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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大唐雙龍傳 作者:黃易 (已完成)

第五章 火燒長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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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伏在丘陵區東端邊緣的樹林內,遙觀呼延金的營地,在陽光反照下,營帳向陽的-方被染上紅霞,另一面在草原上拖出一道道長長的影子,有種難以說出來的淒迷之美,也格外顯得溫柔,只可惜這些營帳的主人卻是視打殺搶掠為家常便飯,泯滅人性的馬賊。
  寇仲的心情因跋鋒寒死而復生,功力盡復轉為歡暢。更回夏自信,微笑道:「營地只有四、五百人,其它人該是勞師動眾地遍踏草原搜索我們,真的可笑至極。」
  跋鋒寒答非所問的淡淡道:「我敗啦!哈!我終嘗過真正的敗仗。」
  徐子陵微笑道:「沒有此敗,你將永遠勝不過畢玄,此人武功之高,已達奪天地造化的登峰造極境界,我們三人雖各有一拼之力,但最終亦必敗無疑,可作定論。記得那趟你差點給曲傲奪命,而那正是你能擊敗曲傲的契機。曲傲錯在沒能把你殺死,畢玄亦犯下同一錯誤。」
  跋鋒寒歎道:「死而復生的滋味確令人深刻難忘,現在我可置生死於道外,因為我已看過死亡的真面目。現在我舊有的武功底子因換日大法而演化成新功法,就名之為『偷天大法』,斬玄劍亦易名作『偷天劍』,代表一個全新的我。」
  寇仲喜道:「偷天當然比斬玄好得多,把馬兒搶回後,我們過兩招瞧瞧,看你的劍法如何偷天換日。」
  跋鋒寒冷哼道:「何用待至取回駿馬後,待會我跋鋒寒斬下呼延金的臭頭時,你將可親眼目睹小弟的新變化。」
  寇仲一把摟緊跋鋒寒肩頭激動的道:「只看你慘敗後信心竟比以前有過之無不及,便知老哥的偷天劍法非同小可。不過信心歸信心,你若要強攻入營,仍須三思。」
  跋鋒寒微笑道:「陵少怎麼說?」
  徐子陵聳肩道:「不能力勝,就要智取。把沒可能的變成可能,都是腦袋想出來的。」
  寇仲欣然道:「既然陵少也贊成來場屠營,小弟怎不奉陪。今仗就由老跋發號施令,我們兩個當他的馬前卒。」
  跋鋒寒忽然岔開道:「畢玄曉得我竟死不去,對他的信心會造成怎樣的打擊呢?」
  他們正守待黑夜的來臨,以便更成功避過放哨的守衛,潛至敵營近處。故心情極佳,且有閒暇,不由談興大發。
  徐子陵道:「他將無法把握和明白為何你不但死不去,且功力倍進,勢將在他圓通的心靈種下失敗的種子,就像石之軒的不死印法,再非沒有破綻。」
  寇仲讚賞道:「說得透澈,所以我們必須把老跋練成偷天大法一事絕對保密,不可讓第四個人曉得。」
  跋鋒寒道:「給我一年時間,我必可雪此恨。」
  接著目光掃過營地,道:「呼延金再非-般馬賊,而是因搶掠不斷壯大,成為能在大草原上舉足輕重的武裝部落。趁此良機,我們順手把他們殲滅,正可除-大患。只要殺死呼延金,下面的人將誰也不服誰,必鬧至四分五裂,-蹶不振。其它受盡欺凌的民族,會群起攻之。」
  寇仲虎目精芒電閃,道:「如何下手?」
  跋鋒寒道:「只要找到三匹馬兒,就是呼延金的帥帳所在,呼廷金生性狡猾多疑,不會像頡利般讓人一眼就察知他的營帳在哪個位置。」
  徐子陵頭痛道:「這裡有二百多個營帳,約二十個一組,每組間有過千步的距離,擺成長蛇形的陣勢,深合兵法,我們如何能沙中淘金般找得三匹馬兒,探出呼延金主帳所在?」
  跋鋒寒微笑道:「看我的!」嘬氣發出夜梟般的嗚叫,遠傳過去,嚇得兩人一跳。
  馬嘶傳來,三人循聲瞧去,只見左端第三組營帳中跋鋒寒的愛馬塔克拉瑪干昂首而起,狂嘶回應。由於它被縛在營地旁的大群戰馬中間,不是昂首嘶叫,很難發現所在。
  兩人提心吊膽地瞧著,見敵人並不在意後,寇仲道:「這一招真歷害,呼延金恐怕到陰曹地府後,仍不知我們為何能找到他。」
  徐子陵點頭同意,若摸不清帥帳所在,憑他們三人之力,確是無從入手,現在整個形勢登時變成另一個局面。
  寇仲忽又皺眉道:「呼延金對我們恨之入骨,會否按不下,親身離營去搜索我們?」
  跋鋒寒道:「正因深恨我們,他才要留在此處養精蓄銳,讓馬和人有機會好好休息。待手下發現我們蹤影,以煙火或信鴿傳回消息,他立刻可全速趕去。假若我們靠兩條腿不停留地越過山區,逃到這邊來,此時該累得走不動啦!」
  寇仲沉聲道:「就讓我三兄弟給他一個意外的驚喜,保證他畢生難忘。」
  太陽終沉下去,黑夜籠罩大地,營地簧火處處,烤羊肉的香氣飄送到這邊來。
  跋鋒寒道:「趁敵人忙於吃喝的當兒,我們先用箭除去外圍放哨的幾個小賊,但必須一箭致命,不讓他發出聲音,然後來個火燒長蛇營,把篝火燒紅的柴枝火種投往營帳,盡量製造混亂,我們再混水摸魚把呼延金幹掉。」
  寇仲笑道:「你是否想重施故技?」
  跋鋒寒欣然道:「以鑿穿擊分散,以快制慢,才能以少勝寡。記著不要貪心,只要搶回馬兒,斬殺呼延金,便完成今戰的目標。」
  寇仲笑道:「這還不算貪心嗎?走吧!」
  「嗤」!
  弓弦輕響,兩校勁箭分別從滅日亡月兩弓射出,橫過草原,貫穿兩敵咽喉,兩人一聲不響往後翻跌,倒在營地燈火外的暗黑中。
  三人撲將出來,展開身法,魅影般迅速往呼延金所在那組營帳潛去。
  呼延金的馬賊把注意力全集中往平原一方去,這方的戒備只是虛應故事,且哪想得到被三人摸清虛實!又膽大包天至以三個人硬撼他們近千的軍力。
  倏地跋鋒寒加速前掠,二十多名在營旁燒烤進食馬賊發覺有異時,偷天劍已至,近半人未及取得兵器,慘給跋鋒寒斬殺,其它的亦給尾隨而來的寇仲和徐子陵殺個氣斷身亡。
  營地內的馬賊始驚覺被襲。倉促迎戰。
  寇仲和跋鋒寒毫不停留的殺進營地,徐子陵則取簧火燒成火炭的柴枝,以漫天花雨的手法投擲敵營。
  不論跋鋒寒或寇仲,因被呼延金把馬兒搶去,都是一肚子怒氣,見馬賊蜂擁迎戰,怎會留情,疾撲上去,見人就殺。
  寇仲厲喝道:「呼延金何在?滾出來受死!」
  一刀劈出,凌厲無匹不在話下,最要命是貫注上十成螺旋勁,領頭的小頭目連人帶刀給他劈得離地往後拋擲,命隕當場。
  跋鋒寒比以前更是勢不可擋,偷天劍硬是挑開敵盾,順勢溯胸而入,再飛起一腳,踢得敵屍撞在後方擁上的敵人處,來援的敵人東倒西歪,陣腳大亂。
  但突然間前後左右全是凶悍的馬賊,喊殺震天,劍斧紛往他們招呼侍候。人人雙目血紅,務要置兩人死地。
  寇仲和跋鋒寒卻是夷然不懼,一刀一劍,所到之處伏屍遍地、染紅嫩綠的春草。
  不斷有營帳起火焚燒,徐子陵展開另一套戰術,憑著提縱之術,一時躍上營帳頂借力,下一刻則來到另一篝火處,以腳挑起炭火投襲營帳,接又騰空而去,趁亂成一片的當兒,隨處放火搗亂。務令敵人摸不清他所攻,故亦無所守。
  早前幾個被放火的營帳熊熊燃燒,冒出大量濃煙隨風飄散,瀰漫營地所在的大片草原,予徐子陵極大行事的方便。他的破壞從一端蔓延往長蛇營陣的另一端,一時人喊馬嘶,離帥帳較遠的馬賊還以為有大批敵人來施夜襲,競相奔走,狼狽不堪。
  雖有另一批人追殺徐子陵,卻全無截停他的辦法。「蓬蓬」兩聲,兩敵即應拳噴血倒地,徐子陵橫閃至另-簧火處,火炭又像煙花般濺彈上夜空,往四周營地投去。
  煙屑時濃時薄,敵我難分下,寇仲和跋鋒寒渾身浴血殺至帥帳所在處,模樣雖駭人,但身染的鮮血大多來自敵人,本人只是些許皮肉之傷,他們功力高絕,又懂避重就輕,即使敵刃臨身,亦不能造成嚴重的傷害。
  前方一聲暴喝,呼延金的聲音厲喝道:「你們敢情是活得不耐煩哩!」
  跋鋒寒和寇仲立時大喜,前者喝道:「少帥取馬!」
  他則人劍合一朝前疾衝,全不理會攻來的敵兵,所到處馬賊東倒西跌,倏地一群人正面迎來,其中一人長髮披肩,身披棗紅色戰袍,內穿戰甲,腰束鋼索,面容猙獰,正是契丹惡名最著的馬賊頭子呼延金,卻不見梁師都之子梁舜明。
  「光」!
  擋路的賊將施出硬架手法,砍中跋鋒寒的長劍,卻只挫退兩步,顯示出不凡的身手。
  殺到此處,尚是第一次有人能在硬碰硬擋下不受傷。
  兩斧一槍,從左右側殺至,令他無法對前面的頑強敵人施展殺手。
  身後更不知有多少件兵器朝他招呼。
  跋鋒寒厲嘯一聲,騰身而起,順勢環視形勢,整個營地全陷進火焰濃煙內,處處人奔馬走。忙收攝心神,一落而下,向被擁在各賊將間的呼延金撲去。
  寇仲此時落在千里夢的無鞍馬背上,愛馬認得主人,跳蹄喜嘶。萬里斑和塔克拉瑪干分別被縛在兩旁,井中月劃出,割斷三條系索,更不停留劈在一名攻過來的敵人長刀處,敵刀立斷,胸口血光乍現,頹然倒地。
  寇仲趁此敵人主力被跋鋒寒牽制住的良機、嘬唇吹哨,命萬里斑和塔克拉瑪干跟在千里夢後,一馬當先地向另一邊殺去,擋者披靡。
  此際濃煙掩眼之時,馬賊發覺到他是敵非友,但井中月早迎頭劈下。
  「鏘」!
  呼延金的長槍絞擊而上,堪堪架住跋鋒寒的偷天劍,跋鋒寒借力彈起,呼延金兩旁立即騰起三名賊將,兩刀一斧猛攻而至,使跋鋒寒難再施殺著。
  呼延金雙腳竟陷進草地內近三寸之深,面色轉白,受了內傷。
  此一劍乃跋鋒寒全身功力所聚,意圖取他狗命,當然是疾勁凌厲至極點。
  跋鋒寒眼見呼延金仍屹立不倒,不由暗叫可惜,想不到呼延金武功如此高明,已知錯過唯一能殺死呼延金的難逢機會。
  「哇」!
  呼延金終忍不住噴出一口鮮血,差點坐跌地上,用契丹話狂喝道:「快給我殺死他!」
  跋鋒寒亦給他在硬架時的反擊之力震得氣血翻騰,不過三脈七輪之氣運轉,立時恢復過來,偷天劍命中最先攻上來的大斧,借力橫空而去,同時發出尖嘯,通知徐子陵立即撤退。
  跟著足點在未著火的營帳上,一個翻騰,無驚無險落在緊隨寇仲身後的愛駒禿背上,大喝道:「呼延金聽著,我跋鋒寒必親手取你狗命,就此立誓。」
  喝聲傳遍變成火場的營地。
  兩人三馬,勢如破竹的眨眼間離開放營,朝東北黝黑的草原馳去,身後是遮天蔽月的火光濃煙。
  徐子陵流星趕月的追來,飛身上馬,三人縱聲大笑,暢快非常。
  以百計的敵騎從後追來,卻只能是虛張聲勢。
  跋鋒寒迎風大叫道:「希望呼延金窩囊得會被火活活生燒死。」
  兩人當然曉得他在說笑。
  寇仲大笑道:「到什麼地方去配馬鞍呢?」
  他們施展人馬如一之術,將追兵遠遠拋在後方,只能見到被馬蹄踢起的飛揚塵土。
  跋鋒寒道:「在契丹和室韋交界處有道大河名黑水,那是兩族聚居的處所,我們就到那裡碰運氣。」
  大笑聲中,三人沒進草原的暗黑裡。
  在長著長草和樹叢的疏林區,一道小河像和人捉迷藏似的在大地蜿蜒而過,流往一個夢一般靜靜躺在草樹間的小湖泊去,隨著日光從沉睡中甦醒過來,鳥兒在飛翔歌唱、充滿清晨的生氣。
  跋鋒寒、寇仲和徐子陵三人在湖內暢泳,洗滌衣物,失而復得的三匹馬兒則在湖旁喝水吃草。
  折騰整夜後,份外感到此刻的暢快珍貴。
  寇仲道:「深末桓不是頡利的人嗎?而頡利則支持拜紫亭立國以打擊突利,為何呼延金說深末恆會來搶五採石呢?」
  跋鋒寒正努力洗去身上染上的血漬,聞言聳肩道:「這個很難說,深末桓終非頡利的直屬手下,不聽話亦不出奇。五採石就像和氏壁般成為君王的象徵,誰不想據為已有?」
  徐子陵道:「有什麼方法可把深末恆誘往某一處去,再加斬殺,那就可為箭大師了卻心頭之恨。」
  跋鋒寒道:「深末桓凶名尤在呼延金之上,且非常狡猾,恐不易中計。」
  寇仲笑道:「只要他心切得到五採石,哪怕他不中計,我們就來個橫行大草原,去到那裡打到那裡,故意張揚,他和木珍這對夫婦檔自然要來尋我們奪寶。」
  又曬道:「他們的來去如風,怎及得我們的來去如電。」
  跋鋒寒欣然道:「既然少帥有此打算,我們不如到花林,那是黑水南岸最有規模的墟鎮,由突利、窟哥的爹摩會和南室韋的大酋清木瓜分管治權,遠近各族的人到那裡作交易,等若另一個燕原集。由於這微妙的形勢,誰都不敢帶大批人馬到那裡搞事,正是誘敵的最好所在。」
  寇仲道:「花林離龍泉有多遠。」
  跋鋒寒道:「只是十來天的馬程,那處的魚兒特鮮美,保證少帥可大快朵頤。」
  徐子陵道:「不知會否能在那處遇上越克蓬?」
  跋鋒寒點頭道:「機會很大。」
  三人忽有所覺,朝西望去,草原邊際隱見塵頭。
  寇仲嘀咕道:「真掃興,想睡一覺也不成。」
  跋鋒寒悠然道:「你該感謝他們才對,這麼多活靶子送上門來,給你練箭。」
  三人同聲大叫,撲上湖岸,迅速穿上濕衣,既難看,感覺更不好受。
  寇仲道:「到花林定要買幾套新衣服。」
  跋鋒寒曬道:「你當是洛陽長安嗎?哪來現成的衣服,只能重金找人度身定做。」
  來騎已清晰可見,約有百餘騎,正是呼延金的馬賊。
  徐子陵道:「殺退敵人後,少帥不是就可以大睡一覺嗎?」
  跋鋒寒張開亡月,道:「今次是射人不射馬,他們搶人財物奪人性命,我們好該以牙還牙,把他們奪來的健馬去換新衣鮮魚,並補充箭囊。」
  勁箭橫空而去,命中領頭的一名馬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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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松花江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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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五天的旅程,三人趕著四十多匹從契丹馬賊搶回來的優良戰馬,離開大草原,進入變化較大的山區,沿途儘是疏密有致的原始森林,覆蓋著高低起伏的山野,林蔭深處清流汨汨,偶爾更可見到平坦的草野,春風吹拂下樹聲應和,令人神舒意楊。
  寇仲笑道:「我現在才明白大草原的民族為何這麼有侵略性。」
  跋鋒寒皺眉道:「不要一竹篙打掉一船人。大草原上有很多愛好和平的民族,與世無爭。」
  寇仲正容道:「這並非惡意的批評,請你老哥告訴我,只想與世界無爭,乖乖放牧的,是否較弱小的草原民族?」
  跋鋒寒無言以對,苦笑道:「大概是這樣吧。」
  徐子陵道:「少帥你究竟明白了什麼?」
  寇仲道:「初抵大草原時,人人都會被大草原的壯麗景色震撼,但習慣後會有點單調乏味,且有種策馬狂馳,直奔至天地盡頭,看看會有什麼不同變化的感覺。像現在我們來到東北的山區,感覺上便很新鮮,且燃起繼續追求的慾望。我所謂的侵略性,就是從這種傾向發展出來的。特別是像頡利般,手上有超過十萬的勁旅,自然會想看到這像潮水般的大軍,橫掃天下的痛快感受。所以自古以來,草原的霸主都會向草原外的天地擴展,南是我們中土,往西是波斯、吐火羅、大食等國。天竺因有馬兒不能逾越的高山所阻,故保得平安,往北則是終年冰封的不毛之地,不宜用兵。」
  跋鋒寒道:「你這分析頗為透徹,我要稍作補充,遊牧民族自古養成逐水草而居的特性,畢生就在尋找富饒和令生活更豐足的地方。或者是基於這種特性,所以他們變得不住進犯別族的土地。我們善攻,你們善守,長城就是這麼來的。」
