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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大唐雙龍傳 作者:黃易 (已完成)

第十一章 刀劍論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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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沿街漫步,除任俊的馬兒須他牽引外,千里夢和萬里斑像最忠心的狗兒般跟在他們背後,神態安祥,果是不凡靈駿。
  街上早回復車水馬龍的熱鬧,天氣仍不穩定,不時灑下幾點細雨,但除看不到星月外,天氣不算太差。
  寇仲、徐子陵和跋鋒寒三人並排而行,後跟靈馬,加上任俊這精靈的「小僕」,惹得路人側目。
  他們敢肯定整個山海關的人均曉得寇仲和徐子陵來了,否則在鋪內和食館內的人,不會搶著出來瞻看他們。
  山海關乃中外武林高手往來雲集的地方,誰不想見識他們的風采與身手,又或著意結識他們。幸好誰都曉得他們和杜興勢成水火,一戰難免。除非想捲入這場勝負難料的鬥爭去,否則就應對他們敬而遠之。
  跋鋒寒在食館早聽足寇徐講述整個時辰,待店主戰戟兢兢來請他們離開店舖,他們乃相偕出門。走到這裡,跋鋒寒才聽完整個故事。寇仲連楊公寶臧的事亦和盤奉上,因為他是絕對地信任跋鋒寒。
  跋鋒寒歎道:「確是精采絕倫,與你們相處那段日子,同是多采多姿,令我非常緬懷。希望我們今晚有些較為有趣的助興節目,就今晚上找杜興的晦氣如何?」
  寇仲暗為杜興擔心,開罪跋鋒寒豈是說笑,道:「你老哥得多耐些性子,首先是先耍把給他扣起的五個人質救出來,送他們離開險境;次要是須查出大小姐她那批羊皮的下落。殺杜興這霸王當然痛快,卻必須先辦妥這兩件事。」
  徐子陵道:「小仲你可記得大小姐說過,那八萬張羊皮是透過拜紫亭向回紇人買的。」
  寇仲一震道:「幸得你提醒我,我差點忘記,又會這麼巧的,那批貨會否是崔望劫來的賊贓,來個他娘的內劫轉為外銷,再貪回中原賺取最高的價錢,又他奶奶熊的來個中途攔途截劫,要求贖金。我操他十八代祖宗,這麼懂做生意。」
  說到一半,他轉學杜興的聲氣語調,扮得極為肖妙,令人捧腹,連後面的任俊也給引得放聲失笑。
  對任佞來說,一切就像在夢境中,他從未想過在面對著江湖鬥爭的情況下,自己仍可開懷大笑。曉得被三人強大無匹的自信和豪氣感染。
  鈸鋒寒啞然失笑道:「好一個社興,很少這麼有種的人,不枉我一場來找他。只要能將他生擒,我有把握要他喚爹就喚爹,喚娘就叫親娘。我到此三天,早摸清他的底子,回店後我們好好研究,該如何行動。」
  寇仲正要說話,後面忽然有人喚「小俊」,四人別頭一看,只見來人是個中等身材、衣著不凡、約五十許歲的老者,神采奕奕的從後急步追來,自有一股懾人的氣勢。最令人印象深刻是他的鷹鈞鼻,保陷卻利如鷹隼的一對眼睛,予人陰鷙沉著的感覺。
  任俊失聲道:「荊當家!」
  三人立即曉得來的是塞漠幫的幫主荊抗。
  荊抗腳步似緩實快的趕到任俊旁,抱拳道:「這位是--」目光落在跋鋒寒身上。
  跋鋒寒回禮道:「晚輩跋鋒才,荊當家請指教。」
  對他來說,這算是非常客氣有禮。
  荊抗動容道:「竟是擊敗「飛鷹」曲傲的跋鋒寒,荊抗失敬。」
  寇仲退到他旁道:「小子寇仲,他是徐子陵,大小姐曾矚我們代她向你老人家問好。」
  荊抗連說三聲「好」後,冷然這:「我非常不滿杜興,這樣對我世侄女請來的人喊打喊殺,教我如何向建德交侍。此事分明是欺上門來,我忍得他一次忍不下另一次。所以我決定要他橫死街頭,否則怎能出得這口鳥氣!」
  寇仲大叫頭痛,荊抗肯定是頭心狠手辣、野心勃勃的老狐狸,看中這是收拾杜興的千載一時機會,因為有他們三大高手出頭助陣。
  跋鋒寒湊到正聚精會神聽荊抗說話的徐子陵耳旁輕聲這:「左邊有位非常漂亮的妞兒盯著你。」
  徐子陵偷眼看去,立時心中叫娘,倒抽一口涼氣道:「她是傅采林最得意的關門女弟子傅君嬙,我們娘的小師妹。」
  跋鋒寒一愕瞧去,傅君嬙沒入橫巷內,消失不見。
  寇仲怎會聽不到跋鋒寒的話,亦因看傅君嬙分了心,忘記答荊抗的話。
  荊抗毫不介意,續說這:「我們唯一要小心的是北馬幫,許開山與杜興稱兄道弟,有起事來必全力助杜興。」
  寇仲見到傅君嬙,腦袋那還有興趣裝載其他東西,隨口應道:「殺杜興事小,取必八萬張羊皮和救回分店被擄走的人事大。且你老人家必須考慮的是,現在山海關邊防大開,誰都可以自由進出,長城等如虛設,如若突厥和契丹人因杜興之死殺入關內屠城洩憤,荊當家有何應付良方?」
  他是不敢開罪荊抗,才婉轉勸他勿要捲入與杜興的鬥爭內,否則演變為幫會爭地盤的大火拚,還如何救人、索貨?不看僧臉看佛臉,荊抗不但是竇建德的老朋友,翟嬌以後的對外貿易仍要他照拂,他亦樂得令荊抗的塞漠幫藉此佔上優勢,可是在想出對付杜興的妥善方法前,確不宜把事情弄得過於複雜。
  荊抗微笑道:「少帥放心,今趟我們有燕王在背後全力支持,只要除去北霸幫和杜興,燕王會立即派大軍前來進駐,加強邊防,包保任何人想來撒野都不像從前般容易。」
  頓了頓又道:「如非得燕王通知,我仍不知大小姐請得兩位親來找杜興算賬。」
  寇仲心忖原來如此,難怪莉抗會公然來找他說話。高開道看準突厥內鬥,無暇理會外事,遂想乘勢除去杜興這眼中釘,以擺脫頡利的控制。只應付契丹人,當然比同時應付兩族的聯軍容易多了。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是被迫站到荊抗和高開道的一方,捨此別無選擇。
  荊抗忽然停下來,道:「諸位請這邊走。」
  眾人隨他止步,寇仲皴眉道:「荊當家要我們到那裡去?」
  荊抗欣然道:「住客棧不大方便,我在西門有間前??後居的酒館,可作四位歇腳之用。」
  跋鋒寒朝寇仲瞧去,見他微微點頭,道:「耍叨擾荊當家哩!但我尚要回旅館取必行囊馬匹。」
  荊抗笑道:「跋兄只要肯點頭,白有兒郎為跋兄辦妥。我已命酒館的人撤走,好讓四位能安靜休憩,若要人差使,鋪內的全是我塞漠幫的人。送各位到那裡安頓好後,老夫尚要去見幾個人,他們以前都不敢沾手杜興的事,現在怎還到他們作壁上觀?」
  寇仲淡淡道:「荊當家可否使人向杜興傳個口訊?」
  前抗道「少帥請賜示。」
  寇仲道:「小子怎敢指示你老人家,只想請荊當家找人向杜興說,若明天日出前他仍不肯釋放大小姐的五名手下,我就見一個北霸幫的人殺一個,除非他肯自認非是山海關的主事音,否則他就脫不掉關係。」
  荊抗大笑這:「寇仲就是寇仲,老夫刮目以待杜興聽到棧鏗話後的反應。」
  燕山酒莊果然是個非常不錯的地方,前進寬大,擺開十多張大圓桌,接著是個可飼養馬兒的大天井,連接後進的居室、澡房和廚房,另外有水井和藏酒的地窖。屋牆以花岡石砌成,堅固結實,四周有高牆圍繞,似塞漠幫在這裡的分舵多過像一間酒鋪。
  事實上燕山酒莊從不打開門口做生意,而是做批發燒酒的買賣。
  跋鋒寒的馬神駿非常,而跋鋒寒對訓練馬兒更有一手,在他命令下馬兒做出種種動作,如臂使指,使他們為之歎服。
  跋鋒寒道:「馬是一種高貴和驕傲的動物,練馬耍訣,首先得與它建立一種血肉相連的親切關係,然後培養它的信心和警覺性,遇事慌失的馬只會壞事。」
  寇仲道:「你的馬叫什麼名字?」
  跋鋒寒微笑道:「這是沙陀族一個酋長送我的厚禮,我給它它起了個名字叫「塔克拉瑪干」,那是個美麗而可怕的大沙漠。」
  任俊注意到跋鋒寒從馬身上解下的長弓通體髹漆,彩繪花紋、奇異精美,充滿異國風情,道:「跋爺的弓很別緻。」
  跋鋒寒道:「那是波斯巧匠制的拓木弓,深得遠、疾、銳、和、固、耐的制弓六訣,在大草原上,無弓無矢,就如赤身露體般令人難過。」
  徐子陵從衣內掏出亡月弓,張開交到他手上,道:「你看這把弓如何?」
  跋鋒寒大訝道:「小弟尚是首次見到能褶疊起來的弓,我的娘!這弓肯定可射谷千步外的敵人。誰制的?」
  任俊見他毫不費力的把弓拉成滿月,咋舌不已。
  寇仲道:「這是漁陽一個被稱為箭大師的人造的,他一生只造成七張滿意的弓,這是他最得意的兩把,另一把則在小弟處。」
  徐子陵輕描淡寫的道:「這把弓叫亡月,待幹掉箭大師的大仇家室韋夫妻惡盜的深末桓後,可改回本來叫射月的風雅名字。小弟橫豎沒什麼機會用它,就借花敬怫,送給鋒寒兄。」
  跋鋒寒聽到深末桓的名字,虎目亮起來,接著聽得徐子陵把這堪稱弓中王者的不世異寶亡月弓贈他,仰天暢懷大笑道:「若我跋鋒寒推三搪四,就不是你徐子陵的兄弟,我跋鋒寒真的非常感激,就以柘木弓與子陵交換,子陵亦不想光著身子到塞外去示眾吧!」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小弟怎會拒絕不穿衣?」
  跋鋒寒道:「深末桓在北塞是屬於沒有人敢惹的厲害人物,他的妻子木鈴比他更心狠手辣,要找到他們絕非易事,若沒有我相助你們,你們在沙漠渴死仍休想沾到他們半點影子,在大草原上,宰韋人的騎射比我們突厥人有更大的名氣。」
  任俊謙虛問教,道:「騎射有什麼要抉。」
  跋鋒寒道:「騎射之要,往乎前手如拒,後手如撕,前腿欲其直,後腿欲其曲。就像這樣。」
  縱身跳上馬背,塔克拉瑪干繞著天井走個轉,跋鋒寒夾著無鞍的馬,張弓作勢,狀若天上箭神下凡,威武至極點,動作優美,無懈可擊。
  三人鼓掌叫好,跋鋒寒翻身下馬,拍拍馬兒,執弓示範向任俊解說道:「左手執弓,須令上梢略倒,右掌托靶內,食指鉤靶外,正中如鷹嘴狀,余三指與大拇指緊執靶如拒;右手則注矢於弦,食指掩大拇指,另三指緊執手心兜弦掠胸而過,以肘緊夾後肋,滿而後發,方準確有力。射箭若急,則飄虛無力。」
  寇仲歎道:「原來我們射箭的姿勢一直犯錯。」
  跋鋒寒笑道:「少帥無論姿勢如何不正確,誰能擋得你以螺旋勁射出來的勁箭?」
  寇仲笑道:「給你讚得手都癢起來,老哥!餅兩招如何?」
  跋鋒寒把弓收好,欣然道:「難得由你親口提出,本人正有此意。」
  寇仲忽然探手衣內,閃電掣出井中月,一聲不響的疾劈跋鋒寒。
  跋鋒寒不知如何的斬玄劍早來到手上,劍尖指天的架著寇仲橫劈胸脅凌厲至極點的一刀。
  刀劍交擊後黏在一起,竟沒有發出任何鳴音,怪異至極點。
  兩人目光相迎,同時露出笑意。
  跋鋒寒運勁推開寇仲,自己亦後移三步,擺開架勢。
  其他兩人往外移開,騰出空間讓兩人動手。
  任俊看得熱血沸騰,終明白寇仲對他的訓誨,高手就該像跋鋒寒那樣,無時無刻不處在一種能反映外界事物變化的井中水月境界,根本不怕任何突擊偷襲。
  寇仲和跋鋒寒互拚氣勢,不知情者會以為他們在作生死決鬥。
  跋鋒寒長笑這:「痛快!痛快!我和兩位兄台打開始就以刀劍論交,大家生出過命的交情。我很少會想到為別人犧牲,但為兩位卻肯定會毫不猶豫的不怕付上性命。」
  寇仲長笑道:「彼此彼此。小弟近來自創一套叫「井中八法」的刀招,請老跋你過目,千萬不要留手,打敗小弟我絕不會難過,只會再接再厲,精益求精。」
  言罷使出井中八法第一式不攻,刀勢似發非發,強大的刀氣直迫而去。
  跋鋒寒面露訝色,往左跨出一步,立時把井中月經營出來的龐大壓力轉移,令寇仲不得不變招。
  寇仲和徐子陵同時動容。
  寇仲咋舌道:「你奶奶的熊,天下間只寧道奇一人能純靠步法破老子這一招。」
  跋鋒寒動容道:「和寧道奇交過手嗎?情況如何?」
  寇仲道:「他奶奶的熊,尚未有機會分出勝負。」
  跋鋒寒把斬玄劍平舉胸前,大笑道:「你再學杜興的口氣說話,小心我真的下殺手把我幹掉。」
  寇仲哂道:「想唬倒我嗎?夠膽的就放馬過來。」
  就在此時,叩門聲從前面傳來。
  去應門的當然是任俊的責任,但他怎捨得錯過如此精采絕倫的比試,猶豫間,徐子陵善解人意的道:「讓我去看看。」
  「鏗鏘」刀劍絞擊,勁氣橫空,火花並濺,中外內大超卓年青高手,終正面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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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敵我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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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拉開燕山酒莊的外院門,入目的是師爺兒略帶滑稽的臉孔和他那對二撇須,旁邊站著一個昂藏英偉的華服大漢,三十來歲,鼻子稍長,闊嘴角像永遠掛著一絲笑意,充滿自信,是那種不斷要找事實來證明他才是最強大的那一種人。
  師爺化施禮這:「徐爺在上,敝幫主許開山求見。」
  徐子陵忍著想看師爺化表情神氣的衝動,因怕自己忍不住笑出來,向許閒山淡然自若的微笑道:「許幫主客氣。我們怎敢當呢!」
  許開山露出側耳傾聽的神態,道:「好厲害的真勁,只聽刀劍交擊聲便知是大師級人物在過招,一個當然是少帥,另一位會是誰?即使要我減壽十年,我也願付出這代價要去知道。」
  徐子陵心中一寒,更知道自己猜錯。他咋晚在狼盜群中遇上的高手肯定不是他,不但體型不對,眼前這許開山是厲害多了,武功已臻他們那個級數。
  難道是錯怪了他?
  徐子陵表面苦無其事的道:「那是跋鋒寒,只要許兄肯垂詢,在下言無不盡。」
  許開山動容道:「竟是把曲傲從中原掃回鐵勒的跋兄,哈!我許開山交的必是大好運,一下子見著當今天下最英雄了得的三個人物,今晚小弟請客,三位定要給小弟一點面子。」
  徐子陵糊塗起來,這許開山予他沒有絲毫作偽的感覺,就像石之軒扮作大德聖僧的和尚樣兒,不露絲毫破錠,若以此作標準,許開山實在太可怕。
  他究竟是誰?
