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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大唐雙龍傳 作者:黃易 (已完成)

第三十八卷

第一章 立威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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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著皮帽子的小陵仲躺在地席上午睡,下墊軟褥,上蓋薄被,雖是寒冬剛過,天氣尚未回暖,但因廳堂內燃起爐火,這樣的御寒措施,正是恰到好處。所以小陵仲嘴角掛著一絲甜甜的笑意,說不出的安詳舒適。
  楚楚、奶娘和另兩個小婢,伴在小陵仲身旁一邊做針線,一邊閒話家常,令徐子陵感受到「家」溫暖窩心的滋味。
  他從來沒有家。
  揚州廢園的破屋,只是個棲身的巢穴,他很難把它視作自己的家。
  家應該是眼前這個樣子。
  寇仲則是震撼未過。
  他跨過門檻進入廳內的一刻,迎上楚楚送來的眼神,本是平靜的心湖突給衝進一道湍急的水流,登時激的波紋蕩漾,楚楚的眼神好比一枝神奇的「情箭」,其中包含她芳心深處的驚喜、複雜微妙的情緒、無盡的企盼,誰能招架抵擋?
  寇仲記起當年在大龍頭府,楚楚主動向他投擲雪求的情景,又記起自己扯她羅袖時,她嗔罵自己「呆子」的迷人姿韻。美的令人心醉的往昔,忽然重活過來,變成眼前的現實。寇仲立告「中箭」,心中湧起從未之有的衝動,想去擁抱她、憐惜她、慰藉她,令她幸福快樂。
  即使對著宋玉致,他仍未試過有這種難以遏止的渴求和慾望。
  或者是因楚楚在大龍頭府時顯現出來主動大膽的作風,分外能勾起他深心暗藏的渴望。
  在接觸到她深情一瞥的此刻,他只想到要把她擁入自己強而有力的雙臂內,愛撫她,盡量去瞭解她芳心的奧秘。
  他對她既熟悉又陌生,熟悉令他生出親近的感覺,陌生則使他有尋幽探秘、強烈刺激的滋味。
  只可惜他此時定要把內心這種真正的情緒強壓下去,不容絲毫露出。
  兩人帶著兩種不同的心情,脫掉靴子,踏足滿鋪廳內鬆軟而有彈性的草蓆,楚楚迎上來,溫柔細意的以衣掃子為兩人拂掉身沾的塵屑,沒有說半句話。
  徐子陵目光落在地席上酣睡不醒的小陵仲小臉上,微笑道:「楚楚姐不用理會我們,更不需喚醒陵仲,我們只在旁靜靜的看著他便成,待他醒後再和他玩。」
  楚楚輕輕道:「他剛剛睡著,恐怕沒有把時辰是不會醒的,就算在他旁說話亦不怕吵醒他。」
  徐子陵和寇仲同時湧起既辛酸又安慰的感覺,想到小陵仲不但沒有娘,也等若沒有爹,翟嬌性情暴躁且欠耐性,非是作母親的好人選,楚楚則肯定是最佳的選擇。
  奶娘等人知機的暫且告退,由楚楚領他們到小陵仲旁坐下。
  楚楚自然而然的坐在寇仲那一邊,欣然道:「你們看小少爺是否長的像素姐?」
  寇仲嗅著她既熟悉又似屬於遙遠過去的幽香氣息,感受她對自己的依戀和企盼,卻又曉得萬不得對她動情,免力抑制下點頭道:「素姐的優點都盡遺傳給他,沒有半點保留。」
  徐子陵目不轉睛地打量著小陵仲,問道:「他今年多少歲?」
  楚楚豎高兩支手指道:「快到三歲。」
  接著站起來道:「你們在這裡為我照看著小少爺,楚楚稍去即回。」
  兩人愕然瞧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外,都摸不著頭腦。
  寇仲回過頭來,目光再落到小陵仲透出紅撲撲健康膚色的小臉蛋上,歎道:「希望他永遠不曉得誰是他的爹,假若香玉山以後安分守己,我們和他的帳可以一筆勾消,可惜這是沒有可能的,因問題是出在他身上。」
  徐子陵愛憐的為小陵仲輕輕的整理帽子和薄被,免他受風寒所侵,同意的苦笑道:「眼前擺明是個陷阱,我們屢次跟頡利作對,肯定觸怒他,故藉香玉山對我們的熟悉,務要除掉我們。」
  寇仲雙目精芒劇盛,沉聲道:「我要立威。」
  徐子陵點頭道:「我明白你的心情。」
  寇仲歎道:「只有你才會明白我。」
  埋葬了貞嫂和大仇人宇文化及後,兩人對人世間的仇恨恩怨變的模糊起來,甚至生出萬念俱灰的感受。
  寇仲要隨徐子陵來樂壽探望翟嬌和小陵仲,根本是一種逃避。
  可是受到外界的種種刺激,如被管平的欺騙以致乎眼前擺明是以頡利為首的外族強敵部下的陷阱,終令寇仲怵然驚醒過來,明白到必須振起消頹的意志,讓敵人認識到他這少帥絕非浪得虛名之輩。
  比起宋缺貨寧道奇那類揚名數十年,仍是屹立不倒,沒有人敢挑戰的宗師級蓋代高手,他兩人在威望和名聲上仍差一截,皆因他兩人一直以來都是打打逃逃,若長此下去,終難確立無敵高手的威名。
  所以寇仲決定要明刀明槍的與頡利來一場硬仗,目標是要杜興把翟嬌那批羊皮貨嘔出來,藉此立威天下,教任何人以後想惹他們,需三思始敢後行。這更是保著翟嬌此盤生意的唯一方法。
  此並非匹夫之勇又或逞一時意氣,因為形式並非一面倒的不利他們,在北疆他們有突利這肝膽相照的戰友,足可平衡雙方勢力。
  所以寇仲務要趁此機會立威天下。
  寇仲一對虎目閃亮起來,道:「我們首先要找兩匹最優良耐苦的戰馬,學習馬上作戰的技巧,由這裡操練至北疆,唉!只要想到在塞外的大草原和荒漠與敵人決勝爭雄的情景,叫人熱血沸騰,不能自己。」
  徐子陵道:「我們還要學習射箭,騎和射從來都是連在一起的。」
  寇仲哪想的到徐子陵竟贊同他的提議,興奮起來,大力一拍他肩頭,又怕會驚醒小陵仲般壓低聲音笑道:「果然是我的好兄弟,我們今趟索性把事情有那麼大就搞那麼大,使無論塞內或塞外,亦曉得惹上我們揚州雙龍,必須付出沉痛慘重的代價。終有一天,我們會超越他娘的什麼三大宗師,因為我們仍是年輕,來日方長。」
  徐子陵雙目射出傷感的神色,緩緩道:「這或許是我們最後一趟並肩作戰。」目光轉到小陵仲身上,沉聲道:我們若抓到香玉山,該怎麼辦?「寇仲呆看著小陵仲半晌,苦笑道:「在公在私,我們都應該對香玉山狠下心腸,可是他終究是陵仲這小寶貝的親爹,我們就予他最後一個勸告,,著他放棄一切,退隱終老,如他仍劣性不改,那就莫怪我寇仲棘手無情,此事交由我去處理,陵少可拋開一切,到塞外遊山玩水,娶個波斯美人兒做嬌妻,哈……」
  徐子陵像聽不到他的取笑,虎目殺機大盛,冷然道:「就此一言為定,我們再給他一個機會,他香玉山若仍執迷不悟,就算畢玄和傅采林同時認他作兒子,我們亦要取他狗命。」
  寇仲沉吟道:「陰癸派那段血仇又如何?」
  徐子陵道:「我們跟意圖傾覆中原正道武林的魔門敗類以示勢不兩立,此事非只關係個人恩怨,一年後我必會趕回中原,看看功力已沒有破綻的石之軒如何厲害?到時可一併把陰癸派蕩平,問題在我們的武功能跨進何等進界。」
  寇仲得意道:「我們今趟就非最後一次並肩作戰啦!以後不要在說這種惱人的話,我會很介意的。」
  徐子陵好沒氣的道:「到時你有空在說吧。」
  寇仲伸手輕觸小陵仲吹彈得破的粉嫩臉蛋,讚道:「好一個漂亮的寶貝兒,將來兼得我徐、寇兩家之長,包保比我們更要厲害,我們辦不到的,要由他去完成。」
  徐子陵曬道:「你這叫害苦他,作人至緊要是無拘無束,意之所之,這才能真正享受人生。」
  寇仲笑道:「我只是隨口說說,陵少莫要當真。」
  接著露出深思的神色,道:「我們就算有足夠硬憾杜興的實力,仍須優越的戰略來配合,而擬定戰略的首要條件是知敵。現在我們對敵人可說是一無所知,棧鎝面要大小姐給我們想辦法才行。」
  徐子陵正要答話,楚楚回來,後面跟著兩個小婢,捧著兩盅燉品似的東西,楚楚兩手亦沒有空著,提著以羊皮精製的兩件外袍,笑道:「喝完熊膽湯,再試試奴家為你們造的袍子,小姐說你們會去山海關,正好用的到。」
  兩人忙跳起來道謝。
  美人恩重,扣重心內更是百般滋味在心頭,成制的道:「我們當然要先試穿楚楚為我們逢制的新衣哩。」
  楚楚白他一眼,甜甜的笑道:「少帥最懂賣口乖,還不快把配刀解下。」
  徐子陵瞧著楚楚體貼的伺候寇仲穿上外袍,憶起昔日在大龍頭府素素曾為他們縫製新衣,心生感觸,默默無語。
  寇仲穿著新袍子昂然的在楚楚和兩小婢前旋身一匝,自有一股迫人威勢,惹的三對眼睛亮起來。
  楚楚喜孜孜的道:「這外袍連有風帽,可擋風沙雨雪,袍內更能暗藏兵器,不用把刀子掛在背上那麼張揚。」
  接著輪到為徐子陵試穿新衣,亦是剪裁合體,亦發顯出徐子陵瀟灑俊秀的風姿。
  此時翟嬌忽然大駕光臨,著兩人到一旁的桌子坐下,邊喝熊膽湯邊說話,看到她撐著枴杖走路的樣子,兩人更堅定要收拾杜興的意念。
  翟嬌疲倦的顏容透出掩不住的興奮神色,道:「剛有新的消息,「龍王」拜紫亭將在「小長安」舉行立國大典,估量無論是支持其立國或反對者,均會赴會,照我猜想契單的呼延金、高麗的韓朝安和杜興都會去,你們可一併把他們幹掉,那就不用四處奔波。」
  兩人聽的一臉茫然。
  徐子陵問道:「拜紫亭是什麼人?立的是什麼國?」
  翟嬌耐著性子解釋道:「拜紫亭是????族粟末部最有實力的領袖,要件的是渤海國,這麼簡單的是也不曉得?想不到你們的資質那麼的低和不試時務。」
  寇仲啼笑皆非的甘心被罵,恭敬的道:「小長安又是什麼東西?」
  翟嬌好沒氣的道:「小長安不是什麼東西,而是拜紫亭偉他的新國選定的上京龍泉府,唉!楚楚你快來解釋給他們聽。」
  楚楚顯然極得翟嬌的信任寵愛,清楚翟嬌的事務,盈盈過來坐在翟嬌旁,含笑道:「龍泉府位於牡丹江中游,城環長白山餘脈,南傍鏡泊湖,????本為契丹和高麗兩國間的遊牧民族,自「龍王」拜紫亭冒起,聲勢大起,勢力範圍東至渤海,南抵高麗,西南與契丹突厥比鄰。拜紫亭自少仰慕中土文化,故龍泉府全依長安的樣式建造,其政治制度、文字至乎服裝習俗全向我們看齊,故龍泉府有「小長安」的稱謂。」
  徐子陵大感有趣,想不到塞外竟有如此地方。
  寇仲則動容道:「想不到楚楚竟如此見多識廣,我們尚是首次聽到拜紫亭這麼一個人和龍全府這小長安。」
  翟嬌冷哼道:「我栽培的人會差到那裡去?消息情報傳回來後,都是由楚楚整理好後,才說給那些飯桶蠢材聽的。」
  楚楚見到兩人被罵作飯桶蠢材的無奈表情,強忍著笑道:「龍泉府建於平原上,府內水清量大,全是溫泉,生產的響水稻,米質軟蠕適口,晶白透亮,名聞塞外,一向是契丹人虎視眈眈的肥肉,幸好高麗希望能以其做與契丹和突厥間的緩衝,故對拜紫亭非常支持,不過若非突利與頡利決裂,令拜紫亭壓力大減,他仍不敢遽然立國,反對此事最烈者,就是東突厥和契丹人,所以拜紫亭立國一事,當然不會是順風順水,結果更是難以預料。」
  兩人至此才對整件事有點輪廓。
  翟嬌插入道:「我們那批皮貨這是透過拜紫亭向回紇人買的,我和他見過一面,算是談的攏,交情則止於做生意,此人野心頗大,本身無論才智武功均非常了得,絕不簡單。」
  寇仲道:「突利對此事持的是什麼態度?」
  楚楚道:「他該不院見在其東部有另一勢力的崛起。只是現在自顧不暇,無力干涉。」
  翟嬌道:「渤海國的建國大典在四月一日於龍泉府舉行,離現在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你兩個定要把事情給我辦妥。」
  寇仲道:「大小姐怎麼能把塞外的形勢把握得如此清楚分明?」
  翟嬌傲然道:「出外靠朋友,我翟嬌做生意向來說一不二,除別有居心者外,誰不樂意與我攀交情。」
  徐子陵道:「大小姐在邊塞有沒有特別信的過的朋友?」
  楚楚待答道:「在北疆除北霸幫外,尚有兩個大幫和一大派,合稱三幫一派,其他兩幫是外聯幫和塞漠幫,前者以悉族人大貢郎為首,後者的龍頭是漢人的荊抗,荊抗與竇爺的交情甚篤,故對我們非常支持,關外有什麼風吹草動,均由他知會我們在山海關的分店,再以飛鴿傳書通知我們。」
  寇仲拍腿道:「那就成了!我們欠的是一個關於塞外的情報網,終於有著落。」
  徐子陵道:「長白派的派主是否是「知世郎」王薄?」
  翟嬌冷哼道:「不就是這個老傢伙,又說放棄爭天下,偏又得處搞風搞雨,前些兒竟往投靠宇文化及,後來見到他聲勢日衰,只好夾著尾巴溜回長白,說不定今趟對付我們,有王薄的份兒。」
  寇仲微笑道:「事情越來越有趣,大小姐可否給我們找兩匹最好的戰馬、上等的弓矢,以及一幅詳細的塞外地理形勢路線圖,我兩個保證不會令大小姐失望。」
  徐子陵補充道:「到時該跟什麼人聯絡,請大小姐賜示。」
  翟嬌道:「你們要求的全有現成的,我剛和突厥人買來兩匹最優良的純種高昌千里馬,不懼塞外的苦寒和風沙。」
  寇仲大喜道:「那就成哩!我們今晚立即起行,殺他北霸幫一個落花流水,順道嘗嘗響水稻的甘香美味。」
  楚楚「啊」的一聲,露出失望之色,顯是想不到寇仲這麼快動程。「連徐子陵也不明白寇仲為何這麼心急的走,只有寇仲有苦自己知,因為楚楚對他的誘惑力實在太大,多留一晚,誰都不曉得會發生什麼事。翟嬌欲言又止,終點頭道:「好吧,就今晚啟程,我會為你們安排一切,小心點,塞外可不像中原,既乏藏身之地,一下子更會因缺糧缺水陷進絕境。」
  兩人同時湧起萬丈豪情,心想終有機會去見識老跋口中說的異域風情,屆時會是什麼一番光景?
