲喝辨叫好,粟末方面的將士當然是因跋鋒寒成功過關,保著他們的少主大祚榮;另一方面則因畢玄在佔盡上風之際放過跋鋒寒,且誰都知如再放手相搏,跋鋒寒最後必敗無疑,故畢玄沒用盡第十招,不但無損其威名,且表現出其有容乃大的宗師胸懷。
  呼喊聲響徹龍泉城內外漸漸轉白的天空,悠長凶險的一夜終於過去。
  寇仲在宗湘花陪同下,神情木然的策著千里夢馳出朱雀宮門,往東門並騎而去。
  尚秀芳婉拒他一起乘船返回中土的好意,堅持要在塞外過一段流浪的日子,更不把他對大明尊教的指責放在芳心上,顯示她對烈瑕這文武全材的邪男有一定的崇拜和好感。想到知己難求,烈瑕精通音律,又曾對塞外各民族的音樂下過工夫,對她自有極大的吸引力。
  宗湘花低聲道:「少帥對粟末族人的恩德,我們永遠不會忘記。」
  頡利的大軍依約立即退走,由雙方均信任的菩薩負責監察粟末人拆毀城牆,交出賠債,並由菩薩送往突厥。
  龍泉正舉城哀悼逝去的拜紫亭和伏難陀,城民遵命盡量留在屋內,故街上行人稀疏,清冷寥落。
  寇仲朝宗湘花瞧去,道:「宗侍衛長可知陰顯鶴是把你錯認作失散多年的小妹子?」
  宗湘花為之愕然。
  寇仲解釋一遍,見她心不在焉的聽著,知她心情惡劣,安慰她道:「大王最後能作最聰明抉擇,犧牲自己保全族人,嬴得所有人的尊敬。所以只要你們好好扶持大祚榮,必有東山再起之日,宗侍衛長不須將一時得失放在心上。」
  宗湘花歎道:「今趟我們損夫慘重,以後還要應付突厥人的苛索。頡利只因你們和突利、菩薩和古納台兄弟的關係暫時放過我們,但他仍可暗中支持其他人壓迫我們,令我們難在東北容身。」
  寇仲正容道:「這正是我說你們可東山再起的原因之一,你們為生存,必須自強不息。以前大王的路子的確走對,只是手段不正確,兼誤信妖人。你們所佔位置在大草原上是得天獨厚,渤海灣有那麼多海港碼頭,使你們掌握海運的命脈,只要肯大做海運生意,必能繼續振興。我回去後會把情況告訴大小姐,她可在互惠互利下為你們帶來大量的利潤,有財就有勢,怕他什麼阿保甲、鐵弗由。至於突厥人,他們眼前的主要目標是聯結大草原各族,然後大舉入侵中土,你們如能充份利用這天賜良機,必可有一番作為。」
  東門在望,徐子陵、跋鋒寒、和宋師道牽著馬兒在等他。
  宗湘花聽得精神一振,秀眸生輝,點頭道:「多謝少帥指點,我們定不負少帥所望。」
  寇仲拍馬加速,大笑道:「宗侍衛長不用送哩!若我沒有戰死洛陽,宗侍衛長到中原來遊山玩水時,定要來探望找。」
  宗湘花勒馬抱拳送別,瞧著徐子陵三人翻上馬背,與寇仲旋風般馳出東門,消沒在午後陽光燦爛的大草原上。
  (筆者按:粟末人為滿族女貞人的先祖,大祚榮後來果如寇仲所料建國。玄宗時受唐玄宗冊封為忽汗州都督、左驍衛大將軍、渤海郡王,遂改國號為「渤海」,完成拜紫亭的宏願。)
  四人全速策馬,往小龍泉馳去。
  草原在馬蹄起落下迅速飛退,四人均感神舒意暢,有不虛此行的痛快感覺。
  宋師道高呼道:「你們真的立即便走,不和突利打個招呼嗎?」
  寇仲狠狠道:「相見不如不見,我怕自己忍不住要和他大吵一場。」
  跋鋒寒哂道:「有什麼好吵的?吵一場可改變些什麼?」
  徐子陵首先馳上一座小山丘,勒馬停下,遙望小龍泉的方向,昨天早上他們就是在這樹林邊沿的高處研究進攻小龍泉的大計。
  三人紛紛收韁,來到徐子陵左右,後者歎道:「除非我們改從陸路回山海關,否則非見突利不可。」
  三人定睛一看,只有同意的份兒。原來小龍泉石堡四周漫野豎起新的營帳,在夕陽斜照下,黑狼軍高豎的大纛正隨海灣吹來的長風「霍霍」拂揚。
  突利竟在此恭侯他們的大駕。
  跋鋒寒歎道:「想和你們多聚一會都不行,請代我向大小姐問好,洛陽再見!」
  寇仲一震道:「這麼說走就走,哈!他奶奶的熊,今趟大草原之行確是極之痛快,照我看畢玄沒用盡第十招,只是想遮醜。」
  跋鋒寒冷哼道:「希望守洛陽之戰不會令我失望,只要再有一年的修行時間,我將會令畢玄後悔他的豪氣。」
  宋師道欣然道:「視武道為修行,確是精采。今趟你們大草原的修行,將奠定你們在塞內塞外的崇高地位,但最使人震撼的仍是鋒寒與畢玄限十招的生死決戰。」
  跋鋒寒微笑道:「不過最快樂的人卻不是我或寇仲,而是陵少,既曾與師仙子共墮愛河,現在又萬水千山的送玉簫予另一位石仙子,踏上另一段快樂的旅程。」
  徐子陵失聲道:「我最快樂?」
  宋師道有感而發道:「隨遇而安,不將得失放在心上,不把自己與別人比較的人,時間總會易過一點。」
  寇仲動容道:「二哥這話內中深含哲理,發人深省。不知此間事了後,二哥會否回嶺南打個轉?」
  宋師道搖頭道:「若我回家,恐怕永遠不能再踏出家門。」