  試探道:「許兄不是要去見一個與安樂慘案有關的人,致延誤了一晚才抵達飲馬驛,不知此行所得結果如何?」
  許開山肅容道:「我遲去半步,弄至被人滅口。奇怪是附近另外尚有一男一女兩條??體,這對男女死得很邪門。」
  徐子陵劇震道:「什麼?」
  許開山愕然道:「徐兄認識他們嗎?」
  徐子陵把金環真和周老歎的模樣形容出來。
  許開山這:「我敢肯定是他們。他們究竟是什麼人?竟和崔望那狗種扯上關係?徐兄要親眼看看他們嗎?方便得很,我把兩條屍體帶到這裡來,唔!憊是明天看吧!今晚我們要痛飲暢談個通宵達旦。」
  忽然間徐子陵感到自己全處於下風,因他完全摸不透這個人。若非有他和寇仲往場,其他所有幫會加起來恐仍鬥不過眼前此君。
  徐子陵目光與師爺化輕輕一觸,感到師爺化深心內的惶恐,苦笑這:「許兄似乎並不曉得我們和你的拜兄已勢成水火,他還限我們三天內離去,許兄這麼來找我們,不怕他不高興嗎?」
  許開山哈哈笑道:「我今趟正是特來作和事佬。有什麼事是不能和平解決的?待會大家把酒言歡,盡釋前嫌,然後想個最好的方法,把大小姐的羊皮以個象徵式的價錢贖回來,無論多少,由我許開山支付,最緊要是大家開開心心。」
  徐子陵心中叫娘,他尚是首次感到在言詞交鋒中招架乏力,完全被對方著著領先,微微一笑道:「大小姐分店的五名夥計下落如何?此事一天未能解決,我們和令拜兄很難坐下來心平氣和的說話。」
  許開山笑道:「這個更是一場小誤會。」
  向師爺化頷首示意,師爺化退住小街中心處,燃亮火熠,以火熠打出訊號,通知遠處的人。
  兵刀聲倏然而止。
  許開山閒閒的道:「有機會務請三位指點一下小弟,想不到少帥不但刀法厲害,箭術更是高明得出乎人意料之外。我曾檢驗那群回紇惡賊的情況,中箭者全被貫穿要害,鐵盾亦不起遮擋作用,一箭了事。」
  徐子陵道:「有關殺人滅口的事,許兄可否說得詳細點。」
  許開山道:「此人叫葛米柯,是突厥人稱「贓手」馬吉的得力手下,不知因何事跟贓手反目,秘密約小弟在神木頭一座荒廢的山神廟見面,透露有關狼盜的消息。他更要我立即付他一筆費用,以作遠走高飛的旅費。豈知抵達後他已遭人毒手,死於非命。諸位如有興趣,可一併查驗他的死因,是與徐兄認識那對男女被同一手法殺死。徐兄尚未告訴小弟那兩人是誰?」
  徐子陵知他感應到跋鋒寒、寇仲和任俊正朝他們走來,道:「那對男女是中原魔門一個著名教派的人物,夫妻關係,男的叫周老歎,女的是金環真,想不到會橫死北疆。」
  此時跋鋒寒和寇仲分別在徐子陵左右現身,兩對眼四枝箭般射向許開山。
  許開山施禮道:「幸會幸會!小弟許開山,拜見寇兄、跋兄,兩位是小弟心儀已久的人,終於能相見聚話,此生再無憾矣。」
  蹄聲口答,一輛馬車駛到門外,久侍的師爺化忙把門打開,五個人魚貫下車。
  在寇仲後面的任俊失聲叫道:「李叔!」
  寇仲和徐子陵愕然以對。他們並非因人給釋放回來而訝異,而是因李叔五人臉色平和,神態如常,沒有半點被拘禁過的跡象。雖是心中欣喜,亦暗呼不妥。
  許開山笑道:「李叔快來向寇兄、徐兄和跋兄解釋是某麼一回事。」
  李叔五十來歲,長相忠厚老實,道:「三位大爺明鑒,我們往北平交一批貨予客人,剛剛趕回來,路上給許當家使人截著,始知??頭給人貼上封條、屋內則被潑上紅漆和搗亂。」
  許開川接著道:「小弟敢以項上人頭擔保,杜興絕不是幹這種事的人,大哥英雄蓋世,什麼事都明刀明槍的解決,否則關內關外,不會人人都給他點面子。」
  寇仲和徐子陵大感尷尬,差點語塞,甚至糊塗起來,弄不清楚杜興和許開山在玩什麼手段。
  寇仲笑道:「原來是一場誤會,許兄對這裡發生的事定必瞭如指掌,不知又是誰指示這處的旅館,不得接待我們?」
  許開山啞然失笑道:「事有湊巧,近日來山海縣城有則傳言,言之鑿鑿的說臭名遠播關外的黑河三煞要到此找大哥報復,這三人長得好眉好貌,手底卻非常殘暴狠辣,無惡不作,最為人不齒的是四處姦淫婦女。杜大哥正因看不順眼,三年前曾親自出手追殺,可惜給他們溜掉,據說最近想來暗算大哥。」
  跋鋒寒以長笑讓兩人下台階,道:「我也正想找他們,肯送上門來就最理想不過。」
  寇仲乾咳道:「竟是一場誤會,哈!我們是敬酒不喝喝罰酒,杜霸王在那裡,就罰小弟三??吧!炳」徐子陵曉得寇仲並不是改變對杜、許兩人的看法,而是虛與委蛇,好看看他們尚要耍什麼手段。
  許開山道:「小弟在這裡最大的小桃源擺下為諸位洗塵的酒席,除杜大哥外,並請來塞漠幫德高望重的荊老作陪客,三位若肯賞光,是小弟的榮幸。」
  寇仲回復常態,哈哈笑道:「許兄如此賞光,我們怎敢有拂盛意。」他再弄不清楚與杜興、許開山和荊抗的關係,友和敵間失去明顯的界限。
  徐子陵目注李叔,正猶豫應否著他們同往,以保護他們,許開山善解人意的道:「李叔他們可放心在這處休息,小弟可保證他們的安全。」
  任俊低聲這:「我留下照顧他們。」
  寇仲微微點頭,道:「許兄請引路。」
  許開山向師爺化道:「項先生可回去休息。」
  再向三人道:「請!」
  天上??下毛毛細雨,使這僻處北疆的縣城陷入濛濛煙雨中,有種淒迷如夢的味道。
  四人安步當車,冒雨漫步,表面看會以為他們是結伴尋歡的好友。
  許開山在這裡非常吃得開,街上不時有人向他招呼敬禮,而許開山頗為友善,不住點頭回禮。
  跋鋒寒與許開山並肩而行,寇仲和徐子陵跟在他們身後。
  路人紛紛讓道。
  雖是細雨紛紛,街上仍是燈火通明,非常熱鬧。
  跋鋒寒三句不離本行,問道:「許兄慣手用的是什麼兵器?」
  許開山欣然這:「小弟真不敢說出來貽笑方家,困為小弟也是用劍,實無足道之處。小弟唯一可拿出來見人的東西,就是善馬、練馬的些許心得。」
  跋鋒寒顯然像寇仲和徐子陵般看不透許開山是怎樣的一個人,仍看似隨口問來的道:「跋某人對練馬很有興趣,不知其中有什麼要訣?」
  許開山微笑道:,「原來跋兄與小弟乃同道中人,小弟怎敢獻醜。養馬不外配種、馴馬、練馬三事,但要調教到千百成群,仍寂無嘶鳴,呼應如臂使指,其中確有些竅門,跋兄當然比小弟更出色當行。」
  後面的寇仲道:「我是有馬就騎的那種人,許兄可否略告一二,以開小弟茅塞。」他曉得跋鋒寒是要從他練馬的心得入手,探究他真正的出身來歷。許開山是近年東北冒起得最快的人,短短數年成為北疆最大的戰馬供應商,卻沒有人知悉他的底子。
  他的樣貌體型有點像突厥人,亦可以屬塞外任何一族。
  許開山這:「少帥垂絢,小弟自是知無不言。配種講的是經驗眼力,馴馬靠的是馬上功夫,練馬首先要愛馬,令它成為最好的拍檔伴侶,動輒鞭打斥責,縱使馬兒畏服,絕培養不出一流的戰馬。」
  鈸鋒寒道:「許兄慣用飛索還是馬套??來栓未馴的野馬。」
  許閱山微一錯愕,才道:「跋兄果是大行家,小弟用的是馬套??。」
  寇仲一頭霧水的道:「什麼是馬套???」
  跋鋒寒道:「馬套??是一根結實有性的長木??,??頭系有皮繩,套上野馬脖子後,持??不放,任其奔走,伺機跳上馬背,由它俯仰騰撲,只要不被摔下來,當野馬聲嘶力竭時,只能認命馴服。」
  又解釋道:「塞外馴馬法可大致分為飛索和馬套??兩大系統,不過只有室韋和????人採用馬套??,可知許兄的馴馬法是源自其中一地。」
  寇仲首次感到占回點上風,全賴跋鋒寒對塞外民族的認識,許開山怎想得到會從這些地方漏出底子。
  跋鋒寒乘勝追擊,道:「許兄有否閹割馬兒?」
  許開山的回答小心多了,道:「閹馬秘法小弟確是從室韋人處偷學來的,每當馬兒長出四齒後,須給馬兒去勢,如此馬兒壯健有力,柔順無野性,能耐風寒而久歲月,到哩!」
  數名大漢從小桃源迎出,打躬作揖的侍候四人入內。
  一時間三人對這是好宴還是壞宴,再無絲毫把握。
  小桃源位於橫貫南北大街近北門處,樓高三層,坐在頂樓向北的大廂房,可透過風雨看到燕山山脈上龍走蛇游於險峰巔脊間的長城,令人不但聯想起其起伏轉折直抵西疆至酒泉始止綿延萬里的雄偉壯觀,更令人想起中土自古以來對抗外族入侵那本以關內外民眾的血淚寫成的歷史。
  酒過三巡,杜興和莉抗仍大駕未至,許開山見寇仲和徐子陵欣賞縣城外長城的美景,笑道:「沒來過山海關的人,總以為長城是建在禿山荒嶺間。那知沿長城名勝遍佈,例如離此六里的角山,上有棲賢寺,幽深靜謐,松榛蓊鬱,從棲賢寺著名的佛渡台看下來,可以看到燕塞湖,湖水碧翠,禽鳴獸蹤,佳趣誘人。其他奇景,層出不窮,各有特色。三位若有興趣,小弟樂於引路。」
  三人暗忖說不定師妃暄正是寄居該寺。
  跋鋒寒這:「昨天我到過城北的懸陽恫,山奇石險,其懸洞窺天的奇景,確屬罕有。」
  許開山笑道:「想不到跋兄愛遊山玩水,所以我常說,人要相處過才明白對方,靠傳聞得來的印象,總有失真處。」
  寇仲淡淡道:「究竟是誰幹的?」
  許開山愕然道:「寇兄抬那件事?」
  寇仲道:「當然是指大小姐八萬張羊皮被硬搶的事。大小姐還折損十五位兄弟,這不是說幾句話可以解決的,何況現在更要我們付出贖金,這是那門子的道理?許兄若設身處地,會怎麼辦?」
  許開山歎道:「這是個選擇的問題。依江湖規矩,我們不能透露是誰幹的。跋兄會比任何人更清楚塞外馬賊的情況,要在大草原尋一群馬賊,與在大海撈針沒有什麼分別,少帥若要追究,恐怕最後八萬張羊皮將如石沉大海。杜大哥是透過中間人聯絡對方,他們雖開天索價,卻非沒有商討餘地,但少帥必須答應不再追究,大家始有談得攏的可能。」
  寇仲正要說話,杜興旋風般衝進來大笑道:「大家既明白是場誤會,我們就把今天發生的事全部抹去,一切從新開始。」
第十三章 唇槍舌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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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論寇仲和徐子陵如何肯定杜興是奉頡利之命來設陷阱對付他們,又或深信他是狼盜的幕後主使者,而杜興更與充滿邪惡味道的大明尊教有不可告人的關係。可是基於三個原因,使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首先是要顧及北疆數城人民的安全。
  杜興代表的是一種能平衡關內外的勢力,成為外族與高開道之間一個緩衝。只要社興能控制山海關,突厥和契丹人就不怕高開道敢不看他們的臉色做人。反之,高開道一天不能取得山海關的控制權,就要多做一天奴才,所以才有藉荊抗來煽動他們對付杜興的事。
  若杜興被殺,這微妙的平衡勢被摧毀,高開道將與外族展開對山海關的爭奪戰,最後受苦的還不是老百姓。
  第二個原因是必須為大小姐討回八萬張上等羊皮,那可不是憑殺得屍橫遍地,血流成河可以解決的。
  第三個原因是他們根本沒有動手的藉口n。難道他們硬說杜興是頡利的走狗嗎?這說出去讓人聽到會笑掉牙齒。因為杜興從開始便打明旗號是頡利的人,否則怎到他坐鎮山海關。
  這天下現在是突厥人的天下,隨著大隋的衰落、中土分崩離析,與突厥接連的疆域,控制者再非漢人。
  在棧鎦隔關內外的縣城裡,這種強敵壓境的滋味尤為深刻。
  寇仲和徐子陵你眼望我眼時,像一座鐵塔似的杜興以突厥話先向跋鋒寒打招呼,道:「我猜不到你是跋鋒寒,皆因前天我才聽到你在夫余斬殺格魯言的消息,錯覺以為跋鋒寒仍在夫余,怎想得到跋鋒寒會忽然在這裡出現。」
  杜興有意無意間,流露出一種對漢人歧視的態度。
  由於杜興的突厥話說得太快,他們整個月來的苦學全派不上用場,只能聽懂幾個單音,不能串連出整句話的意思,只有被杜興故意瞞惑的感覺。
  跋鋒寒沒有起立施禮,仍神態昂揚的坐在椅上,雙目閃閃生輝的盯著社興道:「我這兩位朋友是當今天下最厲害的兩個人,任何人低估他們,終有一天要非常後悔。」
  他雖以突厥話回答,但故意說得很慢,咬正每個字音,所以寇徐兩人聽懂一半,另一半則是猜出來的。
  杜興聽得微一錯愕,目光掃過寇仲和徐子陵,然後大馬金刀的坐下。
  許開山哈哈笑著站起來,親自為各人斟酒,打圓場道:「杜大哥見到自家突厥人,就忍不住他鄉遇故知的大說突厥話,寇兄和徐兄勿要怪他。」
  跋鋒寒雙目神色轉厲,盯著杜興道:「我在關外收到風,暾欲谷奉頡利之命,在關外召集各方高手,務要置我兩位兄弟於死地。杜兄與頡利一向關係密切,我兩位兄弟亦可說因杜兄而來山海關,杜兄對此有何解釋?」暾欲谷乃畢玄親弟,是東突厥聲名最著的高手之手,極得頡利寵信。
  棧鏗話像他的眼神般凌厲,許開山也不敢說話打岔,廂房內靜至落針可聞。
  無論杜興如何驕橫狂妄,卻絕不敢輕視跋鋒寒。過去幾年跋鋒寒是名副其實的橫掃關外遼闊的大草原和令人生畏的沙漠,足踏遍東、西突厥、回紇、室韋、????
  、吐谷渾、高昌、龜茲、鐵勒,薛延陀諸國,所到處無數不可一世、目中無人的邪魔高手紛紛飲恨於斬玄劍下。
  頡利雖曾多次派出高下精騎,追教跋鋒寒,可是給他利用大漠草原的特點,施以反擊,落得全部損兵折將,鎩羽而歸,使跋鋒寒逐漸在關外建立起無敵的威名。
  誰都不願結下這麼一個敵人。
  杜興出身塞外,他只會尊敬像跋鋒寒這種深悉大漠草原的高手,所以無論寇仲和徐子陵聲名如何轟動,始終只是中土漢人的事,不太被杜興這半個突厥人放在眼內。
  現在跋鋒寒直接了當的向地質問,擺明一言不合,和頭酒立變鴻門宴。
  杜興迎上跋鋒寒的眼神,與他絲毫不讓的對視,轉以漢語道:「我尊敬突利,更尊重頡利,因為他們都是值得尊敬的人,但我杜興卻不是他們的狗,杜興就是杜興。坦白說,自從漁陽傳來消息說寇兄和徐兄到青褸找箭大師,求取刺日、射月兩大名弓,我確想試試他們是否名不虛傅,為何連趙德言和可達志亦不能奈何他們?但跋兄的出現,卻令本人打消此意,決定與三位衷誠合作,務要把翟嬌那批貨要回來。」
  寇仲和徐子陵曉得只有跋鋒寒壓得住杜興,故沒有說話,任由跋鋒寒玩他的手段。
  許開山為沖淡四人劍拔弩張的氣氛,插入這:「問題是現在非只討回那批羊皮貨就可把事情解決,大小姐那邊有十五人因此喪命。少帥和徐兄對此絕不會善罷,此事變成只有憑武力解決。剛才少帥要求我說出誰下手劫羊皮,我很難替大哥拿主意,大哥怎麼說?」
  杜興皺眉道:「無論關內關外,每天也有人被殺或殺人,死者只能怨自己學藝不精,技不如人,又或不應到江湖來混。假如死個把人便因仇恨糾纏不休,以前大隋軍到塞外四處殺人放火、姦淫擄掠又怎麼計算?那我們突厥人豈非要衝進關內見到漢人就級?」
  寇仲和徐子陵差點為之語塞,杜興的話雖有點橫著來說,不無無分道理。
  杜興雙目神光電射,得勢不讓人,豎起拇指指著自己,豪氣沖天的道:「我杜興能得關內關外的朋友尊重,請的是「信義」兩個字。即使突利和頡利開戰,但兩人仍當我杜興是朋友,我亦不插手到他們之間。你們可知我要襯自去求契丹的呼延金,才查出誰劫去翟嬌的羊皮,條件就是不得??出劫匪是何人。你們現在來向找杜興說,我不但要羊皮,還不付贖金,更要把對方宰掉,你們教教我社興該怎麼向呼延金交待,呼延金那小子可不是好惹的。「寇仲和徐子陵聽得心中苦笑,暗忖不但低估許開山,更低估杜興。跋鋒寒的出現,令杜興對付他們的陰謀陣腳大亂;師妃暄的山出,更使杜興進退失據。所以立即變陣迎戰,打出許開山這和事佬中間人的牌,轉和他們講規矩論情理,避開正面硬撼一途,卻比刀槍劍戟更難擋。跋鋒寒啞然失笑這:「老杜你非是第一天出來江湖行走吧!這世上有什麼事能難倒寇仲和徐子陵呢?他們根本不用求你。」
  寇仲舉??道:「敬杜霸王一??,杜兄真的不用把劫匪的名字說出來,因為我敢肯定是崔望干的,只要抓著崔望,跋兄自然要他叫爹就叫爹,喚娘便喚娘,不會喚別的。飲!」
  杜興和許開山表面不露絲毫神色表情,但三人仍感覺到他們心中的震駭。
  那是高手的直覺。
  寇仲這著凌厲至極點,等若他井中八法中的棋奕,雖劈在空處,卻直接威脅到杜興和許開山。
  五人舉??飲勝。
  跋鋒寒道:「這種小賊小弟最清楚不過,無論得利失利,事後都立即避進入草原去,以為如此可永立不敗之地,豈知卻給人摸透他們行動的方式。我敢包保狼盜刻下正往出關途上,只要我們銜尾窮追,他們逃不出多遠。」
  徐子陵淡淡道:「封??毀店者正是他們,崔望本想到??子殺人??憤,豈知李叔他們剛好到別處去,避過此劫。」
  寇仲見杜興和許開山沉默下來,搞活氣氛的笑道:「為何還不見莉當家來呢?」
  許開山道:「荊老去見王薄,要晚些才到。」接著歎一口氣,柔聲道:「四位可肯聽我這中間人多口說幾句話。」