第二章 刺日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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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和寇仲像回到久已遺忘的童年歲月,變回兩個大孩子,與剛學走路的小陵仲爬在地席上嘻耍,玩的不亦樂乎。此時他們那有爭雄天下的高手風範,俯首扮牛、扮馬,只為討小陵仲的歡心,旁觀的楚楚和諸僕則在推波助瀾,歡笑聲充滿內堂。
  忽然任俊來報,把兩人扯回現實的世界,三人到門外說話。
  任俊道:「兩位爺們的消息是否有誤我查遍全城,仍找不到任何商家有貨交給大道社托運,亦沒有大道社的鏢團會到樂壽來的風聲。」
  兩人對望一眼,均曉得又給「管平」耍了一記。不過若非管平詐言會途經樂壽,他們當不會搭他的順水便宜船,更不至成其代罪者。
  寇仲仔細問過任俊查探的線索,肯定他沒有遺漏,向徐子陵悻悻言道:「算管平眼前還有點運道。不過只要他真的到山海關去,我們便有機會尋他晦氣。」
  徐子陵沉吟道:「假設他所說的全是胡謅出來,我們恐怕連他的影子都摸不到。」
  寇仲苦惱的道:「存義公的歐良材和日昇行的羅意都是老實的商家和好人,我們怎忍心眼瞪瞪的瞧著他們被陰險奸邪所害?」
  任俊聽的入神,道:「兩位爺兒可否把整件事詳細道來,說不定小子可另想辦法。」
  徐子陵解釋一遍。
  任俊斷言道:「這不像杜興的作風,肯定是管平胡說八道。日昇行的顏料名聞天下,但塞外諸國各自有一套染色方法,沒理由出高價長途跋涉的向中原買貨。」
  寇仲一震道:「我猜到啦!定是拜紫亭訂的,他一心要學中原文化,且開國在即,自然需要一批道地的華夏貨來應景。」
  徐子陵笑道:「若是如此,就算管平倒運,不過仍要防他一著,防他在途中下手殺人吞貨,改為自己去交易狠賺拜紫亭一大筆。」
  任俊道:「想殺人吞貨嗎?美??夫人如何膽大包天,也不敢在關內動手,所以兩位爺兒只要能先他們一步抵達山海關,必可把他們截住。」
  兩人大感有理,如釋重負。
  像大道社這種分行遍行天下的大鏢局,與各地的幫會門派都有交情,就算出事,也有辦法根查追究,只有在關外人地生疏,致力有不逮。
  無論從那個角度去考慮,管平該留到出關後才敢出手。
  寇仲想起一事,問任俊道:「在關外,漢語是否流行?」
  任俊搖頭道:「漢語沒多少人懂得,遑論精通,反是突厥話誰都可說上幾句。」
  兩人大感頭痛,豈非踏足關外,不但變成啞巴,且是聾子。
  任俊道:「爺兒放心,小子是榆林人,說起突厥話來連突厥人亦分辨不出是外人說本地話。只要兩為爺兒像大小姐交代一句,小子可沿途伺候為爺兒做翻譯。」
  徐子陵道:「小俊巴我們一道走應沒有問題,但以到山海關為止,在途上你作我們突厥話的師父,教曉我們突厥話,希望不是太難學吧?」
  任俊雖未完全達到目的,但能追隨兩人近半個月時光,已是喜出望外,忙說作師父是絕不敢當。
  寇仲一把抓著他肩頭,微笑看他配的刀道:「你是用刀的吧?可否耍兩招來看看。」
  任俊知兩人有意指導他,欣喜若狂,忙移到屋前院內空曠處,畢恭畢敬的向他們躬身敬禮,拿出配刀,耍弄起來,一時刀風呼呼,演至淋漓處像人刀融合起來,精彩好看。
  刀光倏止。
  任俊拜倒地上恭敬道:「請兩位爺兒提點小子。」
  寇仲把他扶起來,向徐子陵道:「陵少以為如何?」
  徐子陵雙目精光閃閃的打量任俊,點頭道:「不論體質才情,皆是上上之選,現在雖仍只是塊璞玉,但只要加以琢磨,必成美玉,肯定是可造之才。」
  他少有這麼倚老賣老的向地位比他低的說這樣的話,只有寇仲明白他如此認真的背後原因。
  寇仲喝道:「當你任俊抵達山海關的一刻,你將是另一個不同的任俊,更有機會登上北疆第一刀手的寶座。但你可知為何我們要這麼造就你?」
  任俊早聽得心頭像火燒起來一般灼熱,熱淚盈框的搖頭。
  寇仲微笑道:「因為我們要訓練出一個真正高手來終生的保護大小姐,免得她再受到傷害。」
  任俊的熱淚,在忍不住奪眶而出,因為他憧憬的夢想,終有可能變成鐵般的現實。
  三人連夜上路,翟嬌送贈兩人的突厥寶馬,神駿非常,但對新主人頗為桀驁而不馴服,不時來些動作,要把他們掀下馬來,可是寇仲和徐子陵何等樣人,任它們施近渾身解數,仍是輕輕鬆鬆的坐在馬背上。
  寇仲和徐子陵曾在飛馬牧場待過一段時日,住近和尚寺懂唸經,何況在和尚寺內,來完硬的就來軟的,到天明時離開官道,來到一條溪流,讓它喝水並親自為它洗刷理毛,以懷柔手段籠絡馬兒的心,任俊亦趁此機會,教他們突厥語文。
  兩人均是博學多記的好學者,任俊只說幾遍,他們就可記的牢固,口音語調把握的精確不差,令任俊大為歎服。
  寇仲愛不釋手的伺候馬兒,向徐子陵認真的道:「這是我們繼白兒和灰兒後擁有的兩匹寶貝駿馬,給它們改個什麼名字好呢?」
  徐子陵想起慘死在宇文無敵手上的愛馬,心中湧起強烈的激盪,暗下決心,自己定要全力保護眼前的突厥良馬,它以後將會是旅途的好伴侶,微笑道:「少帥有什麼好的提議?」
  寇仲道:「人最怕是改壞名,馬兒的名字亦不能輕率,我要仔細想想才行。」
  徐子陵定神打量寇仲那匹渾體烏黑,不見一絲雜毛的駿馬,淡淡的道:「運籌帷幄,決戰於千里之外,不就是你寇少帥的夢想嗎?不若就把你的馬兒定名作「千里夢」吧。」
  寇仲唯一錯愕,旁邊的任俊蹦掌讚道:「陵爺才思之敏捷,肯定冠絕天下,這名字不但發人深省,又隱含日行千里的意思,確不能又再好的名字。」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小俊你或者因和我們相處的時日尚短,故不曉得我們都不愛被誇獎,說到才思敏捷,我拍馬也追不到「多情公子」侯希白。」
  寇仲歎道:「連我也想拍拍你的馬屁,好!就以「千里夢」作我寶貝馬兒的大名。」
  任俊忍不住又道:「少帥的夢想終有一天會成為現實,若非少帥出手,誰能大破李密那直娘賊。」
  寇仲笑道:「這是你最後一趟拍馬屁,我們要學你那什麼娘的突厥話,哪還有空聽拍馬屁的話。」
  轉向徐子陵道:「說到改名,我的是小晶、小寧,你的是莫為、莫一心,相去何止萬里且你志在遠遊域外,路途亦該以萬里計量。你的馬兒雖以棕色為主,但隱見奇紋,不如就喚作「萬里斑」如何?」
  任俊不敢說話,怕又給指為馬屁精。
  徐子陵凝想片晌,同意道:「好!我的乖馬兒以後就喚作「萬里斑」,希望一年後我從返中原時,千里夢和萬里斑能有聚首的機會,人在馬在。」
  寇仲豪情奮起,長身而大聲的喝到:「任俊!」
  任俊忙跳起來應道:「小子在!」
  寇仲仰天長笑,忽然一掌往任俊掃過去,任俊哪想的到他會出手,就算全神戒備仍未必擋的住,何況是料想不到。登時往橫拋跌個四腳朝天,出盡窩讓相。
  寇仲若無其事般牽著三匹馬兒到一旁的青草地吃草。
  任俊傻兮兮的爬起來,徐子陵向他打手勢,示意他追過去聽寇仲說話。
  任俊乃精明的人,否則不會二十剛出頭就脫穎而出,深得翟嬌的寵信重用,刀然明白寇仲是要傳他武技,忙追到寇仲背後,垂首聽訓。
  寇仲負手卓立,頭也不回的道:「你可知剛才為何沒有絲毫之力的給我打成滾地葫蘆?」
  任俊謙恭答道:「因為小子武功低微,當然不堪仲爺一擊。」
  寇仲搖頭道:「你的刀其實使得相當不錯,我若要收拾你,恐怕非一招半招能辦的到。」
  任俊搔頭道:「那該是小子沒半點準備,想不到仲爺會忽然出手試我。」
  寇仲旋風般轉身過來,虎目閃閃生輝道:「若這是答案,你將終其一生攀不上真正高手的境界。」
  徐子陵來到任俊身旁,微笑道:「練武者首重心法,我們的心法叫做井中月,無論何時何刻也像井中清水,反映著外間日月轉移和一切神通變化,所以根本沒有突擊或偷襲的可能,因為沒有變化能瞞過我們。」
  任俊倒抽一口涼氣,旋又渴望的道:「假設我任俊能達到兩位爺兒這種神乎其神的境界,縱死也甘願。」
  寇仲神態忽轉溫和,搭著受寵若驚的任俊的肩頭柔聲道:「井中之水,無勝無敗,無生無死,既有情也無情,純看反映的是什麼娘的東西。你明白就是明白明白就是不明白,全要看你自己,誰都不能幫你,我們只能負起提點訓練之責。」
  徐子陵道:「現在趁馬兒休息的時光,我們會以長生氣為你打通並擴充你全身經脈,這並不會令你功力大進,卻可保證你更具攀登更高境界的潛力。」
  任俊全身劇震,拜倒地上,顫聲道:「得兩位爺兒如此造就,小子日後必不負兩位爺兒所托。」
  旅程的日子就是這麼過去。
  寇仲和徐子陵拋開一切思慮,除睡覺的時間外,其他的時光全用在學習突厥話和騎射,並指點任俊的武功上。
  被他們貫以真氣射出的勁箭,可穿透堅實樹身,只十天功夫,他們練成能在馬上任何角度,用最快速的手法連續搭弦放箭都無不中的,亦令他們隨身帶的三百多枝上等勁箭消耗殆盡,不得不改變只走荒山野嶺的策略,需到大城採購箭矢。
  任俊是識途老馬,曉得高開道的燕國京都漁陽,有個被稱為箭大師的著名弓箭匠,專為付得出高價的人制弓造箭。此君意識高開道的御用匠人,不過高開道非是豪爽的人,而箭大師而為愛流連青樓不惜千金一擲,故需另鑽外快,暗自留起弓矢私下與幫會人物作交易。
  兩人此時迷上騎射之術,心付不若連弓也換掉,對方既能被稱為大師,怎都該有兩下子,所以對任俊的提議完全贊成。
  任俊的刀法在兩人悉心誘發和教導下,一日千里的往前大步跨越,三人各有沉迷,旅途毫不寂寞。
  千里夢和萬里斑在寇仲、徐子陵善待下,與兩人建立起深厚的感情和關係,兩駒通靈而善解人意,騎在它們背上,使他們生出血肉相連的親切感覺。
  翟嬌在漁陽開有分店,專門批發羊皮,主持人刑文秀是翟讓舊部,三十來歲,武功雖不怎樣,人卻玲瓏剔透,幾年間打通漁陽官商和幫派的所有關節,在區內相當吃得開。
  聞得寇徐兩人大駕光臨,忙竭誠招待,請他們住進他在城南的華宅。
  三人黃昏時分入城,在洗塵宴上,陪席的尚有刑文秀的左右得力助手莊洪和劉大田,都是翟讓舊部的嫡系人物,昔日戰場上的悍將。
  酒過三巡後,刑文秀道:「仲爺和陵爺今趟來漁陽,會與燕王見上一面?」
  寇仲從沒想過要見高開道,皺眉道:「高開道不是突厥人的走狗嗎?我們和突厥人勢成水火,見他可是無意有害的事。」
  刑文秀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現在突厥的突利和頡利互相攻佔,爭持不下,高開道再不需看突厥人的臉色行事,照我得來消息,高開道正思量今後的去向行止,兩位大爺名震天下,說不定可與他結成盟約,此實是個難得的機會。」
  寇仲想起張金樹,搖頭道:「一天李閥與劉武周、宋金剛之戰未有結果,高開道該不會輕率做出決定。假若勝的一方是李家,高開道或會向李家投誠,勝的若是劉宋,他只好再乖乖的作突厥人的走狗,怎都輪不到我寇仲。」
  莊洪拍歎道:「少帥看事准而透徹,我們怎都想不到這麼深入。」
  徐子陵點頭道:「高開道還是不見為妙,以免節外生枝。我們今趟來漁陽,除了要向諸位問好打個招呼,亦望能補充一些優質的強弓勁矢,好為大小姐從杜興手取必羊皮貨。」
  刑文秀道:「這個沒有問題,我們這裡有一批現成的弓矢,都是上等貨色。」
  任俊壓低聲音道:「兩位爺兒心中想的是由箭大師親制的弓矢,不是一般的上等貨。」
  刑文秀欣然道:「我們的弓矢都是從箭大師處高價買回來的,帶我著人拿來給兩位大爺過目如何?」
  劉大田搖頭道:「我們的箭矢雖然不錯,但全是由箭大師的徒兒所做,與由箭大師親自選料下手精製的,無論在耐用或準繩上,仍有一段很大的距離。聽說箭大師一生曾製成七把他很滿意的神弓,現在手上僅餘「刺日」和「射月」兩弓,試作私人珍藏,有人出價千兩黃金他仍不肯割愛。」
  寇仲大喜道:「只聽名字已知非是凡物,就要這兩把。」
  刑文秀等為之啞口無言。
  徐子陵好沒氣道:「先不說你沒有千兩黃金,就算有比這還多的銀兩,對方仍不會賣出來,你難道動武和人家強搶嗎?」
  刑文秀臉露難色道:「箭大師脾氣古怪,誰的帳都不賣,包括高開道在內,嘿!仲爺可否將就點,先看看我們的存貨?」
  寇仲雙目放光的道:「我定要把這刺日射月弄來,看看神弓是什麼樣子的?此事由我們去想辦法,刑老兄只需安排我們去與箭大師見一面,由我們去說服他,不成就拉倒,明早我們就上路。」
  莊洪看看窗外天色,道:「這時候要找箭大師,需到百花苑去,他迷上百花苑的媚娘,不到那裡去絕對睡不著覺。」
  寇仲和徐子陵想到他們的青樓運道,均暗感不妙,但話已出口,兼之確想擁有兩把像樣點的良弓,既不想亦不願把話收回來。
  寇仲苦笑道:「只好看看我們今趟的運道如何,對吧?陵少。」
第三章 夫妻惡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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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漁陽、安樂、北平、遼西和涿,並稱東北邊陲五大城,因高開道以漁陽為京,故漁陽隱成五城之首,成為該區軍事經濟貿易的中心。
  漁陽城廓只有洛陽、長安那類大都會一半的規模,商賈集中在貫通南北城門的大街上,跨街有十座牌坊和樓閣,房舍大多為瓦項平房,長街古城,雕樓重重,充盈著邊塞大城的氣氛。
  由於漁陽乃山海關南最大的驛站和貿易中心,故城內有不少來自南方和塞外的商旅,四方雜處,繁盛熱鬧。
  在邢文秀引路下,寇仲、徐子陵等人來到華燈初上的南北大街,朝位於中段的百花苑漫步而行,沿途談笑,輕鬆寫意。
  六個人分作兩組,邢文秀、莊洪、劉大田在前,寇仲三人居後。這是寇仲的主意,縱使發生什麼事,他們三人拍拍屁股就可開溜,而邢文秀等則仍要在這裡混日子,自是以不惹上麻煩為佳。所以抵達青樓大門處,邢文秀等人會回家等候他們的消息。
  寇仲把井中月藏在楚楚縫製的外袍內,免致過於張揚。
  徐子陵饒有興趣的瀏目四顧,感受著一個陌生城市予他的新鮮觸覺。
  寇仲向落後少許以示尊卑有別的任俊笑道:「小俊你究竟有沒有為自己定下人生的目標,例如成為用刀的高手,又或誓要娶得如花美眷,享受成家立室的溫馨幸福之樂。」
  任俊跋上一步,來到他旁,恭敬的答道:「我以前想的只是辦好大小姐吩咐下來的事,等到儲夠錢就起幢大屋,娶妻生子。現在卻只想學好兩位爺兒傳授的心法武功,這算否也是人生目標呢?不過自從有了這個想法後,整個人就像脫胎換骨似的,說不出的快樂。」
  寇仲笑道:「你是真的脫胎換骨,我們只能依自己走過的路子來培育你,你現在的身手,比以前的你已跨進幾大步,只要加上實戰的磨練,很快可以躋身一流高手之林,說不定有一天能趕上宣永。」
  任俊忙道:「小子怎敢和宣爺相媲。」
  此時一群武裝大漢快步趕過他們,其中幾個不斷回過頭來打量寇仲和徐子陵,看裝束樣貌身材,肯定是突厥人。
  寇仲和徐子陵從容以微笑回應他們不友菩的注目禮,那些人逕自去了。
  任俊道:「他們是否認出兩位爺兒?」
  徐子陵聳肩道:「是否認出我們,很快揭曉。」
  寇仲冷哼道:「憑這樣的貨色,剛好用來給小俊練刀。」
  任俊一震道:「我恐怕還不行吧?」
  寇仲搭上他肩頭,微笑道:「突厥人的武功專走悍勇路子,重氣勢,以命搏命,你若給他們的聲勢嚇怕,就只好回榆林耕田,明白嗎?」
  徐子陵接入道:「與敵作生死決戰,要置生死於度外,只有不怕死亡,敢面對死亡,才能超越死亡。」
  任俊襖情奮起,挺起胸瞠道:「小子受教啦!」
  寇仲道:「見你快要和人動手,就教教你如何挨刀子吧!」
  任俊頓時楞住道:「什麼?」
  寇仲輕鬆的道:「我不是和你說笑,特別在以寡敵眾的情況下,受傷是無可避免的。但如何把傷勢減至最輕,不讓敵人傷及要害,至乎在挨揍間回氣療傷,卻是一門玄奧的學問。我們之能學懂其中竅門,是以許多鮮血換回來的,你定要用心把握學習。」
  任俊打心底湧起敬意,愈和兩人接觸,愈感到兩人的異於常人。
  今趟到百花苑,是要說服箭大師將兩把神弓讓出來。可是兩人卻像毫不擔心事情成功與否的樣子,沒有任何得失之心,亦不商量見到箭大師時的對策,反趁機傳他堪稱獨步當世的武功心法。
  寇仲的金石良言又在他耳邊響起,任俊連忙用心聆聽,不敢漏去半個字。
  寇仲、徐子陵和任俊三人大搖大擺的進入百花苑的大門,把門的五名漢子見到寇、徐兩人有如天神下凡的體型、氣度和長相,那敢怠慢,忙把三人迎入廳內,由鴇婆花娘接待。
  寇仲擺出闊客的樣子,出手重重打賞,再壓低聲音道:「我的老朋友箭大師來了嗎?」
  花娘緊握掌心中的銀兩,眉花眼笑的道:「箭大師當然早來了,每天他都是第一個貴客,原來三位大爺是大師的老朋友,大爺怎麼稱呼?奴家立即為大爺通傳。」
  寇仲把嘴巴湊到她耳邊道:「請你為我們通傳一聲,就說寇仲有事求見。」
  花娘一聽立時渾身劇震,失聲道:「寇少帥?」
  寇仲心忖原來自己的朵兒這麼響,連遠在北疆一所青樓中的花娘也聽過自己的威名,微笑道:「快去吧!不要讓別人知是我來了。」
  任俊到此刻仍不曉得寇仲有何妙法說服脾氣古怪的箭大師,更想不到寇仲開門兒山的掣出大號求見,深感兩人行事莫可測度,著著奇兵,難怪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牽著中土群雄的鼻子走。
  花娘去後,三人在廳內一角的椅子坐下,此刻時光尚早,青樓剛開門迎客,而客人不多,一片寧靜。
  寇仲向徐子陵道:「陵少怎麼看?」
  徐子陵淡然道:「他想是沒有更好麻醉自己的方法。才會這樣每晚到青樓混日子,否則該多制幾把像刺日射月那樣的神弓出來。」
  任俊點頭道:「青樓這類場所,去多確會生厭。」
  寇仲笑道:「原來小俊也是青樓常客。」
  任俊壓低聲音道:「我只去見識過幾次,千萬勿要告訴大小姐,給她知道可不得了。」
  又忍不住問道:「仲爺打算怎樣向箭大師開口?」
  寇仲攤開兩手坦然道:「沒有想過,見到他時隨機應變吧!必來哩!」
  花娘一扭一擰、嬌喘細細的趕回來,道:「大師有請三位!」
  寇仲和徐子陵對視一笑,深感自己非昔日吳下阿蒙,只要亮出朵兒,就算性情古怪如箭大師者亦要給點面子他們。
  箭大師比他們想像的要年輕,介乎四十至四十五、六間,半禿大腦袋被似是不堪負荷的長頸脖獨力承擔,留著兩撇灰白的鬍子,眼神疲倦而若有所思,面上皮肉鬆垂,眼肚浮腫,一副長年沉迷酒色的衰頹樣子,那有半點制弓箭大師的風範。
  房內仍殘留女人的香氣,可知箭大師剛把陪他的姑娘遣走,好接見三人。
  見到寇仲和徐子陵,只在看第一眼時雙目亮起精芒,接著又回復那種萬念俱灰,心如枯木的疲憊神色,淡淡道:「我只是江湖上的小卒,何勞兩位枉駕。請坐!」
  寇仲三人坐下,略作寒暄後,寇仲從衣內取出井中月,擺在箭大師身前桌面,微笑道:「大師請過目。」
  箭大師看也不著,取出煙管,悠然塞滿煙絲,全心全意的點燃,深吸一口,噴出煙來,淡漠的瞧著寇仲道:「我不但對刀沒有興趣,連對弓矢亦生厭倦,少帥若是來向本人求取杯矢,怕耍失望而回。」
  任俊包是一頭霧水,不明白寇仲本是有所求而來,卻竟把佩刀獻上要箭大師過目?