  寇仲向徐子陵打個眼色,著他想辦法,徐子陵心中一動,道:「二哥能否先助我去對付人肉販子,再回去小谷陪娘呢?」
  宋師道歎一口氣,淡淡道:「我明白你們的用意,唉!讓我想想吧!你們真瞭解我。」
  跋鋒寒笑道:「兄弟們!我走哩!」勒轉馬頭,一聲呼嘯,催騎而去。
  寇仲看著他沒入林內的背影,問徐子陵道:「老跋傷得重嗎?」
  徐子陵道:「有換日大法在身的人,只要死不去,什麼傷勢都難不倒他。在你入宮見尚秀芳時,我曾助他療傷,已好得七七八八,不用擔心。」
  寇仲欣然道:「既是如此,我們走吧!」
  三人穿營過帳,見到他們的突利親兵無不吶喊施禮,態度尊敬親切。
  他們直抵主帳前空地,突利正和古納台兄弟和越克蓬、客專等人說話,見三人來到上立時雙目放光,大笑道:「我的好兄弟來啦!」宋師道與他在洛陽曾碰過頭,已是舊識。
  三人甩蹬下馬,寇仲和徐子陵均發覺自己臉上的肌肉忽然變得僵硬,擠不出半絲回應的笑容。
  突利排眾迎來,看他姿態本要和兩人擁抱,可是見他們木無表情的樣子,忙止步改口道:「鋒寒呢?」
  寇仲冷冷道:「他走啦!」
  古納台兄弟和越克蓬等感覺到雙方間異樣的氣氛,知機的留在遠處,讓他們說話。
  突利歎道:「你們在怪我?」
  宋師道和他打過招呼後,逕自往古納台兄弟等人處走去自我介紹,剩下三人你眼望我眼,氣氛沉重尷尬,均有不知說什麼才好的難受感覺。
  寇仲攤手道:「你想我們該怎樣對你?辛辛苦苦和你打敗頡利,你卻擺擺尾的便去和頡利修好講和,昨晚我們想倚仗你去和頡利談條件,你卻躲到小龍泉來休息,任我們自生自滅,還開口兄弟閉口兄弟,這樣算他奶奶的什麼兄弟?」
  突利苦笑道:「天下間恐怕只有你寇少帥這樣痛罵我而我突利不生反感。唉!他娘的,你可知我受的壓力。畢玄親自來找我,要我在和戰之間作出選擇,表明如我不肯講和修好,頡利將全力支持拜紫亭這蠢貨。我有能力打一場兩條戰線的全面戰爭嗎?一個不好!給拜紫亭統一靺鞨諸部,那時我應顧那一邊才好?若與拜紫亭鬥個兩敗俱傷,佔便宜的肯定是頡利。」
  徐子陵不想寇仲和他鬧得那麼僵,且在突利來說已非常容讓,甚至低聲下氣作解釋,點頭道:「我們倒沒想得這麼周詳。」
  突利歎道:「假設呼倫貝爾之戰勝的是跋鋒寒而非畢玄,我定會設法說服族人與頡利作戰到底。可是事實剛好相反。我與頡利的議和條件,首先是他不得再對付你們,就算你不當我是兄弟,但在我突利而言,你們永遠是我的好兄弟。」
  寇仲瞼容稍鬆,只有少許氣憤難平的道:「那因何明知我們在龍泉,仍與頡利揮軍來攻,差點累死我們?」
  突利哭笑不得的道:「請恕我無知,你奶奶的,我怎曉得你們想保存龍泉百姓,還以為你們要和拜紫亭鬥個你死我活,來圍城是幫你們。」
  寇仲歎道:「好!這一筆算你過關,但昨晚你老哥故意不現身又怎麼說?」
  突利苦著臉道:「你可知我和頡利講和的其中另一個條件,就是必須把龍泉夷為平地,將拜紫亭和伏難陀五馬分屍,這是當著突厥所有大酋說的。我突利說過的話不能沒有口齒,你若站在我的立場,會怎樣辦?只好接受畢玄提議,讓頡利親自去料理此事,倘他攪得不好,再由我來和你們計議。坦白說,我正為要暫作置身事外,內心不知多麼矛盾和痛苦呢。」
  寇仲默然片晌,張開手道:「好!大家仍是兄弟,我接受你的為難處。」
  突利一把和他擁個結實,四周靜觀事態發展的黑狼戰士和古納台兄弟等人立即爆起震動整個海岸區的采聲。
  突利再與徐子陵擁抱,然後欣然道:「少帥請看兄弟為你帶來的禮物。」大力拍一記手掌。
  一位雄赳赳的突厥大將從主帳滿臉笑容的走出來,兩人認得是突利手下第一先鋒將裡名射,只見他橫伸的手上立著一隻未成年的獵鷹,蒙上皮製頭盔,腳有栓鏈,將它縛在皮腕套處。由於頭被蒙著,只能左偏頭右偏頭的專意聽察環境的變化,模樣怪可憐的。
  寇仲見狀大喜道:「送給我的嗎?」
  別勒古納台等人攏聚過來,一起觀賞幼鷹。
  突利摟緊寇仲肩頭道:「這是千挑萬揀的一頭優質獵鷹,只有八個月大,你若能依足我們的方法去訓練,它將終生不渝的助少帥去打天下,一統中原。」
  裡名射首指著頭盔道:「不要小看這頂皮盔,不但軟硬合度,還要在裡面留下空隙,不壓著它的眼臉,尺寸差少許都不成。」接著掀起頭盔。
  眾人無不發出讚歎之聲。
  不古納台喝采道:「一看便知是只通靈的優質獵鷹,看它的眼吧!多麼銳利精悍。」
  獵鷹振翅拍翼,昂頭毫無懼意的掃視眾人,有雄視大地的英姿。
  突利欣然道:「練習非易事,首先要讓它明白什麼是為它好,什麼是對它有害。看它腳套的系鏈,要令它不去啄,已不知下過多少教導的工夫。我們的秘訣是耐性和愛心,只有讓它感到你對它的疼愛,它才會忠心對你。」
  寇仲癢癢道:「它肯服從我嗎?」