  山勢變化,穿出兩山夾峙的一座幽谷後,眼前豁闊,長斜坡下草地無垠,林海莽莽,草浪中隱見營帳土屋,既有種青稞、春麥、胡麻的田野,也有大群放牧的牛,展現大草原外另一種半農半牧的生活景像。那些土屋就像土製的帳蓬。
  他們生出重回人間的曼妙感覺。
  徐子陵欣然道:「花林在哪個方向?」
  跋鋒寒勒馬停下,居高望遠,指著北面遠處悠然躺臥山林間的大湖,道:「那是松花湖,過湖後再走十多里是松花江,據說水流從長白山直流到這裡來,與嫩江匯流後形成松花江。」
  兩人用足眼力瞧去,松花湖沿山勢伸展,曲折多變,漁鷹忙碌地盤飛其上,碧波盈盈,映照十多個搭在湖岸色彩繽紛的帳篷,風光旖旎,看得人心曠神恰。
  雖是春末之際,天氣仍是清寒襲人。這區域的樹木種類繁多,樟子松、紅松、落葉松和榆樹等互爭高低,色彩斑駁,絢麗燦爛,幾疑是人間仙境。
  寇仲和徐子陵看得歎為觀止。
  跋鋒寒續道:「沿松花江再走四、五里,就是花林,每個交通方便和特別富庶的區域,都會有這麼一個人和貨物集散的中心,一切依大草原規矩辦事。」
  寇仲道:「什麼是大草原的規矩?」
  跋鋒寒呵呵笑道:「大草原的規矩就是各師各法,不論馴鹿猛虎、野牛餓狼,各有一套生存的辦法。說到底是強者為王,不是人家對手就得學曉跑快點,又或像狼般聯群結隊,抗嚇外敵,少帥明白嗎?」
  寇仲大笑應道:「完全明白啦!」
  跋鋒寒策騎馳下山坡,領頭而去。
  花林集位於松花江南岸,江面寬闊平靜,集區丘陵起伏,像統萬那種形式的土屋零散廣佈數十里的範圍,營帳處處可見,土屋灰黃,以靠近江流處最為密集,形成花林集的唯一大街。
  江面浮著十多個木筏,漁人撒網捕魚。
  岸上人馬往來,熱鬧處不比燕原集遜色。三人進入市集的範圍,由於他們趕著四十多匹有鞍的戰馬,惹得各族人側目談論,更何況寇仲和徐子陵是罕見的漢人衣著。
  寇仲歎道:「確是個別有景致的地方,待會要找什麼鮮美的魚兒來吃呢?」
  跋鋒寒欣然道:「鰱、鯽、鯉、青鱗等任君選來,小弟只嗜青鱗,肉質鮮美至極,故定要重溫舊夢。」
  徐子陵對飲食一向隨便,關心的是別的事,問道:「我們帶這麼多匹馬兒,行動不便,是否可立刻賣掉?」
  前方大批牛羊,由十多個牧人趕往集東的墟市,塞擋道路,迫得他們只能尾隨緩行。
  跋鋒寒苦笑道:「坦白說,小弟從未做過這類買賣,只是想當然地以為在墟市賤價出售,該可輕易脫手。」
  寇仲興致勃勃地道:「我們之所以幹此買賣,為的是要張揚其事,索性以一錢碎金賣一匹,包保可立即轟動整個花林集。」
  又問道:「做衣服的在什麼地方?」
  跋鋒寒道:「到大街後,你要鐵鋪有鐵鋪,做衣店有做衣店,只是沒有住的地方,來這裡的人全都自備營帳。」一拍馬頭,避過牛群,轉入主街。
  左右兩旁各有幾排不規整的房子,果然是供人購物的各式店舖,非常熱鬧,似是只要肯打開門口,生意就擁進門來。
  大街寬敞開揚,本是嫩綠的草地在馬蹄車輪的摧殘下變成黃土,馬蹄踢起灰塵,整條街黃濛濛的如霧如煙。
  在這可容三十匹馬並行,勉強算是大街的兩旁榆樹處處,傘子般遮日成蔭,土鋪外均搭有木棚,棚內放置桌椅,累了的人可坐在其內歇息,馬兒則綁在棚外的木攔干處。
  寇仲和徐子陵大感新鮮,瞧得目不暇給,在旁棚忽然衝出十多個長髮披肩的武裝室韋大漢,臉色不善的截著去路。
  三人為之愕然,難道敵人消息靈通至此,竟懂得在這裡恭候他們。
  其中一漢以突厥語戟指喝道:「看你這兩個盜馬賊逃到那裡去?」
  十多人同時掣出馬刀,動作整齊劃一,絕非烏合之眾。
  街上行人對這類街頭爭鬥早司空見慣,只避開少許,聚在遠處指指點點的瞧熱鬧。
  寇仲和徐子陵感到說話的室韋漢很面熟,一時又記不起曾在哪裡見過他,隱覺眾漢攔路之舉別有內情。
  跋鋒寒還以為對方是為契丹人出頭,心中奇怪,朗笑道:「這批馬是呼延金的,何時才輪到你們室韋人替他出頭,若再不滾開,休怪我跋鋒寒劍下無情。」
  寇仲猝地記起說話的室韋漢,正是在遇上頡利前劈他一刀者,當時雙方言語不通,到現在仍不知為怎麼一回事。因沒有放在心上,所以幾乎忘掉了。
  一陣嬌笑從左方棚內傳出,以突厥話道:「名震草原的跋鋒寒,竟和兩個盜馬的漢狗混在一起,不怕有愧嗎?」
  三人愕然望去,只見棚內深處另坐有-桌人,五男一女,都是室韋人,此刻全體離座起立,朝他們走來。
  此姝只有十七、八歲的年紀,秀髮披肩,天藍色的勁裝很稱身的裡著她的嬌軀,外加無袖坎肩,腰掛馬刀,一雙長腿在皮革制的長褲和長馬靴配襯下豐腴勻稱,自然活潑,整個人有種健康婀娜,又柔若無骨的動人姿致,就像天上飄來的朵雲。左臂處套有十多個色彩繽紛的金屬鐲子,耳垂下兩串長長的耳墜,秀脖圍著彩珠綴成的項串,貼在豐滿的胸脯上。
  蛋形的臉龐圓圓的,在烏黑光潔的秀髮掩映下更顯冰肌玉骨,活潑清麗,泉水般純淨的大眼睛秋水盈盈,該是期盼能匹配她的男士,此時卻是內藏殺機,俏臉凝霜。
  三人哪想過室韋族中有此肌膚析白,容貌出眾的美女,一時看得呆起來。
  五名隨她走到街上的男子顯然唯她馬首是瞻,緊隨她左右來到街上。
  跋鋒寒回過神來,訝道:「姑娘這番話意何所指?」
  室韋美女不看寇仲和徐子陵半眼,盯著跋鋒寒道:「什麼意思?兩個小漢狗偷去我的馬兒,是人人鄙視的馬賊,跋鋒寒你是否仍要護著他們。」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呆然相覷,楞然相對。
  跋鋒寒甩蹬下馬,眾室韋人立即露出戒備神色,不敢輕視。
  室韋美女顯為跋鋒寒豐彩所懾,眼中露出讚賞神色,旋又被煞氣取代,指著寇仲和徐子陵跨著的千里夢和萬里斑道:「這兩匹都是我們的馬兒,還可以狡辯嗎?」
  三人更為之愕然。
  跋鋒寒皺眉道:「這兩匹馬是我兩位漢人兄弟從山海關騎到這裡來的,姑娘沒看錯吧?」
  室韋美女大嗔道:「我詩麗從不說謊,不信可看看它們內腿側是否有我大室韋的烙印,那是沒法去掉的。」
  寇仲和徐子陵心叫不妙,跳下馬來,同時探頭往馬腿檢查。
  徐子陵在萬里斑的右後腿側處果然發現烙印,心中叫苦,寇仲的頭探進來道:「今次糟糕極矣,原來大小姐買賊贓。」
  徐子陵長歎一聲,站直虎軀,向跋鋒寒聳肩無奈點頭,苦笑道:「我們的馬竟是賊贓!」
  跋鋒寒大感頭痛,乾咳一聲向詩麗道:「嘿,這定是一場誤會,我兩位兄弟並非盜馬賊,只是誤買賊贓。姑娘可看在我跋鋒寒臉上,把馬兒轉讓他們,由姑娘開價。」
  詩麗顯對漢人成見甚深,現出個鬼才相信他們的俏表情,正眼不看寇徐兩人的冷哼道:「我大室韋的馬不賣給漢狗,看在你跋鋒寒份上,他們立即把馬兒歸還我可答應再不追究,否則一切後果由他們自負。」
  街上眾人一齊起哄,甚至有人吆喝鼓掌,顯示出對漢人的不滿和仇恨。
  這番話斬釘截鐵,再無轉圜餘地。
  寇仲見她左一句漢狗,右一句漢狗,心中大怒,沉聲道:「姑娘能令在下有什麼後果呢?請劃下道來。」
  他以現在大草原最通行的流利突厥語說出來,大部份人都聽得懂,不懂的亦可問明白的人,鬧哄哄的大街很快靜下來,都想看大室韋的詩麗會怎樣對付兩個漢人。眾人雖不曉得寇仲和徐子陵是何方神聖,但他們既有資格做跋鋒寒的夥伴,本身又氣宇軒昂,-派高手風範,當然不會是平凡之輩。
  徐子陵忙扯寇仲衣袖,嗔怪的低聲道:「雖然錯不在我們,總是我們較理虧。」
  寇仲餘怒未消的道:「但她不應漢狗漢狗的橫罵豎罵,老子生出來是給她罵的嗎?」
  詩麗聽不懂他們的漢語,交叉織手,令套臂的彩鐲襯得她更是人比花嬌,嘴角含著冷笑的道:「我的未來夫婿別勒古納台今晚即到,是漢子的就不要離開。」
  眾人一陣嘩然,在松花江流域,蒙兀室韋的別勒古納台和不大納台的威名,比跋鋒寒更要響亮,難怪詩麗不把跋鋒寒看在眼內。
  詩麗說罷轉身率族人離去。
  徐子陵朗聲道:「姑娘請留步。」
  詩麗停下來,卻不屑轉身,嬌嗔道:「有話快說,本姑娘沒那麼多時間和嫌命長的人說廢話。」
  徐子陵毫不因她不留情臉的辱罵動氣,微笑對著她的粉背道:「此馬是姑娘之物,便物歸原主吧。」
  街上全體爆起一陣哄笑,充滿嘲弄和看不起徐子陵的意味,他們誤以為徐子陵聞得別勒古納台兄弟之名喪膽,立即退讓,連帶對跋鋒寒亦評價大降。
  跋鋒寒神態悠閒的袖手旁觀、不為滿街的喝倒采所動。
  寇仲在徐子陵耳旁低聲道:「這刁蠻女令我想起董淑妮,美則美矣,但卻是不可理喻,省點舌吧!」
  詩麗仍不回過身來,冷笑道:「漢狗坐過的馬、我才不會碰,就留它們給你們陪葬。我們走!」
  「詩麗公主且慢!」
  詩麗嬌軀微顫,緩緩轉過身來,往聲音傳來處瞧去,事實上所有人的目光此時亦均被發言者吸引過去,那人正從另一邊棚內站起來,嘴角掛著一絲高深莫測的微笑。
  此人只二十來歲,可是他的眼神卻像曾歷盡滄桑,看透世情,這種矛盾對比令他散發某種妖異的味道。面孔狹長,皮膚白嫩得像女人,說不上英俊,但總令人覺他擁有異乎尋常的魅力,如此人物,以跋鋒寒三人的見多識廣,仍是首次遇上。
  只一眼他們就看出,此人武功絕不在他們之下。
  詩麗-怔道:「又是你!」
  那人微笑施禮道:「就是我烈瑕。不過公主萬勿誤會!你不是碰巧在這裡遇上我,而是我烈瑕跟公主來到這裡。」
  詩麗拿他沒法的嗔道:「誰要你跟來!」
  眾人都弄不清楚兩人的關係。
  烈瑕聳肩苦笑,神態瀟灑風流,轉向跋鋒寒三人走來,施禮道:「我烈瑕敢以任何東西作擔保,這幾個漢人朋友絕不是盜馬喊。公主的消息太不靈通啦!竟不曉得在中土正如日中天的少帥寇仲和徐子陵已親臨草原,還在統萬城南的赫連堡聯同跋兄、菩薩和七十名壯士,力抵頡利和他的金狼軍狂攻至天明,其後與突利大破頡利於怯綠連河之畔的奔狼原。如此人物,怎會是馬賊。」
  大街忽然靜至落針可聞,可見這番話如何震撼。事實上頡利兵敗的消息早像瘟疫般迅速傳遍大草原每一個角落,只是沒人知道得像烈瑕那般詳盡。
  詩麗雙目射出難以接受和相信的神情,首次用神打量兩人。
  跋鋒寒等則愈發感到這人深淺難測,摸不清他的底子。
  烈瑕負手走出棚架,來到街上雙方人馬中間側處,向詩麗柔聲道:「若不是他們,頡利的大軍說不定已飲馬於松花江。」
  寇仲苦笑道:「烈兄誇獎哩,我們只是僥倖沒死罷了!」
  詩麗嬌嗔道:「誰要你烈瑕來插手我的事,再纏我的話,今晚我就喚人打斷你的狗腿。」
  烈瑕大笑道:「你不是多次嘗試要打斷我的狗腿。今晚又有何分別?啊!我明白哩!今晚是你的心上人到啦!」
  這麼一說,無人不曉得詩麗一方的人曾和烈瑕動手,只是奈何不了他。
  室韋戰士齊聲叱喝,馬刀出鞘,卻沒有人敢帶頭撲出,進一步肯定眾人的想法。
  詩麗氣得俏臉煞白,跺足怒道:「我們走!」
  不看跋鋒寒等半眼,氣沖沖地領手下離開了。
  烈瑕搖頭苦歎,接著換上一臉笑容,朝三人道:「這裡的魚很著名,不若讓小弟作個小東道,為三位洗塵如何?」
  竟是字正腔圓的漢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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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明子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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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跋鋒寒道:「烈兄的漢語說得比我還要好,不知是否曾在中土長居過一段日子?」
  四人處在花林大街一間專做羊皮買賣的店舖臨江一邊的土台上,圍桌而坐,對江喝酒。
  依烈瑕所說,這鋪是回紇人開的,以此關係自是特別得到族人關照。可是三人感到那叫客勒達明的回紇店主對他神態恭順,不似一般同族的關係。
  三人都感到烈瑕高深莫測,雖然說話冠冕堂皇,對他們客氣尊重,卻總覺得他是別有用心,非只是表面看來麼簡單。
  所以跋鋒寒打開話匣立即巧妙地向他盤問。烈瑕正為三人添酒,聞言笑道:「愚蒙從未到過中土,但對中土的文化非常仰慕,故盡力學懂漢語,乃是將來到中土去時,不致有言語上的隔閡和障礙。」
  徐子陵縱目松花江對岸沃野千里的美景,林木莽莽間,遠處幾個戴艷麗小帽的牧民,趕著大群牛羊緩緩遠去;向西北流去的江水上,木筏上的漁夫撤網起網,-切一切都充滿生活的氣息,心中更不由有點擔心,塞外諸族間愈趨險惡的鬥爭,會否有一天把眼前的太平寧洽摧毀。
  烈瑕又道:「客勒達明會使人把幾款不同的泥燒鮮魚弄好上桌,讓三位品嚐。」
  大街那邊仍是喧嘩噪吵,馬羊嘶叫,平台處卻像遠離塵囂,讓人體會到松花江寧靜的一面。他們的馬兒被安置到連接土台的後院去,在他們視線之內,正安詳地歇息吃草料。
  碰杯對飲,寇仲道:「我們在這裡碰上烈兄,不知是否又屬一場誤會。」
  早前烈瑕向大室韋公主詩麗戲言,勿要誤會是湊巧碰上,故寇仲有此一語。
  烈瑕哈哈笑道:「當然並非誤會,因為愚蒙是聞聲而至,特於此地恭候三位大駕。」
  三人想不到他如此坦白,為之愕然。
  跋鋒寒皺眉道:「烈兄消息的靈通,教人訝異。不知為什麼猜到我們會到花林來?」
  烈瑕淡淡道:「從燕原到龍泉,花林是必經之路。諸位大哥一向的作風,當然不會閃閃縮縮的避道繞道,對嗎?」
  徐子陵收回凝望岸原的目光,投在烈瑕身上,此人似是與生俱來地帶種邪門妖異的氣質,而這又偏偏構成他別具一格的魅力。
  寇仲雙目射出銳利的光芒,用神打量他道:「烈兄不肯坦白說出到這裡找我們的目的,我們會立即拂袖離去。」
  烈瑕長笑道:「少帥言重哩!愚蒙之所以會和三位大哥在這裡喝酒品魚,為的是要警告三位,契丹、靺鞨和室韋三方面最厲害的幾個人物,決定不理你們和突利的密切關係,不但要阻止你們把五採石送往龍泉,還要不惜一切殺死你們。最毒婦人心,你們中了美艷那賤人的毒計。」
  跋鋒寒冷哼道:「我們和烈兄非親非故,烈兄為何不怕冒得罪三方面勢力之險來警告我們?」
  烈瑕輕描淡寫的道:「因為我根本不怕他們,而對三位卻是衷心景仰。」
  寇仲笑道:「烈兄確是豪爽過人,只不知是哪些人物,可否說來聽聽?」
  烈瑕欣然道:「契丹當然是以阿保甲為首的眾族大酋,靺鞨則是與拜紫亭勢如水火的黑水靺鞨候斤鐵弗由,至於室韋,則是深末桓和木玲這夫妻惡盜。為了不太冒犯突利,他們將各自派出最頂級的高手,務要乾淨俐落地除去你們。所以若三位中伏,必會遇上雷霞萬均的攻擊;三位如若掉以輕心,說不定會吃上大虧。」
  跋鋒寒沉聲道:「蒙兀室韋的別勒古納台兄弟,竟不在其中嗎?」
  烈瑕搖頭道:「別勒古納台和不古納台兩兄弟武功蓋世,單打獨鬥所向無故,怎屑與其它人聯手以眾欺寡,故此不用擔心他們會參與這類詭計。」
  徐子陵淡淡道:「烈兄消息的靈通,超乎常理,怎麼可以證實烈兄非是三方聯軍派出來的高手?」
  跋鋒寒和寇仲生出同樣的懷疑。兩對眼睛厲芒大盛,準備一言不合,立即全力擊殺此人,免去無窮後患,因此人的武功才智,均能令人生出戒懼顧忌。
  烈瑕忽然探手拉開衣襟,露出寬闊壯實的胸膛,一個以紅黃為主紋樣古怪的圖形刺青,赫然出現,乍看像個異獸的頭,又似一個青臉獠牙的人像。
  跋鋒寒微愕道:「大明尊教?」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個眼色,烈瑕胸膛上的大明尊教刺青,與狼盜身上刺青明顯不同,難道狼盜與大明尊教沒有關係?