  徐子陵凝目窗外,似是對廂房內眼前的事情不聞不問,沒絲毫興致。
  寇仲對箭大師的冷淡不以為意,現出一個充滿鼓勵的微笑,道:「這把刀有個動人的故事,大師看過就明白。」
  箭大師露出不屑神色,冷冷道:「少帥不要枉費心機,無論少帥出得起多少代價,我那兩張被好事之徒渲染得誇大失實的破弓,絕不會出讓。何況我早把那兩把令人煩惱的弓丟掉,少帥若沒有其他事,請讓本人能安安靜靜的度過這個晚上。」
  寇仲哈哈笑這:「實不相瞞,我身上的銀兩,恐怕買不起你半張弓,所以我根本沒想過要花錢買你的良弓,且在我寇仲眼中,你那兩張弓不但是破弓,更是廢弓。」
  徐子陵嘴角逸出一絲笑意,似把握到寇仲的戰略和手段。
  箭大師微一錯愕,旋即雙目湧出憤忍受辱的神色,沉聲道:「既是如此,少帥來找本人究竟所為何事?若非敬你兩人英雄了得,本人會立即下逐客令。」
  寇仲舒服地挨到椅背處,雙目神光電閃,道:「我這把刀本來也是廢鐵,大帥一看便知。」
  箭大師凝神瞪著寇仲,雙目首次回復少許生機和對事物感到興趣的神色。
  任俊的心七上八落時,箭大師搖頭歎道:「寇仲果然是寇仲,非是一般流俗可比。」右手握鞘,左手拿著刀把,把井中月從鞘內拔出。
  井中月的賣相當然令人不敢恭維,箭大師初感愕然,接著雙目亮起精光,右手放下劍鞘,以指尖輕輕掃抹刀身,歎道:「這把怎會是廢鐵,只看刀身上藏而不露的螺旋紋,便知是鑄刀高手,采上等鐵料滲以玄鋼經多層疊打而成,且淬火的火候把握得恰到好處,拙中藏巧,實不可多得的雋品,刀身兩度弧曲,不但利於砍劈,直刺亦威力無邊,這種平剷平削,至刃口仍平磨無脊的厚背大刀,造法失傳久矣。」
  棧鏗說話,終顯出箭大師的大師風範。他說話時神態專住,自有股從骨子裡透出的狂熱和驕傲的氣概,無人無我。就像雷九指見到賭桌上的骰寶,侯希白遇上美女的情景。寇仲等再難將他和一個沉迷酒色的人聯想起來。
  旋又把刀還入鞘內,回復先前對任何事物都不感興趣的神色,疲乏的道:「這確是個動人的故事,刀好人更好!」
  寇仲從容道:「這刀仍是廢刀。」
  箭大師愕然道:「如此好刀怎會是廢刀?」
  任俊開始有點明白,要打動像箭大師這種人,必須從他醉心的事物入手。
  寇仲取必井中月,「鏘」一聲把刀抽出,餘韻仍飄蕩於廂房內的空間時,徐子陵連拂四下衣袖,房內四燈齊滅。
  要知這四盞燈火均有防風燈罩,徐子陵這一手用勁之巧,真教人歎為觀止。
  箭大師正摸不著頭腦,寇仲手上的井中月黃芒大盛。
  寇仲淡淡道:「只有當這把刀來到我寇仲手上,才能從廢鐵變成天兵神器,井中月之名將會因我寇仲而能千秋百世的流傳下去。」
  「鏘」!
  井中月回到鞘內,黃芒斂消,但昔才刀芒劇盛,凡鐵乍成神器的印象,已深深鑄刻在觀者心內。
  任俊熱血上湧,終於明白寇仲說服箭大師的方法。加上徐子陵的配合,更充滿戲劇性震撼人心的味兒。
  室內由暗轉明,窗外月色透入,令人首次注意到樓外月兒當空的美景,前此卻是忽略掉的。
  箭大師不言不動,迎上寇仲懾人的目光。
  兩人絲毫不讓的對視片晌,箭大師喝道:「斟酒!」
  任俊地位最低,忙起身為各人斟酒。
  箭大師移開目光,專注的盯著美酒注進樽內,歎道:「我從未見過比寇兄和徐兄更有說服力的人,兩位聽過室韋這地方嗎?」
  寇仲愕然道:「室韋?這麼怪的名字,是關外某國嗎?」
  任俊低聲道:「室韋在????西,鐵勒和突厥之東,南接契丹和奚。」
  箭大師雙目射出沉痛的神色,朝任俊讚許的略一頷首,道:「室韋位於黑水上游,????佔據的是出海的黑水下游,黑水乃塞外第一大江。室韋主要由室韋部四大族組成,就是室韋、大室韋、北室韋和南室韋。」
  寇仲斷然道:「只要不是作奸犯科,有傷天和的事,大師請說出來,我寇仲必會為大師辦妥。」
  箭大師憤然道:「污人家的妻子,佔據別人的家產,這種人死不足惜,殺掉他算否有傷天理?」
  他愈說愈大聲,愈說愈激動,說到最後時雙目通紅,就像深藏地內的熔岩,再壓制下下去,要從火山口噴發出來。
  三人呆瞧著他。
  箭大師旋又頹然道:「罷了罷了!沒理由要你們上為我冒生命之險的。我那兩張破弓埋在地底也是浪費掉,良弓配明主,送給你們又如何?」
  徐子陵終開腔道:「這種奸人確是人人得而誅之,不殺他才有違天理,大師可行說得詳盡點。」
  箭大師像蒼老幾年般,面上血色盡退,緩緩道:「那是七年前一個夏天,我當時在山海關開工場,專制弓矢,剛娶得如花美眷,生活如意。一天有位自稱室韋王族叫深末桓的人領著大批隨從來向我買貨,我見他長得一表人材,言談風度雍容慷慨,兼之他買貨又是用來對付我最痛恨的突厥賊徒,加上他刻一鏹迎,竟引狠入室,把他視為知己,豈知……唉!豈知此人狼心狗肺,唉!」
  任俊劇震道:「深末桓不是室韋沙幫的幫主,與妻子木鈴並稱「夫婦惡盜」的人嗎?此人在塞外臭名遠播,率領群盜來去如風,沒有人能奈何他們,據聞他們還得頡利暗中支持,肆虐遼北,殺人無數,大師怎會給他愚惑的?」
  箭大師痛心的道:「那時他確是南室韋的王族,惡名未彰,至南室韋被大室韋所敗,他始淪為劇盜。有一晚他蓄意把我灌醉,污了我妻子小娟,把我珍藏的弓矢一掠而空,去如黃鶴。可憐小娟自此一病不起,終含恨而逝,深末桓啊!我和你的仇不共戴天。」
  寇仲聽得義憤填膺,沉聲道:「我不想把他的臭頭隨身攜帶,有什麼信物可帶回來讓大師奠祭亡妻在天上靈,好令嫂夫人能在九泉下安息?」
  箭大師一震道:「你們真肯為我討回血債?那可非是容易的事,兩位貴務纏身,唉!」
  徐子陵道:「我們今趟來求弓矢,正因要到關外去,大師放心,即使寇仲沒空,我也會為大師討回公道:「箭大師雙目亮起來,整個人像回復生機似的,長身而起道:「我們立即去把「滅日」和「亡月」兩弓從埋藏處起出來,當年若非此兩弓早被分別收藏,已淪入這惡賊手內。」
  任俊愕然道:「不是叫剌日和射月嗎?」
  箭大師傲然道:「一天深末桓未死,兩弓仍須一稱滅一稱亡。」
  寇仲舉杯道:「大師仍未告訴小弟能令兩弓回復舊名的信物證據。」
  箭大師手顫顫的拿起酒杯,道:「只要把他奪去的「飛雲弓」帶回來,滅日和亡月就可變回刺日和射月。」
  四人舉杯一飲而盡,耳際像聽到沙幫群盜在大漠疾馳而來轟雷般的蹄響聲。
第四章 安樂慘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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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嗤」的一聲,勁箭離開滅日弓,一道閃電般朝遠在五百步外持盾的徐子陵射去,「噹」一聲震耳清響,箭和鐵盾同時迸成碎粉。
  徐子陵若無其事的拂掉沾滿上身的碎屑,微笑道:「果然是神弓。」
  任俊巴箭大師看得目瞪口呆,事前那想得到寇仲竟能粉碎五百步外的鐵盾,如此箭術勁力,堪稱舉世無雙。
  這是箭大師工場旁寬廣的練箭場,箭大師從後院埋藏處起出神弓後,移師到這裡試弓。
  滅日亡月可非普通上木所製的弓,弓體以特製鋼絲絞結纏織而成,既富彈性又堅實無比,最妙是可分三節折疊起來,易於收藏,絃線是更幼的鋼絲結成,確是巧奪天工,難怪有人肯出價千兩黃金來求買。
  一般弓達到三十石的勁道已相當了不起,滅日亡月卻是二百石的超級強弓,少點功力亦拉不動,寇仲隨隨便便的把弓拉成滿月,早把箭大師驚呆。
  寇仲愛不釋手的把玩手中神弓,嘖嘖稱奇道:「世上竟有如此奇弓,真教人意想不到。」
  徐子陵來到三人身前道:「非常厲害,若我不是運勁護體,恐怕會被震傷,不過若我把真氣注進盾內,碎的只會是箭矢。」
  寇仲道:「若我有射不完的箭矢,那縱使對方人多勢眾,亦會在沒有準備下吃上大虧,在荒漠草原上,配合馬兒的高速,射程又倍於敵人,保證可殺得深末桓的沙幫血流成河,潰不成軍。」
  箭大師回過神來,歎道:「只有兩位才配用我的滅日和亡月,若兩位能以此射殺深末桓,我會特別感激。」
  寇仲一拍他肩頭,正容道:「大師既有此願望,我們必會加你所願。」
  箭大師變成另一個人似的,興奮道:「你們稍侍片刻,我轉頭回來。」
  說罷返回工場去。
  寇仲把滅日弓遞到任俊手上,道:「寶弓不易遇求,小俊你試試看。」
  任俊提弓拉弦,勉強拉至一半,已力竭住手,弓弦在弓把間來回顫震,發出「嗡嗡」異鳴。弄得他滿臉通紅地羞慚的道:「我還未有資格用這弓。」
  徐子陵舉起自己的亡月弓,微笑道:「拉弓不能用手臂的死力,要把真氣貫注全身,用整體的力量來開弓,像這樣子。」
  學寇仲輕輕鬆鬆的就把弓拉成滿月。
  任俊沉住氣安靜片刻,再緩緩拉弓,今趟果然成功拉開弓弦,心頭大喜下立即洩氣,慌忙鬆手,嚷道:「小子受教啦!」
  寇仲見他孺子可教,欣然道:「你現在欠的只是實戰的經驗,到山海關時你要給杜興一個驚喜,讓他曉得大小姐手下非是沒有人材。」
  任俊欲言又止。
  徐子陵道:「有什麼話,即管說出來。」
  任俊垂頭道:「和兩位爺兒相處這段時光,是小俊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刻,如兩位爺兒賜准,小俊希望能隨兩位爺兒到關外見識歷練,為爺兒們打點起居和照料馬兒。」
  寇仲道:「若讓你隨我們到關外冒險,只會是害你,若你能努力不懈,兩年後刀法會有小成,何況大小姐身邊亦須有個像你般的高手,信任我們吧!這該是你最佳的選擇,只到山海關就夠你捱。」
  任俊難掩失望神色,仍俯首受教道:「小子遵命。」
  此時箭大師踏著輕快的步子回來,左右手各提著重甸甸的袋子,道:「這是我特別鑄制的空心鐵彈,很難取得準繩,不過對你們當然不成問題,每袋各有三百顆,可補箭矢的不足。」
  寇仲大喜,從袋中掏出一顆,高舉眼前哈哈笑道:「今趟塞外很多人會遇上災難!」
  徐子陵把亡月弓摺疊起來,藏在衣內暗袋,拍拍空空如也的兩手道:「我們索性不攜箭矢,純以鐵彈取敵,用盡鐵彈,隨便找些木枝,亦可當箭來用。」
  寇仲哂道:「那用這麼麻煩,幹掉敵人後,不就有用不完的箭矢嗎?」
  箭大師仰天大笑,狀極歡暢,一掃沉鬱之氣。
  求弓告捷回府,邢文秀、莊供和劉大田當然大出意料之外,到看見兩張摺疊弓的鬼斧神功,更是驚歎不已。
  寇仲記起一事,向邢文秀說出大道社鏢團,看他有沒有辦法收風探得消息。
  邢文秀道:「漁陽和北平是鏢團到關塞左右並肩的兩個大站,不此則彼,像仲爺說的這種大鏢團,只要查查客棧旅舍,便可分曉,文秀立即去辨。」
  三人趁機梳洗,寇仲和徐子陵看過兩匹愛馬,與它們親熱一番,才到內宅的小廳說話。
  坐下後,寇仲道:「我們今趟到塞外像是專責殺人,名單上除杜興、呼延金和韓朝安外,還得添上深末桓這混蛋。」
  徐子陵道:「深末桓固是死有餘辜,杜興若真作突厥人的走狗,亦是該死,至於呼延金和韓朝安是否與搶羊皮一事有關,大小姐自己也弄不清楚,我們須謹慎行事。」
  寇仲道:「呼延金是契丹馬賊,看看窟哥吧!堂堂王子竟到中土當殺人奪貨的強徒,於此可想像其餘。」
  徐子陵道:「老跋做過馬賊,他算好人還是壞人?」
  寇仲抓頭道:「坦白說,到現在我仍弄不清楚老跋是好人還是壞人。」
  徐子陵道:「我只是想提醒你,我們雖然絕不會對該殺的人心軟,但亦不應妄殺無辜。對漢人來說呼延金是十惡不赦的馬賊,但在他自己族人則呼延金可能是民族英雄。我們漢人對他們做過多少好事?只要想想楊廣遠怔高麗,浩浩蕩蕩的率他娘的百多萬大軍,從涿縣出發,途經處正是契丹、????、室韋這些外族游居的地方,造成的傷害和破壞多麼巨大?聽說當年隋軍攻入高麗首都平壤後,由於隋軍肆意姦淫擄掠,軍紀太壞,竟無法重新集隊佈陣,致給高麗埋伏在城中的部隊乘機反擊,大敗隋軍。娘要到中原來行刺楊廣,實因高麗人和我們仇深似海。」
  寇仲一呆道:「你說得對,我想到的只是大展神威,試試滅日弓的威力。我們視他們為強盜賊子,說不定他們只是為保護自己的族人。唉!在刀鋒相對的時刻,我們難道還和他們說仁義道德,著他們詳述不該被殺的理由嗎?」
  徐子陵道:「不要矯枉過正,我只是指出該謹慎行事,不可亂開殺戒。現在只是中土因國亂而勢弱,所以眾外族紛紛反擊我們漢人,這種爭執仇恨絕非一朝半夕所能化解。異日你若當上中原霸主,須設法弄好與外族的關係,大家和平相處共存,那我才不會擔心你做上皇帝。」
  寇仲頹然道:「皇帝!唉!前天晚上我夢到洛陽城破,只死剩我一個人,拚命的逃,但一對腿子卻不聽話,幸好被李小子追上之前驚醒過來。」
  徐子陵默然無語。
  寇仲奇道:「想做皇帝原來連睡覺亦沒能做好的夢,你為何不乘機勸勸我放棄爭天下?」
  徐子陵凝神看他半晌,搖頭道:「你情緒的波動雖易起易落,但在你體內流的卻是爭強好勝的血液,無論受到什麼打擊,很快就可回復過來。今趟你到塞外去,最主要的目的是向突厥人偷師學他們馬戰之術,皆因你曾目睹唐軍的威勢,曉得若不急起直追,勢將在戰場上一敗塗地。」
  寇仲虎目閃亮,笑道:「知我者莫若子陵,正因沒有人看好我,所以我必須振作起來,自強不息。哈!假若我勢大而李小子勢弱,說不定我會把皇位讓出來給他。」
  徐子陵苦笑無言。
  邢文秀此時回來,坐在兩人旁道:「我找到與大道社有密切關係的幫會人物,他竟不曉得有這一趟鏢,可知大道社今次押鏢的手法異乎尋常,極可能不會進入任何大城,以保持路線的秘密。」
  寇仲道:「那就到山海關時才和那騙子算賬吧。」
  邢文秀道:「我還收到一個消息,由這裡到山海關的一段路,會因安樂慘案一事風起雲湧,爭鬥頻生。」
  徐子陵問道:「什麼是安樂慘案?」
  邢文秀道:「安樂縣是漁陽之北另一大城,城內最大的幫會是安樂幫,幫主陸平德高望重,交遊廣闊,得人尊敬,因追查一起凶劫案開罪狼谷的人,竟給狼谷群盜之首率高手潛入城內,一夜間盡殺陸平一家上下百多人,稚子孕婦亦不放過,還把陸家一把火夷為灰燼,火勢波及鄰舍,毀屋數十,無辜遭殃者以百計,此事惹起北疆武林的公憤,一向各自為政的幫會首次聯結起來,務要還死者們一個公道:「寇仲和徐子陵對望一眼,均看出對方眼內的殺機,世上竟有如此凶殘暴虐的人。徐子陵道:「狼谷在何處?」
  邢文秀道:「狼谷只是「餓狼」崔望出身的一條小村落,他率領的狼盜行蹤詭秘,來去如風,專搶劫來往邊關的商旅,反抗者必殺無赦,行事時以黑頭罩蒙面,事後散避各處,故可以是你身邊的任何人,高開道雖重金懸賞,仍未能將他們緝拿歸案。」
  寇仲皺眉道:「他們有多少人,總不能每次出動都順風順水,只要抓到一個半個,不是可從而追查出其他人嗎?」
  邢文秀道:「沒有人能弄得清楚他們有多少人,甚至連崔望是否一個假的名字,也沒有人能確定。而他們每次行事都計劃周詳,所以到現在還沒給逮著半個。」
  寇仲道:「聽說高開道並不豪爽,他出得起多少懸賞?」
  邢文秀道:「賞金是由各城鎮的富商巨賈捐出來的,舉報崔望者可得三千兩黃金,且免去一切罪責。」
  寇仲和徐子陵為之愕然,如此重賞,竟無勇夫?
