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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大唐雙龍傳 作者:黃易 (已完成)

第十二章 同仇敵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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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在他的西廂睡床上給足音驚醒,艱辛的睜開眼睛,已是天光日白的時刻,可是幾晚沒覺好睡,他感到尚未睡夠。
  術文的聲音在門外道:「寇爺!少帥!」
  寇仲擁被坐起來,皺眉道:「什麼事?」
  術文推門而入,神色有點緊張的道:「突厥的可達志在南廳待寇爺見他。」
  寇仲立時精神起來,心忖難道這小子如此好鬥,大清早走來找自己再戰?
  問道:「陵少呢?」
  術文道:「徐爺剛出門,著少帥你睡醒後等他一會,他會回來找你去吃早點。」
  寇仲笑罵道:「好小子!重色輕友,晨早就把我這好兄弟捨棄。」
  連忙起身梳洗,手執井中月去見可達志。
  腰掛狂沙刀的可達志臨窗傲立,呆看著四合院中庭圓林的景致,不過寇仲敢肯定他心事重重,視如不見。
  來到他身後,寇仲循禮打招呼道:「可兄你好!」
  可達志緩緩轉過身來,目光落到他手上的井中月,雙目射出銳利的神色,道:「少帥的井中月不但名字改得好,更是罕世的寶刀,可否讓小弟欣賞。」
  寇仲毫不猶豫的把井中月遞前,可達志探手抓著刀把,從鞘內抽出刀刃,橫舉側斬三刀,訝道:「真奇怪!為何此刀只在少帥手上時,才能發出淡淡的黃光?」
  寇仲聳肩道:「恐怕要問老天爺才成。」
  兩人對望一眼,同時大笑。
  可達志欣然把井中月插回鞘內,看著寇仲把寶刀擱在旁邊的小几上,道:「子陵兄仍未起床嗎?」
  寇仲咕噥道:「那小子大清早不知滾到哪裡去?我也在打鑼打鼓的通緝他。」
  可達志給他的話惹得笑起來,有感而發的道:「少帥不但是個值得尊敬的敵人,更是位有趣的朋友,至今我仍很懷念在長安時與少帥把酒談心的情景。」
  寇仲笑道:「你老哥那種尊敬不要也罷,誰比你更積極想幹掉我。」
  可達志訝然失笑道:「少帥真坦白,不過今天我來找你,只把你當作個有趣的朋友,全無動干戈之念。」
  寇仲訝道:「我正為此奇怪,因為你現在並不太尊重我,不當我是個敵人,哈!」
  可達志雙目殺機大盛,閃爍生輝,沉聲道:「我想和你合作幹一件有趣的事,就是宰掉烈瑕那小子。」
  寇仲一呆後,奇怪的打量他道:「憑你老哥手上的狂沙刀,這種事何須請人幫忙?」
  可達志頹然道:「問題是此事必不能教秀芳大家曉得,否則我就要吃不完兜著走。」
  寇仲雙目厲芒暴現,道:「昨晚發生什麼事?」
  可達志歎道:「雖非少帥想像的那樣,但也差不多!秀芳大家整晚與那渾身妖氣的小子研究樂譜,到早上他才離開。哼!烈瑕竟敢不把我可達志放在眼內,我定要他為此飲恨。」
  寇仲一震道:「他們沒幹過什麼吧?」
  可達志肯定的道:「我可保證他們只是在研究樂譜,若他敢沾秀芳大家半個指頭,我會不顧一切進去把他的臭頭砍下來。」
  又道:「你是怎樣認識他的?烈瑕是近年在大草原冒起的人物,最愛四處拈花惹草,什麼人的賬都不賣,不過確有兩下子。」
  寇仲道:「我是在花林碰上他,給他纏著吃過一頓飯,可兄知否他是大明尊教的五明子中人。不是我長他的志氣,要殺他並不容易,一個不好,殺他不成,反被他向尚秀芳告發我們,我們那時就麻煩哩!」
  可達志苦笑道:「我正為此頭痛,無論如何,我們絕不可令秀芳大家傷心,你老兄有什麼方法可做得乾乾淨淨。」
  寇仲翻舊帳的道:「你現在該明白當日我勸你不要碰沙芷菁的氣惱心情吧?」
  可達志苦笑道:「事實上被你老兄警告時,我暗下決定不再碰沙芷菁,並非怕你報復,只因為我尊敬你,視你為有資格的對手。」
  寇種對可達志敵意大減,哈哈笑道:「這才像樣。他奶奶的熊,怎樣才有方法神不知鬼不覺的把烈瑕幹掉,事後尚秀芳又不會懷疑到我們身上,頂多只會懷疑是老跋和陵少干的。哈!我們這樣做似乎欠點風度,捨情場而取戰場去爭勝。」
  可達志冷然道:「成則為王,敗則為寇,這小子對女人頗有一手,最怕他使些卑鄙手段得到秀芳大家的身心,那時再來不講風度都要遲啦!」
  寇仲歎道:「可兄確很有說服力。你敢否放手大幹,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大明尊教連根拔起。」
  可達志一對銳目亮起來,道:「少帥有什麼好提議,可某人必定奉陪。」
  寇仲道:「暫時我只能想到三個對付那小子的方法。」
  可達志欣然道:「竟有三個之多,少帥真教小弟喜出望外。」
  寇仲微笑道:「在說出來前,小弟先要弄清楚兩件事。」
  可達志愕然道:「哪兩件事?」
  寇仲舉起一隻手指道:「第一件是你怎會曉得我藏身這裡,小弟出入均非常小心。」
  可達志道:「小心有啥用,龍泉有多大,是宗湘花告訴我的。」
  寇仲抓頭道:「宗湘花?」
  可達志耐心的道:「宗湘花是拜紫亭座下的首席女劍士,就是昨晚伴在秀芳大家身旁的標緻靺鞨女。」
  寇仲發現寶藏似的呼嚷道:「原來她叫宗湘花,確是非常出眾的美人兒。」
  可達志點頭道:「很少女人有這麼長的腿,即使在突厥仍屬罕見。」
  寇仲笑道:「我們究竟算是志同道合還是臭味相投?一說起女人,我再不覺得你是我的敵人。」
  可達志失笑道:「什麼都好,不過聽說拜紫亭和宗湘花暗裡有一手,所以宗湘花從不對其他男人假以詞色,第二件要弄清楚的事是什麼?」
  寇仲湊近點故意壓低聲音道:「你這小子是否情不自禁的愛上尚秀芳呢?」
  徐子陵在南門附近的一間食店與陰顯鶴碰面,店內鬧哄哄的擠滿客人,孤傲不群的陰顯鶴與這環境更是格格不入。
  兩人在一角說話,陰顯鶴道:「出乎我意料之外,許開山獨自離開朱雀大街杜興的騾馬店後,直赴城西一所華宅過夜,整個晚上沒有離宅半步,我來前他仍在那裡。」
  徐子陵大惑不解,若他真是大明尊教的人,沒有理由不找莎芳等見面商量,除非宅內有秘道,他可偷偷溜到別處去。
  陰顯鶴道:「徐兄是否猜想宅內有暗通別處的秘道?這可能性並不大。不瞞徐兄,我對跟蹤躡跡頗有一些心得,昨晚連地底的動靜也沒有放過,他若從地道離開,該瞞不過我。而且我查出那華宅屬龍泉一位名妓慧深所有,應與大明尊教沒有關連。」
  徐子陵頗感迷失,一時間再弄不清楚許開山是怎樣的一個人。
  陰顯鶴道:「我有個提議。」
  徐子陵欣然道:「蝶公子賜示。」
  陰顯鶴道:「我明白徐兄是怕冤枉許開山,卻給真正的兇手逍遙漏網,對嗎?」
  徐子陵點頭同意。
  陰顯鶴道:「只要找到狼盜,便有可能找出他們背後的指使者是否許開山,不如我們暫時放過許開山和杜興,全力偵緝狼盜,會是對症下藥。」
  徐子陵給他提醒,喜道:「好主意,我現在有九成把握肯定狼盜是拜紫亭的人,但問題是沒有人見過崔望的真臉目,如何把他找出來。」
  陰顯鶴冷笑道:「假若崔望是拜紫亭的人,際此立國在即的時刻,崔望就算不在龍泉也該在附近。此事確令人費解,崔望於飲馬驛被殺的全是回紇人,那崔望本身肯定亦是回紇人,回紇人怎樣肯為靺鞨人賣命?」
  徐子陵心中一動,說出城外那深藏谷內的大莊園位置,道:「這地方頗為邪門,說不定狼盜是躲在那裡,否則大批回紇人在龍泉現身,會惹人懷疑。」
  陰顯鶴道:「這是一條線索,我不信崔望能永遠躲起來。」
  徐子陵道:「若有什麼發現,千萬勿要獨自行事,你要當我們是兄弟才行。」
  陰顯鶴露出一絲罕有的笑意,道:「兄弟?這名詞對我非常新鮮,放心吧!若有發現,我定會先通知徐兄和寇兄。」
  兩人商量好一切配合行事的細節,各自離開。
  徐子陵順步走到南門,沿城牆巡視,終有發現,在一株大樹見到段玉成以利刃劃下的暗記,說明見面的地點和位置。
  徐子陵把暗記抹毀,匆匆離開。
  可達志在廳內來回踱步,最後在一張椅子頹然坐下,又示意寇仲坐在他旁,搖頭苦笑道:「你這句話比你的井中月更難擋。當日我受命保護秀芳大家到龍泉來,心底裡決定即使要付出性命,亦絕不容秀芳大家受到任何傷害,那會是令我終生抱憾的事。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對秀芳大家從沒有非份之想,但對她的技藝和才華確佩服得五體投地。唉!小弟並非守身如玉之輩,事實上還非常風流,但見到她時,心裡卻只有崇慕尊敬之意。所以份外不能忍受像烈瑕這種人接近她,因為他根本不配。」
  寇仲動容道:「我相信你。因為你是那種高傲得視任何人為無物的人,不屑說謊。」
  可達志呆看他半晌,緩緩道:「多謝!想不到你這麼明白我。」
  又道:「我尚未弄清楚少帥為何要到龍泉來。」
  寇仲把狼盜和八萬張羊皮的事說出來,笑道:「你的大汗恨不得要吃我的肉喝我的血,你老哥卻來與我合作,不怕大汗不高興嗎?」
  可達志洒然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的目的是要好好保護秀芳大家,誰敢怪我。異日我若與少師交手,絕不會留情。」
  寇仲道:「彼此彼此!」
  兩人對望一眼,相視大笑。
  寇仲喘著氣笑道:「我那三個方法,都不太見得人,可兄勿要笑我。第一個窩囊的方法,就是我們兩人陪伴秀芳大家時,由跋鋒寒和徐子陵下手殺烈瑕,那我和你可把事情推個一乾二淨。」
  可達志皺眉道:「勿要誤會我取笑你,只要秀芳大家曉得是跋兄和徐兄下手的,你又怎脫得關係?」
  寇仲道:「所以說這方法不太見得人,但仍非全無可取之處,只要沒人曉得是老跋和陵少干的便成。最大的問題是烈瑕這小子神出鬼沒,不容易在既定的時間內尋到他,且要讓人曉得他是在哪段時間內被宰掉。」
  可達志道:「我不能親手取那小子狗命,會是很大的遺憾。」
  寇仲道:「那便不選此法,唉!恐怕第二個方法你亦聽不入耳,我就跳到第三個方法。」
  可達志截斷他道:「何不說來聽聽?」
  寇仲道:「第二個方法就是由老子我收拾他,而你則置身事外,還裝作與小弟勢不兩立的樣子,那秀芳大家怎都不會懷疑到你可達志身上。」
  說罷暗歎一口氣,這般做等若與尚秀芳一刀兩斷,以後只能反目相向。
  可達成搖頭道:「這怎麼行!第三法如何?」
  寇仲暗鬆一口氣,道:「第三個方法是搞大來做,把大明尊教的人殺個人仰馬翻,迫烈瑕出手反擊我們,我們裝作迫於無奈下把他幹掉,秀芳大家該難怪責我們。」
  可達志沉吟片刻,點頭道:「這不失為一可行之計。不過若胡亂殺大明尊教的人,加上大明尊教到現在仍沒有什麼特別惹人注目的惡跡,似有點說不過去,少帥有什麼妙計?」
  寇仲道:「這個包在我身上,你要負責的是好好監視烈瑕,不讓他有單獨接觸秀芳大家的機會。今晚我們見面再說。」
  可達志微笑道:「現在我的心情好很多啦!在龍泉我還有點影響力,有什麼事要辦,少帥儘管吩咐,我可達志以狂沙刀作保證,絕不會壞少帥的事。」
  寇仲起身送他出門,欣然道:「若有事情須你老哥出馬,我是不會客氣。」
  可達志剛上馬離開,宋師道即駕到,道:「你托我的事,有點眉目啦。」
第十三章 自然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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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妃暄聽畢,秀眉輕蹙道:「趙德言和周老歎夫婦暗中勾結,仍可以理解。但為何周老歎要殺周老方?更令人不解是金環真大可直接引我到龍泉來,何須中途換上周老方,橫生不必要的枝節,其中定有些關鍵的地方我們沒有想破。」
  徐子陵很喜歡看師妃暄用心思索的神情,她深邃莫測的美眸,會射出智慧發自內心的動人光輝,俏臉像蒙上一層聖潔的霞彩,形成一股凜然不可侵犯,超俗脫塵的仙姿美態。
  兩人坐在亭內,偌大的寺院杳無人跡,只主殿方向傳來木魚敲擊的清音。
  師妃暄見徐子陵默然不語,訝道:「子陵兄在想什麼哩?」
  徐子陵很想說正在飽餐秀色,當然不敢說出口,探手輕撫冰涼的桌面,道:「不知是否與寺有緣,我在寺院裡的遭遇總是不平凡的,使我對寺院的感覺特別深刻。剛才我步入寺門,忽然被寺堂宏偉的規模震懾,覺得這座寺堂是宇宙的化身,自恆古以來就是這樣子,以後亦不會改變。進入寺堂後,等若把過去和將來連起來,因為我正是它們的現在。」
  師妃暄露出深思的神色,輕歎道:「有時真有點害怕和你交談,因為你總能說出些引得妃暄思索的話,令我生出微妙的感應,所以才說你是妃暄唯一的破綻,假若我能以平常心來待你,我或可臻達劍心通明的境界。」
  徐子陵微笑道:「若妃暄有意為之,恐怕永難成功。唯一的方法就是任由事情自然發展,憑妃暄的智慧和多年修行,必能在某一剎那晉入劍心通明的至境。」
  師妃暄靜若止水的道:「子陵很少這麼放開懷抱地坦白說出心想的話,不過卻說得隱含奧理。」
  徐子陵靈台一片清明,湧起這宇宙捨師妃暄再無他物的奇異感覺,所有其他事物,包括什麼石之軒、狼盜、塞外各族生死存亡的鬥爭,群雄爭霸的中土等,全不關重要。此刻他最想探索的,是眼前這仙子芳心內的奧秘,把心神放在其他事上純屬浪費。
  這感覺如汪洋大海般把他淹沒,幾令他窒息,強烈得教人難以相信。
  忽然間,他醒悟到自己終嘗到愛情既痛苦又迷人的滋味。
  以前他一直抑制自己,可是經過這兩天來的親近,終於堤決。
  師妃暄柔聲道:「因何又裝啞巴?」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裝啞巴?不!而是小弟有時心神恍惚,有時則缺乏表達之詞,所以被妃暄你誤會。」
  師妃暄現出一個沒好氣,充滿少女氣息的表情,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和寇仲日夕相對,所以沾染不少他說話的壞習慣,真想揍你一頓。」
  說到最後一句,罕有地毫無戒心的甜甜淺笑,宛如盛放的鮮花般的燦爛。
  徐子陵一震道:「看來你很快可抵達劍心通明的境界,你剛才那笑容肯定是從那境界降到這凡間來的。」
  師妃暄出奇地沒霞生玉頰,淡淡道:「我要修正剛才的話,你徐子陵剛青出於藍,超越寇仲。」
  徐子陵失笑道:「這算否惡評如潮。」
  師妃暄香肩微聳,搖頭道:「不是惡評,而是恭維。純瞧你徐子陵從什麼角度去看,就像那個踏蟆或踏茹的故事。」
  徐子陵開懷笑道:「縱使只能和妃暄多相處幾天,無論代價是分離之痛,又或永誌在心的深刻苦楚,仍是值得的。」
  師妃暄平靜下來,秀眸像兩泓深不見底又清澄得不含半絲雜質的潭水,深深地凝注他,柔聲道:「當幫妃暄一個忙好嗎?不要騎騾找騾,更不要騎上騾子後不肯下來。因為十方世界空曠清淨,本無一事,哪來騾子?」
  徐子陵一呆道:「沒有騾子的心是什麼心?」
  師妃暄道:「是平常心。假若子陵能把分離視作相聚,失正是得,妃暄將可無牽無掛,探窺天道,否則不如放棄清修,長伴君旁,免受相思的折磨。」