  烈瑕正容道:「愚蒙正是大尊者和善母座下五明子之首的妙空明子,諸位現在該明白愚蒙為何如此消息靈通,更不怕任何人了吧?」
  寇仲抓頭道:「烈兄難道不是和我們是敵非友?」
  烈瑕訝道:「我們間何時結下仇怨?」
  徐子陵盯著他道:「山海關的騷娘子不是你們的人嗎?」
  烈瑕啞然失笑道:「原來中間有此誤會。騷娘子曾是我教的人,後來叛教逃往中原,善母念在她曾侍候多年,決定不予追究,饒她-命。」
  寇仲笑道:「她死前仍在念你們大明尊教的經文,似乎叛教叛得並不徹底。」
  烈思欣然道:「明尊保佑,她竟能在臨終前憑一點靈光迷途知返,死後當可離暗入明,進入永遠光明的福地。」
  他推得一十二淨,三人拿他沒法。
  跋鋒寒沉聲道:「菩薩之所以被逐出回紇,難道與貴教沒半點關係?」
  烈瑕苦笑道:「這更是一場誤會。愚蒙本身是回紇人,當然希望能有個像菩薩那樣的英雄豪傑振興回紇,好讓我們能隨國勢水漲船高,傳揚教義。菩薩真正被遠逐是頡利對時健的壓力,時健卻把責任推到我們身上,確是冤枉。」
  徐子陵道:「烈兄說了這麼多話,仍未說出貴教為何要幫助我們。」
  烈瑕微笑道:「我們希望三位能把五採石送到拜紫亭手上。」
  跋鋒寒恍然道:「原來烈兄是站在拜紫亭的一方。」
  烈瑕仰天笑道:「非也非也。事實上我們和美艷同樣是不安好心,因為當五採石送到拜紫亭手上的一刻,他將成為精神上統一靺鞨的君主,即使鐵弗由亦要忌他,甚至要在靺鞨其它六族的壓力下向拜紫亭臣服。不過福兮禍所寄,這五採石對外族完全不起作用,只會引致外人和突利聯手,不惜干戈的將五採石搶走。拜紫亭亦是深明這道理,絕不會感激你們把五採石送給他,可憐他對這大禮接又不是,不受更不是。對嗎?」
  三人聽得臉臉相覷,哪想得到一顆五採石,會牽連如此錯綜複雜的情況。
  難怪突利曉得他們要將五採石送去給拜紫亭後,立即放棄追擊頡利。
  烈瑕續道:「我們要針對的人,不是拜紫亭而是那『狂僧』伏難陀,自拜紫亭拜此人為國師後,立即禁絕宗教,更無情殺害我教的人,獨尊天竺邪教。所以大明尊將渤海國定為黑暗之國,只有除魔殺妖,始能讓光明戰勝黑暗。」
  跋鋒寒歎道:「多謝烈兄坦然相告,現在我們必須是否把五採石送給拜紫亭一事,再作思量。」
  烈瑕道:「這個當然由三位決定,五採石落在拜紫亭或其它人手上,對拜紫亭都沒有任何好處。不過愚蒙卻要提醒三位,崔望其實是拜紫亭的人,與三位是敵非友。」
  三人黯然以對。
  烈瑕打自出現開始,一直領先,完全掌控主動。
  寇仲深吸一口氣道:「你倒清楚我們的事。」
  烈瑕道:「誰不在山海關布有自己的眼線?若非通過搶掠詐騙,四周強鄰壓境的拜紫亭憑何國勢日增,大興土木,把龍泉建成小長安?三位如肯與我合作,愚蒙包各位不但可得回八萬張羊皮,更可殺掉崔望為世除害。」
  頓了頓續道:「小小一顆五採石,忽然把大草原各方整個形勢扭轉過來,頡利雖支持拜紫亭立國以牽阿保甲和突利,但亦不願見拜紫亭統一靺鞨,成為日後的勁敵,所以暗許深末桓參與奪石行動。最好笑是頡利千辛萬苦請得中原第一才女尚秀芳,為沉迷中土文化的拜紫亭在立國大典表演,現在演變為只能唱其亡國之曲,白便宜愚蒙這個尚才女的仰慕者。」
  寇仲失聲道:「什麼?」
  不由記起在長安往尚秀芳處道別,因可達志與尚秀芳閉門密斟,累他白等整個時辰,最後不耐煩走了,原來就為此事。
  徐子陵見烈瑕提到尚秀芳時,雙目立即射出渴望迷醉的神色,遂代寇仲問道:「尚才女怎肯長途跋涉的遠道而來?」
  烈瑕搖頭晃腦的道:「尚才女一向醉心塞外諸族技藝,頡利既擔保為她完成這心願,她當然不肯錯過這機會。我恨不得能背生雙翼,立即飛到她旁,一睹她仙容,並聽仙音,如能一親香澤,更是雖死何憾。」
  三人呆看著他,無言以應。心忖這可能是塞外版一個多情公子,只是妖異可怕多了。
  寇仲面對這位不知是否該認作「情敵」並莫測高深的回紇高手,知他所言非虛。皆因記起昔日在洛陽與尚秀芳同台共宴時,她確曾對塞外創新活潑的舞樂讚不絕口時,亦因憶起玲瓏嬌而想到以樂舞稱著塞外的龜茲國,有機會定要到那裡見識。此刻則連龜茲在哪個方向仍一無所知。
  烈瑕忽又回復過來,冷靜的道:「突利和頡利分裂,使東北形勢劇變,除靺鞨外,阿保甲和別勒古納台兄弟都有統一契丹和室韋的心。誰能趁這時機冒起,就可往向外擴張,安內攘外,故而沒有人願見鄰國轉強。這豈非一場斗誰快統一的競賽,很久未曾有過這麼熱鬧哩。」
  跋鋒寒道:「拜紫亭變成眾矢之的,形勢可相當不妙。」
  烈瑕搖頭道:「拜紫亭實為東北最有遠見和雄材的領袖,他擺出因仰慕中原文化而建設小長安的姿態,實質上卻是針對鄰國的騎戰,以守城代替平原野戰。契丹乒曾三次攻打龍泉,均無功而回,能守然後能攻。何況拜紫亭背後有高麗王鼎力支持,否則鄰國何用聯手來攻他。」
  寇仲壓下心內因尚秀芳而引起的煩亂苦惱,道:「烈兄合作的提議,我們要考慮一下。」
  烈瑕微笑道:「這個當然。三位就請在這處歇腳,有什麼要求儘管吩咐客勒達明。不過卻不宜考慮大久,必須掌握主動,先下手為強,趁敵人未成聯手之勢前逐個擊破。愚蒙最大的作用是眼線廣佈,對敵勢瞭若指掌。」
  寇仲忍不住問道:「尚才女刻下是否已抵小長安?」
  烈瑕的眼睛又亮起來道:「該仍在途中,她在可達志親率高手護駕下,先往訪西域吐魯番諸國,其中尤以龜茲集漢文化、大草原文化、波斯和天竺文化薈萃而成。其樂舞堪稱舉世無雙,乃尚才女必訪之地。」
  雖是隨口道來,已看出烈瑕識見高明,非同流俗。
  寇仲和徐子陵從沒想過在塞外會遇上如此人物,且是大明尊教五明子之首。
  跋鋒寒道:「美艷夫人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五採石如何會落入她手上?」
  烈瑕苦惱的道:「我們到現在仍摸不清楚她是怎麼一個人,有什麼目的。五採石本存在阿保甲的牙帳內,五年前忽然失竊,不知所蹤,到最近才盛傳在美艷手上。到她在統萬當眾交給三位大哥,才惹得人人觸目,掀起軒然大波。」
  徐子陵打定主意不和此人合作,趁機問道:「烈兄弄不清楚她,為何說起她來就咬牙切齒?」
  烈瑕苦笑道:「實不相瞞,愚蒙對女人一向別有興趣,雖不能說無往而不勝,總能多少有點收穫,惟獨遇上她,遭到連番戲弄,教我氣憤難平。三位切勿誤會,我從不對女人用強,勉強得來的豈有情趣可言。哈!愈岔愈遠啦!」
  跋鋒寒舉杯道:「坦白說,到此刻跋某仍未弄清烈兄是敵是友,但無論如何,先敬烈兄一杯,因為如是敵人,亦將是個難得的好放手。」
  烈瑕哈哈舉杯,大笑道:「跋兄快人快語,今愚蒙有痛快的感覺,大家喝一杯,今晚絕不會是平凡的一夜,就此預祝三位大哥旗開得勝,威震大草原。」
  寇仲和徐子陵豪情湧起,齊齊舉杯。
  杯尚未碰,忽然足音驟起,大批戰士現身後院,往土台擁來。
  四人看也不看,逕自碰杯對飲。
  數十契丹戰士潮水般從後院門湧出來,各佔有利位置,形成半環形的陣勢,人人拉弓搭箭,在離他們兩丈外瞄準三人。
  跋鋒寒隨手把酒杯摔往地上,發出破碎的聲音,另一手拭去嘴角酒漬,啞然笑道:「何須待至今晚,這個黃昏已非常有趣。」
  徐子陵無視這五十把強弓勁箭的威脅,油然朝降往地平的紅日瞧去,心神卻落在內袋的五採石去。
  這寶物究竟送還是不送?
  拜紫亭若與狼盜有關,當然死不足惜。只是若害苦平民,卻於心何忍。
  寇仲目現殺機,朝敵陣瞧去,緩緩放下酒杯,大喝道:「來者何人?」
  契丹戰士往旁移開,窟哥在十多名高手簇擁下步至陣前,雙目射出深刻的仇恨,狠狠道:「寇仲你可想過有今天?」
  寇仲大笑道:「這正是小弟想對你講的話。」
  烈瑕轉身朝窟哥笑道:「王子在動手之前,請先看身後。」
  窟哥色變往後礁去,後院屋頂出現十多名回紇人,領頭的正是客勒達明,手持強彎,全以窟哥為目標。
  他們剛才闖進鋪來時,鋪內的人全作鳥獸散,怎想到忽然變成對他們居高臨下的嚴重威脅。
  烈瑕好整以瑕的道:「王子比之頡利的四萬金狼軍如何?不若坐下-起吃燒魚,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嘛!」
  窟哥的臉色變得有那麼難看就那麼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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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不戰屈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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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窟哥的臉色忽晴忽暗,顯是委決難下。他並非一時衝動下,前來尋仇算賬,而是在深思熟慮後,曉得只有利用這前鋪面街、後院土台臨江的獨特環境,才能採取忽然擁出,以勁箭近距離殺敵的戰略,殺傷或殺死像寇仲、跋鋒寒,徐子陵這種級數的高手。
  至於烈瑕,他則從未聽說過,故並不放在心上。算漏此點,現在才要陷進腹背受放的局面。更覺烈瑕和他的手下均非尋常之輩。
  跋鋒寒朝他瞧來,對以自己為目標的晶閃閃的箭鋒似是視而不見,露出一個冷酷之極的笑容,淡淡道:「有個提議,窟哥你若是個人物,就和少帥來場單打,還讓我們在吃燒魚前,多點消遣。若你王子殿下有本事宰掉少帥,小弟和子陵兄立即當場自絕,作為附禮。」
  寇仲哈哈笑道:「鋒寒兄好主意。這等於每邊派出一人,以決定雙方生死勝敗,多麼刺激有趣。」
  窟哥反唇相譏道:「在中原你即便是地頭蟲,在這裡則只是落難狗。給畢玄打得夾著尾巴逃到這裡來,還敢逞強。我這六十名箭手無一不是神射手,更精群戰,是我們的精銳,你們今次是太過輕敵大意啦。」
  跋鋒寒攤手搖頭歎道:「小弟與畢玄的第一仗的確敗北收場,現正盼望第二仗的來臨。跋某人連畢玄也不怕,你窟哥算什麼東西?你老兄該曉得跋某人一向不怕開殺戒的作風吧。」
  烈瑕動容道:「那跋兄與畢玄庫爾貝倫一戰就非訛傳。」
  徐子陵把目光從晚霞掩空的黃昏美景收回來,掃過拉滿弓弦的契丹戰士,每對手都是那麼穩定,不晃半下的。不由微笑道:「烈兄為何會認為是謠傳?是否因之老跋仍是生蹦活跳?」
  烈瑕臉上震駭神色一閃即逝,顯是因被徐子陵知悉心事,生出對徐子陵才智的戒懼,點頭道:「徐兄猜對了,假若跋兄真曾與畢玄決戰,那跋兄就是第一個畢玄殺而殺不死的對手。」
  今回輪到窟哥心神俱顫,他雖聽到風聲,只隱約曉得三人曾被畢玄追殺,卻知而不詳。現在親耳聽當事人道來,暗忖若畢玄也沒法殺死跋鋒寒,自己能辦到嗎?在這裡,鬥志立時大幅減弱,後背被十多把弩弓居高臨下威脅的感覺,則大幅趨烈。只恨進退兩難。
  跋鋒寒向寇仲和徐子陵苦笑道:「你看畢玄這架勢多麼凌厲威風,連敗在他手下幸而不死,竟亦變成一種榮耀。他娘的,第一個老畢殺不死的人!」
  接著雙目爆起深邃莫測的電芒,別頭望往悠悠流過的江水,一宇一字的緩緩道:「畢玄!你將會為你的這個錯失,付出你負不起的代價。我終於知道你是什麼料了。」
  這番話比什麼恐嚇威迫更厲害。重重打擊了窟哥的精神和意志。跋鋒寒再非畢玄的手下敗將,而是最有資格挑戰畢玄的可怕劍手。
  窟哥終萌退念。
  四人面對六十枝箭鋒仍是談笑自若的神采丰姿!窟哥也不由心折。他兩旁十多名親衛高手,全是族內最強悍的戰士,此時卻人人噤若寒蟬,擺明是為四人的氣勢所懾,大氣不敢吭一口。這一場仗如何打得過?
