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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大唐雙龍傳 作者:黃易 (已完成)

第十二章 魔門邪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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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隨可達志進入外賓館,穿過大廳,沿路所見全是突厥人,隨便找個也像打得兩下子的模樣,而對可達志則無不露出敬畏神色。
  踏上通往內院的迴廊,可達志的手下沒再跟在身後,剩下他兩人沿廊而行。
  四周不見人蹤,寧靜異常。
  可達志道:「少帥果然膽色過人,是否深信假若我們翻臉動手,仍有信心可突圍而去?」
  寇仲微笑道:「信心是必須的,靈不靈光卻是另一回事。我只是判斷出你們不會那末愚蠢,此刻動手對你們有什麼好處?」
  可達志啞然失笑道:「我們大可擒下少帥,少帥當知我們有種手段,可令任何硬漢屈服。」
  寇仲道:「殺我或者尚可辦到,想生擒我卻是絕無可能。可兄是否要試試看。」
  可達志雙目厲芒驟現,旋又斂去,冷冷道:「可惜今天一切由言帥作主,否則可某人會先和少帥玩一場,必是非常痛快。」
  寇仲心和手同時癢起來,興致盎然的道:「可兄的提議真可把人逗死,不若由我主動向言帥提出,只要約定不傷對方性命,該是無礙大局。」
  可達志尚是首次遇上對他的挑戰躍躍欲試的人,反而猶豫起來,非是懼怕寇仲,而是自己知自己事,一旦動手硬撼,根本沒有留手的可能。歎道:「今天實在不宜比武,否則少帥忽然失去一條臂子,如何向太子殿下解釋?可某人的情況亦如是。」
  寇仲亦知正事要緊,不橫生枝節。事實他心底是打定主意,趁機取可達志的小命,以削弱趙德言一方的實力,更深一層的原因卻是為沙芷菁。
  以趙德言的為人,自不會因可達志喪命而不顧一切向他報復,至乎放棄邪帝舍利。
  可達志雖把寇仲視作勁敵,其實對寇仲並沒有多大惡感,哪想得到寇仲會立心殺他。
  寇仲暗叫可惜,總不能強迫可達志立即硬拚一場。
  可達志往左轉入一條穿過後園的碎石路,佈滿冰掛的樹木間,隱見一座建築物,背後是後院牆,環境清幽。
  高挺頎瘦的趙德言負手卓立門外階台上,像刀子般鋒利的眼神透過瞇成一線的眼縫朝寇仲瞧來,渾身散發著某種難以形容的霸氣和邪氣,令人見之心寒。
  寇仲絲毫不讓的迎上他的目光,嘴角露出一絲充滿挑戰意昧的笑容,伸手揭掉面具,哈哈一笑,豪氣干雲的道:「算你了得。少說閒話,你趙德言若想得到聖舍利,就立即把施於我兄弟身上的邪術解去,否則一切休提。」
  還在兩丈外的趙德言豎起拇指讚道:「好!英雄出少年!本人雖閱人千萬,但像寇少帥般如此忽如神龍、忽若猛虎般的人物,卻是平生僅見。難怪少帥能縱橫天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只是我趙德言從不輕易信人,請問少帥有何提議,可令本人相信在救人後,少帥能謹守承諾,交出聖舍利。」
  寇仲大步朝他迫過去,可達志則止步留在後方,沒有跟來。
  表面上,趙德言不見絲毫動作,但寇仲曉得他正全力戒備,氣勢在剎那間提升至顛峰,只是這種功力,已肯定在寇仲所遇過的其他邪道高手之上,達到況玉妍的級數。
  寇仲自問難以在數步的時間下,把功力凝聚到最顛峰的狀態。從而推之,趙德言純以內功論,實在他寇仲之上。
  殺氣劇盛。
  重重氣勁,由趙德言身上,急波疊浪般向寇仲湧去。
  寇仲候地止步,催發勁氣,抵擋著趙德言驚人的壓力。
  這停步大有學問,若寇仲再越雷池半步,在氣機牽引下,趙德言將被迫出手,寇仲剛好停在他警戒線外。
  兩人隔丈對峙,互不相讓。
  氣氛立時拉緊,頗有一觸即發之勢。
  後面旁觀的可達志眼中射出熾熱的神色,他抵達中原後,尚是首次遇上像寇仲這麼霸氣十足,鋒芒畢露,處處搶在上風的超卓人物。
  寇仲一對虎目射出凌厲的神光,淵亭獄峙的傲然挺立,從容道:「言帥在我兄弟雷九指身上下的手腳陰損毒辣,我怎知將來把人救回,還有什麼後遺症。所以言帥若不先下手救人,一切休談。憑我寇仲這兩個字就是金漆招牌的保證。」
  趙德言點頭道:「寇少帥言之成理。不過事關重大,且少帥絕非那麼甘心屈服的人,本人豈敢不防少帥一手。我趙德言雖不是什麼善信男女,更從不屑仁義道德那套虛偽之說,卻是個講口齒的人。只要少帥後晚戌時前,把人和聖舍利同時送來,我可保證只要雷兄休息上個許月光景,將完全復原。」
  寇仲心中暗喜,曉得自己的虛張聲勢,經已奏效,使趙德言深信不疑雷九指仍被「七針制神」所制。
  驀地退後。
  趙德言一晃身子,邪惡的銳眼終於露出訝色。
  要知兩人氣勢對峙,互相牽制,要脫身談何容易。
  但寇仲在後退前,以閃電的高速向左右各閃一下,然後像魚兒掙脫漁網般,脫身開去,顯示了高明的身法和智慧。
  寇仲敢十拿九穩的肯定香玉山正躲在屋內旁聽他和趙德言的對答,為趙德言辨別他說話的真偽。
  屋內該還有其他突厥好手如康鞘利者,假若香玉山判斷得雷九指被解開「七針制神」的異術,自是通知趙德言,立即全軍盡發,務要生擒寇仲。這當然是不得已下才為之的下下之策。
  那是一種高手的直覺。
  寇仲練的乃道家最玄奇的長生訣氣功,雖比不上徐子陵敏銳的靈覺,但在全神貫注下,亦會生出感應。
  從見到趙德言站在門外的一刻,他立即心生警兆,曉得有人在暗中監視他。
  忽然升起一個膽大包天的想法,假設他破窗人屋,能否在其他人援手前,擊殺香玉山?
  趙德言見他默然不語,還以為他拿不定主意,正容道:「少帥擔心我們會言而無信,是因不明白我們的真正立場。在我們東突厥來說,任何與李世民作對的人,我們必會鼎力支持。」
  寇仲心中好笑,暗罵趙德言當他寇仲是傻瓜,只憑他寇仲和突利可汗的關係,東突厥的頡利大汗已把他痛恨入骨。
  頡利會支持劉武周,梁師都,甚至王世充和蕭銑,卻絕不會支持他寇仲。因為天下誰不知寇仲只會去支配人,絕不受人支配。頡利要的是聽話的傀儡,以遂他進侵中原的陰謀。在中原的歷史上,西北的外族對侵佔中原的妄念從未間斷,問題只在有否進侵的實力而已。
  直到此刻他仍弄不清楚趙德言和香玉山的關係。假設香家全面投向東突厥,頡利立即可全盤掌握中原所有最新的變數發展,這在以前是沒法想像得到的。
  過往頡利只能把人安插在中原各大城市,得到的情報亦不會極關機密,且大多只是道聽途說回來的。可是香家打楊廣時代開始,因明的是經營青樓、賭館,暗的是販賣婦女,爪牙遍佈,所以其情報網的完備,敢誇天下無雙。頡利若得香貴父子成其耳目爪牙,當然不可同日而語。
  故無論從任何角度去看,他都必須把香家的勢力徹底剷除。
  寇仲開始有點明白香玉山為何會參與對付李世民的陰謀。
  他瞧著趙德言的雙目精芒轉盛,一字一字的道:「我就信言帥一趟。假設言帥食言,我寇仲於此立下誓言,將會不借一切,不擇手段的進行報復。」
  趙德言雙目殺機乍閃即收,顯是強忍下怒火,陰側側笑道:「少帥放心。我趙德言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否則如何統軍服眾。」
  可達志在後面提醒道:「少帥什麼時候把人和聖舍利送來,我們就什麼時候施法救人,千萬不要遲過後天年初三戌時,否則大羅神仙都無能為力。」
  寇仲冷哼一聲,裝出深深不忿的無奈樣兒,轉身欲去。
  變成身在後方的趙德言揚聲道:「少帥請安心離去,德言不送啦!井中月已物歸原處,請少帥查收。」
  寇仲心中暗歎,若非徐子陵有幸把雷九指救回來,又得師妃暄懂解刑之法,今回確是栽得到家,全無還手之力。
  歸根究底,問題出在香玉山這小子身上。他武功雖平平無奇,其陰險狡猾卻勝過奇功異技。可能是素姐在天之靈保佑他們,否則今趟一敗塗地下仍不知是其實全敗在香玉山手中。
  他會把「雷九指」送來,屆時香玉山必會像今次般在旁主事,那將是殺他的最好時機。
         ※        ※         ※
  徐子陵親自護送雷九指從水路秘密離城,沿途暗伏人手在兩岸制高點,肯定沒有人跟蹤後,才棄舟登岸,計劃趕半天路後,在黃河一條支道再登船,只要進入大河,就離成功不遠。
  現在長安各大勢力人人各有所忙,他又得天策府暗裡照拂,若非怕給突厥人和香家發覺,根本用不上這麼多掩人耳目的手法。
  雷九指藏身在運貨的騾車暗格內,連徐子陵亦自問看不出任何破綻,最妙的是御車的兄弟確是落地生根,在附近村落佐上近兩年時光,還娶妻生子,且脫離了雙龍幫,現在才被找出來幫手。
  封上暗格前,雷九指道:「差點忘記告訴你,昨天虹夫人曾派手下來通知,取消賭局,說再有安排時才通知你。」
  徐子陵道:「她理當如此,雷大哥不用再為我們的事費神,好好休息,異日我們再縱橫賭館,殺他香家一個落花流水。」
  雷九指被安全載走,徐子陵與高占道、牛奉義、查傑等一眾兄弟,重登漁舟,往長安駛回去。
  高占道等自昨晚曉得楊公寶藏已有眉目,一洗頹唐之氣,變成將士用命、情緒高張的神態。
  徐子陵送走雷九指,心神舒泰,測覽兩岸美景,說不出的悠然自得,河風拂來,冰寒得來令人精神大振。
  高占道道:「徐爺眼下有什麼用得著我們的地方?」
  他們三人自歸降寇仲和徐子陵後,雖一直斷斷續續得到關於這兩位年輕領袖的消息,知他們聲勢日盛,勢不可擋,但終欠缺跟他們並肩作戰的機會。
  到今次兩人潛入長安,視長安有如一個遊戲的場所,已令他們心服口服。到雷九指忽然被擄,而兩人則變戲法般立即把人救回來,那還不更敬他們若神明。現在楊公寶庫又有著落,士氣激振,願效死力,自然不在話下徐子陵想起尤鳥倦慘死的情況,又想到金環真和未現蹤影的周老歎,暗想自己若有雙似侯希白描繪人像的妙手,把周老歎栩栩如生的描繪出來,便可讓高占道等按圖尋人,不讓他潛藏龜縮。
  沉聲道:「暫時來說,你們該不會有危險,但極有可能已在敵人的監視之下,包括天策府在內。所以你們只要能做到在敵人的嚴密監視下忽然消失,等若幫了我們大忙,使我們無後顧之憂,立於不敗之地。」
  牛奉義低聲道:「我們這幾年在長安的時間是沒有白費的,在我們現時藏身的地方,有一條長達十多丈的秘道,通到鄰近宅院的後院,精采處是那個宅院的人家並不曉得此事。」
  徐子陵皺眉道:「假若敵人趁你們不在,入屋查看,會否發現秘道?」
  查傑道:「屋內一直有人留守,且秘道人口經過精心設計,不易發現。我們還有特別佈置,只要有人曾把入口打開,將瞞不過我們。」
  高占道道:「問題是這秘道我們只作逃生之用,借秘道遁離後必須立即離城,否則始終會被敵人綴上。」
  徐子陵微笑道:「躲進楊公寶庫又如何?」
  高占道等鄂然以對,臉臉相艦。
  徐於陵道:「我不是在說笑。楊公寶庫是楊素在魯妙子的幫忙下,精心設計出來的一個地下軍事基地,在必要時可推翻隋文帝楊堅,進可攻退可守,有什麼藏身之所,比那裡更安全可靠。照我們猜估,寶庫肯定有秘道可通往城外。」
  高占道等首次領教到徐子陵判事的精明果斷,均對他有另眼相看之感。
  牛奉義猛喘兩口氣,用力一拍額頭道:「這麼簡單便捷,更是妙絕無倫的方法,為何我們偏想不到。還一直在為如何把財貨運離長安而頭痛。」
  高占道道:「我們會依從徐爺的指使,看看該如何配合」。
  徐子陵道:「少帥今天該可尋到寶庫的真正入口,希望晚上有好消息帶給你們,我們要在第一時間全躲進寶庫去,只要能瞞過敵人耳目,我們就可佔盡上風,掌握主動。」
  查傑問道:「徐爺打算怎樣處置那邪帝舍利?」
  徐子陵道:「這將交由少帥決定,他會作出最好的安排,務令魔門三大勢力互相殘殺,自顧不暇,沒有閒情去理我們的事。」
  高占道心悅誠服的道:「兩位爺兒確是算無遺策,能為寇爺徐爺效命,是我們的福份。」
  徐子陵苦笑道:「回到彭梁再說吧!」
  那將是最艱苦的一段路程。
第十三章 巧布奇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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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從未見過的燦爛笑容,首次出現在尤楚紅的老臉上。忽然間深刻的皺紋像完全消失不見,這武功高絕的老婆子似尋回她失去已久的青春。
  橫看豎看,她只是個慈祥的老太婆。
  縱然是敵非友,寇仲仍為能解除一位老人家被纏繞大半生頑疾所帶來的苦楚而感到欣悅。
  旁邊的獨孤峰和獨孤鳳都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這數十年來,他們請遍各地名醫來治尤楚紅,只有寇仲針到病除,至少沒有再次發作。
  寇仲連施五針,感到在這一刻他確是如假包換的神醫,雖未能根除尤楚紅的喘症,至少可大幅減少她病發的次數。
  尤楚紅感激的道:「莫神醫是老身的救命恩人,這兩晚我一睡至天明,是三十多年來從未試過的事。」
  寇仲把雷九指教下的醫理搬出來充撐場面道:「太夫人之頑疾,皆因練功出岔子,令肺、腎兩經受損。醫書有云:肺為五臟之華蓋,腎為元氣之根本;肺氣不降,腎氣不納,頑痰隨氣上泛,形成咳喘之患。我現在施針對症,令肺腎相交,只要以後調養得宜,說不定終可完全復元。」
  獨孤峰大訝道:「很多大夫都探到是肺腎兩經出問題,為何卻總是束手無策?」