  徐子陵聽得虎體劇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是自和師妃暄相識以來,這仙子首次坦白說出愛上他徐子陵,而非「你是人家唯一破綻」那類可作任何詮譯譬解的禪語。
  更令他震撼的是師妃暄把脆弱的一面展露在他眼前,暗示假若他要像俗世男女般矢志要得到她,她大有可能拋棄一切以身相許。
  當然她並沒有鼓勵徐子陵這樣去做,否則無須有請幫她一個忙的軟語。
  騎騾找騾者,並不知要找的騾正給自己騎著,且不懂下騾,最終當然一無所得。
  男女的繾綣纏綿,生死不渝,無論使人如何顛倒沉迷,到頭來仍像生命般只是一場春夢。師妃暄追求的是某一永恆而超乎徐子陵理解的目標。
  徐子陵發呆好半晌後,緩緩道:「我忽然覺得很輕鬆開心,感到不論是什麼心事,都可拿出來說給你聽,而妃暄你則不會怪我無禮。我徐子陵只是個凡夫俗子,像一般人因感到生命的無常,美好的事物錯過就永不回頭,遂因驟聞妃暄決定返回靜齋一事後,不顧一切的向妃暄提出這連自己都感到過份的要求,哈!可是我卻沒有感到後悔。」
  師妃暄微笑道:「當然不用後悔,除師尊外,徐子陵你是我在修行之道上最深刻的遇合;以前如此,現在如此,將來亦如此。妃暄走時,不會向你道別,因為妃暄不想我們間有個刻意的分離,如你所說的一切順乎自然,有若天成。」
  徐子陵洒然笑道:「既分離過一次,當然不須另一次,希望我不是那永遠騎在騾背不知下騾,更不曉得要找的東西就在跨下的呆子。妃暄你曾是我生命中最美麗的一片回憶,沒有這段回憶,生命只是空白。」
  師妃暄喜孜孜的道:「子陵的話很動人,妃暄會銘記心中,就如佛經禪偈,還記得蟬蟲鳴唱的事嗎?既可以是茄,也可以是蛤蟆;可以是騾,可以非騾。妃暄可否貪心點,再托子陵另一件事。」
  徐子陵隱隱感到師妃暄下定決心,隨時會告別塵世返回靜齋,再不踏足人間,欣然道:「只要不是迫寇仲放棄爭霸大業,我必盡力為妃暄辦到。」
  師妃暄秀眸射出令徐子陵心顫的深刻感情,緩緩道:「請好好照顧石青璇,不要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徐子陵愕然道:「妃暄這麼說,是否認定合我們和祝玉妍之力,仍沒法除去石之軒?」
  師妃暄目光緩緩掃視圍林內的花草樹木,它們在朝陽斜照下投在地上的陰影,秀眸異彩漣漣,使人聯想到她那高逸出塵的內心世界,深情的道:「在敝齋山門入口處的牌坊有一對對聯,寫的是『家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妃暄不知為何要告訴你,但卻覺得想你知道。或者是因妃暄再沒有什麼可傾訴的事。」
  徐子陵長身而起,一揖到地道:「感謝妃暄,我徐子陵絕不會有負所托,今晚辦不到的事,終有一天徐子陵會給你辦妥。」
  說罷洒然而去。
  師妃暄平靜地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寺院的行廊盡處,香唇逸出一絲動人的笑意。
  寇仲把宋師道迎入南廳,心中想的卻是尚秀芳。
  雖有徐子陵屢次提醒警告,可是當見到尚秀芳後,他再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烈瑕只是個引發燎原大火災的火種。可達志顯然也像他般不濟,故而兩人才有合作對付烈瑕的行動,想想也覺荒謬。若給徐子陵曉得,不被他責難才怪。
  他感到正徜徉於險峻高崖的邊緣,一個不好,就會失足掉下萬丈深淵。
  坐好後,宋師道喝著寇仲奉上的香茗,道:「我費盡唇舌,始能勉強把君嬙說服,她要和你們兩人三口六面的談一次。照我看她該是有條件的,你最好和子陵商量妥當後才去見她。」
  寇仲道:「時間地點如何?」
  宋師道道:「正午外賓館,我會出席作你們間的緩衝。」
  寇仲苦笑道:「只要不是迫我們自盡,我們只有乖乖答應的份兒,哪有資格和她討價還價。」
  宋師道歎道:「問題若這麼容易解決當然皆大歡喜。只是你們要找的深末桓夫婦,有極大可能確托庇於韓朝安翼下。」
  寇仲一震道:「你老哥查到什麼呢?」
  宋師道道:「我一向看不起憑武力掠奪的人,故與韓朝安沒什麼話好說。昨晚我暗中留意,韓朝安所居的一座賓館,確多出一批不懂說高麗話的生面人,其中還有個相當冶艷的女人。」
  寇仲心中叫苦,深末桓乃是他們不能放過的人,在這種情況下,如何與傅君嬙和解?歎道:「韓朝安與傅采林究竟是什麼關係,以傅采林的名聲,怎會容許弟子與馬賊同一鼻孔出氣。」
  宋師道道:「嚴格來說,韓朝安並非馬賊,而是海賊。」
  寇仲愕然道:「海賊!」
  宋師道道:「這要從整個朝鮮半島的形勢說起,半島上有三個國家,就是高麗、新羅和百濟,自楊廣三征高麗慘敗後,半島上的國家自身間展開變化無常的複雜鬥爭。新羅王金真興是類似拜紫亭既有野心又雄材大略的君主,力圖統一半島,故不斷擴張。新羅位於南部偏東處,佔有漢江口之利,遂大力發展海上貿易,主要與中土沿岸名城大做生意,使國力大增,惹得居半島南部偏西的百濟和國力最強佔據半島北部的高麗聯手對付他。韓朝安就是高麗王高建武派出來專在海上攔截打劫新羅商旅的人,目的是破壞新羅的經濟。」
  寇仲恍然道:「我明白哩!高麗這麼支持拜紫亭,除了是希望有個強大的渤海國作她和契丹和突厥間的緩衝,更須在新羅與中士間取得賊船維修和補給的海口據點。唉!真令人頭痛。」
  宋師道分析道:「新羅一向是親中土的,現在中土大亂,新羅失去依靠,若非有金真興支撐大局,早給仇視漢人的高麗和百濟瓜分。不過高麗本身並非沒有內憂,近年在高麗以東倔起的一個地區大酋叫蓋蘇文,外號『五刀霸』,高麗王高建武也要忌他三分。」
  寇仲大感興趣,道:「五刀霸!是否沒有人能擋他五刀?」
  宋師道笑道:「只因他愛隨身攜帶五把長短不同的寶刀,因而被稱五刀霸。此人殘忍好殺,視人命如草芥,在高麗東有龐大的勢力,高建武也不得不看他的面色。若非有傅采林坐鎮,恐怕蓋蘇文早起兵作反。」
  寇仲頭痛的道:「天下烏鴉一樣黑這句話確沒有錯,何處始有安樂和平的土地?」
  宋師道拍拍他肩頭道:「你和子陵仔細商量,千萬匆要爽約。我沒得交待事小,以後再難有機會心平氣和的坐下說話事大。」
  寇仲依依不捨道:「你要到哪裡去?為何不待子陵回來大家齊去吃點東西。」
  宋師道起立道:「我要去見秀芳大家,想一道去嗎?」
  寇仲心叫饒命,連忙推辭,送他們到門外。
  徐子陵滿懷連自己都弄不清楚的滋味,趕回四合院去。
  忽然一輛馬車駛至身旁,垂簾掀開,露出美艷夫人巧笑倩兮的如花玉容,嬌呼道:「徐公子移駕登車如何?」
  徐子陵心中苦笑,心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麻煩再次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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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卷

第一章 物歸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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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艷夫人收回投往窗外的目光,別過頭來嫣然一笑,微聳香肩道:「終於到龍泉哩!真好!」
  徐子陵於登車後直到坐在她香軀旁的此刻,仍弄不清楚她葫蘆內賣的是什麼藥?事實上他的心神正緊繫在早前與師妃暄的「話別」,一時難以容納其他物事。
  師妃暄終於要離開他重返仙山。
  「家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這兩句佛門偈語恰是他和師妃暄愛情的最佳寫照,既實在又虛無。在瞬那間發生,在同一瞬那結束,令人再弄不清如何開始,如何終結,既無始,亦無終,因為開始和結束融為一體。
  我的娘!誰能不魂為之銷。
  自己究竟是傻瓜?還是體會到愛情最高境界的幸運兒?恐怕他永遠難以斷定。
  美艷夫人訝道:「徐公子有心事嗎?」
  徐子陵淡淡笑道:「龍泉確是座令人難忘的奇異城市,敢問夫人有何指教?」
  御車者是位體格魁梧健碩的年青漢子,觀其氣度神采,絕非平庸之輩,應是這位伊吾美人兒貼身護衛一類的人物。此時他把車子緩緩駛進棋街,朝這泉橋交織的城市東面開去。
  美艷夫人今趟打扮樸素,淨黃色的衣裙配上繞項纏膊的肩掛,秀髮在頭上束成美人髻,玉簪棋貫,另有一番清新美態。
  不過她的美麗與師妃暄的不食人間煙火是截然不同的,她有種打從骨子裡透出來的狐媚和含蓄的野性,對男性有極大的煽動和引誘力。
  美艷夫人忽抿嘴輕笑,瞟他一眼道:「徐公子長得真好看,奴家從未見過有男人比公子更文秀瀟灑的,誰家女兒見了能不心動?」
  徐子陵為之愕然,雖說大草原上的女子風氣開放,大膽熱情,說話直接,可是像她這般肆無忌憚的當面對初相識的陌生男人評頭品足,還直言自己心動,則坦白至令人大吃一驚。
  徐子陵苦笑道:「夫人只因尚未見過『多情公子』侯希白,他才真是儒雅多才的風流人物,小弟只能算是附充的。」
  美艷夫人「噗哧」嬌笑道:「徐公子說話很有趣,公子你坐在奴家身旁,奴家那有空去想別的人?」
  馬車駛離車道,在一座石橋旁的河邊林蔭裡停下。駕車漢子默然安坐,仿似變成一具石像。
  徐子陵雖沒有心情和她調笑,心底卻不得不承認這伊吾美女確是顰笑生春,非常誘人,劍眉輕戚道:「夫人有什麼話,何不坦白點說出來?」
  美艷夫人野性的美目水波流轉,含笑道,「徐公子不耐煩啦?讓奴家長話短說,五採石是否在公子身上?」
  徐子陵心叫來了,歎道:「是又如何?」
  美艷夫人香肩微聳,道:「公子為何不把五採石交給拜紫亭?」
  徐子陵洒然道:「今晚我們見到拜紫亭,當會如夫人所托把五採石交給他。」
  美艷夫人舉起纖柔潔美,能令任何男人生出遐想的潔白玉手,攤開道:「奴家改變主意哩!請徐公子物歸原主,奴家會對三位的仗義幫忙,永記於心。」
  徐子陵目光不由落在她動人的玉掌上,只見紋如刀割,整而不亂,當得上紋理如花的贊語,同時大感頭痛,皆因五採石是他們與拜紫亭討價還價的其中一項重要籌碼,還她不是,不還她更不是,一時間進退兩難。
  美艷夫人見他呆望自己玉掌,柔聲道:「公子若想把五採石據為己有,奴家絕不會怪責公子,只會怪自己瞧錯人。」
  這番話比大罵徐子陵更凌厲,徐子陵心念電轉,暗歎一口氣,探手外袍內袋,掏出五採石,放到她掌心上,仍以兩指捏著不放,微笑道:「夫人是五採石的原主嗎?」
  美艷夫人露出一個動人的甜蜜笑容,五指收束,捏著五採石下方,指尖與徐子陵輕觸,欣然道:「公子可知這顆五採石的來歷?」
  徐子陵迎上她那對散發野性和異彩的美目,微笑道:「願聞其詳。」
  美艷夫人道:「這是波斯正統大明尊教立教的象徵,原名『黑根尼勒』,意思是『光明之石』,五十年前被光明使者拉摩帶到大草原來,之後發生很多事,輾轉多手,到最近才落進奴家手內。」
  徐子陵不眨眼的正視著她,皺眉道:「那原主豈非是拉摩?」
  美艷夫人欣然道:「拉摩正是家師。」
  徐子陵一呆鬆手,美艷夫人以充滿歡喜欣賞的神色橫他一眼,取去五採石,納入香懷中柔聲道:「謝謝徐公子,更感謝少帥和跋鋒寒,奴家絕不會忘記此事。」
  徐子陵苦笑道:「夫人可否給小弟一個較為滿意的解釋?起初因何要托我們把五採石送給拜紫亭?若五採石成為裝飾拜紫亭王冕之物,如何還可物歸原主?」
  美艷夫人嬌嗲道:「都是尊神的指示嘛!公子對這解釋滿意嗎?」
  徐子陵愕然以對,這也算是解釋?不過五採石已安返她手中,確是不爭的事實。
  忽然間他只想離開這個能令人頭痛的美女越遠越好,她令他想起紀倩,美艷夫人比紀倩少去那份江湖氣,卻另多一股使人迷惑的氣質,歎道:「夫人請小心,回紇大明尊教的人傾巢而來,你現在的處境未必會比在統萬時好上多少。在下告退啦!」
  寇仲在南廂屁股尚未坐熱,敲門聲再度響起。
  術文往應門,寇仲則移到窗前,凝神望去,心想假設來的是石之軒,自己究竟該逃還是硬著頭皮應戰。
  門開。
  術文一震施禮道:「原來是御衛長大駕親臨。」
  寇仲心忖誰是御衛長,旋即虎軀亦微震一下,只見尚秀芳在長腿女劍手宗湘花陪伴下,跨進院落來。
  寇仲此時反希望來的是石之軒,因為至少尚有一拼之力。但卻又大感奇怪,她不是一夜沒睡?為何還有精神氣力來找他,且宋師道豈非要撲空?
  今回真是硬著頭皮直迎上去,笑道:「秀芳大家和宗御衛長鳳駕光臨,令小弟篷蓽生輝,哈!請賞光進來喝口熱茶,哈!」
  術文移往一旁,以免阻擋從與大門相對的南廂廳中昂然步出的寇仲與尚宗兩女的視線。
  尚秀芳像剛從溫泉浴後走出來的樣子,不施半點脂粉,身穿湖水綠色的裙褂,秀髮披肩,仍是那麼美得令人心醉,白他風情萬種的一眼,道:「你的好兄弟呢?」
  寇仲心叫救命,尚秀芳的鑿穿戰術比他的更要厲害得多,只用眼瞟兩記已打得他潰不成軍,七零八落。這樣下去,究竟如何了局?
  苦笑道:「我也想找他,進來再說吧!」
  宗湘花道:「秀芳大家有約在身,只是湊巧路過來和少帥打個招呼。」
  她的態度雖客氣有禮,但仍有種冷冰冰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感覺,且隱含敵意。
  寇仲的眼順道下掃她那對長腿,故意氣她,這才回到尚秀芳令他再難移離的俏臉上,微笑道:「我是否該說今晚見?」
  尚秀芳微嗔的橫他一眼,轉向宗湘花道:「宗侍衛長請稍待片刻,我和少帥有幾句話說。」
  就那麼輕移蓮步,來到寇仲旁,牽著他少許衣袖,朝前方的南廂走去。
  寇仲像中魔法般乖乖隨她去。
  徐子陵茫然在街道上的人潮中舉步,返回四合院去。
  開國大典一天一天的接近,大草原各族來賀的使節團與各族來趁熱鬧的人從四方八面湧入龍泉,情緒氣氛不斷高漲,禍患危機亦同步醞釀。
  可是他卻發覺自己對眼前一切失去思索和深究的興趣。
  假如他現在立即趕往聖光寺去,懇求師妃暄永遠不要離開他,以後的日子會是怎樣?旋又暗歎一口氣!因為他曉得他絕不會將這妄想付諸實行。
  師妃暄的離去,最大的問題是使他感到再沒有什麼事情可戀可做,甚至乎大草原也失去吸引他的魅力。
  在統萬城當他初遇美艷夫人,他確感到她秀色可餐,看著她不但不會沉悶,且是賞心悅目。但剛才他卻只想快點離開她,這使他明白到沒有人或物能彌補師妃暄離開後給他留下的空缺。
  他沒有情緒低落,只是生出空虛無聊的感覺,無論幹什麼事情,均不能分散他心裡孤獨和遺憾的失落感覺。
  這是他「犧牲」自己,「成全」師妃暄必須付出的付價。
  忽然間他曉得自己正陷身在曾說過的愛情陷阱中,沒有氣力爬出去!
  那是失去一切後的孤獨。
  他不如也就那麼消失掉,以後沒有人知道他在那裡,甚至以為他已死了。
  這可怕的想法令他湧起不寒而慄的震懼,他搖頭把這想法送走。以往縱使一人獨處,他也從沒有寂寞的情緒,可是此刻無聊和寂寞正侵襲他的心神。
  石青璇倏地浮現心頭。
  唉!他是否真如師妃暄所說的,不肯為自己的幸福去爭取,去奮鬥和努力?