  徐子陵陪跋鋒寒同觀對岸夕陽斜照的美麗原野景色,心想大草原確是個使人顛倒迷醉的地方,廣袤至可令人的想像力有如四條馬腿般縱情馳騁。想到這裡,他忽然感到從戰場抽離開去,享受到一種說不出來的安靜,出奇地四周的情況反更清晰,他似乎能掌握到每一人內外的變化。
  就在那剎那,徐子陵明白自己終真正晉入他和寇仲一直在追求的境界,井中月的境界。往窟哥瞧過去道:「假若王子肯答應以後再不動干戈,就著人先收起弓箭,我會禮送王子離開,其它都是廢話。」
  他們全用突厥話對答,三方面的人馬聽個清楚明白,眼光不由集中往窟哥身上,看他是戰是和。
  窟哥鐵青著臉,忽然一顆豆大的汗珠,從額角現形凝聚,再滾下臉頰,滴往地上。
  誰都知窟哥在互拼氣勢上,敗個一場糊塗,陣腳大亂。
  窟哥猛地一跺腳,暴喝道:「我們走。」
  轉身便去,眾契丹戰士連忙收箭,狼狽的追在他後,轉眼跑個一乾二淨。
  烈瑕舉杯道:「還不快拿魚來!來!我敬三位大哥一杯,到今天我才明白什麼叫不戰而屈人之兵。」
  「上等戰馬,以半張羊皮的價錢賣出,想買的趁快,以免走寶,還附送馬鞍!」
  三人將那批從呼延金手下搶來的戰馬,在花林東端的墟集迅速散貨,講明馬兒原屬馬賊,但買者仍是那麼踴躍。
  跋鋒寒領路而行,兩人左右相隨,三匹愛馬就那麼乖跟在身後走。
  此時他們是何方神聖,戰績如何彪炳,如何駭走窟哥的數十戰士,早經人以各種層層誇大的渲染方式傳遞。花林的人更因他們趕走頡利、視他們為英雄,所到處喝采聲起,禮敬有加。寇徐兩人雖喜不再被視為漢狗,亦不勝其煩。
  跋鋒寒笑道:「肯定是烈瑕那小子弄的鬼,務要我們變得萬眾矚目,最好與各方人馬拚個幾敗俱傷。」
  寇仲道:「看來我們這添購新衣的大計只好暫旁,速速離開是為上著。」
  入黑後的花林,是另一番情景,主街的十多所土屋烏燈黑火,白天塵土飛揚的大街人馬絕跡,反是各處山地篝火處處,吵鬧喧天,更有人圍著篝火唱歌跳舞,充滿異域的風情,加上羊叫牛鳴,駝啼馬嘶,有一番說不出的滋味。
  三人轉入路黑的主街,朝東北離開花林的方向走去,輕鬆悠閒。
  跋鋒寒道:「陵少對烈瑕此人如何評價?」
  徐子陵道:「此人有點像石之軒,渾身妖邪之氣,對我們則居心叵測。所以老跋你斷然拒絕與他合作,肯定是明智之舉。」
  寇仲道:「假若祝妖婦肯說話,必可告訴我們大明尊教是什麼一回事,現在我卻給烈瑕這小子弄得糊塗起來,究竟狼盜是否如他所言,是拜紫亭抓銀兩的工具?」
  跋鋒寒道:「此事終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若烈瑕之言屬實,我們那八萬張羊皮便有著落。」
  江水拍岸聲從左方陣陣傳至,星宿滿空的美景下,前方出現一高一矮兩道黑影,昂然立在街心處,攔著離開花林的路。
  寇仲凝神瞧去,哈哈笑道:「可是蒙兀室韋的別勒古納台和不古納台兄弟?」
  高上半個頭的那人背插雙斧,粗壯而體型均勻完美,長髮披肩,年紀不過三十,滿臉鬚髯,輪廓清晰突出,英偉古樸,渾身散發迫人的霸氣。仿似一株能永遠屹立不倒的大樹,不懼任何風雨的吹襲。
  矮的一個壯如鐵塔,寬闊厚實的肩膀把他整體變成方方形,腰掛馬刀,眼神凌厲,頭髮卻修得只寸許長短,硬如鐵針,似個豬鬃刷子,容貌不算好看,卻有一股強悍豪雄惹人好感的味兒。
  高的一個以突厥話回應,長笑道:「正是我們兄弟,本人別勒古納台,特來向三位問好。」
  三人來至兩人前五步許外停下,跋鋒寒淡淡道:「跋鋒寒聞兩位之名久矣,今天終能相見,果然沒有令本人失望。」
  不古納台豎起拇指,肅容道:「好漢子,能以三人之力,於赫連堡抵擋頡利的金狼軍,不是好漢是什麼,不古納台佩服。」
  別勒古納台接道:「我們以前雖曾聽過寇仲和徐子陵揚威中土的事,總以為傳言誇大,想不到兩位剛到草原,立即把大草原整個形勢扭轉過來,威蓋塞北,如此英雄豪傑,我兩兄弟衷心佩服。」
  三人大感愕然,想不到他們如此推祟備至,客氣有禮。
  不古納台道:「我們特來相迎,接三位回營地一聚,大家喝個通宵達旦,至於明天是敵是友,將是明天的事。」
  跋鋒寒豪情湧起,代表兩人答應道:「請引路。」
  別勒古納台兄弟的營地遠離花林,設於半里外山頭,七十多個營帳,近五百驍騎,無不是勇武善戰。以這樣的實力,配上別勒古納台兄弟,若正面交鋒,吃虧定是徐子陵三人。
  他們卻是毫不畏懼,隨別勒古納台兄弟直抵營地核心處的主帳。
  主帳四周騰出大片空地、架起四堆篝火,營地火光處處,人馬往來,充盈大草原強悍原始的氣息。
  三人隨別勒古納台兄弟下馬,散發披肩的戰士擁來,爭看三人的風來。
  別勒古納台振臂以室韋語說出一番話,眾室韋戰士立即歡呼喝采,又把頭盔帽子往上拋擲,場面熾烈,令人熱血沸騰。
  不古納台興奮的解釋道:「他們為三位英雄驅走金狼軍喝采歡呼。」
  到帳內坐下,外面的室韋戰士仍在圍著篝火唱歌跳舞,情緒高漲。
  別勒古納台取來羊皮袋的奶酪,自己先唱一口,遞給寇仲,笑道:「剛才詩麗因誤會開罪少帥,本人在此為她致抱歉,那兩匹馬兒本是我贈她之物,現在就拿它們作賠禮。」
  寇仲反不好意思起來,道:「那兩匹馬兒……嘿!」
  不古納台斷然道:「少帥不用介懷,若要算帳,自應找盜馬的去算賬。」
  徐子陵道:「詩麗公主她……」
  別勒古納台打斷他道;「走啦!女人就像野馬,總不願馴服。」
  這麼一說,二人猜到詩麗定因他們的事和未來夫婿鬧得不愉快,負氣離開。
  不古納台道:「那回紇人究競和三位是什麼關係?」
  跋鋒寒接過奶酪,大喝一口,先讚一聲「好香」,才道:「此人我們只是初識,居心叵測,我們並不當他是朋友
  接著正容道:「聽說兩位今趟來是要阻止我們將五採石送往龍泉,是否確有此事?」
  此時有人送來一條燒好的羊腿,別勒古納台取出鋒利的巴首,親自割下腿肉,分給三人,微笑道:「這只是我們掩人耳目的口號,事實上我們今趟東來是別有所圖,對付的非是三位而是另有其人。哼!拜紫亭得到五採石又如何?突利第一個不肯放過他。」
  三人聽得臉臉相覷,心忖又怎會如此,更覺這兩兄弟大不簡單,非是純仗武力好勇鬥狠之輩。
  寇仲大奇道:「兩位要對付的是什麼人?」
  別勒古納台向不古納台微一額首,不古納台雙目立時殺機大盛,沉聲道:「我們要殺的是有『夫妻惡盜』之稱的深末桓和木玲。」
  寇仲抓頭道:「又會這麼巧的?我們也想取深末桓狗命,兩位何不多說點他們的惡行,好更堅定我們殺他的心。」
  不古納台還以為寇仲所以要殺深末桓,是因為他意圖強搶五採石,不以為意的道:「我們殺他非因私人恩怨,而是為子孫和後世著想。」
  跋鋒寒愕然道:「竟有這麼嚴重?」
  別勒古納台樸拙雄奇的臉容變得像岩石般堅定,雙目亮起異芒,閃閃生輝,平靜的道:「三位可有興趣往營外散步?」
  五人來到離營地千多步外一座小山丘上,別勒古納台仰望壯麗的星空,似能直望至蒼穹的盡極,緩緩道:「現在大草原之爭,已演變成東西突厥、鐵勒諸部、靺鞨八支、吐谷渾、契丹大酋們和我們室韋各族之爭,識時務者均曉得若不想喪家亡族,首要是先團結內部。所以拜紫亭不得不在條件尚未完全成熟下行險一博,阿保甲亦要與他一向鄙視的呼廷金結盟。」
  跋鋒寒、寇仲和徐子陵均被他動人的神情和充分表現出胸懷識見的言語所吸引,感到此人絕非平庸之輩。
  不古納台淡淡道:「鐵勒諸部本以薛延陀最強,可是只要菩薩能登上時健的俟斤之位,回紇在這個雄材大略,聲譽絕佳的人領導下,必能統一鐵勒諸部。」
  別勒古納台忽然問道:「李世民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為何頡利如此忌憚他?」
  寇仲來到他旁,遙望花林那邊的營火,苦笑道:「坦白說,到大草原後,我早巳把他忘記。再多加一句,李世民就像菩薩於鐵勒般是最有希望統一中原的人。」
  跋鋒寒歎道:「少帥的用辭遣字,確是精采絕倫,-句話道盡個中微妙處。」
  別勒古納台望往寇仲,道:「任何一個民族由衰轉榮之際,必是英雄輩出的時候,看寇兄和徐兄,如此曠世奇才,正是盛世即臨的兆象。只要中土一旦統一,必是個中央集權的統一大帝國,而首當其衝的肯定是大草原上最強大的一族。」
  跋鋒寒點頭道:「不論得天下的是寇仲還是李世民,第一個就會找頡利開刀。」
  徐子陵開始明白他們「為子孫和後世著想」的含意。這對兄弟確是高瞻遠矚,對茫不可測的將來作出預測和準備,以免貪圖眼前一時的安逸,種下未來亡族大禍。令他想起伏騫像兩人般亦為識時務者。
  不古納台微笑道:「誰都可以投降歸順,獨頡利不能降、一降他就要完蛋,大草原將沒有人肯聽他的話,所以中土統一之時,就是他要不顧-切全面進犯中原之日。」
  別勒古納台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歎道:「我們本以為中土無人能制頡利的金狼軍,豈知赫連堡和奔狼原兩戰,少帥以鐵般的事實向整個大草原公告,頡利再非無敵的霸主。所以若少帥統一中原,此長彼消下,突厥再難稱雄。」
  寇仲點頭道:「我明白哩!所以你們要趁中土出現一個強大的帝國前、準備充足的應付頡利的汗國崩潰後大草原的新形勢。真厲害!很少人可看得這麼長遠的。我最遠的也只想到有小長安之稱的龍泉上京。」
  別勒古納台開懷地搭上寇仲寬肩,失笑道:「和少帥說話確是人生樂事,深末桓勾搭頡利,是我們室韋人的叛徒,人人恨之入骨,只要我兩兄弟斬殺此人,會立時聲威大振,順其自然的統一室韋,那時就向少帥歸降,年年進貢,少帥該不會薄待我們吧!」
  寇仲哈哈笑道:「好傢伙,果然計劃周詳,用兵伐謀,終有-天蒙人會在兩位老兄打下的根基上崛起大草原,橫掃六合。」
  跋鋒寒道:「那我們豈非幫了兩位一個大忙,深末桓的沙盜一向藏身大漠,來去如風,神出鬼沒,今趟卻給我們引離大漠,那就像惡魚離水,只有任由宰割的份兒。」
  別勒古納台微笑道:「這實千載-時的良機,所以我們希望能與二位合作,斬下他的首級。」
  徐子陵皺眉道:「老兄此舉,極可能會惹怒欲滅我們才甘心的鐵弗由和阿保甲。」
  不古納台冷笑道:「在大草原上,我們兄弟只顧忌畢玄、頡利、突利三個人。我們愛幹什麼就幹什麼,不會介意其它人的反應。」
  這番話透出強烈的自信和沖天豪氣,來自肺腑,不會令人覺得刺耳。
  別勒古納台淡談道:「勿要小覷這五百個隨我來的族中兄弟,他們無不是百中挑-的精選,像菩薩身旁的死士般,任他干軍萬馬,絕不害怕。」
  寇仲以漢語道:「陵少和老跋怎麼說?」
  跋鋒寒聳肩道:「遊戲有很多種,此為其個之一,任君選擇。」
  徐子陵沒有說話。
  寇仲反手摟著別勒古納台,大笑道:「你就算不是最厲害的統帥,也定是最出色的說客,由今天開始我們就是兄弟和戰友。若我將來能統一中原,我們就聯手擊垮頡利,為大草原帶來全面的和平。」
  一顆流星從天際一閃即逝,既像一個夢想的幻滅,更像一個夢想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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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死裡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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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曙光之下,三人策馬飛馳,登上高處,縱目前路形勢,波浪般起伏的丘陵延展無限,疏密有致的廣佈在大地上。
  跋鋒寒哈哈笑道:「不用三天時間,我們可穿越丘陵林野,要在這種地勢下追截我們,只是癡人作夢。」
  寇仲別頭後望,用神探索延往花林的平野,奇道:「敵人為何不在花林動手對付我們?」
  徐子陵道:「照我猜是對突利的顧忌,來對付我們的三支人馬,依別勒古納台兄弟的分析,只有深末桓有膽量殺死我們,其它人都怕與突利結下深仇致後患無窮。」
  深末桓因有頡利在背後撐腰,且有大漠藏身,並不害怕突利。
  跋鋒寒微笑道:「我們進入這片丘陵區後,可選擇在任何一點突圍與離開,任何人都追無可追,截無可截。所以敵人若要搶奪五採石又或殺死我們,只能在入林前迎頭截擊,對嗎?」
  寇仲深吸一口氣道:「你是認為前方其中一座密林內正暗藏伏兵,恭候我們的大駕。」
  跋鋒寒道:「肯定如此。這-關我們必須憑實力硬闖,然後再掉過頭來,追殺深末桓。」
  徐子陵皺眉道:「敵人是嚴陣以待,且實力難測,我們硬闖進去,豈非很吃虧?」
  跋鋒寒雙目精光灼灼,審視遠近,道:「你們看,在遠方的樹林上,可見鳥兒飛翔嬉玩,惟獨面對我們的這數座密林飛鳥絕跡,由此可推加這數座山林均藏有伏兵,嚇走了鳥兒,伏兵分佈的形勢清楚分明。最壞的打算是三方敵人阿保甲、鐵弗由和深末恆結成聯盟,那他們的總兵力該接近千人之數。」
  從別勒古納台兄弟處,他們得到有關敵人的精確情報。
  阿保甲的鷂軍由曾有-面之緣的昆直荒率領,只有二十餘人,但全是契丹族各部中出類拔萃的高於,單是這批人,若作生死之戰,已夠他們應付。
  鐵弗由-方則由他親率五十名手下精銳戰士東來,當然全是身經百戰的勇士。而鐵弗由智勇雙全,本人乃草原上威名顯赫的高手,實力不容置疑。
  這兩方人馬均貴精不貴多,為的是不願張揚,盡免觸怒突利。如若在迫不得已下殺死三人,他們也可迅速潛蹤,推個一乾二淨,又或將責任推到深末桓的沙盜去。
  深末桓卻是盡傾精銳而來,手下沙盜多達八百之眾。沙盜向以凶狠殘忍惡名遠播,縱橫大漠草原從未吃過敗仗,就算偶然撤退,捲土重來又能狠創敵人,當然更非好對付之輩。
  任何一方的力量,均足可令三人頭痛。如聯手伏擊,三人一旦陷身重圍,被迫苦戰,恐怕不能活著離開。
  寇仲苦笑道:「用兵伐謀,今趟最好的謀略,似乎該是掉頭返回花林。買條木筏子,順道欣賞松花江沿岸美景。」
  徐子陵沒好氣道:「虧你這小子在這等時刻仍能說笑。昨晚你既豪氣干雲地答應別勒古納台兄弟聯手誅除深末桓,現在還可臨陣退縮、打亂整個誅敵大計嗎?」
  寇仲一雙虎目亮起來,沉聲道:「我確在說笑,老跋你來發號施令吧!這種野林丘陵戰你該比我們在行。」
  跋鋒寒道:「我只懂選取最有利於我們的地勢闖陣突圍,不過敵人都是作戰經驗豐富得不能再豐富的高手,看似最弱的一點。說不定反是實力最強之處。」
  徐子陵道:「假若現在我們下馬休息,敵人會怎麼辦?」
  跋鋒寒道:「他們將被迫在入黑前來犯。不過照我看陵少此計未必行得通,他們定有人藏在花林,斷我們後路。沒有林木掩護,我們更難突圍。」
  寇仲仰天笑道:「既是進退不得,我們再來個鑿穿之戰,看誰有資格攔我去路。」
  徐子陵啞然笑道:「這不是什麼鑿穿之戰,而是自尋死路!只要敵人在林內作幾重分佈,我們將變成自投羅網。我有一個較好的提議、就是先尋出深末桓所在處,再發射別勒古納台給我們的煙花火器,說不定可反敗為勝!出獵物變成獵人。」
  跋鋒寒道:「這雖非我們與別勒古納兄弟商議好的計劃,也不失為應變之法,問題是怎樣找到深末桓的位置?」
  他們原本擬定以己身作餌。只要引得深末桓在後追趕,別勒古納台兄弟則銜尾追來,前後夾擊對付沙盜。
  徐子陵淡淡道:「隨我來吧!」領先拍馬下坡,朝敵陣闖去。
  兩人哈哈一笑,隨他衝下山坡。
  三人施展人馬如一之術,座下愛馬與己身成為血肉相連的整體,先朝右方最接近的密林馳去。
  自然而然他們形成一個三角陣,徐子陵在前,寇仲,跋鋒寒押後。後兩者滅日、亡月兩弓來到手上,上弦張弓。
  「颼!颼!」兩聲,勁箭在兩股真氣貫注的鋼弦激送下,化作兩道閃電,橫過近千步的距離,沒進林內,林內應箭響起兩聲慘叫。跟著箭矢如雨的射回來,可惜最遠的一枝,亦要差三百步才能對他們構成威脅。
  徐子陵哈哈一笑,猛拉馬頭,改直衝往野林為橫馳開去。
  戰號聲起,剛才雙箭殺敵處蹄聲紛起,數十騎從林中殺奔出來,戰士彎弓搭箭,咬著他們的尾巴斜斜追來。
  跋鋒寒和寇仲殺得性起,不住回身作連珠勁射,敵人帶頭者不斷有人中箭墮馬。
  猝地前方左面密林中戰鼓敲擊,以百計的敵人潮水般從丘頂衝下,往橫越丘陵間平野的三人策騎追至,擺明是要封鎖他們的去路。
  若換過是才智稍低的人,見到敵人如此聲勢陣仗,必往原路退走。但三人早看破敵人後有伏兵之看,當然不會中計。
  徐子陵調教方向,稍偏向左,變成斜斜地奔離打橫殺來的敵人,免致前路被截,陷進苦戰之局。
  三人馬快,早把後方追來的敵騎拋遠,寇仲和跋鋒寒兩把神弓改為對付右方的敵人,箭到處人仰馬翻,慘烈之極。
  喊殺震天的敵人從後方和右側殺至,換了膽子較小的,早嚇得屁滾尿流的落荒鼠竄,然而三人何等樣人,連大草原最厲害的勁旅金狼軍亦在赫連堡頂足-晚,什麼場面沒有見過,反覺豪情奮湧,戰意軒昂,盡量利用丘陵起伏的地理形勢,避免陷身重圍之禍。又以快馬神弓,希望能把敵人後方的伏兵引出,那時他們將可戰可逃,再無顧慮。
  徐子陵首先奔上一處丘頂,環目急掃,果然花林那方向塵土揚天,二百多騎扇形朝他們奔來,完全封死後路。
  若他們不曉得敵人的真正文力、不驚惶失措才怪。可是他們從蒙人處得到精確的情報,曉得敵人聯軍總兵力在九百許間,當然是另-回事。這正是孫子兵法的「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花林來的敵人佔去敵人兵力兩成以上,這邊的兵力當不出六百之眾,現身的敵人約三百人,那仍在林內的伏兵只餘三百許人,形勢對他們變得非常有利。
  徐子陵的心境晉入昨晚在契丹戰士箭鋒下立地成佛體悟回來的井中月境界,忽然間恍若從血肉橫飛的戰場抽離開去,但又一絲不漏的在心田處把外在的環境反出來,完全把握到整個形勢任何微妙的變化。就若奕手交鋒,對棋盤的現狀和可能的變化應智珠在握,只要他下子正確,敵人只能被他牽著鼻子走。
  徐子陵-聲長嘯,竟掉轉馬頭,朗花林來的敵騎衝去,迅下丘坡。
  寇仲和跋鋒寒完全信任徐子陵的決定,緊追在他左右後側,從密林殺出的敵人,變得匯成-群,在後方追來。
  蹄聲震得丘陵晃動,草野搖撼,塵土卷天,蔽空蓋日。
  離來敵尚有千五步遠近,徐干陵再發尖嘯通知兩人改向,勒馬往右橫移衝上另-山丘。
  密林區那方不見任何敵人形跡,五百敵騎分從左右後側漫山遍野的殺來。
  三人全速飛馳,不住拉遠與敵人的距離,寇仲和跋鋒寒不再放箭殺敵,全心策馬,與敵人來個賽馬比賽。
  徐子陵大喝道:「準備鑿穿!」
  寇仲大樂道:「痛快痛快,這群傻子只有吃塵受箭的份兒,哪像什麼娘的精兵。」
  徐子陵領頭拐彎,變得朝左方的密林區斜刺而去,這肯定是場豪賭,假若蒙人情報有誤,林內殺出以計的敵人,他們必死無疑。
  密林不住擴大接近,照跋鋒寒剛才的觀鳥測敵之術,他們硬闖處該是敵陣北端伏兵所在,如若他們不入林往左方逃竄,將可逸進丘陵區,那敵人除了在後苦苦追蹤搜尋,再無別法。在這種情況下,敵人只有搶先出林,封死左方去路,再設法把他們重重圍困攻擊一法。
  果然號角聲起,五十多騎從陣端殺出,領頭者矮壯強橫,頭頂弱冠,七彩繽紛,色彩奪目,大喝道,「逃到哪裡去!」
  跋鋒寒以突厥話回應道:「原來是黑水鐵弗由,誰要逃呢?」
  徐子陵縱聲長笑,捨左邊的北方,反向右邊與密林區平行的方向疾馳,沿林而走。
  此著大出鐵弗由料外,捉錯用神,只好改向追在三人馬後食塵。
  寇仲大笑道:「這不是鑿穿而是陣前捉迷藏,連孫子他老人家亦不曾在兵書上寫過,哈!」
  全速驅馬下,三人沿林不入,把所有敵人全拋在後方。
  「颼!」
  一枝勁箭橫過千多步距離,從密林射出,直取徐子陵,又準又狠,真個令人歎為觀止。
  徐子陵臨危不亂,在電光石火間完全把握到箭矢角度與來勢,猝地探手,竟把來箭抓個正著。
  掌心一陣火辣激震,顯示出射箭者絕非尋常高手。
  寇仲大叫道:「深末恆!」
  兩人終明白徐子陵如何能在眾多敵人中確辨出深末桓的位置,憑的是引深末桓以他偷自箭大師飛雲神弓射出的箭,只有飛雲弓發射的箭,才可遠達千步之外。
  今仗最難之處,非是突圍逃走,而是要助別勒古納台殺死深末桓。只要擊潰這支聯軍,他們將可遊山玩水地優哉悠哉前往龍泉去趁熱鬧。
  寇仲抖手送出火箭,在天上「砰」的一聲化成一朵紅雲,厲喝道:「鑿穿戰開始。」
  不用他提醒,徐子陵早掉轉馬頭,-無所懼朝飛雲弓發箭處馳去。
  勁箭像飛蝗般從林內射來,徐子陵柘木弓左劈右砍,盡擋來箭,另一手以隔空氣勁硬將箭矢打得失去準頭,射往別處。
  寇仲和跋鋒寒因而得以專責射敵,勁箭連珠發射。
  右方敵陣盡端此時殺出二十多騎,不用說正是契丹大酋阿保甲的死士。
  另有百多騎則從密林處迎頭殺出,力圖把他們阻截於林外平野處。
  遠程的攻守,演變為近身的短兵相接。
  沙盜的武器非刀即槍,有些把身體彎至馬腹旁,刀照著馬腳斬來;一些則往前傾至頭貼馬頸,矛尖探前刺敵,盡量發揮長兵器的優點。
  當相方互相衝鋒的距離拉近至七百步遠近時,本雜亂無章的沙盜忽然組織起來,表演似的列成陣勢,變成十多排一波又一波朝他們攻來的勁旅,令人歎為觀止。
  後方全是敵人,漫山遍野般殺至,只要前方沙盜能阻截他們少許時間,他們勢將陷身致死方休的血戰中。在真氣與體力迅速消耗和受傷流血下,他們能熬過一盞熱茶的功夫已非常本事。
  即使三大宗師親臨,亦沒法在千軍萬馬重重包圍下突圍逃走。
  沙盜無論戰術和馬上功夫,均厲害得出乎他們意料之外,其陣勢更擺明能克制他們的鑿穿戰,正是以鑿穿對鑿穿,當然是他們人數少得可憐的一方吃大虧。
  雙方迅速接近。
  跋鋒寒和寇仲分別射出最後一枝箭,立掣出兵器,攜來的四筒箭全部射完。
  當離沙盜前鋒戰騎百多步的當兒,徐子陵-抽馬頭,改向斜斜刺往沙盜鑿穿陣頭左方的空檔。
  沙盜亦稍改方向,全力攔截,希望能趕在三人前頭攔截。
  眼看雙方交鋒在即,徐子陵倏地以漢語大喝道:「停」!