  寇仲暗罵自己多嘴,胡謅道:「由於太夫人是練功出問題,與內氣有關,一般大夫怎懂得醫治?寒家專講以武醫人,恰好可以應付。」
  尤楚紅點頭道:「神醫的內功是正宗的道家路子,精純無比,不在鳳兒之下。」
  寇仲暗忖自己雖斂去一半功力,仍瞞不過她這個大行家。
  獨孤鳳雙目亮起來,道:「這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嘛。若莫先生向武學發展,必是一等一的高手。請問先生,婆婆該如何調養?」
  寇仲等的正是這句話,正容道:「首先千萬勿與人動手,更不能動氣,除此之外,必須飲食正常,睡眠充足。嘿!水質最重要,會直接影響腎的功能。」
  尤楚紅雙自精光一閃,狠狠道:「若能殺了那個賤人,我尤楚紅便自此金盤洗手又如何?」
  獨孤峰忙道:「娘親請勿為此傷神,交給我們去辦吧!」
  寇仲聽得暗暗驚心,直覺感到那賤人指的是沈落雁,因為獨孤霸命喪她手上,不由有點後悔將此事告訴尤楚紅,但那時人在洛陽,兼與沈落雁鬥得如火如荼,怎想得到現今的變化。
  獨孤鳳也勸道:「婆婆自己身體要緊,定要聽從先生的吩咐。」
  尤楚紅露出頹喪神色,歎一口氣,轉向寇仲道:「莫神醫勿要見怪,此是寒家恨事,我最恩怨分明,別人對我如何,我就如何回報。」
  寇仲只好唯唯諾諾,心想定要設法警告沈落雁,叫她防備。
  獨孤峰道:「先生特別提及食用的水質,不知有什麼好的提議。無論是天下那一道名泉,我們也有辦法把泉水運來長安。」
  只是這幾句話,就知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獨孤閥在各地仍有一定的影響力。否則若名泉在王世充的領土內,他如何能定期取水運來長安。
  寇仲正中下懷道:「未必須捨近求遠,請問貴府內用的水來自何處?」
  獨孤鳳哪想得到他別有居心,坦然答道:「西寄園內共有四口水井,分處東南西北四方,據說是與堪輿風水之術有關。其中以北井的水最甜美。」
  寇仲壓下心中狂喜,故作驚訝的道:「竟有四口水井之多,真奇怪!」
  獨孤峰笑道:「我們已視為平常,但奇怪是昨晚三口水井結冰,獨北井沒有結冰,還因下雪的關係,水位漲了近兩尺。」
  寇仲差點要抱起獨孤峰親一口,因為不用他去看已曉得是什麼一回事。
  他和雷九指想法相同,寶庫的入口既用水力開啟,進入的地方當和水有關。
  建成元吉曾遍查與楊素有關的宅院,這西寄園當然不能倖免,查不到的原因在於秘道尚未啟動。
  魯妙子又最愛利用大自然的力量,水井下面當然是與地下河道相通,也是入口最佳的掩護。
  寇仲道:「可否帶小人去檢驗北井的水質,若沒有問題,就不用勞師動眾的遠道取水。」
  獨孤鳳喜孜孜的跳起來,欣然道:「讓鳳兒領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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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暄一番,兩人坐下,徐子陵道:「雲國師滿意與秦王的見面嗎?」
  雲帥點頭道:「李世民確是人中之龍,難怪頡利對他顧忌如此之深。起先我還以為他是愛空言仁義之輩,事實大出我意料之外,除少帥外,確沒有什麼人夠資格作他的對手。」
  徐子陵訝道:「想不到國師對寇仲有這麼高的評價。」
  雲帥傲然道:「像我們般身居高位者,第一件事就要學懂相人,沒眼光的注定必敗無疑。李世民就是個有眼光的人,只看他的手下,便知道他深明用人之道。」
  徐子陵道:「這麼說,軍師是決定與秦王合作,並肩對付頡利。」
  雲帥道:「此事仍言之過早,我回去後,將如實向敝王稟報經過,一切仍須敝王決定。假若有一天統一大下的是寇仲而非李世民,我們仍有合作的機會。」
  徐子陵微笑道:「將來的事,誰能未卜先知,不過眼前卻有個合作的機會。」
  雲帥歎道:「不是我長他人的志氣,滅自己的威風,縱使我們三人聯手,恐怕仍殺不死石之軒。他的魔功已超越一般武學的常軌,不是以眾欺寡就可把他收拾的。」
  徐子陵淡然道:「趙德言又如何?」
  雲帥雄軀一震,雙目精光驟盛,朝徐子陵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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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回到沙家,給三夫人召去說話,再三挽留,希望他能在長安多住一段時間。
  經寇仲費盡唇舌,又答應兩年內會「雲遊」回來長安,才勉強獲得脫身。
  回房途中碰到沙福,見他臉色陰沉,又像非常忙碌的樣子,奇道:「發生什麼事?」
  沙福狠狠道:「二夫人有個婢子挾帶私逃,偷了二夫人一批首飾,現在大姑爺發散人手找她,我看她逃不了多遠。」
  寇仲醒悟過來,暗叫涫妖女厲害,這一招是對症下藥,爭取他的好感。他想起二夫人那個艷婢,不過名字卻忘掉了。
  心知肚明就算常何出馬,亦截不回詐作挾帶私逃的陰癸派內鬼,安慰沙福兩句後,回房一看,果然涫涫正在房內恭候他的大駕。
  涫涫若無其事的道:「少帥該滿意了吧!我們遵照吩咐,把布在沙家的人撤走,以示合作的誠意,並保證以後不干犯沙家。」
  寇仲坐下,苦笑道:「小弟非常感激。」
  涫涫道:「外面的刀又變回井中月,少帥可否解釋是什麼一回事?」
  寇仲道:「是香玉山和趙德言弄的鬼,大姐可知他們是什麼關係?」
  涫涫顯然對他說實話非常欣賞。笑道:「香玉山已拜在趙德言門下,成為趙德言唯一的嫡傳弟子,你們想殺他,恐怕不再像以前般容易。」
  寇仲道:「我們在全無防備下,給這兩個天殺的混蛋擄走雷九指,還下以什麼他娘的『七針制神』極刑,現在人雖被我們救回來,但他仍不能言不能動,假若大姐你能告訴我們解刑之法,初三晚我們就可把聖舍利送到你的玉手上。」
  涫涫聽得面色微變,不悅道:「你想不顧承諾,改去與虎謀皮,和趙德言交易嗎?」
  寇仲心忖趙德言這頭老虎,並不見得比陰癸派那頭老虎更易相與或是兇惡,無論和誰交易,都是與虎謀皮。
  啊哈一笑道:「我寇仲怎甘心這麼給趙德言牽著鼻子走,我和他及香小子是只有怨而沒有恩,與大姐至少怨中仍帶點交情。可是事非得已,假設大姐未能提供解刑之法,那大姐只好接受我們的安排,但保證只要令師肯出動,又有我和子陵相助,最後聖舍利仍會落在你們手裡。」
  涫涫面色數變,最後不知是否想到別的主意,道:「你們是否已查到進入寶庫的入口?」
  寇仲微笑道:「我敢對天立誓,確是如此,但大姐萬勿跟蹤我們,否則協議作廢。」
  涫涫甜甜一笑,道:「好吧!我這就回去向師尊請教,若有解刑之法,立即通知少帥,那一切難題均可迎刃而解。究竟是誰懂得這種失傳已久的刑術呢?」
  寇仲道:「我們比你更想知道這個人是誰。」
  涫涫道:「趙德言在魔門中是有名輕諾寡信的人,小心提防他。少帥若沒有急事,請勿離開沙家,我或者很快有好消息帶回來哩!」
  涫涫去後,寇仲伸個懶腰,整個人輕鬆起來。
  他和徐子陵的計劃既是妙想天開,更是切實可行,把黑白兩道的頂尖人物全計算在內,並使他們互作作鷸蚌相爭,大大有利他們的取寶計劃。若進入秘道前可順手宰掉安隆,報石之軒殺尤鳥倦之恨,自然更為理想。
  想起徐子陵,心中湧起濃烈的感激。
  若非有徐子陵,他今趟到長安尋寶只會弄得一塌糊塗,難以收拾。
  西寄園北井下會是什麼一番光景呢?
  明天李淵將率領文武百官、兒子李世民、李元吉到終南山別宮進行一年一度的春狩,楊文干則會趁他們紮營鹿谷時發動突襲。
  那邊廂殺個如火如荼時,長安城內則是正邪爭奪異寶「邪帝舍利」的慘烈戰場。
  在這種錯綜複雜的形勢下,寶庫的東西將會秘密給運走,只要能送到彭梁,他寇仲就可展開爭霸天下的大業。
  子陵若能不離開,會更是理想。
  只可惜現實總不能事事如人所願。
  常何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道「莫兄!」
         ※        ※         ※
  徐子陵來到玉鶴庵,通傳後見到師妃暄,後者神色平靜,淡淡道:「剛把雷先生送走?」
  徐子陵輕描淡寫的道:「我們自己可以辦到的事,怎敢有勞小姐。」
  師妃暄在他旁隔幾坐下,訝道:「子陵的口氣為何忽然如此見外?」
  徐於陵忍下問她今早到什麼地方去的衝動,道:「師小姐有沒有方法,可在初三晚戌時前,請來四大聖僧又或了空大師呢?」
  心中暗歎,想不到在形勢所迫下,連師妃暄他亦不得不算計。不過這叫你做初一,小弟做十五,也沒什麼可說的。
  師妃暄嬌軀微顫道:「你們終尋得寶庫所在嗎?」
  徐子陵點頭道:「確是如此,我們還要設局令祝玉妍、趙德言和石之軒為」邪帝舍利「你爭我奪,正式決裂。師小姐若不想舍利最後落在任何一人手上,就必須為此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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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卷

第一章 萬事俱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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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在一所由高占道安排的普通民居與寇仲碰頭,兩人均非常小心,肯定沒有人跟蹤,仍施展種種惑敵的方法,這才悄悄入屋。
  寇仲稍遲片刻,入廳時徐子陵挺立窗前,凝望大雪後的晴空。
  鞭爆和小孩的歡笑聲仍時有從里巷間傳來,充滿春節送舊迎新的氣氛。
  寇仲來到徐子陵身後,怕驚擾他地放輕聲音道:「不是在想石青璇吧!她是否真的長得很標緻,比之師妃暄如何?」
  徐子陵歎一口氣,緩緩道:「我誰都沒有想,腦海裡空白一片。」
  寇仲道:「有時我覺得老天爺太不公平。為何有些人長得高大好看,一些人卻完全不吸引人!」
  徐子陵點頭道:「人打出世就不公平,不但有美醜之分,更有智愚之別;像李世民本身得天獨厚,更長於權貴之家,時運一到,就成為未來霸主的格局。若你仲少和他掉轉身份,師妃暄支持的再非李世民,而是你仲少爺哩!」
  寇仲道:「說得好!我寇仲正是不信邪。況且老天爺旨意難測,誰說得定將來的結果。好啦!你那方面進展如何?」
  徐子陵道:「一切依計劃進行。」
  寇仲大喜道:「雲帥肯點頭嗎?」
  徐子陵道:「若能殺死趙德言,將是他今趟到中原最出乎意外的大收穫,何樂而不為。像雲帥這種人,和他說什麼都沒用,只有動之以利害,才能把他打動。你試試說服他去對付石之軒看看,縱有血海深仇又如何?」
  寇仲笑道:「陵少看得非常通透,師仙子又有什麼反應。」
  徐子陵道:「她感到我們很不妥當,不過照看似仍未猜得我們收到風,知悉她請出寧道奇來對付我們。」
  寇仲道:「只是對付我小寇仲吧!她還捨不得對付她的子陵兄弟。」
  徐子陵氣道:「還要說這種無聊話。若有選擇,我絕不會算計去對付她。」
  寇仲道:「問題是她先算計我們。以師妃暄的立場,絕不容邪帝舍利落入魔門任何一方手上,皆因後果難測。坦白說,我也希望舍利給師妃暄或寧道奇搶走,否則我們亦不會有什麼好日子過。」
  徐子陵道:「聽你的口氣,該找到入口吧!」
  寇仲欣然道:「幸不辱命,我敢寫包單是西寄園的北井,昨晚不但水位忽然高漲,且此深達五丈,比其他水井要多深兩丈,只此已惹人懷疑。」
  徐子陵道:「什麼時候進去?」
  寇仲道:「那要看安隆運數如何?假設他黃昏前到澡堂去,我們就順手幹掉他才入寶庫。」
  徐子陵道:「你不怕節外生枝嗎?」
  寇仲道:「這非是節外生枝,而是惑敵之計,我們不妨公然以本身的樣相,在大庭廣眾擊殺安隆。誰想得到接著我們立即進入寶庫?」
  徐子陵皺眉道:「你的計劃似乎很牽強,況且你這莫神醫忽然消失,不怕惹人起疑?」
  寇仲歎道:「我是要為你出一口烏氣,還點顏色給石之軒看,至於莫神醫,你更不用擔心,因為李淵想正式委任我為太醫,所以我正應該留書出走,表明自己雲遊濟世的志向。哈!」
  徐子陵苦笑道:「假若你留書出走,而我們今晚出盡寶仍不能進入寶庫,豈非弄巧反拙。」
  寇仲正容道:「若進不了寶庫,我們立即就走。小弟回彭梁後就把少帥軍散伙,恭請李小子去接收。老天爺要這麼待我,我寇仲尚有什麼話好說的。」
         ※        ※         ※
  寇仲回到沙府,沙福截著他道:「青青夫人那邊派人傳來口信,請你今天有空到她那裡打個轉。」
  事實上除夕晚喜兒向他傳過話,說青青想見他。不過這兩天他確無法抽身。
  思忖間,沙福又道:「聽大姑爺說,皇上有意任命先生為太醫,嘿!皇命難違,先生會否取消雲遊四海的計劃?」
  寇仲壓低聲音道:「你說小命緊要,還是皇命重要?」
  沙福愕然無語。
  寇仲拍拍他肩頭,逕自回房。
  跨過門檻前,他早有心理準備,好應付涫涫。以陰癸派一向的作風,當然不是那麼容易對付,輕易聽從他寇仲的安排。
  照寇仲估計,不論是祝玉妍又或趙德言,其野心應不會止於只取得邪帝舍利,而是人和財物都不肯放過。不單要把寶庫內的兵器財寶全部奪取,更要置他和徐子陵於死地。