  各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許開山苦笑道:「北塞正處於大改變、大動湯的時代,由於頡利、突利對峙不下,整個東北失去重心和平衡。一向被突厥人壓得抬不起頭來較弱的小族,無不蠢蠢欲動,最明顯的莫如????中粟末部的立國,????共分粟末、白山、伯咄、安車骨、拂、號室、黑水七大部,七部中除白山和安車骨外,其他各部都反對粟部自行立國,可見拜紫亭今趟能否成功立國尚是未知之數。」
  杜興接口道:「反對最激烈的是契丹人,這是可以理解的。」
  許開山道:「不要怪小弟把話題岔遠,我只是想說明現今的情況,關內外同值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除非諸位根本不將八萬張羊皮放在眼內。」
  杜興道:「狼盜就交由我們處理,我社興定會給少帥和徐兄個公道。」
  寇仲哈哈笑道:「兩位好像仍不知我寇仲是何等樣人?無論兩位如何暗示崔望不是劫去羊皮的人,仍下會動搖我的信念。換過兩位是我,肯放過崔望嗎?」
  許開山微笑道:「那就預祝少帥馬到功成,把崔望生擒回來,揭開他的真臉目。」
  徐子陵這:「我還想看看金環真和周老歎的遺體,望許兄賜准。」
  許開山欣然答應。
  杜興忽然沉聲道:「三位是否懷疑我杜興和狼盜有關係?」
  這句話是三人一直想質問社興的話,那想得到最後會由杜興自己提出。
  跋鋒寒一甩衣袖以突厥話哂然冷笑道:「以杜興對山海關控制之嚴,耳目之眾,怎會任由崔望與手下過境出關而一無所覺?且夠時間夫找紅漆油來潑污義勝隆?」
  杜興冷哼一聲,露出鐵漢的本質,沉聲道:「每天出關入關的行人商旅數以千百計,我社興若逐個調查,哪還有時間做人?何況崔望極可能是摸黑入城,摸黑出關的,關我杜興的鳥事。」
  寇仲笑道:「崔望為何能瞞過杜兄,抓到崔望時不是可問個真相大白。水落石出嗎?」
  荊抗的聲音傳來道:「這世上有什麼事是能真相大白,水落石出的呢?」
  荊抗終於駕到。
  《大唐雙龍傳》卷三十八終
第三十九卷

第一章 初抵貴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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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荊抗悠然坐下,神態又是另一副樣子,此時的他只像個謙厚的長者,似是永遠不會動怒和發脾氣的,與先前在街上咬牙切齒說要令杜興陳屍街頭的荊抗,像是兩個不同的人。
  起立迎接的諸人紛紛入座,杜興表現得出奇地恭敬有禮。
  荊抗舉杯道:「老夫來遲,先罰一杯。」
  眾人哪敢無禮,一起陪他把酒喝乾。
  荊抗拍案歎道:「誰想得到手無縛雞之力的騷娘子竟是用毒高手,我們雖一直留意和追尋誰為崔望踩線,總沾不到半點邊兒,原來有騷娘子這個對關內外商旅往來瞭如指掌的人向崔望提供消息。可憐我們這些男人還因沒能被她看上為憾,豈知她陪人睡覺竟是另有目的。」
  杜興乾咳一聲,神情頗為尷尬。寇仲三人立知騷娘子肯定陪過杜興,而荊抗卻是有意無意的揭他瘡疤。
  這個老傢伙真厲害。
  許開山岔開道:「聽說『天竺狂僧』伏難陀亦是用毒高手,不知會否與騷娘子有關連?」
  跋鋒寒皺眉道:「此人是准?」
  許開山道:「拜紫亭逆勢立國,與此人有莫大關係。伏難陀來自天竺,曾遍游天下,識見廣博,辯才無礙,聽他傳後才匆匆立國。」
  杜興唱反調道:「不過你又不能不說伏難陀有點本事。在拜紫亭宣佈立國後,頡利和突利隨即連番衝突,以致無力干涉,更令契丹王不敢輕舉妄動,保存實力以觀變。」
  跋鋒寒微笑道:「天竺來的高手,想不到竟令龍泉府突變得如此熱鬧。」
  荊抗道:「三位勿要見怪,難得杜當家和許當家在座,老夫要借此機會先和他們商量點家事。」
  寇仲不知他葫蘆裡賣什麼藥,只知對杜興和許開山不會是什麼好事,說不定荊抗還取得王薄的支持。突利和頡利關係惡化,影響的深遠,要親到北疆來始能深切體會得到。點頭道:「荊老不用客氣,請便。」
  荊抗雙目熠熠生輝,來回向屏息靜氣的杜興和許開山掃瞄兩遍,微笑道:「飲馬驛現成無主之驛,當然不能任其荒棄,這不但是必賺的生意,對往來商旅更是不可或缺,兩位老哥認為該由誰接管飲馬驛?」
  三人暗呼厲害,荊抗選在這時刻恃老賣老地與杜興和許開山談判此事,是借寇仲三人的勢強壓杜興這對狼狽為奸的拜把兄弟,令他們只能憑江湖規矩辦事,答允後不敢反悔,否則就變成食言的人,寇仲等正是人證。
  飲馬驛因溫泉名聞北疆,搶去另一條主要路線的生意,成為山海關與其它城鎮必經的中途站,無論在商業上或戰略上均是當地幫會覷覦的肥肉。
  寇仲更以鐵般事實證明,堅固如堡壘的飲馬驛,只要有數十把強弓勁彎,可守得固若金湯,本身自具軍事上的重要作用,如若落入荊抗或高開道手上,則直接對山海關生出制衡的作用,是用兵者必爭的戰略點。
  杜興從容微笑道:「荊老有什麼好提議?」
  荊抗正容道:「老夫認為在現時杯弓蛇影的情況下,所有地方幫派均不宜插手,該由燕王暫時接管,兩位老哥意下如何?」
  接著微笑道:「這也是知世郎的意思。」
  寇仲和徐子陵恍然大悟,眼前正是一場漢人與外族的鬥爭。高開道趁突厥內哄這難逢的機會,力圖自立更生,以得到當地漢人為主的幫派鼎力支持。
  許開山表面不露任何不滿的神色,欣然點頭道:「這該是目下最好的解決方法。」
  杜興雙目凶光一閃,旋又斂去,輕吁一口氣道:「既然是荊老和知世郎擬定的解決辦法,我杜興只會同意,不會有別的異議。」
  荊抗像幹了件微不足道的事般,向寇仲道:「不知師小姐因何事法駕光臨?」
  寇仲聳肩道:「她怎會告訴我?」
  徐於陵長身而起:「有勞許兄,趁尚有時間,我們想去驗看那三具屍體。」
  許開山親自把他們送到燕山酒莊,才告辭離開。杜興和荊抗亦各忙各的,匆匆離座與他們分手。
  回到莊內大廳坐下,任俊報告李叔五人因路途勞碌,已上床就寢。
  坐下喝過兩口熱茶,寇仲向徐子陵道:「你怎麼看?」
  跋鋒寒道:「即使我從未見過周老歎和金環真,也曉得那兩具屍體不是他們,這只是惑人耳目,且肯定並非石之軒下手,否則何須毀去他們臉目。」
  兩屍均是被重手法痛擊臉部,弄至血肉模糊,難以辨認,不過衣飾體型年紀則可亂真。
  徐子陵沉聲道:「這手段太殘忍。」
  寇仲點頭同意,要臨時匆忙找兩個人來頂替這對魔門的老夫老妻,只能就地取材,在附近城鎮村落找兩個無辜的人來魚目混珠,若非三人湊巧碰上,等屍體被埋葬後消息才傳入師妃暄耳內,由於衣飾確來自真正的金環真和周老歎,確有很大可能令師妃暄相信兩人是被石之軒殺死。
  此計是倉卒下針對師妃暄而發的。
  徐子陵歎道:「我只能想到陰癸派,這太似她們的作風。」
  寇仲苦笑道:「陵少猜的雖不中亦不遠矣。曉得邪帝舍利落在石之軒手上的有多少人?橫數豎數不外趙德言、雲帥和祝玉妍三方,雲帥可以撇掉不理,因他對金環真的感應舍利奇術毫不知情,剩下的就是趙德言和祝玉妍兩大魔門勢力,其中又以祝玉研最不願見石之軒統一魔道。」
  徐子陵道:「陰癸派該是傾盡全力暗裡跟躡金環真夫婦,目的是想讓師妃暄先打頭陣,好讓他們撿個便宜。但因石之軒大有可能逃出關外,他們的跟蹤之法在大草原大沙漠全派不上用場,只好改變方法把金周兩人逮著,硬逼他們去追蹤石之軒,故來此以假亂真的一招。」
  跋鋒寒微笑道:「都說過和你們一起必是多姿多采,我們須否延遲起程,並知會仙子一聲?」
  寇仲搖頭道:「除非她肯來見我們,否則仙蹤難測,我們能到何處找她?」
  跋鋒寒道:「師妃暄落腳的地方說不定就是老許提過的棲賢寺,或可使人向她捎個信,我們也算盡過江湖道義。」
  寇仲轉向任俊道:「現在山海關形勢微妙,你們在這裡的安全該沒有問題,你就留在這裡打點和歷練,而通知仙子的事,亦交由你去辦。」
  任俊難掩失望之色,垂首道:「三位爺兒何時起程?」
  跋鋒寒斷然道:「立即上路。」
  任俊愕然道:「若荊當家問起你們去向,我如何向他交待?」
  寇仲微笑道:「就告訴他我們得趕緊處理好契丹和突厥的事。至於杜興和許開山倘被證實確在暗裡縱容狼盜,那時要殺要剮,悉隨他老人家的意思。」
  又記起大道社的事道:「你現在該像我們般清楚大道社的事,那就當作做件好事,通知大道社的人,讓他們曉得管平是如假包換的騙徒。」
  跋鋒寒催促道:「我們若趕他一夜路,明天太陽出來時,橫亙在我們前方的該是有『無峰不奇,無石下峭,無寺不古』之譽的千朵蓮花山,那是長白山脈內最秀麗的一座山。若兩位嫌空看不夠味兒,還可考慮到十里許外的千溫泉,據傳那泉水有活膚生肌的神效。」
  寇仲大奇道:「關外竟有這麼精采的地方?我的娘,千朵蓮花山上真的還有佛寺?」
  跋鋒寒失笑道:「真是我的娘!你這未見過關外世面的中土小子,你以為關外是僻處邊陲,人跡不至和水草不生的貧脊之地嗎?關外其實同時擁有許多最美麗舒適和最可怕的地方,保證會令你大開眼界。」
  徐子陵赧然道:「我也沒想過關外會有佛寺。」
  跋鋒寒道:「千朵蓮花山上有三座名剎,人稱千山三大禪林,就是無量觀、西閣和龍泉寺。想想山峰重迭,層林夾護,古剎或倚巖而築,或深藏翠谷,實人間絕佳境致,非是親眼得睹,不能相信。」
  寇仲大喜道:「閒話休提,我們立即動身,到塞外暢遊一番,過他奶奶的熊一段寫意逍遙的日子。」
  滾滾河水流過廣闊的平原,朝渤海流去,氣勢磅礡,使人歎為觀止。
  經過三天日夜兼程趕路後,三人終於穿越燕山,走到遼北著名的燕原,抵達塞北遼河南岸。
  三人讓馬兒在岸旁吃草休息,又牽馬兒到河邊水淺處為他們洗刷,以酬謝他們的辛勞。
  寇仲忍不住問跋鋒寒兄道:「究竟是你的『塔克拉瑪干』體質較勝,還是因我們的『千里夢』、『萬里斑』過於養尊處優,為何它倆疲倦欲死,獨你的馬兒仍是精神健旺,似能再多走百里仍沒有問題?」
  跋鋒寒微笑道:「我等你三天,到此刻你才提出此疑問,太不似你仲少的作風哩!」
  徐子陵訝道:「聽鋒寒兄的口氣,其中難道確另有竅門?」
  跋鋒寒回到岸旁坐下,拔出斬玄劍,作每天黃昏例行的抹拭,點頭道:「我跋鋒寒之所以能屢破諸方馬賊,皆因有獨門自創的御馬法,並名之為『人馬如一』,兩位能憑此聯想到什麼呢?」
  寇仲喜道:「好小子,真有你的一套。是否把真氣輸進馬兒體內去?不過這可要對馬兒經脈和其承受力有精確的瞭解才成。」
  跋鋒寒苦笑道:「我累死十多匹上等戰馬後,才成功創出此法,得來不易,心中更內疚得要命!故此特意待你提出,始傳你們此秘法,好讓你們曉得是珍貴非常。」
  寇仲目光投往對岸一望無際的草原,歎道:「倘得此御馬奇術,大草原啊!你還不是任我寇仲縱橫馳聘嗎?」
  無垠的綠茵直伸往大地的盡頭,彷彿老天爺親手鋪下一塊碧綠的地毯。
  沃野千里,大小湖泊猶如顆顆明珠點綴其上,河道交織其中,白雲悠悠下牛羊成群,徜佯於草浪披拂的天然大牧場中,野花綻放,色彩繽紛,夾雜在冷蒿、針矛、小禾草和小灌木叢中生長,豐富了草原的植物品種,更為蔥綠層層的草浪帶來多姿多彩的變化。
  除他們外,廣闊的草原再不見人蹤,偶爾有狼嚎聲從遠方丘陵起伏處傳來,令人感到這美麗的天地另有其凶險的一面。
  三人在一個小湖旁躺下歇息,長風拂來,湖水蕩起粼粼碧波,魚兒暢遊其中,水鴨、天鵝、大雁在湖岸四周棲息覓食,充滿生機。
  跋鋒寒目光在湖岸廣闊地區巡視一遍後,回到兩人臉上歎道:「我雖不願意承認,但確把狼盜追失。崔望肯定是對大草原有深刻認識的人,更懂潛蹤匿跡的把戲。」
  寇仲一震道:「怎會這樣的?」
  跋鋒寒坐起微笑道:「這萬里追躡的遊戲變得更為有趣,若我所料不差,崔望已察覺我們追在他後方,所以來一招夾馬而行,再分頭逃散,令我們不知該追往哪個方向。」
  徐子陵問道:「什麼是夾馬而行?」
  跋鋒寒凝目遠方,道:「崔望一眾四十多騎所以朝這個湖奔來,是因有大群野馬在湖邊喝水。崔望遂驅趕馬群,往西馳去,然後再把馬群驅得四散奔逃,他們則夾在其中,如此我們再不能肯定哪些印跡蹄痕是他們留下的。」
  寇仲道:「如此現在該怎麼辦?」
  跋鋒寒曬道:「你們怎能只靠我一個人動腦筋,你們到這裡來是歷練修行。例如陵少可運用他超人的靈覺,感受一下崔望會逃往哪個方向,對嗎?」
  徐子陵忽然打出手勢,著他們不要說話,緩緩閉上虎目。
  寇仲和跋鋒寒熱切期待下,徐子陵張開眼睛投向西北方,道:「現在似有點感應啦。」
  寇仲大力一拍他肩膀,大喜道:「還是你行。若能對這種潛蹤之術亦能生出感應,遲早你會變成不懂飛的神仙。」
  徐子陵道:「我感應到的不是崔望,而是邪帝舍利。」
  兩入同時失聲道:「什麼?」
  徐子陵道:「那感覺若有似無,轉眼消失,有種殘留下來的味道。」
  寇仲抓頭道:「你什麼時候學曉這感應舍利的異術,為何沒告訴我?」
  跋鋒寒雙目亮起來,道:「陵少是因體內有來自舍利的異氣,加上本身的天然異稟,故能生出感應。哈!殺石之軒,可比殺狼盜有趣得多。」
  寇仲雙目殺機大盛,沉聲道:「小陵還記得小弟曾說過,若在大草原上圍攻石之軒,包保他沒法逃生。」
  徐於陵皺眉道:「若放過狼盜,我們如何追回大小姐那八萬張羊皮?」
  跋鋒寒指著西北方夭際道:「子陵是否感到石之軒朝那方向逃跑?」
  徐子陵點頭道:「肯定是朝那方向走。」
  跋鋒寒拍腿道:「成!我有一兩全其美的辦法。」
  寇沖喜道:「快說!」
  跋鋒寒悠然道:「西北二百里外有座大湖,湖旁是著名的燕原集,位於小戈壁東北邊緣,是各地民族交易的大墟集,更是各方勢力傾軋的戰場,從沒有人能取絕對的控制權,所以流血事件無日無之,從那裡轉往東北,就是靺鞨、室韋和契丹,西去則進入突厥的勢力範圍,南下是奚人聚居的草原。」
  寇仲道:「石之軒定是給陰癸派趕到那裡去,可是這跟追捕狼盜有什麼關連?」
  跋鋒寒道:「記得許開山說過的『髒手』馬吉嗎?他的手下葛米柯因要向他提供狼盜的消息致被殺,其中是否別有內情,我們暫且不管,但馬吉脫不掉關係則該無疑問。」
  徐子陵道:「馬吉住在燕原集嗎?」
  跋鋒寒淡淡道:「馬吉是那裡的名人,專做接贓的生意,利錢豐厚得教你難以相信。此人居無定所,燕原集只是個隨季節定時交易的墟集,更是像馬吉那類人活躍的地點,從他這人便大概可想像到燕原集是個怎樣的地方。」
  寇仲精神大振道:「假若馬吉是接狼盜髒的人,說不定可從他身上追回八萬張羊皮。」
  跋鋒寒道:「這種事不能純憑武力解決,若我們恃強壓他,惹起公憤,以後我們在大草原上將會寸步難行,對我們有害無利。」
  徐子陵道:「有人來哩!」
  兩人朝東北方地平線瞧去,塵土揚天而起,大批騎士正朝他們的方向奔來,不下百人之眾。
  跋鋒寒長身而起,手握斬玄劍柄,嘴角逸出一絲笑意,道:「是契丹人,今趟我將不哼半句,試試你們的突厥話是否見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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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千里追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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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餘騎全速馳至,騎士均把頭髮束成一綰,以綠巾紮緊,身穿斜領左衽的武士服,捲袖露臂,腰環甲帶,佩帶刀、劍等物,一式棗紅鈀獐皮靴,斜插匕首,外披寬袍,控馬疾馳時寬袍像一片雲般朝後飛揚,對比起緊紮腰帶的勁裝,一動一靜,特別顯示出清晰的線條美,精悍瀟灑。
  帶頭者頭頂銀冠,形似蓮花,不穿寬袍而穿鐵甲片綴制的背心,年紀在三十許間,體型驃悍,雙目神光閃閃,有種不怒而威的氣概。
  跋鋒寒吹響口哨,三匹馬兒立即從湖畔奔返,聚集到三人身後。
  寇促首次體會到草原上大批騎士潮水般捲來的驚人威勢,心想只是對方舉弓射箭,已是非常難擋,何況大草原的戰士人人有一套衝鋒陷陣的功夫,故雖是百人,卻絕不可輕忽視之,喃喃道:「他們想幹什麼?」
  跋鋒寒最是從容,微笑道:「看裝束可肯定他們是契丹大酋阿保甲最精銳的鷂軍,銀冠代表領隊的是一級鷂將,黃金冠的才是統帥,你們留心看冠將士的問訊手號,他會在箭程外道出來意,必須給他個滿意答覆,否則保不定就要拚個你死我活,沒有轉圜的餘地。」
  話猶未已,契丹鷂軍頭領頭者交手胸前。
  跋鋒寒淡淡道:「這是揖禮,等若你們的抱拳問好,算他們客氣和識相。」