  裡名射笑道:「我會首先傳少帥鷹言的秘法,再把練鷹的方法告訴少帥,有一晚的工夫該足夠。」
  突利忽然摟著寇仲走到一邊,低聲道:「大家兄弟直話宜銳,今趟送鷹之舉,於我族來說是非常破例的事,一般飼養的方法,告知其他人無礙,但涉及鷹言和訓練的手法,少帥可否答應我不告訴任何人,子陵當然不在此限。」
  寇仲早滿心歡喜,大力一拍突利肩頭,道:「我答應你!」
  四周忽然響起歡呼喝采,原來裡名射解開腳鏈,任鷹兒沖飛而起。
  獵鷹在六十丈的高空上盤旋。
  寇仲仰首觀看,愈看愈愛,想到將來它將在洛陽城上的空際作同樣盤旋,向自己報告李閥大軍的形勢,心中湧起一番難言的滋味。
  老天又下著毛毛細雨,使得石堡、營地、碼頭、船廠和泊岸大船的燈火朦朧黯淡,有種離愁別緒的淒冷感覺。
  離天明尚有個把時辰,天明後寇仲等將乘船返回中土,羊皮貨給儲在三艘大船的船艙內。馬吉那三箱珍寶由古納台兄弟、越克蓬和寇仲三方人馬瓜分,當是戰利品。
  徐子陵和突利在最遠的一座碼頭離群說私話,談的是芭黛兒和跋鋒寒的事。
  突利道:「子陵放心!沒有人比芭黛兒更明白跋鋒寒,她只是不甘心這麼多年跋鋒寒不肯去找她見個面,這麼多年啦!什麼事都該淡了。」
  此時寇仲架著寶貝獵鷹兒來尋他們、一臉興奮的嚷道:「原來養鷹是這麼深奧困難的一門學問,而雌鷹又比雄鷹強壯剛猛,這頭正是雌鷹,遲些我可否帶它回來配種,生它娘的一群小鷹兒。看它的毛色多麼光亮潤澤,趾爪硬得跟鐵一樣。哈!」
  邊說邊在突利另一邊坐下,漫不經心的道:「你們在談什麼?」
  自見尚秀芳無功而回後,他還是首次回復豪邁不羈的本色。
  突利道:「我們談及很多問題,頡利那方會由我瞧著,保證龍泉城的安全,你們走後,我會把小龍泉移交粟末人,安心回中原去吧!」
  又道:「若守不住洛陽,千萬不要陪王世充殉城,你有宋缺支持,在南方仍大有可為,守穩陣腳後再圖北上,是最明智之舉。」
  寇仲歎道:「不,我定要死守洛陽,否則一旦再失去巴蜀,大羅金仙亦難阻李世民大軍南下。」
  又心中一動道:「為何不見陰顯鶴那小子?不是又喝個爛醉如泥,不省人事吧!」
  徐子陵苦笑以對。
  突利愕然道:「誰是陰顯鶴?」
  蹄聲驟然響起,自遠傳來。
  三人用神望去,竟是與跋鋒寒齊名的另一突厥年青高手可達志。
第八章 重返中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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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達志和寇仲來到海灣另一端,小龍泉的燈火像是一團團朦朧的光影,充盈水份的感覺,海岸區被細雨苦纏不休。
  兩人在一堆亂石坐下,面對大海。
  可達志輕輕道:「又是另一個黎明前的一刻,時間就是這麼不理一切的無情推移飛逝,秀芳大家明早在拜紫亭的喪禮上奏畢悼曲,會立即動程離開龍泉,第一站是高麗,傅采林會親自接待她,聽說蓋蘇文亦請她作客,烈瑕已為她安排北上的海船。」
  寇仲一震道:「這麼說,烈瑕該仍在附近。」
  可達志歎道:「在附近又如何?難道我可當著秀芳大家宰掉他嗎?你托我查探許開山的事已有眉目,他和手下於你殺伏難陀的前一夜匆匆離開,照方向該不是回山海關,不過以他的狡猾,可能是故佈疑陣。」
  寇仲道:「你的杜大哥呢?」
  可達志道:「他和呼延金一起去見大汗,解釋最近發生的事,大汗表面上對他們很客氣,可是心裡怎麼想,只有大汗自己曉得。真奇怪,大汗在人前人後均表示對你非常欣賞,還說定要助你打敗李世民。」
  寇仲皺眉道:「那對中土來說,絕非好事。顯示他將來會借助我為名,聯結草原各部大舉進侵中原。唉!我不該和你談這方面的事,對嗎?」
  可達志苦笑點頭,道:「確不該說。在國與國的仇恨裡,個人交情並沒有容身之地。至於馬吉,還未有任何消息。」
  寇仲沉吟片晌,低聲道:「我有個很唐突的問題,尚秀芳在可兄心中,究竟佔上怎樣一個席位?」
  可達志搖頭道:「我不知該如何答你?在遇上秀芳大家前,女人只是我生命中的點綴品,令生命更有姿采。但我從不相信永生不渝的愛情,這是從體驗得到的結論。無論開始時你對她如何迷戀,甚至難以自拔,但熱情終有一天會淡去和消失,你甚至不想再對著她,她亦再不能為你帶來刺激興奮的感受。對男兒來說,真正永恆的事是建立功業,堅持達到某一遠大的理想和目標,不把生死放在眼內。」
  寇仲頹然道:「那就當我沒問過你這問題好啦!」