  沒有可能的事。在人馬如-的奇術下發生了。三匹馬在全速奔馳下,忽然停立而起,後腳卻像釘子般牢立不移,使得敵人似一條攻錯目標的長蛇般搶過了頭。
  在那種全速策騎的情況下,沙盜眼睜睜看著敵人就停在左方十來步處,硬是無法可施地留不住奔勢,錯過而過。
  三人縱聲大笑中,掉轉馬頭,朝另一方向奔去,仍彎往林內飛雲弓射出的位置,沙盜又變成在後方追趕。
  寇仲大快道:「陵少真厲害,將敵人的千軍萬馬玩弄於股掌之上。」
  跋鋒寒逆風叫道:「少帥太誇大哩!干軍勉強湊數,何為萬馬?」
  箭矢迎頭灑至,其中包括飛雲弓射出的超強勁箭。三人輕鬆擋著,仍有餘暇談笑。
  林內的敵人,從其箭矢的多寡,肯定不足百數,所以三人心情大佳。
  只要能闖進密林,他們三個人的機動性和靈活性將可盡情發揮,怎都可捱至蒙人援兵來救,最不濟時亦可突圍逃走。
  喊殺聲起,八十多騎從林內殺出,領頭兩騎為一男一女,男的穿上六重的鐵羅圈甲,內層以牛皮精製,外層掛滿鐵片,甲片相連如魚鱗,一般箭矢休想能穿透。
  女子身披的是翎根鎧,用蹄筋、翎根相綴而串連甲片,看上去亦威風凜凜,不讓男兒。
  這對名震塞外的夫妻惡盜,頭戴鐵盔,把大部分面容遮蓋,只露出眉眼和口的部分,護鼻器特別巨大,令他們看來形狀古怪。
  深末桓手持蛇形的長槍,槍體全以精鋼鍛打而成,遠看去已知其鋒銳難擋。
  木玲左盾右刀,身形高碩豐滿,雖不能睹其顏容,體態撩人處足可惹起任何男性性的遐思。
  看他們夫妻馬上英姿,肯定是能與徐寇跋三人相比試的高手無疑,配上手下精銳的沙盜,難怪能縱橫草原大漠,更令英雄了得的別勒古納台兄弟顧忌。
  寇仲以突厥話暴喝道:「深末桓,你的末日到啦!」
  深末桓反以漢語狂笑道:「大言不慚,看你們哪裡去。」
  徐子陵的柘木弓背,重重擋擊在深末桓斜刺來的蛇形鋼矛鋒尖處。
  激戰由此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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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千里追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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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玲在同一時間與乃夫深末桓策騎衝至,當徐子陵忙於檔格深末桓的蛇形長矛之際,她從左方錯身而至,上端寬下端尖狀如樹葉的尖葉盾忽然打橫平掃,像一片雲般疾割萬里斑的脖子,招數狠辣陰毒,使人防不勝防。
  最凌厲處是利用馬速大大加強其攻擊力,使對手不但要掌握其招數的變化,更要計算四條馬腿的走勢。兩夫妻配合得天衣無縫,狠狠於徐子陵迎頭痛擊。
  以徐子陵的武功和測敵的本領,亦自知難擋這對惡夫妻馬上聯手的一擊。
  深末桓的矛術已臻成家立派的宗師境界,看似簡單的一矛,事實上變化萬千。徐子陵施盡渾身解數,始可用弓背命中矛尖,只覺對方真氣千絲萬縷的攻來、教他不得不全力應付,大喝道:「鋒寒護馬!少帥殺人!」
  此正是徐子陵高明處,並不中計分神去擋木玲的盾擊,反全力應付深末桓,好讓右後側的寇仲能有一舉誅敵的良機。
  前後四方雖儘是敵人,但三人與這夫妻惡盜卻是短兵相接,正面交鋒,其它人暫時都沒份兒參與。
  若不能趁此時刻擊殺深末桓,剎那後變成群戰時,他們再沒有可能有這麼好的機會。
  在徐子陵左側的跋鋒寒,哈哈一笑將真力貫進馬體;催馬疾行,絲毫不理木玲橫割徐子陵坐騎的盾,易名為「偷天」威懾大草原的長劍隨著俯身前刺,化作芒虹般疾取木玲咽喉,劍氣隨劍體的推進倏地增強至顛峰,凌厲至極點。
  寇仲則策騎緊貼徐子陵馬側衝向深末桓,井中月高舉上方,直線劈下,斬往深末桓的蛇形矛中段處。
  雙方動作快如電閃,把馬戰的精采特性發揮得淋漓盡致,沒有絲毫緩衝僥倖可言。
  木玲一聲嬌叱,右手馬刀斜削偷天劍,左手盾放棄攻擊萬里斑,回護己身。跋鋒寒此劍乃他畢生功力所聚,逼得她不得不全力應付。
  「篤」!
  柘木弓背和蛇形矛鋒相觸,深末桓駭然發覺徐子陵看似雷霆萬鈞的一擊,事實上卻是輕如羽毛,虛飄空蕩,如此功夫,他尚是首次遇上,攻出的氣勁,竟如石沉大海,不能影響對方分毫。
  正要拍槍斜移,收回真氣,對方柘木弓背忽然生出無可抗禦的粘吸力量,帶得他連人帶馬往寇仲衝去。
  井中月硬劈在蛇形矛身,以精鋼打製的長矛「鏘」一聲中分而斷,接著井中月沿矛身削往深末桓胸口,刀法之精妙,已臻出神入化的至境。
  「噹」!
  木玲馬刀砍中偷天劍,只能把偷天劍盪開少許,仍重刺在尖葉盾上,這鐵盔蒙頭的美女嬌軀劇震,連人帶馬給劍勁硬撞開去,她亦是了得,兩腳控馬,以斜衝開去拖盾化解跋鋒寒的劍勁,瞬那間和跋鋒寒錯馬而過。
  深末桓在徐子陵和寇仲兩大宗師級年青高手渾然天成,且其默契不作第三人想的夾擊下,張口噴出鮮血,當機立斷,就在寇仲井中月作奪命一擊之前,身離馬背向後彈起,手中剩下的半截蛇形矛脫手射向寇仲,再一個空翻落往遠方。
  寇仲暗歎可惜。
  深末桓夫婦武功的高明,實大大出乎三人料外,他們拼盡全力,亦只能令深末桓矛折吐血。
  井中月掃開斷矛,敵騎成群而至。
  徐子陵心知肚明只要被前方敵人阻截片刻,這一生休想再有入林的機會,此時後方最近的敵騎離他們不足五百步,-旦前後敵人合攏,會像車輪壓螳螂般把他們輾成肉醬。
  大喝一聲,柘木弓挑開迎面刺來的長槍,左手一記寶瓶印,正中來敵胸口,沙盜離馬背往後拋飛時,他已催馬破進敵陣中。
  對鑿穿戰術他們已有深刻豐富的經驗,徐子陵成三角陣的錐尖,利用柘木弓的長度擋格敵人兵器,再用左手以寶瓶印高度凝聚的真勁隔空挫敵,這樣做雖使真氣損耗非常快速,幸好前方反是敵人兵力最薄弱處,所以可說是另一種形式的損耗戰,純看誰能捱至最後一刻。
  跋鋒寒和寇仲一劍一刀,左右翼護徐子陵,使他能心無旁顧的專注前方,破敵突圍。
  後方不住迫近的蹄響與喊殺聲,他們都置若罔聞,更是無暇理會。
  生死就決定在這瞬那之間。
  跋鋒寒偷天劍全力展開,自憑「換日大法」死裡逃生,他的劍法因真氣的轉變,脫胎換骨的演化成另-種劍法,即能保持一貫的狠辣刁鑽,又變得更天馬行空,去留無跡,寓慢於快,舉重若輕,隱有君臨天下的氣度。
  每與敵人兵器交擊後,他的偷天劍仍能留有餘裕,再生變化,取敵於不可能的情況下,其變化似是永無窮盡,超越常限,確有幾分偷天換日的味兒。
  表面看去他似是一劍克敵,事實上其中招數,卻是精微玄奧至難以形容。
  寇仲仍是大開大闔,霸氣迫人,似拙實巧,每刀劈出,不論砍中敵人的兵器或盾牌,融集長生訣、和氏壁、邪帝舍利三大奇功的真氣如洪峰破堤般螺旋爆發,總把敵人劈得不死即傷,墮跌下馬。
  三人同心,均知不能稍停下來,故招招全力出手,毫無保留。
  一時所到處人仰馬翻,擋者披靡。
  忽然壓力一輕,前方密林在望,敵人全變成位在後方,遍野死傷。
  他們再沒餘力施展人馬如一之術,全仗馬兒腳力,朝二百多步外的密林逸去。
  如狼似虎被激起凶性的敵人潮水般捲來,箭矢橫空射至。
  三人已是血染衣衫,只能拚命擋箭拔箭。
  假若前方仍是一望無際的平野,他們肯定捱不到半里路就會死於敵人亂箭之下。
  徐子陵首先入林,寇仲一聲悶哼,肩頭中箭,幸好他體內立生抗勁,箭矢入肉半寸便無法深進,但亦痛得面容扭曲。
  不遠處號角聲起,蹄聲轟鳴,搖撼戰場。
  別勒古納台兄弟的援軍終於殺至,三人精神大振,惜無餘力回頭反噬,把敵人迫出林外,否則深末桓這對夫妻惡盜凶多吉少。
  幾下呼吸間三人策馬深進密林,敵箭再不能構成威脅。
  林外喊殺連天,別勒古納台兄弟果然沒有吹牛,五百之眾足抵敵人千軍,一下於就將深末桓的聯軍沖得四分五裂,潰不成軍。
  跋鋒寒、寇仲和徐子陵緩過氣來,回頭衝殺,斬瓜切菜的逢人殺人,遇敵砍敵,敵軍潰散四逃,教他們不知該追誰才好,在這兵荒馬亂的當兒,要把深末桓夫妻找出來,就如大海撈針那麼困難。
  但他們終粉碎了阻止他們前往龍泉的最大三股力量。平坦的道路展現眼前。
  寇仲、徐子陵、跋鋒寒、別勒古納台、不古納台在馬背上憑高丘之勢俯覽遠近,後方是丘陵區盡處的林野,前面東方是茵茵牧野,湖泊河流點綴交織,夕陽斜照,草野荒茫,景象懾人。
  在經過多天日夜不休的迫躡,深末桓夫婦和追隨他們左右的十多名手下,空氣般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留下任何蹄印蹤跡。
  別勒古納台的兩名手下分捧著兩包東西,馳上坡來,打開一看,竟是深末桓和木玲的頭盔戰甲。
  寇仲皺眉道:「他們在弄什麼把戲?」
  別勒古納台沉聲道:「沙盜最著名的兩種本領是追蹤和隱跡,我並不奇怪會忽然失去他們的蹤影,只是奇怪為何他們要把我們引到丘陵區外,更要留下物證表明他們已變換作另一種身份,朝龍泉的方向逃走。「
  不古納台冷哼道:「擺明是對我們的挑戰。」
  跋鋒寒微笑道:「這可能只是疑兵之汁,事實上他們並沒有到龍泉,而是逃回戈壁去。陵少怎麼看?」
  徐子陵仔細審視頭盔戰甲,道:「深末桓的眼神很特別,我感到他不但狡猾,心中更充滿對我的仇恨,而我還是和他首次碰頭,這仇恨會因今趟慘敗大幅加劇,足可使他不顧一切地進行報復,說不定在龍泉他可找到幫手反噬我們。」
  寇仲聳肩道:「十有九成是拜紫亭,哈!不信的話,小弟可和你賭一頭羊。」
  眾人為之莞爾。
  那天花林外的晨戰,別勒古納台兄弟和其蒙族戰士展開一場對沙盜的屠殺,聽任契丹和靺鞨人逃走,連續三天三夜窮迫深末桓的敗走沙盜。最後能隨深末桓逃出陵區的沙盜只剩十多人,這場追逐戰的慘烈情況,可以想見。
  跋鋒寒笑道:「陵少的猜測,很少會錯,我們現在怎麼辦?」
  別勒古納台道:「我們當然不能數百人踏進龍泉城去。三位不是有一顆叫五採石的東西,可讓拜紫亭用來裝飾他加冕的王冠嗎?不若你們送貨,我們則用自己的方法混進城去,到城內會合,再設法把他們挖出來。」
  寇仲哈哈笑道:「這個遊戲愈來愈精采有趣,深末桓、狂僧、拜紫亭、五採石、八萬張羊皮,全與這只有十多天就立國的渤海國拉上關係。他奶奶的!」
  最後那句當然是以漢語說的。
  別勒古納台欣然道:「能和三位並肩作戰、實是平生快事。坦白說、我們兩兄弟一向目中無人,可是相處下來,不得不承認三位確是超凡之輩。」
  不古納台苦笑道:「將來若少帥得天下,我們兄弟絕不進犯中原,不但因為大家已是兄弟,更因毫無勝算。」
  寇仲愕然道:「你們本打算入侵中原嗎?」
  跋鋒寒大喝道:「少帥說的肯定是廢話,大草原哪個民族不想入主中原?問題是要進犯中原,先決條件是統一大漠,無後顧之憂後,始可傾力南下。」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頭皮發麻,塞外諸族不僅英雄輩出,且支支勁旅,精銳如李閥的唐軍,相比之下亦大為失色。他們等著一群兇猛的惡狼餓獅,正在莊稼外徘徊,等候撲進來擇肥而噬,而莊稼內的人仍在拚個你死我活,內鬥分裂。
  別勒古納台接著道:「只要頡利和突利繼續分裂互鬥,突厥狼軍勢將無力南犯,終有一天另一個草原部族會崛興取代他們。就像季節的轉移替換。」
  跋鋒寒搖頭道:「只要有畢玄在,頡利和突利只能以和氣收場,兩人紛爭之起,是因頡利不願見突利坐大,更因突利站在李世民-方。可是奔狼原之敗,頡利終驚醒過來,曉得再難收拾突利,縱使辦得到東突厥亦勢將大傷元氣,不能壓服其它部落種族。在這情況下,畢玄出來收拾殘局,誰敢不看他面子。」
  在東突厥,畢玄像神般受千萬戰士的景仰和崇拜,包括突利手下眾將和戰士。
  畢玄之所以出手追殺三人,正是藉此立威。
  別勒古納台忍不住道:「你們是否真如傳言所說的曾和畢玄交手?」
  跋鋒寒深吸一口氣,目光投往晚霞滿天的平原盡處,點頭道:「我確曾和畢玄首次交戰,且以慘敗收場。」
  別勒古納台兄弟同時動容,後者道:「畢玄該不會對跋兄手下留情,這更非一般的比武較量,跋兄為何卻沒絲毫受創?」
  寇仲代答道:「他是給我們及時從畢玄手上搶救回來的。」
  他此句是實話實說,卻頗為巧妙,會使人誤以為畢玄殺死跋鋒寒之前,被他們迫退畢玄,而跋鋒寒根本沒有受傷。
  不古納台歎道:「連頡利和畢玄亦奈何不了三位,草原還有誰能奈何你們。」
  徐子陵道:「有什麼方法可令我們神不知鬼不覺潛入龍泉。」
  別勒古納台道:「我們有族人在龍泉做買賣,可安排三位進城,龍泉是大草原上漢語最流通的地方。不過三位形相獨特,只要露臉,肯定會給識破身份。」
  寇仲仔細打量別勒古納台,看得這硬漢也不好意,才笑道:「只要有適當材料,我們可扮作你們室韋人,當然須供應衣服和裝備。」
  不古納台欣然道:「只要你們從這裡往龍泉去的五天不刮鬍子,披散頭髮,把臉弄得黝黑點兒,可扮作我們的馬販子,趕著十來頭室韋馬到龍泉作交易,包保沒有人懷疑。」
  別勒古納台道:「我們仍要四處搜索深末桓,看他會否偷偷溜返西方夫。但在渤海國立國大典前,定趕往龍泉與三位會合。」