  一切都會過去,時間可令人從不習慣變為習慣。他也有點恨自己,為何不能像師妃暄般看破一切。世上所有事物均如春夢秋雲,瞬息幻變,轉眼後了無遺痕。
  然後他想起「蟲鳴蟬唱」,剎那間喧嚷的人聲車馬聲,潮水般湧進耳鼓內去。
  他改向朝聖光廟舉步。
  甫跨進門檻,尚秀芳把寇仲扯停,在宗湘花和術文視線不及的門旁,香肩輕柔地偎進他懷內,柔聲道:「少帥還有空想人家嗎?」
  寇仲心中苦笑,記起在赫連堡面對金狼兵的千軍萬馬,自以為必死的一刻想起她的情境,不過問題是當時他還想起宋玉致和楚楚,登時生出肝腸欲斷的痛楚,這色藝雙全的美女就像一團烈火,可以將他溶化,將鋼鐵煉成繞指柔。
  他感覺到她香肩柔軟嫩滑的肌膚內充滿生機和活力的灼人青春,鼻內更滿是她誘人的芳香氣息。眼前的小耳朵晶瑩潔白,圓美耳輪的弧線和渾圓的耳珠造成全無瑕疵的結合。
  天地旋轉起舞,忽然間他發覺雙手把她緊摟懷內抵著自己,且重重痛吻在她香唇上,銷魂蝕骨的激烈感覺直把他送到九霄雲外。
  尚秀芳嬌軀抖顫起來,玉手似拒還迎地無力的按上他寬敞肩膀,香唇卻作出熱烈的反應,好片晌後忽然扭動身子,把他推開。
  唇分。
  尚秀芳張劇地喘息著,紅霞滿面,嗔道:「你……」
  寇仲呆若木雞,仍未從剛才的迷人滋味回復過來,更不明白自己為何失控至此,心中亂成一團。
  尚秀芳舉手理好給他弄得散亂的秀髮,神色逐漸回復平定,又風情萬種的嫣然一笑,以能令天下男子顛倒迷醉的風姿露出個怪責他大膽冒犯的清晰表情,右手探前輕拍他臉頰,柔情似水的道:「不說啦!今晚見!」
  徐子陵駕輕就熟穿林過園,來到師妃暄聖光寺幽靜雅致的禪室外,立刻聽到有若天籟的甜美聲音傳出來淡淡道:「子陵是否有話漏掉呢?」
  徐子陵微微一笑,背著靜室在門外石階第二級油然坐下,話家常的道:「小弟剛才遇上大明尊教的美艷夫人,不知如何竟然想通一些事,很想與妃暄分享。」
  師妃暄欣然道:「妃暄正留心聽著。」
  徐子陵面對聖光寺林蔭深處不染俗塵的寧靜後院,道:「妃暄說過不明白金環真夫婦為何不直接引你到龍泉來,還要詐作雙雙被殺,後更畫蛇添足的找個周老方來掉包。」
  師妃暄的聲音從後方室內傳來,卻仍似在耳旁聽語的柔聲道:「此事與美艷夫人有何關連?」
  徐子陵道:「這要從美艷夫人的來歷說起,她的師尊是五十年前從波斯來的拉摩,拉摩本身是波斯正統大明尊教的人,攜來代表該教的五採石。五採石原名『光明之石』,是大明尊教的立教之寶。」
  師妃暄聲音再在身後響起道:「拉摩攜此寶東來大草原,當然有重要的理由,對嗎?」
  徐子陵沒有回頭,曉得冰雪聰明的師妃暄猜到他的看法,沉聲道:「拉摩要要對付一個或多個從波斯逃到大草原來的叛教者,不過拉摩的任務顯然失敗,因為那些叛徒在回紇落地生根,創立另一個大明尊教,還計劃入侵中原,榮姣姣和上官龍便是他們的先頭部隊。現在的大尊,若非那叛徒本人,就是他的繼承者。」
  師妃暄來到他身後,神態自如的在比他高一級的石階坐下,微笑道:「子陵的測想雖不中也不遠矣,可是我尚未看到與金環真夫婦的關係。」
  徐子陵別過頭瞧著她淡然道:「關鍵就在周老方身上,因為他是回紇大明尊教五類魔之一。這代表頡利和大明尊教無論是攜手合作,還是各自行動,他們均有一個共同目標,就是務要置妃暄於死地。」
  師妃暄露出用心思索的動人神情,沒有理會徐子陵凝注在她俏臉上的目光,道:「請你繼續說下去。」
  徐子陵把視線投回院落去,再移往在寺院上空飄過的一朵浮雲,道:「金環真和周老歎的任務是要把妃暄引往山海關加以殺害。他們夫婦之所以要詐死,正為可在事後脫身卸責。豈知有那麼巧就那麼巧,我們剛好在同一時間出現山海關,登時把頡利的計劃破壞。假若杜興肯說實話,他或會告訴我們頡利當時大有可能正暗藏在山海關某處,否則如何能安排那次在燕原集差點使我們三人中伏的陷阱。」
  師妃暄點頭道:「你把複雜的事情看得很通透,既準確又有想像力。」
  徐子陵苦笑道:「我該是遲鈍才對,想這麼久才想得通這麼多。金環真夫婦當時該是潛離山海關,繼續追蹤石之軒,所以惟有靠周老方出馬,引妃暄到龍泉來。」
  師妃暄皺眉道:「周老方扮周老歎告訴我金環真給大明尊教擄去,豈非硬要嫁禍給自己所屬的教派嗎?」
  徐子陵油然道:「虛則實之,實則虛之,何況大明尊教根本不怕撼上殺死師妃暄的罪名,這只會令他們一舉成名,他們就像頡利般,不怕任何壞後果。」
  師妃暄道:「如此說子陵是否認為大明尊教在此事上是與頡利合作?但為何周老歎又要殺周老方?」
  徐子陵搖頭道:「大明尊教肯定和頡利是對立的。」不由想起烈瑕向尚秀芳獻樂卷一事。
  師妃暄訝道:「那為何周老方能配合得如此完美無瑕?」
  徐子陵沉聲道:「他是依一個深悉頡利計劃的人的指令行事。這個人很可能有明暗兩個身份,暗的身份就是大明尊教的大尊或原子,明的身份是東北的黑道大豪和杜興的拜把兄弟,集黑暗與光明於一身。」
  師妃暄輕吁一口氣,道:「許開山!」
  徐子陵雙目亮起精芒,緩緩道:「安樂幫幫主因發現他這秘密,故遭到滿門滅口的大禍。」
第二章 誰是奸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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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妃暄秀眸異采漣漣,輕輕聲道:「美艷夫人剛才找你為的是什麼事?」
  徐子陵苦笑道:「她是為五採石而來,我已如她所願將五採石還她。」
  師妃暄訝道:「她不是請你們把五採石送給拜紫亭?」
  徐子陵道:「她只是借我們為她押送五採石到龍泉來。當時她成為眾矢之的,室韋、契丹、突厥各族均欲奪得此石。她隨從眾多,目標明顯,不得己下惟有兵行險著,使我們接替她,轉移目標。現在目的已達,當然須將五採石取回。」
  頓一頓續道:「美艷夫人正與大明尊教展開生死存亡的激烈鬥爭,不過看來她視此為教派中的家事。不願外人插手其間,故不肯進一步透露箇中內情。」
  師妃暄思索道:「頡利若要在山海關對付我,大可在你們離開後實行。」
  徐子陵道:「頡利只能在對付你或對付我們兩者中揀選其一。且他已從歷史深悉,無論他的軍力如何強盛,由於人數與中原相比太過懸殊,純靠武力絕不足征服和統治中土這麼廣闊的一片土地,所以定下以李建成為傀儡供其操控的策略,就如劉武周和梁師都。而凡阻礙他們這個目標的人或物均要除掉。」
  師妃暄點頭同意。
  徐子陵的推斷合乎情理。可以想像若師妃暄被害,中原以慈航靜齋為精神領袖的白道勢力將受到嚴重的打擊,對李世民的損害更是無法估量。頡利更可嫁禍陰癸派,一石二鳥,使中原武林掀起軒然大波。
  至於寇仲,則成為頡利要入主中原李世民外的另一個最大障礙,皆因他有雄霸嶺南的宋缺撐腰,本身又具號召力。即使成功剷除李世民,留下寇仲這心腹大患,仍有機會令頡利的雄圖霸略功虧一簣。
  所以在兩個選擇中,權衡輕重下,頡利選擇先除寇仲,才再看有沒有機會收拾師妃暄。
  師妃暄柔聲道:「子陵對此有什麼好的應付提議?」
  徐子陵長身而起,移到安坐石階的師妃暄面前,從容道:「眼前由於頡利和突利息止干戈,頡利絕不會主動破壞與突利間的和平氣氛,故改變策略,暫時不來對付我們三人,可是對妃暄卻沒有這樣的顧忌。昨晚擺明是個對付妃暄的陷阱,只是妃暄沒有中計而已。」
  要伏殺像師妃暄這種特級高手,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必須把她引到一個難以脫身的環境,始有可能辦到。
  周老歎大有可能早一步制服周老方,從他口中迫問出大明尊教對付他和寇仲的計劃,於是將計就計,希望他兩人悲憤急怒下魯莽的硬闖神秘莊園,與莊園的人來個大火並。
  至於留下暗記另行知會師妃暄,則可能是周老歎所為,這亦解釋了周老方難以分身的疑惑。
  徐子陵續道:「周老方該是從許開山處曉得周老歎夫婦與妃暄的聯絡手法,所以周老方才可冒充乃兄而不露出破綻。」
  師妃暄盈盈起立,欣然道:「下一步該怎辦?」
  徐子陵畢恭畢敬的打拱道:「小弟懇請仙子恩准,讓我送仙子回到那刻有『家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的門坊外。」
  師妃暄啞然失笑道:「這是我第二趟想揍你一頓。」
  徐子陵開懷哈哈笑道:「妃暄不用認真,我只是和你開個玩笑,妃暄考慮一下也無妨,只當是個『小習作』就成。」
  說罷大笑去了。
  徐子陵回到四合院,寇仲正失魂落魄的坐在溫泉池旁,見徐子陵回來,勉強振起精神佯罵道:「好小子,滾到那裡去啦!現在是什麼時候?宋老哥和我們約定午時正去跟小師姨請和,趁還有點時間,我們立即去找越克蓬。」
  徐子陵訝然審視他,奇道:「發生什麼事情,為何你的神色這麼古怪的?」
  寇仲站起來搭著他肩膀朝街門步去,歎道:「剛才有三位貴客臨門,其中之一當然是師道兄,另兩位你猜是誰?」
  徐子陵劍眉蹙起,這:「這麼多可能性,教我怎猜得到。」
  寇仲頹然道:「秀芳大家是也,今回你要設法打救我。」
  徐子陵一震道:「發生什麼事?」
  寇仲苦笑道:「你答應不罵我,我才敢告訴你。」
  徐子陵在街門前止步,日光灼灼的審視寇仲,好半晌歎道:「看你的樣子這麼徨然淒慘,做兄弟的怎再忍心罵你。情之為物最是難言,可以令人變蠢變傻,說吧!」
  寇仲垂頭像個犯錯的小孩子似的以微僅可聞的聲音道:「我親了她香噴噴的小嘴。」
  徐子陵失聲道:「什麼?事情竟這麼嚴重,我的娘!」
  寇仲苦笑道:「你的娘也是我的娘。我當時糊塗得不知自己在幹什麼!最糟是直至此刻仍期待一錯再錯,唉!怎辦才好,此事該如何了局?我總不能對她說我只是一時糊塗才親她嘴兒,請她大人有大量不要記小人之過。」
  徐子陵沉吟道:「除吻她外你這小子再有沒有動手動腳?」
  寇仲忙道:「當然沒有。我是非常尊重她,吻她只因她當時挨到我胸前來,使小弟一時情不自禁而巳!」
  徐子陵歎道:「坦白說,這種事我雖是兄弟,也很難幫忙你,只知若你與尚秀芳發展下去,會很難向宋玉致交待。這因尚秀身份不同,反是宋玉致較易容忍楚楚,肯讓你納她作妾。」
  寇仲駭然道:「你不幫我誰來幫我?快運用你聰明的小腦袋給我尋出解決的辦法。」
  徐子陵苦笑道:「不知是否因這處遠離中土,所以做什麼事犯什麼錯都像不用負擔責任和後果似的。但男女間的手誰能插手幫忙?我只能勸你懸崖勒馬。不要對尚秀芳有進一步的行動或發展。希望她因醉心鍾情於塞外的音樂寶藏,將你這小子忘掉了事。」
  寇仲慘然道:「我很痛苦!」
  徐子陵道:「另一個是誰?」
  寇仲道:「是可達志那小子了,專誠來告訴我烈瑕昨晚在尚秀芳處逗留整夜。你不要誤會,他們只是研究秘譜。」
  徐子陵皺眉道:「就只告欣你此事那麼簡單,這不像可達志的作風。」
  寇仲知道很難瞞他,只好把不想說出來的亦和盤奉上,苦笑道:「他和我商量如何修理烈瑕那混蛋,而事後秀芳大家又不會怪責我們。」
  出奇地徐子陵沒有罵他,思索道:「要收拾烈瑕絕非易事,一個不好我們反要陰溝裡翻船。且最大的問題是烈瑕並無明顯惡跡,所謂怒拳難打笑臉人,難道我們能以他追求尚秀芳作罪名,捉他出來狼揍一頓?」
  寇仲得他附和,興奮起來道:「不是揍一頓,而是幹掉他一了百了,更可削弱大明尊教的實力。」
  徐子陵道:「差點忘記告訴你,玉成終留下暗記,著我們申時頭在朱雀大街南門處一所飯店碰頭。」
  寇仲喜道:「約的是公眾埸所,肯定不會是陷阱。算他吧!你一早出門不是去見師妃暄嗎?她答應委身下嫁?對吧!」
  徐子陵沒好氣道:「少說廢話,走吧!」
  兩人來到街上。朝外賓館方向進發。
  徐子陵道:「我也是見過三人,除妃暄外尚有陰顯鶴,真奇怪,我請陰顯鶴寸步不離的在暗中監視許開山,他卻整夜在一位叫慧深的龍泉名妓家中渡過,沒有離開。這個人真令人難猜虛實。」
  寇仲道:「你似乎認定許開山是大奸大惡的人,我卻對他感到糊里糊塗。」
  徐子陵把向師妃說過對許開山的分析無有遺漏的邊行遍說出來,最後道:「說不定玉成可為我們證實此事。」
  一粒豆大約雨點打在寇仲額上,惹得他抬頭望天,嚷道:「今天發生太多的事,令人一時忘記觀天。這是他奶奶的烏雲蓋頂,快走。」
  不過十多步,驟雨嘩啦啦的灑下來。兩人無奈下避往一所專賣羊奶茶和燒酪餅的食店內,躲雨兼填飽尚未吃早點的肚子。
  寇仲邊吃東西邊歎道:「這是否好事多磨?每趟我們去找越克蓬,總有些事發生,使我們去不成的。」
  他對此只是說說就算,跟著壓低聲音道:「我對尚秀芳的行為,算否行差踏錯,不過我真的有些不忍心拒絕她,辜負她的深情好意。唉!你沒見過她新春日孤零零一個人悼念亡母的淒清樣兒,教人更不忍心稍微傷害她。」
  徐子陵正凝望大雨滂沱下的街景,一輛馬車冒雨駛過,他從寇仲的話想起因娘親被親父加害致心如死灰的石青璇,有感而發的道:「事實上我並沒真的深責你,因為尚秀芳對任何男人來說均是難以抗拒的女子,我只是為你擔心,怕你泥足深陷後難以取捨。現在只要你再踏前一步,肯定會身墮深崖,當前是懸崖勒馬的唯一機會。辦好事後,我們立即離開,否則你終會出事。」
  雨勢漸歇,只有零落的雨點。
  寇仲苦笑道:「但打後這幾天最難捱!想起她我就心兒卜卜跳。如此動人的美女。唉!我的娘!陵少你定要寸步不離的守著我,拉我拖我,不讓我掉往深淵去。」
  徐子陵皺眉道:「這怎麼成?難道她約你私下見面,我可以不識趣的坐在旁又聽又看嗎?這還是要靠你自己把持得住,別人如何幫忙?」
  寇仲道:「假如你是我,會怎麼做?」
  徐子陵氣道:「說到底你仍是對尚秀芳難以割捨!宋玉致可非一般女子,而是高門大閥的千金之軀,你就算想納妾亦須得她同意點頭。問題是尚秀芳乃天下景仰尊崇的才女,怎甘心在這種情況下做你的小妾。你有坦誠告知她關於你和宋玉致的婚約嗎?沒有的話就是欺騙的行為。」
  寇仲苦著臉道:「給你說得我像罪大惡極的情場騙子,不是這麼嚴重吧?今天的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哩!唉!我有機會便依你之言向她如實稟告,聽任發落。卻又怕她一怒之下改投烈瑕懷抱,那會使我以後不再想做人。」
  徐子陵探手抓著他肩頭,歎道:「我的話說重了。坦白說,當我對著石青璇時,我真的沒想過師妃暄,反之亦然,所以該沒有資格怪你。我的不幸中的大幸是她們兩個都不會嫁給我,你的問題剛好相反。你說得對,尚秀芳若被烈瑕這邪人得到,會是令人難以忍受的事,我們要從詳計議。」
  寇仲得到徐子陵在這方面罕有的諒解,登時精神大振,興奮起來道:「我和可達志那傢伙商量出一條叫趕狗入窮巷的妙計,就是對大明尊教展開全面的掃蕩,先拿死剩的四個五類魔祭旗,見一個殺一個,何愁烈瑕等不反抗,那我們就出師有名將烈瑕順手除去。」
  徐子陵道:「除非我們能證明狼盜是大明尊教的人,否則我們如何出師有名。」
  寇仲道:「單是上官龍殺害復志等三人的深仇大恨,我們已出師有名,上官龍是大明尊教的人,這可是祝玉妍親囗證實的。不要想那麼多,只要你陵少不反對我幹掉烈瑕就成。他奶奶的熊,我們又不是官府查案,需甚證據?見到玉成後問上兩句立即進行蕩魔大計。還有半個時辰,我們橫豎順路,先向越克蓬打個招呼。」
  兩人正要結賬離開,一人跨檻進來喜道:「終找到兩位哩!」
  兩人愕然瞧去,竟是他們正在研究如何除去的烈瑕。
  這小子春風滿臉的來到兩人桌子坐下,欣然道:「昨晚是愚蒙一生人最快樂的時間,不但能得睹秀芳大家的仙顏,更得聞她妙手奏出來的仙韻,兩位代我高興嗎?世間竟真有如此內外俱美、色藝雙全的女子。若她肯與愚蒙共譜白首,我減壽十年也心甘情願。」
  兩人聽得臉臉相覷。
  寇仲悶哼道:「烈兄此話頗為矛盾,若真減壽十年,豈非少去十年與她相處的機會?」
  烈瑕像醒覺過來的細審他的神情,訝道:「少帥不是為此妒忌吧?據聞宋缺之所以肯全力支持你,就是因為你肯作他的快婿。唉!大家兄弟,千萬勿要因任何事傷和氣。」
  寇仲給他命中要害,登時啞口無言。
  徐子陵淡淡道:「烈兄請先答我一個問題。」