  鷂軍忽地同聲吶喊,勒緊馬頭,百多匹戰馬停立嘶叫,聲勢駭人。
  銀寇鷂將等馬兒前足著地,繼續放蹄往他們奔來,其它鷂軍就地結陣,動作迅速好看。
  寇仲苦笑道:「若曉得我們真正身份,問好將變成問難。」
  跋鋒寒搖頭道:「未必!契丹族行有百多個酋頭,阿保甲只是其中一酋,呼延金則是馬賊,憑你們與突利的關係,阿保甲才不願跟你寇仲這樣的勁敵結下樑子。」
  此時銀冠鷂將馳至他們三十許步外勒馬停定,戰馬仍在原地踏蹄,襯得馬背上的銀冠將更是殺氣騰騰,威風八面。他以寇仲和徐子陵聽不懂的說話吼哩咕嚕說出大串話來。
  寇仲見跋鋒寒毫無反應提示,抱著醜婦終須見家翁的心情,以剛學曉些皮毛的突厥話喝回道:「兀那契丹兄弟,你懂突厥話嗎?」
  銀冠將以突厥話應道:「原來是漢蠻子,你們到我們的地方來幹什麼?」
  寇仲心懷大慰,暗討自己至少聽得懂這幾句話,沒有辜負任俊和跋鋒寒的悉心教導,且曉得這群悍勇的契丹鷂軍非是衝著他們來的,否則第一句就該問他們是否寇仲和徐子陵。精神大振下發出震耳長笑,先來個下馬威,才雙目精芒閃閃的道:「我稱你為契丹兄弟,你竟喚我作漢蠻,我們再非朋友,更不會答你的話。」
  跋鋒寒聽得暗裡點頭,心贊寇仲孺子可教。因為塞外諸族武風極盛,最重勇力,只看重有膽色的英雄好漢,聲譽面子是頭等大事,如若寇仲客客氣氣任人辱侮,對方只會更看不起你。
  銀冠將雙目凶光大盛,目光灼灼打量三人,沒有回應寇仲的話,最後盯著跋鋒寒,歷喝道:「你是突厥人?」
  跋鋒寒目光變得像箭般銳利,迎上銀冠將的目光,以突厥話冷然道:「我只和朋友說話。」
  銀冠將忽地面色微變,緊盯著三人身後跋鋒寒的坐騎,道:「那是否塔克拉瑪於?」
  寇種和徐子陵均大感光榮,可見跋鋒寒在塞外聲名之盛,契丹將領竟從他的馬兒認出跋鋒寒的身份。
  跋鋒寒長笑道:「算你有點眼力,本人跋鋒寒是也,我這兩位兄弟就是寇仲和徐子陵。是敵是友,一言可決,勿要浪費唇舌。」
  銀冠將渾身劇震,忽然掉轉馬頭就走,聲音遙傳回來道:「我乃阿保甲座下右鋒將荒直昆,諸位後會有期。」
  看著鷂軍旋風般遠去、寇仲哈哈笑道:「看來我們三個名字加起來頗值個子兒,不用動手就將百多契丹人嚇退。」
  跋鋒寒曬道:「好戲尚在後頭呢,荒直昆只因身有要事,不想節外生枝,才肯退去。在這等平野之地,一旦動手,我們要收拾他們,怕要付出慘痛代價。」
  三人舒適寫意的再在湖旁坐下,馬兒悠閒地在肥沃的青草地大快朵頤,共度大草原美麗壯觀的黃昏。徐子陵道:「荒直昆憑什麼認出你是突厥人?你現在身穿漢裝,與我們沒有明顯差別。」
  跋鋒寒解釋道:「有些習慣是改變不來的,例如發鬃的處理,所以他一眼看破我是突厥人;室韋人最易認,只因他們是披髮的;高麗人愛穿白衣,回統人愛刺青,每個民族都有他們的風俗習慣。」
  寇仲和徐子陵想起傅君綽的白衣,心中-陣感觸。寇仲道:「那天你盤問許開山練馬的方法,究竟得出什麼結論?」
  跋鋒寒道:「很難說,我猜他是蒙兀室韋的人,大草原的氏族均稱他們為蒙人。此族在室韋人中勇力最著,他們每年舉辦的摔跤節和賽馬節。吸引很多人去參加。有人說將來統-大草原的最有可能是他們。」
  徐子陵愕然道:「不是你們突厥人嗎?」
  跋鋒寒歎道:「事實如何,要將來方可知道。我只是想說明蒙兀室韋是室韋中潛力最大的一族。高手輩出。其中別勒古納台和不古納台兩個兄弟,稱雄准額爾古納河。據聞從未遇過能在他們手底走上十合之將。」
  寇仲笑道:「老跋你理該不會放過他們吧。」
  跋鋒寒微笑道:「他們都是小弟心儀的人,終有一天會碰頭的。」
  寇仲道:「話說回來,照你猜,狼盜與許開山和杜興是否有關聯?」
  跋鋒寒搖頭道:「我真不敢肯定,希望明天到捕魚兒海旁的燕原集時。馬吉能為我們提供一個答案。」
  燕原集不可以被稱為一座城縣又或村鎮,她只是個大湖捕魚兒海東岸附近各地遊牧民族交易的墟集,以一片廣闊的空地為中心,四周圍著近百個不規則分佈的營帳,各色具備,色彩繽紛,蔚為奇觀。
  三人抵達時,空地上滿是人群,喧嘩熱鬧,觀其服飾,以契丹、莫族、突厥、回組族為主,有男有女,均著意打扮,頗有節日的氣氛。
  三人策騎在一座小丘上遙望過去,跋鋒寒道:「我們有點運道,碰著他們交易的日子,這情況會繼續十多天,不斷有人前來。亦不斷有人離開,對草原上的人來說,這是個重要的時刻。不但可換到自己所欠缺的物品財貨,甚至可換到女人。」
  寇仲正瞧著一隊牛車進入燕原集的外圍,後面尚有一群數百頭羊組成的壯觀羊隊,叫聲不絕,聞言嚇一跳道:「什麼?怎會有這種野蠻的事?」
  跋鋒寒聳肩道:「對你們漢人來說,塞外本就是蠻荒之地。不但有部落巢居樹上,更有藏身土穴,或將泥土摻和牛羊血築室。其中一些習俗,在你們會是難以想像,你們更會視之為有乖倫常,例如兄弟共享-妻。或以妻待客。小弟已盡揀些你們較可接受的說出來,有些荒誕得你們會不肯相信。」
  兩人聽得口瞪口呆。
  跋鋒寒道:「在一般的情況下,女人的交易只限與本族之內,但遇有戰爭搶回來的奴隸,則會帶來這裡換馬、中、羊、貂等更有用的東西。現在兩位該明白小弟為何不遠千里的跑到中原去,正因仰慕你們的文化。在大隋昌盛時,塞外各國的王族和部落酋長。都學習你們的語言。」
  寇仲很想問他的漢語是否由芭黛兒教的,終忍住沒問出口,點頭道:「在這裡交易劫來的賊贓、確是萬無一失」。
  跋鋒寒道:「馬吉有個規短,要和他談生意,必須到這裡來。至於他本人的根據地,則從來沒人曉得,照我猜該是分佈各處。他下面養著大批匠人,可把贓物加工,就算是賣回關內,給失主買得,亦認不出是自己那批貨物。」
  徐子陵歎道:「難怪他的接贓生意做得這麼大。」
  跋鋒寒道:「他必須這樣做,因為馬賊是草原部落的公敵。小弟之所以去哪裡人人都給點面子,正是因我是馬賊的剋星。」
  寇仲笑道:「你真懂揀人來殺,既可除凶,又可練劍,真個一舉兩得。」
  跋鋒寒欣然道:「該是一舉四得,我每到一地,便向該地的部落提供殲滅馬賊的服務,而他們則以當地最值錢的特產作酬勞,以維持小弟的生計。更重要是他們提供馬賊最詳盡的資料。一般情況下,馬賊都是跨部落作案,故受害部落很難追緝報復,反而我孤人單騎毫無顧忌。所以我不但可贏取聲譽,找人試劍。又同時得酬金和各類意想不到的消息情報。」
  徐子陵沉聲道:「我們應否幹掉馬吉,斷去馬賊一個把髒物脫手的捷徑?」
  跋鋒寒答道:「一雞死一雞鳴,殺馬吉沒有多大意義,待會見到馬吉,我們來個軟硬兼施,當他感到性命受威脅時,說不定肯把狼盜出賣,他只是另一種的盜賊。」策馬馳下丘坡,大笑道:「你們心裡該有個準備。入集容易出集難啊!兄弟!」
  寇仲和徐子陵牽著馬兒。置身在燕原集核心的墟集中,體會著塞外草原民族的風情。不論男女,人人背弓帶刀,坐在馬背上就像坐在椅內那麼安詳舒適。不同的民族,有不同的方言,衣飾、裝扮,看得人眼花繚亂,聽得一塌糊塗。
  來這裡做交易的既有一般牧民,更多的是各方酋長,土豪、惡霸,但人人依成規辦事,討價還價,不見恃強欺弱的情況。
  墟集沒有其它漢人,使他兩人份外惹人注目,只差尚未給人盤問。
  交易的貨色應有盡有,除各類牲口、牛皮、羊皮、鹿皮、土酒、皿器等外,尚有中士來的絲綢、陶瓷等,看得兩人目不暇給,大開眼界。
  寇仲避開一道不友善的目光,湊到徐子陵耳旁道:「真正的大交易該在帳內進行,你說崔望會否在其中一帳之內?咦!你在想什麼,是否感應到石之軒?」
  徐子陵苦笑道:「我失去石之軒的蹤影,再無任何感覺。」
  寇仲待要說話,忽然有人在身前大喝一聲,嚇得兩人-跳,循聲而望。
  說話者是個高踞馬上的大漢,長髮披肩,頭戴狼皮製的圓帽,身穿牛皮肘襟、無須、短袖的上衣,銅帶束腰,綁腿長靴,正用鋼鈴般人的雙目狠狠打量兩人。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個眼色,心知他是室韋人,只不知來自哪一族。據跋鋒寒指點,室韋人遇到朋友或要示好均脫帽為敬。眼前此君既不脫帽,且目露凶光,當不會是什麼好來路。
  附近人密貨擠,吵得喧囂震天,所以縱使室韋大漢喝如雷震,並沒有惹人注意。
  室韋大漢指著他們的馬兒聲色俱備的嚷叫,只恨兩人聽不懂半句室韋話。
  寇仲以手肘輕撞徐子陵笑道:「你見過想買馬的人這麼凶嗎?老虎不發威就會被當成是病貓。」接著以突厥話喝道:「不賣!給我滾開。」
  突厥話果然是塞外流行的語言,室韋大漢立即聽懂,雙目凶光更盛,出乎兩人意料之外,竟就那麼拔出腰刀,策馬衝前,照面往寇仲劈來。
  刀風呼呼,威勢十足。
  驚嚇四起,人人爭相避開。
  寇仲心道原來買馬不成會出刀子的,這算是那門子的道理。
  快如電閃的刀勢,落在他眼中卻是緩慢非常,遂撮指為刀,提至左肩疾劈而出,正中刀鋒。
  室韋大漢-聲悶哼,連人帶馬給他震開,眼中露出不能相信的神色,刀垂馬肚側、兩人敢肯定他持刀的右手酸麻全不能抬起,這還是寇仲手下留情。
  室韋大漢繼續後退,雙目射出仇恨的火焰,怒瞪兩人,然後一抽馬韁掉頭沒人人群中去了。
  兩人為之面面相覷。
  徐子陵呼出-口氣道:「似乎有點不妥當。」
  此時跋鋒寒聞聲過來,見兩人神色有異,問知發生過什麼事後,絲毫不擱在心上,道:「隨我來!」
  三人翻上馬背,離開墟集,朝捕魚兒海旁一組營帳馳去。
  入集前在小丘高處望進去,各族的營帳像是密麻麻的擠在一起,置身其中,始知營帳竟依從屬分佈。各組營帳間保持一段不會令人誤會的距離。
  真正的大交易正在營帳內進行,帳外聚集看守著負責保護帳內重要人物的各族戰士,二人經過時,惹起他們的警覺,都對三人行注目禮。
  跋鋒寒低聲道:「不要看他們,免節外生枝。」
  寇仲奇道:「看一眼也會惹起爭端嗎?」
  跋鋒寒道:「誰叫你們與楊廣同為漢人,老楊坐龍庭的年月,把漢人和草原諸族的關係弄得極差,若非見你兩人像有兩下的樣子,保證會有人攔路生事。」
  徐子陵笑道:「他們該是看在你這突厥人份上,不敢輕舉妄動吧!」
  三人馳至馬吉那組營帳前,十多名突厥武裝大漢從營帳間擁出來,攔著去路,其中一人以突厥話喝前:「來者是何人?」
  跋鋒寒從容下馬,兩人隨之,前者微笑道:「我這兩位漢人朋友是從中土來的大客,要和馬吉談一樁大生意,煩請通傳。」
  突厥大漢目光閃閃的打量二人,見三人神態輕鬆,形態軒昂,氣度沉著冷靜。知道非是等閒之輩,氣焰稍收斂,道:「馬爺今天沒空見客。要見他明早來吧。」
  跋鋒寒冷笑道:「你好像仍不曉得發生什麼事?我們肯依循禮數求見,是給足馬吉面子,快滾去見馬吉,就說是我跋鋒寒來了。」
  「跋鋒寒」三個字一出,確是如雷貫耳、眾突厥漢無不色變。從最接近的那組營地中湧出二十多個另-族的武裝大漢,似是爭看熱鬧,又像聲援馬吉的一方。
  跋鋒寒雙目變得像刀鋒般銳利,大喝道:「馬吉!你是要我跋鋒寒硬闖進來,還是和平的來見你。」
  聲音遠傳進去,馬吉一方的五個營帳同時有人衝出來,加入攔路的突厥戰士中,人數迅速增添至五十多人,以突厥族人為主,佔去三十餘人,其它是來自各不同種族的戰士。
  一把陰柔的聲音從主帳傳來道:「原來是跋兄大駕光臨,另兩位當是少帥和徐子陵兄,這麼遠道而來,乃馬吉的光榮,請入帳一敘。」競是字正腔圓的漢語。
  三人雖然不懼,仍暗呼不妙。
  馬吉不用出帳,已知有寇仲和徐子陵隨行,可見是早得消息,正嚴陣以待。
  跋鋒寒哈哈一笑,牽著馬兒,領頭朝主帳走去。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個眼色,同時想起跋鋒寒「入集容易出集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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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燕集干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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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五十多名神情嚴肅、殺氣騰騰的戰士簇擁下,三人牽馬昂然朝六十步外的主帳走去。
  徐子陵低聲在跋鋒寒耳旁道:「曾聽人說過馬吉懂漢語嗎?」
  跋鋒寒神情一動,緩緩搖頭,沉聲道:「從未聽過。」
  徐子陵淡淡道:「若我所料無誤,剛才說話的就是墩欲谷。」
  他的話像平地起的焦雷,使得兩人腦際如受雷轟、靈似閃電般照亮他們的腦海,他們之所以會到燕原集來,是因許開山說過被滅口的葛米柯是馬吉的手下,有關於狼盜的消息出賣。所以當他們在燕原集東南的一個晚間的路程上驟然失去狼盜的蹤跡,自然而然想到來燕原集找馬吉探消息和碰運氣。那時他們並沒對此作過深思,因為根本不把馬吉放在眼內。
  徐子陵此兩句話-出,兩人登然醒悟。他們已因粗心大意陷身敵人奸計中,亦不得不承認對手卻是高明。
  由漁陽到此。所有發生的事根本是一連串的陰謀,且是一計不成又施另一計。
  自因到青樓找箭大帥求弓,暴露行蹤,以杜興和許開山為首的敵人即展開行動。飲馬驛事件中狼盜和騷娘子針對的不是陰顯鶴,更非丘南山或各幫會的人,而是他們。
  精於天文和用毒的騷娘子,施盡渾身解數,成功在-個封閉的環境中毒害諸人,只因寇仲和徐子陵百毒不侵,才功虧一簣、致賠去夫人又折兵。
  -計不成又一計。
  杜興本打算於山海關傾盡全力擊殺兩人,卻因跋鋒寒和師紀暄的出現使杜興陣腳大亂,只好變招由許開山出馬,巧妙地引他們追趕狼盜而來到塞外。
  狼盜一直把他們引到燕原集的附近然後隱去蹤跡,迫得他們只好到這裡來找馬吉,而這根本就是個要置他們於萬劫不復的陷阱陰謀。
  諸般念頭以電光石火的高速在跋鋒寒和寇仲心頭掠過。每在最緊要的關頭,徐子陵總能顯示出過人的智能和神奇的直覺。
  離主帳尚有二十步。
  徐子陵聚音成線地貫進兩人耳內去,道:「先下手為強!」
  跋鋒寒候地立定,仰天長笑,以突厥話道:「墩欲谷快給我滾出來。」
  四周眾漢齊感愕然,接著「鏗鏘」聲不絕於耳,人人拔出塞外最流行的各式馬刀,先往四外退開少許,刀鋒對準三人。
  從這些人的反應,一絲不誤的證實徐子陵的看法。
  不待墩欲谷答話,三人同時翻上馬背,生死存亡,就是這寸陰之爭。
  若任由敵方從容佈陣侍侯,明年今日就是他們的忌辰。
  只礅欲谷一人已不易應付,何況對方處心積慮,此番肯定是傾巢而來,甚至畢玄也有可能藏在帳內,那就非說笑的事,若他們飲恨於此,任俊和李叔等肯定也沒命。只有他們保得性命在世,杜興才不敢下毒手。
  「蓬」!
  一人破主帳頂而出,沖天直上達四丈有餘,勁喝如雷道:「大汗有命!動手!」說的當然是突厥話。
  此人的身形有點像陰顯鶴,骨瘦如柴。高如白鶴,卻比陰顯鶴稍為好看。一身雪白的寬袍,在高空上衣炔隨著大草原的長風自由拂揚,貌相雄奇中透出智能的秀氣,橫看豎看年紀都不似超過三十歲。可是三人感到他就是墩欲谷,否則誰能有此氣度威勢。
  高手就是高手,如假包換。
  墩欲谷忽然改升為降,凌空朝三人斜撲過來。就像鷲鷹從高處滑翔下降攫取草原上鍾愛的美食,雙眸貫注深情,嘴角還逸出一絲自信驕傲的笑意。
  亡月弓來到跋鋒寒手上。
  徐子陵傾前兩手探進裝滿鐵彈分掛馬背兩邊的革囊中,長笑道:「少帥這麼快即可賞遂心願,尚有何憾!」
  跋鋒寒送出真力,亡月弓似變成有自己的生命般自動張開,跋鋒寒另一手把箭矢上弦,迅快至使人看不清楚動作。箭搭弦上。
  三匹戰馬成品字形,改為以寇仲為首,往主帳左方衝去,跋鋒寒則從先前的領頭改為與徐子陵雙雙殿後,使墩欲谷變作從右後側往他們下掠而至。
  寇仲的井中月隨他俯身朝前劈出,另一手的鐵彈則連珠疾發,仍有餘暇答徐子陵道:「陵少真懂說笑,我認為循序漸進比較好點。哈!」
  弓滿!跋鋒寒雙手生出微妙至令人歎為觀止的變化,落在身處空中的墩欲谷眼內,卻是箭矢射出的角度和時間不住改變,使人感到無從捉摸,忽然間,墩欲谷曉得自己落在下風。
  「嗖」勁箭離開亡月弓,掠過兩丈的距離,閃電般往墩欲谷射去,取點無跡可尋,避無可避。
  如此箭術,足可稱雄大草原。
  徐子陵持彈那雙潔美晶瑩、修長優美的手化出萬幹不同的手印、像千手觀音般以漫天花雨的手法撒出鐵彈,向朝三人撲來、如狼似虎的五十多名突厥戰士雨點般射去。一些鐵彈與寇仲和跋鋒寒擦身而過。偏是不會傷及兩人,準確如隨心所欲的使人難以相信。
  「蓬」!