  他寇仲和徐子陵兩人,已成為魔門最大的威脅。因為每一天他們都以超乎任何人理解的速度在武道上邁進,照此推斷,很自然的終有一天,即使祝玉妍、石之軒之輩,亦要在他們手底下俯首稱臣。試問魔門中人誰希望事情發展到這地步。
  果然涫涫在內房床上玉體橫陳的候他大駕,笑意殷殷的道:「祝師請你們把人交給她,她保證可解去『七針制神』之術,你們大可以放心,不用再受趙德言威脅啦。」
  寇仲好整以暇的在好對面坐下,微笑道:「涫大姐你是否在說笑?不如這樣吧!你把令師請來,我和小陵在旁監察,如此天公地道,涫大姐意下如何?」
  涫涫黛眉淺蹙,為難的道:「要解開此類控制神魂的異術,必須心無旁怠,不能有外人在場,更須有可信任的護法。你們既要師尊到你們指定的地點去,更要在旁監察,怎行得通?」
  寇仲哂道:「我們千辛萬苦把人救回來,你說會否蠢得就這麼把人送出去?另有折衷的辦法,就是你們把解針之法告訴我們,由我們自行動手。勿忘記小弟既能冒充神醫,對經絡穴位怎都有兩手吧!」
  涫涫心平氣和的道:「師尊必須看過雷先生的情況,始能下手解救。其中有很多玄妙處,實是說之不盡。假若就那麼提供一個解法,把人醫壞,徒然令我們間生出誤會。」
  寇仲堅決搖頭道:「你們早有一趟不恪守承諾的前科,教我如何能在與人命攸關的事上毫無保留的信任你們。」
  涫涫在床沿坐起嬌軀,俏臉回復一貫恬靜無波的篤定神態,並帶著一種教人心寒的冷靜,淡淡道:「你是要不信守誓約啦?」
  熟悉她的寇仲知她動了真怒,會隨時出手,一邊提聚功力,邊冷笑道:「我寇仲答應過的事,從來不會反悔。我和你立的誓約,只是把聖舍利交到你涫大姐手上。只要你肯依我的安排,我寇仲可擔保把聖舍利送到你手中,至於你們能否保存聖舍利就要看你們的本事。」
  涫涫一對美眸芒光閃閃,與他對視片刻,道:「你們可知自己正一步一步的踏進趙德言的陷阱去,沒有人比我們更清楚趙德言的作風,他不但不會救人,還要把你兩個無知的小子殺掉,獨吞聖舍利和寶庫。」
  寇仲搖頭歎道:「說到底,你們仍是害怕趙德言。算我看走眼吧!好!為免你說我寇仲沒有口齒,無論你參加或不參加我的計劃,我也會把聖舍利交給你。」
  涫涫面色緩和下來,幽幽歎道:「過度自信會把人害死的。趙德言是魔門出名難纏的人物,豈會任你們擺佈。這樣吧,我們手頭上有個能以假亂真的黃晶石,就用它來掉包,讓你們去向趙德言交易。那就算趙德言違諾,你們也不至讓他佔盡便宜,又可完成我們的誓約。」
  寇仲心叫厲害,暗忖若讓涫涫同進寶庫,說不定她會拿此贗品把舍利掉包,以她的身手,而他們又沒特別留意,確有機會辦到。
  沉吟道:「邪帝舍利乃魔門異寶,說不定你們魔門中人會對它有特別的感應,為策萬全,我看必須以真舍利去作交易,然後另謀護寶和脫身良法。否則到時我們不但要設法突圍,還要保著雷老哥,誰來可憐我們?此計萬萬不行。」
  涫涫嗔道:「左不行,右也不行,你究竟在動什麼歪腦筋。」
  寇仲俯前少許,肅容道:「我這計劃既大膽又可行,靈感來自當年藺相如攜和氏璧見秦始皇嬴政,趙德言比之嬴政至少差一大截吧。只要舍利在我手上,趙德言必須乖乖救人,否則一拍兩散,來個如假包換的玉石俱焚。只要大姐們在適當時機現身,取走舍利,那時我們全力搶人,你們則設法護寶,並把趙德言牽制,豈不兩全其美。最理想當然是順手把趙德言幹掉,那要看老趙他的運數啦!」
  涫涫皺眉道:「你倒想得天真,雷九指看來死定哩!」
  寇仲裝出胸有成竹的樣子,道:「未必!否則縱使我們真以舍利作交易,雷大哥亦要性命不保。一手交人,一手交貨,清脆利落,涫大姐明白沒有?」
  涫涫輕輕一歎道:「你們準備何時與趙德言交易?」
  寇仲毫不猶豫的道:「明晚戍時初布政坊的突厥外賓館後院,我們此刻可再詳論細節,約定種種暗號,使雙方能配合得天衣無縫,皆大歡喜。」
  涫涫道:「在對方的地方交易,是否聰明之舉?現在主動權穩握在你們手上,換過另一個地方,對你們會有利無害。」
  寇仲幾可肯定陰癸派在別無他法下,只有在他們與趙德言作交易前下手強奪一途。那時他們為要照顧雷九指,將完全處於捱揍的劣局,使得對方不但可輕易搶得舍利,還可順手把他們幹掉。
  不論是祝玉妍、趙德言或石之軒,誰肯甘於只取得邪帝舍利,而坐看寇仲把大批兵器寶運離長安,最後更極有可能落入李閥手內。
  他們為要跟蹤寇仲和徐子陵,即使出動最頂尖的高手亦未必辦得到;可是要神不知鬼不覺的監視高占道等人,卻是綽有裕餘。
  魔門三大巨頭正處於一種微妙的均衡狀態下,表面看來趙德言似是最弱,其排名亦在祝玉妍和石之軒之下,但因有突厥人在背後撐他的腰,兼有康鞘利、可達志和大批突厥高手助陣,登時令魔門勢力最強的陰癸派也不敢輕覷他們,而最重要的一點,在現今的形勢下,連身為當今實力最強的霸主李淵亦不敢開罪突厥大汗,何況是祝玉妍和石之軒。
  這一切全在寇仲算計之中,涫涫的反應當然亦在意料之內。
  寇仲歎道:「明早李淵將率文武百官到終南山腳舉行一年一度的春狩,長安城會由李建成全權負責,那時長安城將是長林軍的天下,有什麼地方不是可達志所控制的地頭。所以照我看再不用節外生枝,就在外賓館和老趙作交易;我敢斷言就算他有三頭六臂,亦要給我們玩弄於股掌之上。」
  涫涫無可奈何的道:「好吧!你們要玩火,我們姑且奉陪,不過你勿要耍什麼花樣,否則我們會不擇手段的作出報復,凡與你們有關係的人,都會成為我們辣手對付的目標。」
         ※        ※         ※
  徐子陵查看過秘道的出入口,回到廳內與高占道三人商議,道:「從水道把東西運走是最便捷的方法,但也最易令敵人有可尋之處,變成最危險的方法。」
  高占道苦笑道:「我們計劃時,還以為一切可在靜悄悄下進行,怎想得到會如目下般攪得滿城風雨,人人虎視眈眈。」
  徐子陵道:「我們可以低估李元吉,甚或李建成,但絕不能低估天策府,其謀臣如杜如晦之輩,武功雖不行,卻是才智高絕。李世民想也不想的一口答應在我們運寶離城後才動手,肯定是胸有成竹,不怕我們飛到那裡去。」
  牛奉義充滿信心的道:「我們尚有陸路方面的應變計劃,必要時可采迂迴曲折的路,巧佈疑陣,只要能越出唐室的勢力範圍,我們便能安返彭梁。」
  徐子陵道:「假設我們的兄弟中,有人給敵人收買,結果會是如何呢?」
  三人你眼望我眼。
  高占道道:「這不太可能吧?我們兄弟大家曾同生共死,怎會有此種不義之徒。」
  徐子陵道:「人心難測,兼之長期居於長安,目睹唐室如日方中的氣象,思想改變並不出奇。」
  查傑道:「天策府曉得我們同興社和寇爺、徐爺的關係,只是這幾天的事。而我們又迅速把人撤走,李世民就算想把人收買,亦來不及措辦。」
  牛奉義點頭道:「我們已非常小心,留在長安的十五名兄弟,都是信賴得過的。更關鍵處是行動時互相照應,沒有人能有機會單獨去見某方面的人。」
  徐子陵正容道:「我或者只是多疑,仍留長安的兄弟該沒有問題,撤往城外的兄弟卻很難說,李世民最善收買人心,兼且對本地的幫會一向留意,懂得向誰入手,高官厚利引誘下,人心改變亦是常情,所以我們不能不防他一手,甚至可反過來利用這破綻。」
  高占道道:「徐爺對此有什麼指示?」
  徐子陵道:「到我們進入寶庫,完全掌握要運送財貨的數量規模,我們始可釐定運寶大計。但對分散城外的兄弟則必須先作出部署,趁敵人不曾採取任何行動之前,分配妥當。」
  高占道三人聽得糊塗起來。徐子陵剛說過怕有幫中兄弟給敵人收買,現在又說要先分配他們,豈非會早一步把秘密部署洩露給敵人曉得嗎?
  但在各人再深入思量,亦認同徐子陵的話非是無的放矢。
  李世民乃現成的霸主,投靠他可立即獲得大利益,效忠寇仲有何結果卻仍屬未知之數,假設李世民有意收買,說不定真能把一些意志薄弱的幫中兄弟打動。
  局勢的發展,再沒有人敢說所有兄弟仍在全面控制下。
  徐子陵淡然道:「或者我的擔心是多餘的。但肯定的一點是撤往城外的三股人,部份或全體均在敵人的嚴密監視下,所以我們可通過調動他們進行惑敵之計,令敵人摸錯門路。」
  牛奉義面色微變道:「那他們豈非正身陷險境。」
  徐子陵道:「短期內將不會有任何危險。對我和少帥來說,兄弟們的安全比寶庫更重要。只要我們確定如何進行後,他們就可化整為零,全體分散並立即撤離關中,到關外再集合。」
  高占道等瞠目以對。
  就算加上寇仲和徐子陵,他們也只得二十個人,任每人多長出三頭六臂,對運走龐大的財貨兵器,仍是力有未逮。
  徐子陵微微一笑道:「我們要確定的是寶庫內的情況,瞧瞧老謀深算的楊素,是否有運走兵器的任何穩妥計劃,而我們亦不用一次過把所有東西全部運走,只要把東西轉移到另一個處所,待風聲過後,再設法運出,那將大出敵人料外。」
  這正是給沈落雁提醒後,徐子陵和寇仲想出來的花樣。
  高占道三人豁然大悟,原本苦思不得的變成實際可行。
  不由士氣大振,更感覺追隨寇徐兩人,是正確的選擇。
  只有多方惑敵,他們始有望活著回到彭梁,捨此再無他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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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心戰之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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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陽終於沒在西山之下,自午後開始,天下雲層變得厚重,晴朗的天氣只是曇花一現。
  徐子陵和寇仲坐在飯館內一角,叫來饅頭小菜,在進水井探險尋寶前先來個餵飽肚子的壯舉。今天是年初二,開營業的店子不多,此為其中之一,故擠滿食客。
  斜對面就是獨孤家西寄園的後牆。
  店舖和大酒家雖集中在東西兩市,這樣的食店卻因應需求,散佈全城的裡坊內。
  而客棧則多設於朱雀大街那類通衢大道。
  寇仲看看包好放於一旁的井中月和裝滿探險工具的布袋,笑道:「我的出走留書,放在枕頭下面,這樣愉快輕鬆的離開,對我和沙家均有利無害。另外還有兩封信,一封給李淵,一封給李建成,免得常何費唇舌解釋,一次寫三封信,用足我整個時辰,真辛苦。」
  咬一口饅頭,又道:「祝玉妍、石之軒和趙德言當然不是善男信女,表面上行事作風也很接近,總愛使手段,處事狠辣絕情,但我總覺得他們仍有很大的分別,陵少以為如何?」
  徐子陵道:「我對趙德言並不熟悉,不過只看他忽然出到擄人勒索這一招,更以『七針制神』來對付雷老哥,手段卻直接,確有兩軍對壘、力爭勝券的味道,可見此人既有膽色更有冒險拚搏的精神,我們和他交手,要留神他這種作風和性格。」
  寇仲道:「祝玉妍比諸他又如何?」
  徐子陵沉吟道:「祝玉妍似不像她擺出來的樣子那末無情,事實上她是個感情豐富的人,至少對岳山和石之軒便變得不太理智。只是坐在她的位置,不能不把真正的感情隱藏起來,裝出冷酷絕情的模樣。要真的冷酷無情,還得數石之軒。不過就算石之軒,仍過不了他女兒父女之情那一關。」
  寇仲點頭道:「我完全同意你的話。只看祝玉妍悉心栽培出一個涫涫,而石之軒對兩個徒弟左防右防,更令兩徒弟為《不死印卷》鬥個你死我活,可知石之軒是個只顧自己的人。至於趙德言則是另一類人,陰險狡詐更過祝石兩人,絕不會因一時衝動或憤怒失去自制,為了個人的野心全不理別人的死活,否則就不會助桀為虐,幫頡利進侵中原。」
  徐子陵給他斟茶,笑道:「為什麼忽然這麼有興趣討論他們性格上的分別。」
  寇仲雙目閃亮,壓低聲音道:「我在找尋他們性格上的弱點,看看有否可資利用的地方。我對石之軒最模糊,你曾跟他三度交手,該比我清楚些。」
  徐子陵道:「他說話不多,我的直覺是他自視極高、孤傲離群,看不起任何人。事實上有資格作他對手的,確沒多少個。」
  寇仲思索道:「縱使知道他們性格上的分別,但在精心策劃的行動中,仍起不到什麼作用,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徐子陵點頭表示明白,因為當一個人理智地去計算時,會盡量不被情緒和自身性格所牽制,兼之要有空閒容納別的意見,會把個人的主觀減至較低的程度。
  寇仲成竹在胸的道:「可是當他們發覺所有原本擬好的計劃全派不上用場,情況將是另一回事。所以我才特意造出這種形勢,令各方敵人在變化驟生之際,沒空經深思熟慮便要付諸行動,那我們就有可乘之機。」
  徐子陵笑道:「少說廢話,先到下面看看是什麼一回事,才決定怎麼辦吧。」
         ※        ※         ※
  兩人先後翻過院牆,躲在一堆草樹叢裡,兩丈許外就是目標的北井。
  寇仲低聲道:「我真擔心下面沒有入口,那時怎辦才好?」
  徐子陵明白他患得患失的心情,安慰道:「這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肯定要考考你這不肖徒兒在機關術上下的工夫,去吧!」
  兩人掠過兩丈的距離,縱身入井。
  井水冰寒刺骨。
  他們閉氣下沉直達井底,這處光線難到,兼在水內,何況更是晚夜之時,視力全派不上用場,只能憑感覺行事。
  井底忽然開闊,果然不出所料,井底與一條地下河道相連。
  若換過是李建成派來的人,此時定弄不清楚該往地底河道那一方摸索,但兩人既肯定寶庫該在無漏寺的地下,方向明確,遂朝那邊潛去。