  烈瑕欣然道:「子陵請指教。」
  徐子陵沉聲道:「上官龍和榮姣姣是否你大明尊教的人?」
  烈瑕沉靜下來,凝神瞧著徐子陵好半晌後,露出一絲落在兩人眼中充滿邪氣的笑意,點頭道:「可以這麼說,也不可以這麼說。嚴格而言,他們只屬我們在中土的分支,並不用聽我們的指示,他們只向中土道祖真傳的辟塵道長負責。此可是我教的一個秘密,不過兩位問到,我烈瑕豈敢隱瞞。」
  徐子陵為之諸塞,除非祝玉妍肯出來頂證他,否則憑什麼來戳破他的謊寇仲狠狠道:「你這小子倒推得一乾二淨,希望你不是在說謊,否則我們會要你好看。」
  烈瑕一臉冤屈的嚷道:「我怎敢騙你們?還有什麼懷疑誤會,大家一併說清楚,免得影響我們的交往。」
  徐子陵歎道:「這可是你的要求,五採石究竟對你有什麼意義?」
  他們愈和烈瑕接觸,愈發覺難對付他。
  若許開山確是大明尊教的大尊或原子,那烈瑕跟他正是採取相同的戰略,就是避免與他們正面為敵。
  烈瑕苦笑道:「子陵是否見過美艷那賤人,受到她唆擺。」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個眼色,均看出對方心中的驚懍。只憑徐子陵一句話,烈瑕立即推斷出徐子陵見過美艷夫人,並猜出他問這句話以證實他是否說謊的背後用意。思考的敏捷,才智之高雋,令人刮目相看。
  徐子陵感到自已落在下風,心忖這般下去,如何還能出師有名的進行蕩魔之舉。
  只好點頭表示見過。
  烈瑕壓低聲音道:「你們千萬勿要信她說的任何話,因為她是伏難陀的女人,更千方百計助拜紫立國,偷蒙拐騙無所不為。唉!這女人其難纏,再來破壞我的事。」
  寇仲和徐子陵再次你眼望我眼,同時想起管平,心忖烈瑕的話不無一點道理。
  寇仲皺眉道:「她和你有什麼嫌隙?為何偏要針對你?」
  烈瑕挨往椅背,無奈地搖頭苦笑道:「這叫因愛成恨,在跟伏難陀前,她曾是我的女人。唉!愚蒙的丑爭都要抖出來哩!」
  寇仲和徐子陵同時失聲道:「什麼?」
  烈瑕俯前低聲道:「此女貌美如花,毒如蛇蠍,千萬勿要碰她。她的武功或者比不上我們,可是騙人的本領,我們肯定望塵莫及。」
  寇仲和徐子陵惟有苦笑以報,因為他們再難抓著烈瑕的把柄。
  徐子陵很想向他質問周老方的事,終於忍住,以免暴露已方的秘密,道:「我們有個約會,遲些再和烈兄喝酒聊天。」
  烈瑕笑著站起來道:「如此再不打擾兩位。今晚見!」說罷欣然去了。
  寇仲愕然向徐子陵道:「今晚見?那是什麼意思。」
  徐子陵拉他站起來苦笑道:「那代表我們今晚和拜紫亭、伏難陀同吃響水米時,他會是座上賓客之一。不用擔心,他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玉成或可助我們尋出對付大明尊教的方法。」
  寇仲歎道:「我多麼希望自己是個橫蠻無理的人,就不須聽他這麼多的廢話。」
  午時已至,兩人無暇往找越克蓬打招呼,匆匆應約而去。
第三章 卑鄙刺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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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轉進朱雀大街,只見行人如鯽,車馬爭道,頗有寸步難移的擁擠盛況,關乎到靺鞨族以至整個人草原命運的渤海國立國大典,將在三天後太陽升離地平的古時舉行,要來的人均該來了。
  寇仲搭著徐子陵的肩頭享受肩摩踵擊的繁華都會樂趣,四周鬧哄哄的,佔其門如市,盛況空前。不同種族的人說不同的話,構成民族大融渾的熱鬧常烘。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邊道:「你說今早見過三個人,一是師妃暄。一個是陰顯鶴,另一個是誰?」
  徐子陵道:「是美艷夫人,唉!」
  最後一聲歎息,是因烈瑕的話,使他弄不清楚美艷夫人是正是邪,會否真如烈瑕所說的不但是個騙子頭頭,更是伏難陀的女人。
  寇仲明白他的心情,他自己也為烈瑕那番話感到心中忐忑難安,如此一位千嬌百媚的女郎,竟是這樣一個蛇蠍美人!實教人惋惜。當然此事仍有恃證實。
  皺眉道:「竟然是她,是湊巧碰上還是她來找你。」
  徐子陵邊邁步往前,朝王城和外賓的方向行進,邊答道:「我在回家途上給她截著登上馬車,她向我討回五採石,我只好還給她。「
  寇伸失聲道:「什麼?」
  扼要的解釋一遍,徐子陵苦笑道:「情和理當時均在她那一邊,我能怎樣做呢?」
  寇仲道:「這女人真不簡單,沒有五採石就沒有五採石吧!只要古納台兄弟成功奪得那批箭矢,那怕拜紫享不俯首低頭。」
  又道:「老跋為何去這麼久仍未回來?」
  徐子陵道:「他定有很多的理由。除非是遇上畢玄,誰能奈何他,打不過就逃,該不用擔心他。」
  一陣小孩的歡叫聲從左方傳來,兩人循聲瞧去,原來是一群七、八個十二、三歲許的小孩子,到熱鬧的大街玩耍,在人群中左鑽右穿,奔跑追逐,正嬉鬧著的朝他們的方向走來。
  徐子陵莞爾道:「以前我們在揚州也是這般在人堆中擠鑽,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別人的錢袋,希望這群天真活潑的小孩,勿要是我們的徒子徒孫。」
  寇仲笑道:「他們似乎看上我們的錢袋哩!」
  話猶未已,小孩們來到兩人旁,其中之一躲到寇仲身後,發出小孩天真響亮的笑聲,抓著寇仲外袍的後擺,上氣不接下氣的笑道:「抓不著!抓不著!」
  其他小孩一擁而上,團團繞著兩人你抓我逐,鑽來鑽去,情況混亂,更不斷扯他們的衣衫。
  在小孩們歡樂的渲染下,兩人停下步來,童心大起,相視而笑。
  就在此刻,兩人忽感不妥。
  前後左右均有人迫近,殺氣驟盛。
  他們均是身經百戰,在一般的情況下,縱使誤陷重圍,亦可先一步發動攻守之勢應付敵人。可是現在前後纏著七、八個無辜的小孩,將他們活動的空間完全封閉。甚至拔身而起亦會令孩子受傷,何況在時間上已來不及。
  刺殺者掣出隱藏在外袍內的兵器,絲毫不理孩子的安危,一時刀光四起,向兩人攻至,配合得無懈可擊。
  由於事情來行大快太突然,衝上的行人弄不清楚發生什麼事,看見刀光閃閃的都是本能地的往四外避開,令混亂的情況更混亂。
  在電光石火間,兩人均想到這是敵人精心佈置的陷阱,以卑劣的手段利誘小孩,教他們纏在兩人身邊嬉玩,然後從四方八面發動攻擊。
  部份小孩感覺到危機驟生,自然而然擠進他們懷中或抱緊他們,以求保護,使他們更是有力難施,心中叫苦。
  刀光連閃。
  寇仲瞧著刀鋒的一點精光,從正面循著一道弧線,照他面門刺來,刀氣把他完全籠罩,若在沒有任何牽絆的情況下,他可以往旁閃開,可是現在他們兩條腿均給小孩抱著,除非他忍心把他們震傷,否則縱使能夠脫身,時間上正會慢一慢。
  正面攻來者臉貌陌生,但刀法已達一流刀手的境界,不過這一刀仍難不倒他,問題是還有右側劃頸劈來的一刀和從後方朝他背心疾刺的長劍。最可怕是背後那看不到的劍手,才是他寇仲的勁敵,劍鋒離他尚有尺許的距離,可是他整個背脊像浸在寒凍的冰水裡,顯示出此人的功力即使及不上他寇仲,然所差無幾。
  寇仲由於在敵人進攻時來不及拔出井中月,暗歎一聲。直挺挺的朝前倒下去,帶得兩個小孩和他一起往地面僕去。
  徐子陵的情況比寇仲更不堪,一個小孩驚惶失惜的挨在他懷中,兩個在後面扯著他外袍下擺,餘下二個小孩兩人跌坐在他和寇仲之間,一個則滾倒在他左側。
  眼前刀光像風捲狂雲般翻騰而至,前方攻來者左右手各持一把鋒尖泛紅的淬毒匕首,其人身材不高,作男裝打扮,但徐子陵卻曉得是第二趟與對方交手。
  她雖把本該冶艷絕倫的玉容弄得黑而粗糙,徐子陵仍從她的手法一眼認出是深末桓的妻子木玲,既狠且辣,完全不顧及他懷內核子的安危。
  同時向他突襲的尚有三人,兩人從後方攻來,其中一人肯定若非深末桓亦是與他同級的高手,用的是兩把短柄斧,車輪般陣動著攻來,狂猛無儔,若給劈中,保證筋裂骨碎,什麼護體真氣都捱受不住。
  另一人功力雖遜上幾籌,亦屬一流好手,用的是雙鉤,分取他頸側和右腰眼。
  餘下一個刀手則封死他左方,搠脅而至,在腹背受敵的形勢下,對他威脅極大。
  剎那間,他兩人被迫入進退不得的絕境,最令人難受是被捲入刺殺攻勢中的無辜小孩肯定沒有人能悻免,敵人的狠毒,令人髮指。
  深末桓此次行動可說計劃周長,因曉得他們午時必來赴會,故設下唆教小孩纏戲的毒招,當小孩在兩人身邊嬉玩,移至戰略位置的敵人發動雷霆萬釣的突襲猛攻,務求一舉置他們於死地。
  徐子陵狂喝一聲,神功發動。
  他心知在這樣的情況下自已是必傷無疑,只盼能夠傷而不死,又能使小孩們悻免大難。
  羊皮外袍寸寸碎裂,往敵射去。
  「叮!叮!」
  寇仲在倒往地上時,忽然扭身變成臉孔朝天,兩手揮擊,同時命中前方和右側攻來的刀鋒,並爭取得避開從後方刺來的長劍少許空隙。
  抱著他雙腿的小孩滾坐地面,使他縱有千般絕技武功,一時亦無法派上用場。
  兩名刀手悶哼一聲,往後跌退,傳入他們刀內的螺旋勁乃寇仲畢生功力所聚,豈是易捱。
  豈知後方攻來的劍手功力之強,變化之巧妙大大出乎寇仲意料之外,竟沖飛而起,來到寇仲上方,長劍原式不變的從上疾刺而下,筆直插往他心臟要害。
  對方雖改變臉容,又黏上鬍子,但寇仲可從對方不能改變的眼神感到這凶狠的刺客十有九成是高麗的韓朝安。
  寇仲兩手一時來不及收回來擋格,雙腳又因受小孩的抱纏用武無地,只能勉強借腰力把上身硬往右扭。
  長劍朝胸直刺。
  徐子陵羊皮袍的上半截被他以勁氣迫成碎片,朝敵彈去,每片均含蘊凌厲真勁,足可傷敵,若割中對方眼鼻等脆弱部份,更可做成永久的傷害,不怕敵人沒有顧忌。
  最妙是下截袍擺脫離時,使兩個小孩「咕咚」一聲跌坐地上,也令他們避開後方攻來的雙斧雙鉤。
  功力較次的刀手和鉤手忙往旁閃移,避開碎片,再變招進攻;木玲和深末桓則仍原式不變的攻來,兩人憑口吐勁氣,吹掉襲面的布片,對其他襲體的布片純以護體真氣應付。
  微妙的變化,使徐子陵從絕境中尋到一線生機。
  徐子陵暗捏不動根本印,身子扭轉,把迎著木玲淬毒匕首的小孩轉往安全的位置,口吐真言沉喝一聲「臨」,有如在洪爐烈火般的戰場投下冰寒的雪球,以木玲和深末桓的悍狠,仍在驟聞下心神大受影響,軀體一震,手上攻勢緩上少許。
  徐子陵正是要爭取這丁點的間隙。
  本玲左右兩把淬毒匕首變成分往他耳門和肋下劃來,招式精奇奧妙,即便在單對單和沒有羈絆下他仍要小心應付,何況從後方變成左側的深末桓雙斧亦正像車輪滾般朝他攻至。
  徐子陵雙手分彈,迎向兩邊攻勢。然後憑右腿保持平衡,左腿曲提,再閃電向深末桓下陰處。
  雙方乍合倏分。
  木玲左匕首成功刺向他右脅下要害去,深末桓則以斧柄下沉截著他可致他老命的一腳,另一斧給徐子陵封個結實。
  徐子陵真氣激送,使木玲的淬毒匕首在做成更大傷害前彈離脅下,但再無法避過接踵攻來的單刀雙鉤。
  鮮血激濺,刀子刺入左臂,劃頸的一鉤落空,另一鉤則在他左後肩劃出一道深深的血痕,衣衫裂碎。
  這還是徐子陵上身迅速連晃,才能避過要害。
  木玲和深末桓二度攻至。
  一聲慘嚎,刀手被徐子陵反攻的一掌掃在肩頭,往橫翻滾跌開,刀子未及深進便給拔出來,帶起一股由徐子陵體內流出的鮮血。
  另一遍的寇仲亦處於生死存亡的關口,他背脊尚差尺許觸地,敵劍搠胸直進,他兩手合櫳,堪堪夾著深進達兩寸的敵劍,心知若給這該是韓朝安的劍手在體內吐勁,定可把自已心脈震斷,忙兩手傳出真勁,猛朝對方攻去。敵人雄軀劇震,無法催迫內力,借勢抽劍飛退。
  寇仲反手拍往地面,強忍胸口攢骨摧心的痛楚,另一手拔出井中月,帶著兩個小孩回彈立起時寶刀旋飛一匝,叮叮兩聲,把二度攻來的兩刀盪開。
  井中月化作黃芒,疾射攻向徐子陵的木玲。
  「蓬」!
  徐子陵雙掌先後拍在深末桓攻來的兩斧,震得對方左右兩斧都無法續攻,另一腳側踢那鉤手,迫得他倉惶急退,卻無暇應付木玲的匕首。
  幸好寇仲井中月到,「嗆」清響,木玲硬被迫退。
  寇仲妄動真勁,胸前傷口血如泉湧。
  混亂的戰況似波浪般以他們為中心往四方蔓延,途人競相走避,有些朝對街走去,橫過車馬道,弄致交通大亂,馬嘶人嚷。
  一隊巡兵呼喝著從王城方向馳至,更添緊張擾攘的氣氛。
  鮮血從左臂涔涔流下,痛楚令徐子陵難以舉臂,右拳擊出,寶瓶氣發,此招含怒出手,到鉤手察覺有異,高度集中的寶瓶氣已命中他胸口,鉤手應拳噴血拋飛,跌往車馬道。
  疑是韓朝安的劍手刺客立即掠往鉤手,把他提將起來,發出尖嘯。
  眾敵應嘯聲分散遁逃,或掠上屋頂,或逃進橫巷,轉眼走個一乾二淨。
  徐子陵感到一陣失血力竭後的暈眩,孩子此時才懂哭喊,這可使他放下心來,曉得他們沒有受傷。
  途人團團圍著他們指點觀看,較勇敢的走過來把孩子扶起牽走。
  寇仲勉強站定,運功止血,移到徐子陵旁低聲問道:「有沒有傷及筋骨。」
  徐子陵回過神來,見寇仲胸膛傷口仍有鮮血滲出。只要傷口往左稍移寸許,肯定可要他的性命,搖頭道:「還死不去。木玲的匕首淬有劇毒,換過別人必死無疑。」
  寇仲低聲道:「我們絕不能示弱!」
  徐子陵點頭同意,際此強敵環伺的當兒,若讓任何一方的敵人曉得他們嚴重受創,肯定沒命回中原去。
  只石之軒已不肯放過他們。
  圍觀者紛紛為他們說話,一致讚揚他們捨身維護眾小孩的義行。
  巡兵馳至,領隊的軍官大喝道:「誰敢當街械鬥?」
  寇仲還刀鞘內,強顏笑道:「我們寇仲徐子陵是也,就算有什麼違規的行為,今晚自會親向大王解釋。」
  巡兵被他們聲名所懾,立即改變態度,反問他們有什麼要幫忙的地方。
  徐子陵見自己和寇仲均是滿身血污,微笑拒絕對方的好意,扯著寇仲往一旁走去,湊在他耳邊低聲道:「你說小師姨有否參與這次突襲刺殺。」
  寇仲強忍胸口的痛楚,歎道:「很難說,先找間店舖買套新衣,這樣去見敵人怎成樣子。」
  他們渾身浴血的模樣,看得迎面而來的人駭然避退,兩人心中的窩囊感,不用說可想而知。
  自出道以來,他們從未試過這般失著狼狽。
  他們身上多處負傷,寇仲以胸膛的傷最嚴重,徐子陵則以脅下和左臂傷得最厲害。
  即使懷有極具療傷神效的長生氣亦休想能在短時間內完全復原。
  對方兵器均蓄滿具殺傷力的勁氣,侵及經脈,外傷內傷加上大量失血,若非他兩人內功別走蹊徑,早趴在地上不能起來。
  在這危機四伏的城市中,打後的日子絕不好過。
  徐子陵道:「敵人必派有人觀察我們當前的情況,若露出底細,後果不堪設想。」
  寇仲哈哈一笑,故意提高聲有道:「今趟算是陰溝裡翻船,幸好只是皮肉受苦,我們定要討回公道。」
  徐子陵在一間成衣店外停步,一個街口外就是傅君嬙下腳的外賓館,然笑道:「換過新衣,我們就去尋他們晦氣。」
  寇仲領頭步進成衣店去,心知肚明若深末恆等倘敢於此刻來襲,會發覺他們均是不堪一擊。
第四章 虛虛實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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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離開成衣店,換上新衣,除臉色較平常稍為蒼白點,表面實看不出他們身負重創。
  成衣店的老闆及伙伙們曉得剛才街上發生的事,一方面佩服他們拚死維護小孩的義行,另一方面更因他們是對抗頡利大軍的英雄,所以非常熱情,不但分文不收的供應合身衣服,更讓他們用後院的溫泉井水洗滌血跡。
  寇仲因羊皮外袍是楚楚親自用她的玉手縫製,故雖沾血破損,仍不肯捨棄,取回滅日弓和井中月,將外袍交由成衣店修補清潔。
  天空仍是灰檬檬的,就像兩人此刻的心情。
  寇仲歎道:「離開山海關時,還抱著遊山玩水的心情到大草原來,以為可以輕輕鬆鬆過段日子,豈知有老跋差點掉命在前,我們更有今日的險況,事前那能想及。」