  徐子陵道:「事情極不尋常,若崔望手下群盜為的只是錢財,總有貪這三千兩黃金的人,由此可推見狼盜大不簡單,非只是為錢而搶掠。」
  邢文秀一震道:「陵爺想法獨特,從沒有人就棧鎝面去想,還以為崔望的手下因害怕報復,故沒有人敢舉報。」
  寇仲沉吟道:「崔望搶去的貨物怎樣處理?他總要設法出貨,如此則有跡可尋,他既惹起公憤,該不是這麼容易脫身。」
  邢文秀歎道,「這正是崔望最令人頭痛的地方,誰都摸不著他半點邊兒。」
  徐子陵道:「只要將他所有曾做過的案逐樁攤出來看,必可從中理出一些脈絡,例如他看上的是那些貨色,做案的時間和頻率諸如此類,必能發現得一些蛛絲馬跡。」
  邢文秀打從心底佩服兩人獨特的見解,道:「給兩位大爺一番分析,我頓覺崔望非是無跡可尋。下過恐怕只有高開道委派負責崔望一案的總巡捕丘南山,始能清楚他犯過多少劫案和其中詳情。」
  寇仲歎一口氣道:「希望能在途上湊巧與他碰個正著吧!那就叫老天有眼。」
  翌晨城門大開,寇仲、徐子陵和任俊三人策騎出城,繼續行程。
  天氣忽然轉變,烏雲蓋天,正在醞釀一場大雨,與過去幾天春光明媚是兩回事。
  寇仲有感而發道:「難怪白老夫子常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怎想得到漁陽城內有個做弓矢的巨匠,我們更可求得可折疊起來像老侯那把美人摺扇般大小的折疊良弓,這叫不經一事不長一智,至少還曉得有個叫室韋的地方。」
  徐子陵點頭表示有同感,向任俊問道:「我們到山海關途上,會經過什麼地方?」
  任俊道:「要看兩位爺兒的意思,我們可沿官道直走,不入安樂經飲馬驛直抵山海關。」
  徐子陵暗忖即使到安樂也抓不著那頭凶殘的餓狼,為免節外生枝,道:「為趕在大道社前頭,仍以不在任何城鎮停留為宜。」
  間有遇上經過的商旅,彼此都會友善的打招呼問好,交換來道去路的消息。
  兩人又開始不停學習突厥話,在任俊這良師引導下,三人已能以簡單的突厥話交談。
  到黃昏三人離開官道,在一個小剝旁休息,讓馬兒吃草,出奇地整天密雲卻無下雨,但天氣轉壞卻是不爭之實。
  生起篝火後,三人大嚼邢文秀為他們準備好的菜肉包子。
  寇仲說起崔望,分析道:「陸平是安樂縣第一大幫的弧瓢子,武功該不會差到那裡去,府內定必好手如雲,安樂縣更是他的地頭,怎會給人殺得半個都溜不掉,此事極不合常理。」
  任俊道:「會否崔望是精於用毒的高手?那除了有能力把毒迫出體外的真正高手外,其他人只能任人宰割,更沒法逃走。」
  寇仲讚道:「小俊終顯出你的本事來。凡事只要深入去想,抽絲剝繭,總會得到些意想不到的東西。」
  徐子陵道:「會否是像沙家造的什麼能釋放毒氣的神火飛鴉諸如此類的火器?」
  寇仲道:「這可能性極大,若火器射進屋內,確是威力無窮,現時天氣仍非常寒冷,誰都會把門窗關閉。」
  任俊道:「可惜我們要趕路,否則有兩位爺兒出手,保證崔望惡頁滿盈,難逃天譴。」指著西北方道:「安樂在那邊,靠東北百來里就是飲馬驛,是到山海關最後一個驛站,那裡的飲馬溫泉馳名北疆,飲馬棧更是商旅稱道的宿所,主持的老闆娘人稱騷娘子,年紀雖大點,然騷媚入骨,沒有男人遇上她不暈其大浪。」
  寇仲喜出望外道:「竟有這麼一個好去處。明天黃昏前我們抵達飲馬驛,該學安隆般浸浸溫泉水,看看在泉內練功是否另有奇效。」
  徐子陵隨口問道:「塞外的民族以什麼為主糧?」
  任俊道:「他們的飲食大多與羊有關,以羊奶製造出各色各樣的食品。什麼奶豆腐、奶皮子、奶果子、奶酩、奶茶,味道都腥得厲害,我比較歡喜風乾羊肉和野韭菜做餡的包子。」
  寇中大感興趣,道:「小俊比我們要見多識廣,關外的天氣如何?」
  任俊道:「塞北天氣最好的時間是春夏之交,現在冷了點,夏天則太熱。」
  徐子陵雙目射出神馳之色,道:「聽說塞外不但有大沙漠,更有大草原,對嗎?」
  任俊道:「塞外地勢特別,大草原都在高原上,戈壁大沙漠在草原之西,東部的草原最寬廣。當地人說,太陽從大草原東部升起,要整個時辰才可照遍大草原。」
  寇仲和徐子陵倒抽一口涼氣,至此才曉得要在造麼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廣闊區域,找到一群像深末桓那樣來去如風的馬賊,是多麼渺茫和花費心力的一回事。
第五章 飲馬驛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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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和徐子陵深切體會到北方邊塞雄奇的山水,前方群山聳峙,原始森林廣闊濃密,延綿無盡,林蔭深處時有河溪淌流,水草茂盛,樺樹、櫟樹參天而起,道路崎嶇難行,可以想像商旅路途之苦。
  他們卻是悠然自得,由於擬定於飲馬驛留宿,所以不用急著趕路,正好欣賞沿途美景。
  天上仍是烏雲密佈,三人對此習以為常,雖感有點美中不足,但天氣涼怏,令人神情氣爽。
  走到高處遠望,間中可見田野問低矮的農舍和牛羊,頗有與世隔絕無爭的味兒。
  穿過一座山丘後,官道轉為平直,遠處林木上彷彿雲氣繚繞,如神仙境界,使人著迷。
  任俊喜道:「那就是飲馬溫泉升起的水氣,幸好沒走錯路。」
  寇仲奇道:「你不是識途老馬嗎?怎會害怕走錯路?」
  任佞嫩臉微紅道:「我只來過兩趟,仍不是那麼有把握。」
  寇仲哈哈笑道:「這是一場誤會,我見你對飲馬驛館的老闆娘騷娘子印象那麼深刻,還以為你來過十多二十次。」
  任俊求饒道:「仲爺放過我吧!」
  蹄聲急起,十多騎從後趕來,一看便知是幫會人物,見三人除任俊外都不見兵器,瞥他們幾眼毫不停留的越過他們朝飲馬驛馳去,馬蹄踢起慢天卷揚的塵土,像一堵牆般隨風迎頭照臉的撲在他們身上。
  寇仲向徐子陵笑道:「能比人趕快一步,總是多佔點便宜。」
  話猶未已,蹄聲再起,三人別首回望,一個道士打扮的人,孤騾只影的奔來,此騾神駿非常,速度竟比得上馬兒,不片刻追至他們身後。
  中年道士生得容貌古怪醜陋,五短身材,隔遠就大嚷道:「三位你好,找是騾道人,你們是那個幫會的兄弟?」
  寇仲待他來到馬旁才笑道:「我們無幫無派,今趟來山海關是為老闆娘辦事。」
  騾道人露出原來如此的神色,目光落到兩人坐騎,精芒一閃道:「好馬!你若肯買給北馬幫的人,肯定可賺十多兩黃金。」
  寇仲道:「我們的馬就像道長的騾,是命根子心肝蒂,絕不出讓。」
  騾道人愕然道:「你怎知小蕾是我的命根子?」
  寇仲微笑道:「只看道巨把騾兒的毛色理得這麼潤澤潔美,就知道長愛騾如命。」
  騾道人仰大大笑,道:「說得好!見你這麼乖巧,貧道奉勸一句,若不想把馬兒出讓,最好勿要到飲馬驛,繞道不過花多三天工夫而已!」
  再一陣長笑,越過他們迅速去遠。
  寇仲目注他單人孤驃的背影,笑道:「這就是行萬里路的好處,否則怎能遇上這麼多奇人異士,這騾道人非常有趣。」
  任俊卻是臉色凝重,道:「北馬幫為何會到飲馬驛呢?」
  徐子陵訝道:「你聽過北馬幫嗎?」
  任俊道:「北馬幫幫主許開山是東北最大的馬商,專和塞外諸族交易,冉把戰馬賣往南方謀取暴利,高開道也管不著他,夏王與他時有交易。」
  寇仲道:「早先走過那群騎士,是否北馬幫的人?」
  任俊道:「若是北馬幫的人,馬股上均有馬蹄形的印記,他們的馬既沒有這標記,該不會是北馬幫的人。」
  寇仲道:「北塞三幫一派是北霸幫、外聯幫、塞漠幫和長白派,並沒有北馬幫的份兒,它該算不上什麼貨色,為何小俊說起他們時,神情這麼緊張?」
  任俊道:「北馬幫之所以名不列於三幫一派之內,皆因他們的崛起只是這幾年間的事,許開山三年前仍沒有任何人聽過他的名字,現在卻成家傳戶曉的人物,霸王杜興還與他結為兄弟,仲爺該知我為何會緊張啦!」
  寇仲轉向徐子陵道:「你看許開山會否是崔望呢?」
  徐子陵問任俊道:「與塞外民族交易,可否以貸易貨?」
  任俊道:「一般都是以貨換貨,少有以金子交易的。」
  徐子陵點頭道:「那可能性就相當大。」
  寇仲苦惱這:「怎樣能抓著他的痛腳?這傢伙定是搶得大批財物後才做交易,否則那會突然冒起得這麼快。杜興肯與他結為兄弟,可見此人背景來歷絕不簡單。」
  徐子陵一震道:「陸平定是因抓著餓狼崔望的痛腳,才給崔望殺桌滅口,甚至毀滅證據。」
  寇仲先是呆了一呆,接著拍腿道:「說得對,崔望只是求貨求財,殺反抗的人只為立威,既不明智亦沒道理去冒險殺掉陸平府內所有人,還放火燒屋,那是要毀去可能存在的證物。」
  任俊道:「若陸平曉得誰是崔望,當然會立即廣為散播,為何沒半點消息傅出來?」
  寇仲豎起拇指道:「小俊開始有思考分析的能力啦!可喜可賀。」
  任俊傍讚賞,嫩臉透出興奮羞澀的神色,赧然道:「兩位爺兒不住蹦勵小子,小子當然要動腦筋。」
  徐子陵道:「世事無奇不有。什麼可能性都存在,或者陸平得到證物。卻不曉得那是可指證崔望是誰的證據,又或須待某人過目,只要我們弄情楚他被殺前的行蹤、見過什麼人,說不定可理出些眉目來。」
  遠方忽然塵頭大起,騎士、騾車、馬車從飲馬驛的方向開來。
  寇仲施展玲瓏嬌親授的觀塵法,道:「塵頭散亂,隊形不整,這批人看似一隊,實是分屬不同隊伍,且走得匆忙,頗有臨急臨忙從飲馬驛撤走的意味。」
  任俊愕然道:「究竟發生什麼事?」
  三人不由拍馬加速,迎上車隊,到接近時,更肯定是於飲馬驛歇腳的商旅,紛紛從驛館「逃出來」。
  三人避往道旁。
  寇仲向領先一隊問道:「發生什麼事?」
  其中一名商人打扮的胖子回應道:「你們千萬不要到飲馬驛去,那處現時來了很多幫會人物,絕不會有什麼好事。」
  三人瞧著一隊隊的商隊匆匆經過,又不斷有人打心勸他們離開,到最後一隊絕塵而去,寇仲笑道:「為著查案的方便,小弟變傅雄,小陵則是傅傑,如何?」
  徐子陵點頭表示同意,道:「即使是杜興這有心人,亦猜不到我們來得這麼快日。」
  在杜興的推想中,翟嬌回樂壽後尚須遣人長途跋涉的到彭梁找兩人出馬,而兩人能否分身應約尚是未知之數。若杜興能把翟嬌生擒,當然是另一回事。
  任俊苦笑道:「坦白說,兩位爺兒威武如天神,誰都看出你們是非凡人物,改個名字仍不能掩飾你們的真正身份。」
  寇仲胸有成竹的道:「小俊的人生經驗仍未夠豐富,人的心理很奇怪,不但多以自己為中心,還會下意識地視自己優勝於其他人。你是因為認識我們,才覺得我們有兩下子。換作不認識我們的,會在心中蓄意把我們貶低,例如說這兩個小子雖粗壯如牛,怛該只是銀樣蠟槍頭,又沒有兵器,看!他們都是兩眼無神,定因憑著兩張小白臉四處欺騙女人,致酒色過度。」
  任俊一呆道:「你們兩眼……噢!」
  話尚未說完,驀然發覺寇仲雙目神采斂去,雖仍是精精靈靈,已沒有一向懾人的精芒,堪稱神乎其技。
  徐子陵為之莞爾失笑,拍馬而行,道:「識破我們又如何,來吧!」
  當二人策騎抵達通往飲馬驛的坡道下,寇仲和徐子陵歎為觀止,想不到在邊塞地區,有這麼一座造型古怪,氣勢雄偉的旅館驛站。
  飲馬驛位於峽谷一側的山勢高處,背傍高山,頗有佔山為王的山寨味道,具備軍事防禦的力量。
  主建築物是一座兩層高的士樓,以正圓形高達三丈的石砌圍牆包環維護,主樓位於靠山的一方,圍牆就由土褸兩側開展,環抱出敞開的大廣場,亦是車馬停駐的地方。大門與主屋遙相對應,只有一個入口,沿圍牆設置客房,足有五十間之多,天井周圍是環繞的迴廊,置有數組各七、八張椅桌供人歇息談天,自有其懶閒寫意的味兒,天井中心是個寬達兩丈的大水他。
  三人策騎進入驛旅,桌椅分別坐著四、五組人,兵器擺到桌面上,近四十人卻是鴉雀無聲,人人挈眼對三人行非常不友善的注目禮。
  廣場嵌置十多組供鄉馬的木欄,兩名看來是旅館的夥計,正把草料清水注進馬槽,供五十多匹馬兒飲食。
  氣氛透出一種山雨欲來的緊張沉凝,令人感到胸口翕悶。
  寇仲環目一掃,瞪著自己的人有男有女,早前趕越他們的十多名大漢佔去其中兩桌,卻不見騾道人,或許在主樓內,所以不見影蹤。
  女的有兩個。
  一清秀一妖媚。
  清秀的女子年華雙十,與另一高挺英偉的年輕漢子獨佔一桌,郎才女貌,非常登對,與左右的人都隔開一空桌,有點不願和其他人雜混在一起的意味。
  另一個女的卻坐在七、八名強悍漢子的中間,有如萬綠叢中一點紅,秋水盈盈的美目透出狐媚的味道,神態優美,但看人的眼神輕佻冶蕩,似乎只要是她看得上眼的,就會逢場作興的來者不拒。她的顴骨特高,長著一對褐色的鳳目,該是混有外族血統。
  千甲夢不知是否見到同類,忽然引頸長嘶,弄得本是安靜的馬兒一陣騷亂,頗有唯千里夢馬首是瞻的姿態。
  靠門那桌座中一個作文士打粉,看來十足像個是當大官的師爺那類人物的中年漢,看得雙目立時亮起來,坐在他旁的兩名武裝大漢,亦是如此。
  任俊傍看得心中發毛,寇仲和徐子陵從容自若的甩蹬下馬。
  就在此時,一朵彩雲從主樓大門飄下台階,往他們迎來嬌笑道:「三位客官切勿給他們嚇走,奴家可以子你們最特別的折扣贗惠,唉!千揀萬揀,竟揀到奴家的店子來聚他奶奶的武林會,老天爺真不開眼。」
  不用說也曉得她是飲馬驛的風騷老闆娘騷娘子,只是想不到她對來自各處的幫會惡霸毫不賣賬,要罵就罵,沒有絲毫顧忌。
  不知誰怪聲怪氣的道:「騷娘子,我們有說過飲食住宿不付賬嗎?」
  眾漢起哄大笑,由於他們圍差廣場中心的水池而坐,聲音從四面八方而來,震響來回激盪,另有一番聲勢,亦沖淡先前膠著的沉凝氣氛。
  騷娘子來到三人身前,杏目一瞪,挺腰大發嬌嗔道:「付賬又如何?若傳開去給人曉得我飲馬驛館專招呼你們這些愛打打殺殺的人,奴家還用做生意?若惹得崔望遷怒奴家,誰給奴家填命?」
  說話者登時語塞。
  三人交換個眼色,知道所料不差,這些人衝著崔望而在此聚集。
  看清楚「名播中外」的騷娘子,確是身材豐滿,且豐滿得過了份,年紀早過三十,全賴塗脂抹粉,才能對抗歲月的不饒人。
  穿著俗裡俗氣的大紅綵衣,脂粉香料的氣味撲鼻而來,不過她水汪汪的媚眼確有一定的挑逗性,令人聯想到廉價的肉體交易。
  清秀少女旁的英俊青年歉意滿懷的揚聲道:「對老閭娘所引起的不便,世清謹代表家師深致歉意。」
  騷娘子向他媚笑道:「奴家罵的怎會包括呂公子在內?呂公子絕不會驚走奴家的客人。」
  那呂公子給她說得很不好意思,神情尷尬的瞥旁邊的清秀美女一眼,見她沒有不悅之色,始放下心來,當然再不敢惹騷娘子。
  那妖媚女人發出一陣嬌笑,目光全場亂飄的道:「長得好看的男人,永遠多佔點便宜。」
  她那桌的大漢無不附和及討好的哄聲大笑,充滿嘲弄的意況。
  先前怪聲怪氣被針對的漢子,屬於在驛外趕過三人的十多名大漢之一,知道妖媚女子的話是針對自己說的,暗諷他長相不佳,哈哈笑著站起來傲然道:「所謂不知者不罪,青姑尚未試過小弟,所以不知小弟長處,小弟能不會怪青姑的。」
  棧鏗話意淫誨褻,登時惹得他一眾夥伴別有意味的哄笑。
  那被叫青姑的一桌大漢人人臉現怒色,一副隨時動手殺人的樣子。
  清秀少女俏臉微紅,湊到呂公子耳旁親暱的耳話。
  寇仲等開始明白邢文秀說的諸幫會各自為政,今趟是首次聯合起來對付崔望的意思,只要看看他們現在彼此在言語問互相攻訐踐踏的情況,可知各幫派間誰都不服誰。
  反是那青姑絲毫不以為忤,嬌笑道:「這位東北會的兄弟怎麼稱呼,不若隨妾身到房內打個轉,好讓妾身看看你的長處,亦趁許大當家來前解解悶兒。」
  三人聽得精神大振,原來眾人正恭候許開山大駕光臨。
  那東北幫的漢子顯然沒膽量隨青姑入房,坐下笑道:「青姑若在許大當家來時仍起不了床,我羅登豈非罪過。」
  這兩句話更是露骨難聽,他的夥伴們雖仍發出哄笑助威,但終是無膽上馬,氣勢立即大不如前。
  青姑笑得花枝亂顫,媚態橫生的胃道:「沒長進的瞻小表。」
  騷娘子不知是否出於對比她年輕漂亮的青姑的嫉忌,向三人道:「不要理他們鬼打鬼。」
  又嚷道:「人來,給三位公子爺牽馬。」
  接著眉花眼笑的像用眼睛脫掉三人衣服般打量他們道:「三位公子長得真俊。」
  寇仲和徐子陵尚是首次給女人用眼睛非禮,不知是好氣還是好笑。
  寇仲指著任俊道:「老闆娘這麼快就忘掉小俊?他可是你的仰慕者呢?」
  騷娘子依依不捨的把目光從兩人身上移開,落到小俊身上,這:「這位小扮確很眼熟。」