  在狹窄崎嶇,伸手不見五指的河道潛游摸索近十丈後,徐子陵輕扯寇仲一下,表示不對勁。
  寇仲立即會意,因為不是人人都像他們有長時間水內閉氣,只靠內呼吸的本領,所以若入口離井底太遠,沒有道理。
  且地底河不斷深入下斜,豈非離地愈來愈遠。
  片刻後兩人重在井底冒出頭來。
  寇仲道:「肯定不在地底河內,因為地下河會因泥土的變化而改變,所以有些井會忽然乾涸,入口當在底部井壁的某一處。」
  徐子陵調勻氣息道:「由現在開始,我再不靠你什麼勞什子的機關學,因為小弟左足踢到的,肯定是入口的機關。」
  寇仲大喜道:「不要動!」反身鑽回井底去,循徐子陵的腳摸到有問題的一方石塊,果然從井壁上突了寸許出來,剛才若非注意力全集中往地底河,該不會大意錯過。
  寇仲心叫一聲老天爺保佑,向半尺見方的石塊用力按去。
  在兩人期待下,「軋軋」聲響,在井底的窄長空間份外觸耳。
  在浮在井水面的徐子陵頭頂處,井壁緩緩凹陷下去,露出僅可容一人通過的入口。
  寇仲浮起來,喜道:「我的娘,終成功哩!」
  徐子陵歎道:「我沒有信心。」
  寇仲愕然道:「要信心來幹嗎?入口就在眼前,只要不是沒手沒腳,就可以爬進去。」
  徐子陵哂道:「我不是對寶庫沒信心,而是對你的機關學沒有信心。」
  寇仲心情大佳,沒暇計較他的揶揄,笑道:「吉人自有天相,我剛才只是沒有表現的機會,陵少爺,讓小弟打頭陣吧。」
  領先貼壁而上,鑽進黑沉沉的小方洞去。
  通道先往上斜斜伸延達五丈,又改為向下斜伸,且頗為陡峭。
  秘道四壁出奇地沒有長滿苔菌一類最喜濕暗的植物,空氣悶濁得可令人窒息,幸好兩人有轉外呼吸變內呼吸的「胎息」絕技,索性像在水底內般閉氣而行。如此往下膝行十多丈後,寇仲倏地停下得意洋洋的道:「又有一按制鈕,兄弟!今趟我沒有失威吧?」
  徐子陵知他學乖了,不敢錯過任何異樣的情況,在後面點頭道:「你是專家,一切由你決定,不用徵詢我這外行人的意見。」
  寇仲好整以暇的大發議論道:「只是這條花崗石築成的秘道,已是巧奪天工,當年不知動用多少人力物力,最難得是牽涉和動用到這麼多人,竟能瞞得過楊堅?由此可見楊素當時必是權傾天下。」
  說話間,用力把凸出左壁的制鈕如法泡製的用力下按。
  「軋軋」聲再響。
  兩人身處的一截通道忽然移動起來,帶著兩人往下滑行。
  此一變化大出兩人料外,心叫不妥時,壁底下傳出滑輪磨擦崗巖的難聽的吱吱聲,更因窄僅容身的通道大幅限制他適動應變的能力,欲退無從下,驚駭之中,這截忽然變成能活動的通道,帶著身不由己的兩人往下滑去,且不住加速。
  兩人心叫我命休矣,「轟」的一聲,活動通道在俯衝近二十丈後,不知撞在什麼地方,驀地煞止。
  他們卻沒有通道煞停的好運道,給強猛的衝力撞帶至茫茫黑暗中另一空間,身子凌空下跌,蓬蓬兩聲,分別一頭栽進一幅像魚網般的東西內。
  彈起又再跌下,震得兩大年青高手渾身酸麻,暈頭轉向,不知人間何世。
  他們的噩夢尚未完結,網子忽往下墮,疾跌近丈後,隨跌勢網子往下束收,到跌定的一刻,剛好把兩人網個結實,動彈不得,你的頭緊貼我的腳。
  自出道以來,從未試過窩囊狼狽至乎此等田地。
  地下河水流動的聲音,在這絕對黑暗的空間底下響起,淙淙作聲。
  網子搖搖晃晃下,左旋右轉,似永遠不會停下來。
  寇仲歎道:「我現在才明白魯大師書中寫的什麼『機關之學,心戰為主,詭變副之,其他均等而下之』這道理,第一個掣鈕安全,教人怎想到第二個掣鈕竟是這麼娘的一個陷阱。」回音陣陣,可見地穴之廣。
  徐子陵沉聲道:「不要呼吸,這裡充滿沼氣,多吸半口都有問題。」
  網子轉勢已盡,又往反方向轉回去,由緩至快。
  虛懸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地底洞穴中,即使絕代武學大宗師,亦要失去位置方向的感覺。
  寇仲道:「你呼吸過嗎?否則怎曉得?」
  徐子陵苦笑道:「我想試試這空間有否通氣口,唉!若我所料不差,剛才像傾倒廢物般把我拋進來的,若非如此,地道內就該充滿沼氣。」
  早前在地道內的空氣雖然悶濁,卻沒有能令人中毒致命的沼氣。
  寇仲道:「唯一的好運道,就是這張網子非是像美人兒軍師那張網般以天蠶絲料織成,而是用粗牛筋精製,不過經過這麼多年,已出現朽腐的情況,只要我發神力一掙,保證寸寸碎裂,可是在這種情況下,怎敢輕舉妄動,陵少怎麼說?」
  徐子陵道:「現在我們唯一的希望,就是尋回剛才的來路,你不是把魯先生的遺卷反覆看過十多遍嗎?快用你的小腦袋想想吧。」
  寇仲道:「小腦袋能想出什麼東西來?但小眼睛卻可看到很多東西,我隨身帶有十多把火熠子,全都以防水油布包好,不怕。唉!要不要冒這個險呢?我們的閉氣神功絕捱不多久。」
  徐子陵明白他的意思,搖頭道:「在有沼氣的地洞,最忌點火,你的火熠可留待我們自盡時再用吧!今次看來真是一語成讖,分別只在就算我們有鑼有鼓可打,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聞。」
  寇仲漫無目的朝上黑暗投上一眼,笑道:「我們若能重返地面,告訴在朱雀大街行來行去的人,下面有另一個天地,保證沒有人肯相信。來吧!我們先離開這裡。」
  網子終於靜止下來。
  「嗤嗤」連聲。
  寇仲一口氣發出數十線指風,激撞往四方,射上洞壁,沙石碎濺。忽來「噹」的一聲!
  寇仲喜道:「成哩!」
  徐子陵亦聽出其中一縷指風聲音有異,大有可能是觸到密封洞口的鋼板,否則不會生出金鐵類的鳴響。
  兩人感官何等敏銳,即時把握到鋼板的位置。
  網子又再見動。
  徐子陵寶瓶印氣疾發,回撞力帶得網子往鋼板方向蕩過去。
  兩人同時運勁,果如寇仲所料,網子寸寸碎裂。
  凌空提氣,藉著蕩勢,寇仲和徐子陵有如脫籠之鳥,靈巧的往鋼板所在撲去,成功吸附在鋼板兩旁凹凸岩石的洞壁處。
  徐子陵伸手敲敲鋼板,道:「寇大師,怎樣開門?」
  寇仲道:「魯大師在機關學一書開宗明義說過,土木機關乃陰損之學,為積天德,須在絕處予人一線生機,依他這個作風,這地穴內必有啟關之法,問題是我們能否找出來吧!」
  徐子陵沉吟道:「要在這麼一個寬廣不可測的地穴尋找一個按鈕,在找到前我們早憋不住氣一命嗚呼。所以魯先生若真的留下生路,這個按鈕的位置該是可推想出來的。哎?慘啦!」
  寇仲虎軀一震,朝漆黑的上方瞧去,點頭道:「對!必是在壁頂吊索的地方。唉!罷才若不把索網震得粉碎有多好。」
  徐子陵騰出右手,發射指風,好半晌才撞上頂壁,「篤」的一聲。
  兩人為之愕然,聽迴響這裡離穴頂的距離至少有十丈之遙。
  寇仲一言不發往上攀去,不片刻又降回原處,苦笑道:「愈往上爬愈是光滑,濕漉漉的,以我的壁虎功恐怕亦捱不到洞頂的中央去。最糟是這般運功非常損耗真元,令我更憋不住氣。幸好老子尚有最後一招,哈!」
  徐子陵不用他說明,探手到他背在背上的囊子裡取出長索,苦笑道:「我才不信你的索子有十丈長。我的娘!只得這麼的兩丈許,有什麼用?」
  寇仲胸有成竹的道:「請摸清楚點,我還有一條呢,我寇老仲做人最公平,怎會不預你陵少的一份。」
  徐子陵探手再摸,果然尚有另一條牛筋索,哂道:「又關你的事,裡面的東西是占道給我們準備的。」
  寇仲微笑道:「誰準備都好啦,一條繩縛在我腰際,另一端你拿在手上,不用我說陵少也該知道怎辦吧!先來個『仙人探路』。」
  朝著上方指風連發。
  錯非兩人能以指風作探子,換過其他人,在這情況下肯定一籌莫展。
  寇仲道:「找到啦!指風撞上去的感覺完全不同,來吧!」
  兩人同時發力,掌心吐勁,彈離洞壁,往後方上空背撞而去。
  倏忽間他們來到地穴中央處,寇仲凌空換氣,往上騰升,手中兩丈長索揮個筆直,朝目標射去,猛地刺個正著。
  若有人在旁觀看,必會他們在如此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在連串動作與移位後,仍能分毫不差的找上目標而歎為觀止。
  在徐子陵只覺是理所當然,猛換一口真氣,朝鋼板旁的洞壁撲過去。
  寇仲就借索拉之力,成功撲附原處。
  「軋軋」聲再起。
  鐵板終於重新開啟。
  兩人均有筋疲力竭的感覺,先後爬回洞內,不知是否因他們的重量觸動壁底的機關,鋼板竟又落下,把洞口封閉。
  寇仲提議道:「我快憋不住氣哩!不若先爬回井底,喘順口氣,再回來尋找入口吧!」
  徐子陵的情況比他好不了多少,當然同意,忙一先一後往原路爬回去。
  先爬下再滑下,終回到井底的入口處,登時驚駭欲絕,因井底的出口竟然已被封閉。
  徐子陵一言不發,掉轉頭再往內爬,若再找不到入口,他們將永遠離不開這裡。
第三章 真假寶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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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想也不想,向按鈕下按。
  時間無多,他們的內呼吸再支持不多久,不容他們選擇考慮。
  這掣鈕離剛才他們陷進網內的按鈕只有多十步的距離,假若仍是個陷阱,只好怨自己命數該絕。
  在兩人頭皮發麻地期待下,機括聲響起,前方一壁凹進去,現出一個方洞。
  寇仲從徐子陵旁硬擠過去,斬釘截鐵的道:「讓我打頭陣。」
  徐子陵拿他沒法,道:「小心點。」
  緊跟在寇仲身後鑽進去,空間擴闊,變成可容人直立行走的廊道,筆直往上延伸盡端是濛濛青光。
  寇仲不能置信的呆瞪光源,緩緩起立,道:「是否因我在黑暗太久,竟然生出錯覺。」
  徐子陵也站起身,搖頭道:「你沒有看錯,那的確是光,但絕不是燈光。」
  此廊道空氣雖說不上清新,但顯然有良好的透氣設備,不會氣悶。
  寇仲貪婪的呼吸著,道:「今趟我們肯定摸對門路。」
  說罷昂然朝光源前進,但今次確是小心翼翼,惟恐會行差踏錯,失足成恨。
  寇仲叫道:「我的娘,這是否傳說的夜明珠,每邊六顆,拿那這批貨出去賣,夠我們下半生豐衣足食哩!」
  盡端是道鋼門,還有個鋼環,門外兩側各嵌著六顆青光閃亮的明珠。亮度雖不強,已足可令兩人視物如白晝。
  徐子陵忽然虎軀劇震,道:「看!」
  寇仲隨他目光往門側左壁望去--只見光滑的花崗石壁被人以匕首一類的東西硬刻出一行字,寫著:「高麗羅剎女曾到此地」九個字!
  寇仲湧出熱淚,顫聲道:「是娘寫的!」
  徐子陵雙目射出濃烈的感情,伸手輕撫留字,道:「娘若曉得我們終於瞧到她留下的字跡,必欣慰非常。」
  寇仲淚動得說不出話來,想起當時傅君綽的音容笑貌,臨終的遺言,這些年來他們的經歷,豈無感慨!
  徐子陵輕推他肩頭道:「進去吧。」
  兩人再度展開搜索,肯定沒有其他制鈕後,寇仲歎道:「在魯大師的機關學遺卷裡,有一章 專論門環的,啟門的手法有十多種。若手法錯誤,會觸動機關,後果難料。」
  徐子陵皺眉道:「可有方法去測試這門環正確的開啟方法嗎?」
  寇仲苦笑道:「我不是否天性沒興趣研究機關之學,雖曾多番閱讀,仍像水過鴨背,沒有什麼心得。讓我想想看。」
  忽然探手拿著鋼環。
  徐子陵嚇了一跳,道:「你想幹什麼?」
  寇仲哈哈笑道:「放心吧。我記起哩,若能把鋼環拉出來,那將剩下兩種開門的方法試試無礙吧。拉不動再試其他的方法。」
  不待徐子陵提供意見,一把將門環拉後,露出連著鋼環的鋼索。
  寇仲喜道:「成功哩!」
  徐子陵點頭道:「算你有點道行,剩下來的是那兩種啟門法。」
  寇仲頹然道:「就是向左扭還是往右旋,今晚我的運氣不大濟事,由你來決定吧。」
  徐子陵失聲道:「這就是你的所謂機關學嗎?我情願去賭番挫或買骰子點數。」
  寇仲尷尬道:「該有測試的方法。只是魯大師他老人家沒教過我,碰碰彩數吧!我們至少有一半的成功機會。」
  徐子陵下意識的往上下張望,希望可預知會發生的災難,搖頭道:「早知如此,拿井中月威脅我也不會陪你到這裡受難。轉左吧。唉,真給你氣死。」
  寇仲慎重的左右手互換,把門環轉動。到第三轉時,鋼門傳來「的」的一聲,清脆響亮。
  兩人凝止下來,把警覺提至巔峰。
  寇仲哈哈一笑道:「還是你行,成哩!」
  試推鋼門,果然應手而開,順著地軌的鋼鑄滑珠大開方便之門。
  另一條廊道出現眼前,末端沒入暗黑裡,令人難測遠近深淺。但撲面而來的空氣更覺清新。
  寇仲把手一讓,躬身道:「陵少請進寶庫。」
  徐子陵正要跨步入門,忽然機括疾響。
  兩人同時色變時異變突來。
  十枝特長特粗的精鋼箭矢,似是雜亂無章的從另一端暗黑處疾射而至,破空聲帶起激厲的呼嘯聲,在這寂靜的地下廊道更份外刺耳。填滿廊道僅容人立的空間,除非他們能變成紙張般薄,否則休想避過。
  此種由機括發動的超級勁弩,比諸一般弩弓發出的弩箭,要厲害百倍。
  唯一躲避之法,就是立即把門關上,躲在門後。就算身手比他們差,只要反應夠快,時間上仍能容許。
  可是兩人早有前科經驗,隱隱感到這麼容易的方法實不合魯妙子的風格。明顯是他故意在機括聲響和鋼箭破空而出間留下一線空隙,讓人可作出思索和反應,只要不是太愚鈍的人,武功上又有一定的功底,肯定可用門擋箭。
  但誰敢保證鋼門不會因拉扯而再自動關緊,永遠不能打開。
  這些念頭像電光火石般在兩人腦海掠過,立即付諸行動。
  要一次過格擋十枝這樣的勁箭,即使兩人同心合力,亦力有不逮。
  換過是其他人,沒有他們能在如此闇弱光線下視物如白晝的本領,連看清楚勁箭來勢也有問題,更遑論擋箭!