  徐子陵左臂報廢,如與人動手,只得右手可用,但卻會牽動脅下的傷口,只兩條腿仍由他差使,聞言失笑道:「你看這條毒計會否又是香玉山在暗中籌劃的?」
  兩人此時橫過車馬道,來到外賓館門外,寇仲聽罷立定,沉吟道:「你這猜測大有可能,只有那天殺的小子才如此明白我們的稟性,想到利用小孩子纏身這辣招。深未桓一向是頡利的走狗,趙德言則對我們恨之入骨,他們易容改裝後來狙擊我們,正是不想突利曉得是他們幹的。他奶奶的,此仇不報非君子。」
  徐子陵壓低聲音道:「假若韓朝安待會來試探我們的傷勢,例如美其名曰較量試招,我們該怎麼辦?」
  寇仲下意識地按按胸膛陣陣牽痛的傷口,狠狠道:「我們可否直斥剛才的事乃他所為,那時他只能砌詞狡辯,再拿我們沒法。」
  徐子陵搖頭道:「這不失為一個辦法,卻絕不明智。首先以我們的作風,定會跟他翻臉動手,變成自取其屏,其次更重要的是讓韓朝安曉得我們知道他和深未桓夫婦狼狽為奸,以後更有所提防。」
  寇仲頭痛道:「不知是否信心受到挫折,我的腦袋空白一片,想不出任何辦法來,你有什麼好主意?」
  徐子陵微笑道:「來個實者虛之,虛者實之如何?說到將說話弄得失實誇大,小弟自愧弗如,當然由你老哥出馬。」
  寇仲聞絃歌知雅意,哈哈一笑,扯著徐子陵進外賓館去。
  傅君嬙在外賓館的上廳會見兩人,金正宗和韓朝安兩人陪伴左右。
  宋師道是安排這「和談」的中間人,見他們遲到近一刻,皺眉輕責。
  兩人目光先後掃過正得不耐煩的傅君嬙,氣度沉凝的金正宗,瀟灑自如的韓朝安,三人神態各異。
  傅君嬙鼓起香腮,一副悻悻然不能釋的樣兒,卻不知是在怪他們遲到還是因為宇文化及的舊恨。
  金正宗表面不露任何內心的感受,可是他們仍感到他深藏的敵意。
  反是剛對他們進行刺殺的韓朝安態度熱誠,使人感到他是欲蓋彌彰,貓哭鼠假慈悲,就這麼看去,還分不清楚傅君嬙和金正宗是否曉得或同意韓朝安對他們剛才的作為。
  韓朝安顯然不曉礙兩人看破他是突施刺殺的罪魁禍首。
  寇仲苦笑道:「諸位請恕我們遲來之罪。剛才在朱雀大街遇伏,我們同被重創,差點來不成。」
  宋師道大吃一道:「你們受了傷?」目光灼灼的在他們身上巡視。
  傅君嬙冷笑道:「誰那麼本事能令你們受傷,傷在那裡呢?就這麼看卻看不出來。」
  徐子陵特別留意金正宗的反應,見他露出錯愕的神色,似乎對刺殺的事並不知情,若他沒有在此事上同流合污,傅君嬙理該沒有牽涉其中。
  寇仲一掃身上新簇簇的衣服,笑道:「我們本來滿身血污的見不得人,全賴這身新衣遮醜。哈!可以坐下嗎?現在我兩腿發軟的,誰都可輕易收拾我們。」
  韓胡安雙日閃過驚疑不定的神色,顯然兩人「示弱惑敵」的策略奏效。
  宋師道忙道:「坐下再說。」
  眾人分賓主次序坐到設在廳心的大圓桌,傅君嬙在金正宗和韓朝安左右仲持下坐在面向大門的一邊,兩人背門坐一邊,和事老的宋師道居中而坐,形勢清楚分明。
  徐子陵見韓朝安不住留神打自已,心中好笑。曉得對方因自己中了木玲的毒劍,理該劇毒攻心而亡,偏偏他的長生氣不懼任何劇毒,故像個沒事人似的,更令韓朝安懷疑他們的「重傷」是裝出來的,以引深末桓等再來對付他們,其實是個陷阱。
  此正實則虛之,虛則實之的上上之計。
  金正宗沉聲道:「究竟是誰幹的。少帥可否說得詳細點?」
  傅君嬙嘟長嘴兒,帶點不屑他們裝神弄鬼的意味道:「你們真有本領,身受重傷還可談笑自如。」
  寇仲先壓低聲音,神秘兮兮的向傅君嬙道:「小師侄的心臟給刺了,裡面仍在流血,哈!幸好我的長生氣有起死回生之力,才勉強到這裡來,讓嬙姨見我可能是最後的一面。談笑自如則是不得不裝作樣,以免給刺客看破我們傷得這麼嚴重再來檢便宜。至於小陵的傷勢,由他自己報上吧。」
  徐子陵為之氣結,寇仲的誇大實在過份。
  傅君嬙大嗔道:「胡言亂語,誰是你的嬙姨?」
  心知肚明那一劍沒能命中寇仲心臟的韓朝安終忍不住,眉頭大皺道:「少帥請恕在下多言,直到此刻,我們和兩位仍是敵非友,少帥這麼坦白,不怕我們乘兩位之危嗎?」
  寇仲愕然向宋師道道:「宋二哥不是說嬙姨肯原諒我們嗎?大家既是自己人,更是同門一家親,我們怎可隱瞞真相?」
  傅君嬙見他始終不肯放棄「師侄」的身份,生氣道:「再說一句這種無聊話,我以後不和你們交談哩!」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個眼色,均心中暗喜,因從傅君嬙口氣聽出雙方問的嫌隙確有轉圜餘地。
  宋師道責道:「小仲不要惹怒君嬙,我已將你們放過宇文化及讓他自行了斷的為難處清楚解說。」
  金正宗不悅的道:「少帥仍未答在下先前的問題,當今龍泉城內,誰有能力伏擊重創兩位。」
  寇仲歎道:「他們不是夠本領,而是夠卑鄙。」
  當下把遇伏情況加油添醋,眉飛色舞的詳說出來,少不了把傷勢挎大至他們早該死去多時,命赴黃泉的地步。
  聽者中以韓朝安的眉頭皺得最厲害。
  說罷寇仲壓得聲音低無可低的道:「這批刺客最有可能是大明尊教的人,因為其中一個刺傷小陵的是個易容改裝扮作男人的女子。」
  徐子陵補充道:「也有可能是深未桓的妻子木玲。」
  眾人沉默下去,傅君嬙和金正宗都沒有特別的反應,宋師道則虎軀輕震,模糊地掌握到兩人的策略,因他曉得韓朝安與深未桓夫婦的關係。
  兩人心中奇怪。
  徐子陵故意提出木玲,是在測探傅君嬙和金正宗的反應。若他們與刺殺的事無關,除非他們根本不知道韓朝安跟深末夫婦同流合污,否則想都該有點異常的反應,例如朝他瞧去諸如此類,應是自然不過的行為。
  寇仲正容道:「這都是題外話,我們今趟前來,是想聽嬙姨有什麼吩咐。」
  眾人目光集中到傅君嬙俏臉,這個高麗美女雙目亮起來,盯著寇仲道:「若不想我追究你們,你們要答應我三個條件。」
  寇仲恭敬的道:「嬙姨賜示,只要我們辦得到,絕不會令嬙姨失望。」
  他這番話發自真心,因傅君綽的關係,他們最不願與傅采林為敵。
  傅君嬙目光掃過徐子陵,然後回到寇仲處,沉聲道:「第一個條件,就是你們以後再不能自稱是我們奕劍門的弟子,我更不是你的師姨。」
  寇仲無奈地苦笑道:「師姨你不用請示師公就逐我們出門牆嗎?唉,好吧!以後我再不敢喚你作嬙小師姨,只喚嬙姨箅了。」
  傅君嬙嗔怒道:「仍要耍賴皮?」
  金正宗為之莞爾,同韓朝安搖頭失笑。
  宋師道打圓場道:「少帥正經點好嗎?江湖有調不拘俗禮,長幼忘年也可以兄弟相交往,以後喚句傅姑娘這問題就可迎刃而解。」
  他不愧世家大族出身,說話兩面討好,使人聽得舒服。
  寇仲從善如流地哈哈笑道:「下一個條件請傅姑娘賜示。」
  傅君嬙臉容稍霽,道:「第二個條件是若寇仲你異日一統中原,絕不能對高麗用兵。」
  寇仲欣然道:「這個即使姑娘沒有吩咐,小弟亦不會對娘的祖國動祖,事實我根本不是個愛動干戈的人。哈,嬙…噢…姑娘看我的長相像有皇帝的運道嗎?是否太抬舉我呢?」
  金正宗歎道:「少帥可知你自已已成在大草原最具影響力的漢人,看好你的大有人在,頡利現在最顧忌的人再不是李世民,而是少帥你。」
  寇仲和徐子陵恍然大悟,之所以有今次和談,宋師道的於中斡旋,只是促成的一個因素,更重要的是寇仲的聲望和勢力正不住膨脹。
  寇仲不但以鐵般的事實諸明他是無敵的高手,更是助突利擊敗金狼軍運籌帷幄的軍師,現在寇仲在中土有名懾中外的「天刀」宋缺為靠山,大草原則有突利、菩薩和古納台兄弟作盟友,誰再敢輕視他。
  所以高麗人不願與他為敵,至少不敢與他有衝突,韓朝安亦只能在易容改裝的情況下刺殺他,更很有可能把傅君嬙和金正宗都蒙在鼓裡。
  宋師道喜道:「兩個問題均已解決,君嬙請說出第三個條件。」
  傅君嬙淡淡道:「第三個條件更簡單,我知五採石仍在你們手上,只要將五採石交出來,你們偷學九玄大法和奕劍術的事我可代師尊答應一筆勾銷,以後誰都不欠誰。」
  寇仲和徐子陵同時心中叫苦,臉臉相覷,無言以應,誰想得到她第三個條件會是與她沒有直接關係的五採石?
  宋師道訝道:「究竟有什麼問題,為何你兩個臉有難色?」
  徐子陵頹然道:「若五採石仍在我們手上,我們會立即交給嬙姑娘,只恨今早美艷夫人來找過我,要我將五採石還她,現在五採石已經回到她手上去。」
  傅君嬙三人同時露出震驚神色,似乎五採石回到美艷夫人手上,乃最壞的情況。
  宋師道插入道:「竟會這麼巧的?」
  轉向傅君嬙勸道:「我明白他們的為人,既然五採石歸還美艷大人,君嬙可否略去這條件。」
  傅君嬙搖頭道:「這是三個條件中最重要的,何況他們一向謊話連篇,我怎知他們不是騙我?」
  韓朝安道:「解鈐還須系鈐人,兩位只須向美艷要回五採石,可完成全都三個條件,以後大家即可和平共處。」
  這番話若由金正宗說出來,寇仲會覺得易接受點,可是換過出自韓朝安這以卑鄙手段務要置他們於死地,口是心非者之口,寇仲只聽得心中火發。
  冷然道:「韓兄以為美艷是我們的什麼人,說要回五採石就可要回來?」
  傅君嬙聞言玉容立即沉下去。
  宋師道聽到雙方間的火藥味,做好做歹的道:「這五採石對君嬙有什麼用處?是否非要回來不可呢?得到後是否送給拜紫亭,若是如此,何不讓拜紫亭自己去處理。」
  金正宗歎道:「我們正是不想五採石落到拜紫手手上。」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恍然,高麗支持拜紫亭立國以作為他們和突厥、契丹兩族間的緩衝,卻不願見到拜紫亭統一,變成威脅高麗的強鄰。
  事情錯綜複雜的程度,想想也會教人頭痛,寇仲乘機問道:「美艷和拜紫亭無親無故,該不會白白將五採石送給拜紫亭吧?」
  傅君嬙冷哼道:「你們曉得什麼呢?美艷一向和伏難陀關係密切,所以在花林才有托你們二個傻瓜送五採石給拜紫亭之舉。現在見你們遲遲不肯將五採石交出來,所以出面向你們討回五採石。氣死人啦!」
  寇仲和徐子陵給罵得你眼望我眼,同時心中震動,因為烈瑕似乎在美艷與伏難陀的關係上沒有說謊。
  宋師道道:「他們只是不明真相下致有無心之失,君嬙可否不把此事弄得過份認真?」
  傅君嬙氣憤難平的道:「他們辦不到就是辦不到。看在宋公子份上,我可竟容他們幾天,只要他們能於立國大典前把五採石送到我手上,我答應過的絕不反口。」
  寇仲苦笑道:「傅姑娘可知我們正身負重傷,別人不來找我們麻煩,我們額手稱慶,那還有本事去找人家的麻煩。」
  傅君嬙大嗔道:「還要瘋言亂語?信你們受傷的就是呆子,你們好自為之,條件我是絕不會更改的。」
  說罷氣鼓鼓的拂袖走了。
  剩下五個男人你眼望我眼。
  宋師道無奈攤手,表示盡了人事。
  寇仲和徐子陵是有苦自已知,想不到這招對付韓朝安的實則虛之會有這樣的反效果,會與傅君嬙誤會加深。
  徐子陵見金正宗泛起無奈的神色,似在同情他們,又似惋惜他們與傅君嬙關係破裂惡化,生出希望,道:「兩位可否幫我們勸勸嬙姑娘。讓她明白縱使拜紫亭得到五石,亦難以統一,因為突利絕不容這情況出現。」
  金正宗歎道:「這是另一個我們不希望出現的情況。拜紫亭人雖精明,但對伏難陀卻是盲目的崇信,事情起因在伏難陀以天竺神算佔得他為統一大草原的真主,其中最重要的徵兆就是已失去久矣的五採石會重回他手上。假如此事真的發生,後果實不堪想像。」
  寇仲和徐子陵至此才明白五採石的關鍵性。如若五採石落人拜紫亭手上,拜紫亭那還不以為自已是老天爺揀選的真主,因而不自量力的大興干戈,對自顧不暇的高麗當然有害無利。
  韓朝安起立道:「君嬙本以為可因取得五採石立下大功,豈知兩位竟把五採石交回美艷,失望之情可想而知。」
  寇仲歎一口氣道:「好吧!讓我們想想有什麼辦法?」
第五章 龍泉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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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師道送兩人到門外,低聲問道:「你們的傷勢是否如你們所說般嚴重?」
  寇仲苦笑道:「我只是誇大少許,邊走邊說如何?」
  宋師道與兩人轉入朱雀大街,朝南門方向舉步,訝道:「為何這麼坦白說出來?還要加油添醋。」
  寇仲歎道:「這就是『空城計』,當別人以為我們故意誇張事實我們便能僥倖成功。」
  宋師道問道:「誰幹的?」
  徐子陵答道:「是韓朝安夥同深末桓夫婦干的,若非曉得我們與嬙姨之約,那能安排得這麼妥貼。」
  宋師道雙目殺意大盛,精芒電閃,沉聲道:「韓朝安這狗娘養的竟敢完全不把我放在眼內,你們看君嬙是否同意?」
  寇仲沉吟道:「到現在我們仍不明白韓朝安為何這樣做?更不清楚嬙姨是否同意或參與。」
  徐子陵分析道:「韓朝安肯向深末桓提供一個安身之所,可說盡了對他們夫婦的道義,再無必要助他們來行刺我們,其中定有些我們不明白的道理。」
  宋師道冷哼道:「管他們那門子的道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們打算如何?」
  寇仲道:「目前當務之急是要迅速復原,否則在龍泉勢將寸步難行。二哥可否助我們暗中摸清楚韓朝安那狗娘養的虛實,最好能弄清楚嬙姨是否與他同流合污。我們傷癒的一刻,韓朝安和深末桓將大難臨頭。」
  宋師道歎道:「我怎可以離開你們,你們療傷時也需人護法。」
  寇仲哈哈一笑,探手搭著他肩頭,笑道:「我們的療傷法與別不同,在鬧市亦可進行,二哥陪我們多走兩步後必須回去,否則我們的『空城計』就不靈光。小陵,療傷開始。」
  徐子陵挽上宋師道的左臂,感覺到寇仲把其氣送進宋師道的經脈內,忙收兩人結合後澎湃的真氣緩緩引進,在奇經百脈、二脈七輪分別運轉一周,再以宋師道作橋樑輸回寇仲體內,療治他嚴重受創的經脈。
  宋師道乃天資卓越的人,兼之得宋缺真傳,瞬那間掌握到其中的精微奧妙,大訝道:「你們的療功法確是前所未聞。唉,你們怎能辦到的?原來竟是傷得這麼重,但表面可看不出來,只是臉色差些。」
  其氣在二人體內來而復往,循環不休。借助得宋師道精純深厚的貫氣,當然比兩個重傷的人自行療傷優勝百倍。
  隨著人流,三人談笑自若的邁開步子暢遊車水馬龍的熱鬧長街。
  兩人回到四合院,術文氣急敗壞的截著他們道:「別勒爺剛送來緊急消息,說他們無法尋到那運弓矢到龍泉來的船隊。若在黃昏前仍沒有收穫,只好放棄回來。」
  寇仲苦笑道:「所以說禍不單行,我們今晚對著拜紫亭時將處於完全捱揍的下風,還要繼續『裝傷』,好令他那美女衛士不好意思尋我們動手過招,否則我們會當場出醜。」
  術文道:「事情說不定會轉機。」
  徐子陵搖頭道:「我們定在某些地方犯錯。所以他兄弟找不到那批弓矢。良機一去不返,我們在此事上只好認輸。」
  寇仲皺眉道:「我們手上的籌碼現在買少見少,若要馬吉給我們贖回羊皮,我們的面子該放在那裡。」
  術文聽得一臉茫然,兼之另有要事,告退離開。
  兩人來到溫泉池坐下,寇仲遷解衣服,還笑道:「窮可風流,餓可快活。聽說溫泉均有活肩生肌的神奇療效,不若我們浸他娘一會的溫泉,先拋開一切煩惱。」
  徐子陵駭然瞧著他胸口的劍傷,道:「你這小子原來傷得這麼厲害,虧你還不住打哈哈。」
  寇仲把外衣隨手揮開,落往院內草地上,苦著臉道:「每個哈哈都是有代價的,那是蝕骨攢心的痛楚。但不死撐行嗎?哈!哎唷!」
  片刻後兩人浸在溫熱的池水裡,只露出人頭。
  熱氣騰升,寇仲運氣行功,道:「假若玉成是另一個陷阱,我們必死無疑。我不是害怕,不過尚未讓韓朝安和深末桓安息就一命嗚呼,教人死難瞑目,你怎麼說?」
  徐子陵苦笑道:「我最擔心的並非這件事,而是怕今晚沒法玉成祝玉妍與石之軒同歸於盡的美事,我幾敢確定在明天日出前,我們仍難和人動手,否則會傷上加傷。」
  寇仲道:「在浸進池水之前,我也像你那麼悲觀,但現在的感覺卻是另一回事,每寸肌膚都像貫滿生機,似為生命的成長和變化歡呼喝。哈!這叫關心則亂,因為你怕我們的仙子要獨力去冒險。兄弟,拋開你的雜念吧,那才能發揮換日大法的奇效。」
  徐子陵愕然道:「你倒瞧得通透,哈,說得好!不過這可能證明你沒我傷得那麼厲害。」