  墩欲谷無可奈何下把真氣貫袍袖,硬對跋鋒寒含有十成功力以亡月弓發出的勁箭,兩勁交擊,長箭寸寸斷碎,表面上墩欲谷似佔得優勢,卻給反震力送往遠處,與三人距離迅速拉闊。
  此箭成敗乃至重要的關鍵,若給墩欲谷此等超級高手迫近,必可纏死其中一人,後果實不堪想像。
  在墩欲谷高呼「動手」後,四周近五十個營帳同時被掀翻,搶出六、七百人,加上遍佈營帳外扮作各族戰士的突厥精銳,竟達上千之眾,各以最快時間翻上戰馬,原本帳蓬林立的營地,變回捕魚兒海旁的空曠草原和-望無際殺聲震天的戰場,變化既突然又震撼。
  主帳衝出十多人,趙德高赫然置身其中,其它人各具懾人形相,只看一眼便知全是真正的高手,是敵人主力所在。
  這批人中有一身披金袍者,份外惹人注目,不但因他的禿頭,寬大的骨幹和充滿強悍味道的臉容輪廓令人印象深刻,更因他那副像是與生懼來的氣度與自信,使人感到他是那種果斷堅韌,擁有無限活力,且雄材大略、為求成功。不擇手段的梟雄式人物。
  趙德言和金袍禿頂大漢幾乎是不分先後地騰空而起,翻過正奮不顧身攻擊攔阻三人的戰士,其它高手均要比他兩人慢上一線。
  十多個正往寇仲三人的戰士紛紛往後拋跌倒斃,不是臉門就是咽喉胸膛等要害被鐵彈命中。連-向不隨便殺人的徐予陵亦手下不留情,因為只要稍存半點容讓,遭殃的首先是坐下愛駒。
  突厥精騎潮水般從捕魚兒海相對的東面漫山遍野地踏著翻倒的營帳攻來,南面因兵力薄弱而阻力較少,那亦是三人選擇殺出重圍的方向,他們能否不被敵人主力纏上,乃成敗所繫。
  「噹」!寇仲的井中月劈得-個擋路者連人帶刀往後拋去,全力-刀下勁氣像山洪暴發,那人眼耳口鼻全滲出鮮血,身不由主的撞得他身後七、八個戰士骨牌般東倒西歪成一團。
  寇仲狂喝道:「跳!」
  猛抽馬韁,真勁依跋鋒寒親授的秘法傳到馬腿去。千里夢直躍縱離地近丈處,越過六、七名故人,橫過三丈多的距離,往更遠的敵人撲去。
  二人心意相通。徐子陵和跋鋒寒同時驅馬騰起,有如天神飛馬。躍離地面,終脫離五十名徒步戰士的糾纏。
  此著大出敵人料外。立時陣形大亂,失去攻擊的重心,三馬落地處的敵人被迫得四散退避,跟追來的趙德言和金袍禿漢大幅拉遠距離。
  鐵彈不住從徐子陵手上射出,從東面殺來的敵騎紛紛中彈墮馬。人馬堆迭得有如小丘,使隨後而至的難越雷池半步,不能把二人的三角陣勢衝破,迫使他們各自為戰。
  寇仲的井中月化作漫空刀芒,專注前方,確是擋者披靡,刀光過處敵騎不死即傷。他有如破開驚濤怒號狂暴大浪的船首,不住策馬挺進。
  跋鋒寒左弓右劍,展開他最擅長的一心二用之術,不讓後方追來的故人近身,又抵著從捕魚兒海一方攻來的少量敵人。
  三人沿岸突圍。正是在這種情況下最優良的戰略。
  鏈子菱槍橫過丈半遠距離。從趙德言手上射出,無聲無息的直取跋鋒寒後腦。
  跋鋒寒剛斬殺-敵,像背後長上眼睛般反手一劍掃在菱槍尖處,大喝道:「少帥小心,頡利來與你親熱哩!」
  金袍禿漢正從靠海一方趕上來,大笑道:「我頡利稱雄大漠時,你們仍是乳臭未乾的小兒呢。」
  說罷斜衝而起,瞬那間搶至寇仲右側,手中長馬刀化作耀眼白芒,劈往寇仲左頸,威猛至極。
  寇仲早從墩欲谷的「大汗有命」猜到頡利親臨,只是沒想過他的刀法厲害至如此境界,刀未至,刀氣早把他鎖個牢固,心中暗歎-口氣,顧不得另一根朝他當胸溯至的長槍,猛扭虎軀,並中月揮擊迎戰,大笑道:「寇仲參見大汗!」
  如被頡利截停,那怕只是片刻時光,從左方擁捲過來的敵騎將把前方突圍之路堵死,他們再沒機會離開。
  「叮」跋鋒寒的斬玄劍重重盪開趙德言的鏈子菱槍,而他亦付出代價,身上多添兩處傷口。
  徐子陵也看出頡利對他們的威脅,並判斷頡利有足夠實力拖住他們,把手中鐵彈全數灑出,向寇仲大喝道:「換位!」
  「鏘」!井中月硬撼頡利的馬刀。
  寇仲哈哈一笑,完全出乎頡利料外的的借力彈離千里夢,不但避過前方攻來的一槍一刀,還往徐子陵的萬里斑投去。
  徐子陵則平飛過來,在頡利來不及變招的情況下,手按千里夢馬背,有腳橫撐,疾取頡利臉門。
  頡利全憑一口真氣凌空追趕,早擬好對付寇仲的策略,採取射人先射馬的手法,首先迫得寇仲應接不暇,再以重手法擊斃千里夢,豈知人算不如天算,寇仲忽然換成全力一腳撐來的徐子陵,怒喝一聲,改以刀柄往徐子陵撞去。
  「蓬」!
  寶瓶氣勁驟發,頡利的武功修為雖臻宗師級數,仍未想過世間有如此玄妙的氣勁,高度集中得令人難信,登時吃個啞巴虧,震得手酸臂麻,且一口真氣已盡,斷線風箏地橫拋開去。
  徐子陵此時成為三角陣的尖鋒,寶瓶氣發,兩敵應拳墮馬,頓時壓力一鬆,南方敵陣終被破開一個逃生的缺口。
  在燦爛迷人的星空下,三人在荒沙遮大地、觸目灰黃的小戈壁半沙漠地帶策騎疾馳。
  自從藏原集逃生,他們馬不停蹄的急趕了-天半夜的路。頡利和他的突厥親衛精騎,正對他們銜尾窮追。在抵達燕原集前。他們早跑足整夜的路,而敵人則養精蓄銳在捕魚兒海旁的營地恭候,若非有跋鋒寒的「人馬如-」心法,就算神駿如他們的三匹坐騎亦早倒斃黃沙。至此時人馬勞累不堪,夜風刮起風沙,漫天照面的打來,令人乾澀難受。就像在人間地獄內飽受活罪的折磨,除靠僅餘的一點意志和希望支撐,再無其它可持。
  力戰之後,滿身傷痕的三人更要以真氣支持馬兒,真元的損耗接近油盡燈枯的階段。而敵人仍在目不能及的後方苦追不捨。因為頡利放出的獵鷹在百丈上的高空時現時隱地盤旋,對他們的精神意志造成龐大的壓力和威脅。就如他們曾經遭遇過的歷史在重演,只不過換上更難躲藏的塞外不毛之地。
  寇仲逆風叫道:「馬兒快捱不下去哩!」
  跋鋒寒道:「我們唯一的生路,就是盡早抵達小戈壁內唯-的綠州得古阿魯,絕不能停下來。」
  寇仲歎道:「希望我們沒迷途吧!」
  跋鋒寒仰觀星象,肯定的道:「兄弟!信任我吧,有天上的星宿作指引,我是絕不會迷途的。」
  三人苦苦支撐著胯下的馬兒,朝著沙石連天曠野奔馳。
  忽然前方天際盡處現出一條綠線。
  跋鋒寒大喜道:「哈!兄弟們!小弟終不負所托,你們看!」
  兩人精神大振。遙眺出現在眼前神跡般的景物。
  綠色的線條隨著他們的前推變成一片綠色的的叢林,縱的、橫的、一條條、一行行的聳立著。生意盎然,吹來的風、送來嫩草和濕潤的氣味。使他們有如從地獄走出回到美好的人間。
  筆直的楊樹和茂密的榆槐緊挨雜生。形成天然的防沙陣形,綠油油的草野沖展開去,覆蓋著一座小湖四周的岸原,仿似由天而降的-塊綠毯。
  瀕臨倒斃邊緣的馬兒停下來在湖旁邊喝水吃草,三人經過調息近半個時辰,體力和精神回復大半,心中又再充盈著鬥志和信心。
  寇沖凝望天上盤旋只是-個黑點般大小的獵鷹,道:「我們有多少時間?」
  跋鋒寒答道:「憑小弟的經驗,我們該比對方快上近兩個時辰。就算頡利如何了不起,沒有一個時辰亦追不到這裡來。」
  寇仲哈哈笑道:「那就成哩!只要宰掉這頭扁毛畜牲,我們便如脫籠之鳥,歸海的神龍,撇掉頡利和他的手下。」
  徐子陵也仰觀獵鷹,皺眉道:「這是頡利放出的第二頭鷹兒,幹掉了一頭,仍避不過一另頭的追躡。」
  寇仲胸有成竹的道,「假設我們能令鷹兒只傷不死,它回頡利身邊,你道頡利敢否再放鷹來追蹤?訓練一頭獵鷹可非十天半月可成的事。」
  跋鋒寒苦笑道:「你有把握射傷在百多丈高處飛行,且懂得躲避箭矢的獵鷹嗎?」
  寇仲取出滅日弓,張開弓弦,長笑道:「若只是我寇仲一人,沒有箭大師精製的神弓,這當然是沒可能的,但如今還有一個一箭射退墩欲谷的箭神跋鋒寒在,情況便大大不同。」
  跋鋒寒面容不變,雙目射出懾人的神光,長長呼出一口氣道:「你們若能把我送上四十丈的高空,小弟可以試試。」
  徐子陵計算距離道:「我們頂多能把你送上二十丈的高空。」
  寇仲道:「只要把鷹兒引得飛低點,沒可能的事不是變得可能嗎?」
  跋鋒寒接過滅日弓,長身而起道:「對!沒試過怎知不行?只要我們躲進樹林裡,不怕那畜牲不下來看看。」
第四章 棄堡之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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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馳離綠州,同是踏足黃沙,心情與先前絕對是天淵之別。
  首先是令他們寢食難安的獵鷹被箭射中左翼,悲鳴而去,使他們回復自由自在。
  其次是馬兒飽食歇足,加上輸入真氣,變得生龍活虎,使他們大增把敵人拋離甩掉的本錢,在這場你追我逐的虛耗戰中佔盡上風。
  此時離天明尚有半個時辰,寇仲忽然哈哈笑道:「我們定是天生要被人窮追猛打的命運,在關內如是,來到塞外亦如是。」
  跋鋒寒減緩馬速,微笑道:「少帥不知自己是多麼幸運,頡利一向算無遺策,少有失手,今趟勞師動眾,更冒被突利攻襲之險,仍是白費時間與心思,丟人現眼。只此足令少帥立時揚名塞外,任誰都不敢對少帥掉以輕心。」
  徐子陵苦笑道:「但我們追討羊皮一事卻要泡湯,最糟是明明被杜興和許開山出賣,他們仍可把責任推個一乾二淨,不能找他們算賬。」
  寇仲恨得牙癢癢的道:「這兩個傢伙太可惡啦!」
  跋鋒寒領著兩人馳上一座小丘,勒馬停定,環目四觀,欣然道:「兩位大哥請放心,小弟現在比這以前任何一刻,更有把握把大小姐的八萬張羊皮追回來,雖然可能非是原來的羊皮,總之有入要負上全責賠給我們,除非他不想活命。」
  寇仲一呆道:「你想找馬吉算賬?」
  跋鋒寒雙目殺機大盛,冷然道:「馬吉甘心作頡利的走狗幫兇,當然要為八萬張羊皮負上全責。」
  徐子陵訝道:「你不是說過馬吉行蹤飄忽,居無定所嗎?該到哪裡找他?」
  跋鋒寒唇角逸出一絲笑意,道:「這叫走得和尚走不了廟,小弟恰好曉得馬吉洗贓的秘密工場設在哪裡,每趟在燕原集交易後,他會親自督師把贓物送回工場,由手下匠人改頭換面,再脫早出售。來吧!我們就先一步到那裡去、恭候馬吉的大駕,今次縱有天王老子都再不敢為他撐腰說話。」
         ※        ※         ※
  徐子陵勒馬叫停。
  寇仲和跋鋒寒任馬兒衝到十多丈外,勒馬掉頭回來。
  經過三天兼程趕路,不但把頡利遠遠甩掉,還離開小戈壁,抵達那兀江西岸的大草原。
  遼闊的高原上空,發亮的銀白色雲團閒適地自由飄浮,傘子般遮擋著午後的春陽,造成雲移蔭動的草原奇觀。湖水反映陽光,寶石似的閃閃生輝。
  長風徐來,拂人衣襟。
  寇仲來到徐子陵旁,道:「什麼事?」
  徐子陵閉上眼睛,指著遠方道:「舍利到那邊去哩!」
  跋鋒寒精神大振,道:「石之軒?」
  徐於陵睜開虎目,點頭道:「那感覺微不可察,可見石之軒是在頗長的一段時間前路經此處。」
  寇帥道:「往那邊走是什麼地方?」
  跋鋒寒搖頭道:「我從沒到過那一區,現在我們必須作出選擇,究竟是石之軒還是馬吉。」
  寇仲頭痛的道:「若錯過今趟機會,是否仍可找到馬吉。」
  跋鋒寒道:「肯定是非常困難,卻非沒有可能,他怎都是有跡可尋的。」
  寇仲斷然道:「那就暫且放過馬吉,先幹掉石之軒再辦其它事。」
  跋鋒寒思索道:「真奇怪!石之軒究竟在躲避什麼?竟要到那麼僻遠的地方去?」
  寇仲道:「會否是陰癸派的人?」
  徐子陵吁出一口氣道:「感覺又消失哩!希望可以在黃昏前追上他,走吧!」
         ※        ※         ※
  遠方塵頭大起,一隊由十多頭載貨駱駝和百多騎士組成的團隊,橫過草原而來。
  跋鋒寒凝視觀察半晌,道:「是大食國來的商人,你們稍待片刻,小弟過去問路。」言罷策騎馳去。
  寇仲和徐子陵趁機下馬讓馬兒稍息,追蹤石之軒近十天後,跋鋒寒這頭識途老馬亦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徐子陵對舍利的感應若斷若續,此刻又再感應不到石之軒所在。
  寇仲苦笑道:「石之軒這老狐狸真不簡單,來到塞外仍這般厲害,教我們摸不著他的屁股。」
  徐子陵道:「他採取的是迂迴曲折的路線,確像一心要撇掉某個緊追在身後大敵的樣子,有誰能令他如此害怕?失去金環真夫婦的幫助,師妃暄該沒法跟來,而師妃暄也沒資洛令石之軒如此害怕。」
  寇仲皺眉道:「此正是令小弟大惑難解的地方,金環真夫婦只能在百里的範圍內對舍利生出感應,在這一望無際的平野,只要跑快點即可逸出百里的範圍,即使有金環真夫婦之助,陰癸派仍沒可能深入數千里的直追到這裡來。」
  此時跋鋒寒問路完畢,奔回來笑道:「你們可知前方有些什麼東西?」
  寇仲夷然道:「你不說出來,我們這對初抵貴境的小子如何曉得?」
  跋鋒寒欣然道:「我是多此一問。從這裡朝西走兩天,將到達黑水南岸赫赫有名的統萬城,意即『統一天下,君臨萬邦』,可非一般逐水草遷移的部落可比。」
  寇仲訝道:「竟有如此地方?」
  跋鋒寒道:「你們漢人該對建設此城的赫連勃勃耳熟能詳,因他在晉朝時建立北朝十六國之一的夏國,更乘晉室內亂領軍南下,攻克長安,自立為帝。赫連勃勃乃史上有名暴君,曾堆砌人頭號曰骷髏台,對手下亦是極端殘忍,動輒剜眼割唇鉤舌斬首,結果只傳一代,就給北魏滅掉。」
  寇仲道:「石之軒會否到統萬城去?」
  跋鋒寒道:「這要看我們的運氣,現時作主的是靺鞨黑水部的鐵弗由,已無復建城時的盛況。」
  徐子陵道:「好吧!我們就到統萬城碰碰運氣。」
  談笑聲中,三人朝茫茫原野繼續漫長的旅程。
  鐮刀似的下弦殘月,掛在西邊天上。
  策騎緩行,日夜不停的急趕三百多里路後,他們均有點失落,因為徐子陵感應不到邪帝舍利。
  跋鋒寒仰首觀天,道:「若我所料不差,日出前會有場雨。」
  徐子陵訝道:「天氣不是很好嗎?鋒寒兄憑什麼推測會下雨?」
  跋鋒寒道:「在大草原生活的人都有-套預測天氣的方法,不懂者會非常吃虧。子陵看看天上面的雲是否狀如棉絮,離地特高,且空氣中水分充足。所謂棉花雲、雨快臨。這判斷該有八成準繩。」
  寇仲大喜道:「這預測天氣的方法對行軍非常管用,快說來聽聽。」
  跋鋒寒傲然道:「我的測天術在大草原不排第-亦可排第二。其術可大分為三部分,就是望雲、察風、觀物。若能把三者合在一起作推測,可達十拿九穩的地步。」
  徐子陵亦大感有趣,道:「少時常聽老人家說什麼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大概就是這類積累經驗而來觀天術吧。」
  跋鋒寒道:「就讓我們從望雲入手,從其形狀、分溯移動和變化,分辯出何謂魚鱗天,鯉魚斑,又或炮台雲,筋布雲,對這些有了認識,包保少帥回到中土與人爭霸時,不但是料敵如神的統帥,更是測天的高手。」
  寇仲長笑道,「僅只是得此秘術,小弟已感不虛此行。」
  徐子陵超指前方道:「那是什麼?」
  兩人循他指示瞧去,莽莽草原遠處,-座小山丘上,屹立著-座堡壘般的建築物,分作三層,最高層是聳峙堡上的高台。
  跋鋒寒精神大振道:「那定是統萬城南面的赫連堡,我們有避雨的地方哩!」
  寇仲猶豫道:「現在是什麼時候。堡內的人會歡迎我們三個不速之客嗎?」
  跋鋒寒笑道:「它只是座荒廢十多年的破堡!我們趁機好好休息,明天才入統萬城。」
  話猶未已,天上風雲變色,大雨欲來。
  跋鋒寒摧馬前進,大笑道:「少帥該對我的測天術信個十足了吧!」
  兩人佩服得五體役地,策騎追去。
  雄據丘頂的白色城堡像幽靈般俯瞰大地,對照頭灑下的大雨似是完全無動於衷,對自身因日久失修致既殘且缺的軀體毫不在乎。
  三人冒雨來到門不成門的入口前,大呼痛快。
  跋鋒寒仰面任由雨水洗滌,微笑道:「兩位可知這座小堡壘是在怎樣的情況下建造出來的?」
  寇仲哈哈笑道:「正要請教。」
  跋鋒寒歎道:「赫連堡的堅固在草原上是非常著名的。建造的方法是以一種特別的泥土,摻和牛羊之血層層鋪築,再堆柴燒烤。每築好-層,赫連勃勃就命兵士以大鐵鏈錐之。如錐入一寸,即殺築牆者,如錐不入,改殺兵士。兩位可以想像,如此築出來的堡壘,是否其堅可以礪刀斧?」
  寇仲倒吸一口涼氣道:「我的娘!是否整座統萬城都是這麼建出來的?」
  「少帥猜個正著。」
  三人同時劇震,不能相信地望進破門裡古堡內只可容數十人的黑暗空間去。
  大雨愈下愈急,打在堡壘牆上,發出響亮的清音。
  寇仲雙目殺機大盛,卻從容道:「原來是祝宗主觀臨,這該叫有緣千里能相會、又叫冤家路窄,狹路相逢,休怪我們不肯放過良機。」
  祝玉妍從黑暗裡走出來,到達差一步就棄暗投明的暗邊緣處,立定門內,冷笑道:「無知小兒,憑你們三個有何資格把我留下來。」
  跋鋒寒啞然失笑道:「資格?當年在洛陽你老人家當然有資格說這番話,現在嘛,就要先問過本人的劍哩!」
  祝玉妍發出一陣嬌笑,嬌喘細細的道:「不再和你們胡鬧,言歸正傳,你們有沒有興趣和我合作殺死石之軒?」
  她的聲音令人有種百聽不厭,心顫神動的強大感染力,三人頓時減去幾分敵意,戰意大減。
  寇仲心知肚明受到她魔功影響,皺眉道:「少說廢話,我們間再無合作的可能。」
  祝玉妍平靜地道:「為表示我想合作的誠意,我破例向少帥說明-件事,就是上官龍並非我陰癸派的人。」
  跋鋒寒沉聲道:「那他是誰?」
  祝玉妍談淡道:「他是來自塞外回統一個神秘教派,與我們雖有淵源,卻只是互相利用的關係,他做的事,該不用由我負責吧!」
  徐子陵道:「金環真夫婦是否落在你手上?」
  祝玉妍愕然道:「子陵為何會有此一問。」
  三人敢肯定她不是弄虛作假。因為以她的身份地位,理該不用為這等事撒謊。
  若非陰癸派,究竟是誰擄去金環真夫婦?而除去陰癸派,尚有何家派有如此實力,金環真兩人肯定不是省油燈。
  寇仲沒好氣的道:「坦白說,現在既曉得祝玉宗主是要去尋石之軒晦氣,我們就暫且停戰,不過合作之事再也休提。」
  祝玉妍幽幽輕歎,自有一種惹人憐愛的味兒,最奇怪是她仍是隱在入口內的暗中,與黑暗融為一體,但只是她的聲音已是足可引人遐思,想像無窮。
  只聽她以年輕充盈誘惑力的聲音娓娓道:「你們或者不會相信,石之軒現在唯一害怕的人就是我。你們想聽聽原因嗎?」
  跋鋒寒苦笑道:「祝宗主請賜教。」
  祝玉妍默然片晌,柔聲道:「因他知道只有我才能殺死他,由於我已立下死志,決不容他利用舍利內的死氣來縫補他致命的破綻。」
  三人都聽得心顫神移,她的語氣帶著深如汪洋的似水柔情,說的卻是為除去石之軒而立下的生死狀。
  祝玉妍續道:「只有與石之軒同歸於盡,始有可能破掉他的不死印法。捨此再無別法,你們相信嗎?」
  整個大地盡在茫茫風雨中。變成-個水的世界,可是三人卻像把正淋在身上的狂雨忘掉,耳鼓內只響動著祝玉妍說的話。
  假若石之軒和祝玉妍兩個魔門最頂尖的人物鬥個同歸於盡,還有什麼比這更理想的結局?