  寇仲的井中月離背而出,往下撲去,急呼道:「我下你上!」
  徐子陵和他默契之佳,已達心意相通的境界。毫不猶豫的撲往他背上。寇仲刀鞘出擊之際,他則兩掌削劈,側掃緊貼身上的兩根勁箭。
  「叮叮」兩聲,寇仲的刀和鞘分別命中貼地射來的兩枝勁箭。徐子陵卻命中較高處的兩箭,其他六箭則在他們上方呼嘯而過,確險至極點。
  他們用的都是卸勁的手法,令箭頭失准錯開。餘勢不止下,竟硬生生破壁深入盈寸!想想花崗石的堅硬,可推想勁箭的力道。
  四條手臂登時酸麻至沒有感覺的程度。
  看著箭尾仍在晃動,均有劫後餘生的感覺。
  徐子陵從寇仲背上爬起來,苦笑道:「下趟記得是右轉。」
  寇仲一邊搓揉麻木不仁的手臂,一邊還刀入鞘,目光往地面搜尋,搖頭道:「門環我們是轉對方向,不過卻踏錯一步。你看,門後這截地板的石質與別不同,我們不知就裡的踏上去,所以引發機關。」
  徐子陵生出步步驚心的感覺,歎道:「魯先生似乎把這地庫變成一個機關學的死亡遊戲和測試場,異日你若能重返人世。可算滿師哩!」
  寇仲信心十足的道:「放心吧,我們不但能找得寶庫。更可安全回去!」
  徐子陵笑道:「你這小子真古怪,換過其他人如此處處碰壁,必是信心盡失。你反而增加信心,不是古怪是什麼。」
  寇仲欣然道:「我卻認為自己是逢關破關,成績斐然。裡面該是寶庫吧。」
  「嚓」寇仲掏出火熠子燃亮,只見長廊盡處是一面佈滿發射小孔的牆,怕不有三十個以上的箭孔。假若每個箭孔射出一箭,三十多枝那樣的勁箭同時發射,那除了以門擋箭外,實再無他法。
  兩人看得倒抽一口涼氣。
  寇仲咋舌道:「我們是走運哩!其中一些機括定因日久失修射不出箭來,否則我們就要如你所說般回到井底敲牆打壁的請鳳姐兒來救我們。」
  徐子陵亦看得頭皮發麻,道:「或者其他箭矢是讓另一些的尋寶人消受。這麼看,娘該曉得這裡的機關佈置,否則地上就有射出來的箭矢。」
  寇仲點頭同意,舉起火熠步步為營的深進。
  當抵達長廊盡處,左方出現另一廊道,連接另一空間。
  寇仲喜道:「到啦」,他們飽受教訓,再不敢大意粗心。偏是這截廊道卻無驚無險。
  穿過廊道後,寇仲高舉火熠。兩人定睛一看,立時愕然以對。
  不是因為地庫內太多寶物兵器,而是太少。與他們想像中的楊公寶庫,有十萬八千里的遙遙距離。
  這是一個寬闊的密封地室,室頂四角均有通氣口。兩邊平排放置共十多個該是裝載奇珍異寶的箱子,貼牆有幾十個兵器架,放滿各種兵器。但都只是普通貨色,且全部都生銹發霉,拿去送人也沒有人要。
  寇仲抓頭道:「這是什麼一回事?天下聞名的楊公寶庫就是這個樣子?這批兵器弓箭就算沒有生銹,最多只能供數百人用。」
  徐子陵把其中一個箱蓋揭起,裡面全是古玉珍玩一類的東西,看來都價值不菲。
  到把十多個箱子逐一看過,寇仲頹然在一個箱子坐下,歎道:「我們若把這十五箱東西運出去,或者可變得比沙天南富有,卻絕不能憑它成為天下霸主。照我猜估,這該是楊素抄人家時私自留下的貴重物品。唉!在這等時勢,要變賣這批東西,不容易。」
  徐子陵在對面的箱子坐下,看著寇仲換過一扇新的火熠道:「邪帝舍利在那裡?」
  寇仲一拍額頭,嘰嘰怪笑道:「說得好這其實是另一種更厲害的心戰,換過是別的人,能尋到這裡,見到這批寶貝,已欣喜如狂。當自已尋得楊公寶庫,而事實上,真正的寶庫絕非這個。唉!究竟在那裡呢?」
  徐子陵微笑道:「今趟真要考你的功夫。」
  寇仲和徐子陵檢查過假庫的每一寸牆壁後,一無所得的原位坐下。
  寇仲歎道:「小弟只剩下一個火熠,燒完就要去拆夜明珠。坦白說,眼前最值錢的該是那十二顆夜明珠,只它們才可當得上奇珍異寶的稱號。」
  徐子陵逆:「真庫肯定不在假庫之內,假若我們有方法進入箭孔後另藏機關的地方,說不定可找到入真庫的通路。」
  寇仲一震道:「這麼簡單的事,為何我卻想不到。魯大師在他的遺卷中曾說過,機關雖可廣佈不同地方,但必須有個機關室總其成,利用滑軸絞索機括等控制全局,此開彼合比他奶奶的還要複雜。唉!這總機關室在那裡呢?雷老兄若有給我們準備鑿石的工具,我們就可找面牆來鑿鑿看。」
  徐子陵哂道:「雷大哥怎想到你的機關學這麼窩囊!來吧,我們去研究一下那些箭孔。」
  「嚓」火熠燃亮。
  寇仲凝坐不動,雙目閃閃發亮,爍動著智慧的光芒,正在大動腦筋。
  他是不能不用心思索。
  由於他們觸動機關,水井的原路出口已被封閉。現在即使肯放棄,也沒有逃生出路。
  只有找到真庫,他們才有機會離開。
  寇仲忽然彈起,來到徐子陵旁坐下,道:「借手掌來一用。」
  徐子陵少時常和他玩這類遊戲,攤開右掌道:「火熠頂多可燒半晌辰光,不若我們到門外去借夜明珠的光吧。」
  寇仲道:「門忽然關上怎辦?」
  伸手在他掌上畫下個十字。
  徐子陵不解道:「這算什麼?」
  寇仲得意洋洋的道:「魯師有雲,凡在地底建密室,必先定位,定位者定向也。以十字為東西南北,其他可依此十字而立位,尺寸遂能分毫不差。你看吧,進來的廊道和通往假庫的廊道若能反向伸延,畫罷正好形成一個十字。」
  徐子陵點頭道:「果然有點功夫,為何剛才卻想不到。」
  寇仲給他硬揭瘡疤,尷尬道:「人在絕境時,自然須掙扎求存。來吧!」
  兩人回到密佈箭孔的牆壁,背後對正長廊和盡端敞開的鐵門。
  寇仲拿眼靠孔窺視,打個哆嗦的彈開道:「我的娘,你說得沒錯。孔內還有箭隨時可射出來!」
  徐子陵訝道:「這麼說,不但牆壁單薄,箭頭和箭孔該有一段距離。否則火熠光怎照得進去,讓你看到箭矢。」
  寇仲道:「相距最少一尺,說不定這塊壁是能活動的。遺卷裡只有七八種活壁的裝嵌法,希望不會再觸動機關吧,那小弟就可逐法去試。」
  接著興奮起來,道:「第一法叫往內推,底下若有輪軸,會滑進去,現出通往福地的康莊坦途。」
  邊說邊舉手推牆。
  機括聲起。
  兩人魂飛魄散下,齊往左方邊通往假庫的廊道倒退過去,火熠甩手飛脫,撞在右邊牆上,火花四濺。
  十枝勁箭激射而出,呼嘯而去!
  「轟」兩人伏在地上你眼望我眼,驚魂甫定下,寇仲探頭去看了;環把門竟然關上,再見不到夜明珠的亮光!
  撞毀的火熠熄滅,陷進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
  兩人首次後悔沒把夜明珠摘下來,以作緊急應變之用。
  徐子陵道:「既做了初一,不如再做十五。我們再推一下,讓壁內的箭射清光再說。」
  寇仲道:「好主意。」
  就那麼抬腿伸腳,在箭壁狠踢一記。
  「當當」聲連串響起,射出的箭全部命中鋼門。
  再踢兩腳,箭牆再無反應。
  兩人跳起來,摸黑移到箭牆前。
  徐子陵笑道:「今次尋寶,確是驚險有趣。若你的啟門法再不靈光,我們恐怕要為『人為財死』這老生常談的諺語,以自身作個永垂不朽的見證。」
  寇仲道:「放心吧,除非是石之軒,否則師傅怎捨得害死徒弟。我呸!」
  用力猛按,牆壁果然應手陷入兩寸。
  寇仲大喜道:「下面果然有輪軸,現在只要把牆壁托高,可變成活門。我們是龍是蛇,就要看這一鋪!」
  言罷把兩指分兩邊插進箭孔,運勁上托。
  牆壁往上升起,徐子陵忙伸手抓著活壁底部,助寇仲一臂之力。
  軸輪滑動的吱吱聲中,兩人的唯一希望是它乖乖的往上去。
  寇仲忽地縮回手指,喝道:「停!」
  石門只有一半縮退進頂壁內,徐子陵道:「什麼事?」
  寇仲猶有餘悸的道:「夠進去便成,還是把活壁還原妥當點。」
  徐子陵大表贊成,到兩人鑽進去後,活壁回落下來,再被推回原位。
  黑暗中,兩人四處摸索,只是不敢去碰那發箭的機關。
  這是個寬約二十步的正方形地室,空氣流暢,令兩人覺得找對地方。
  寇仲忽然低呼道:「成哩!這裡再有面活壁,我們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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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楊公寶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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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不解道:「推也推不動,怎算是活的?」
  寇仲興奮的解釋道:「推不動是因此活壁特別厚重,魯大師曾提過這一種活門,穿過後該再沒有機關設施,這是他的慣技。」
  徐子陵奇道:「為何你忽然變得如此精明,竟能發現出這麼全無異樣的一道活壁,現在是否該合力去推。」
  黑暗中,寇仲正對牆壁敲敲打打,擺出副像師傅般的款兒,得意道:「這叫福至心靈,又叫垂死掙扎,這一幅活壁質地與別不同,透露出秘密。幸好看不到東西,且心中認定『十字佈局』的存在,這活壁後若有通道,不是剛好與進來的廊道連成一條直線嗎?來!你的手按在這裡。」
  兩人四掌按在活壁左方邊沿處,心叫老天爺保佑,大喝一聲,運勁發力。
  活壁紋風不動。
  寇仲道:「或者該試推另一邊。」
  仍是推之不動,毫無反應。
  寇仲嚷道:「沒可能的,這明明是道活壁。」
  徐子陵研究一番,同意道:「這六尺見方的截牆壁確與旁邊的牆壁石質有異,會不會有壁鎖一類的佈置?」
  寇仲頹然道:「壁腳牆全給小弟摸遍,仍是一無所獲。」
  徐子陵道:「魯先生在遺卷有關門鎖的一章 ,你能否背念出來聽聽?」
  寇仲苦笑道:「明白的都給我牢記在心,只怕念出來沒有什麼用。」
  徐子陵一震道:「那即是說,你有不明白的地方?」
  寇仲道:「這個不在話下,文字是死的,活人去看當然會出問題。」
  徐子陵失笑道:「虧你還說理所當然,一副錯不在我的樣兒。快念不明白的來聽聽,否則我們只有拿生了的兵器來鑿牆。」
  寇仲沉吟半晌,道:「不明白的只有幾句,其中兩句提及一種『互鎖』,什麼『啟此關彼』,大約是這樣,你看在這情況下是否有用?」
  徐子陵把「啟此關彼」反覆念了三遍,虎軀一震道:「我明白啦!」
  寇仲大喜道:「謝天謝地,這麼啞謎式的話你也能掌握到,早該把遺卷交由你負責細讀。」
  徐子陵道:「不要高興得那麼早,我只是想到地庫所有廊道密室若以一個東西南北十字軸作佈局,那對著假庫廊道的那端當有另一條廊道,封道的活壁該與眼前的這片活壁有『互鎖』的關係,你認為如何?」
  寇仲拍腿道:「有道理,這兩道互鎖的活壁把十字軸的西南軸和東北軸分隔成兩區,西南軸這邊既是入口,更是用來騙人的,所以把假庫放在這邊。這樣的設計,確把『心戰』發揮得淋漓盡致。」
  兩人摸索著來到對正假庫的一塊牆壁前,研究半晌,己可肯定這是片活壁,證明徐子陵的推論正確,只是仍是無法開啟。
  寇仲道:「若我沒猜錯,娘只曾到過假庫來。」
  徐子陵道:「你的意思是否這兩道互鎖的活壁,須兩人同時啟動,才能解鎖,因娘是單獨來尋寶,所以沒法到另一邊去?」
  寇仲歎道:「和你說話最有樂趣,異日你離開後,我定會感到寂寞。」
  徐子陵哂道:「你那有空間感到寂寞呢?少說廢話,我負責北壁,該如何解鎖?」
  寇仲道:「無論此壁彼壁,都是光光滑滑,就算魯大師親臨,亦唯有往內推一法,你想到其他方法嗎?」
  徐子陵笑罵道:「恁多廢話。」摸著牆壁去了。
  片刻後,徐子陵的聲音傳回來道:「準備!推!」
  「卡嚓」一聲,兩壁同時陷入寸許。
  寇仲高呼道:「成哩!待我過來再說。」
  來到徐子陵旁,道:「西區該位於無漏寺之下,北區自然應是機關樞紐的開關室。照『啟此關彼』的提示,這兩扇活門只能開啟其一,當我們進入機開室,便可把所有通道打開,這推論有點道理吧!唉!我受夠哩!再不想犯錯。」
  徐子陵也心大心細,苦笑道:「你的推論似頗有道理。唉!我也受夠了!」
  寇仲哈哈笑道:「大丈夫馬革裡,視死如歸,我呸!」
  就那麼以肩頭往活壁揮去,「隆隆」聲響,活壁往內搖擺,兩人立不住腳,朝內傾跌。
  「蓬」!