  寇仲點頭道:「襲擊你的是敵人的主力,所以你傷得比我厲害才合道理。我的娘,今晚將會是我們出道以來最難應付的一夜。」
  徐子陵沉吟道:「馬吉能否贖那八萬張羊皮回來,尚是未知之數,但平遙商人那批我們曾拍胸口保證給他們取回來的貨則肯定泡湯,唉,怎會找不到那批弓矢的?難道昨晚馬吉曉得我們在旁偷聽,故意胡亂說個地方?」
  他們原本的大計是取得那批弓矢後,既可與拜紫亭講條件,更可威脅馬吉供出狼盜的秘密,因為若弓矢落到拜紫亭手上,頡利將不會放過馬吉,不怕馬吉不乖乖的聽話。
  寇仲搖頭道:「馬吉怎能曉得我們在旁偷聽?唯一的可能性是他向趙德士再說謊。」
  徐子陵輕輕撥動溫泉池內的水,增強熱度,皺眉道:「馬吉豈敢向頡利說能被揭破的謊話,我看事情另一個可能性是被人捷足先登,把弓矢劫走。」
  寇仲一震道:「你的猜測不無道理,誰人那麼本事?」
  徐子陵分析道:「能劫去弓矢者,必須具備三個條件。首先是曉得有這麼一批貨在運來龍泉途上,其次是線眼廣佈,在龍泉四周有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最後則是要有能力辦到這仲事。」
  寇仲叮出一口氣道:「拜紫亭!」
  徐子陵閉上虎目,連功吸取泉水的熱氣,激發三脈七輪生命的神秘力量,緩緩道:「這不是拜紫亭一向的作風嗎?假若狼盜真是他的人,那下手的會是狼盜。」
  寇仲抓頭道:「狼盜怎敢動馬言的東西?」
  徐子陵道:「狼盜是沒有特定的樣子,他們甚至可扮作古納台兄弟,嫁禍給我們。咦,有人來哩!」
  敲門聲響。術文從東廂急步走出,前往應門。兩人定睛瞧著,均猜不到誰人登門造訪。
  門開,只見術文身體一震,退後三步,又避往一側,恭敬施禮道:「小人拜見大王。」
  兩人心中劇震,臉臉相覷,竟是拜紫亭龍駕光臨。
  十多人大步進入院內,領頭者寬額大耳,懸著兩個大耳垂,獅子鼻,中等身材,儀態優雅得像中土高門大族的世家子弟,謙和中隱含高人一等的傲氣,並擁有一對使人望而生畏精明而眸神深逢的眼睛,肩色玄董,滿臉堆舊固不動的微笑:年紀看上去只在三十許間,只有氣勢亦給人有點霸道的感覺。最使人難忘的是他的裝束打扮,頭頂有垂旒的皂冕,身穿的龍袍用萁絲黑緞縫製而成,繡滿雲龍紋,就像統一戰國的秦始皇嬴政從陵萇復活走出來,回到人間。
  陪他來是十多名龍泉武士,其中包括美女衛長宗湘花。
  拜紫亭利目一掃,看到寇仲和徐子陵浸泡在院心的溫泉池內,打出手勢,著其他人於原處候他,大步朝溫池走去,呵呵笑道:「少帥和徐兄請恕本王保護不周之罪,竟容宵小奸邪在鬧市中以卑劣手段對兩位無禮,還誤信謠言以為兩位傷重垂危,幸好現在親眼看到兩位洛樂融融,壓在心頭的大石始能放下來。」
  寇仲點頭施禮微笑道:「該是大王怪我們未能恭迎,無禮失敬才對。」
  接著壓低聲音道:「大王可否幫我們一個忙,勿要把此中情況宣揚出去,最後還捏造一下我們的傷勢,說得愈嚴重愈好,希望可引得兇徒再來襲擊我們。」
  拜紫亭負手傲立池旁,微笑道:「少帥胸口那一劍只要右移半寸,拜紫亭可能沒有機緣像刻下般得睹少帥笑談虛者實之實者虛之之道時的神態風。」
  寇仲漫不經意的搓揉傷口,苦笑道:「坦白說,這一劍確差點要我的命,現在仍令我痛楚難熬,但亦激起我的鬥志。受傷有受傷的打法,更可以是修行中最精采的片段,日後將會回味無窮。」
  徐子陵心中讚歎,寇仲愈來愈有高手的風範,拜紫亭更是個不能輕視的敵手。兩人剛碰面即唇槍舌劍,你來我往,內中的凶險比真刀實槍的生死搏擊有過之無不及,若給拜紫亭看破他和寇仲的虛實,他們極可能見不到明天升離大草原的朝日。
  拜紫卓拍手道:「說得好,在草原上,受傷的狼是最凶險的。」
  接著沉下臉去,冷哼道:「究竟是誰幹的?究竟是何方神聖敢到我拜紫亭的地方來撒野?」
  當他說這番話時,神態睥睨,自有一股君臨天下的氣勢,其娼體似可畏往虛空,與天比高。
  寇仲雙目精芒劇盛,淡淡道:「此等小事,怎需勞煩大王,這批匪類若能夠活過今晚,我寇仲兩個字以後任人倒轉來為。」
  說著望向拜紫亭,剛好拜紫亭也正朝他望來,給寇仲把他眼神捕個正著,毫釐不差。
  拜紫亭龍軀微顫,一點不誤的迎上寇仲電射而來的目光,點頭道:「少帥的身體雖受傷,信心卻是絲毫無損,以前無論什麼人在我面前說得兩位如何了得,人間少有,我只會覺得誇大其實,現在才知天下間真有如兩位般的人物。拜紫亭令晚為兩位特設的洗塵宴,兩位不會因忙於殺人而缺席吧?」
  徐子陵心中翻起千重巨浪,暗為寇仲的招數歡呼喝采,只有完全拋開生死之念,才可純以情神氣勢令拜紫亭處處受制,落在下風。兩人打開始便較量高下,互尋對方的破綻空隙,表面雙方雖是客氣有禮,事實上笑裡藏刀,毫不相讓。
  拜紫亭一直步步進逼,待到寇仲以精確至分毫不差的時間速度捕捉到他下射的眼神,始令拜紫亭落在下風。那等若瞧破拜紫亭的招數,掌握到他遁去的一。
  不過拜紫亭亦非省油燈,把話題轉到今晚的宴會,以守為攻,看寇仲的反應。
  徐子陵插入道:「我們怎可有負大王的雅意,今晚必準時赴會。」
  拜紫亭日光移到他身上,後退平步施禮道:「如此拜紫亭再不打擾兩位清興,今晚恭候兩位大駕。」
  寇仲露出疲憊的神色,瞧著拜紫亭離開後關上的大門,頹然道:「他若再多片刻,我肯定支持不下去,他的氣勢一直緊鎖著我,說不定二話不合就下手將我們幹掉,幸好他始終摸不透我的虛實。真奇怪,為何他半句不提五採石,是否因曉得美艷那動人的娘子早把五採石要回去?」
  徐子陵伸出右手,與寇仲左手相握,兩人同源而異的真氣立即水乳交融地在體內經脈往還流通,思索道:「我始終感到美艷不像是烈瑕所說的那種人,所以不要對她這麼快下決定。」
  接著歎道:「我明白你剛才是不得不裝模作樣,可是把話說得那麼滿,不怕以後難以交待嗎?」
  寇仲雙日閃閃生輝,回復精神,道:「我並非故意誇張,而是心內真的有那想法。正如我所說的受傷有受傷的戰略和打法,假若我們能在這樣的劣勢下反擊成功,宰掉深末桓,那種成功的感覺是多麼動人。」
  徐子陵皺眉道:「事實上你只比我好一丁點兒,如若全力出手,正痊癒的傷口必迸裂開來,單是流血足令我們消受不起,何況我們再沒有多少血可流。」
  寇仲道:「所以我才說受傷有受傷的打法。要知道如果我們淪為被動,在這人家的地方我們這兩條外來龍是逃無可逃,避無可避,虛則虛之的策略只能支持一陣子,當敵人發現我們龜縮不出,只要略作試探,我們勢將原形畢露。所以大頭鬼定要撐到底,當足自己沒有受傷似的,才能置諸於死地而後生。」
  又壓低聲音道:「說不定當祝玉妍曉得我們眼下那麼易吃,又再無利用價值。她會順手除去我們這兩個陰癸派的心腹之患,橫豎沒有用,留下來斡什麼?」
  徐子陵點頭道:「你的話很有道理,聽你的口氣,似乎已想到受傷的打法,何不說來聽聽。」
  寇仲道:「經過一輪療傷,我們受創的經脈接近痊癒,問題只在身體的外傷和嚴重失血的後遺症。所以只要我們的外傷不再加重或再流血,施展借力打力的本領,並非沒有應敵的把握。」
  徐子陵道:「你倒說得輕鬆,事實上任何劇烈的動作,我們亦消受不起。」
  寇仲道:「這叫窮則變,變則通,一個人不行,兩個人加起來就是另一回事。」
  徐子陵道:「說清楚點。」
  寇仲湊到他耳旁道:「靈感來自溫泉池,適才我運功抗衡拜紫亭時,泉水的灼熱使我因運功而惹發的痛楚大為舒緩,更使我的身體保持活力,氣血暢行,令拜紫亭窺不破我的虛實。你的長生氣灼熱比得上溫泉池水,對我的助力更遠勝百倍,只要在激戰時你以長生氣對我作出支援,由我這傷得較輕的人動手,肯定可使人大吃一驚。」
  徐子陵一震道:「這確是受傷後的高明打法,唯一的問題是在群戰的情況下,我自顧不暇,恐無餘力對你作出支援。」
  寇仲道:「所以必須配合上主動出擊的戰略,使敵人無法形成群攻的形勢。哈,想想看,若深末桓給我們宰掉,誰還敢認為我們傷重不能動手。否則石之軒會是第一個不放過我們的人,他盡可失收拾我們兩個小子,再從容對付祝玉妍。」
  徐子陵訝道:「原來你真的要去殺深末桓。」
  寇仲鬆開握著他的手,爬上池邊,笑道:「我少帥寇仲何時說過的話不算數,你這小子因心念師妃暄念到神智不清,快醒過來動腦筋,看如何能幹掉深末桓那小子,這是保命的唯一方法。來吧,見玉成的時候到了。」
第六章 亦敵亦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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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跨出院門,來到街上。
  大雨後的天空灰濛濛的,街道濕滑,低處尚有未去的積水,顯然這模仿長安的城市,在去水這項工程上仍未滿師。
  徐子陵生出感應,臉上擺出個輕鬆的笑容。其實他身上大小傷口均隱隱作痛,並不好受,低聲道:「有人在監視我們。其中一個是坐在對街討錢的流浪乞丐,瞥我們一眼後立即垂下頭去。另外還有兩伙人,一夥就在斜對麵食店靠門左方第一張桌子,一夥藏在這邊左方那輛泊在行人道旁的馬車內,不清楚有多少人。」
  寇仲訝道:「你愈來愈厲害哩!我只捕捉到店內那三個傢伙的監視,這是送上門來的便宜,我們先拿那討錢的開刀,來個殺雞儆猴的下馬威,否則恐怕沒命去見玉成。」
  徐子陵探手搭上寇仲寬肩,隨他橫過車馬道,往那戴著帽子把頭垂得有那麼低就那麼低,衣衫襤褸的流浪漢子走過去。
  寇仲微笑道:「怎找個方法將深末桓引出來,再以滅日弓一箭奪其狗命,他的飛雲弓就是你的。」
  徐子陵哂道:「他的飛雲弓染滿無辜者的鮮血,乃不祥之物。還是讓箭大帥拿它在亡妻墓前焚燒拜祭好哩!」
  兩人來到坐地的流浪漢前,寇仲掏出一枚在龍泉流通的仿隋朝通寶銅元,拋往空中,銅元陀螺般旋轉,再落到流浪漢身前地面,就在他的討錢瓦之旁,仍轉動好半晌才停下,發出輕微清越與地面的碰觸聲。
  流浪漢怕被看破偽裝,不敢抬頭,探手去拿銅元,沙啞著聲音以漢語道:「多謝兩位人爺!」
  他的指尖剛觸及銅元,寇仲的腳似快似緩的伸出,往他的手背踏去。
  徐子陵搭在他肩頭的手送出真氣,牛刀小試的助他照胸口嚴重的創傷。否則如此妄動氣勁,傷口不重新迸裂才怪。
  流浪漢心想縮手,卻發覺寇仲真氣下壓,本是靈活自如的手掌有若被千斤巨石壓著,竟動彈不得。
  魂飛魄散下,手掌給寇仲踩個結實。
  他另一手自然往寇仲的腳脛削去,寇仲真氣攻至,沿腳脈攻侵其身,使那削至半途的手頹然軟垂。
  那人抬起頭來,雙目射出既凶毒又驚惶的神色,運勁猛抻,豈知不掙猶可,這掙扎立惹來一陣錐心裂肺的痛楚,令他額角冷汗直冒,手骨欲折。
  寇仲不但對他的痛楚無動於衷,還似完全不曉得自己的腳正踩著人家的手般,若無其事的朝著他肩頭的徐子陵笑道:「人家說十指痛連心,若把手掌毀去,豈非一次過徹底解決這痛連心的問題?頂多是五指痛連心而非十指那麼慘。」
  徐子陵有點不忍的朝那人道:「我們問你幾句話,倘乖乖的老實答了,我們立刻放人,保證你手腳齊全。」
  兩人自小混混開始拍檔多時,深懂心戰之術,一唱一和,層層下壓的去摧毀對方抵抗的意志。
  寇仲像此時才看到那人般,定神瞧他道:「昆直荒在那裡?有機會定要和他坐下來喝水響米酒,暢談近況。」
  那人渾身一震,顯是因寇仲看出真相而大感驚駭。
  只有徐子陵知道寇仲最多只有五成制敵把握,但這小子就若他的井中月般,最愛出奇制勝,大膽博他娘的一下,說得似十成十的樣子。
  首先他們從他不純正的口音聽出他是契丹人。其次,契丹諸族無不畏懼突利,只有阿保甲這契丹大酋,敢不賣突利的賬,於花林外聯同深末桓和鐵弗由伏擊他們。昆直荒是阿保甲手下負責辦此事的將領,此人由他派來打探他們,該是順理成章的事。
  寇仲把踏著那契丹人的腳完全放鬆,那人的手回復自由,卻不敢抽回去,恐懼神色從他雙眼直噴出來,顯示他防衛的堤防幾近崩潰。
  寇仲微笑道:「是漢子的就答是或不是,只要說出直話,請代我向昆直荒問好。」
  那人更不敢把從寇仲腳底下的手完璧歸趙,頹然點頭道:「是!」
  寇仲移開大腳,拍拍那人的肩頭笑道:「早點說不是沒事嗎?」
  扯著徐子陵回到街上,朝坐在食店的那夥人走去,低笑道:「我感到有點似回到揚州那段令人難忘的歲月,本領不夠,只好靠偷蒙拐騙過活。」
  徐子陵笑道:「蒙拐騙與我無關,我只是個小扒子。」
  寇仲哂道:「自命清高怕已變成你的一個老毛病。我是老實人,只懂說老實話,勿要見怪。」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自命清高的老毛病?說到底就是指我不肯助你去爭霸天下。還說什麼兄弟!但人各有志,我不來怪你,是因為我懂得尊重別人的志向。」
  寇仲開笑道:「趁還有點時間,不若我們去聖光寺真仙,只有在真仙跟前,陵少你才會顯露你的真臉目。」
  兩人立定食店門外,朝內瞧去,佔據門旁第一桌的三名外族壯漢,為他們的來勢所懾,竟同時迴避他們的目光。
  徐子陵日光落在其中一人手背上的刺青,心中一動道:「崔望身體好嗎?」
  三漢同時輕震,雖微不可察,但怎瞞得過他兩人。暗叫可惜,因為若能暗中跟蹤,大有可能尋得崔望的巢穴,現在他們是心有餘力不足。
  其中一人答道:「徐爺誤會啦,我們是烈爺手下,那日在花林還隔遠見過兩位大爺。」
  兩人更無懷疑,只有在中土長期逗留者,漢語才可能說得這般道地,且帶上東北口音。
  另一回紇漢子道:「烈爺叫我們在這裡聽候他的吩咐。」
  寇仲微笑道:「少說廢話,三位兄台請!」
  三人你眼望我眼,接著如獲皇恩大赦般狼狽地溜掉。
  寇仲著徐子陵回到街上,那輛可疑的馬車早去遠,寇仲欣然道:「這可說是個意外收穫,你怎麼看?」
  徐子陵思索道:「崔望的手下,大有可能亦是烈瑕的手下?我們在兜兜轉轉後,總回到最初的起點處,許開山既是大明尊教的重要人物,更是狼盜的幕後策劃者。」
  寇仲興奮道:「只要證實烈瑕和狼盜有關,我們可公然找烈瑕祭旗。哈!這算否假公濟私,不過老寧曾說過凡事均以後果為重,總言之是為世除害就成。」
  徐子陵笑道:「無論中外,都要講理。一天你未找到確鑿的罪證,只是憑空猜想,仍難入烈瑕以罪。」
  兩人轉入橫街,切往前方的朱雀大街。
  寇仲低聲追:「還有沒有跟蹤的傻瓜?」
  徐子陵搖頭道:「沒有感應。」
  寇仲沉吟道:「我想到個殺深末桓的方法,不知是否可行?」
  徐子陵淡淡道:「小弟洗耳恭聽。」
  寇仲油然道:「但卻要兩個假設成立,我的殺奸大計才可施行。第一個假設是美艷夫人私下保留五石,並沒有交給伏難陀或拜紫亭。第二個假設是深末桓想把五石搶到手。只要兩個假設均屬事實,我們可以美艷為餌,把深未桓這大魚引出來,以滅日弓賜他一死。」
  徐子陵皺眉道:「美艷和我們非親非故,怎肯聽我們的擺佈?且我們根本不知她藏身何處。跟蹤管平不會有用,他絕不會直接去找她的。」
  尚差兩個巷口將未雀大街,人車明顯多起來,氣氛熱鬧。
  寇仲推徐子陵轉入橫巷去,站定,此時若有跟蹤者趕上來,肯定瞞不過他們,笑道:「其他事由我去花精神,你先說這兩個假設可否成立?」
  徐子陵搖頭道:「很難說,直的很難說。」
  寇仲微笑道:「有什麼好為難呢?找美艷問個明白不就成。假設五採石仍在她手上,那就代表她並非為拜紫亭或伏難陀討回五採石,而是為她自已。若實情如此,我有七、八成把握可以說服她作釣大魚的餌。」
  徐子陵道:「今晚尚有石之軒這令人頭痛的問題,我們已是應付不暇,更自身難保,你仍要分身去做這近乎不可能的事,算否好大喜功,又或不自量力。」
  寇仲否認道:「我只是積極進取,誰敢傷我的好兄弟徐子陵,我寇仲絕不會放過他。且正因深末桓等想不到我們在這種劣勢下仍會主動反撲,深合出奇制勝的要旨,你必須支持我。」
  徐子陵心中一陣感動,明白到他因自已傷得更嚴重而動真怒,不惜一切的進行反擊,點頭道:「好吧!我該怎樣支持你。」
  急劇的蹄聲從遠而近。一名騎士旋風般在巷外掠過,迅即勒馬回頭,奔進巷內,甩蹬下馬鬆一口氣道:「終找到兩位老兄。」
  赫然是與跋鋒寒齊名的突厥高手可達志。
  寇仲笑道:「你不是聞得我們身受重傷,故趕著來殺我們吧!」