  寇仲道:「我們可以幫上什麼忙?」
  祝玉妍嗔罵道:「死小鬼!居心不良,聽到奴家要和石之軒來個玉石俱焚,立即換過另-副油腔滑調,不嫌太露痕跡嗎?」
  雨勢轉大。冷颼颼的雨水隨風四面八方-陣陣下來,無數臨時的小瀑布從赫連堡的破頂鑽孔穿洞地沖刷著,天和地再分開來。
  徐子陵淡淡道:「祝宗主曉得石之軒在哪處嗎?」
  祝玉妍不答反問道:「你們為何要到統萬城去?」
  跋鋒寒道:「我們是要找一個叫馬吉的人,再從他身上追尋肆虐東北的狼盜蹤影。」
  視玉妍道:「你們若有合作的誠意,就留在統萬城等我的消息。」說罷沒進堡內的黑暗去。
  三人你眼望我跟,均感到剛才發生的事不可思議。祝玉妍竟央他們合作去對付石之軒,可見祝玉研要毀掉石之軒的決心。
  跋鋒寒飛身下馬,道:「走啦!進去吧!」
  赫連堡共分三層,是座寬橫約二十步的堡壘,內裡建有石梯貫通各層,最頂處是座瞭望臺,把堡壘的高度延伸至高達十丈,仿如石塔。
  雖有破毀,但堡身仍大致保待完整,厚達兩尺的堅固城門,足可抵擋擂石的猛烈撞擊。四周儘是平野,可是因建於丘頂高處,確有-夫當關的懾人氣勢。
  外面下大雨,裡面下小雨,雨水無孔不入的從上層的縫隙滴下來,石階則成層層淌流的引水道。
  下層地面佈滿柴枝炭煤石塊和旅者遺下的殘餘對象,幸好牆身開有射箭的小窗孔,空氣流通,故沒有腐臭的氣味。
  徐子陵凝立不動,壓低聲音道:「石之軒到過這裡,且停留一段頗長的時間。」
  兩人聽得精神大振。
  跋鋒寒濕漉漉的來到其中一個小方窗旁,朝外望進風雨翻騰的天地去,沉聲道:「石之軒的不死印法究竟出了什麼問題,聽祝妖婦的語氣,好像若他的不死印法沒有破綻,誰都奈何不到他。」
  寇仲為馬兒解下馬鞍,道:「陵少曾和他交手多次,比較清楚。」
  徐子陵緩緩道:「大約在四十年前,石之軒入佛門偷學得正宗玄功,再配合魔門花間和補天兩派的秘技,創出震驚正邪兩道的不死印法,隱為統一魔道的超卓人物,就在此時,遇上慈航靜齋派出來專門對付他的碧秀心,-場史無前例極盡詭奇之能事,為外人無法想像的鬥爭,由此展開。」
  「轟隆!」-個驚雷落堡外近處,震得各人耳朵嗡嗡作響,電光劃破黑暗、照得遠近平野山坡明如白晝,硯出樹草狂搖亂擺的可怖情景,跋鋒寒歎道:「我還是道行未精,剛才的綿絮雲狀如城堡,該是打雷的徵象。繼續說吧!」
  徐子陵來到跋鋒寒身旁,挨著窗洞的牆壁,往外瞧去,道:「這場鬥爭本該以碧秀心讀過《不死印卷》以致香消玉殞而結束,但事情卻非如此,石之軒因重情太深,更因接受不了親手把最心愛女子害死的殘酷事實,性格出現分裂,一邊仍是冷酷無情的邪派頂尖高手,另-邊卻是悲苦自責,情深如海的失意者。石青璇更成為他難以捨割的包袱,不死印法再非無隙可尋。」
  跋鋒寒倒抽一口涼氣道:「世間竟有此等異事,如非由子陵親口道出,我會不敢相信。」
  寇仲過來拍上兩人肩頭道:「若加上祝玉研仍殺不死石之軒,恐怕我們以後再難好好的睡覺。」
  「轟!」
  另一個驚雷和閃電不分先後的在赫連堡上空爆響閃亮,震得整座堅固的石堡顫動起來,令人生出身處險境的感覺。
第五章 神弓施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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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無涯無際的寂靜,籠罩著黃昏下的大草原,快沒入地平下的太陽,在被大地吞沒前吐出霞彩,染紅西方天際。
  統萬城屹立前方,城外散佈各式營帳。
  這白色的城壘由東城、西城和外廓城組成,城的四角均有突出的方形墩台,雄據城牆之上,平添不少氣勢。白色簡樸的大小房子,疏落有致地分佈城內,形成大小街巷。
  大部份人家亮起燈火,城內炊煙四起,充滿生活的氣息,對三個久未見過人煙的長途旅客,份外有種難言的親切感覺。
  寇仲欣然道:「想不到統萬這麼熱鬧,除我們外,尚有兩隊人馬在入黑前趕至。」
  跋鋒寒道:「統萬在這一區是最大的貨物集散地,本身著名的是鐵器業,被譽為毛烏素的武庫,而這寶庫正在黑水部大酋鐵弗由手上。」
  徐子陵道:「毛烏素是什麼東西?」
  跋鋒寒道:「毛烏素是小戈壁沙漠的另一個名字。我特別提起鐵弗由,因為此人頗不簡單,既有野心,更有使其野心事成的氣魄才情。據傳在頡利和突利的戰爭中,他在暗裡支持突利,於此可見此人的眼光手段。」
  寇仲點頭道:「若讓頡利滅掉我們的好朋友突利,他的確沒多少好日子可過。」
  跋鋒寒淡淡道:「突利非但不是我的好朋友,朋友都算不上。」
  徐子陵岔開道:「統萬是否任由外人自由進出的?」
  蹄聲自後而來。
  別頭瞧去,三個小黑點在遠處不斷擴大,顯示來人騎速極快。
  跋鋒寒邊用神審視來騎,邊道:「統萬城是個沒有人能誇言獨佔的地方,因此舉會惹起附近各族群起攻之。即使鐵弗由亦只能控制城內七成的打鐵業。加上城內有八座神廟,分屬八個不同的教派,草原的民族有專誠來此朝聖者,不要說城禁,城門破毀亦沒有人敢修葺。因怕給被說別有野心。」
  三騎此時來至近處,馬上騎士一身末羯族武士裝束,年輕剽悍,長相雖不俗,卻令人感到一股從骨子裡透出來的邪氣。
  寇仲依跋鋒寒的交道右手捫胸打出末羯人式的問好手訊,豈知三人冷眼瞅著他毫無反應,到馳越他們時,其中一人以生澀的漢語道:「漢狗來尋死哩!」
  另兩人大笑相應,極盡侮辱的能事。
  寇仲毫不動氣,皆因想起煬帝當年對他們所作所為,只向徐子陵露出一絲苦笑。
  跋鋒寒雙目精光大盛,盯著他們朝統萬城遠去的背影,忽然喝道:「他古魯那列!」
  其中一人聞言一震,回頭瞧來。
  跋鋒寒以突厥話大笑道:「真巧啊!待會定要和你們三兄弟親熱一下。」
  另兩人回過頭來,三對眼睛同時凶光大盛,卻沒停下來,轉瞬去遠。
  徐子陵訝道:「你認識他們嗎?」
  跋鋒寒滿臉春風地道:「今趟我們將不愁寂寞,小小一招投石問路,就試出他們正是惡名遠播的黑水三煞。記得他們嗎?」
  寇仲喜道:「不就是許開山提過的黑水三煞,今趟可以出一口鳥氣哩!」
  徐子陵指著城東外一處高地豎立的十多個營帳道:「那些帳幕色彩繽紛,該屬於哪一族呢?」
  跋鋒寒道:「應是伊吾族的營帳,他們是個喜愛色彩的民族,出產的顏料在草原享負盛名。」
  寇仲的心神卻在黑水三煞身上,道:「黑水三煞著名匆匆趕來,該不會是什麼好事,為的究竟是什麼?」
  跋鋒寒微笑道:「他們給我揭破身份,將被迫要殺我們滅口,少帥不用擔心他們會躲起來。」
  寇仲哈哈笑道:「老跋真明白小弟的心意。」
  說罷夾馬加速,朝這大草原上以人畜鮮血建立起來的白色城市馳去。
  赫連勃勃建城時,明顯受到中土文化的影響,除建築物風格相異外,基本的佈局都沿襲漢民族的傳統城市規則,四面開門,以十字大街統貫全城,宮城居中。其中一些建築物規模宏大,最具特色者是石雕處處,甫進南門,左右各兩排高過人身的石雕神獸,雖殘缺破損,卻多添高古樸拙的味道。
  三人牽馬入城,對入目景物有處處新鮮的感覺。
  街上人畜往來,有趕羊的牧民,牛車駝隊,遠方來的商旅,本地以末羯為主的居民,朝聖的各方遊牧民族;不同的風俗習慣和衣飾,形成充滿異國風情的草原大都會。
  空曠處營帳豎立,與堅固的白色土捨格格不入,對比鮮明,有如把大草原搬進城內去。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道:「感應到舍利嗎?」
  徐子陵搖頭首作答,目光瀏過排在兩旁的建築,多建有擋雨遮陽的門簷,有些還在簷下擺放椅桌,供人坐息。只是象中土城市的商舖、食肆旅舍一律欠奉。問跋鋒寒道:「今晚該到什麼地方歇腳?」
  跋鋒寒道:「你們留心屋門外的標誌,凡掛出羊角的房屋,表示屋主肯招待外來人,或屋內有空房子,此乃遊牧民族好客的傳統,走時給點禮物,交個朋友,皆大歡喜。不過我們的情況有點不同,因為你們是這裡最不受歡迎的漢人。」
  寇仲最留意到街上行人投來不友善的目光,苦笑道:「可否買個帳幕,到城外草地學伊吾人般築巢而居?」
  跋鋒寒移往一旁,把馬兒暫拴在馬欄處,取下鞍甲,微笑道:「先坐下再說,其它的由小弟去張羅。」
  兩人有樣學樣,取下鞍甲,到大街旁一處屋簷的桌椅坐下,馬鞍放在一旁地上。
  面對長街,又是另一番況味。
  夜幕低垂下,長街全賴兩旁宅舍透出的燈火照明,忽然一群武士從長街另一端走來,黑水三煞赫然在其中。其它十多名武裝大漢人人散發披肩,顯是室韋族的戰士。
  他們的目光同時落到三人身上卻沒有立即過來生事,全坐到對面的屋舍外的桌椅處,擺明要和他們過不去。
  寇仲笑道:「好戲來哩!」
  週遭宅舍的居民和行人感到隔街對峙、劍拔弩張的異樣氣氛,關門的關門,走避的走避,大街立時靜寂下來。
  徐子陵皺眉道:「這處沒人管的嗎?」
  跋鋒寒雙腳微伸,撐得椅子傾側靠牆,伸個懶腰道:「這等若另一燕原集,大家依規矩行事,誰的拳頭硬就能話事作主。這批室韋人有九成是這裡的惡霸,否則本地居民不會害怕的。」
  寇仲輕鬆地道:「殺人又如何?」
  跋鋒寒拔出斬玄劍,以手指拭抹,從容道:「要看被殺的是什麼人,假設是我們三個無名無姓的外人,不會有人哼半句。若被宰的是他們,則後果難料,須看他們的背景後台。」
  蹄聲驟起,長街一端十多人策騎而至,示威似的在街心控得戰馬昂立仰嘶,這才甩鐙下馬,加入對面的陣營去。看髮飾衣著,該是契丹人。
  敵方立時聲勢大盛。
  寇仲笑道:「真沒有膽色,還要另尋幫手。」
  跋鋒寒道:「人家是看得起我們,來哩!」
  其中一名室韋大漢長身而起,橫過街道朝他們走來。
  「獵獵」聲起,敵方燃起四個火把,照亮這截的街頭。
  敵方增至三十九人,人數上佔明顯的優勢。
  往他們走來的室韋大漢臉目猙獰凶悍,手握刀把,在他們身前十步許立定,以突厥話戟指暴喝道:「兩條漢狗給我滾出來受死!」
  跋鋒寒仰天大笑,聲震長街,霍地立起,雙目殺機陡盛,盯著室韋大漢沉聲道:「本人從不殺無名之輩,報上名來。」
  寇仲故作訝然的以突厥話道:「假設他真是無名之輩,老哥你豈非要饒他一命?」
  跋鋒寒洒然笑道:「若真是無名之輩,就斬掉他的狗頭算數了事。」
  室韋大漢忍無可忍,狂喝一聲,拔刀往跋鋒寒衝去,敵陣同時撲出七、八人。
  寇仲從座椅彈起,探手羊皮袍內取出井中月,一個觔斗,翻落街上,剛好截著對手,一刀劈去,所有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妙若天成,同時喝道:「無名之輩就由小弟代勞。」
  這句卻是漢語。
  在全無選擇下,室韋大漢只剩下揮刀擋格一途。
  「噹」!