  活壁在兩人身後關上,竟又「卡嚓」一聲上了鎖,巧妙至令人難以相信。
  像歷史重演般,一道長廊往前延伸,盡端是夜明珠的濛濛清光。
  寇仲爬起來道:「希望不是另一道箭閘。」
  徐子陵藉著微弱的清光,細察地面道:「看到嗎?地面似是用兩種不同深淺的灰磚成的,和剛才的廊道不同。」
  寇仲定神一看,喜道:「果然如此我們找對地方哩!」
  徐子陵奇道:「若不是你早先頻頻出錯,只聽你這麼說,還以為你手上有張藏寶圖。」
  寇仲興奮的道:「事實上魯大師的機關學遺卷就等若一張尋寶圖,只是我看不懂而已!這種地紋佈局,已近尾聲,即使踏錯,只是觸動警號,以防大有人偷偷進入機關室,把在寶庫內的人困死。魯大師還說這雖是小玩意,卻有很大的預防作用。」
  徐子陵道:「那應該踏深色的磚,還是淺色的磚?」
  寇仲抓頭道:「這個他沒有說清楚自古成功在嘗試,試試看如何?」
  徐子陵笑道:「你不是一直勇於嘗試嗎?為何卻像要我拿主意的模樣。」
  寇仲哈哈一笑道:「我在機關學上的信心,早被這裡的機關陷阱徹底摧毀,更不敢相信自己的運道,所以今趟由你作出選擇。」
  徐子陵伸足在深色的磚輕點一下,道:「應是深色的磚有問題,點上去有少許浮動的感覺。」
  寇仲道:「那就對哩!當整個人踏上去時,重量會令方磚下沉一、兩分,觸動警鈴。」
  徐子陵試舉步踏上一方淺色的磚,全神戒備的靜立片刻,道:「走吧!」
  兩人踏著淺色磚步步為營的往前推進,約五十止後,左右兩排各三顆夜明珠的映照下,果然是一道門,沒有鋼環,只有個圓形的掣鈕,邊圓滿佈刻數,共四十九格,鈕的上方還有個紅色的圓點刻在門壁上。
  兩人瞧得眉頭大皺。
  寇仲見徐子陵往他來詣問的目光,道:「這是魯大師發明的另一種鈕鎖,鈕制上刻有度數,名為『天地鎖』,什麼『天往左旋,地往右旋』,又什麼『天一地二,天三地四』,看得人頭大如斗,不明所以。嘿!幸好面對這天地鎖時,我忽然又有點明白。」
  徐子陵不解道:「我給你弄糊塗,魯先生的秘笈不是一本教人如何設置機關的書嗎?為何聽你的說話,卻只像教人如何開門關門,開鎖上鎖,只像一本教人偷東西的秘笈。」
  寇仲坦白招供道:「秘本內確有詳列各種機關佈置,還有圖繪解說,可是那麼紙上談兵,小弟又生性魯鈍,故只能看個一知半解,還不斷淡忘,最後索性送給陳老謀這真正的專家去看。今趟最失策是沒請他老人家來。」
  徐子陵然笑道:「差點給你氣死。這或者是最後一關,我們必須想辦法解鎖破關。」
  寇仲露出苦思的神色,道:「鎖內的構造非常複雜巧妙,不過卻非是無跡可尋,因為當正確的刻數觸動鎖鈕,會發出與別不同的聲音,這可是魯大師自己說的。」
  徐子陵道:「這就易辦,寇大師請動手。」
  寇仲蹲下來,緩緩扭動掣鈕,唸唸有辭的道:「先試試『天一地二』,先往左旋,我的娘!肯是這個刻數。」
  當刻數二十一經過紅點,竟發出輕微異響,但若非兩人有心留意,必會錯過。
  寇仲用力按下,發出「的」一聲脆響。
  寇仲哈哈笑道:「我們終於從小扒手升格為神偷,連這種怪鎖也懂得開。」
  徐子陵沒好氣的道:「門開後再吹大氣吧!」
  寇仲又喃喃道:「地往右旋!」
  反方向把掣扭回去,到四十七度,異響再起,按下去又是另一聲機括響音。
  寇仲回頭緊張的道:「再來估地二該成了吧?」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你竟來問我?」
  寇仲猛一咬牙,續往右轉到四十七度再按一下。
  「卡嚓」!
  只要不是聾的,就該曉得鎖被解開。
  寇仲神氣的站起身,拂掉身上的塵屑,兩手按在門上,用力一推。
  鋼門應手內移現出一個方廣僅十步的小室。
  小室中央處有個水井般的設施,井上有個大絞盤,盤上卷有一小截粗如兒臂的鐵鏈。
  在幾經挫折和苦難後,他們終於闖入聞名天下楊公寶庫的機關主控室。
  徐子陵和寇仲轉動絞盤,盤上的鐵鏈不斷增多。另一端顯然連繫著輪軸一類的佈置,只容他們逐分逐寸的把鏈子絞上來。
  「卡」!
  鏈子再絞不動。
  寇仲忙把絞柄鎖死。
  兩人你眼望我眼,靜心守候。
  好半晌後,腳下深處忽然傳來如悶雷般「隆隆」異響。
  寇仲大喜道:「是水流聲!」
  徐子陵道:「機關是利用水力發動的。」
  寇仲擔心的道:「希望石之軒沒有在方丈室打坐,否則憑他的功力,地底的震動絕瞞他不過。」
  徐子陵冷哼道:「知道又如何?他懂得下來嗎?」
  「軋軋」之聲連串響起。
  寶庫的開關終於啟動。
  寇仲往門外走去,笑道:「今次學乖啦!先來個一人一顆夜明珠,陵少意下如何?算不上是貪心吧!」
  分隔西南軸和東北軸的兩扇連鎖活壁同時開啟,現出通往東區寶庫的秘道。
  兩人穿過長廊,來到一個圓形的石室,中央有張圓形的石桌,置有八張石椅,面繪有一張圖文並茂繕析詳盡的寶庫地圖,更顯示出寶庫與地面上長安城的關係。這正圓形的地室另有四道普通的木門,分別通往四個藏寶室,桌下尚備有火石、火熠和紙煤,以供點燃平均分佈在四周室壁上的八盞牆燈。
  燈火大明後,兩人逐室搜索,為之歎為觀止,始知楊公寶藏,確是名不虛傳。
  四座石室,每室寬廣達百步,三座藏兵器,一座藏以黃金為主的財寶。
  所有兵器,均以防腐防的特製油布包裡妥當,安放在以千計的堅固木箱內。
  粗略估計,只強勁弓已達三千張以上,箭矢不計其數。其他甲、刀、槍、劍、戟各類兵器,更是數以萬計,足可裝配一個萬人勁旅有餘。
  兩人回到石桌坐下時,心中仍震撼不已。
  寇仲讚歎道:「楊素確有眼光,庫內的兵器都是上等的優質貨。」
  徐子陵正用神觀看繪在石桌面的地圖,道:「魯先生把舍利藏在那裡呢?」
  他們雖然沒有且更不可能把藏在四座地庫的過萬個大葙逐一打開,已可肯定邪帝舍利另有秘密收藏點。甚至楊素當年亦不曉得魯妙子把這魔門中人夢寐以求的異寶,偷偷收入庫內某處。
  寇仲歎道:「我暫時沒精神去想這勞什子舍利,你看出什麼竅妙來。」
  徐子陵道:「老天爺確把你照顧得無微不至,共有四條地道,入口分別在四庫之內,其中一條直達城外一座小丘處。」
  寇仲大喜道:「這叫皇天不負有心人。」旋又歎道:「不過要運走這麼大批黃金兵器,雙龍幫全軍出動,也力所難及。若要一次過運走,組成的騾馬隊至少有十多里長,這樣去搬東西,只是個大笑話。就算走水路,至少也要十條八條超級大貨船。」
  徐子陵仍在細讀圖旁的說明文字,道:「通往城外的秘道設有車軌和運貨的鐵車,只要絞動拉索,可把兵器迅速運往城外。只是所謂迅速,恐怕至少要一兩天的時間。」
  寇仲指著通往城外秘道和寶庫間的一個方格狀空間,道:「這看來是另一個地室。」
  徐子陵正讀至開啟地道的方法,道:「先不理其他事,這裡有一套封庫的方法,可以讓我們把位於西南軸的假庫和真庫分隔開來,就算有人曉得西寄園的入口,亦摸不到這邊來。」
  寇仲當然明白他意之所指,一掌朝桌邊拍下去,剛想叫絕,面上現出古怪神色。
  徐子陵訝道:「什麼事?」
  寇仲俯身往從地板撐出,承托著石桌的獨腳望去。道:「這桌子有點古怪,拍上去時傳入手掌的震湯力,似是可以活動的樣子。」
  徐子陵一震道:「莫不是這石桌是環鎖的另一變體花招,可以開啟某暗格秘牢?」
  寇仲跳起來道:「定是如此!」
  雙手抓著桌沿,朝上拔起。
  桌子應手上升兩寸,發出一聲輕響。
  你眼望我眼下,寇仲道:「左旋還是右轉?」
  徐子陵苦笑道:「該沒箭射來吧!」
  寇仲唱喏道:「那就來個天旋左轉。」
  圓桌下發出輪軸磨擦的聲音,往左旋去。
  桌旁一方地板往下沉去,現出內裡窄小的空間。
  徐子陵走到小方洞旁,探頭下望,道:「有個封蓋的銅製小罐子。」
  寇仲道:「我不敢放手,你打開來看看。」
  徐子陵蹲跪探手,忽又把手縮回來,道:「記否當日在淨念院,了空把和氏壁藏在銅殿內,使我們感應不到和氏壁。」
  寇仲點頭道:「對!若把蓋子打開,石之軒說不定可能感應到。」
  徐子陵又伸手下去,不是要把桶蓋揭開,而是挽上手中秤秤,試探桶子的重量。
  寇仲見他沒有作聲,忍不住問道:「怎麼樣?」
  徐子陵長身而起,道:「先把秘洞關上。」
  寇仲依言封洞,待一切回復原狀,兩人重新坐下。
  徐子陵道:「桶子最少重百斤。」
  寇仲嚇了一跳,道:「有這麼重?」
  徐子陵道:「裡面肯定有球狀的物體,浸在奇怪的溶液內,這定是令尤鳥倦等人感應不到舍利所在的獨門秘法。」
  寇仲道:「但剛才為何你神情有異,我還以為是中邪。」
  徐子陵道:「和中邪差不多,當我摸上銅罐的挽手時,腦海竟出現充滿血腥的可怖情狀,耳內更似聽到千萬冤魂索命的厲呼,好半響才消去。」
  寇仲打個寒噤道:「這麼邪!」
  徐子陵道:「現在恐怕快天光了,先決定怎樣行動。」
  寇仲目光落回桌面的繪圖上,道:「另三條地道分別是通往西寄園……哈!這不是沙府嗎?又有這麼巧的。」
  徐子陵笑道:「你若沒留書出走,回家倒方便。」
  寇仲正研究最後一條地道的出口,皺眉道:「這不是個出口,但卻可直通水安渠。」
  思索半晌,寇仲斷然道:「我留在這裡設法弄清楚所有機關佈置,麻煩陵少利用永安渠的出口,領占道他們進來,待我們先立於不敗之地後,才去想其他傷精神的事。」
第五章 你爭我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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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送走徐子陵後,先把東北和西南兩區重新分隔,只留下東壁作唯一貫通兩區的出入口。為安全計,活壁仍是關閉,只是沒有上鎖。
  接著他朝通往城外的秘道入口走去,依魯妙子留下的指示開啟秘道的隱門,果然如他所了,是另一間相連的密室,另一邊才是通往城外秘道的入口。
  在火熠光下,在間只有鄰庫八分之一大的小室放置了大小不一共八個桃木箱,令寇仲好奇心大起,決定先查看箱內的東西,才到秘道的另一端探查情況。
  這是他對整個楊公寶庫已有較深入的瞭解,且愈清楚其中的情況,愈為整個底下建構的匠心獨運,鬼斧神工而讚歎。
  不過若非有當時權傾天下的楊素全力支持籌劃,兼且長安又是在興建中的城市,想這麼神不知鬼不覺的在地底建一座寶庫,誰都辦不到。
  楊素在這場與楊堅的權力角逐中,成為最後的勝利者,透過楊廣把楊堅害死,楊公寶庫備而不用,但隨楊素之子楊玄感之死而成為一個謎般的傳說。
  不知如何輾轉把秘密傳到高麗去,於是傅君綽奉師命來到中原,且大有可能是作探路的先鋒,目的是把楊公寶庫的兵器財寶,秘密運返高麗。可惜傅君綽只能進入地庫的西南軸,目睹假庫的情況當然是大失所望,只順手取走一批珍寶,希望在江湖引起大亂。其中自有些轉折的遭際,那就非寇仲所能憑空猜估。例如傅君綽的師妹傅君瑜,便似對楊公寶庫茫無所知,這是寇仲難以解釋的。
  寇仲打開第一個箱的蓋子,裡面竟是幾套折疊整齊的衣服,拿起一看,只是普通商旅慣穿的服飾,手工質料不見出色,不用說是供楊素緊急時作逃亡掩人耳目之用,這傢伙確實設想周到。
  衣服下赫然有兩個面具,只望一眼寇仲已知是出自魯妙子的妙手,大喜過望,剛好和徐子陵一人一張,比得到整箱黃金更令他欣喜,連忙納入囊中收藏妥當。
  接著把其他箱子逐一打開,兩箱是真正價值連城的罕有珍寶,琳琅滿目,以寇仲的定力,亦要為之目眩神迷,喜出望外。
  另外五箱全是各式兵器,無論一刀一盾,均大有名堂,顯是楊素珍藏的歷代神兵利器,任取其一,也是練武者夢寐以求的異寶。
  寇仲大感不虛此行,心想只要讓高占道等人任選其心頭所愛,必可教他們歡欣若狂。
  順步再到通往城外的秘道入口,火熠光映照下,兩條鐵軌延伸而去,軌上停放著十多輛鐵製車箱,每車十輪,結構堅固,可盛載重物。
  正要提氣疾行,到另一端出口看看,忽然「噹」的一聲,嚇得他彈跳起來,茫然不知發生什麼事。
         ※        ※         ※
  徐子陵從永安渠的出口離開,此地道設計巧妙,出口在渠壁的水底下,只最後一截斜道浸在水裡。
  整座楊公寶庫最令人叫絕的地方,是在啟動總樞紐前,所有秘道均被封閉,等若把寶庫隱形。除非把整座長安城的地下掘開,而當然沒有人會這麼做。
  寶庫的整個通氣系統,則與無漏寺天衣無縫的結成一體,上趟徐子陵和雷九指除方丈室外,踏遍整座無漏寺仍沒發覺這方面的絲毫蛛絲馬跡。
  徐子陵索性沿渠潛游一段水程,到最接近高占道等人的藏身處才從水底冒出來。
  天上正下著微微細雪,仍是夜深人靜的理想時刻。
  心忖應是黃昏後立即進入寶庫,否則現在該是光天化日。
  他身穿的水靠是由高占道請這方面的巧匠特製,顏色灰黑,藉著夜色,配上徐子陵迅如鬼魅的夜行騰縱術,確有潛蹤的作用。
  今晚巡城的衛隊明顯比昨晚增多和嚴密,當然難不倒徐子陵這年青一代的頂尖高手,他竄高伏低,忽停忽走,不到一盞熱茶的功夫,避過幾起巡城軍後,抵達可以遙瞰高占道等藏身宅院的一處屋脊。
  徐子陵目光首先落到設置在主宅正門簷上的雄雞瓦當裝飾,心中一震,立即曉得有問題。這是他和高占道約定的傳訊方法,若一切無恙,雄雞會正向前方。如果偏右,表示形勢危急,他們可能來不及逃走;假設偏左,他們仍有從地道脫身的時間。
  宅院烏燈黑火,與四鄰的房舍相比沒有任何特別礙眼處,但徐子陵卻深深感受到其中的重重危機。
  偏向左方的瓦雞,把凶兆清楚具體的顯示出來。
  究竟敵人是誰,能於這要命時刻發動,把他們鉗制,為的肯定是楊公寶庫。高占道等人曾經他們指點武功,這些年又日夕苦修,要把他們一網成擒,怕只有石之軒、祝玉妍、涫涫、趙德言、可達志那般級數的高手始有可能辦到。
  不過他立即把趙德言、石之軒兩方勢力剔除。前者自以為穩操勝券,不愁他們不交易;後者則該因尚未感應到邪帝舍利出土,故不會輕舉妄動。
  想到這裡,他敢肯定高占道是給祝玉妍制服,她們曉得他們今晚會進入寶庫,又不願明刀明槍的和趙德言爭個你死我活,只好先發制人,迫他們把舍利先交出來,甚至要他們供出進入寶庫的方法。
  想通這點後,徐子陵深吸一口氣,騰身而起,橫過近十丈的空間,落在宅院正門前,若無其事的推門入屋。
  燈火亮起。
  涫涫甜美的聲音在他後方道:「子陵辛苦哩!坐下來喝杯熱茶吧。看你濕淋淋的樣子,真教人著憐!」
  縱使徐子陵作足心理準備,入目的形勢仍瞧得他頭皮發麻。
  高占道等十八個人橫七豎八的倒在大廳一角,人人昏迷不醒,縱然沒有人監管,可是憑徐子陵一人,能救得多少個?