  可達志然牽馬來到兩人身前,先向徐子陵打個招呼,上下打量兩人,訝道:「表面真看不出來,只是臉色蒼白點。不過拜紫亭說少帥胸口那一劍,差點要掉少帥的命。究竟是誰幹的?」
  寇仲壓低聲道:「是深未桓和韓朝安幹的好事,他奶奶的熊,這口氣我怎都嚥不了。」
  可達志點頭道:「我也有點從其行事的卑鄙無恥猜到是深未桓,少帥有什麼用得著小弟的地方,盡避吩咐,韓朝安這小子我早看他不順眼。」
  徐子陵訝道:「深末桓夫婦不是一直為你們大汗辦事,可兄不怕大汗不高興?」
  可達志冷哼道:「只看他既要爭奪五採石,又與韓朝安暗裡勾結,兩位該曉得他是什麼貨色。」接著微笑道:「不是早說好嗎?在龍泉我們是並肩作戰的夥伴。」
  寇仲和徐子陵對望一眼,均感意外,更有些敵友難分的奇怪感覺。
  寇仲待一夥三名市民走過後,目光投往巷口外人來人往的街道,沉聲道:「我們要殺死深末桓,可兄是否感興趣?」
  可達志欣然道:「不瞞兩位,小弟剛接到指示,著我不要讓深末桓活著回戈壁,你說我是否感興趣?」
  兩人心中同時一震,翻起驚濤駭浪。
  殺死深未桓,可能是突利和談的一個條件,也大有可能是頡利的意思,而事實上這更是一石二鳥的上上策略。
  深末桓夫婦可被利用的價值,隨著頡利和突利的修好,變得愈來愈低。
  狡免死,走狗烹,聲名狼藉的深末桓夫婦肯定會帶給頡利很大的負面影響,削弱他在大草原的威信。把他們處死,既可討好突利以示誠意,更可在各族間重建正面的威望。
  更厲害處是不讓逐漸接近成功的古納台兄弟獨得此殊榮。
  再深一層去看。頡利在奔狼原之敗後,即全面改變策略,揀的是近交遠攻之計,先團結大草原所有力量,然後組成聯軍,大舉南下侵犯中原,更可美其名是要收抬李世民,還可對突利說是助他的兄弟寇仲得天下。
  能因應時勢作出這種決斷,難怪頡利能成為大草原的霸主。
  這些念頭剎那間在兩人腦海閃過,既無奈又為難。
  寇仲暗歎一口氣,以殺深末桓的事勢在必行,只好暫時拋開一切,辦妥此事再說其他,點頭道:「好!可兄是一言九鼎的人,我信任你。」
  可達志肅容道:「可達志絕不會辜負少帥的信任,此事該如何進行?」
  寇仲道:「拜紫亭一方是否曉得我們和可兄現在的關係?」
  可達志微笑道:「這麼秘密和令人難以相信的事,小弟怎肯揭破。他剛才找我說話,故意使我知悉你們受到重劇,正是借刀殺人的陰謀。」
  寇仲心中暗罵,亦猜到拜紫亭對頡利突利兩叔侄言和一事,仍是蒙在鼓裡。
  緩緩問道:「他有否提到五採石。」
  可達志道:「那是他夢寐以求的妄想,怎會略過不提。對少帥適才沒有立刻將五採石送他,他顯得耿耿於壞,但說到底他還是不希望我幹掉你們後,把五採石私吞了。」
  寇仲和徐子陵均抹過一把冷汗,曉得早前在四合院時拜紫亭確有殺人奪石之心,只因看不破寇仲虛實,又對突利與他們的關係深存顧忌,才不敢輕舉妄動。
  徐子陵插入道:「伏難陀有什麼反應?」
  可達志搖頭道:「到龍泉後我從未見過他。」
  寇仲和徐子陵為之愕然。
  可達志壓低聲音道:「伏難陀行事一向詭秘莫測,他的天竺魔功據聞已臻登峰造極的化境,否則以拜紫亭的驁桀不馴,那肯尊他為師,對他言聽計從。這條借我之刀殺兩位的毒計,很可能就是他想出來的。」
  寇仲道:「可兄的情報非常管用,至少令我們曉得五採石仍未落在拜紫亭手上,我們殺深末桓的大計可依原定計劃進行。」
  可達志一呆道:「五採石不是在你們手上嗎?」
  寇仲解釋一遍,道:「美艷將是我們對付深末桓至乎烈瑕那可惡小子的一關鍵人物,烈瑕暫且讓他多苟延殘喘幾天,可兄能否先查清楚美艷在什麼地方落腳?我們辦妥一些事後約個時間地點再碰頭。」
  可達志昂然道:「這個包在我身上,事實上我對此女一直留心,故只是舉手之勞。」
  徐子陵忽然道:「可兄與杜興是否稔熟?」
  可達志愕然望向徐子陵,似要從他的神色看破他心內的想法,點頭道:「可以這麼說,唉!我有點不老實哩!我和他有很深的交情,未得意前他曾照拂過小弟,就是他把小弟舉薦給大汗的。哈!不知如何,我竟不想瞞騙你們,看來我是有些愛和你們相交,這是否叫識英雄重英雄。」
  寇仲苦笑道:「希望我們能永遠是好朋友,只不過大家都曉得只能在龍泉才有這種好日子。」
  可達志笑道:「將來誰也難逆料,明天的事明天想好啦。」
  轉向徐子陵道:「徐兄為何忽然問起杜興?」
  徐子陵道:「因為我們懷疑杜興的拜把兄弟許開山是大明尊教的重要人物,如能瞞著許開山約杜興出來大家開心見誠的談一趟,說不定對事情會有幫助。」
  可達志虎軀微顫,沉吟片晌後:「我試看待會能否找他一道來見兩位,不過兩位最好有些較實在的證據,否則很難說動杜興。」
  寇仲心中叫秒,徐子陵此著確是高明,道:「我們雖非憑空揣測,但卻沒有抓著許開山任何病腳。不過談談總對老杜有利無害,否則將來被許開山拖累,才不划算。」
  三人約好見面的時間地點,可達志上馬離開。
  寇仲向徐子陵苦笑道:「我們又一趟猜錯。深末桓並非頡利指示來行兇的。」
  徐子陵道:「深末桓一為私仇,次為韓朝安。他本身更為要統一室韋故要先剪除我們,再全力對付古納台兄弟。正因他有這野心,頡利再容不下他這頭走狗。」
  寇仲看看天色,道:「時間差不多哩,我們去見玉成吧!」
第七章 迷途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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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玉成坐在館內一角的桌子,臉色陰沉,到寇仲和徐子陵兩人分別在他左右坐下,雙目仍凝視蕩漾杯內的響水稻酒,依然是那麼英俊和輪廓分明,只稍嫌瘦削的臉容像沒有生命的石雕。
  兩人見他神態異常,均感不妥。
  寇仲愕然瞧他好半晌後,見他全無動靜,隨意點了酒菜後,湊近他道:「玉成!你有心事嗎?」
  因已過午膳的繁忙時刻,晚膳則尚有個把時辰,十七、八張桌子,只三桌坐有客人,包括他們在內。
  酒館一片午後懶洋洋的寧靜。
  段玉成舉酒一飲而盡,似為某事狠下決心般,將空杯倒轉覆在桌面上,沉聲道:「兩位幫主,我要脫離雙龍幫,這是玉成最後一趟稱你們為幫主。」
  兩人聽得臉臉相靦,無論他們事前如何猜測,仍想不到他開口就是決絕的話。
  寇仲雙目精芒大盛,淡淡道:「合則留,不合則去,假若你是自己決定,而不是受大明尊教的妖女蠱惑蒙蔽,一切悉從尊便。我不會有第二句話。」
  段玉成眼睛電芒驟現,迎上寇仲銳利的眼神,一點不讓的瞪著他,冷冷道:「我曾是你的手下,你要打要罵我絕無怨言,但卻不可侮辱她們,她們更不是妖女,而是在這混濁黑暗的世界掌握光明的人。他們都死了嗎?」
  寇仲苦笑道:「我也希望你說的是事實。你最後一句指的是志復他們嗎?他們都不在啦!唉!你可知是陷害死他們的。」
  段玉成緩緩道:「是你害死他們。」
  寇仲失聲道:「什麼?」
  徐子陵柔聲道:「我們怎樣害死他們呢?」
  段玉成一字一字的道:「若非你們和我們分開上路,他們就不用死。」
  兩人聽得你眼望我眼,乏言以應。他若要這樣去想,已到不可理喻的田地。不過段玉成的話確令兩人生出內疚,因為若非他們挑選他四人同行,包志復三人不會遇難。
  寇仲歎道:「但直接害死他們的不是貴教的上官龍嗎?」
  段玉成冷哼道:「他只是個叛徒,如非辛娜婭救我,又悉心為我治療,我今天恐怕再難坐在這和兩位說話。我話至此已盡,念在昔日傳藝之情,我只有一句話,就是你們立刻離開這裡。」
  倏地立起,頭也不回的匆匆決絕離去,剩下兩人呆坐一角。
  美酒上桌。
  寇仲舉杯大呷一口,苦笑道:「他奶奶的!我開始不敢再小覷大明尊教,玉成肯定不是傻瓜,在四人中資質稱冠。我的娘!你看他現在改變得多麼徹底,是我再也不認識的段玉成。」
  徐子陵低聲道:「老兄!你好像忘記傷不宜酒這金科玉律。」
  寇仲放下酒杯,把聲音壓至低無可低的湊近他道:「這口酒一半是喝給敵人看的,一半是為自己喝的。唉!玉成怎會變成這個樣子。你有留意他剛才看我們的眼神嗎?這小子的功力大有長進,我們想收拾他並不容易。」
  又皺眉沉吟道:「辛娜婭!這名字有點耳熟。」
  徐子陵搜尋腦袋內的記憶,道:「祝玉妍曾提起過這名字,她是五類魔中的毒水,與烈瑕同為大明尊教中得大尊親傅絕藝的超卓人物,武功不在善母莎芳之下。」
  寇仲一拍額頭道:「記起呷!唉!宗教可以是比刀槍劍戟更難擋的另一種侵略形式,不過玉成仍能保持一點靈明,至少沒有出賣占道他們先赴長安的秘密,剛才又勸我們立即離開。你有沒有辦法可使他回復正常,從這種邪教病痊癒過來。」
  徐子陵搖頭道:「無論宗教和愛情,均對寂寞空虛的心靈有無比的威力,令人盲目的失去分辨是非的理智,兩者加起來更足威力無儔。兄弟,我們並非神仙,對很多事均無能為力。」
  寇仲點頭道:「你說得對,玉成因為新婚妻子被隋兵姦殺,一直活在極大的傷痛中,現在就似在苦海浮沉掙扎多年後,忽然泅上個美麗的海島,其他事再不放在心上,唉,我很痛苦,好兄弟忽然成為敵人。」
  足音響起。
  一人昂然而入,竟是契丹大酋阿保甲手下得力戰將昆直荒,其身著足掩人耳日的龍泉人滲有干千風格的改良漢服。
  兩人心中大凜,只看昆直荒能這麼快到這裡尋他們,可知契丹人在這果頗有勢力,耳目眾多。
  昆直荒從容來到桌前,微笑以突厥話道:「我可以坐下嗎?」
  寇仲暗叫不好,又不得不硬著頭皮裝出笑容,道:「歡迎還來不及,夥計,取酒來。」
  昆直荒欣然坐下道:「還是泡一壺茶好點,兩位絕不宜酒。」
  寇仲和徐子陵更是心叫不妙,知他來意不善,且曉得他們傷勢非輕。他的消息大有可能來自深末桓,因為他們曾在花林外聯手伏擊兩人,到現在仍有聯繫毫不出奇。昆直荒既在這兒,與他們結下深仇的呼延金亦該離此不遠。
  不過他們尚未陷於無力反擊的下風,剛才他們在四合院外露了一手,把監視他們的三伙人嚇退。所以昆直荒雖從深未桓處證實他們確被重創負傷,仍摸不清楚他們目下痊癒的情況,故進來試采摸底。
  寇仲哈哈笑道:「你老哥真怪,我們若喝酒喝出禍來,不是正中你下懷嗎?」
  昆直荒微一錯愕,泛起笑容道:「我們和兩位素無嫌隙,只因五採石才起爭端,兩位若肯將五採石交出,人家以後就是朋友。」
  今次輪到兩人愕然,接著暗罵深末桓卑鄙,竟沒告訴昆直荒五採石給美艷夫人收回去,同時更感進退兩難,如實話實說,反會令昆直荒更深信他們因傷重不能動手,所以謊稱五採石不在身上,如此則後果難測,倘正面衝突,他們就算能僥倖逃生,肯定傷上加傷,大幅延緩復原的時間。
  寇仲見昆直荒的目光扮作漫不經意地掃過給他喝掉大半的酒杯,曉得他在審查自己剛才的那口酒真來還是假作,登時信心大倍,從容道:「若我們肯在你老哥一句話下就把五採石交出,呼延金就不用被我們放人燒營,更不會有花林郊野一戰,昆直荒你不覺得在說夢話嗎?」
  徐子陵桌下的右腳朝寇仲伸去,到兩腳相觸,內力立即源源輸送,讓寇仲有隨時動手的力量。現在他們最害怕的是昆直荒來個搶攻,那寇仲在得不到支援下,勢將無所遁形。
  昆直荒冷哼道:「我昆直荒敢到這兒來和兩位說話,當然有十足把握。我只是不想給人說是乘人之危,才好言相勸。兩位不要敬酒不喝偏要喝罰酒。」
  他這番話改以漢語說出,充滿威嚇的意味,但兩人均心知肚明對方仍未摸清他們的傷勢,故以言語試探他們的反應。
  寇仲得徐子陵暗地支援,雙目精芒大盛,倏地出手伸指,朝隔桌的昆直荒眉心點去,指風破空之聲,嗤嗤作響。
  昆直荒那想得到負傷的寇仲敢主動出手,臉色一沉,喝道:「這是什麼意思?」
  說話時,右掌急削,指勁掌風交觸,發出「砰」的一聲清音。昆直荒上身微微一晃,顯是吃了暗虧。
  寇仲沒晃動分毫,卻是心底凜然,想不到他在倉卒還招下,能將自己的指勁完全封擋,功力招數均非常高明。
  寇仲笑道:「什麼意思,當然是秤秤你老哥有否說這樣狂話的斤兩和資格。」
  知他精通漢語,遂改以漢語對答。指化為掌,往昆直荒的手抓過去。
  昆直荒知道退不得,否則寇仲會乘勢追擊,手即反抓過去。兩手在桌子上方緊握。
  真氣正面交鋒。
  昆直荒虎軀劇震,色變道:「你的受傷是假的。」
  寇仲微笑道:「知得太遲啦!」
  只有徐子陵始知寇仲再支持不了多少時間,大量的失血和經脈的損傷,寇仲若妄動真氣堅持下去,必然加重傷勢,惟有充當和事老的道:「五採石根本不在我們千上,昆直荒兄肯否相信。」
  寇仲見好就收,趁佔住虛假的上風,要收手就收手,淡淡道:「老兄你是否曉得突利己和頡利講和,五採石即使讓你奪回去,最後恐怕仍要被迫交出來,免得突厥有對你們用兵的藉口。」
  昆直荒虎軀再震。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全是攻心的厲害招數。
  寇仲此時捱至強弩之未,勁力轉弱,昆直荒還以為對方是放過自己,慌忙鬆手,道:「此話是否當真?」
  寇仲暗舒一口氣,心叫好險,正容道:「我們見你像個人的樣子,不似呼延金那種姦淫擄掠無惡不作之徒,才坦誠以告。你曾否聽人說過我寇仲會說謊呢?」
  昆直荒深吸一口氣,轉白的臉色回復正常,顯示他功底深厚,沉聲道:「美艷不是托你們將五採石送交拜紫亭,為何又要取回?」
  徐子陵道:「恐怕只有她能給你答案。」
  他們有十分把握昆直荒肯打退堂鼓,說到底阿保甲一族與他們並沒有解不開的仇怨,就算有又如何?昆直荒只能拋開個人恩怨,以大局為重。突利既與頡利重修舊好,對東北諸族再無任何顧忌,看誰不順眼均可揮軍教訓,在這種情況下,若殺掉他的兄弟寇仲和徐子陵,後果可想而知。
  昆直荒神色險晴不定片刻後,點頭道:「兩位均是英雄了得的人,我當然相信你們的說話。唉,若非五採石是關乎我們契丹人榮辱的象徵,敝上豈願與兩位為敵。」
  接著壓低聲音道:「小心呼延金和深未桓,他們聯合起來務要置你們於死地。今天偷襲你的正是他們。」
  兩人心叫厲害,昆直荒腦筋轉動的靈活度,快得出乎他兩人意料之外。他不但掌握到突利頡利言和後的整個形勢,還立即把握這唯一的機會,向他們示好,以化解花林伏擊的恩怨。且更藏借刀殺人之計,因為呼延金對一向討厭他的阿保甲而言,再無利用價疽,遂望寇仲和徐子陵能把他除去,以免威脅到阿保甲的地盤。
  寇仲毫不驚異的道:「呼延金躲在那兒?」
  昆直荒掃視另兩台客人,最近一張距他們有六、七張臬子遠,不虞聽到他們蓄意壓低的聲音,爽脆的道:「呼延金藏在城外北面五里的密林帶,不過他今晚會到城內來見深未桓,至於地點時間,就只他兩人知道。」
  徐子陵道:「呼延金有多少人?」
  昆直荒答道:「只有十多人,但無不是真正的高手。」
  寇仲微笑道:「老兄的情報非常管用,請!」
  昆直荒亦知自己不宜久留,迅快道:「深未桓已離開高麗人住的外賓館,改躲往別處,若我收到進一步消息,必通知兩位。」
  長身而起,施禮,離開。
  寇仲苦笑道:「我現在才明白什麼叫一邊是喜,另一邊是憂。」
  徐子陵頹然同意。
  喜的是小師姨沒有包庇深未桓,所以深未桓要遷離安全的外賓館,憂的是不知深未桓躲到那兒去。
  寇仲捧頭道:「今趟想不找美艷那娘子出來作誘餌亦不成啦。」
  徐子陵起立道:「找些事來頭痛並非壞事,至少我們沒空去想玉成。走吧,我們好去看看好朋友越克蓬,看他近況可好。打個招呼後,便赴可達志和杜興之約。」
  寇仲仰攤椅背,張開手道:「我很累,可否小睡片刻?」
  徐子陵把酒錢放在桌上,微笑道:「坦白說,我亦是求之不得,我現在最想的是偷個空兒去見師妃暄,和她說幾句心事話兒。」
  寇仲坐直身體,不能置信的瞧著徐子陵,訝道:「愛情的力量竟然他奶奶的這麼巨大,我從未想過你說話能比我更坦白,但現在你做到啦!」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快滾起來停止說廢話,時間無多,我們去見越克蓬吧!」
  寇仲跳將起來,摟善他膊頭走出門外,來到人車川流不息的街道,古面就是南城門,仍不住湧進各地來趁熱鬧的人。
  寇仲道:「你即管去見你的仙子,小弟是這世上最通情達理的人。在愛情上,你比我更勇敢,我通常是一蹶不振,你老哥卻是屢敗屢戰,佩服佩服。」