  可達志訝道:「你心裡想什麼呢?秀芳大家在你心中的份量又是如何?嚴格來說:我們不單是注定的死敵,同時亦是情敵。但是我對你卻沒有絲毫敵人的感覺,至少現在如此。」
  寇仲搖搖晃晃的艱難地站起來,顯示沉重的心情,歎道:「一心建功立業的所謂男兒漢,會否錯失生命裡最美好的事物?快天亮啦!我要上船回去,希望再見面時,大家仍有喝酒聊天的興致吧!」
  三艘吃水極深的巨舶,載著羊皮、寶箱和兵器弓矢,在風平浪靜的大海並排而進。
  十多天的旅程中,寇仲和徐子陵的時間就在馴鷹和談笑中飛快溜走。大海動人的自然美景,沿岸的迷人山水深深吸引著他們,操舟的重任由突利派出熟悉風浪的戰士負責。
  不知是否大草原之旅經歷太多流血,兩人絕口不談武事,不過當山海關在望之際,他們像逐漸從一個美夢醒過來般須面對即將降臨的現實。
  寇仲架著小獵鷹,一邊餵它吃肉,來到正在船頭閒聊的宋師道,徐子陵和歐良材旁,略一振腕,小獵鷹沖天而上,朝海平遠處飛去。
  歐良材歎為觀止道:「我們在平遙見過靠鷂鷹打獵的獵人,但與此鷹的善解人意差得遠哩!看!它的毛色灰黑中隱泛金黃,在陽光照射下閃閃生輝,多麼威武!」
  宋師道點頭同意,道:「嶺南的獵人也有養鷹,質素和此鷹則相差甚遠,想好為它改的名字嗎?」
  寇仲抓頭道:「改什麼名字好呢?」
  徐子陵盯著變成遠方一個黑點的獵鷹,隨口道:「你不是有召喚它的呼叫嗎?那還需要名字,索性不用改名。」
  寇仲哈哈笑道:「那就喚它作無名吧!這只是對我們的方便,總不能那頭獵鷹這頭獵鷹的對它毫不尊重。唉!陰顯鶴那小子滾到什麼地方去?希望他不是出事就好哩!」
  宋師道冷靜分析道:「像他那麼性情孤僻的劍手,比一般人會更講信用,一是不答應,答應後定會守諾。所以該是發生了一些事情,令他不能於天明前抵達小龍泉。」
  徐子陵靈光乍閃,點頭道:「宋二哥的話言之成理,且該是與許開山有關,陰顯鶴今趟來龍泉,目的是要刺殺許開山。」
  寇仲擔心道:「那就非常危險,許開山既曉得身份被揭破,更與杜興鬧翻,再無任何顧忌,會掉轉頭來反噬任何威脅他的人,就像被趕入窮巷裡的惡狗。」
  宋師道搖頭道:「你有些兒言過其實,事實上他的身份並沒有被揭破,仍可推得一乾二淨。許開山處心積慮在東北建立北馬幫,絕不肯輕言放棄,只會暫時避避風頭火勢,我們總不能因他呆在山海關,所以他大有機會重振旗鼓。在這種形勢下,他該不會出手對付陰顯鶴,免暴露真面目,且與我們結下解不開的仇恨。」
  徐子陵道:「少帥虛心點受教吧!宋二哥可比我們更通達人情世故。」
  寇仲老瞼一紅道:「我只是見陰小子不能及時上船,所以作出這樣的猜測。唉!若非給許開山幹掉,這小子究竟因什麼事爽約。陵少不是約好他去尋小妹嗎?有什麼能比此事對他更重要?」
  宋師道道:「陰顯鶴是那種不願受人恩惠的人。雖然肯與你們交朋友,仍不想麻煩你們,又或認為與你們的緣份至此已足夠,所以故意爽約。」
  寇仲點頭道:「聽宋二哥的話,確令人茅塞頓開。陰小子總不能永遠站在船上一角不理睬其他人,因而選擇獨自上路。哎喲!今趟糟糕透頂,他肯定會獨自丟尋香家父子晦氣,小陵你透露過什麼消息予他。」說時向徐子陵打個眼色。
  徐子陵會意,道:「我曾向他說過長安六福賭館的池生春可能是香貴長子,這可是偵查香家的唯一線索。」
  宋師道皺眉道:「長安李家對我們並不友善,我們能否進城是個問題,就算抓得池生春,恐怕他死也不肯吐露家族的秘密。」
  寇仲立即打蛇隨棍上,舊事重提的道:「所以才要請宋二哥幫忙,你的人生經歷比我們豐富,嘿……」
  他顯是無以為繼,說不下去。
  宋師道苦笑道:「我能幫上什麼忙?」
  寇仲忙道:「宋二哥可以幫很多的忙,唉!我又無法分身,只小陵一個人去對付池生春,真令人擔心。」
  接著拍腿道:「有哩!」
  徐子陵、宋師道、歐良材三人均呆瞧著他,不明白他能想到什麼妙計。
  寇仲煞有介事的道:「賭場最尊敬的,就是有家世的富商鉅賈,所以只要由宋二哥扮成這種人,小陵則扮作隨從,可混入長安城去接近池生春,再隨機應變看怎樣套他的秘密。小陵一向窮困淡泊,教他扮有錢人必破綻百出,故非宋二哥不行。」
  徐子陵這才知他是隨口胡謅,目的是阻延宋師道回小谷伴墓終老。不過他此計確和雷九指原先的想法異曲同功,甚或比之更完美可行。
  宋師道啞然失笑,道:「若真是有家底有名望的人,給人看一眼便瞧穿身份,還如何能去假扮,只有暴發戶才沒有人認識,那就非是沒有我不行,對嗎?」
  寇仲自己也忍不住笑道:「小陵扮暴發戶,唉!我的娘!」
  歐良材道:「若扮暴發戶,在下倒有一個適當的人選可供參酌。」
  宋師道微笑道:「是否以典當起家,富甲平遙的司徒福榮?」
  歐良材欣然點首道:「正是此人。」