  徐子陵苦笑道:「我們還有個大破綻,就是不懂你們的室韋語,若遇上室韋人,豈非立時露出馬腳。」
  不古納台道:「我們室韋每族均有不同的語言,故慣以突厥話作交流,所以這並非問題。我們會先遣快馬知會我們城裡的兄弟,讓他們出城恭迎大駕,三位請放心。」
  跋鋒寒長笑道:「就此一言為定,休息一晚後,我們就分頭行事,再在龍泉會合。」
  眾人齊聲應喏。
  在大草原這個充滿血性漢子、英雄豪傑的地方,既易樹立死敵,亦很易交到一見如故、肝膽相照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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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龍泉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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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泉上京是大草原東北最具規模的城市,南傍鏡泊湖,城環長白山餘脈,三面臨水,建於一塊開闊的沖積平原上,土地肥沃,以農業為主,畜牧為副,所產響水稻,名聞大草原,被視為米中極品。
  另一特色是城內流的全是溫泉水,故遍佈石砌水渠,水清量大,無論洗灌戲水,均溫熱怡人,情趣盎然。
  龍泉只有長安四分之一大小,亦分外城、內城和宮城三重,四面開十門,南北各三、東西各二,中央大街把城市分作左右兩半,當然亦喚作朱雀大街,直通內外城的正南門。
  另外尚有四條主街,縱橫交錯,配上其它次要道路,像長安般把城內民房劃分作大小坊裡。
  內城位於北部正中處,周圍九里,宮城處內重。城東是禁苑所在,內設池塘、小橋、假山、亭榭,景致極美。
  龍泉城的城防雖遠及不上長安的規模,城高亦達五丈,以玄武岩築成,非常堅固,配合宏偉的箭樓,對付以騎兵為主的各族敵人,已是有堅可守。
  宮城有五重殿閣,主宮亦稱太極,各殿間有遊廊相通,為拜紫亭治事所在。
  在南門外有座石燈塔,以十二節經過雕鑿的玄武岩迭築,古樸渾重。每到晚上,有專人點燃塔頂的火炬,光耀高丈,成為龍泉的標誌和象徵。
  龍泉城的平民從服裝、習俗、文字、文化、制度均與長安如出一輒,置身其中,幾疑是回到中土關中的長安。
  由於七天後就是舉行立國大典的時刻,各方使節來賀,靺鞨族中支持拜紫亭的更是絡繹於途,所以盛況空前,朱雀大街比長安的更為熱鬧。
  城防大大加強,一隊隊披甲帶盔的渤海軍,四處巡邏,以防有人擾亂安寧。
  在別勒古納台一個叫術文的族人照應下,三人扮作室韋來的馬販子,繳稅入城,住入城西一座四合院內,院中有個溫泉池,三人當然不會客氣,安頓好馬兒,又遣術文去為他們打探消息,就那麼脫得赤條條的去浸溫泉水。
  熱氣騰升,星光滿空下,寇仲歎道:「塞外竟有如此好處所,待會定要一嘗響水稻的滋味。」
  接著好奇問道:「稻米就是稻米,為何會被稱為響水,難道掉進水裡會發響?」
  跋鋒寒啞然失笑道:「所謂響水,是因為稻田下為玄武岩凝成的石板,板上是腐植質的肥沃泥土,石板間隙間泉水作響,水溫較高,自然灌溉,得盡地利,故米質特別,並以響水為名,少帥清楚了嗎?」
  寇仲露出個原來如此的表情,笑道:「你們說拜紫亭會否穿得像李淵一模一樣呢?想想不是很有趣嗎?」
  跋鋒寒道:「拜紫亭要學的並非李淵而是曾統一中原的隋文帝楊堅,據說他在楊堅死前數年在長安逗留過一段頗長的日子,那時他年紀尚幼,故深受大隋全盛期氣象的影響。要知大隋那年代乃你們中土罕有的盛世,上承漢魏以來優秀的文化傳統,又集魏晉南北朝民族大融合的成果,為中外經濟文化的中心。試想經過南北朝三百多年的分裂割據,然後重歸一統,但這統一後的國家再非以前秦漢般的國家,而是融和入侵各族後的新國度。除非像宋缺般僻處南方,又堅持漢統,否則誰不多少受到影響。」
  徐子陵道:「鋒寒兄對我們中土確非常瞭解,我心中有個問題,很想向你請教,希望不會冒犯你。」
  寇仲曬道:「不要說得那麼客氣嚴重好嗎?大家兄弟有什麼不可說的?」
  跋鋒寒歎道:「我猜到子陵想問什麼,是否要問我身為突厥人,卻不大把突厥放在心上,對嗎?」
  徐子陵點頭道:「鋒寒兄猜得真準。」
  跋鋒寒雙目閃閃生輝,道:「大草原的民族,自古以來即缺乏你們中土文化的向心力和凝聚力,即使出現霸主,以武力征服大片土地,旋又趨於分裂,這是地廣人稀和逐水草而居的大草原文化的必然結果。就算入侵中原,終沒有能力去統治那麼廣大和地理形勢複雜的土地,最後只能被同化融和。我很多年前已看通此點,所以從沒有想過要成什麼春秋大業,只想追求個人的自由,探求武道的極峰,國家的觀念根本不存在我腦海內。」
  寇仲恍然道:「這麼說拜紫亭正是大草原上最高瞻遠矚的人,龍泉的建立,是要製造一種凝聚力,先統一靺鞨,後統一草原,而學習中土文化是為將來入侵統治中土鋪路。這傢伙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厲害。」
  跋鋒寒道:「拜紫亭的路是走對了,不過時機仍未成熟,因突厥仍是極盛之時,臥榻之側怎容他人酣睡。」
  徐子陵想起身處的這繁華熱鬧的奇異城市,即將受到戰火的洗禮,偏又曉得無法改變,心中不由湧起傷感的情緒。
  寇仲興奮的道:「我們趁這時間好好商量,待會當然是先到假朱雀大街趁熱鬧,明天則該幹什麼才好呢?是否該將五採石送給拜紫亭,順道看那狂僧伏難陀是否長得三頭六臂,辯才無礙。」
  徐子陵道:「五採石一事不宜輕舉妄動,否則我們便不用扮作室韋馬販子,我認為應先打聽越克蓬他們是否安全抵達,再配合他們進行刺殺狂僧的大計。」
  跋鋒寒道:「只要伏難陀橫死,拜紫亭的立國大計必然完蛋。」
  徐子陵暗忖這正是他能為小長安的無辜百姓稍盡棉力的地方,突利現在是分身不暇,只要拜紫亭立國不成,他哪還有空來管這邊的事。可是如果拜紫亭成功立國,加上畢玄的壓力,他說不定真會和頡利講和,那不但拜紫亭大禍臨頭,中土亦不會有好日子過。
  寇仲道:「那就留到明天才去想幹什麼事,希望術文回來後,集齊所有情報,我們看看如何大幹一場,鬧他拜紫亭一個天翻地覆,取回他騙大小姐的八萬張羊皮。」
  此時術文回來,到池旁向他們報告。這室韋漢是真正的馬販,四十來歲,沒有別勒古納台等蒙人的強悍,長得文文秀秀的,穿漢服,精通漢語,在東北滾打多年,對城內的事瞭如指掌。
  術文欣然道:「打聽到車師國使節團的下落啦!他們比三位大爺早兩個時辰進城,落腳在朱雀大街近內城的外賓館。」
  三人知越克蓬安然無恙,立即放下心頭大石,無比輕鬆。
  術文續道:「沒有美艷夫人的任何消息,她一向行蹤隱秘,又神通廣大,即使身在城內,亦不會有人曉得。」
  跋鋒寒道:「深末桓又如何?」
  術文雙目閃起仇恨的火焰,狠狠道:「尚未有任何發現,只要他們真的敢來,我們必教他們難以活著離開。這對狗男女在頡利撐腰下,近年不住搶掠我們室韋各族的牲畜,姦淫擄劫無所不為,幸好有三位大爺出手義助,今次絕不能放過他們。」
  徐子陵道:「他們的相貌有沒有特徵?」
  術文頹然道:「我所認識的人中,從沒有人見過他們的真面目。」
  跋鋒寒歎道:「這是另一批狼盜。」
  憑他們的實力,要殺深末桓不難,難就難在如何把他辨認出來。
  寇仲問道:「有沒有馬吉的消息?」
  術文道:「馬吉住在城外南邊鏡泊湖旁一組營帳內,有大批武士隨身,更得拜紫亭禮待。三位大爺若要對付他,須小心一點。」
  徐子陵道:「突利有什麼動靜?」
  術文對答如流的道:「近日城內盛傳突利、阿保甲和鐵弗由結成聯盟,隨時兵臨城下。不過大多數人都不認為突利真敢來犯,因為頡利在奔狼原之敗後,力圖反撲,突利理該無暇分身。」
  接著又道:「至於中原來的商隊共有三支,內情不詳,他們均被安排住進外賓館去。」
  眼睛露出興奮神色,續道:「秀芳大家將會在這兩天抵達,因為今早拜紫亭派出禮儀司率隊往迎,顯是收到秀芳大家鳳駕的消息。」
  寇仲頹然滑進溫泉水裡,心內翻起滔天巨浪,情關難過,尚秀芳是他最想見又最不想見的人,那種矛盾把他的心撕開成血淋淋的兩半。
  術文訝然望向沒頂池水內的寇仲。
  徐子陵道:「不用理他,這裡什麼地方可吃到最地道的響水稻?」
  術文道:「我在朱雀大街最著名的稻香館訂下一張檯子,為三位大爺洗塵。」
  跋鋒寒道:「術文兄勿要和我們混在一起,因我們樹敵極眾,隨時會與人動手拚命。」
  術文為難的道:「這個……」
  徐子陵道:「大家兄弟,何用客氣,正事要緊。」
  術文只好同意。
  寇仲從溫池水中冒出頭來,嚷道:「稻香館這麼好的名字,聽得我的肚子叭叭作響,嗅完稻香,才再想其它的事吧!」
  就那麼爬上池邊去。
  稻香館坐無虛席,兩層近五十張桌子全是客人。喧鬧震天,聚滿各族豪士美女,充滿異國風情,擊桌高歌,猜拳對酒,大有中土之風,卻又截然有異。
  三人坐的是上層臨街的桌子,透窗下望,朱雀大街人馬往來。要在這麼一個城市找尋不知長相如何的深末桓和木玲,確是難若登天。
  點下菜色,最重要當然是一桶響水稻米飯。
  寇仲悠然道:「坐在這裡,等若坐在長安,如若中土為外族所侵,真正的長安極可能就是現在這情況。」
  他們仍是室韋人的打扮,披散長髮,弄得面容黝黑,滿臉鬚髯,身穿革服,袒臂露胸,腰配蒙兀族的馬刀。這種裝扮在中土必然惹人注目,在這裡卻如水乳交融,配合無間。
  跋鋒寒道:「吃飽飯後,我們先去找越克蓬,我要親自向他道謝。」
  夥計送上響稻米酒,寇仲急不可待的斟滿三杯酒,舉杯笑道:「這裡用的杯碗盤筷,肯定是從中土運來的,乾杯!」
  三人情興盎然的碰杯對飲,果然入口清醇香雋,甜不膩口,教他們讚歎不絕。
  寇仲哈哈笑道:「老跋說得對,大草原果然是個多姿多采的地方,要什麼有什麼,糟哩!忘記問術文龍泉城最著名的青樓是哪一所,怎能不好好見識一番。」
  跋鋒寒失笑道:「你要見識的不是塞外的青樓,而是各族的戰術,這是兵法的修行,回中原後,誰還可作你的對手?」
  寇仲苦笑道:「我現在才明白為何突厥狼軍能以一擋十,那種悍勇和馬術我們漢人再學一百世也學不來。我們仗的是人多,你們則是兵精,但若在平野之地開戰,就算我們有壓倒性的兵力,肯定必敗無疑。」
  跋鋒寒曬道:「大家兄弟仍要騙我,照我看你已充分掌握到我們的缺點,更重要是你寇少帥在大草原建立了聲威,中土一天有你座鎮,包保沒有外族敢進犯中原。」
  寇仲抗議道:「我哪有你說的那麼厲害,何況我能否統一中原,仍是茫不可測的事。哈!再來一杯!」
  徐子陵忽然低聲道:「看!是誰來哩!」
  寇仲朝登樓處瞧去,虎軀一震,愕然道:「我的娘!他們竟真的來到這裡。」
  一老一少兩個漢人,正站在那裡為沒有座位而煩惱,顯然是來自平遙日昇行的二老闆羅意和存義公老闆之子歐良材,卻不見大道社的人。
  寇仲忘情地長身而起嚷道:「這邊來!有位子!」
  兩人愕然瞧來,認不出是寇仲,只見這室韋大漢「口吐人言」,又神態親熱友善,遂朝他們走過去。
  三人起身施禮,寇仲湊過去道:「羅老闆和歐公子,認得我們嗎?」
  羅意和歐良材用神一看,同時色變。
  徐子陵誠懇的道:「那只是一場誤會,我們絕無惡意。」
  羅意頹然坐下道:「有惡意沒有惡意還有什麼分別,我們不但丟失貨物,更欠下一身錢債,有什麼好怕的。」
  歐良材苦著臉隨他坐下,歎一口氣,一副窮途末路的樣子。
  三人當然猜到是什麼一回事,坐好後,寇仲皺眉道:「你們沒有經過山海關嗎?我已著人在那裡警告你們,千萬不要中那騙子管平的奸計。」
  羅意愕然道:「騙子管平?」
  歐良材沉聲道:「兩位究竟是什麼人?」
  跋鋒寒代答道:「他們一個是寇仲,另一位則是徐子陵,兩位該曾耳聞吧!」
  羅意和歐良材立時劇震,在中土,一般平民百姓也知寇仲和徐子陵是誰,何況他們這些在江湖行走的商人。
  跋鋒寒續道:「本人是跋鋒寒,我這兩位兄弟確是對兩位一片好意,只要你們把事情經過說出來,我們定會為你們討回公道。」
  羅意長長吁出一口氣,點頭道:「在路上我們斷斷續續收到三位在赫連堡和奔狼原大敗金狼軍的消息,令我們大有面子,各族對我們漢人觀感更大為改善,只想不到竟是你們。」
  歐良材疑惑的打量三人,道:「你們!嘿!為什麼……」
  徐子陵道:「我們敵人太多,所以要扮成室韋人。究竟你們有否經山海關出塞?」
  歐良材點頭道:「當然經過山海關,還由塞漠幫的大龍頭接待,只是沒有人來警告我們。」
  三人聽得面面相覷。塞漠幫的大龍頭不就是荊抗嗎?難道他才是壞蛋。
  羅意歎道:「我們在大道社的護送下,一路平安的來到龍泉南的小花河,正鬆一口氣時,忽然營地被數百馬賊重重包圍,賊首更邀大道社二當家馮跋單打獨鬥,不到二十招馮跋就受傷落敗,我們只好獻出財貨。」
  歐良材苦笑道:「禍不單行,我們向這裡的外貿司說出經過,希望他們能派兵追回貨物,豈知他們不單不理,還迫我們賠雙倍訂金,把我們幾個主事人扣留在這裡,太蠻不講理啦!」
  「砰」!