  在對方難以相信下,室韋大漢給寇仲劈得連人帶刀旋轉開去,鮮血從口中噴出,敵方衝出來的人把他扶著時,那大漢在沒法憑自己的力量站穩,刀子掉落地上。
  包括黑水三煞在內,眾敵無不色變,僵在當場,如此威猛物儔的刀法,他們尚是首次目睹。
  寇仲橫刀而立,大喝道:「他古魯那列,你給我滾出來。」
  黑水三煞同時起立,正要喝罵,忽然電光一閃,一支箭矢以肉眼難察的高速,橫過街道,直貫他古魯那列的寬胸而入,勁力帶得他「砰」一聲倒撞往身邊房舍的外牆,硬將他釘掛在牆身,哼也不哼的當場橫死。此箭的勁疾不在話下,最教人驚歎的是拿準他站起來的剎那,時間角度無懈可擊。
  一時所有人包括他古魯那列的兩個兄弟在內,全體呆若木雞,沒有人在敢動彈。
  跋鋒寒左手持亡月弓,右手油然地把另一枝箭矢上弦,道:「誰敢動半個指頭,我跋鋒寒下一個目標就選他。」
  此話一出,更是沒半個人敢稍為移動,情景怪異至極點。
  剩下的雙煞交換個顏色,忽然分向左右橫閃,且卑鄙得利用己方之人的身體作擋箭牌,全力逃竄。
  跋鋒寒嘴角飄出一絲冷酷的笑意,持弓一動不動。
  寇仲卻出乎所有敵人意料之外的還刀入鞘,以迅疾無倫的手法取出滅日弓,以跋鋒寒發明的獨門手法施勁開弓,冷喝道:「陵少!箭!」
  箭矢從徐子陵手上投出,寇仲看也不看探手一把接著,架在弦上。
  此時兩煞竄離敵陣,一人騰身翻往一所屋宅的瓦頂,另一貼牆往最接近的小巷閃進去。
  眼看兩人即要擺脫弓矢的威脅,兩張弓同時張滿,勁箭離弦而去。
  在眾敵頭皮發麻下,兩箭貫背而入,帶起兩蓬血雨。一煞足尖剛觸屋頂,往後仰墜,掉回地上,另一煞仍保持衝勢,竄進橫巷後才仆倒地上,無一倖免。
  寇仲哈哈一笑,收回滅日弓,向扶著室韋大漢的敵人喝道:「還要動手嗎?」
  眾漢仍是呆若木雞。
  徐子陵笑道:「寇仲你該說突厥話哩!他們怎聽得懂。」
  寇仲一拍額頭,失笑搖頭,掉頭走回椅子去,坐下道:「都由老跋你來應付。」
  跋鋒寒緩緩收弓,道:「你們侮辱我跋鋒寒的朋友,今晚本難善罷,不過既殺三人,我的氣消了點,找個人過來說話吧!」
  整條大街行人絕跡,靜如鬼域。
  對方走出一個室韋大漢,樣子比受傷的室韋長得稍為順眼點,來到三人身前,兩手合什舉至額際,躬身一揖,道:「我們不曉得是跋鋒寒親臨致有冒犯,請你恕罪。」
  跋鋒寒跨下石台,踏足街上,來到對方身前,低聲道:「黑水三煞到統萬來幹什麼,勿要騙我,否則追遍大草原我們也不會放過你。」
  那人完全被跋鋒寒的延伸氣勢懾服,垂頭避開目光道:「他們想從伊吾人手上搶一顆寶石,未及商議,他們就給你殺死,我知的就是這麼多。」
  跋鋒寒道:「是否刻下正紮營城外的伊吾人。」
  那人點頭道:「真是他們。」
  跋鋒寒揮手道:「滾吧!記得把屍體帶走。」
  眾漢如獲皇恩大赦,抬屍急逃,瞬間走個一乾二淨。
  跋鋒寒回到兩人中間坐下,笑道「痛快痛快!得此亡月神弓,就算面對千軍萬馬,我亦一無所懼!」
  寇仲道:「我們最好補充些箭矢,若射光了,空有神弓亦用武無地。」
  跋鋒寒道:「這個容易,明早讓我問清楚在這裡誰打的箭最著名,要多少買多少。」
  寇仲伸個懶腰,欣然道:「坐在這裡別有風味,我們索性將就點在這裡打一晚坐,明天由陵少用他的鼻子四處嗅嗅,看能否嗅到石之軒的騷味。」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你是否一直嫉忌我對舍利的感應呢?」
  寇仲苦笑道:「你的感應似乎頗有局限,否則怎會到現在才曉得。」
  跋鋒寒一拍寇仲肩膊,微笑道:「很多東西是與生俱來,無法強求。」
  「咿呀!」
  旁邊的門張開,一張黝黑蓬亂著鬍子的老人臉孔探將出來,以漢語道:「三位英雄若不嫌寒舍簡陋,歡迎進來。」
  寇仲訝道:「老丈是什麼人,漢語說得著名好?」
  老人道:「老夫叫成真,本是奚族人,移居這裡從事打鐵不經不覺二十多年,由於娘親是漢人,故通漢語。黑水三煞惡名昭著,今晚得三位為世除害,統萬的人會非常感激。」
  跋鋒寒道:「奚族現在的阿會氏是否蘇支?」
  成真點頭道:「跋爺見多識廣,我們的阿會氏正是蘇支大俟斤。」
  寇仲道:「什麼是阿會氏?」
  成真解釋道:「我們奚族共分辱紇王、莫賀弗、契個、木昆和室得五部。各部酋稱俟斤,由阿會氏任群長。唉!我們和契丹本同出東胡,現在卻勢如水火。三位該未進晚膳,不若把馬兒牽進來,讓我成真一家可稍盡地主之誼。」
  三人欣然答應,峰迴路轉,忽然間住宿飲食的問題迎刃而解,對在曠野荒漠流浪的人來說,有瓦遮頭份外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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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邪王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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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跨過門檻,三人彷彿進入另一天地,成真那從街上看去毫不起眼的屋宅,事實上佔地頗廣,首先是以夯土為牆、土坯起卷式屋頂的打鐵工場,制馬刀為主,工具設備一應俱存,於此可窺見統萬城打鐵業的興盛。
  成真見寇仲和徐子陵趣味盎然的審視土坯平頂屋的質料架構,道:「這種夯土在這裡非常普遍,取之不竭,黏性特強,容易脫水成型,最大優點是隔熱性能良好,冬暖夏涼。」
  兩人很想問赫連勃勃是否每起一屋,不是殺起屋的匠人就是殺測試牆身堅固度的兵士,不過想起此問將會大煞風景,只好按下不提。
  跋鋒寒隨手取起一把製成的馬刀,問道:「鐵料是否從附近採回來的?」
  成真答道:「鐵料主要由黑水部的鐵弗由供應,所以在這裡干打鐵的,都要看他的指示行事。」
  穿過工場的後門,是天井院落,上蓋天棚,種植葡萄,下開水井,充滿生活的氣息。
  接著是內進的起居室、牆面用木模壓印圖案花紋,牆掛毛毯作裝飾,鋪葦席,設地炕、灶台,土牆置壁龕,外掛色彩華麗的帷簾,對寇仲和徐子陵來說,充滿異國的情調。
  最後是膳廚、馬廄、茅廁、窖藏、客舍等附屬建築。
  成真髮妻早逝,有五子兩女,孫子成群,女兒早出嫁,五子中三子娶妻,仍依俗例住在父親家中,繼承父業。
  對他們這三個客人都非常熱情,招呼周到,充分表現出塞外民族的好客作風。
  一頓晚膳在熱鬧的氣氛下進行,出席者只限家內成年的男性,賓主盡歡。
  席間寇仲和徐子陵大開耳界,聽到不少有關塞外諸族的奇風異俗。
  例如奚族的婚娶習俗,在徵得雙方家長同意後,新婿先把新娘「偷」走,之後新郎與新娘同到女家生活,到新娘懷孕,夫婦才回歸男家。寇仲以他日趨圓熟的突厥話問跋鋒寒道:「你們突厥人有否這偷新娘的風俗?」
  跋鋒寒道:「我們比較像你們漢人,即請人做媒向女方親,議定需若干牲畜為聘禮。」
  成真的大兒子木克忽生感觸,歎道:「我們之所以不遠千里的遷到統萬來,正是要躲避你突厥人,不願被擄去作奴隸。」
  跋鋒寒訝道:「統萬雖非突厥直接管轄的屬土,但仍在東突厥的勢力範圍內,恐仍非樂土。」
  成真道:「突利和頡利作風不同,突利對領地內各民族一向寬容,不像頡利般動輒搶掠擄劫,而統萬處於突利的領地內,所以各民族都能和平相處,少有大規模的衝突。」
  木克接口道:「所以統萬的人都希望突利能擊退頡利,不過突利現在的處境頗為不妙,一邊是頡利實力比他雄厚的大軍壓境,另一邊則是栗末的立國,令他左右受敵,形勢於他不利,我們只能求地神保佑他。」
  跋鋒寒沉默下去。
  徐子陵糊塗起來,問道:「在這廣闊無際的草原曠漠之地,九成以上是逐水草而居的遊牧民族,如何釐定國界或領地?」
  成真答道:「有實力的民族,各自佔據隨季候轉移的大小牧場,以河湖為分界線,弱小的民族若要共享牧場,須按人口向牧場的主子進貢,像統萬每年都要向突利獻上兵器箭矢,等若繳稅。」
  寇仲抓頭道:「草原這麼大,敵進我退,敵退我進,如何分出勝負?」
  跋鋒寒道:「大草原的戰爭與你們中土的攻城掠地戰大不相同,打的是殺人和搶掠的消耗戰。例如在你們大隋仁壽年間,突厥的阿勿思力俟南侵當時歸附隋室的啟民可汗,一次就搶走牲畜二十餘萬頭,令啟民可汗無力反擊,而對方則勢力驟盛,繼續其殺人放火行徑,當然不在話下。在突厥,只有死在戰場上的人才受尊重,還可在墓地旁立石為記,生前一人者立一石,有些人立石以千百塊計。」
  木克道:「還有是擄走別族的年輕男女為奴隸,迫他們從事生產,以支持戰爭。」
  徐子陵苦笑道:「這樣以戰養戰,不要也罷!難怪頡利每次寇邊,除殺人放火外,還大量掠奪我們漢人子女,原來是這種草原消耗戰的延續。」
  寇仲沉聲道:「這恰是頡利的不足處,善攻掠而不善守成,故才要倚賴漢人走狗為他們打頭陣。」
  跋鋒寒道:「現在有趙德言作頡利的軍師,情況有可能改變過來,所以若頡利擊垮突利,不但大草原各民族首當其衝,苦不堪言,你們漢人亦將永無寧日。」
  成真舉杯道:「夜啦!明天我們再聊過。」
  三人被安置在後宅的客舍住宿,其布上有如一個泥土製成的平頂帳幕,席地安寢,他們仍未有睡意,坐地挨牆說話。
  寇仲道:「我們該怎辦呢?在這裡困等祝妖婦的消息,不知要苦待至何時。」
  跋鋒寒道:「我們就以三日為限,等不到祝妖婦的話,立即動程去找馬吉,說不定仍來得及。」
  寇仲道:「真奇怪,石之軒既到過赫連堡,為何對統萬卻過門不入。更令人難解的是他該荒野逃竄,而不應到像統萬這種人口密集的地方來。」
  跋鋒寒道:「唯一的解釋是石之軒擺脫不掉祝妖婦的糾纏,所以回頭反噬,甚至曾和祝妖婦交手。祝妖婦因獨力不足以纏死他作與敵偕亡之舉,被迫向我們低聲下氣求援。」
  寇仲見徐子陵一言不發,往他瞧去道:「陵少是否再有感應?」
  徐子陵壓低聲音道:「鋒寒兄猜得不錯,石之軒終失去耐性,決意全力反擊。」
  兩人大訝,問他憑什麼如此肯定。
  徐子陵虎目閃閃生輝,道:「早前晚宴和你們剛才說話時,我先後兩次感應到舍利的邪氣,雖似有如無,卻非常清晰。」
  跋鋒寒大喜道:「就憑陵少的超常靈覺,我們今晚把他挖出來腰斬了事。」
  徐子陵搖頭道:「我找不到他,因為舍利並不在他身上,先前晚膳時的感應,我還以為是錯覺,至適才始敢肯定。」
  兩人恍然。
  石之軒因把舍利隨身攜帶多時,不知不覺間染上舍利的死邪之氣,故雖把舍利另藏秘處,身染的邪氣仍使徐子陵生出感應,更由此判斷他將要進行反擊。
  兩次潛到近處,擺明是想踩清楚形勢後再對他們施行突襲。
  跋鋒寒伸個懶腰,笑道:「睡吧!」
  兩人會意,吹熄羊皮燈,倒頭裝睡,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在寂靜的暗黑裡,三人調息運氣,蓄勢以待。
  石之軒若要出手,必選此夜,因三人長途跋涉後身疲力累,在一個安全的環境下特別睡得熟。
  果然不到半個時辰,睡在中間的徐子陵在被下推兩人,表示再次感應到石之軒身帶的舍利邪氣。
  三人把身體的狀況保持不變,因為任何改變,包括呼吸、心跳至乎脈博躍動的進度,會惹起石之軒的驚覺。
  對一般人來說,這是絕不可能的事,但寇仲、徐子陵和跋鋒寒實乃當今塞內外最出類拔萃的後起之秀,自然輕易就能辦到。
  他們沒有聽到半絲聲息,純憑高手的直覺,清晰無誤的掌握到石之軒從膳房的平頂閃落地面,迫近至向著馬廄一方院落的漏窗外,瞥上一眼,即轉身靠牆背貼而立。
  三人把雜念全排出腦海心湖之外,萬里通明地靜待事態發展。從來都是不擇手段的石之軒究竟會用哪種手段對他對付他們?
  石之軒剎那後立在客舍的木門外,即使非是親眼目睹,三人仍強烈感到他迅如鬼魅的駭人速度。
  幻魔身法,果是不同凡響。
  在他的全盛時期,不死印法配合幻魔身法,天下根本沒有人能奈何他。
  四大聖僧力足勝他,偏是沒法把他制服留下。
  如今他們能夠辦到嗎?石之軒無聲無息地一掌拍在門上。
  堅厚的木門像一張彈指即破的薄紙般脆弱得不受力地化成漫室碎片,這魔門最可怕的高手右手同時擲出三把匕首,電射往三人頸項的咽喉要害,狠辣至極點。
  三張薄被旋風般揚起,捲向匕首。
  石之軒渾體劇震,顯示他對三人的早有預備非常震驚,他不退反進,一個旋身,嵌往跋鋒寒和徐子陵以內力振起的兩張薄被間去。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室內暗黑裡,井中月在寇仲手上亮起來,從他的角度瞧去,視線遭被遮擋,故看不到石之軒,更難施以猛擊,不由暗呼厲害,但仍人隨刀走,井中月有若靈蛇似的彎彎地擊往薄被後的超級高手。
  徐子陵和跋鋒寒自知已給這高明得不能再高明的勁敵搶佔先手,暗歎一聲,分往左右移開。
  徐子陵兩手鮮花盛放般變化出千百種的印法,令人完全掌握不到他的意圖,亦難以釐定最佳的進擊方法,構成完美的防守。
  跋鋒寒稍退即進,斬玄劍往石之軒疾射而去。
  雙方都是全力出手,絕無留手餘地。
  石之軒冷選一聲,往門口退去,跋鋒寒和寇仲立時擊空。
  三人均為之倒抽一口涼氣,這根本是沒可能的,石之軒卻像呼吸般輕鬆辦到。
  要知適才三人都感到他要向跋鋒寒或徐子陵其中之一進攻,原來只是虛招,把三人騙得貼貼服服。
  他們再失先手,仍被石之軒牽著鼻子走,如讓石之軒溜出客舍外,誰有信心能把他截著?本以為有機會在猝不及防下把他重創,只恨事與願違。
  石之軒先以攻破他們的攻,再以退破他們的守。
  他們本守得無懈可擊,此時卻不得不在下風中反攻,設法將石之軒困在室內。
  明知這可能個危險的陷阱,仍不得不踩進去。
  只有三人的聯手之威,始有可能殲此魔頭。
  「蓬!蓬!蓬!」
  匕首擊上捲來的薄被,薄被化成碎屑,卻終不負所托,擋著匕首。
  跋鋒寒斬玄劍出,化作一束劍芒,完全不顧自身的搬石之軒捲去。
  只有迫他反擊,才能阻緩他的退勢,讓寇仲和徐子陵有機可乘,卻將自己陷進動輒丟命的危險中。
  果然石之軒冷笑一聲,改退為進,兩手盤抱,發出一堵牆般的勁氣,硬往寇仲和徐子陵壓去,左腳同時橫撐,取的是跋鋒寒腹下的要害。
  快、狠、準、辣。
  跋鋒寒差點喚娘,以他身經百戰的經驗和判斷力,十拿九穩的肯定他的斬玄劍可快上一線命中石之軒左頸側的位置,在石之軒的撐腿中他前取其邪命?問題是「邪王」石之軒的拿手本領既有「不死」之名,不會這麼輕易被自己殺死。
  假設他的不死印法竟能硬擋他一擊,他跋鋒寒必然沒命。
  若他變招自保,將失去進攻的優勢,再難把他纏死。
  剎那間,他陷入進退兩難的劣勢。
  三人中以徐子陵最清楚石之軒的厲害,此刻亦為他在險境裡表現出的真功夫歎為觀止,暗捏印訣,雙足彈離地面,到升至背脊撞上屋頂,一拳往下轟去,以牽制石之軒奇異無比的氣勁,好讓寇仲能突破他無隙可尋、全無破綻的護身真勁。
  寇仲和徐子陵心意相通,先往後退,待身體貼在牆壁處,然後借身刀合一,使出井出八法的擊奇,刀化黃芒,筆直搬石之軒電射而去。
  若合兩人之力仍破不到石之軒堪稱天下最出色的防禦氣牆,鋒寒勢將陷入動輒喪命的危險去。
  石之軒也是心中叫苦,他眼前所面對的是與碧秀心、四大聖僧和寧道奇交手以來更艱苦的一戰。
  與碧秀心之戰凶險處不在生死,碧秀心雖達《慈航劍典》「心有靈犀」的境界,仍未足以破他天下無雙的不死印法,險惡處是他對碧秀心難以捨割的苦戀。最後他勝了,且把碧秀心重創,仍因「一念之差」拼著真元損耗把她救回來,還奪去她的貞操,演變為正邪之戀。
  被四大聖僧圍剿的兩戰,過程雖險象橫生,但四大聖僧始終是方外戒殺的人,武功固是博大精深,可是殺意不盛,處處生機,使他制敵雖絕無可能,保命卻是綽有餘裕。
  與寧道奇交手時他已因碧秀心之死心靈種下破綻,勢色不妙時,就藉不死印法和幻魔身法突圍,寧道奇亦奈何不到他。
  可是今趟一意來收拾三人,竟被三人布陷阱對付,卻使他陷進最棘手的形勢裡。
  寇仲、徐子陵和跋鋒寒的武功是從無數實戰千錘百煉發展出來的成果,招招以命博命,沒有絲毫緩衝餘地。
  如他一擊不中,立即全力撤退,我消彼長下,他即使能勉強退屋外,多少難免受傷,之後能否殺出重圍,就要看受傷輕重。所以他是在別無選擇的情況下,放棄遠揚的誘人念頭,寧願在斗室之中與三人分出勝負。
  這種堅固的土坯平頂屋,是以赫連勃勃的標準建造出來,雖未如城牆般經過人命的測試,其硬度不容置疑,雖四面開有漏窗,卻因太小的關係,不能穿過,唯一的退路就是門口,而他更利用唯一的出口,千方百計製造有利於他的形勢。
  憑他的氣功,仍有九成把握破牆而去,但難免遭到反震受傷,速度亦因而減慢,此法智者不取。
  跋鋒寒冷喝一聲,斬玄劍脫手射出,人卻收止衝勢,肚腹內彎,又彈離地面,右腳點向劍柄,竟是以腳代手,招數之奇,即使石之軒也是首次遇上。
  石之軒橫撐的腳像完全不受人體結構局限般搬上疾踢。
  「蓬」!