  寇仲和徐子陵為之目瞪口呆,想不到宋師道憑什麼能一語中的,從以千百計的暴發戶中猜中是此君。
  宋師道解釋道:「一來是因歐公子為平遙人,所以很易想起他這個同鄉;更主要是司徒福榮貪生怕死,罕與人打交道,唯一的嗜好卻是賭博,不過只限於與信任的人聚賭。但要扮他這暴發戶並不容易,凡開賭場者均與當鋪關係密切,熟悉典當的制度和運作,幾句話可知你是否內行。還有個問題是司徒福榮的當鋪遍天下,如在長安也開有當鋪,我們必會露出馬腳,那時就要吃不完兜著走。」
  歐良材道:「司徒福榮的當鋪分別以福和榮兩字作鋪名,例如平遙的總店叫福榮,其他是福生、福永、榮滿、榮德諸如此類。在長安北苑的榮達大押正是他在長安的分店,也是長安最有規模的押店,主持人陳甫,正是我的親舅,可為諸位掩飾身份。」
  徐子陵搖頭道:「這怎麼行,池生春背後有李元吉撐腰,一個不好,禍延貴戚,我們於心何安。」
  歐良材正容道:「人肉販子,人人得而誅之,何況諸位於我蔚盛長有大恩,更且我相信諸位必有瞞天過海之法,不會把敝舅牽累。」
  三人無不動容,想不到歐良材既有義氣更有正義感。
  宋師道皺眉道:「不知貴舅陳先生會怎樣想?」
  歐良材微笑道:「我清楚二舅的為人,這方面該沒有問題。」
  接著壓低聲音道:「我們是支持秦王一系的人,如能借此事打擊太子黨,我們只會感激,一間押店算什麼一回事?最怕是香家全力支持太子黨攪風攪雨,那才真的糟糕。」
  三人恍然而悟,因為如讓李建成登上皇座,所有曾支持李世民的人將會遭受排斥,所以歐良材亦是為自已家族著想。政治確是非常複雜的遊戲。
  宋師道無奈地歎一口氣。
  寇仲和徐子陵不解地瞧著他,歐良材卻續道:「司徒福榮有位得力的助手,經常追隨左右,為他鑒定典押的珍玩財貨,名字叫申文江,是沒落的世家子弟,喬扮他或司徒福榮的人選都非宋二哥莫屬。」
  寇徐明白過來,前者喃哺道:「此事愈來愈有趣,唉,可惜我卻無法分身參與。我是否有福不享自尋煩惱苦呢?」
  無名在遠方一個盤旋,朝他們疾飛回來。
  山海關東的碼頭出現前方,終於抵達目的地。
  只見碼頭處泊著一艘大海船,正要揚帆出海,寇仲定神一看,嚷道:「這不是大小姐的船嗎?看到嗎?旗幟上有義勝隆三個大字,正是大小姐的字號。」
  徐子陵點頭道:「是大小姐親自來了!」
  以翟嬌的性格,只要走得動,定會第一時間到龍泉與他們會合。
  勁風壓頂,無名落到寇仲寬肩處,緩緩收翼。
  「砰」!
  翟嬌一掌拍在桌上,不理剛認識的宋師道就在船艙內,破口罵道:「你兩個是怎麼搞的?我著你們去殺韓朝安、杜興和呼延金,卻半個都殺不成,還自誇什麼天下無敵,照我看給我做打掃小廝都不配。哼!」
  站在她身後的任俊忍不住低聲道:「寇爺和徐爺沒有說過自己是天下無敵,而且八萬張羊皮……」
  翟嬌怒道:「閉嘴!這事那輪得到你來插嘴。我不是坎他們,而是為他們好,不想他們沒有長進。」
  寇仲卑躬屈膝的點頭道:「大小姐罵得好,我們確是辦事不力。」
  徐子陵深明翟嬌的性格,乖乖的垂首受教,不敢辯駁半句。
  翟嬌氣呼呼的道:「當然是坎得有道理,你這兩個沒用的小子告訴我,現在該怎麼辦?把持山海關的人仍是杜興,教我怎樣向荊當家交待?還有那個什麼北馬幫的許開山,只會壞我義勝隆的事。我以後還用做這條線的生意嗎?」
  宋師道開腔解圍道:「大小姐能否聽在下一點愚見。」
  翟嬌倒不敢發他脾氣,欣然道:「宋公子請指點,我翟嬌是明白事理的人嘛!」
  宋師道道:「山海關的形勢異常微妙,在各方勢力的相互爭持下反能達至平衡,愚見以為此刻不宜輕舉妄動,否則將出現難測的變數。若高開道與突厥或契丹人正面衝突,更會出現最壞的情況。現在狼盜之禍已解,許開山和杜興鬧翻,兼且誰都曉得大小姐和小仲、小陵的關係……」
  翟嬌不屑的道:「我要靠這兩個沒用的小子嗎?」
  宋師道忍笑道:「他兩個雖沒有用,但卻是突利的兄弟,不給他們面子亦要給突利面子。所以大小姐請放心,這條線的生意只會愈做愈大。」
  翟嬌臉容稍霽,道:「只有這樣向好的一面想吧!我現在要立即趕回樂壽把這批羊皮發送各地,你兩個小子是否隨我回去看小陵仲。」
  寇仲歎道:「我們也想得要命,只是……」
  翟嬌再拍抬道:「不去就不去,誰稀罕你們。」接著自已也忍不住笑出來,然後和顏悅色道:「不知為何見到你兩個小子便忍不住要罵人。算了吧!辦完要緊的事立即滾來見我,記著不要整天只顧著打生打死,留住小命才有機會享福。那些兵器弓矢我會使人給你送往彭梁去,放心好哩!」
  又道:「你們把小俊帶在身邊吧!再給我操練他幾個月,以後有起事來不用求你們。」
  任俊大喜過望。
  寇仲和徐子陵豈敢說不,只有點頭同意的份兒。