  在廳子中央的圓桌處,坐有臉蒙重紗的祝玉妍、邊不負、辟守玄、聞采婷、霞長老五大陰癸派巨頭,正悠閒的品嚐香茗,似對徐子陵的駕臨不屑一顧。
  退路則給涫涫封死。
  祝玉妍透過重紗朝他望來,淡淡道:「你的兄弟在哪裡?」
  邊不負冷哼道:「一句謊話一條人命,你最好考慮清楚再答。」
  涫涫飄到他身後,幽幽道:「不要怪我們沒有遵守諾言,是你們先出爾反爾,我們才被迫使出非常手段。」
  徐子陵暗捏不動根本印,裝出一個苦澀的笑容,點頭道:「好!今趟算我們一敗塗地,開出放人的條件吧!」來回在高占道等人身上掃過多遍,到肯定他們只是穴道被制,才收回目光。
  祝玉妍語氣轉厲,仍是那句話,道:「你的兄弟在哪裡?」
  徐子陵從容笑道:「我們似乎仍未談妥條件,對嗎?」
  「雲雨雙修」辟守玄豎起拇指讚道:「有膽色!」
  聞采婷向祝玉妍道:「不若我們先把這小子擒下,免得要看他的臉色。」
  徐子陵心中好笑,曉得聞采婷只是虛聲恫嚇。並非說祝玉妍一方沒此能力,而是一旦動手,極可能驚動巡城的軍隊,那對雙方都不會有半點好處。
  涫涫在他背後扮好人般柔聲道:「子陵是聰明人,該清楚在目下的情況,沒可能有第二個選擇。」
  祝玉妍冷冷道:「乖乖給我把寶庫和舍利交出來,否則只是死路一條。」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動手吧!憑您老人家這麼一番空口白話,我就會乖乖吐露嗎?我決意死戰,寇仲日後自會替我取回公道。」
  除了看不見祝玉妍和身後的涫涫的表情,邊不負等全是木無表情,但徐子陵卻直覺感應到他們心內的震盪,知道自己這記反客為主的虛招,擊中他們的要害。
  涫涫在他身後嗔道:「有事好商量,何須動不動講生講死的。」
  徐子陵斷然道:「我再沒耐性磨纏下去,若你們不能開出令我滿意的條件,只好來個玉石俱焚,看看你們是否有本領把我留下來。你們若把人殺掉,寇仲自會把邪帝舍利毀去,教你們永遠得不到。」
  祝玉妍發出一陣低沉的冷笑,點頭道:「好!你確有談條件和講價錢的資格,寇仲是否仍留在寶庫內?」
  徐子陵答道:「宗主若立即趕去,有五成機會可與他碰頭。」
  祝玉妍一字一字緩緩道:「這樣吧,我以陰癸派之主立下咒誓,只要你肯坦白說出如何進入寶庫,我可保證不傷害寇仲,這裡的十八個人亦全部交還予你。他們的生死,由你一句話決定。」
  徐子陵道:「既由宗主親口立誓保證,當然不會食言。由這裡到寶庫入口,只是一盞熱茶內的工夫,所以兩盞熱茶後,仍不見宗主回來,該知我並沒有說謊,其他人須立即離開,在兩個時辰內不得干擾我們。」
  一直沒作聲的霞長老道:「既然距離此處不遠,我們可派人去查看,確定你徐子陵沒有說謊,立即可以放人。」
  徐子陵搖頭道:「這是在下自保的一個條件,去的須是祝宗主,涫小姐兩人。」
  祝玉妍點頭道:「這條件尚可接受。」
  轉向辟守玄道:「若我們兩刻鐘仍未回來,表示我們已進入寶庫,你們立即離開,不得有違。」
  辟守玄雖是祝玉妍的師叔,亦只能是點頭聽命的份兒。
  祝玉妍表示誠意後,向徐子陵道:「說吧!」
  徐子陵壓低聲音道:「入口就在獨孤閥西寄園北井內。」
  接著毫不隱瞞說出井口的位置,及鈕掣的所在,連鋼閘的開啟方法一併道出。
  聽到入口在井底,比照徐子陵身上水靠沾濕的情況,眾人至少信足五成。
  邊不負沉聲道:「裡面尚有什麼陷阱機關。」
  徐子陵道:「機關都給我們破去,諸位不用擔心。」
  祝玉妍倏地立起,道:「你說出的佈置,確是那老不死的作風,希望你沒有說謊吧!」
         ※        ※         ※
  定下神來,寇仲才想到是有人觸動地庫的警報系統,首先想到的是進入主控樞紐那鋪上深淺不同顏色的廊道,立時大吃一驚,心忖若給人潛入樞紐室,關閉機關,後果可能非常嚴重。
  此時他無暇計較為何會發生這麼可怕的事,或是什麼人會神通廣大至此?只知應立即趕到控制室阻止事情的發生。
  他展開身法,瞬那間來到唯一仍可通到箭室的活壁處,撞壁而入。
  下一刻他立在廊道盡處,活壁天衣無縫的關上,身後是有箭孔的牆壁,右方是進入假寶庫的入口,正門對著鋼閘。
  鋼閘剛好張開,火熠光進來。
  寇仲恍然大悟,警報不是來自通往總樞紐室的廊道,而是來自鋼閘之外。
  寇仲本仍可來得及退回活壁的另一端,不過活壁移動的聲音,會洩露出他絕不願說出的秘密。只好硬著頭皮,卓立廊道盡處,迎接凶多吉少的本來命運。
  火熠光下,三個人閃身而入見到寇仲不但沒有訝異,帶頭的更哈哈笑道:「少帥想不到吧!今趟看你能逃到哪裡去?」
  說話的正是齊王李元吉,身後兩人分別是帶上頭罩,一身夜行衣的楊虛彥,另一人則是老朋友南海派的年青掌門人梅洵。
  憑這三個人的實力,他寇仲就算有徐子陵幫手,怕仍是輸多蠃少。
  到此刻寇仲仍弄不清楚對方怎會掌握到秘道的入口,問題肯定出在他和徐子陵身上,否則李元吉可尋到寶庫,至少可找到假庫。
  寇仲感到自己未必輸掉全局,哈哈笑道:「幸會幸會,今次確是狹路相逢,只好來個手底下見真章,看看誰能活著出去。」
  楊虛彥沉聲道:「徐子陵在哪裡?」
  寇仲故作驚訝道:「這麼說,你們並非見到子陵從井口爬出去才懂得進來啊。」
  李元吉微一愕然,道:「先宰掉你也不錯。任你們奸比狡狐,也想不到我會使人輪班監聽地底的情況。西寄園一向是我疑心的地方,尤其是北井,只是查不到入口,少帥今次是幫了本王一個大忙。」
  寇仲聽他口氣,心中一動,猜到李元吉此來極可能是瞞這李淵以至乎李建成,欲把楊公寶庫據為己有。所以來的只有三個人,梅洵或許真心助他,楊虛彥肯定別有居心。
  同時暗怪自己大意,像長安這種大城,均有監聽地底的佈置,以防敵人掘地道攻城,所以要監聽他們到地下尋寶,現成方便。
  李元吉一振手提的裂馬槍,豪氣干雲的道:「今晚非是一般的江湖仇殺,沒有什麼規矩可說的,寇仲你若肯自盡,我李元吉敬你是條漢子,就讓你保留全屍。」
  寇仲仰天大笑:「廢話!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看你在這環境能否使出回馬槍,令我一開眼界!」
  「鏘!」井中月離鞘而出。
  楊虛彥低叱一聲,在李元吉旁搶出,影子劍法全力展開,往寇仲攻來。
  梅洵負責高舉火熠,在最後方壓陣。
  受到廊道空間的限制,李元吉他們只能使車輪戰法,輪番強攻,看寇仲能支持多久。
  寇仲虎背猛撞在箭壁處。
  「轟!」
  鋼閘關閉。
  寇仲大喝道:「現在無論是生是死,誰都出不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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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寶庫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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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洵叫道:「沒有可能的。」
  李元吉把鋼門反覆研究,仍找不到任何開關鈕鍵,厲聲道:「虛彥!絕不能讓他走掉。」
  此時寇仲和楊虛彥刀來劍往狠拚十多招,互有攻守,誰都佔不到上風。
  聽到李元吉情急下的怒喝,寇仲哈哈笑道:「原來外面再沒你的手下,嘿!」
  楊虛彥劍光劇盛,登時令他難以續說下去,運刀掃開楊虛彥精妙絕倫的一劍。
  李元吉雙目精光陡增,提著裂馬槍迫近戰圈,暴叱如雷,喝道:「虛彥讓開!」
  楊虛彥應命後撤,李元吉身隨槍走,反映著火熠光的槍鋒像一道電火般,直向長廊盡處的寇仲射去。
  寇仲早領教過他的神勇蓋世的武功,本來要躲這一槍並不難,只須退往通往假庫的廊道,立可化險為夷。只是他絕不能這做,因為後果會不堪設想。
  首先他會失去從活壁這唯一生路逃走的機會,那當然是下下之策,若被李元吉發現真庫,他所有努力更盡付東流,還平白便宜了李閥。
  其次,如他被李元吉接下來不可阻遏的槍勢硬迫得退入寶庫,那形勢立會逆轉,寬敞的空間,將容許梅旬和楊虛彥加入戰圈,他寇仲那還有命。
  所以無論如何,他都要硬擋李元吉這挾怒而來,勢不可擋的一槍。
  槍勁把寇仲完全籠罩,來勢凌厲無匹,槍尖在廊道的空間依循一道充滿力學美感的弧線,疾取寇仲胸口要害。
  由於槍勁高度集中在裂馬槍的鋒尖,配合著迅若石火的速度,寇仲想卸勁借力變有所不能,猛喝一聲,井中月化繁為簡,先高舉過頭,再隨寇仲標前的勢子,直線劈出,正中槍鋒。
  「嗆」!
  兩人毫無取巧的硬拚一招,均似若觸電,分往反方向跌退。
  寇仲整條持刀的右臂酸麻起來。
  李元吉這一槍是蓄勢以發,兼又挾怒出手,確是氣勢如虹,有橫掃千軍之勇。兼且長槍最擅攻堅,在廊道狹窄的空間,這優點更是發揮盡致。
  寇仲則是在力戰楊虛彥之際,倉卒下應變迎敵,相比下自然吃虧。
  一股無可卸洩的力道,帶得他身不由主的往後拋退,重重撞在箭壁上。
  李元吉亦蹬蹬的往後跌退,寇仲的功力,比起上趟交手,又見精進,能毫不閃躲地硬架他一槍,大出他意料之外。事前他是滿有信心連寧道奇也不敢像寇仲般這般接他一槍的。
  兩人的交鋒發生在瞬眼之間,此時楊虛彥仍在後退的勢子。他像李元吉般,估計寇仲會閃開躲避,那李元吉就可在挾這一槍的餘威,殺得寇仲只有招架之功,再無還手之力,豈知寇仲會實牙實齒的硬拚一招。
  梅洵見機不可失,把火熠子拋給楊虛彥,狂喝道:「讓我來!」
  提槍衝前,趁寇仲狼狽撞的時刻,繼李元吉後作出搶攻。
  「砰」!
  寇仲終撞上箭壁,撞得他差點真氣渙散,尚未定過神來,梅洵名震南方的金槍,在三丈外的李元吉旁他照頭刺來,勁氣先發,把他完全緊鎖,顯示出不在李元吉和楊虛彥之下的驚人功力。
  「嗒」!
  背後機括聲響。
  李元吉等三人聞聲愕然,寇仲卻是魂飛魄散,曉得箭壁內的弩箭機極有可能仍有發射的能力。
  不知是否因年月過久,故其中一些箭機失靈,可是經寇仲如此猛力撞擊,失靈的箭機又恢復發射的能力。
  寇仲再沒時間去管其他事,往假庫方向側跌閃避。
  「嗤嗤嗤」!