  徐子陵凌空一拳重擊在石之軒的氣牆上方,勁氣初時含而不吐,待到石之軒的勁氣像一個反方向往核心湧去的漣漪搬他攻去時,螺旋勁才以寶瓶氣式的方法鐵錐般錐入氣牆,務要教石之軒無法借去半點力道,以應付寇仲聚全身之力的一刀。如此運勁,在得到舍利內元精之前他仍是力有未逮,故不虞石之軒識破他就是喬扮的岳山。
  本是力道平均,全無破綻的氣牆,立時現出遁去的一,其最強點恰是他的弱點。
  此變化大出石之軒意料之外,令他從上風首次跌落劣境。
  「颼」!
  寇仲的井中月以無堅不摧之勢,堪堪破開石之軒被徐子陵牽制的氣牆,往石之軒胸口筆直射去。
  「噹」!
  石之軒上踢的腳尖命中跋鋒寒斬玄劍鋒,跋鋒寒頓感虛虛蕩蕩,推劍的腳用不上任何力道,大叫不妙時,石之軒急旋速移,一卷風般往寇仲的井中月撞去,知被石之軒借去真氣。
  徐子陵驀感氣牆勁力劇增,像天魔大法般往內凹陷,更從與石之軒真氣的接觸,窺看到他下著的變化,大喝道:「不攻!」
  寇仲最聽徐子陵的話,硬是變招,往後退開,井中月似攻非訝,教石之軒無法捉摸其變化。
  石之軒長笑道:「失陪!」
  鬼魅般在三人眼睜睜下穿門沒在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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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美人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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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長安、洛陽那類大都會,對季節微妙的變化,會比較遲鈍,但在統萬城,因與大草原息息相關,毫無遺漏的反映出大自然氣候的變化。她就像在滾滾綠海中的一葉扁舟,使乘舟者感覺到充滿生機的春意。
  在春光燦爛的早上,整夜未睡的跋鋒寒、寇仲和徐子陵,懶洋洋地坐在昨晚的原位子處,面對往來不絕的車馬行人,享受著成真家供應的一盤珍珠般光潤亮譯的葡萄。
  殺死黑水三煞的消息,像瘟疫般傳開去,尤其跋鋒寒乃當今塞外唯一敢正面挑戰畢玄的高手,令統萬轟動一時。
  這從路過的人的姿態神情如實地反映出來。
  寇仲等以微笑回報路人的敬禮和問好。
  彼一時也,此一時也。
  寇仲和徐子陵從漢狗變成除害的漢族大英雄。
  跋鋒寒把一粒葡萄拋高,從容以口接著,邊嚼邊道:「很快會有人把女兒送來。」
  寇仲失聲道:「什麼?」差點把正吃得津津有味的萄葡噴出來。
  跋鋒寒大笑道:「你難道不曉得在大草原上,女兒是最珍貴的財產,其次才輪到第一流的戰馬。在突厥的法律,凡令人終生殘廢者,犯者將女兒賠出來,沒有女兒的才賠出其它財物。」
  徐子陵皺眉道:「為何你說很快會有人把女兒送來了?」
  跋鋒寒聳肩洒然道:「他們。」
  寇仲抓頭道:「他們、你奶奶的!他們是誰?」
  跋鋒寒道:「當然是想請我去殺人的人。其它人辦不到的事,『劍霸』跋鋒寒必能辦到。」
  兩人被他引得捧腹大笑。
  跋鋒寒苦笑道:「除劍霸外,小弟另外尚有十多個被人強加於我身上的綽號,說出來肯定把你們笑死,等似白白幫石之軒一個大忙。」
  寇仲猶有餘悸的道:「石之軒這傢伙實在厲害,昨晚就像一場噩夢。」
  跋鋒寒點頭道:「比起他,曲傲只像個剛學會走路的小孩。恐怕天下三大宗師聯手,仍無法破他的不死印,將他擊斃。」
  徐子陵微笑道:「鋒寒兄另外還有其麼綽號?小弟實難忍好奇之心。」
  跋鋒寒向一群路過的年青騎士回禮,他們是第三次走來朝他們敬禮,答道:「像樣點的一個是『小宗師』。」
  寇仲拍腿道:「小宗師跋鋒寒,形容得你文皺皺的,劍霸則太老套欠新意,還是跋鋒寒三字最精采,何需要什麼綽號?」
  徐子陵忽帶點緊張的道:「鋒寒咒果是經驗老到,竟然真有人獻女兒來哩!」
  兩人停止說話,循徐子陵的目光往長街北端瞧去,兩對眼睛立即大放光采。
  一位艷麗可比天上朝陽的美人兒騎著馬緩緩馳來。擁有她,便如擁有大草原所有的春光。街上的人全看呆了眼。四周的人首次將注意力從三人身上移開。
  她打扮得像個新娘子,烏黑的秀髮織成兩條直垂活潑,輕盈好看的長辮子,分扎上繡邊菱形的小花巾。光潔晶瑩的一對美目像懸拴在深黑夜空裡最明亮的星星,在兩條細長入發的眉毛襯托下,又如沙漠裡潔淨澄亮的漓泉;配上端秀俊俏的鼻子,兩汁帶露花瓣似的紐艷香唇,配上鵝蛋形的臉龐,益顯明艷照人,誰能不為之傾倒。頰上兩具透出健康粉紅霞彩的小酒渦,在小耳朵吊著兩串長長的耳墜和修長頸項圍著的珍珠項串的輝映下,更洋溢著灼人的青春,濃得化不開的熱情。
  在貼身的緊身衣外,套上色彩秀雅的外袍,袖長至腕。離袖口五寸許處繡有寬邊圖案,衣領亦有花邊,長褲腳由五節不同顏色的寬布圈組成,蹬著羊皮馬靴,非常奪目。
  前後各有一名老頭子策騎簇擁,看樣子一個該是她的爺爺,另一個則可能是叔爺那類親屬。
  這三人的眼晴均朝寇仲等瞧過來,顯是以他們為目標。
  寇仲夢囈似的道:「我現在可明白女孩為何是大草原上最珍貴的財產哩!」
  如此美色,足可和尚秀芳、商秀洵、石青璇、師紀暄、宋玉致那級數的美女爭一日之短長。
  三人緊張起來,既怕她真的來找他們,但若非如此,則會驟感失落,心情頗為矛盾。
  美女一行三人終於來到三人坐處前石台下的街段,同時甩蹬下馬。
  三人驚醒過來了,首次從對方靈巧的動作推測出來者非是等閒之輩。
  美女含笑躬身施禮,以字正腔圓的漢語道:「三位大英雄,我可否坐下說幾句話呢。」
  三人慌忙起立回禮。
  寇仲謙恭答道:「這是我們的榮幸,姑娘如何稱呼?」
  美女蓮步輕移,坐入臨街的椅子去,她的「爺爺和叔爺」就那麼如奴如僕的立在她身後,到這時他們當然知道對方非是。
  三人坐下。
  美女秋波流轉,露出個迷人至極的笑容,兩個小酒渦若漣漪般蕩漾於玉頰上,香唇間現出雪白整齊的皓齒,以其充滿溫柔甜關的聲音道:「草原上的人都稱我作美艷夫人,喚得人家連本來姓名都忘掉哩。」
  三人心中一震,想起城外色彩繽紛的伊吾族營帳,怎想得到竟是美艷夫人芳駕親臨,這麼年青有若少女。
  美艷夫人介紹身後兩人,一為左長老,另一位是右長老,兩老均臉無表惰,就若介紹的不是他們,而是另有其人。
  寇仲和徐子陵本因不知該喚作管平還是段諸的騙子而對她充滿敵意,可是她活色生香的坐在眼前,卻無法對她凝聚任何惡感。
  跋鋒寒不理聚在四周圍觀者的目光,微笑道:「夫人來找我們,不知有何賜教?」
  美艷夫人以似含情脈脈的眼神落在跋鋒寒臉上,微聳香肩,道:「人家慕名而來不行嗎?大家碰頭說話,既增加瞭解,又可看看在哪些事情上彼此可以合作,對嗎?」
  寇仲淡淡的道:「夫人有個叫段諸的漢人手下嗎?」
  美艷夫人蹙起秀眉,露出沉思的神情,回頭問身後的右長老道:「我們是否有個叫段緒的漢人?」
  寇仲和徐子陵為之鄂然,更想不到兩位長老亦懂漢語,右長老從懷內掏出一本厚近三寸狀似賬簿般的冊子,一本正經的翻著,美艷夫人苦無其事的解釋道:「為奴家辦事的人太多哩。」
  右長老翻閱完畢,搖頭道:「沒有人叫段諸。」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你眼望我眼,當然不肯輕信,偏是對她如此推個一乾二淨毫無辦法。
  美艷夫人發出一陣銀鈴般悅耳的嬌笑,探出纖柔的玉手,取過冊子,放到桌面,攤開道:「三位請過目。」
  三人定神一看,只見冊子上寫滿三人看不懂的伊吾文字,只好相視苦笑,都有點給此女玩弄於股掌上的感覺。
  美艷夫人「哎喲」一聲「對不起」後,翻往後頁,左端出現幾個漢人的名字,果然沒有段諸的名字在其中。
  右長老道:「這是夫人開支帳單,凡為夫人出力的,名字都會列到冊上,詳細記錄辦事和酬金收取,日常開支等。」
  美艷夫人柔聲道:「對我來說,大至國家,小至幫會門派,都只是一盤生意,所以必須要量入為出,控制成本,三位以為然否?」
  目光射往跋鋒寒,抿嘴淺笑道:「突厥人少有長得像你那般文秀的。」
  跋鋒寒若笑道:「夫人該是對突厥人沒什麼好感。」
  美艷夫人輕歎道:「伊吾族的人對崇拜狼的民族都沒有好感。跋鋒寒卻是個例外。」
  在大草原上,突厥和契丹均為崇拜狼的民族,突厥軍的大旗上繪的正是個金色的狼頭,戰上稱附離,意思是狼。
  跋鋒寒訝道:「為何我是個例外?」
  美艷夫人秀目采芒閃閃,令人感到她除美貌外,還有不凡的智能,絕非徒具迷人外表的尤物。她語調平靜地道:「跋鋒寒已成大草原上以個人反對強權的象怔,說起跋鋒寒,誰敢不說聲英雄好漢。」
  跋鋒寒啞然笑道:「小弟怎擔當得起。」
  徐子陵淡然道:「夫人是否有一顆五彩寶石?」
  美艷夫人香唇邊泛起一絲笑意,忽地左手穿袖而出,把掌心上翻,一顆比夜明珠略大,七色在其中流轉不停,於陽光下異彩紛呈,只要不是盲人就知其為稀世藝寶的彩石,赫然出現三人眼前。
  纖美溫柔至難以形容的動人玉掌,襯托得五彩寶石像來自仙界的異物。
  這一著大出三人意料之外,一時看得呆了。
  美艷夫人聲音傳進三人耳內道:「三位若不嫌煩,可否替我把五採石送往龍泉,交給拜紫亭?」
  寇仲皺眉道:「坦白說夫人確是令人難以拒絕的人,不過我仍想不通為何夫人這麼有把握我三兄弟會接受這提議。」
  美艷夫人玉手降至離桌面寸許高處,傾側手掌,任由渾圓的寶石輕輕滾落桌面,看得三人提心吊膽,生怕寶石因碰撞而稍有破損,因為任何輕微的缺陷,亦是不可饒恕的錯誤。
  五彩石太珍貴了!
  美艷夫人美目一轉,瞟寇仲似是含意深長的一眼,柔情似水的道:「因為對名震中外的少帥寇仲來言,到龍泉將會是一段動人的旅程。更不可不提的是此石本是契丹的鎮國之寶,無論付出多大代價,契丹人亦不會讓它落在宿敵拜紫亭的手上。契丹人邀得室韋人助陣,聽說室韋最出色的兩個高手,竣瓦韋的別勒古納台和不古納台兩兄弟,正為此趕來。」
  跋鋒寒歎道:「夫人的話就像夫人的風采般引人入勝。」
  寇仲道;「夫人是否要我們當你的保鏢。」
  美艷夫人盈盈起立,搖頭道:「現在這條街的人全曉得奴家把五彩石交給你們,與奴家再沒仕何關係了,有緣再會。」
  徐子陵苦笑道:「你不怕我們私吞寶物,又或我們與拜紫亭有隙反將它送給契丹人?」
  美艷夫人嬌笑道:「那我只好怨自己所托非人哩。」
  話畢,就這麼婀娜多姿的和左、右長老迅速上馬離開。
  寇仲呆瞪著美艷夫人留下的五彩石,歎道:「又是另一個令人頭痛的美人兒。」
  跋鋒寒探手以指尖把彩石拿起,送至眼前三寸許處審視,沉聲道:「昨晚石之軒已使我感到從獵人淪為獵物,現在這感覺更感強烈。」
  寇仲苦笑道:「馬吉肯定正鴻運當頭,否則怎會枝節橫生,令我們無法集中精神和時間去對付他。」
  跋鋒寒微笑道,「少師認為此寶可否向拜紫亭換八萬張羊皮呢?這要求不太過份吧!我跋鋒寒為任何人做事,都要收酬金的。」隨手把彩石放入寇仲羊皮外衣的袋內去。
  寇沖隔袋按著五彩石,如夢初醒的驚喜道:「可能仍未適應草原的水土,否則腦筋不會遲鈍至此,小姐那八萬張羊皮根本是為拜紫亭跟回紇人買的,是大小姐掏腰包,今趟該輪到他啦。」
  徐子陵道:「有錢亦未必立時有貨,你少師是否等個一年半載?」
  寇仲伸手過去按著徐子陵肩頭,得意洋洋的道:「小陵終是老實人,在這事上小腦兒不懂轉彎子,拜紫亭可向馬吉買皮嘛,何憂缺貨。」
  跋鋒寒跳將起來取回放在桌上震懾大草原的斬玄劍,掛到腰間,欣然道:「該是讓馬兒去散步的時候哩。」
  寇仲把五彩石看也不看的拿出來,右手交左手,塞進徐子陵的外衣袋,笑道:「陵少拿的東西最少,當然由你負責。」
  徐子陵無奈道:「放心吧,我也不想大小姐就此沉淪。」
  蹄聲驟起,長街盡端塵土滾動,十多騎奔馳而來。
  跋鋒寒坐回椅內去,漫不經意的道:「是黑水部的人,只要兩位老哥抬出與突利的關係,包保可以順利過關。」
  當寇仲和徐子陵均以為黑水兵是來找他們算黑水三煞的賬時,出乎料外,眾黑水兵趕往各大街小巷,沿途高嚷,聽其惶急緊張的語調,三人雖聽不懂黑水土話,仍可推知公佈的不會是好消息。*
  街上的人聞聲無不難聽出大難臨頭的心情,四散奔走,街上亂成一片,平靜和平的氣氛蕩然無存。
  兩名黑水兵沿街奔來,仍叫嚷著那兩句話,成真父子從工場奔出來,大兒子木克高聲向黑水兵叫話,黑水兵邊走邊答,迅即去遠。
  成真眾子人人面無血色地縮回家去了。
  三人一臉茫然的瞪著成真,成真像忽然衰老幾歲,驚慌的念道:「終於來哩。」
  徐子陵道:「誰來了?」
  成真道:「金狼戰士正向統萬推進,最快可於今晚午夜抵此,我們現在要立即逃往山區避難,希望他們不會追。」
  三人聽得頭皮發麻,竟是頡利窮追而至不放過他們,不由想到可能是那批大食商人洩出消息。
  跋鋒寒扯著要返回屋內收抬的成真衣袖道:「那要多少天?」
  成真苦笑道:「我們拖老帶幼的能走多快,最少兩天。」
  跋鋒寒放開這恐懼成為突厥奴隸的老人家的衣袖。
  成真道:「快離開這兒,唉!我真羨慕你們。」
  說罷返回屋內。
  二人你眼望我眼,一時都不知說什麼話才好,眾人因為他們棄家往山區避難,他們於心何安。
  寇仲道:「不如我們護送他們到山區。」
  跋鋒寒搖頭道:「這樣做唯一的結果是大家死在一堆,若頡利仍然是那千多親衛,正面交鋒我們必敗無疑,仍是沒辦法把頡利引走,不如我們在此守城。」
  徐子陵點頭道:「就這麼辦,事情因我們而起,應由我們去解決。」
  「噹!噹!」
  鐘聲回嗚,更添山雨欲臨前的緊張形勢。
  跋鋒寒長身而起,道:「我抓個黑水兵來問清楚頡利的情況,你們負責去張羅箭矢,幸好我們兩把好弓,否則連拚命的資格也欠奉。」
  忽然大街上滿是逃難的車馬,多往北門擁去,看得三人非常難過。
  寇仲一掌拍在桌上,發出「砰」的一聲,怒道:「他娘的,我寇仲定要教你吃不完兜著走,來時容易去時難。」
  徐子陵苦笑道:「不要吹大氣啦!我們若能保命不死已是求神作福,何必多作妄想。」
  跋鋒寒哈哈笑道:「我早說過和你們一起混,總是多姿多彩,現在這預言不幸地再應驗哩,單是為讓統萬的人不作奴隸,縱死何妨。」
  三人轟然應諾,立下死戰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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