  翟嬌吩咐任俊道:「把那些平遙商喚進來,看看有沒有現成的生意可談的。」
  任俊應命去了。
  寇仲、徐子陵和宋師道乘機溜到甲板透氣說話,無名仍在碼頭上空自由寫意的盤旋。
  寇仲道:「和大小姐分手後,我們是否先到漁陽把飛雲弓送交箭大師呢?」
  徐子陵道:「這個當然,之後你會直奔洛陽,對嗎?」
  寇仲道:「我還要想想,小俊交由你們帶他去磨揀,我不想他陪我到洛陽去送死。」
  宋師道不悅道:「怎能如此悲觀?洛陽是比長安更堅固的軍事重鎮,即使沒有你寇仲主持,仍不易被李世民攻陷。」
  寇仲歎道:「問題在於王世充不肯讓我指揮守城,我只是做一天和尚撞一日鐘,看看能撞鐘撞至何時吧!」
  宋師道沉吟道:「我有個提議,到洛陽前如你能先和竇建德打個招呼,說不定可把整個形勢扭轉過來,王世充亦會對你客氣點。」
  寇仲一對虎目立時亮起來。
第九章 計劃周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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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徐子陵、宋師道和任俊策馬轉入官道,朝漁陽方向馳去,無名在天上盤旋追隨。
  寇仲笑道:「看小俊整個人顯得神氣十足,顯是刀法大有進步,不像我和小陵般只是兩個沒用的小子。」
  任俊臉皮的厚度卻沒有絲毫改進,立即紅起來囁嚅道:「寇爺勿要笑我,你們曾吩咐我好好練習,小子怎敢荒怠?」
  徐子陵問任俊道:「你肯定陰顯鶴沒有回山海關。」
  任俊斷然道:「由於我們期待兩位爺兒隨時回來,所以日夜派人瞧著關口,誰入關都瞞不過我們,許開山比你們早一天回來,杜興則未見蹤影。」
  宋師道道:「若我們在山海關多待兩天,說不定可與陰顯鶴碰頭。」
  寇仲歎道:「我們那有時間?咦!那不是老朋友張金樹和丘南山嗎?」
  四人勒馬收韁。
  夕陽斜照下,前方塵頭大起,張金樹和丘南山在十多騎簇擁下,朝他們奔來。前者和他們曾有一面之緣,是高開道手下大將,被派往偵察群雄形勢;後者為高開道的總巡捕,與他們在飲馬驛相識,共抗狼盜,勉強算是共過患難的戰友。
  徐子陵欣然道:「竟是那位愛狗兒的朋友。」
  對方騎速減緩,張金樹大笑道:「少帥、徐兄風采依然,可喜可賀,今趟兩位在塞外揚我漢族威名,早轟傳江湖,哈!」
  丘南山收韁止馬,向宋師道施禮打招呼道:「這位兄台氣宇不凡,定是宋家二公子,我等東北野夫聞名久矣。」
  只聽這句話,便知彼此不是揍巧碰上,而是對方特意來迎。
  一番客氣寒暄後,張金樹道:「我們到一旁說話。」
  寇仲等心中大訝,曉得對方非是來接他們入城,而是另有話要說。
  張金樹催騎進入路旁疏林,眾人連忙跟隨。
  無名從天上俯衝而下,落在寇仲肩頭,又惹來一番驚歎詢問。
  眾人在山丘頂處,下馬遙觀最後一道陽光消沒在地平線下,天地立轉昏黑,星光漸現,清涼的晚風徐徐吹至,代替日間的炎熱。
  寇仲把狼盜的事解釋一遍後,已是滿天星斗,夜空燦爛。
  丘南山冷哼道:「許開山既失去杜興的支持,我們再不用對他客氣。」
  張金樹搖頭道:「事情並不容易解決,許開山大可投靠幽州的羅藝,羅藝表面上雖臣服高爺,事實上則據幽州以稱霸,我們暫時仍奈何他不得。」
  寇仲皺眉道:「羅藝是什麼傢伙?」
  宋師道道:「羅藝是幽州最有實力的土豪和黑道霸主,聽說一向與李家暗通消息,只要李世民成功攻陷洛陽,他大概會是第一個歸降李家的人。」
  寇仲給勾起心事,苦笑道:「唉!又是洛陽。」
  張金樹問道:「諸位是否準備入城見箭大師?」
  徐子陵訝道。「張兄竟曉得此事?」
  丘南山笑道:「張兄是箭大師的唯一好友,當然曉得少帥對箭大師的承諾,所以我們聞得諸位從山海關大駕光臨上立即來迎。」
  張金樹語氣平靜的道:「少帥今趟來是否有飛雲弓相隨?」
  寇仲欣然道:「沒有飛雲弓,怎敢來見箭大師。」
  張金樹一震道:「天!果然給你們辦到哩!」
  由於他們斬殺深末桓只是離開龍泉前數天的事,消息尚未傳至中原。
  寇仲索性取出飛雲弓,遞予兩人過目,笑道:「原來你們是為此而來,我還以為張兄不想我們進城。」
  張金樹摩挲手上刻有飛雲兩字的摺疊神弓,神情激動的道:「少帥沒有猜錯,你們確不宜進城。」
  宋師道訝道:「為什麼?」
  張金樹把飛雲弓轉遞丘南山,歎道:「因為高爺準備歸附唐室,少帥這麼進城,會令我們感到為難。」
  寇仲心中一震,立即明白過來。那次遇上張金樹,他已猜到這可能性。