  任俊被寇仲出賣,羞得只想找個地洞躲進去以避開所有人的目光。
  徐子陵解圍道:「我們要三間客房,明早上路。」
  此時兩個夥計應命來侍候馬兒。
  騷娘子根本忘記了任俊,趁機下台道:「三位請隨奴家到飯堂唱曲熱茶。」
  三人正要隨她進主樓,忽然有人喝道:「且慢!」
  寇仲和徐子陵停下來,心忖麻煩來啦。
第六章 甭劍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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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話的是那師爺模樣的中年文士,負手身後,慢條斯理的離開設在迴廊的桌子,來到三人身後,先繞著三個人打個轉,最後停在寇仲和徐子陵前,斜眼瞧著寇仲,又瞧瞧徐子陵,露出一個陰惻惻不懷好意的笑容,冷哼逍:「本人項元化。人稱師爺化,專負責北馬幫的賬目往來,就以兩錠足的金子買下兩位兄台的馬兒,騷娘子你最好不要干涉我們北馬幫的買賣。」
  青姑低笑道:「管賬的果然好眼光。」
  師爺化別頭狠狠瞪青姑一眼,卻沒有發作,再向兩人道:「兩位兄台不要受人影響,我北馬幫真金白銀的交易,誰都要給點面子我們。」
  他說話時嘴部動作表情特別誇張,兩撇鬍須隨著嘴形上下竄動,頗為滑稽惹笑。
  寇仲聳肩道:「多少錢也不賣。」
  師爺化雙目凶芒大盛,沉聲道:「我再說一遍,究竟賣還是不賣。」
  呂公子和那清秀少女都露出不屑神色,顯是不值師爺化所為。
  北馬幫那桌有人暴喝道:「我們項師爺看上你們的馬兒,不知是你們多大的光榮,有我們北馬幫照拂你們,在北疆打橫來行也不怕。出來行走江湖,不外求財求平安,兄弟得識相點。」
  寇仲微笑道:「不賣!」
  師爺化點頭道:「好!」說罷掉頭往自己那桌走回去,但誰都曉得他不會善罷,且必是不但要馬,連人亦不肯放過。
  騷娘子低罵道:「真討厭!」又堆起媚笑向三人道:「進去再說吧!奴家會為你們想辦法。」
  任俊低聲道:「我留在外面。」
  寇仲知他怕北馬幫的人強行奪馬,點頭道:「記著不要害怕。」
  任俊點頭應是,照拂馬兒去了。
  寇仲和徐子陵在眾目注視下,隨騷娘子進入主樓,竟是個寬敞可容近三十張大圓臬的飯堂,主樓後院是個大花園,乃著名的飲馬溫泉所在。不規則的天然溫池熱氣騰升,煙霧瀰漫,立時把佈置簡陋的飯堂提升為仙界福地。
  煙霧裡隱見一道人影卓立不動。此人身形修長高瘦,背掛長劍,說不出的孤單高傲,仿似仙境裡的人。
  飯堂只一桌坐有客人,當然是騾道人,伏案大嚼,旁若無人。
  七名立在一旁無所事事的夥計見老闆娘親領客人進來,懶懶閒閒的過來招呼。
  騾道人像此時才曉得有客人到,抬頭看來見到兩人,哈哈笑道:「獨嚼無味,快過來陪貧道:老闆娘的羊肉飽子確是不同凡響,還有珍藏的鴻茅酒,理氣益肺、滋陰補腎、益氣安神、平肝健睥,好處說之不盡。」
  騷娘子笑罵道:「誰用你來宣揚奴家的好處?兩位公子一試便知。」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直搖頭,騷娘子說話總是語帶相關,不離男女之事。
  一番擾攘後,兩人終於在騾道人一桌坐下,騷娘子親自為三人斟酒,邊笑這:「兩位公子高姓大名,尚未請教。」
  寇仲答道:「我叫傅雄,他叫傅傑,是堂兄弟,外面的小俊是我們的保鏢。」
  舉樽試嘗一口,皺眉道:「這麼苦的?」
  騾道人捧腹這:「這叫良藥苦口嘛?這擺明是藥酒來。」
  騷娘子風情萬種的在騾道人另一邊坐下,嗲聲嗲氣的道:「騾道人你可要為兩位公子想想辦法,北馬幫的師爺化硬要買他們的駿馬,你老人家須為他們出頭。」
  騾道人兜兩人一眼,笑道:「是非只因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若貧道法眼無差,兩位小兄弟自有應付的方法。」
  騷娘子一呆道:「原來兩位是真人不露相的高手。奴家見你們沒有隨身兵器,還為你們白操心。」
  寇仲道:「我們只習過點三腳貓拳腳,真正的高手是小俊。」
  「詛謊!」
  四人同感愕然,往內院溫泉池所在瞧去,那瘦高的劍士從煙霧裡走出來,目光閃閃的打量兩人,神情嚴峻而不客氣。
  此人臉孔跟他身形般窄長無肉,臉頰瘦得凹陷下去,鼻長唇薄,眉毛和眼睛間的距離比常人大,容色陰冷,似乎自出娘胎後就從未笑過,本該像吊死鬼多個像人,不知如何五官配合起來又另有一種醜陋的美感魅力,形成一種孤高冷傲的氣概,令人印象深刻。他約是二十七、八的年紀,卻予人一種飽歷滄桑的蒼老味道:兩人一眼瞧去,已知現時整個飲馬驛,除他兩人外,數此人武功最是高明,其次就是騾道人。
  想不到竟遇上高手。
  騷娘子皺眉道:「蝶公子這話是什麼意思?」
  蝶公子冷冷道:「我說他們在撒謊。」
  寇仲攤手苦笑道:「我只是不好意思自認功夫了得,謙虛些難道是罪過?」
  蝶公子冷然道:「謙虛不是罪過,但說謊卻是居心叵測,這是什麼時候?什麼地方?」
  徐子陵微笑道:「我們確是湊巧路過,適逢其會,公子不信也沒有辦法。」
  蝶公子微一沉吟,點頭道:「我相信你們。」說罷轉身重回煙霧中去。
  四人臉臉相覷,怎都猜不到他來得突然,走得更突然。
  寇仲忍不住壓低聲音問道:「他是誰?」
  騾道人答道:「蝶公子」陰顯鶴是東北新近崛起的用劍高手,冷血無情,心狠手辣,性情孤僻,不過雖沒有什麼大惡行,聲譽卻不甚佳,因為沒多少人歡喜他。」
  騷娘子猶有餘悸的道:「怪人一個,他來幹什麼?」
  騾道人聳肩道:「他自己不說出來,誰曉得呢?」
  徐子陵心中一動,長身而起道:「我去問他。」
  騷娘子色燮道:「他不惹你,你還要去惹他?」
  寇仲心中明白,陰顯鶴來此必與安樂慘案有關,從他入手去瞭解整件事,會比問任何其他人更可靠。笑道:「老闆娘放心,我這位兄弟是最優秀的說客,必可令老陰開金口。」
  騾道人瞧著徐子陵倫瀟灑飄逸的背影,笑嘻嘻道:「看來三位非是過路人那麼簡單。」
  寇仲坦然道:「我敢指天立誓,確是路經貴境,適逢此事,不過我們對安樂慘案亦有耳聞。且從少娘就教我們見到不平的事,定要替天行道,這麼說道長該滿意吧!」
  他的話自有一股發自心中的真誠,教人不能懷疑。
  騷娘子有點不耐煩的起身道:「你們兩位聊聊,我去看看許大當家來了沒有,沒理由的,為何丘大人和舒爺都遲了。」
  騷娘子去後,寇仲問道:「丘大人和舒爺是誰?」
  騾道人道:「就是總巡捕丘南山和安樂幫的二當家舒丁泰,兩個都是貧這不歡喜的人,這些人憑什麼為我棋友討回公道:「寇仲始知騾道人是被害的安樂幫主陸平的摯友深交,不由好感大增。驃道人收起玩世不恭、嬉皮笑臉的神情,痛飲一杯苦酒後歎道:「什麼幫不好叫,卻叫作安樂幫,人只有死了才得安樂,想不到一話成懺。罷了!無論橫死或壽終正寢,都是死吧!」
  寇仲見他真情流露,乘機問道:「外面的是什麼人,一盤散沙的能成什麼大事?」
  騾道人清醒過來似的上下打量他幾眼,微笑道:「你算是好管閒事還是別有居心?」
  寇仲雙目精芒現出,一門而逝,淡然道:「這算是閒事嗎?」
  騾道人震駭之色尚未完全消去,他驚懍的固是寇仲雙目透出精飩無比的玄功異芒,更震撼是他原先斂去神光,藏而不露的功大。
  好半晌騾道人回過神來,壓低聲音道:「你是誰?」
  夥計們送來羊肉包子後不知全溜到那裡去,空廣的舨堂內只剩下他們兩人。
  寇仲拉開長度過膝的羊皮外袍,露出右擺內藏掛的井中月,道:「道長看我是誰呢?」
  騾道人劇震道:「這是否表面看來毫不起眼的寶刀井中月?」
  寇仲點頭道:「道長好眼力。」
  騾道人反鎮靜下來,長長吁出一口氣道:「難怪你們半點不把外邊的人放在眼內,原來是名震天下的寇仲和徐子陵親臨,看不到你的刀,竟給你們騙過。」
  寇仲道:「我們能否衷誠合作。」
  騾道人點頭道:「有你們出手相助,當然是另一同事。外邊共有四批人,分別來白北馬幫、外聯幫、仙霞洞和東北幫。最正派的是仙霞洞洞主陳和派來的得意男女徒弟呂世清和郎婷婷,仙霞洞是東北僅吹於長白派的名門正派,陸老弟一個遇害的兒子,就是拜在陳和門下,所以陳和雖不愛捲入江湖紛爭,對此事仍不能不理。」
  寇仲道:「青姑是否外聯幫的人?」
  外聯幫名列北疆三幫派,寇仲當然比較留神。
  騾道人答道:「青姑名叫蘇青。外號「勾魂奪魄」,是外聯幫龍頭大貢郎的女人,所以武功雖不怎樣,卻能坐上外三堂鳳堂堂主之位。至於東北幫亦大有來頭,幫主貝叔群是高開道的結拜兄弟,高開道得勢,他們水漲船高,希冀能蓋過北霸幫成為北疆第一大幫,今吹率人來的是少幫主貝晨分,此人生性陰沉,剛才一直沒說話,只縱容手下胡鬧,所以不惹起少帥的注意。「寇仲正要深入探問安樂慘案的事情,外面忽然響起兵器交擊的密集清響,還有叱喝聲和推波助瀾的唱采聲。寇仲伸個懶腰道:「打起來哩!北馬幫的人耐性不錯。」
  徐子陵來到比他尚要高寸許,像根竹竿多過像人的陰顯鶴身後,熱氣氤氳的從溫泉升起,使人想到能浸浴其中,必是人生樂事。
  陰顯鶴目注溫泉,以他一貫不露絲毫感情的聲音語調道:「兄台最好回去。」
  徐子陵停下腳步,淡淡道:「小弟只有一句話,若陰兄不願回答,小弟掉頭就走。」
  陰顯鶴默然片晌,緩緩道:「說吧!」
  徐子陵沉聲道:「陰兄此來,是否要殺許開山。」
  陰顯鶴旋風般轉過來,雙目殺機大盛,盯著徐子陵道:「你是誰?」
  徐子陵不知如何,打第一眼看到這孤僻高做的獨行劍手,就覺得他是個交得過的朋友,現在見自己所料不差,更鞏固這憑空的想法,不願瞞他,微笑道:「在下徐子陵。」
  陰顯鶴一震道:「那飯堂內的是寇仲。」
  徐子陵點頭這:「正是他。我們確是路經此地,往山海關找「霸王」杜興算一筆賬,途上聞得安樂慘案,撞上這個許開山召開的討崔望大會,覺得其中事有可疑,才來找陰兄請教。」
  陰顯鶴不屑的道:「杜興!斑!」
  徐子陵乘機問道:「杜興是怎樣的個人?」
  陰顯鶴眼內再現殺氣,語調仍保持清冷下靜,道:「杜興是個雙臉人。暗裡做盡鋇事,控制著一個包賭營娼、走私漏稅的罪惡王國,通過暴力、恐嚇、賄賂、誅除異己種種手段,逆我者生,順我者亡,直至所有人都屈服於他淫威之下,敢怒不敢言。另一方面卻擺出主持公義的武林大豪款兒,處處排難交鎰,為被搶掠欺負者討回公這,甚至設置義堂免費供貧民飲食,許開山正是他的走狗,為他干傷天窖理的事的走狗,好無損他的聲望。」
  徐子陵恍然這日:「原來陰兄有為世除害的心。」
  陰顯鶴「呸」的一聲,不肩的道:「我才沒興趣去理這種事,這人間世從來就是這樣,以後亦不會改變。我要殺許開山,是因為我欠陸大當家一個恩,現在正是報恩的時候。」
  徐子陵道:「陰兄憑什麼肯定許開山就是崔望?」
  陰顯鶴不答反問,道:「徐兄又是憑什麼猜到我要殺許開山?」
  徐子陵坦然道:「這只是個初步推測,仍未敢確定,以許開山冒起的迅速,與杜興的關係,至乎他幹的買賣,應以此人嫌疑最大。且看來陰兄又是絕不會對什麼武林聚會生出興趣的人,故以此相試。」
  陰顯鶴忽然歎一口氣道:「我少有與人說這麼多話的,更不習慣和人合作。若非徐兄和寇兄均是我敬服的人,我會把這些話都省掉,徐兄請勿要再理會此案,報恩只是我陰顯鶴個人的事。」
  兵器交擊聲恰於此時遠遠傳至。
  寇仲和驃道人跨出主樓,任俊竟與東北幫的七、八名大漢動起手來,而非一心奪馬的北馬幫。東北幫其中一名大漢坐倒池旁,肩膊血流如注,正由同伴照拂療傷。不用猜也曉得東北幫先有一人向任俊挑戰動手,不敵受傷後其他人見任俊刀法高明,不顧江湖規矩的群起攻之。
  仙霞侗的呂世清站了起來,看樣子是心生義憤,要下場吧涉。
  任俊且戰且退,左臂染血,因對方人多勢眾,落在下風。
  外聯幫、北馬幫都為東北幫的人喝采打氣,一副為恐天下不亂的樣子。
  寇仲目光掃過東北幫為自己同夥叫得聲嘶力竭的一群漠子,其中有個臉色慘白二十來歲的年青哥兒,正神色冷靜的把目光往他投來,心忖這定是東北幫的少幫主貝晨分。
  蘇青和師爺化朝他瞧來,寇仲分別報以微笑,接著大喝道:「退後三寸!」
  任俊罷被人在左背劃出一道血痕,心浮氣躁,聞言立即精神大振,對寇仲的話更是深信無疑,雖是刀光撲臉而來,看不清敵刀來勢,仍只往後稍移三寸。
  刀鋒在鼻尖前劈下,就是這毫釐之差,令他轉危為安,其他人全摸錯他的退勢,刀劍攻在空處。任俊刀光一閃,正面劈空的刀手立時胸脅血濺,應刀拋跌。
  寇仲再喝道:「無雲無雨,萬里一空,左側翻。」
  包括呂世清師兄妹在內,蘇青、帥爺化、貝晨分等人無不露出震駭神色。
  任俊武功的高明,能力戰七人不敗,已大出他們意料之外,此時只要不是聾的、盲的,就知寇仲是更厲害的高手。
  任俊聽教聽話,一個左側翻,逸出包圍網外。
  他的心完全平靜下來,沿途寇仲和徐子陵對他的嚴格訓練,顯出奇效,他感到強大的自信,似能瞧破敵人每一個意圖和變化。
  東北幫的人銳氣已減,一時不知追過去繼續動手,還是留在原處發呆。
  貝晨分霍然起立道:「住手I」寇仲仰天大笑道:「你說停就停嗎?小俊,給我把他們全宰掉。」
  任俊正要撲往敵人,聲音從大門傳來道:「誰人如此狂妄好鬥。」
  寇仲往大門瞧去,心想難道是許開山來了。
第七章 誰是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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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人並騎緩緩馳入環形護牆唯一的正大門,說話者年約三十五、六,文質彬彬,白皙清瘦的臉上掛著笑容,雖出言譴責,說話仍是從容不迫、慢條斯理的。表面看似是個文弱書生,但寇仲卻從他精芒閃閃的眼神瞧出他是一流的高手,且個性堅毅倔強,不會因別人輕易動搖自己的意志信念。
  另一人年紀輕上五至六歲,頭髮眉毛粗濃如鐵絲,留善一副短鬚,活像個刷子,輪廓分明,眼神陰驚沉著,是個頗具男性陽剛魅力的中年漢子。最引人注目是他額頭著寫有「祭」字的白巾,使寇仲猜到他是安樂幫內坐第二把交椅的舒丁泰,白巾自是要表明為陸平復仇的立場巴決心。
  另一人當然是高開道委任的總巡捕丘南山,事先怎都想不到竟是這麼一號人物。
  果然在場諸人紛紛起立,抱拳施禮道:「丘總巡!舒二當家!」
  丘南山終是此區官方的代表人物,各地幫會無論如何驁桀不馴,仍要給足他面子。
  丘南山目光先落在任俊身上,再射往立在台階的寇仲,高踞馬上淡淡的道:「兩位高姓大名?」
  騾道人哈哈笑道:「老總爺你好,這兩位一叫傅雄,一叫任俊,還有另一位傅傑一行三人,途經此地到山海關去,因不肯賣馬給北馬幫的諸位哥兒,至觸犯眾怒,惹得東北幫的大哥們代為出手教訓,老總爺來得正好,可為此事評理。」
  東北幫和北馬幫兩批人同時現出怒色,一時卻莫奈騾道人何。
  師爺化陰側惻這:「騾道長敢包保他們沒有問題嗎?我假作買馬,只為試探他們的身份。」
  蘇青嬌笑道:「項師爺的道行愈來愈高深哩!若不是你親口說明,奴家仍不曉得你買馬是假,試探為真呢。」
  師爺化登時語塞,想不到蘇青公然幫「外人」說話。
  丘南山明白過來,卻仍不放過寇仲和任俊,緩緩道:「兩位到山海關有何貴幹。」
  寇仲從容一笑,道:「總爺明察,我們三人到山海關去,是要與人談一宗生意,由於事關貿易的機密,總爺若想瞭解細節,可否借一步說話,傅某人必詳細如實稟上,絕不敢有任何隱瞞。」
  棧鏗話可說給足丘南山面子,且不亢不卑,丘南山果然臉容解凍,微一點頭道:「容後再和傅兄詳談。」
  在他左後側的安樂幫二當家舒丁泰以他沉雄低沉的聲音道:「任兄武功高明,不知是何家何派的高徒?」
  任俊坦言道:「敝師是偷林「大刀」關長就。」
  舒丁泰顯然從未聽過關長就這名字,難再出言問難,只好道:「果然是名師出高徒。」
  丘南山終於下馬,舒丁泰隨之,自有驛館的夥計來侍候馬兒。
  丘南山道:「許幫主臨時有急事,須明早才到。」
  眾人一陣起哄,都是不滿的怨聲。只有師爺化三人下敢作聲。
  呂世清看看天色,黃昏的天空烏雲疾走,問道:「許幫主因何事延誤?」
  舒丁泰代答道:「許大當家使人來傳口訊,說是與案有關,明早必到。」
  眾人又是一陣起哄。
  「轟」!