  寇仲一掌拍在桌上,惹得附近幾桌的人駭然望來。大怒道:「根本是拜紫亭派人劫的,他怎會理會。」
  羅意和歐良材膛目以對。
  徐子陵道:「幸好他們還要苛索訂金,否則你們肯定性命難保。」
  跋鋒寒耐心的向兩人把事情解釋一遍,道:「管平現在哪裡?」
  羅意道:「他仍和我們在一起,哼!我還以為他是受害者哩。」
  徐子陵問道:「他和蔚盛長李公是什麼關係?」
  歐良材皺眉道:「他是蔚盛長新聘的夥計,專責塞外的生意,極得李家寵信,原來是個騙子。若非有他大力為此事奔走,我們絕不會如此輕易與拜紫亭作這麼大宗的買賣。」
  此時飯菜上桌。
  寇仲著夥計多拿來兩副碗筷,笑道:「兩位不用心煩,此事包在我們三兄弟身上,吃飽後先去找管平算賬,再尋拜紫亭的晦氣。」
第十二章 活的戰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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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稻香樓晚膳後,他們著羅意和歐良材不動聲色地先回外賓館,三人則回到城東的四合院,回復本來衣著樣貌,向術文借一輛馬車,直驅往外賓館,停在街角,耐心等候。
  際此繁榮熱鬧的當兒,人車往來,他們的馬車並不惹人注目。
  駕車的跋鋒寒戴上流行的風帽,掩蓋上半截臉目,坐在御者的位置,穿上漢服,如非熟悉他的人,即使留神觀看,也肯定認不出他來。
  寇仲和徐子陵藏在車內,透簾窺看羅意等落腳的賓館大門。
  寇仲歎道:「拜紫亭賺錢的手法卑鄙狠辣,不但派人將十多名漢商洗劫得財貨兩空,還要把人扣留起來,再以高息放債,讓他們支付食住的費用,大道社的人則被逐回中原,為他們籌措巨款回來贖身。手法雖稍有不同,與劫去大小姐八萬張羊皮再要金子卻是如出一轍,哪有人這麼卑鄙的?」
  徐子陵道:「荊抗會否是幫兇?」
  寇仲沉聲道:「若荊抗是幫兇,高開道怕也有點關係。他奶奶的熊,我愈想愈氣憤,真想就那麼殺進宮城去,將拜紫亭和伏難陀兩人斬首,一了百了。」
  徐子陵點頭道:「我明白你的心情,不過這樣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我們不是說過要以騙對騙嗎?怎樣可狠騙拜紫亭一筆呢?」
  寇仲狠狠道:「以前我們是可憐管平那混蛋武功低微,才不願以武力勝他,現在既然曉得背後主使者是拜紫亭,那還理得什麼以騙對騙,務要不擇手段的對付他,要他不但立國不成,更要他以後再不能行騙設局害人。」
  徐子陵道:「就像高手對壘,我們首先須找出他所有破綻弱點,然後出招,務求一舉破敵,不容他有翻身的機會。」
  寇仲低呼道:「出來哩!」
  只見可恨的管平悠然步出賓館,走下玄武石鋪築的台階,滲進街上的人流去。連忙通知外面的跋鋒寒,馬車開出。
  管平在街上大搖大擺的緩步而行,茫不知煞星已至,他騙人的好日子將成過去。
  寇仲和徐子陵對他特別痛恨的原因,是他助外人來對付同胞,罪無可恕。
  馬車加速,越過管平。
  倏然停下,寇仲和徐子陵閃下馬車,攔著去路。
  管平失驚無防下,驟見兩人,立時嚇得魂飛魄散,神色劇變,尚未來得及反應,寇仲大笑道:「管兄別來無恙,我們一起喝酒去,不醉無歸。」
  行人以為他們是老朋友,不以為意時,兩人左右侍候,輕輕鬆鬆的把他挾上馬車。
  管平坐在馬車內,面色蒼白如死人,力圖強作鎮定,但手足都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
  兩人笑吟吟的瞧著他。
  寇仲笑道:「管兄何用慌張,我們又不是殺人越貨的強徒,只要你肯乖乖回答一些問題,我們請教完畢,立即放人。」
  管平深吸一口氣,回復過來,苦笑道:「我和兩位只是一場誤會,那天我為勢所迫,不得不……唉,確是我不對。」
  徐子陵淡淡道:「你是否段諸?」
  管平狡目一轉,點頭道:「那是我的真正名字,因開罪黃河幫的『大鵬』陶光祖,迫得隱性埋名,往平遙找生活,在蔚盛長李翁手下辦事。在此之前我確是美艷夫人的伙記,專為她到中原辦貨。唉!正因一樁與黃河幫的交易出了岔子,我才會弄到今天這田地。」
  寇仲轉向徐子陵訝道:「管兄他似乎真不曉得我們是什麼人,否則怎敢睜著眼說出這麼可笑的謊話。」
  管平雙目露出震駭神色,顯然不知自己的話有何破綻。
  徐子陵微笑道:「美艷夫人是什麼年紀?」
  管平對答如流道:「她的真正年紀沒有人曉得,看樣子只是三十許人,長得貌美如花,風情萬種。」
  寇仲哈哈笑道:「陵少!給點東西他老哥過目。」
  徐子陵掏出五採石,送至他眼前。
  管平劇震道:「你們是……」
  寇仲雙目射出鋒銳凌厲的神光,冷哼道:「你終於曉得我們是誰啦!」
  馬車在橫巷深黑處停下,跋鋒寒鑽進車廂來,曬笑道:「看你兩人雞手鴨腳的,完全不像辦正經事的人,惡人自須惡人磨,讓我來侍候他,包保他不敢說半句謊話。」
  管平本已蒼白的面容更無一點血色,嘴唇哆嗦打震的道:「有話慢慢說,啊!」
  跋鋒寒坐上寇仲的位置,一手捏著他咽喉,五指收緊,管平難以呼吸,手腳掙扎,跋鋒寒另一手拔出匕首,抵著他下陰要害,笑吟吟道:「就算最強悍的馬賊,至今仍沒有一人能在我跋鋒寒嚴刑迫供下不說出真話。不要小看我這捏喉法,其實是一種上乘的手法,能減少他流往頭部的血液,令他不能像平常般清醒,且腦如針刺蟻咬,什麼硬漢鐵漢亦要變成應聲蟲。」
  接著五指稍鬆,本已眼珠反白的管平重現黑珠,但頭筋暴現,面容扭曲,神情痛苦可怖。
  跋鋒寒好整以暇的道:「我問一句你答一句,說錯一字就割掉你的卵蛋,明白嗎?」
  管平沙聲答道:「明白!」
  跋鋒寒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管平道:「你是跋鋒寒。」
  寇仲失笑道:「果然是老跋你有道行,令管兄忽然變得這麼乖。」
  跋鋒寒神色轉厲,道:「你現在的一線生機,就是從實招來,我保證不損你半根毫毛,否則就把你一對卵蛋割下來喂狼,你該曉得我跋鋒寒不會連這種小事亦辦不到。」
  徐子陵道:「我們問你的話,很多是早知答案的,所以你說話最好小心點。」
  管平渾身抖顫,強忍著腦袋的痛楚,整個人陷於精神崩潰的邊線,啞聲道:「問吧!」
  寇仲恐嚇道:「這人做慣騙子,說謊話最拿手,老跋你若覺得不妥,就割掉他的卵蛋了事。」
  跋鋒寒匕首吐出寒勁,管平劇震道:「不要,小人什麼都肯說。」
  跋鋒寒微笑道:「這才乖嘛,拜紫亭劫來的貨,是否均由『髒手』馬吉洗貨吐現?」
  這兩句話非常凌厲,既顯示他們知悉很多內情,更教管平難以砌辭狡辯。一件髒兩件也是髒,只要打開始令管平說實話,且是最關鍵的事,其它較次要的事自然不怕不吐露,何況更與他卵蛋的存亡有關。
  跋鋒寒、寇仲和徐子陵三人名震中外,連頡利亦不被他們放在眼內,縱使管平能瞞過一時,日後給三人發覺,仍休想活命,誰都保他不住。
  管平雙目射出悔恨莫及的神色,略一猶豫,在跋鋒寒五指快再收緊下,急忙道:「我說我說,唉!你們什麼都曉得,為何還要問我。唉!說啦!拜紫亭若非透過馬吉斂財,如何養得起這麼龐大的軍隊,更無法建成像龍泉這種規模的城市。馬吉還是拜紫亭最主要的兵備供應人,沒有人曉得這秘密的。」
  寇仲記起菩薩的話,又從術文處知道馬吉札營城外,道:「聽說今趟馬吉到龍泉,就是要和拜紫亭談一宗兵備的大買賣,是否確有其事。」
  管平苦著臉道:「少帥比我知道的事更多,馬吉確在城外,但個中洋情,則非小人有資格與聞。」
  跋鋒寒道:「你為拜紫亭辦事有多久?」
  管平道:「快十五年哩,我本待立國大典後就返中原終老,唉!」
  寇仲喜道:「那你該對拜紫亭這人非常熟悉,現在我問一句,你答一句,若想保存卵蛋,就不要有半字謊言。」
  跋鋒寒鬆開手掌,看著管平像攤軟泥般倒在椅上,淡淡道:「我以特別手法對著他的三脈七輪,如無人解救,三天內他休想醒過來,即使醒來,對失去知覺前的事會變得模糊不清,什麼都完全忘記。」
  寇仲駭然道:「天下間竟有如此厲害的封穴手法,老跋你可否教我。」
  跋鋒寒沒好氣的道:「封穴的手法並不能令他如此,而是我剛才限制氣血上腦的手法所致。至於為何會如此,我也不甚了了。只知凡被我以此手法迫供後再給弄昏,醒來後就是這樣。」
  徐子陵伸手按在管平頸側,點頭道:「這種封閉三脈七輪的手法非常難解,沒有一段長時間和耗損真元,休想解開。」
  寇仲欣然道:「假設陵少亦如此說,那不懂三脈七輪的人更是無從入手。」
  跋鋒寒沉聲道:「除我們三人外,龍泉只有一個人能提早救醒管平。」
  寇仲點頭道:「那人就是『天竺狂僧』伏難陀。」
  跋鋒寒道:「我們將管平丟在宮城外,向伏難陀下一道活的戰書,讓他疑神疑鬼,說不定還以為是天竺的仇家尋到這裡找他晦氣。」
  寇仲拍椅叫絕道:「確是好計!」
  徐子陵道:「下一步該怎辦?」
  跋鋒寒道:「從管平口中,我們得到大量珍貴的情報,再非以前的瞎子摸象。今晚就讓我們先探訪老朋友馬吉喝酒敘舊,明早才找越克蓬到稻香館喝早茶,兩位意下如何?」
  寇仲歎道:「馬吉啊!大小姐的八萬張羊皮和平遙商的貨品,全看你老哥哩!」
  三人逾牆而出,依術文指點來到龍泉南鏡泊湖旁馬吉營地所在。三十多個營帳,每帳門外均掛有風燈,營地四周豎起火炬,照得明如白晝,湖光反映,遠看過去人景幢幢,警備森嚴。
  三人昂然直抵營地外,有人以突厥話喝止道:「什麼人?」
  跋鋒寒腳步不停,朝從營地擁出來的十多人直迫過去,大喝道:「本人跋鋒寒,馬吉你究意出來迎接,還是要我們打進去!」
  聽得跋鋒寒之名,原本要衝上來攔截動手的人立即退回去。
  一陣渾厚沉重的笑聲從營地靠湖一邊響起,接著有人道:「原來是跋鋒寒,我馬吉只是個做小買賣的商家,怎當得起鋒寒兄連夜來訪,不知少帥和子陵兄有否隨行?」
  他操的漢語帶有濃重的突厥口音,非常難聽,話倒說得非常流利。
  寇仲呵呵笑道:「原來馬吉先生本身就是高手,難怪能在大草原縱橫得意,寇仲拜見。」
  馬吉的手下全從營帳中擁出來,人數達二百之眾,是來自草原各族好手,是一股不容輕視的隊伍。
  三人昂然在眾戰士虎視眈眈下穿營而過,朝馬吉聲音來處走去。
  在靠湖的一座特大而裝備華麗的營帳前,高高矮矮站著七、八個人,但三人一眼看去,立即沙中淘金般把馬吉辨認了出來。
  在塞外甚或中原,他們從未見過有人比馬吉穿得更豪華,更珠光寶氣,無論裡衣外袍的漢服,不但剪裁合度,且刺繡精巧,以日、月、星的紋樣,造成色彩繽紛、富麗堂皇的效果。馬吉頭頂的高冠,腰圍的玉帶,均綴滿寶石,在火光下閃閃生輝。舉凡可以掛鏈戴環的地方,均無一倖免。寇仲等看上去覺得很累贅,他卻是怡然自得。
  這大草原最著名專收賊髒的人長相絕令人不會恭維,既肥且矮,頂著個大肚脯,面容肥腫難分,眼肚浮凸,一副酒色過度的樣子。可是時常瞇起像兩道線般的眼睛內,異芒乍閃,不但顯示出其深厚的功力,更令人感到他精明厲害,極有城府,非是易與之輩。
  馬吉踏前一步,呵呵笑道:「能得三位大駕光臨,是我馬吉的榮幸,有什麼事不可以好好商量的?來!讓我們到帳裡來喝酒談心。」
  三人暗忖難道這是另一個許開山,幸好他們從管平口中得到籌碼,絕不會容馬吉胡混過去,遂欣然隨他入帳。
  長風拂來,烏雲蔽天,似是另一場風雨的來臨。
第十三章 一盤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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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方在寬敞的帳內分賓主坐下,滿鋪的地毯柔軟舒適,帳壁以掛毯刺繡裝飾得色彩豐富,瑰麗堂皇,中間放著一籃籃各種鮮果,來自波斯的名貴飲食器皿,盛著大盤香噴噴的羊肉,顯示其主人奢華講究的生活習慣。
  一眾七名手下,全坐在馬吉後方處,人人面無表情,與馬吉的談笑風生,慇勤待客迥然有異。
  馬吉不厭其詳的將手下逐一介紹,其中一位叫拓跋滅夫,來自黨項的年青劍士,最惹三人注意,不但因他長得軒昂英俊,更因他的氣度動靜,處處表現出第一流高手的風範和自信。術文說得不錯,馬吉絕非易與之輩。
  一番客氣,馬吉舉杯道:「這一杯是我馬吉向三位大哥賠罪的,燕原集一事,我完全是身不由已。唉!人家是大草原不可一世的霸主,馬吉只是一個為生活奔走的小商人,他要我東就東,西就西,馬吉有什麼辦法。不過我已堅拒參與其事,幸好三位本領高強,突圍而去,馬吉才不致終生為此抱憾。」
  三人心中早有定計,由他自說自話,大家舉杯對飲。
  飲的當然是響水稻制的美酒。
  跋鋒寒笑道:「我們今趟來並非要和吉爺計較此事,而是想談兩宗生意。」
  馬吉拔起插在烤羊肉上的匕首,割下三片羊肉奉予三人,才欣然道:「聽到生意兩字,我馬吉立時精神起來。唉!生活愈來愈困難哩!我又開支龐大,不努力賺錢,如何應付?」
  他說話時仍是笑容可掬,臉頰兩大塊肥肉不住隨他豐富多姿的表情顫震。
  寇仲暗罵肥狐狸,這麼說等若擺明不肯做蝕本的生意,微微一笑道:「做生意當然是有賺有虧,不過吉爺放心,我們絕不會教吉爺連老本都賠出來的。」
  跋鋒寒和徐子陵聽得心中好笑,寇仲雖說得客氣,事實上卻是針鋒相對,步步進迫。
  馬吉呵呵笑道:「難得少帥這麼通情達理,有什麼事即管吩咐馬吉,只要馬吉力所能及,必為少帥辦妥。」
  寇仲欣然道:「那我就直話直說,我們要把翟大小姐的八萬張羊皮和平遙商人那批貨買回來,吉爺儘管開個價錢。若我們囊內的金子不夠,怕該可向突利籌措不足的金額。」
  馬吉絲毫不透露出寇仲提到突利的威嚇的反應,愕然道:「我真的不曉得少帥指的是哪批貨?跋兄該比較清楚馬賊的手法和作風,例如他們手上有八萬張羊皮,肯定不會只賣給一家,而是分散出貨,免得被人能追查來源,且多透過中間人散貨。我馬吉則從不查問貨物的來源,只知有生意就做,有錢便賺,真金白銀的交易。」
  徐子陵心生鄙視,更知他不會輕易就範合作,冷然道:「那吉爺現在手上有什麼貨色?」
  馬吉取起一個香梨,送到大口痛嚼一大啖,好整以暇的道:「徐兄要什麼貨色,我馬吉就設法供應什麼貨色,這方面我馬吉敢自誇一句,沒有人比我辦得更好。至於價錢,則由來價決定,我馬吉只賺個三分利錢,便心滿意足。」
  寇仲伸個懶腰道:「這兩樁生意,看來該是沒法談得攏,吉爺確懂做生意之道,只望吉爺能繼續賺下去,永遠不用賠本。哈!」
  馬吉微一聳肩,正要說話,跋鋒寒先一步道:「聽說拜紫亭現時嚴重缺乏弓矢,吉爺這麼懂做生意,當不會錯過良機,狠賺拜紫亭一筆吧!」
  馬吉終於面色微變,瞇成兩線的眼睛猛地睜大,射出銳利的光芒,旋又回復原狀,拋掉咬去一口的香梨,沉聲道:「我馬吉從來不做兵器武備的生意,利錢雖然豐厚,卻不好做。龍泉多鐵匠,拜紫亭若缺貨,命人趕製便成。」
  寇仲笑道:「吉爺勿要誆我們,龍泉的內部供應或可應付一般情況,卻絕不足應付隨時來犯的各路勁旅。吉爺最好走快點,若不幸殃及池魚,將非常無辜不值。如被誤會作拜紫亭的武器供應商,那將來唯一出路就是希望拜紫亭能成為另一個頡利。否則吉爺的生計肯定會出現問題。」
  馬吉面色再變,假若三人一口咬實他供應弓矢予拜紫亭,由於三人與突利關係密切,他必吃不完兜著走,何況他心中有鬼。他按不下心中情緒地猛喘一口氣,歎道:「三位大哥請高抬貴手,放過我這小商人,三位也不想我賠本吧!你們要什麼貨,請開出一張清單,再給我一個月的時間去張羅,人家以什麼價錢給我,馬吉就以那個價錢給三位,不賺半個子兒,三位大哥該滿意吧!」
  跋鋒寒縱聲長笑,雙目神光電射,盯著馬吉道:「我們仍是談不攏,吉爺當我們沒有來過吧!」
  三人同時起立。
  馬吉的手下怕他們動手,亦站起來,氣氛立時變得斂拔彎張。
  馬吉忙道:「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三人心知肚明他怕的是突利,而非他們。憑馬吉現在的實力,雖留不下三人,但保護他馬吉則綽綽有餘。
  馬吉緩緩起立,雙目殺機一閃即逝,換上笑容,低聲下氣的道:「若大家互相遷就,有什麼交易談不妥呢?三位請說出能令你們滿意的提議,馬吉再看看能否達到諸位的要求。」
  跋鋒寒微笑道:「吉爺今晚睡覺前好好的想想,我們的要求並不高,該是我們的,就應是我們的,今晚打擾啦!」
  說罷領頭出帳,三人頭也不回的離開營地。
  三人伏在林內,遙觀馬吉的營地。
  寇仲笑道:「你們猜馬吉被我們恐嚇後,會有什麼反應?」
  跋鋒寒雙目殺機閃爍,寒聲道:「他現在唯一方法,就是不讓任何人抓到他販賣武器給拜紫亭的證據,那日後突利尋他晦氣,仍可砌辭狡辯。」
  徐子陵道:「若管平所言屬實,那批弓矢仍該在運來龍泉的途上,馬吉應立即派人去照應,改變路線,又或化整為零的分散運來諸如此類。為何我們在這裡等足兩個時辰,仍不見他有任何動靜。至少他該遣人通知拜紫亭呀。」
  跋鋒寒解釋道:「馬吉是頭老狐狸,這許多年來,辛辛苦苦與各地大酋建立起利益關係,所以才這麼吃得開。你們可問突利,看看馬吉有沒有依時依候的向他饋贈美女珍玩。他絕不會因拜紫亭而開罪我們或突利,故而不會將我們的事告訴拜紫亭。此人貪婪成性,不會放過賺錢的機會,現在他唯一的希望是盡快與拜紫亭貨銀兩訖,然後找個僻遠處暫避風頭,這是他一向的作風。」