  高開道派張金樹去偵察李世民與宋金剛的決戰,就是要決定應否及早歸順李閥。現在李世民既大破宋金剛和突厥聯軍,高開道有此反應乃順理成章的事。
  宋師道問道:「目下情況如何?」
  張金樹顯然當他們是朋友而非敵人,毫不猶豫道:「秦王現已回到關中,全力備戰以攻洛陽。唐帝李淵則派李神通另率大軍一萬,到黎陽與李世績會合,增加黎陽兵力,對抗夏王竇建德和鄭王王世充。」
  寇仲皺眉道:「李世績和李神通憑什麼應付兩路大軍?」
  張金樹沉聲道:「黎陽的唐軍確沒有這力量,不過李世績乃精通軍事兵法的人,看通夏軍與鄭軍互相猜疑,棄王世充不顧,采北攻西防的策略,既在戰峪上採取主動,又不至使黎陽空虛。」
  黎陽位於洛陽東北,許城西南,故西防是指應付王世充,北攻則針對竇建德。
  丘南山接口道:「李神通首先率軍攻佔黎陽以北竇建德的趙州,竇建德大怒親率五萬精兵南下,收復趙州,李神通損失慘重,倉皇退返黎陽,令李世績北攻西防的策略頓成泡影。現在竇建德正密鑼緊鼓強攻黎陽,一旦黎陽被陷,唐軍佔領的其他城池如衛輝等便再不能守,竇建德可望於短時間內廓清入關之路,形勢異常危急。」
  寇仲歎道:「那等若迫李世民提早出關。」
  張金樹道:「李世績並不是那麼易吃,且黎陽城防堅固,竇建德要攻陷它絕非易事。」
  徐子陵道:「你們是否正採觀望的態度?」
  張金樹微笑道:「徐兄猜個正著,暫時不要說這些煩擾人的事,不若我們找個地方喝酒聊天,再找人把箭大師請出城來,讓他親耳聽少帥斬殺深末桓的精采經過。」
  話銳當時天下大勢,自「知世郎」王薄在長白山首揭竿聚眾起義,群雄逐鹿,各競智勇,到宇文化及於江都發動兵變,弒殺煬帝,中土遂成無主之地,各地強梁軍閥,紛紛借起義為名,割地稱霸,規模大小不一,但大多為看風駛舵之輩,依強者而附之,希望所投明主異日能一統天下,可封侯晉爵,有享不盡的富貴榮華。故分分合合,形勢變化劇烈。
  本來勢力最大者首推李密,破宇文化及更使他攀上霸業的巔峰,可惜亦種下禍根,招致偃師慘敗,被迫降唐更是身敗名裂,再無可為。
  四大門閥無論在隋末的政治和武林中,均為中流砥柱,是舊隋勢力裡最有機會取隋廷代之的有實力軍閥。宇文化及被殲,獨孤閥在與王世充鬥爭中落敗逃往關中依附李家,形勢漸轉為清晰分明,成為以關中為本和嶺南為據的李閥與宋閥北南對峙之局。
  此時北方諸雄中,劉武周和薛舉被李世民破於柏舉和淺水原,雄霸江淮的杜伏威則不戰而降,在中原能與李閥擷抗者僅餘竇建德和王世充兩大勢力。
  南方諸雄,李子通、沈法興因長年交戰,自顧不暇,只有等待被殲滅的份兒,再無北上爭霸之力。僅餘有實力之輩唯只巴陵的蕭銑和豫章的林士宏,亦因互相牽制,無力參與以黃河為中心最關鍵性的決戰場。
  在這逐漸明朗的形勢下,寇仲變成宋閥從南方遠處探伸往黃河這決戰場的利刃。少帥軍雖是羽翼剛成,勉強守穩彭梁這根據地,卻是不可少覷。
  首先少帥軍擁有彭梁北面的海港,能大做海上貿易,又得到宋閥源源不絕的支持,更重要的是「少帥」寇仲不但是名震天下後起一輩最出類拔萃的高手之一,更是戰績彪炳,擅長以弱勝強,以少勝眾,沒有人敢懷疑他的軍事才能,比之軍功蓋世的李世民不遑多讓,成為李世民最顧忌的勁敵。
  且李閥亦非沒有內憂,李世民與太子和妃嬪黨之爭,加上在北疆虎視眈眈隨時南下的突厥人的介入,大增難以預知的變數。
  就是在這種種情況下,寇仲與徐子陵分手,帶著小獵鷹無名,獨赴趙州往見竇建德。只要能使竇建德與他看不起的王世充結成聯盟,將有機會使戰無不勝的李世民首次大吃敗仗,保住洛陽,令少帥軍爭取得喘一口氣的空間與時間,由翼羽剛長的小鷹變成一頭縱橫長空的威猛獵鷹。
  經過三天日夜兼程趕路,寇仲於黃昏時份抵達趙城,守門將領立即飛報竇建德,劉黑闥親自出迎,兩人相見,自是非常歡喜。
  劉黑闥早聽到他揚威塞外的消息,見他肩立獵鷹,讚歎道:「塞外草原民族一向看不起我們,楊廣那昏君征高麗屢戰屢敗,更成外族笑柄。少帥今趟可使他們觀感大改,再不敢說我們中原無人。」
  寇仲道:「李世民柏舉一戰亦轟動大草原,誰敢說我們中原無人。」
  劉克闥愕然道:「少帥胸懷果然異於常人,對敵人亦這般推崇備致。」
  寇仲與他並騎馳往位於城心被竇建德征作指揮總部的都督府,只見街上情況如常,店舖依然開門營業,民生沒受絲毫影響,心中暗讚,笑道:「低估敵人是兵法大忌,嘿!不要少帥前少帥後好嗎?我仍是那個小仲。」
  不知是否勾起劉黑闥對素素的傷心事,這鐵漢低歎一聲,沒有答話。
  寇仲為分他心神,問道:「黎陽近來情況如何?」
  劉黑闥精神一振,道:「李神通兵敗退返黎陽,與李世績閉門堅守,我們攻又不是不攻更不是,夏王正為此頭痛。」
  寇仲道:「王世充那邊有什麼動靜,你們不是與他結成聯盟嗎?若他肯派兵北上拖一把李世績的後腿,即使他如李世民般擅於守城,恐亦回天乏術。」