  閃電裂破烏雲,驚雷在頭頂響起,接著豆大的雨點由疏漸密的灑下來。
  醞釀多時的大雨,終於君臨大地。
  形勢登時一片混亂,眾人不是走進主樓避雨,就是把馬兒牽往有瓦頂遮頭的迴廊內,有去意的人只好打消念頭。
  騾道人把愛騾安置到千里夢它們旁邊時,大雨傾盆而下,天昏地暗,令黑夜提早來臨。
  到所有人均避進飯堂,騷娘子穿花蝴蝶地慇勤招待丘南山和舒丁泰。
  徐子陵人獨佔遠離其他人僻於一角的桌子,神態悠間。
  濕著半邊身子的寇仲和任俊在他左右坐下,前者間道:「那怪人呢?」
  徐子陵這:「外面有座石亭,他該在那裡避雨,此人性情孤僻,憤世嫉俗,卻非似邪惡之徒,不知因何事對許開山生出懷疑,此來恐怕正是針對許開山。」
  寇仲別頭瞥一眼,眾幫派人物揀另一角分二桌坐下,外聯幫、東北幫諸漢子各佔一桌;仙霞洞的呂世清、郎婷婷,北馬幫的師爺化、東北幫少幫主貝晨分,外聯幫鳳堂堂主蘇青、騾道人、總巡捕丘南山、安樂幫二當家舒丁泰等圍坐一桌,密密商議。
  師爺化的兩名手下則擠到東北幫眾漢的桌子去,可見北馬幫和東北幫是一鼻孔出氣的。
  外面大雨嘩啦啦的下個不停,騷娘子在人門處指揮夥計冒雨把草料等物收好,關閉窗戶,忙個不休。
  徐子陵把和陰顯鶴的對話文待後,道:「造座石砌的山寨高據丘頂之上,無論廣場巴主樓,均只有一個入口,窗戶窄細,雖有防禦上的優勢,但若給人封鎖入口,卻是誰都逃不掉,許開山選在這裡聚會,是否另有目的,心懷不軌?」
  寇仲低聲道:「若要裡應外合,東北幫加上師爺化三人確可辦到。但事後如何向人解釋?許開山還聲稱延遲到明早才來的原因,是因為可能找到崔望的線索。」
  此時「蝶公子」陰顯鶴像幽靈般頭頂竹笠濕漉漉的出現在後門處,木無表情地以冷漠的眼光掃視眾人,然後到一角默默坐下。
  丘南山等突因他停止說話,氣氛轉趨凝重,透出敵對和懷疑的意味。
  騷娘子和九名夥計忙碌完畢,回來關上飯堂的門窗,又點燃四壁的十多盞風燈,激烈的雨聲雷響,似被隔離在另一大地裡,當燒起四個壁火爐,堂內更是溫暖舒適。
  舒丁泰把騷娘子召去,交頭接耳一番後,騷娘子風情萬種的宣佈道:「今晚由舒二當家請客,兄弟們,還不去準備菜餚,拿酒招呼各位貴客。」
  夥計們立即應命,各忙各的去了。
  騷娘子一屁股坐到呂世清身旁的椅子,郎婷婷立時秀眉大皺,卻像呂世清般拿她沒法。
  丘南山的聲音響起道:「陰兄未知因何事大駕臨此?」
  陰顯鶴絲毫不買他的賬,冷冷道:「我不可以來嗎?」
  師爺化乾笑道:「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若讓我們懷疑陰兄是為崔望打聽消息,而實情陰兄只是想特別到這裡享受淋雨的滋味,大家生出不必要的誤會,就不太划算哩!」
  此人不怛聲氣語調令人生厭,還一副推波助瀾、煽風點火、惟恐天下不亂的態度。
  陰顯鶴毫不動氣,道:「我正是要到這裡來淋雨。」
  幸好此時夥計端上酒點,把緊張的氣氛沖淡。
  騷娘子滿場亂飛,親自為各人斟酒,只不敢去惹陰顯鶴。
  酒菜接著上場,除陰顯鶴不沾酒菜,各人大吃大喝起來。
  螺道人來到寇仲三人一桌坐下,與三人對飲兩樽,壓低聲音這:「三位對安樂慘案有什麼看法?」
  那邊廂諸人酒酣耳熱,縱談東北武林的江湖風月,加上騷娘子不時傳來的浪蕩笑聲,氣氛熱烈,令人難以聯想到他們是為安樂慘案的事聚在一起。
  寇仲答道:「我們猜陸當家是因掌握到可揭破崔望真正身份的人證或物證。致遭殺身大禍,道長可曉得他遇害前曾到過什麼地方去,見過什麼人?」
  騾道人點頭道:「你們和貧道的想法不謀而合,因為陸老弟近月來全力追查狼盜的蹤跡。在遇難前,他曾到過山海關去,只是據陪他一道去的舒丁泰說,並沒有著生什麼特別的事,他們本要去見一批曾被崔望劫掠的胡商,卻撲個空,胡商早出關去。」
  除子陵道:「舒丁泰是個怎樣的人?」
  騾道人愕然道:「他的膽子沒那麼大吧?」
  寇仲道:「道長不是說過不歡喜他嗎?」
  騾道人神色變得凝重,道:「我不喜歡他,是因陸老弟曾私底下告訴我舒丁泰和杜興過從甚密,屢勸不聽。」
  寇仲拍桌道:「找敢包保崔望是杜興製造出來一個子虛烏有的人物。」
  騾道人露出震駭的神情,道:「寇兄這話有何根據,杜興乃東北武林的泰山北斗,人人唯他馬首是瞻,且得突厥和契丹人支持,惹上他可不是鬧著玩的。」
  寇仲正要說話,忽然有人顫聲道:「我的頭很暈。」
  寇仲等愕然瞧去,只見其中一個提著酒樽的夥計腳步不穩的束搖西擺,接著連人帶樽倒往地上。
  「砰」!
  酒樽碎裂,酒溢遍地。
  騷娘子和其他幾個夥計接連倒下,一時堂內突然鴉雀無聲,人人臉臉相覷,暗中提氣,視察體內的情況。不過仍未生出太大恐慌。凡練氣之士,均有抗毒驅毒的本領,故未因此而致過份擔心。
  丘南山首先色變喝道:「我中了毒。」
  寇仲和徐子陵朝騾道人和任俊瞧去,發覺兩人臉色均變得非常難看,心知兩人亦都中招,心中駭然,什麼毒如此厲害。
  那邊廂人人驚呼喝罵,顯是無一倖免彼毒,形勢慌亂。
  丘南山長身而起。喝道:「酒菜有毒,不要慌亂。」
  閉上眼睛的呂世清猛地睜開俊口,怵然道:「此毒非常陰損厲害,竟令我無法提聚真氣把毒迫出來。」
  任俊低聲向寇仲和徐子陵道:「我也無法提聚真氣。」
  舒丁泰霍地起立,戟指獨坐一隅的陰顯鶴厲喝道:「只你一個人沒沾過酒菜,還不是你弄的手腳,快把解藥拿出來。」
  陰顯鶴臉容不動,苦無其事的道:「若毒是我下的,現在會先掌你一個嘴巴,再把你們全部碎屍萬段。」
  寇仲和徐子陵真的大吃一驚,堂內數陰顯鶴武功最是高明,若連他也無法提氣把毒驅走,此毒的厲害,已達駭人聽聞的地步。
  舒丁泰忽然雄軀劇震,跌坐回椅內。
  丘南山緩緩坐下,顯示出較舒丁泰深厚的功力,怛坐起來亦成問題的可怕事實,卻令人更為震撼。
  原本囂張不可一世的幫會強徒,人人像鬥敗的公雞般,臉如死灰。
  沒有人曉得接踵而來的命運。
  帥爺化顫聲道:「酒和菜都沒有毒,我剛以銀針探過。」
  眾人目光往寇仲等人投來,陰顯鶴既然同樣中招,自以寇仲這三個人最有嫌疑。
  寇仲和徐子陵是堂內沒有受毒素影響的人,他們的長生氣是百毒不侵的。當年沈落雁在縈陽想毒害他們,結果無功而還。
  他們要為任俊彬騾道人驅毒只是舉手之勞,可是在眾目睽睽下,別人將會因此曉得他們沒有中毒,而他們不出手的更重要原因,是想把下毒的人引出來,待他自動露出原形。
  寇仲苦笑這:「正如陰兄所言,若毒是我們下的,現在既已得手,就該動刀子殺人,免致夜長夢多。」
  陰顯鶴沉聲道:「毒是從油燈或火爐燃放出來的。」
  眾人恍然大悟,不過悔之已晚,暗恨剛才沒有趁能起身行走時,把燈火弄熄,現在卻辨不到日常這種簡單容易的事。
  這名副其實的毒計榷是非常歹毒,在這密封的空間內,眾人避無可避,全體中招。
  貝晨分顫聲色厲的喝道:「究竟是誰下的毒,給我站出來!」
  人人你眼望我眼,疑神疑鬼,情勢詭異至極點。
  爐內的木柴像催命符般「啪啪」燃燒著,每過一刻,眾人體內的毒加重一分,這想法像萬斤重擔般緊壓眾人心坎。
  堂內一陣令人頹喪難堪的沉默,就像施行極刑前的肅靜。
  嬌笑聲響起,本是風騷惹蕩的聲音在這時刻卻變得無比刺耳。
  眾人駭然望去,本倒在呂世清腳下的騷娘子盈盈俏立,還伸手摸呂世清臉頓一把,得意洋洋的這:「奴家站出來啦!少幫主打算怎樣處置奴家?」
  包括寇仲和徐子陵在內,人人目瞪口呆,怎都想不到下毒的是騷娘子,她肯定不是會家子,所以沒有人對她生出防範的心,因此著她道兒。
  其他夥計仍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舒丁泰反吁出一口氣,道:「騷娘了你真俸,還不拿解藥來。」
  眾人聞言,無不愕然。
  騷娘子來到他身後,笑道:「解藥來哩!」
  人人眼睜睜瞧著騷娘子從袖內取出一把鋒尖藍汪汪的淬毒匕首,只是舒丁奉看不到。
  由於相隔太遠,以寇仲和徐子陵之能亦來不及阻止事情的發生。
  騾道人薑是老的辣,大叫道:「舒丁泰,誰是崔望?快說出來!」
  舒丁泰愕然不解時,背心劇痛,發出一下震湯全堂的臨死慘呼,未有機會回答,已毒素攻心,仆倒桌面,弄翻酒樽菜餚,當場斃命。
  騷娘子臉色如常,若無其事的收起匕首,笑道:「道長大小覷奴家的用毒本領啦。」
  師爺化顫聲道:「明早我們大當家來時,騷娘子你如何向他解釋?」
  騷娘子把嬌軀移到師爺化身後,摟著他脖子湊在他耳旁道:「奴家昏迷不醒,那曉得發生什麼事?最妙是多了陰公子和傅公子他們,奴家大概會安排你們來一場激烈的火拚,幾敗俱死,想想都覺有趣。」
  丘南山沉聲道:「誰在背後指使你?」
  騷娘子放開嚇得差點失禁的師爺化,移到旁邊的空桌悠然坐下,俏目盯著閉目運功、不發一言的陰顯鶴,沒有回答丘南山的質詢,柔聲道:「蝶公子少費氣力,若現在把四個璧爐弄熄,你沒有半個時辰,亦休想把奴家的十絕毒迫出來。」
  蘇青打個眼色,兩名手下應命勉力起立,怒喝道:「我們和這臭婆娘拚了。」
  話猶未已,一步未邁,東歪西倒跌往地上,把椅子撞翻,狼狽至極點,再爬不起來。
  騷娘子花枝亂顫的笑道:「這是妄動真氣的後果。」
  郎婷婷投往呂世清懷內,呂世清露出心如刀割的絕望神色,緊擁懷內自己護花無力的玉人。
  誰都猜到堂內將無一人能倖免於難。
  寇仲終忍下住,哈哈大笑,狀極歡暢。
  包括騷娘子在內,眾人訝然往他望去。
  徐子陵則搖頭啞然失笑。
  騷娘子奇道:「傅公子何事如此開懷。」
  她變成無人敢惹的煞星瘟神,沒人敢引她的注意,更不敢逗她生氣。寇仲反其道而行,教人既佩服,更為他擔心。
  寇仲聳肩道:「若本人所料無誤,杜興利用過你大姐後,會把你滅口,就家大姐殺死舒丁泰那樣,因為你曉得些不應曉得的東西。在安樂慘案後再來個飲馬慘案,一切會被燒成碎燼殘灰,崔望從此消失,兩案永成懸案。」
  徐子陵接口道:「為何大姐的老闆杜興尚未臨門?」
  騷娘子斂去笑容,長身而起,朝他們走過去,冷冷道:「你們在胡說什麼?」
  丘南山是老江湖,知道騷娘子要動手殺人,為分她的心,沒辦法下想出辦法,喝道:「傅兄有何憑據,可肯定杜興在背後指使此事?」
  騷娘子在離寇、徐兩人十五步許外停步,顯然想聽寇仲的答案。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大定,終把這惡毒女人誘至受控制的範圍內。
  寇仲笑道:「道理很簡單,在北疆除燕王外,就只社興有包庇大批狼盜的能力,大師爺不要怪我冒犯,貴當家因是今次聚會的發起人,又故意延遲赴會,亦難避嫌疑,何況他更是杜興的拜把兄弟,看來大師爺成其替死鬼,你們的遇害,令貴當家完全置身嫌疑之外,而所有知情者均命喪陰曹。」
  蘇青尖叫道:「杜興為何要害我們?」
  徐子陵忽然問道:「陰兄為何曉得飲馬驛有這麼一個聚會?」
  陰顯鶴睜開眼睛,沉聲道:「是舒丁泰通知我的。」
  眾人嘩然。
  騷娘子聲寒如水的道:「說夠了嗎?」
  寇仲微笑道:「還未說夠,尚有兩個字的證物,大姐想聽嗎。」
  各人雖自歎必死,仍給寇仲引起興趣,有什麼指證是兩個字可盡道其祥的?
  騷娘子回復風騷冶蕩的神態,道:「死冤家說吧!」
  寇仲長身而起,拉開羊皮外袍,仰天長笑道:「就憑寇仲這兩個字,夠嗎?」
  騷娘子加受雷殛,往後跌退,最後咕咚一聲坐倒地上,臉上血色褪盡。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由深藏變成外露的井中月處,耳中被「寇仲」兩字轟鳴震動,一時反未完全把握到他沒有中毒的事實。
  蹄聲於此時自遠傳來,狼盜終於來臨。
  雷雨下個不休。
第八章 飲馬之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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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往騷娘子撲去時,已遲一步,只見她臉色轉黑,與舒丁泰中的劇毒如出一轍,知她在衣袖內暗以那把淬毒匕首自盡。
  寇仲抓著她雙肩,喝道:「指使你的是杜興嗎?」
  騷娘子目露奇光,念道:「汝等當知,即此世界未立以前,淨風、善母二光明使入於暗黑無明境界,拔擢驍健常勝大智甲五分明身……」聲音低沉下去,至不可聞,頭側,黑血從七孔流出,毒發身亡。
  寇仲聽得心中發毛,她臨死前念的顯是經文一類的東西,秘異詭奇,令他感到事情更不簡單。
  此時徐子陵把四個壁爐硬以掌風撲減,蹄聲愈是接近,聽來有不下過百之眾,寇仲放好騷娘子的屍身,跳將起來,往大門衝去道:「陵少負責救人,小弟能擋多久就多久。」
  拉開大門,忽然這密封的世界又與外面風雨交加的天地連繫在一起。
  寇仲消失於門外雷電風雨中,徐子陵剛把所有門窗以拳勁震開。
  堂內諸人無不在閉目行功,希望能盡早把毒素迫出,以應付狼盜,形勢緊張。
  徐子陵朝陰顯鶴掠去,堂內以他武功最高,若能先讓他回復過來,會更有克敵制勝的把握。
  蹄聲在牆外入口處倏然而止,接替是撞擊堅門的聲響,一下一下的傳進來。
  徐子陵的長生氣從陰顯鶴背心輸入,際此生死開頭,這孤傲的人再不客氣自持,迎進徐子陵的真氣,一點一滴把侵入臟腑的毒素迫出。
  「轟」!
  門關斷裂,外門終被破開。
  寇仲背掛箭筒,手持滅日弓,卓立台階之上,嚴陣以待,任由雨點灑在身上,兩旁尚各有兩袋後備的箭。
  箭矢為東北幫徒眾所有,他對鐵彈的應用還未有把握,仍是用箭較為穩妥。
  他另一手挾著四枝箭,對他來說,利用靈巧的手指連續發射四箭,不用費吹灰之力。
  雨水無孔不入的朝衣領內鑽進去,他就像在狂風雷暴中屹立不倒的雕像,完全不受任何影響,雙目射出懾人的桔光,借主樓透出的燈火,凝視被猛烈撞擊的大門。
  他立下決心,寧死亦要阻止敵人殺進上樓去,否則必有人在無力反抗下遭劫。
  「砰」!
  門閂斷折。
  三騎從暗黑中幽靈般闖進來,挾著風雨,人人以黑頭罩掩去臉目,只露出眼耳、口鼻,狀如妖魔,正是肆虐東北,橫行無忌的狼盜。
  寇仲發出震天長笑,「嗤嗤」聲中,四枝勁箭連珠射出。
  任何人驟從黑暗走到光明,視力多少受到影響,何況滅日弓疾如閃電,越過圓形廣場中心的水他,橫跨近六百步的遠距離,速度絲毫不減的直貢敵胸而過,最後一箭沒入門外暗黑處,響起另一聲臨死前的慘叫。
  四匹馬兒受驚下四處亂闖,敵勢大亂,馬嘶人叫,如在夢魘之中。
  再有六、七騎殺入門來。
  寇仲立知自己用對策略,若他守在水池和外門間的任何一點,由於敵人人多勢眾,他應接不暇下,勢將被敵人突破防線,演成混戰之局。無論他刀法如何高明,能白保已相當不錯,休說阻截敵人。
  現在他憑滅日弓的遠射程,既守住主樓入口,又一眼無遺的監察整座廣場,把愛馬千里夢和徐子陵的萬里斑置於他神弓的保獲下,進可攻退可守,實是憮懈可擊。
  另四枝箭疾射而去。
  箭無虛發,再有四敵跌下馬背,可是另十騎成功衝入門內,高舉兵器,繞池往他殺來。
  寇仲靜如井中之月,一絲不誤地計算敵人殺至的時間。
  此時再有二騎進入大門,馬上狼盜俯身彎弓搭箭,往他瞄準,顯出出精湛的騎射功夫。
  八箭近乎不中斷的發射。像八道閃電般射入敵人體內,箭矢的高速令敵人無從擋格,乖乖的帶著一蓬鮮血頹然墜馬。
  兩騎左右殺至,騎士騰空而起,往他撲來,寇仲來不及取箭,斜彈而起,恰恰避過衝至水他邊緣三騎射來的長箭,名副其實的左右開弓,就以滅日弓把來敵連人帶兵器掃得飛跌往台階下。
  尚未踏足實地,四枝箭來到手上,箭聲嗤嗤,那池邊三名射手同告完蛋。
  無人的戰馬在廣場內冒雨左竄右突,跳蹄狂嘶,綁在四周迴廊的馬兒受到影響,不安的嘶叫踏蹄,加上閃電雷響,滂沱大雨,有那麼混亂就那麼混亂。
  「噹」!