  寇仲狠狠道:「馬吉不單狡猾,且非常小心謹慎,若他明天才有行動,我們豈非要待至天明?」
  跋鋒寒微笑道:「弓矢的事包在我身上,別忘記我是用刑的專家,事後又可令人忘記發生什麼事。只要摸清楚那批貨如何運來,我們可把馬吉和拜紫亭玩弄於股掌之上。」
  徐子陵搖頭道:「我們共進共退,怎可要你一個人在這裡捱日子。」
  跋鋒寒道:「我是個獵人,獵的雖是馬賊,但卻要比任何獵人更有耐性,明天你們約了羅意和歐良材,又要去見越克蓬,怎可陪我在這處呆守。」
  寇仲低聲道:「你小心點!我們在龍泉等你的好消息。」
  寇仲和徐子陵以本來面目抵達賓客滿堂的稻香館,羅意和歐良材正充滿渴望期待地等候兩人。
  對他們來說,寇仲等是旱漠裡的活命甘泉,乃他們唯一的希望。
  坐下後,四人邊吃邊說話。
  寇仲道:「事情有點眉目,你們那批貨該尚未轉手,很大機會可以在短時間內給你起回來。」
  羅意和歐良材大喜過望,感激零涕。
  徐子陵隨口問道:「今早見到管平嗎?」
  羅意不以為意的答道:「今早出門時,碰到他從外面回來,神情古怪,又沒有和我們打招呼,像看不到我們的樣子。」
  兩人聽得面面相覷。能解他穴道者,除他們外,就只「天竺狂僧」伏難陀一人。他能在一夜間破去跋鋒寒獨門的封穴法,實是大不簡單,對此人必須重新估計。
  寇仲心中一動,詳細問兩人所住賓館的形勢以及管平房間的位置,然後道:「有好消息時,我們會再來找你們。」
  拉著徐子陵勿勿離開。
  踏足塞外的朱雀大街,擠進人流去,徐子陵皺眉道:「你不是又要去折磨管平吧!」
  寇仲哈哈笑道:「陵少一猜即中。試想想,伏難陀這麼急著為管平解穴,肯定是因以為有大仇家萬水千山的從天竺尋到這裡來,所以要弄醒管平來問個究竟。我們大有可能從管平口中迫出些有用的東西來。」
  徐子陵不解道:「不怕會打草驚蛇嗎?若累及其它人,豈非弄巧成拙?」
  寇仲摟著他肩膊道:「有老跋的用刑絕招,管平只會當是作了個噩夢。」
  徐子陵訝道:「老跋何時傳你那種鎖喉的用刑手法?」
  寇仲得意揚洋洋的道:「你當我們仍是揚州時那兩個小混混嗎?只要知道其中道理,可來個依樣畫葫蘆。老跋的手法是減少血液上行至腦,只要如法施為,事後又把他弄昏,保證他的小腦袋不能正常運作,把發生的事都忘了。」
  又沉吟道:「記得否在揚州有趟我們和人打架,我給人在後腦打一記重的,事後把打架的事全忘掉,就是這個道理。人可能要在正常的情況下才能記牢東西。到年紀大了,記憶力更會衰退,全與腦子有關係。哈!」
  徐子陵拿他沒法,無奈道:「好吧!」
  寇仲領著他朝賓館方向走去,道:「如若真能把那批弓矢弄到手,我們就可以彼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分別從拜紫亭和馬吉處狠敲一筆,我們豈是好欺負的。」
  徐子陵點頭同意。
  據管平說,這批弓矢數量極大,足夠龍泉守城一年之用,故對拜紫亭來說是關乎到渤海國的生死存亡,其價值亦該在八萬張羊皮加上平遙商人那批貨價之上。
  寇仲皺眉苦思道:「不過這遊戲並不易玩,數十車弓矢,我們能藏到哪裡去。」
  徐子陵道:「找別勒古納台兄弟幫忙不就成嗎?」
  寇仲大力拍他一下,笑道:「還是陵少的腦筋靈活。啊!我忽然發覺這小長安很可愛,且非常有趣。」
  徐子陵低聲道:「你不是為尚秀芳煩惱嗎?」
  寇仲頹然道:「因為我剛才想得興奮,一時間把她忘掉,你這小子真殘忍。」
  徐子陵忽然虎軀劇震,不能置信的望向前方。
  寇仲隨他望去,亦立時變得目瞪口呆。
  一男兩女策騎沿街馳來,男的英俊,女的嬌悄,非常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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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卷

第一章 隔牆有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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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有美女伴隨左右的,竟是一直沒有任何音訊,生死難卜的段玉成。
  當年雙龍幫立幫不久,寇仲、徐子陵偕同從幫內眾兄弟精挑細選出來的段玉成、包志復、石介、麻貴四人運鹽北上,途中變故迭生,最後包志復、石介、麻貴被上官龍害死,段玉成則突圍而去,自此不知所蹤,怎想得到會在塞外這充滿漢土風情的異地與他重逢。
  寇仲正要撲上去和段玉成相認,給徐子陵扯得退進橫巷,耳中響起徐子陵的聲音道:「這兩個回紇女很邪門不宜輕舉妄動。」
  寇仲留意看段玉成身旁的年青回紇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珠光寶氣,眉眼間風情萬種,顧盼生姿,果如徐子陵所言,絕非良家婦女,且是一流的武林高手。
  別人在打量她們,她們亦打量途人,不但不怕男性放肆的目光,還不住在馬背上交頭接耳,似是對街上好看的男子評頭品足。幸好沒朝他們的方向瞧來。
  寇仲呆瞪段玉成在眼前策馬而過,口齒艱澀的道:「我的娘,這是什麼一回事?我們是否仍在做夢?」
  徐子陵盯著段玉成逐漸遠去的軒昂背影,壓低聲音道:「你去找管平,我去看玉成在什麼地方落腳,然後回住處再商量下一步的行動,如何?」
  寇仲吁出一口氣道:「小心點!如果我沒有猜錯,此兩姝該是大明尊教的人。祝玉妍不是說過上官龍是大明尊教的人嗎?希望玉成沒有背叛我們。唉!怎會是這樣的?」
  徐子陵安慰他輕拍他肩頭兩下,閃出小巷,追段玉成三騎去。
  寇仲從巷子另一端離開。
  寇仲抵外賓館,正要從後牆潛人,竟見到管平從後門溜出來,面容蒼白難看,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樣,該尚未從跋鋒寒昨晚的迫供手法回復過來,不由心中苦笑。看來只好放過他,否則再一次對他用刑,說不定會令他受不起一命嗚呼,那他寇仲就罪孽深重?好奇心又起,這傢伙在身體如此虛弱的情況下,仍要溜到什麼地方去?
  管平顯是怕被人跟蹤,左顧右盼,寇仲忙避到一棵大樹後,待管平穿出橫巷,混入大街的車馬人流中,才追在後方,順道替管平查看是否有人在跟蹤他。
  自懂事以來,寇促和徐子陵像不停在玩著一個尋寶的遊戲,做小扒手時,尋的是別人囊內銀兩,成為年青一代出類拔萃的高手後,尋的卻是和氏壁、楊公寶藏,至乎皇帝寶座那樣的瑰寶。
  現在追在管平身後,他也有尋寶的感覺,他究竟要去見誰?
  會否是「天竺狂僧」伏難陀?
  只看此人能輕易破解跋鋒寒擺明向他示威挑戰的封穴閉脈手法,可知此人非同小可,絕非易與之輩。
  管平忽然鑽進朱雀大街靠東的一間雜貨店去。
  寇仲得意一笑,功聚雙耳,立時把管平的足音鎖定,大街上其他所有足音輪聲蹄響全給隔絕,不能分毫影響他高度集中的聽覺。
  管平的足音變成他靈覺上遁去的一幕,就像在千萬幻影中掌握到敵人劍鋒所在。
  管平從鋪後穿出。
  寇仲暗呼狡猾,轉入橫巷,切入與朱雀大街平行的另一大街,管平的背影再次出現前方,轉進一間食店去,寇仲差些失諸交臂。
  寇仲心中叫絕,若有人穿過鋪子尾隨追來,大有可能被管平撇甩。
  來到食店外,有兩個人蹲在一邊下棋,另外尚有幾個圍觀者,寇仲湊前去詐作觀棋,暗裡運足耳力,竊聽管平在店內的所有動靜。
  一把蒼老的聲音道:「你的面色為何這麼難看?」
  寇仲心中一震,為何這把聲音如此耳熟,偏又想不起是誰?
  徐子陵坐在東市主街一個露天茶水攤子所設的桌子旁,凝望斜對街段玉成和兩個回紇女子進入的羊皮批發店的入門處。
  龍泉有東市而無西市,但市況的熱鬧,媲美長安,主街人頭湧誦,牛騾馬車往來不絕,喧鬧震天,充滿生氣。
  忽然他感到被人注視,然後那人朝他走來,坐在他旁。
  徐子陵看也不看,沉聲道:「祝宗主別來無恙。」
  祝玉妍嬌媚的聲音響起,訝道:「子陵並沒有回頭張望,我走過來的路線,更是你雙目餘光難及之處,為何你卻曉得是我?」
  徐子陵道:「每個人自有其特別的氣息,所以晚輩曉得是祝宗主。」
  祝玉妍淡淡道:「我早運功收斂全身毛孔,不讓氣息外洩,這解釋分明是敷衍搪塞。」
  徐子陵回過頭來,祝玉妍回復漢裝,仍是臉覆重紗,縱使在光天化日的鬧市中與她同桌而坐,仍感到其詭異神秘的特質。路人紛紛對她投以好奇的目光,她卻是視若無睹。
  徐子陵皺眉道,「這麼說,該是我因對祝宗主心靈感應下生出的感覺,就像看到遠處的美食,雖不能直接嗅到香氣,卻因記憶而像嗅到香氣的樣子。」
  祝玉妍透過覆紗凝望他,似是設法看通他心靈有異於常人的稟賦,好半晌才柔聲道:「你是個很坦誠的人,我歡喜坦誠的人。」
  徐子陵當然不會誤會她的歡喜指的是男女之情。祝玉妍雖駐顏有術,仍能保持青春煥發的外相。事實上她卻屬寧道奇、石之軒、岳山那一輩的人,飽閱世情,歷盡滄桑,足可作他的祖母有餘。
  目光又回到那所羊皮店,深吸一口氣問道:「我可否請教祝宗主一個問題?」
  祝玉妍帶點嬌嗲的柔聲道:「問吧?我們仍是戰友,對嗎?」
  徐子陵點首作答,道:「祝宗主因何要捲進爭天下的游渦去?」
  祝玉妍幽幽一歎道:「子陵為何不拿同樣的問題去質詢師妃暄?」
  徐子陵別頭朝她瞧去,聳肩道:「因為我明白她為何要這樣做,她並沒有隱瞞。」
  祝玉妍淡淡道:「好吧!這並非什麼了不起的秘密,說給你知又何妨。對所有魔門的人來說,無論是兩派六道,我們追求的就是十卷《天魔策》,只有把十卷集齊,始有可能進窺魔道之極,至乎修成最高的『道心種魔』大法。」
  徐子陵動容道:「晚輩明白啦!祝宗主之所以要爭天下。就是要統一魔道,使《天魔策》十卷歸一,完成魔門的夢想。」
  祝玉妍沉聲道:「爭天下就等若跟以慈航靜齋為首的武林作正面交鋒,那一方的人能佔得上風,另一方就要找地方躲起來,變成外道。自漢代以來,我們在這鬥爭上-直處於下風。現在你該明白石之軒因何要覆滅大隋吧!」
  徐子陵道:「可是祝宗主有否為萬民著想過?」
  祝玉妍輕曬道:「這是否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不論任何人登上帝座,亦不得不為子民謀幸福,否則他的位子就坐不穩,歷史早有明鑒。你以為我們魔門的人當上皇帝,就必定會殘暴不仁嗎?這想法實在太幼稚。我們魔門推祟的是真情真性,鄙視的是那些滿口仁義道德、侈言孔孟佛道的偽君子。幸好子陵不是這種人,否則我絕不會與你多說半句話。」
  徐子陵尷尬的同意道:「多謝祝宗主指點,不過像李世民之流,確與你們在本質上有很大的分異。」
  祝玉妍嬌笑道:「分異?什麼分異?他殺的人比我們少嗎?一天他不掉轉槍頭對付父兄,他休想能坐上帝位。爭天下者誰不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自漢武以來,我們受盡排擠迫害,若無非常手段,如何生存下去?」
  徐子陵苦笑道:「我又明白啦!」
  祝玉妍輕柔欣悅的道:「你肯說這句話,我已非常中聽。」
  徐子陵目下重投羊皮店,淡談道:「祝宗主與大明尊教是什麼關係?」
  祝玉妍道:「到現在仍是合作的關係,不過這合作完全建基在利益之上。當年我從你手上救回上官龍,只是覆行這合作的精神。」
  徐子陵沉聲道:「榮姣姣是否大明尊教的人?」
  祝玉妍嬌笑道:「給你猜個正著。」
  徐子陵想不到祝玉妍如此輕易給他一個肯定的答案。回過頭來目光灼灼地審視重紗之內的絕世玉容,訝道:「祝宗主是否不再打算和大明尊教合作下去?」
  祝玉妍聲調轉寒,緩緩道:「目下對我最重要的事,就是殺死石之軒,其他的均為次要。」
  徐子陵皺眉道:「大明尊教與石之軒有什麼關係?」
  祝玉妍答道:「沒有任何關係。但若大明尊教能在中土落地生根,宣揚教義,終有一天會成我們兩派六道的另一大患。事實上他們的手早伸進中原,只是不被覺察而已!」
  徐子陵想起騷娘子和烈暇,心知祝玉妍說的絕非虛語,順口問道:「大明尊教有什麼厲害人物?」
  祝玉妍道:「大明尊教由大尊、善母和五明子領導,我只曾與善母莎芳有一面之緣,她精修鎮教秘典《娑布羅干》中的《藥王經》和《光明經》,武功不在我之下,且精於用毒。只是這個人,已夠你應付。」
  徐子陵倒抽一口涼氣,以祝玉妍的身份地位,說出來的這番話誰敢忽視。善母莎芳之上還有個大尊,那他的武功豈非能與宋缺、寧道奇、畢玄之輩看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確有道理。
  祝玉妍道:「你們在中土屢次破壞大明尊教的好事,他們肯定不會放過你們,你和寇仲要小心提防。」
  徐子陵苦笑道:「多謝宗主提點,石之軒刻下是否正在龍泉?」
  祝玉妍答非所問的道:「水詫女和火詫女出來哩!」
  徐子陵別頭瞧去,段玉成和那兩個回紇美女離開羊皮店,登馬續行。
  一群穿著漢服的靺鞨少女嘻嘻哈哈在街上走過,見到高挺英偉充滿懾人魅力的寇仲,無不秀目生輝,大膽的向他行注目禮,寇仲雖兩耳不聞,仍有暇衝著其中長得最美的展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此時傳來管平坐入椅子的聲音,寇仲腦海中立即完整地虛擬出管平的坐姿,輕重緩急處,有如目睹。
  眾女拋過來的媚服,他卻是沒空消受。
  管平沉重地歎一口氣,老者有點有不耐煩的道:「究意發生什麼事?」
  管平唉聲歎氣道:「昨晚發生很奇怪的事。我只記得踏出外賓館的大門,忽然失去知覺。醒來後就在宮城內,身旁站著拜紫亭和伏難陀,他們說我被人封閉穴道,又給丟在官門外。」
  老者默然半晌,緩緩道:「此事確非常怪異,他們還有什麼話說?」
  寇仲直到此刻,仍想不起在哪裡曾經聽過這老者的聲音,差點忍不住探頭入店內看看。
  管平道:「他們沒有說什麼。只是伏難陀反覆問我在被點穴前,有否見到身穿寬大黃袍的人。唉!我真的記不起仟何事?」
  老者沉吟道:「從這句問話,可知伏難陀肯定是從你被封穴道的手法猜出對方是誰。問題是這麼多人可揀,為何偏要挑中你?此事必須立即上稟夫人。」
  聽到「夫人」兩字,寇仲虎體一震,終記起老者是誰。
  夫人就是美艷夫人,店內的老人家,是她的右長老,那天在統萬城,右長老說的話加起來不足五句,所以寇仲一時認不出來。
  不由心中大喜,只要吊在右長老身後,不就可找到這狡猾的美女?
  剛閃起這念頭,心中忽生警兆,立朝對街瞧去。
  一位風姿綽約,衣白如雪,頭頂竹笠,垂紗掩面的女子,正向他招手。
  寇仲心中叫苦,卻又不能不立即應召過去,雖看不到她的面貌,不過縱使對方化作飛灰,他仍可一眼看破是傅君嬙。
  小師姨宣召,那到他不乖乖遵從。
  祝玉妍道:「不用追啦!她們落腳的地方是城南仁里巷南泉橋頭的小回院,你這麼跟去,遲早會給人發覺。」
  徐子陵感激的道:「多謝指點。」
  祝玉妍沉聲道:「若你輕視大明尊教,說不定一世英名,盡喪此地。」
  徐子陵迎上她透紗射來的凌厲眼神,深吸一口氣道:「我明白,我們曾在花林與五明子之首烈瑕碰過頭,確是個不簡單的人。」
  祝玉妍默然片響,冷冷道:「你們住在什麼地方?」
  徐子陵把落腳四合院的位置說出來,皺眉道:「祝宗主仍未回答晚輩早先的問題。」
  祝玉妍道:「石之軒肯定在這裡,有新發現我再和你們聯絡,你的心上人來哩!」
  匆匆說出聯絡方法,起身離去。
  寇仲追在傅君嬙身後,穿過一條窄巷,一道溫泉河橫亙前方,兩岸房舍對立,傅君嬙步上跨河石橋、停步轉身,嬌聲嚦嚦的道:「你在那裡呆頭鳥般站著幹什麼?」
  寇仲正暗歎失去尋得美艷夫人的良機,聞言不敢不答,裝出尊敬的神色道:「我在看人下棋嘛!」
  傅君始嬌嗔道:「說謊!」
  寇仲苦笑道:「小師姨真精明,我確在說謊,事實上我在偷聽店內兩個傻瓜的對答。」
  傅君嬙手握劍柄,寒聲狠狠道:「你再喚我一聲小師姨,我就把你的臭頭斬下來。」
  寇仲駭然道:「不喚啦!不喚啦!只要師……噢!只要大女俠你明白宇文化骨的事只是一場誤會,你要我喚大女俠你作娘都可以。」
  傅君嬙出乎他意外的「噗嗤」嬌笑道:「誤會?虧你說得出口。」
  一聲冷哼,從後方傳來。
  有人大笑道:「少帥近況如何?」
  寇仲一震回頭瞧去,兩人悠然來到橋下,把後路封住,其中一人,正是曾在大海與他交手,高麗王的首席武士金正宗。
  另一人比金正宗還要高出少許,一襲青衣,背上交叉掛著兩支各長三尺許的短戟,三十來歲的年紀,長得粗獷偉岸,意態風流,氣度非凡。
  那人一揖到地,微笑道:「高麗韓朝安,向少帥請安問好。」
  寇仲心中叫糟,曉得中了傅君嬙之計,陷進前後受敵的劣局去。
  三人任何一人,已夠他應付,何況是三人聯手。
  傅君嬙嬌笑道:「這是否你們漢人說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卻闖進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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