  徐子陵帶著寇仲朝朱雀大街北端外賓館的方向走去,哂道:「你好像忘記自己現在是如何不濟,我們能分開嗎?」
  寇仲一拍額角道:「說得對!我是樂極忘形哩!唉!玉成!我真的不明白。」
  他仍因玉成的突蠻耿耿於懷,鬱鬱不樂。
  為分他心神,徐子陵道:「你猜深未桓和呼延金的結盟,會否是頡利在背後一手撮合的呢?」
  陽光溫柔地照在他們身上,睽違近半天的太陽,有點畏縮的在厚薄不勻的雲層後時現時隱,長風從東北方朝龍泉吹來,但天邊處仍有大片烏黑的雨雲,使人感到好景不長。
  寇仲思索道:「很難說,看頡利的樣子,他是梟雄人物,該不會為小失大,致損害與突利仍屬脆弱的關係,且冒開罪畢玄之險。你怎麼說?」
  事實上徐子陵只是故意找話來說,聳肩道:「你說得很有道理,我只因呼延金是不願向突厥臣服的阿保甲的盟友,而深未桓則向為頡利的走狗,雙方理應充滿敵意,才想會否有人穿針引線,使他們能聯手對付我們。」
  寇仲靈光一現,低聲道:「會否是馬吉那傢伙?」
  徐子陵一震道:「可能性很大。」
  馬吉是大草原勢力最大的接贓手,與深未桓和呼延金均有密切聯繫。在目前的形勢下,頡利一方無論如何痛恨寇仲、徐子陵和跋鋒寒,都惟有硬嚥下這口氣。可是馬吉卻曉得寇仲等絕不會放過他,不但要交出羊皮,還要供出劫羊皮者,所以只好先下手為強,通過呼延金和深未桓來幹掉他們。
  呼延金和深未桓亦沒有選擇的餘地,跋鋒寒是他們最大的威脅,加上寇爬仲和徐子陵,形勢是更不得了。先發制人,後發制於人。在生死存亡,新仇舊恨的龐大推動力下,呼延金和保未桓以前就算有什麼嫌隙,也只好暫且拋開,好好合作以求生存。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下,兩人豁然醒悟。
  寇仲湊到他耳旁道:「他們肯定會在今晚我們宴畢離宮時動手。」
  徐子陵點頭同意,那就像他們今早赴會遇襲時的情況,敵人既能清楚掌握到他們的時間和路線,且敵人更不會放過趁跋鋒寒不在,而兩人又身負重傷的黃金機會。
  至於拜紫亭,他恨不得有人能除去他們這兩個突利的兄弟,當然不會干涉。
  忽然有輛馬車駛近兩人,車內傳出聲音道:「兩位大哥請上車。」
第八章 統一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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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鑽入車廂,馬車開行。
  可達志笑道:「小弟不得不用此手段,皆因這裡耳目眾多,敵人的探子耳目若雜在街上行人裡監視我們,神仙也難察覺。小弟將以種種方法,把跟蹤者擺脫,認為絕對安全後,才去見杜大哥。」
  兩人心叫邪門,又或是好事多磨,為何每趟想去見越克蓬,總是橫生枝節去不成,連打個招呼的空間亦欠奉。
  馬車轉入橫街。
  寇仲欣然道:「你老哥辦事,我當然放心。你與杜霸王說過我們見他的原因嗎?他有什麼反應?」
  可達志苦笑道:「他先罵了我一輪像狂風掃落葉不堪入耳的粗話,說我誤信你們離間他們拜把兄弟的謊言。幸好接著沉吟起來,自言自語的說你們該不會是這類卑鄙小人。他說他奶奶的熊,敢以三個人力抗頡利的數萬金狼軍,應不會下作至此。寇仲那類小子我見得多,最愛無風起浪,惟恐天下不亂。你把他找來,讓我面對面痛斥他一頓。」
  寇仲愕然道:「這樣還算好,我的娘!」
  當可達志複述杜興的說話時,徐子陵可清晰容易的在腦海中勾劃和構想出杜興說話的語氣和神態。
  可達志的談吐,確是精采生動。
  馬車駛進一所宅院,又毫不停留的從後門離開。
  可達志笑道:「他肯私下見你們,顯示他並非不重視你們的話。他這人雖是脾氣不好,強橫霸道,卻最尊重有膽色的好漢子,人也挺有情義,只因你們沒發現到他那一面而已!」
  寇仲心忖杜興的情義只用於頡利一方,所以差點害死他們,道:「有否查到美艷的下落。」
  可達志道:「我將此事交由杜大哥去辦,憑他在龍泉的人緣勢力,肯定很易獲得消息。」
  徐子陵問道:「可兄與呼延金是否有交情?」
  可達志雙目寒光一閃,冷哼道:「我從未見過他,只知他愈來愈囂張狂妄,恐怕他是活得不耐煩。」
  寇仲訝道:「杜興不是和他頗有交情嗎?他說過為查出誰搶去我們的八萬張羊皮,曾請呼延金去斡旋。」
  杜興同時擁有突厥和契丹族的血緣,故兩邊均視他為同族人。
  可達志哂道:「誰真會與呼延金這種臭名遠播的馬賊請交情?說到底不過是利害關係,希望他不要來搶自己的貨或動受自己保護的人。呼延金最錯的一著是與阿保甲結盟,在大草原上,誰人勢力驟增,誰就要承受那隨之而來的後果。拜紫亭正是眼前活生生的好例子。」
  馬車加速,左轉右折,但兩人仍清楚掌握到正朝城的西北方向駛去。
  寇仲微笑道:「那他與深未桓結盟,算否另一失著?」
  可達志愕然道:「消息從何而來?」
  寇仲輕描淡寫的答道:「昆直荒,呼延金的前度戰友。」
  可達志露出個原來是他的恍然表情,歎道:「阿保甲果然是聰明人,明白什麼時候該攪風攪雨,什麼時候該安份守己。要在變幻無常的大草原生存,必須能變化萬千的去尋機會,在被淘汰前迅快適應。咦!又下雨哩!」
  驟雨突來,打得車頂僻卜脆響,由疏漸密,比今早兩人遇刺前那陣雨來勢更凶。忽然間馬車像轉到一個水的世界去。
  徐子陵生出異樣的感覺。誰能想到會和這勁敵共乘一車,大家還並肩作戰。因頡利的野心和突厥遊牧民族的侵略特性,他們與可達志注定是宿命的敵人,終有一天要生死相拚。而現在雙方的確是惺惺相惜,且盡量避說謊話,表示出對另一方的信任,不怕對方會利用來打擊自己。
  唉!這是否叫造化弄人?戰爭殘酷無情的本質,令朋友要以刀鋒相向。
  寇仲咕噥道:「我今早起身曾仰觀天上風雲,卻看不到會有場大雨,登時信心被挫,懶再看天。回想起來,剛才天上飄的該是棉絮雲。他奶奶的!兩個一起幹掉,如何?」
  可達志雙目變成刀鋒般銳利,由嘴角掛的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擴展至燦爛的笑容,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笑道:「成交!」
  寇仲呆看著他好半晌後,向徐子陵道:「我發覺無論在戰場上或情場上,均遇上同一勁敵。」
  徐子陵也不得不承認可達志是個很有性格和魅力的人,當然明白寇仲的意思。
  可達志沒好氣的道:「我們的勁敵是烈瑕,收拾他後才輪到你和我。」
  寇仲先瞥徐子陵一眼,壓低聲音湊近可達志道:「我們以暴力去對付我們的共同情敵,算否以眾凌寡,不講風度?」
  可達志啞然失笑道:「這正是我們突厥人勝過你們漢人的一個原因。我們的一切,均從大草原而來,在這裡只有一條真理,可用『弱肉強食』一句話盡道其詳。我們合享時比你們更合群,無情時更無情。只有強者才能生存,弱者只能被淘汰或淪為奴僕。」
  寇仲不由想起狼群獵殺馴鹿的殘忍情景,歎道:「既然你們突厥人勝過我們,為何從強大的匈奴至乎你們突厥,到今天仍沒有一個大草原民族能令我們臣服於你們的鐵蹄之下。」
  可達志從容道:「問得好!我們也不住問自已同一的問題。答案則頗有分歧,有人認為是中原疆域地廣人多,且地勢複雜,又有長江黃河的天險,故易守難攻。亦有人認為是你們文化淵源深厚,凝聚力強。但我卻認為這全不是關鍵所在。」
  徐子陵忍不住問道:「真正的問題在那裡?」
  可達志雙目爆起精芒,一字一字的緩緩道:「真正的問題是尚未有一個塞外民族能統一大草原,將所有種族聯結起來,那情況出現時,在無後顧之憂下,我們會勢如摧枯拉朽的席捲中原。不過我們這夢想只能在一個情況下發生,否則鹿死誰手,尚未可料。」
  寇仲皺眉道:「什麼情況?」
  可達志微笑道:「就是我們的對手中沒有像少帥你這種軍事上的天縱之才,奔狼原一役,令少帥成為我們最畏敬的人,否則我不會坐在這裡和你稱兄道弟。在突厥只有真正的強者才被尊重。」
  寇仲苦笑道:「你倒坦白,這是否暗示貴大汗絕不容我活著回中原呢?我該歡喜還是擔憂?」
  馬車駛進一個莊園,停下。
  足音響起,兩名打傘大漢甫把車門拉開,可達志以突厥話喝道:「你們退開,我們還有話要說。」
  眾漢依言退往遠處,御者亦離座下車。
  寧靜的車廂裡,三人六目交投,氣氛沉重。
  可達志先望徐子陵,然後把目光移往寇仲處,歎道:「在這一刻,我真的當你們是朋友,才實話實說。在畢玄親自出手無功而還後,大汗改變想法,故與突利修好請和,任你們返回中原與李世民爭天下,我們亦趁此機會統一草原大漠,然後等待最好的時機。」
  徐子陵道:「我們為何不可以和平共處?」
  可達志冷笑道:「你們可以嗎?仇恨並不是一天間建立起來的。你們自秦皇嬴政開始,每逢國勢強大時,對我大草原各族均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楊廣是最現成的例子,弱肉強食這大草原規條,置諸四海皆准,惟強者稱雄。所以對付烈瑕這種奸佞小人,何須和他講什麼仁義道德。他肯同樣的來和你們講和平道理嗎?少帥千萬不可有婦人之仁,否則肯定會敗於李世民之手。李世民就像我們般,對朋友雖有義,但對敵人卻絕對無情。」
  寇仲道:「我不是姑息烈瑕,只是想到何不把戰場轉移到情場去,來個公平決戰。我現在已有點歡喜你這小子,就算給你成為最後的大羸家,以後仍可安安穩穩的睡大覺。」
  可達志苦笑道:「有些事我真不想說出來,因為想想都足以令人心中淌血。今早秀芳大家規送烈瑕到宮門外時,眉梢眼角含孕的風情,令我生出很大的危機感,否則怎會去找你商量應付之計。烈瑕肯定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他對付你時更不會講風度。少帥快下決心,否則我們的合作就此拉倒。」
  寇仲探手輕拍他肩頭,笑道:「那會拉倒這般兒戲。大家是歷盡滄桑的成年人嘛!我們抽絲剝繭的將烈瑕這個壞蛋的真面目暴露出來,先由老許開始。哈!是聽杜霸王爆粗話的時候哩!」
  大雨下個不休,使人份外感到室內安全舒適的窩心滋味。
  四人在廳角的大圓桌坐下,侍從奉上香茗,退出廳外。
  杜興銅鈴般的巨目在寇仲和徐子陵臉上巡視數遍後,沉聲道:「聽說你們懷疑我的兄弟許開山是大明尊教的人,更是狼盜的幕後指使者,最好你們能拿出真憑實據來,否則莫要怪我杜興不客氣。」
  寇仲微笑道:「若我有真憑實據,早就去找許開山對質,把他的卵蛋割下來,何苦要偷偷摸摸的和你見面說話。」
  杜興臉上變色,正要發作。
  徐子陵淡淡道:「若我們能開心見誠的交換雙方所知,說不定真的有證據可憑。」
  可達志幫腔道:「他們肯找杜大哥你商談,顯示他們對大哥的情任和尊重。」
  杜興面容稍弛,語氣仍是冰冷,哼道:「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雨聲淅瀝,打在屋頂、簷頂和窗桶上,聲音多變而層次豐富。
  寇仲淡淡道:「你知否大明尊教五類魔之一的周老方,李代桃僵喬扮他的孿生親兄弟周老歎,引我們的師仙子到龍泉來力圖加害?」
  杜興面容不變的道:「這和我的拜把兄弟許開山有什麼關係?」
  寇仲微笑道:「霸王老兄你是記憶力不好,還是故意善忘?竟記不起周老歎夫婦那兩條假屍是由他帶回山海關的。」
  杜興揮手哂道:「我的記憶力尚未衰退,有勞少帥操心。我不是記不起,而是覺得這沒有問題,你道有什麼問題?」
  可達志放下心來,曉得杜興有聽個清楚明白的誠意,因為直至此刻,仍未爆半句粗話。他自己是信足八、九成,因他深悉兩人的厲害,在長安他已領教過。
  寇仲悠閒的挨到椅背處,輕描淡寫的道:「他當時做的兩件事,一是帶回周老歎夫婦的假遺骸,一是馬吉那手下的屍體,三條屍說出兩個不同的故事,但都是在杜霸王的指示下干的,小弟有否說錯?」
  杜興雙目電芒大盛,顯示出深不可測的氣功,嘴角逸出一絲笑意,平靜的道:「我開始有點明白徐兄早前因何會有開心見誠之語。好吧!馬吉手下一事確是我杜興布的局,想把兩位引往燕原集找馬吉,是不懷好意的。」
  可達志拍桌喝采道:「敢作敢認,杜大哥確是了得。」
  寇仲亦鼓掌道:「事情愈來愈有趣哩!你可知若非狼盜誘我們朝燕原集的方向走去,我們絕不會跌進燕原集的陷阱去。這是否巧了他娘的一點兒?」
  杜興啞然笑道:「我杜興既做初一,當然不管他十五。你奶奶的熊,你們三個呆子追蹤的是由我和開山扮的假狼盜,何巧之有,根本是蓄意的安排。」
  寇仲拍桌讚歎,失笑道:「竟給你耍了那麼他奶奶的一著。」
  徐子陵把從聆聽屋外風雨的注意力收回來,輕描淡寫的道:「最關鍵之處,是周老歎夫婦屬趙德言的人,又只有周老歎夫婦才曉得與師妃暄保持聯緊的手法和暗記。請問杜霸王,你的拜把兄弟是否有機會直接或間接獲得這秘密的情報?」
  杜興終於色變,沉聲道:「周老方既是周老歎親兄弟,他很有可能是為周老歎辦事。」
  他的神色顯示出許開山確是知情者。
  寇仲笑道:「周老歎昨晚剛把親弟幹掉,你說他們兩兄弟關係如何?」
  杜興搖頭道:「這推理並不足夠。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複雜迷離,前幾天我還在動腦筋看如何能除掉兩位,現在卻是情同兄弟般說話,說不定過幾天大家又動刀弄斧,以性命相拚?照我看周老歎兄弟狼狽為奸的可能性仍是極大。」
  可達志道:「這方面我會比杜大哥更清楚。周老歎和周老方兩兄弟二十多年前則因爭奪金環真交惡,勢成水火,周老方更曾率眾伏擊周老歎,將他重創,若非言帥施以援手,他早性命不保。」
  杜興沉聲道:「達志你坦白告訴我,是否連你也在懷疑我的拜把兄弟許開山?」
  可達志苦笑道:「我只是照事論事吧!」
  杜興厲聲道:「爽脆點答我,你何時變成扭扭捏捏的娘兒。」
  可達志雙目精芒大盛,迎上杜興的目光,斷然道:「是的!我懷疑你的兄弟許開山,因為我肯定寇仲和徐子陵都不是會誣陷他人的卑鄙之徒。大哥你對許開山的瞭解比我們任何一人更深入,最後的判斷當然該由你作出。」
  杜興急促的喘幾口氣,透露出心內激動的情緒,好半晌平復下來,轉向寇仲道:「你們怎曉得周老歎夫婦正和我們合作?」
  寇仲道:「這是誤打誤撞下得來的消息,所謂百密一疏,周老歎想騙我們去做傻事,反因此露出馬腳。」
  杜興搖頭道:「開山不是這種人,唉!我要進一步查證。」
  徐子陵道:「究竟是誰劫去那八萬張羊皮?杜霸王現應沒有為呼延金隱瞞的必要吧?」
  兩人目光全集中到杜興身上,看他如何回答。心中均有點緊張,若杜興坦然承認是他幹的,那他們不得不反目動手,為大小姐討回喪生兄弟的血債。於目前的情況下,這是最壞的發展,因可達志絕不容他們傷害杜興的。而問題是朝這方向發展的可能性非常大。
  杜興微笑道:「你們是否在懷疑我?」
  可達志道:「我可以保證不是杜大哥干的,否則我不會安排今趟會面。」
  寇仲道:「究竟是誰幹的?若非為這批羊皮,我和陵少今天絕不會坐在這一桌。」
  杜興道:「乍看似是我們布的一個局。事實上我是當大小姐負傷回到山海關才曉得此事,並加以利用。若是我杜興做的,怕什麼當面承認。」
  寇仲仍是那一句話,道:「誰幹的?」
  杜興望向可達志,後者點頭道:「比起許開山的問題,這只是件小事。杜大哥和許開山關係太深,不宜自己調查,少帥和子陵兄正是最理想的人選。當然,一切仍由杜大哥作最後決定。」
  杜興微一點頭,沉吟片刻,道:「好吧!說出來沒什麼大不了,劫羊皮的是個不清楚大小姐和你們關係的人,到曉得闖禍時,羊皮已落入馬吉手上,事情再不由他控制,而是由我們操縱。」
  頓了頓哈哈笑道:「就是韓朝安那小子,想不到吧?」
  兩人失聲道:「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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