  第三批衝進來近二十名狼盜領先者的鐵盾給寇仲命中,登時四分五裂,慘叫後拋。
  敵人出現在三丈高的外牆頂上,紛紛跳進廣場,聰明的更借迴廊馬兒的掩護,往他立處掩來。
  寇仲像射出興頭般毫不理會,以他能達到的最高速取箭射箭,射得對方人仰馬翻,沒法形成有組織的陣勢。
  到終有敵人迫近台階之下,寇仲左手把滅日弓摺疊收藏,另一手掣出名震天下的井中月,大笑道:「誰人能檔我寇仲三招,老子饒他狼命。」
  「噹」!
  一敵給他連人帶刀,劈得飛墜台階,又撞倒另一正要撲來的同夥。
  寇仲往後退守,攔著大門,刀勢開展,來者就算能擋住他的刀,亦無能抵擋他超凡的勁氣,硬被震得噴血跌開,瞬那間變得血流成河,灑滿台階的慘烈情景。
  在雷電的籠罩下,廣場上滿是敵人,此時寇仲漸氣虛力竭,身上又多處負傷,純靠堅毅過人的意志撐著。悍不畏死的狼盜仍是前仆後繼的攻來。
  驀地劍光大盛,接去狼盜大部份的攻勢,赫然是「蝶公子」陰顯鶴。
  寇仲壓力大減,精神劇振,笑道:「好劍!」
  陰顯鶴剛劃破一敵咽喉,只答一句「刀更好」,又忙於應戰。
  「我來哩!」
  任俊從寇仲另一邊鑽出來,接著寇仲右側的攻勢,寇仲登時輕鬆起來。往前跨出自被圍攻後的第一步,劈飛兩敵。
  騾道人和丘南山的聲音同時在後方響起,暴喝道:「勿要放走崔望。」
  寇仲苦笑道:「你們出來認認看。」
  戰圈倏地擴閥,在兩個生力軍的增援下,敵人被迫得撤往台階下。
  寇仲一方終守穩陣腳,形勢逆轉。
  徐子陵此時從門內撲出,一個空翻,飛離台階,落入廣場的敵叢中,只見狼盜東跌西倒,立時潰不成軍,混亂的情況像波紋般擴展往敵人全陣,有組織的狼盜終於陣腳大亂,變成各自為戰。
  寇仲等以泰山壓頂之勢,聯手殺下台階,把原本如狼似虎攻上來的敵人,殺得東竄西逃,銳氣全消。
  號角聲起。
  敵人爭先恐後往大門逃去,寇仲等與徐子陵緊跟著敵人尾巴追殺,擋者披靡,留下更多的屍體,落在廣場中的雨水給鮮血染個血紅,令人觸目驚心。
  殺到大門外時,僅餘的四十多名狼盜逃進風雨的暗黑去。
  雷雨稍竭,天氣仍不穩定,遠方天際不時閃亮,隱傳雷鳴。
  包括徐子陵在內,出戰狼盜者無不多多少少負傷受創,那種群鬥混戰的情況,正是個看誰傷得重,誰捱不下去,以命搏命的死亡遊戲。
  蘇青、師爺化、貝晨分和手下們死裡逃生,又知兩人是寇仲和徐子陵,態度大改,說不盡的感激尊敬。
  七名夥計和廚房工作的三名師傅中毒太深,返魂乏術,平添冤魂。
  丘南山在北馬幫、外聯幫、東北幫一眾幫徒協助下清理遺骸,更看看可有活口,以供盤查崔望的秘密。
  尚有個許時辰就天亮。
  陰顯鶴雖肯與眾人圍坐,仍是不吭一聲,沒有半句說話,誰都不曉得他腦內打轉的是什麼與常人有別的念頭。
  寇仲、徐子陵運功迫乾衣服,行氣調息,以恢復元氣。
  徐子陵因負起助人驅毒之責,損耗得比寇仲更厲害,疲倦欲死,坐下後學陰顯鶴般不言不語。
  寇仲沒有絲毫大勝的感覺,既讓崔望溜掉,驛館的夥計又無辜喪命,使他感到非常窩囊。
  師爺化打破難堪的沉默,乾咳一聲,以嚴肅的神情換去可厭表情多多的神態,謙恭的道:「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得罪,請少帥爺和徐大俠大人不記小人過,多多包涵。」
  郎婷婷露出鄙夷之色,顯然看不起師爺化前倨後恭的小人嘴臉,由於呂世清到廣場助丘南山清理敵人死傷者,只留下她在飯堂內。
  寇仲瞥一眼被布蓋在一角的夥計遺體,其中尚有騷娘子和舒丁泰。心中暗歎一口氣,道:「大家不用說這種話,曾共過生死的就是戰友。」
  師爺化囁嚅道:「早前少帥爺指敝大當家與此事有關,不知是否……嘿……」
  寇仲朝陰顯鶴瞧去,道:「陰兄可否瞧在小弟份上,點大師爺一條活路?」
  陰顯鶴木無表情,惜字如金的道:「許開山就是崔望。」
  師爺化求助的眼神移向寇仲,他心知肚明由他去追問,只會碰壁。
  陰顯鶴像不曉得師爺化的存在般,向寇仲續道:「第一個懷疑許開山是陸幫主他老人家,陸幫主曾到北平找我,著我出手相助對付許開山,本人一向對這種事不感興趣,故斷然拒絕,唉!」
  寇仲知他心生悔意疚歉,道:「陸幫主說過什麼話?」
  同桌的蘇青、貝晨分、郎婷婷均露出留神傾聽的神色。誰都曉得許開山野心極大,只是沒想過他是狼盜首領崔望。只有驃道人仍在閉目療傷。
  陰顯鶴緩緩道:「陸幫主曾花費龐大人力、物力去調查他的出身來歷,說他與回紇興起一個叫大明尊教的邪惡教派有牽連。」
  寇仲一震道:「你們聽到騷娘子身亡前念的古怪經文嗎?」
  除徐子陵外,其他人只能茫然搖頭。
  寇仲道:「她念的是什麼世界未立前,淨風、善母兩個光明使入於無明之界的似經非經、似咒非咒的古怪說話,光明之使不是有個「明」字嗎?可見陸幫主不是無的放矢。」
  蘇青問師爺化道:「安樂慘案發生時,許開山在什麼地方?」
  師爺化的面色變得更難看,垂首避開眾人目光,低聲道:「他剛好孤身一人到關外去,慘案後三天才回來。」
  徐子陵道:「這麼說,陸幫主得到的證物,該是能證實許開山是大明尊教的人或什麼使者,而他可能把此事告訴舒丁泰,而致招滿門慘死的大禍。「師爺化劇震道:「我該怎麼辨?」
  徐子陵沒有答他,沉聲道:「我和崔望交過手。」
  眾人精神大振。
  徐子陵苦笑道:「卻留不下他,即使單對單動手,我也要費一番功夫才能把他留下。」
  眾人露出失望神色。
  丘南山和呂世清聯袂而回,看他們神情,便知沒有好消息。
  果然丘南山甫坐下,長歎道:「沒有半個活日,傷者都以淬毒匕首自盡殉戰,也沒半個熟面孔的人,身上均有奇怪的刺青,呂世兄猜他們是來白回紇的外族人。」
  最大反應的是師爺化,顫聲道:「呂兄弟敢肯定嗎?」
  呂世清點頭道:「晚輩少時曾隨敝師到關外遊歷觀光,在回紇見過這種形式的刺青技術和紋樣,據說是屬於當地一個神秘教派,但對該教卻知之不祥。」
  貝晨分道:「社興卻非回紇人。」
  蘇青冷哼道:「教派是沒有種族和國家之分的!」
  貝晨分狠瞪蘇青一眼,沒有反駁,此刻實非鬥嘴的時光。
  寇仲向聽得一頭霧水的呂世清和丘南山解釋一番梭,後:「丘老總打算怎樣處理此事?」
  丘南山苦笑道:「這會是非常頭痛的問題,不瞞你說,我們燕王名義上雖是束北之主,但很多地方仍不由他話事,像杜興這種一方霸主,背後又有突厥和契丹人撐腰,雖明知他暗裡無惡不作,仍莫奈他何,兼且此人武功蓋東北,誰都忌他幾分。」
  蘇青和貝晨分頹然點首。
  寇仲微笑這:「棧開好辦,昨晚發生的事,我們可如實說出去,只把對許開山和杜興的嫌疑,與及騷娘子臨死前的怪經文一字不提,杜興和許開山交由小弟去對付。」
  陰顯鶴沉聲道:「怎可不算我陰顯鶴的一份。」
  出奇地貝晨分道:「我們東北幫絕不會置身事外的。」
  蘇青亦道:「此事最後當然由敝幫主作主,但無論道義上或實際的利益上,我們也要扳倒杜興。」
  她說得坦白,能除去東北最大的幫會北霸幫,外聯幫肯定勢力劇增。
  呂世清接著道:「敝師和陸幫主有過命的交情,此事不能不管。」
  各人表明立場後,丘南山斷然道曰:「我稟明大王后,再找少帥說話。」
  騾道人張開眼睛,哈哈笑這:「有名震天下的寇仲和徐子陵看上杜興,杜興肯定是走衰運。」
  寇仲問徐子陵道:「陵少有什麼意見。」
  徐子陵道:「那就我們在明,諸位在暗,到山海關後我們再隨機應變,最好在許開山來前我們離開,不與他碰頭,那他就不會思疑我們看穿他和杜興聯成一氣。」
  師爺化苦著面近乎哀求的道:「諸位請指點我一條活路,是否該立即有那麼遠逃那麼遠,唉!可憐我還上有高堂,下有妻兒。」
  寇仲道:「千萬不可如此,大師爺是我們非常有用的一著奇兵,我包保許開山不會動你,當然是看你能否騙得過他。」
  徐子陵道:「大師爺要裝作若無其事,千萬不能在神態上露出害怕他或懷疑他的神色。還要大讚我和少帥,顯出感激我們的樣子,這樣貴當家反不會懷疑你。」
  丘南山拍案道:「這一著確是妙絕,恩不到徐兄如此明白人的心理。」
  眾人商議好行事的細節,寇仲、徐子陵和任俊立即上路。
  與杜興的鬥爭,出現柳暗花明的局面,再非如先前想像般的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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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三雄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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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京鎖鑰奔雙地,萬里長城第一關。」
  山海關座落山海之間的「遼薊咽喉」,要害之地,是萬里長城東的重要軍事重鎮。
  戰國時為對抗外族寇邊入侵,各國先後在本國國界建邊牆,秦一統天下後連結各國邊牆,加以修葺擴充,形成西起臨洮、東至遼東、迤延萬里的長城。以後的漢、南北朝和隋繼續增瓦加建。
  至隋為止,山海關尚未建成其最巔峰時期城城相護的格局,但已具雄關規模,在突厥人聲勢日大的眼前形勢下,山海關雖稍失去軍事上的意義,但仍是關內外交通要道和物資質易的集散點。
  古城依山襟海,東離渤海灣的盡頭只十五里,北面萬山重,氣勢雄偉,城垣從燕山逶迤而來,沿山脊翻山下海貫穿南北,配合數座望台、連成完整的建築防禦系統。
  山海縣城順應地形成南北長、西北短的不規則方形格局,以城牆繞護,開四門,再以十字大街貫通相連,十字街中心建高聳於所有建築物之上的鐘鼓樓,與四門形成對襯。
  商肆集中在十字大街兩旁,前店後居,民居多為四合院落。
  但無論店舖民居,均以青磚灰瓦白石等較耐用的建材築成,樸實無華,不懼風沙,形成有別於中土其他城市的景觀。
  但最大的特色是漢夷雜處的情況。寇仲、徐子陵和任俊策馬緩行半條大街,碰上的外族人比漢人更多。
  且民風強悍,銜上往來者無不有兵器弓矢隨身,步行者少騎馬者多,所以店舖外均設有馬欄,供人繫馬。
  抵山海縣城後,三人更深切體會到杜興為何能在這山高皇帝遠的地方稱王、稱霸的原因;在外族勢大而本土人勢弱的狀況下,高開道既管不到這北疆最後一座縣城,更不敢管。街上下見半個燕兵,亦不用繳稅入城。在這裡強者才能稱王,亦只有最強大的勢力,才能維持這裡鬆散而下成文的規矩秩序,一切以江湖規則行事,故杜興這種在關外、關內均深具影響力的地方大豪,始有當家主事的力量。
  山海縣城比漁陽更熱鬧繁榮。
  任俊笑指前方這:「到哩!」
  兩人目光隨他指示落在橫伸出來寫有「義勝隆」三字的金漆招牌,曉得是翟嬌在此開設的分店。
  任俊蚌然色變這;「沒理由的,怎會這麼早關門?」
  寇仲和徐子陵亦看到鋪門被木板柵封個密不透風。他們今天一口氣趕來,此時離日沒尚有小半個時辰。
  三人加速來到鋪前,只見木板柵上貼有一張黃紙,寫上「倒閉封鋪」四個出人意外的血紅大字。
  寇仲和徐子陵大感不妥,先不說翟嬌在這裡的分店不會突然倒閉,即使真的如此,分店的人亦會在告示上婉轉解釋,而不會說出「倒閉」「封鋪」這類詞語,可知事情極不尋常。
  任俊跳下馬來,心神大亂的道:「我到後面找他們。」說罷迅速去了。
  寇仲審視半晌,道:「這張告示是今天才貼上的,墨跡仍新。」
  徐子陵淡淡道:「杜興曉得我們來了,遂送我們一個見面禮,立此下馬之威。」
  寇仲點頭同意,沉聲道:「杜興唯一的消息來源,就是許開山的崔望,此舉實屬小智,適足暴露他與狼盜的關係。可見在急怒攻心下,他只好找義勝隆分店的人來洩憤,同時測試我們的反應。陵少以為我們該如何處理此事。」
  徐子陵道:「杜興把分店的人全體擄去作人質,好令我們投鼠忌器。我們若輕舉妄動,會正中他下懷。我們應先摸清他在這裡的佈置,始擬定行動的策略部署。由於表面上杜興扮的是正義化身主持公道的大俠,不會在眾目睽睽下公然動刀、動槍的。」
  任俊此時氣急敗壞的回來,道:「裡面的東西全給搗個稀巴爛,且遍地紅漆,人則一個不見。讓我去問問附近各店的人,看發生過什麼事。」
  寇仲微笑道:「遇事失去方寸,只會把事情弄得更槽。所謂猛虎不及地頭蟲,現在我們更應保持井中月的冷靜,來吧,找個像樣的旅館先安頓下來再說。」
  像一連走過的幾間旅館般,在門外張羅的店伙見三人來到,立即掛出「客滿」的牌子,請他們吃閉門羹。
  任俊氣得差點要動刀子殺人放火,寇仲和徐了陵卻一笑置之。
  任俊憤然道:「我們去找荊抗,他有個分舵開設在這裡。」
  荊抗是二幫一會中的塞漠幫幫主,一向和竇建德有點交情,所以翟嬌在這處的地盤,由他照拂。
  寇仲歎道:「小俊你仍是入世未深,荊抗絕不會因大小姐的事情招惹像杜興這種勁敵。我們更無須令老荊左右做人難。」
  徐子陵帶頭策馬朝南門緩馳道:「此地不留人,自有由人處,杜興試探我們,我們何不來個反試探,看看他會否眼睜睜瞧著我們離開縣城。」
  寇仲微笑道:「給個天他做瞻,諒也不敢攔阻我們。我敢肯定由於我們來得突然,他理應沒法在這麼匆促的情況下集給足以狙殺我們的力量,故擄去義勝隆分店的幾個人,是一種拖延的策略。」
  任俊道:「若他們因此遇害,大小旭會狠傷心。」
  徐子陵道:「所以我們要摸清楚杜興佈置的底子,例如他最重視寵信的是什麼人,我們把他拿到手裡,再來個交換人質,那到杜興不屈服。」
  寇仲哈哈大笑道:「杜興要來和我們玩手段,怕要再投胎才有機會。」
  棧鏗話既指名道姓,更故意高聲張揚,立時惹得街上匆匆往來的行人側目。
  任俊傍兩人激起豪氣,也瞻色頓增,大喝道:「杜興只是膽小如鼠之徒,只能做些縮頭畏尾的行為」那敢來惹兩位爺兒。「往來者聽得人人失色,杜興乃此地名副其實的霸主,誰敢公然來捋他的虎胡?寇仲索性暴喝道:「杜興若躲在就近,快滾出來見我。」
  聲音遠傳開去,蓋過長街的蹄聲、人聲,連附近的街巷亦清晰可聞,立時惹起一陣騷亂。
  忽然一把久違了的熟識聲音,從左旁一間食館傳出來道:「杜興算什麼勞什子東西,竟惹得名震中外的少帥這麼生氣?」
  寇仲和徐子陵虎軀劇震,露出不能相信的神色,循聲望去。
  一人從食館油然步出,雄偉如山的驅體筆挺如槍,背負長劍、輪廓分明,完美得一如大理石雕像的狹長臉孔掛著陽光般燦爛的笑容,直有君臨天下的霸道氣概,不是久違了的跋鋒寒還有何人。
  寇仲一個觔斗,翻下馬鞍,撲上去和跋鋒寒一把抱個結實,兩人同時放聲大笑,壯懷激烈,歡欣暢快至極點。
  誰想得到遠赴塞外修煉的跋鋒寒,竟在此處出現。
  徐子陵微笑向任俊道:「這位是跋鋒寒!」說罷下馬朝相擁的兩人走去。
  任俊心中翻起滔天巨浪,跋鋒寒可說是除「武尊」畢玄外在中外武林聲名最盛的高手,隱為繼畢玄後域外最出色的武學宗師,與寇仲和徐子陵同為中外新一代最出類拔萃的後起之秀。這三個人重新聚在一起,將會掀起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有誰人能夠料得?