  劉黑闥冷哼道:「提起這人我們便心中有氣,據探子回報,王世充把楊侗囚在含涼殿,迫他禪讓以便他名正言順的稱帝。你說這樣不懂形勢的人我們如何與他合作?」
  寇仲訝道:「我還以為他早幹掉楊侗登上帝座,原來他仍只是鄭王。」
  劉黑闥道:「這是夏王與他的協議,就是保楊侗緩稱帝,待擊垮李閥大軍,我們再看如何瓜分戰果。豈知王世充這麼不識相,如若他真的稱帝,擺明要我們臣服於他,所謂的盟約頓成空口白話。」
  頓一頓又道:「見到夏王再說吧!他非常高興你肯來找他呢。」
  兩人馳進都督府去。
  當寇仲進入趙城城門,徐子陵、宋師道和任俊亦於洛陽西南一座小鎮找到正在休養的雷九指。
  雷九指精神盡復,只是有時會感到疲倦,可見七針制神的狠毒和遺害之深。
  徐子陵以長生真氣為他舒筋活絡後。徐子陵、宋師道和雷九指三人在小廳坐下商議,任俊則負責生火造飯。
  雷九指伸展四肢,訝道:「不見只兩、三個月,但子陵的內功卻有長足的進步,神速至教人難以相信,現在我體內似是遺禍盡去,我本以為自己永不能痊癒過來的。」
  兩人都聽得非常歡喜。
  宋師道道:「這個懂得七針制神的人既站在趙德言一方,該是魔門中人,如有機會,我們定要為世除害。」
  徐子陵不禁肅然起散道:「若我能再聽到他說話,定可把他辨認出來。」
  雷九指道:「若真能假扮司徒福榮,會比我原先的構想更是完美,因為典當的生意並不易為,商譽尤為重要,若香家能在賭桌上將司徒福榮遍佈天下的當鋪嬴回來,會是如虎添翼。」
  頓了頓續道:「不過我們會露出馬腳的機會也很大,因為香貴等閒不會親自出馬,若迫得他出馬與我們決勝賭桌上,依他們一向的作風,必會先作查證,對他們來說這只是舉手之勞,因為香家線眼遍佈天下,只要曉得司徒福榮仍在平遙,我們的騙局會立即被揭穿,那時我們能否逃生亦是問題。」
  宋師道微笑道:「聽說他是個貪生怕死的人,我們或可利用此點,迫他離開平遙避禍。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當然會隱蔽行藏,而我們則於此時現身長安,那便天衣無縫。」
  雷九指像首次認識宋師道般,呆瞪他半晌拍案道:「二公子不但思考敏捷,更是大膽老到,有什麼方法可迫他離開平遙?」
  宋師道油然道:「此事可交由我辦,近年來司徒福榮的典當業務開始擴展至南方,由於兼營息口極重的借貸,累得很多人傾家蕩產,我可借此為名,修書一封給司徒福榮,明言會到平遙找他算賬,在求援無門下,他只有一個選擇,就是我們要他揀的選擇。」
  捧菜上桌的任俊興奮的道:「宋二爺真厲害。」說罷掉頭入去。
  雷九指欣然道:「不要說是司徒福榮,任何人曉得嶺南宋家要來尋他晦氣,亦只有找個愈深愈好的洞躲起來。這問題解決啦!餘下的問題是司徒福榮長相如何?有什麼特別的喜好和習慣,愛作怎樣的打扮,他的得力夥計申文江是怎樣的一個人?我們知道得愈詳細愈好,愈能避免給揭破。」
  徐子陵道:「這方面全無問題,我們可從歐良材口中得悉所有必須知曉的資料,最妙是司徒福榮從不接見陌生人,更從未到過長安,這對我們非常有利。」
  雷九指道:「我不是潑你冷水,要知百密也會有一疏,如此難得機會,我們是許勝不許敗。平遙不但是李閥在太原最富庶的大城,更與長安有非常密切的貿易來往,只要有一個到長安辨事的平遙商認識司徒福榮,我們便有露出馬腳的可能。」
  宋師道沉吟道:「此事確非我們所能控制,能將這誤事的可能性減到最低的方法,就是請歐良材找個久在平遙混日子且熟悉往長安做生意的平遙商人,替我們先一步查清楚在長安的平遙商,我們遂能先發制人,用種種可行的手段阻止這樣的人與我們碰頭。」
  徐子陵心中一動道:「大道社會是個理想的選擇,他們專門負責平遙商的押運工作,理該清楚誰到了長安,不過要他們合作並不容易,這種事是迫不來的。」
  雷九指默然片晌,沉聲道:「可否找李靖想辦法,平遙商大多支持李世民,大道社的丘其朋亦不得不看在李世民份上,給點面子李靖。」
  徐子陵望往屋樑,歎道:「我不想把李靖捲入此事內,唉!」
  宋師道道:「你不若直接見李世民,那事情會簡單點,若除去香家,對李世民有百利而無一害。李世民還可替我們掩飾,唯一的壞處是會把事情鬧大。」
  雷九指笑道:「鬧得愈大池生春愈不會懷疑,那才精采。」
  徐子陵頹然道:「好吧!看來沒有別的選擇,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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