  寇仲的聲音傳回來道:「小俊,把馬繫好,我們痛飲一頓才辨他娘的其他事。」
  任俊清醒過來,忙甩蹬下馬,侍候馬兒,街上的圍觀者有增無減,當然只敢躲在遠處遙看,誰都曉得寇仲等非是善男信女,如今竟直接了當的公然向杜興宣戰,自然會好戲接踵登場。
  徐子陵和跋鋒寒相擁時,食館內的客人、夥計和老闆,全體一致的從後門溜走,以免殃及池魚。
  跋鋒寒移開少許,雙手用力抓著徐子陵肩頭,又看看一旁的寇仲,雙目露出懾人的光芒神采,喝這:「好!兩位的修為又再有更大突破,確是可喜可賀。」
  寇仲興奮的道:「你這小子看來也絲毫不賴。憑你眼前的氣度精神,說不定我兩個合起來仍要留你不住,哈!」
  跋鋒寒啞然失笑道:「小弟很久沒聽過這麼風趣的話。」
  目光落在任俊身上,微笑這:「這位小兄弟相當不錯,前途無可限量。」
  得跋鋒寒讚賞,任俊彪身血液沸騰起來,一揖到地恭敬道:全賴仲爺、陵爺指點提拔,任俊拜見跋爺。「跋鋒寒放開抓著徐子陵的手,雙手搭上兩人肩頭,朝食店大門走去,欣然道:「那兩匹該是高昌的上等戰馬,你們從那處騙回來的,若非遇上我,出關後包保會給人偷掉。」
  任梭深切體會到三人間的真摯感情,心中一熱,再不把旁觀者的目夠錙在眼內,緊隨三人身後入店。
  由於店內負責供應飲食的一眾店伙逃個乾淨,任俊只好一身兼上伙頭與夥計兩職,侍候三人,好讓他們暢敘離情。
  酒過三巡,寇仲早把杜興忘掉,道:「好小子,竟來個神出鬼沒,早前才在長安聽到你幹掉幾個大賊的消息,今天就見到你在這裡出現。」
  跋鋒寒無法在兩人前保持一貫冷傲的神態,笑意盈盈的道:「我是專誠在這裡恭候兩位大駕。」
  徐子陵奇道:「鋒寒兄怎曉得我們到山海關來?」
  跋鋒寒道:「不出門也能知天下事。何況我這無家可歸飄萍四海的人。在一個無意的情況下,我得悉頡利與契丹的窟哥結成聯盟,務要把你們引出關外,置你們於死地。小弟橫豎有空,又想見識一下杜興的「霸王斧」,於是順道來找你們喝酒聊天,碰不上頭就幹掉杜興了事。」
  寇仲開懷笑道:「好小子!敬你一杯。」
  三人轟然舉盂對飲,任俊送上一盤熱騰騰的牛肉,三人那會客氣,大吃大嚼這意外得來的沒楣晚膳。
  夜幕漸垂,街上的人見杜興仍未有反應的動靜,散去大半。
  寇仲忽然石破天驚的以突厥話向跋鋒寒道:「你的初戀情人追不著你嗎?」
  跋鋒寒大感愕然,道「你在說什麼?」
  寇仲老臉一紅,尷尬道:「我說得語音不正嗎?」
  跋鋒寒捧腹笑道:「我只在作弄你,誰教你說的?發音可算是相當不錯,不過仍須大幅改善。」
  寇仲喝道:「小俊!你又說你教我們的突厥話可把突厥人騙倒。」
  任俊碧惶恐恐的道:「我是誇大點,仲爺別要見怪。」
  三人聽得差點笑破肚皮,不知如何,重聚後忍笑的功夫立時大幅倒退。
  任俊來到桌旁,壓低聲音道:「可能是杜興來了,外面行人絕跡,不見半個人影。」
  寇仲別頭往外看一眼,道:「你到外面把馬兒帶進鋪裡來,再看看裡面有沒有草料,餵飽馬兒比宰杜興更重要。」
  任俊領命而去。
  跋鋒寒根本不把杜興放在眼內、好整以暇的道:「我們突厥話是多音節的,分緊元音和松元音,緊松是指收緊和放鬆咽肌,要學懂這些緊松元音,說出來才可形神兼備。」
  寇仲道:「我們就改拜你為師吧!」
  跋鋒寒道:「坦白說,我今趟來山海關,只是順道,真正的目的地是????即將立為上京的龍泉府。」
  徐子陵這:「鋒寒兄是要參加渤海國的立國大典?」
  跋鋒寒嘴角飄出一絲冷酷的笑意,學寇仲的語調道:「拜紫亭的立國關我跋某人的鳥事!我是看上赴那裡參予大典的各方高手,想找幾個來祭劍,若畢玄肯賞面,最理想不過。」
  寇仲喜道:「我們正想去見識一下。」
  跋鋒寒大笑道:「能和兩位並肩馳騁於寒外大草原上,肯定是人生快事。你們究竟和社興有什麼嫌隙?」
  徐子陵趁機問道:「你聽過大明尊教嗎?」
  跋鋒寒一怔道:「杜興和大明尊教有什麼關係?聽說這是從波斯傳過來的一種神秘教派,傳至回紇後興盛起來,與回紇一個邪惡的門派結合後逐漸變質,教內的人不但武功了得,且精於天文和用毒之術,沒多少人敢惹他們。至於教主是什麼人,我一概不知。」
  寇仲正要說話,外面傳來語聲道:「北霸幫幫主杜興求見,寇兄、徐兄可否容杜某人進來說話。」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你眼望我眼,怎想到「霸王」杜興如此謙恭有禮。
第十章 仙蹤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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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興不負霸王之名,身材高挺,有魁偉而令人懾服的體型氣魄,超乎常人的高額,顯示他並非有勇無謀的人。
  他是四十剛出頭的年紀,雖說不上英俊,卻充滿陽剛的氣概,神采奕奕。粗濃的眉毛下雙目尖銳鋒利,像沒有事情能把他瞞過。
  他空手而來,黃色武士服外加披風氅,腳踏牛皮靴,確是霸氣十足。在三人銳利的目光下沒有絲毫不安的神色,反留心打量三人,不過他顯然不曉得跋鋒寒是何方神聖,眼睛用在他身上的時間最多。
  寇仲從容笑道:「杜當家的霸王斧是否匆忙下遺留在家裡。」
  杜興昂然在三人對面坐下,以笑容回報道:「小弟今次來是談生意,帶霸王斧來有啥用?」目光落在跋鋒寒身上,問道:「這位是…」
  跋鋒寒長身而起,傲然哂道:「無名小卒,何足掛齒,三位自便。」
  說罷逕自走往鋪子後端,與在那裡的任俊一起餵飼三匹馬兒。
  杜興收回投在跋鋒寒雄偉背影的目光,迎上寇仲的眼神,沉聲道:「少帥今趟大駕北來,究竟是要尋杜某人晦氣還是代翟小姐談生意。」
  寇仲暗叫厲害,杜興依足江湖規矩來和他們交涉,反令他們落在下風。聳肩道:「杜當家若能對大小姐的分店因何被封鋪拉人有個令人心服的解釋,我寇仲向你老哥斟酒致敬。」
  「砰」!
  杜興一掌拍在桌上,發出一下令跋鋒寒和任俊愕然瞧來的響聲,但台上樽內的酒卻不見半滴濺出來,顯示出他的武功不但超凡入聖,且是怪異無倫的內家功夫。
  他露這一手,寇仲、徐子陵和跋鋒寒同時對他觀感大改,使得寇仲的手也學跋鋒寒般癢起來。
  如此對手,豈是易求,適供一試。
  杜興聲色俱厲地叱喝道:「封??拉人關我娘的屁事,你寇仲那隻眼看到是我杜興做的。你奶奶的熊,杜某人若非看在荊抗份上,那有閒情管什麼翟嬌的事;現在我辛辛苦苦的說服對方,令他們肯乖乖的把羊皮交出來,你們卻來潑婦罵街的大叫大嚷,吵得全城皆知。我杜興何等樣人,管你們是天王老子或玉皇大帝,看不順眼就把你們砍開七八塊下酒,竟敢誣毀我去找那些小卒出氣。」
  給他忽然來個氣焰沖天的大反擊,寇仲和徐子陵聽得呆了起來,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硬被他罵個狗血淋頭。
  就算明知他是狼盜的幕後指使人,明知是他封??拉人,又禁止山海關的旅館接待他們,但全是憑空構想,沒有具體的實據。
  跋鋒寒的聲音傳過來道:「杜興你好像真的猜不猜我是什麼人?竟然當著本人在我兄弟面前睜眼講大話。」
  寇仲和徐子陵心叫不好,他們深明跋鋒寒的性格,知他動了殺機,若真個一言不合動起下來,跋鋒寒功力何等「硬淨」,劍招何等狼辣,高手相爭,豈容留手餘地。
  若殺掉杜興,追回羊皮一事肯定泡湯,那時如何向翟嬌交代。
  杜興的反應更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猛地起立,兩手抓著桌邊,隨著他往後稍退,整張大木桌給他抬得四足離地,接著氣憤的往上甩拋,桌子連著杯盤菜點像沒有重量般騰升直上,重重撞在屋頂主梁處,桌子杯碟同時炸成碎屑殘片,雨點般灑下來,撒往地上和兩人身上。
  杜興戟抬跋鋒寒道:「我操你的十八代祖宗,在這裡誰敢向我杜興頤指氣使?我杜興更是一言九鼎,千金一諾。老子現在再沒有興趣管你們的鳥事,叫翟嬌等著傾家蕩產、聲譽掃地吧!他奶奶的!」
  掉頭便走!
  寇仲跳將起來,追著他衝出鋪外,驀地數也數不清的那麼多人從四周的由屋頂上現身和在橫街小巷衝出來,整齊一致,彎弓搭箭向他瞄準,只待杜興一聲令下,立可把他寇仲射成滿身長刺的刺蝟。
  寇仲像看不到數百瞄準他待發的箭矢,探手衣內拔出井中月,遙指走到街心的杜興,大喝道:「我也不管你是霸天還是霸地,誰搶去羊皮,老子就有本事要他嘔出來,若是你杜興干的,以後你就不用在江湖混。」
  本是熱鬧的長街變得空寂如鬼域,只有眾店舖外掛的風燈在塞北吹來的涼風中搖蔽閃爍,近五百名箭手蓄勢以侍,卻不聞急促的呼吸,可知杜興的手下,絕非一般幫會的烏合之眾。
  這批箭手佔大部份是突厥、契丹來的外族人,無不悍勇沉著,如此實力,大大出乎寇仲料外。
  杜興緩綬轉身,他是不得不動作遲緩,皆因寇仲的刀勢正緊鎖著他,任何微細的誤會,會惹得寇仲立即向他全力撲擊。
  他在暗裡觀察,只要寇仲因被眾箭所指而氣勢稍有減弱,他會下令放箭,只恨寇仲刀氣不但沒絲毫轉弱,且不斷增強。
  兩人目光交擊,互相看到對方對自己的憎惡、仇恨和殺機。
  寇仲似操制主動,其實是心中叫苦。
  若他揮刀撲擊,只要杜興能硬擋他一刀,由於他把精神全集中在杜興身上,必避不過近五百枝從四方八面射來只只奪命的勁矢。若退回鋪內,將陷於完全捱揍的劣勢,愛馬們更難悻免。杜興既可在前門滿佈人手,後門肯定也是重重包圍,杜興確有霸王之風。
  另一邊的杜興也心中後悔,悔恨沒有杷霸王斧隨身攜帶,使他沒有把握硬擋寇仲的井中月。
  十步外的杜興冷笑道:「少帥是否害怕哩?」
  寇仲從容笑道:「我不但害怕,且是怕得要命。我這人還最怕黑,所以縱使要上路,必找個人來作伴。」
  鋪內的徐子陵和跋鋒突、沒有絲毫動作,曉得若稍有異動,引來的變化實難以逆料,故以跋鋒寒的強悍,仍不敢軻舉妄動,只好由寇仲獨力一人去應付。
  杜興一邊抗拒寇仲催迫過來的驚人刀氣,仰天長笑道:「好!我社興在關內稱霸十多年,尚是首次遇上少帥如此膽大包人。現在給你兩條路走,一是立即動手,另一條就是有那麼遠滾那麼遠,以後都勿要讓我見到你的嘴臉。」
  寇仲暴喝道:「廢話!」
  正要揮刀痛擊,就在這千鈞一髮的關頭,一把有如仙樂般悅耳的聲音,溫柔地在長街的一端傳過來道:「兩位可否給妃暄一點薄面,息止干戈?」
  寇仲和杜興同時一震,朝聲音來處瞧過去,身穿男裝,淡雅如仙的師妃暄,盈盈而至。
  眾箭手無不分神張望,大大沖淡弓滿待發的緊張氣氛。
  寇仲怎想得到師妃暄會忽然出現在北疆這僻處的縣城,差點要把徐子陵喚出來看看。
  杜興的臉色卻是陰晴不定,猶豫難決,他的部署本有足夠能力對付寇仲三人。多出個他尚未曉得是何方神聖的跋鋒寒,已使他大失預算,再來個師妃暄,變成兩條戰線,三方對陣,他終失去把握。
  師妃暄停步在眾箭手陣後,微笑道:「杜當家和少帥意下如何?」
  寇仲還刀入鞘,把外袍掩好,笑嘻嘻道:「仙子有命,小弟當然聽教聽話。」
  所有目光全落在杜興身上,看他如何反應。
  杜興悻悻然道:「看在師仙子份上,你們只許在山海關逗留三天,否則莫要怪我杜興不客氣,仙子屆時請勿插手此事。」
  他不自覺地隨寇仲對師妃暄喚起仙子來。
  杜興大喝道「走」!
  說罷拂袖悍然去了,眾箭手往後退散,轉瞬走得一個不剩。
  師妃暄從容自若的移到寇仲身前,秀眉輕蹙的這:「少帥因何事遠道而來?寇仲壓低聲音道:「你再不惱我們嗎?」
  師妃暄輕歎道:「妃暄那有惱你們的空閒?」
  跋鋒寒的聲音傳出來值:「師小姐仙駕既臨,何不進來一敘。」
  師妃暄橫寇仲一眼,步進鋪去。
  四人在食肆內靠門處另找桌子坐好,由任俊澳奉香茗。
  最興奮的是任俊,一天內連續碰上英雄了得的跋鋒寒和超凡脫俗的仙子師妃暄,就像置身一個夢境。
  最自然從容的是跋鋒寒,皆因不知道寇仲、徐子陵與師妃暄現在是恩怨交纏,處於他們自己也弄不清楚的複雜關係。
  師妃暄保持她一貫的冷然自若,寇仲和徐子陵卻心知肚明與她之間已多出一道難以彌補的裂縫。
  徐子陵只好微笑不語,當作若無其事。
  跋鋒寒打開話匣道:「誰想得到師小姐會在這裡乍現芳蹤,小姐來了多久?」
  師妃暄淡淡道:「妃暄是剛到,跋兄是否約好寇兄和徐兄在這裡碰面?」
  跋鋒寒道:「我是有意到這裡來碰他們,他們並不曉得我會在此處。」
  寇仲恭敬的道:「妃喧到這裡有何貴幹?不是要到塞外歷練修行吧?」
  聽到寇仲親摯的喚她作妃暄,這美女秀額微皺,沒好氣的瞪他一眼,道:「妃暄為何要到山海關來,你們該比任何人更清楚。」
  寇仲抓頭道:「妃暄語氣隱含怪責之意,好像你到這裡來是為我們所累的,難道…嘿!懊不會是這樣吧?」暗裡則踢徐子陵一腳。
  徐子陵亦猜不到師妃暄到山海關來的理由,當然不會如寇仲一廂情願的認為師妃暄是因他徐子陵而下惜長途跋涉的來尋他。
  師妃暄漫不經意的道:「還不是因為石之軒。」
  寇仲和徐子陵大感愕然。
  以石之軒的才智魔功,縱使出動寧道奇,恐亦無法緊躡著他尾巴直追到山海關來。
  師妃暄秀眸射出堅定的神色,綬緩道:「我們決定無論追到天崖海角,絕不讓石之軒安定下來修練邪帝舍利內的魔功。」
  跋鋒寒聽得一臉茫然,但既知事情與一代魔師「邪王」石之軒有關,自是大感興趣。
  師妃暄避過徐子陵,迎上寇仲的目光道:「妃暄不知該罵你們還是謝你們。若非你們自以為是的胡作非為,舍利該不會落入石之軒手上;但如非你們救回金環真,他兩夫婦便不會主動找我們合作,憑他們的秘術追躡石之軒。」
  兩人恍然大悟。
  金環真成功救得丈夫,不讓周老歎被安隆所害,然後不知他們是奮意改邪歸正,還是想利用正道的力量助他們搶回舍利,找得師妃暄願意與她合作,憑他們能在百里內感應到舍利的奇術,迫得石之軒逃往關外去。
  石之軒取道北疆出關乃合乎情理的事,因為無論從關中朝西或北走,進入西突厥或東突厥的範圍,均屬不智。
  寇仲低聲問道:「散人他老人家,是否與妃暄一道來?」
  師妃暄若無其事的道:「時間緊迫,妃暄沒有時間去通知別的人。」
  徐子陵失聲道:「什麼?」
  師妃暄劍術肯定已達超凡入聖的境界,但要殺死石之軒,仍是不可能的事。以石之軒的功力與嗜殺成性,反噬一口可不是說善玩的。
  師妃暄瞟徐子陵一眼,像在說「你仍關心我嗎」的樣兒,神色微妙。
  跋鋒寒忍不住道:「你們說的究竟是什麼一回事?」
  寇仲答道:「待會再向你老哥詳報。」
  轉問師妃暄道:「金環真和周老歎在那兒?」
  師妃暄平靜地道:「一路上我和他們保持緊密的聯繫,憑他們留下的標記追蹤石之軒,可是到這附近他們竟忽然消失,再沒有留下暗記,原因不明。」
  寇仲倒抽一口涼氣道:「恐怕他們步上老尤的後塵,遭石之軒毒手所害。」
  師妃暄沒有答他,反問道:「你們到山海關又有何貴幹?為何與杜興鬧得這麼僵?」
  寇仲扼要解釋,並說出狼盜和大明尊教的事。
  跋鋒寒這才稍為明白。
  師妃暄露出凝重的神色,道:「對大明尊教,妃暄略有所聞,其教是源自波斯首都泰錫封一貴妃之後,著《娑布羅干》一書,倡說「二宗三際論」,二宗即光明和黑暗,三際即過去、現在和將來。認為最高的神祇是大明尊神,乃神位、光明、威力和智慧四種德性的最高表現。大明尊神下有善母、原子、五明子和五類魔等,組織詭秘,實力龐大。若杜興與此教有關,當非似表面只為崇奉信仰那般筒單,極可能是部署一場以宗教為名的大舉入侵。」
  寇仲咋舌道:「中土的魔門正在攪風攪雨,再來個回紇邪教,真令人頭痛。」
  師妃暄長身而起道:「三位既然在此,當不會對此事坐視。妃暄尚有事要辦,有機會再碰頭吧!」
  三人慌忙起立。
  徐子陵苦笑道:「師小姐對付石之軒一事,可否讓我們稍盡棉力?」
  師妃暄迎上他的目光,秀眸透出複雜傷感的神色,輕柔的道:「你們自顧不暇,那來時間與間情去找不知躲到那裡的石之軒。」
  說罷飄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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