  三枝勁箭從箭孔平排射出。
  火熠撞向牆壁。
  首先遇險的是梅洵,因他離箭壁最近,根本來不及硬擋,只好往後仰倒,其中一枝勁箭就在他鼻尖擦過,狠狠射在鋼門上,發出「噹」的一聲巨響,另兩枝則分別向楊虛彥和李元吉射去,兩人勉力擋格,狼狽非常。
  火熠熄滅,廊道陷進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忽然間,誰都不敢發出任何聲息。
  在這敵我難分的黑暗中,如若寇仲存心偷襲,會是非常難應付的局面。
  就在這要命的時刻,鋼門外傳來鎖環扯動的聲音。
  寇仲心叫不妙,心想原來對方尚有援兵,目下唯一方法,就是從活壁溜走,再把活壁鎖死,不過這等若明告李元吉,這看似封閉的地方,事實上另有通道。
  匆忙下,他只能帶走寶庫內少許最貴重的東西,不過比之小命不保,仍是非常划算。
  李元吉等想到的卻是來者必為徐子陵無疑,均心中叫好,若能趁徐子陵只顧開門而全無防備的剎那,以雷霆萬鈞之勢驟然施襲,將他擊斃,然後借門外夜明珠的光芒,看清形勢下掉過頭來收拾寇仲,會是最理想的結局。
  最接近寇仲的梅洵則全神貫注,留意寇仲的動靜,只要他出聲示警又或有任何動作,他將全力攔截,令他不能和徐子陵互相呼應。
  鋼門張開。
  出乎四人意料之外,門外黑漆一片,沒有半絲應有的亮光。
  李元吉和楊虛彥想到必是徐子陵聽到剛才勁箭射中鋼門的巨響,生出警覺,故以布帛一類東西遮蓋夜明珠,才會出現這種情況。
  他們積蓄的勁勢如箭在弦,不得不發,同時厲叱,一槍一劍,如水銀瀉地的朝門外攻去。
  只有寇仲肯定門外來的不是徐子陵,此時更曉得非是李元吉方面的人。心中一動,井中月往前劈出,試探梅洵的位置和反應。
         ※        ※         ※
  坐在一角的徐子陵起立,趨前淡淡道:「時間已至,諸位請依約離開。」
  四人交換個眼色,同時起立,接著移形換位,閃電搶往四角,把徐子陵團團圍困。
  徐子陵像早曉得會發生這種情況般,從容一笑道:「想悔約嗎?不怕應了咒誓。」
  邊不負露出一個充滿嘲諷的笑容,陰惻惻的道:「小子你恁地天真,換了你是我們,肯否讓曉得寶庫入口的人,在長安城隨處亂跑,胡亂說話?」
  聞采婷嬌笑道:「小哥兒!我們並沒有絲毫違約之意,只是想讓你安安靜靜睡上一覺,待我們弄清楚寶庫的情況後,才容你和你的兄弟自由離開,算是合情合理吧!」
  說罷還送他一記媚眼,似對他很有意思。
  徐子陵一邊運功對抗四人加諸他身上的龐大壓力,皺眉奇道:「你們沒想過如留不下晚輩,後果會是非常嚴重,情急下我只好通知天策府,一個不好,你們不止要失去寶庫,祝宗主還可能要飲恨庫內。」
  霞長老冷然道:「別忘記寇仲仍在寶庫內,若你驚動李家的人,首先遭殃的就是他。」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這番話豈非前後矛盾,你們既然不怕我會驚動其他人,為何現在又聲勢洶洶,一副要打要殺的樣兒。」
  辟守玄冷笑道:「如若你一意反抗,我們在迫不得已下,只有痛下殺手。」
  徐子陵搖頭歎道:「坦白說,你們四人聯手,我脫身的機會相當渺茫,但要驚動城內的巡邏兵馬,卻可輕易辦到,你們想試試看嗎?」
  辟守玄等不由得面面相覷,誰都知道要收拾徐子陵,肯定不是十招八招可辦得到,若他不顧寇仲生死,以內功迫出聲音,引來巡衛,確是後果難料。
  徐子陵巧妙地利用當前的特別形勢,忽然又佔在上風處。
  為了讓四人下台,徐子陵油然道:「這樣吧,我答應你們留在屋內,不踏出門外半步,直至天明,這樣不是兩全其美嗎?假若證實寇仲已落在你們手上,我更不會輕舉妄動,對吧!」
  這不失為一個解決的辦法。
  為顧及手下的安全,以徐子陵的為人,絕不會往外硬闖。
  徐子陵不待他們說話,冷然道:「但你們必須退出這宅院的周圍,讓我把人救醒。四位意下如何?其他任何提議恕我不會接納。」
  辟守玄以眼色徵詢其他人意見,發覺連對徐子陵恨之入骨的邊不負亦表示此乃唯一可行之法,無奈道:「好吧!就依你之言,不過假若讓我們發覺你圖謀不軌,你的一眾兄弟將沒有一個能活命。」
         ※        ※         ※
  法駕光臨的當然是位居「邪道八大高手」之首的「陰後」祝玉妍,她囑涫涫留守井口,自己則孤身下來,打定主意先收拾寇仲,方理其他的事。
  最好是寇仲以為是徐子陵率領手下回來,誤會下被她所乘,可省掉不少手腳。
  六顆夜明珠是給她以指尖戳碎,好給寇仲一個意外的驚愕,令他措手不及。
  豈知鋼門打開,歡迎她的竟是凌厲至極的一槍一劍,幸好她亦是蓄勢以待,羅袖一揮,搭上李元吉先到的槍鋒,天魔功全力展開,硬把裂馬槍往橫移開,精確無誤的撞上楊虛彥的影子劍。
  李元吉悶哼一聲,難過至極點,就算撞上銅牆鐵壁,他也不會這般難受。
  天魔勁令他有力難施,全身虛虛蕩蕩的,差點就要吐血受傷。
  假若他明知對手是「陰後」祝玉妍,反不會這一個照面就吃暗虧。
  楊虛彥的影子劍本有一往無前的氣勢,沒料到李元吉的裂馬槍忽地橫裡撞來,猝不及防下,長劍立被撞歪,整個人亦頓感空空蕩蕩,接下來的變化全被打亂。
  絕對的黑暗中,兩邊都不曉得對手是誰,只都疑神疑鬼,混亂至極點。
  事實上祝玉妍也大吃一驚,判斷出在這窄小的空間內,若要殺死這兩個神秘敵手,不是辦不到,而是必須付出沉重代價。
  她的感官何等靈敏,偵察到廊內尚有另兩個人,還在動手過招,其中一個該是寇仲,在這種形勢下,她怎肯冒負傷之險。
  李元吉和李虛彥又重組攻勢反擊,祝玉妍雖恨得牙癢癢的,卻是無計可施,只好往後退卻。
  地庫內沒有一個人真正明白發生甚事。
  梅洵正靠壁站立,聞得刀風之聲,覷準把握到的寇仲方位,一槍無聲無息的標刺而出。
  正暗幸得計,竟然刺在空處,尚未有機會變招,給寇仲重重一刀劈在金槍頭上,震得他金槍差些脫手墮地,駭然下往後退去。
  門外激戰之聲逐漸遠去,梅洵非是沒有還手之力,一來給寇仲搶佔主動,二來弄不清楚敵我形勢,剛才李元吉還像是吃了點虧,無心戀戰下,遂往門外且戰且退,心想只要能把守井口,寇仲將插翼難飛,自己犯不著和他在這暗黑中分個生死。
  寇仲則心中叫妙,只要迫得梅洵到達通往地底河的秘道,或是返回井口,他就可折返庫內,由活壁離開,鎖壁後等若把敵人拒諸真庫之外,縱然對方再來,也會以為「假庫」就是楊公寶藏的真庫。更令敵人會認定他從地底河離開。
  事情的變化,出乎任何人料想之外。
         ※        ※         ※
  徐子陵首先吹熄油燈,費一番工夫把高占道等逐一解穴救醒。
  制他們穴道的手法非常狠辣,要解開已不容易,就算解穴成功,眾人怕也要躺上幾天才能復原。
  幸好徐子陵對天魔功有一定的認識,兼之長生氣本身有療傷的神效,所以眾人雖不能完全復原,均可回復八、九成的功力。
  徐子陵扼要向各人解釋情況後,高占道歎道:「她們來得全無徵兆,幸好我當時正在室外,仍來得及以瓦雞示警,不過這已沒有分別。子陵真是義薄雲天,竟不理自身的安危進來和那群妖人交涉。」
  徐子陵道:「幸好我有談判的條件,目下我們仍佔在上風,只要能從秘道偷偷離開,潛入寶庫,就可大功告成。」
  高占道欣然道:「這個沒有問題,徐大哥跟我們來。」
  徐子陵心中好笑,假若待會辟守玄等妖人發覺看守的只是一座空蕩無人的房子,會是怎的一副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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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與卿決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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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和高占道一眾從永安渠的入口潛回寶庫,寇仲正等得心焦如焚,見他們安然抵達,大喜過望。
  兩方面把遭遇說過,均互感僥倖,陰差陽錯下,只要李元吉以假庫為真庫,他們反得到障護。
  寇仲道:「現在千萬不要弄出任何機關移動的聲音,否則絕瞞不過李元吉一方監聽地底動靜的專人耳目,所以現在兩條秘道仍保持開放,有機會才封閉通往永安渠的秘道。」
  真寶庫共有四條秘道,寇仲和徐子陵開啟了通往城外和永安渠的兩條秘道,其他兩道則保留原狀。但這並非說明到出口是打開的,而是通過機關把填塞入口的巨石移開。若想從秘道離去,尚另有一道巧妙的活門。
  高占道皺眉道:「那我們怎樣把東西運走?」
  寇仲胸有成竹道:「天亮後,長安城的街道將滿是此來彼往的行人車馬,那將是最好的掩護,我們下面幹什麼都不慮有人聽見。」
  又問道:「還有多久才天亮?」
  牛奉義答道:「該還有小半個時辰。」
  查傑道:「安隆一直沒有出現。」
  寇仲冷哼道:「算他命大。」
  他們昨天本打定主意宰掉安隆才入井探寶,豈知安隆並沒有到北裡樂泉館,致英雄用武無地。
  寇仲向眾人欣然道:「往地道出口那邊有個超級寶庫,內藏數十件該屬極有名堂的神兵利器,為酬謝各位兄弟,你們可去挑選一件趁手的。」
  高占道等無不欣喜若狂,對練武者來說,神兵利器乃可遇不可求的東西,比任何珍寶更有價值,頓有入寶山果然沒空手而回的動人感覺。
  眾人依循寇仲至少前去取寶後,寇仲從懷內掏出一張面具,笑道:「這本是楊素備作逃亡之用的,他既用不著,就由你承受。」
  徐子陵接過面具,愛不釋手的道:「多一張面具,等若多個身份,以往的面具曝光得太厲害,這一張正好作生力軍。」
  接著道:「你打算怎樣處置寶庫內的東西?」
  寇仲歎道:「要一次都搬走這麼多東西,既不智又不可能。我只打算搬走超級寶庫內的超級兵器和超級珍寶,就算給李小子或任何人截到,因見我們收穫不多,只會以往是原屬假庫的器物,仍猜不到另有乾坤。」
  徐子陵道:「可想像李閥必會派人到地庫來作徹底的搜查,其中當然有通曉土木機關的內行人,說不定會發覺真寶庫的秘密。」
  寇仲道:「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我還有另一記絕招,就是剛才我趁李元吉等退往井口後,把通往充滿沼氣那個洞穴的鋼門打開,現在該灌滿沼氣,只有能長時間閉氣的高手才能進入,想劉政會那類專家在清除沼氣前,唯有望門輕歎。」
  徐子陵愕然道:「這麼狠毒的招數,虧你想得出來。」
  寇仲笑道:「我不是想出來的,事實上我絕非狠毒之人,故想不出狠毒的事。當時我是一心要製造出從地底河逃遁的假象,到沼氣湧入洞內,才想及此事。哈!希望李元吉不是持著火把鑽入地道,否則怕他的眼眉和頭髮勢將難保。」
  徐子陵道:「今趟你可能會牽累沙家。」
  寇仲道:「放心吧!我立即趕回沙府,隨機應變,保證可矇混過去。」
  徐子陵道:「沙家上下都是老實人,你這小子可欺之以方,但你不怕涫涫來纏你嗎?」
  寇仲傲然道:「邪帝舍利仍在我們手上,怕她什麼?任涫妖女如何狡猾狠毒,亦只有被我玩弄於掌上的份兒。」
  頓了頓續道:「這裡可交由占道負責,你最好以雍秦的身份在各處露面,那就誰都不會想到假庫之外,另有真庫,雲帥還要靠你去聯絡呢?」
         ※        ※         ※
  寇仲潛回沙府,偷偷入房,往枕底一摸,出走的留書仍在,放下一件心事。
  此時天已微亮,仍有點飄雪,寇仲索性倒頭大睡,聽到沙福的驚呼,才醒過來。
  一臉喜色的沙福道:「莫爺何時回來的?」
  寇仲擁被坐起,道:「昨晚有沒有人找我?」
  沙福道:「秀芳小姐和青青夫人分別派人來找過你。」
  寇仲心忖幸好自己是這副尊容,若戴的是象侯希白般模樣的面具,定惹來更多美人青睞,並給人以為是到處留情。
  沙福追問道:「莫爺究竟到哪裡去,老爺他們還以為你怕給挽留,來個不辭而別。」
  寇仲道:「這幾天我肯定要趁皇上離城,溜之大吉,大舅爺有沒有找我?」
  沙福道:「大舅爺昨晚輪值,沒有空閒。」
  寇仲暗叫謝天謝地,壓低聲音道:「我昨天黃昏遇上天策府的李靖,給他硬架回府中喝酒,豈知三杯下肚,竟醉得不省人事,到早先醒來,才匆匆回府,是從後院爬進來的,因大老爺絕不歡喜我和天策府的人來往得這麼密,你有什麼方法幫我隱瞞?」
  沙福眼也不眨的道:「這個容易,府內下人誰不尊敬莫爺,誰不肯為莫爺盡力辦事,只要我打點一下,就說莫爺昨晚初更才從秀芳小姐又或青青夫人處回來,包保沒人知道。」
  寇仲欣然道:「就說是去見秀芳小姐吧,有勞你老人家打點照拂。」
  沙福歎道:「這是小事。老爺自從知你要一意離開,很不高興呢。」
  寇仲道:「我只是出去打個轉應應命運,有什麼大不了。」
  沙福壓低聲音道:「可是有消息說皇上要任命你為御醫,莫爺這麼走掉,皇上不高興起來,說不定會怪罪大舅爺。」
  寇仲倒沒想過這問題,眉頭一皺,計上心頭道:「你叫老爺不用擔心,我待會入宮向張婕妤稟告陳情,她向皇上說一句話,比任何人說上千句更有用,包保大舅爺不受影響。」
  沙福道:「那就要快點。聽說皇上今天要起程往終南別宮,說不定會帶張貴妃同行。」
  寇仲心想楊公寶庫的事勢將紙包不住火,李淵不因此延遲起行才怪,點頭答應。
  沙福匆匆離開,為他的謊話圓謊,減去寇仲一件心事。
  梳洗妥當,正要出門,涫涫芳駕光臨,見到寇仲神態安詳,像沒有任何事發生過的留在房內,難掩驚訝神色。
  寇仲亦想弄清楚她們和李元吉間發生過什麼事,在一旁坐下道:「虧你還有面來見我。」
  涫涫在床沿坐下,幽幽怨怨,楚楚可憐的道:「你怎能怪人家,食言的是你,迫不得已下,我們只有採取自保的手段。」
  寇仲攤手道:「好啦!現在來個一拍兩散,你沒有舍利,我失去寶藏,唯一可慶幸的是仍可吃飯走路。」
  涫涫「噗哧」嬌笑道:「你該多謝我們才對,你的所謂秘密行動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如非祝師剛好進入寶庫,引開李元吉,諒你寇仲插翼難飛。」
  接著攤開手掌道:「拿來!」
  寇仲心中暗凜,涫涫方面肯定有人潛在李閥之內,才能第一時間掌握到庫內的情況,並曉得他從地底河「逃生」,皺眉道:「你以為舍利在我手上嗎?」
  涫涫道:「你們兩人在李元吉尋得入口前,有足夠時間把寶庫倒翻過來看,我們見到子陵時,他穿的是緊身水靠,沒有可能把舍利藏在身上。既然不在他處,當然在你那裡。」
  寇仲洒然笑道:「若非看在你仍能裝神弄鬼份上,真不願再和你交易。但現在你只能聽我的,今晚戌時初在外賓館見吧!」
  涫涫還要說話,足音傳來。
  寇仲向涫涫眨眨眼□,迎出小廳去。
  下人來報,可達志在東廳等待他。寇仲早猜到他會聞風而至,欣然去了。
         ※        ※         ※
  徐子陵變回岳山,在客棧耐心等待。
  果然天色大明,飄雪停下之際,大唐皇帝李淵換上騎獵裝束,龍駕光臨,劈頭便道:「楊公寶庫出土哩!」
  徐子陵悠然瞧著李淵在他旁坐下,道:「有沒有抓到那兩個小子?」
  李淵搖頭道:「算她們走運,分別從井口和地底河溜掉,楊素真狡猾,竟來個庫內有庫,差點給瞞過。」
  徐子陵立時渾身冒出冷汗,暗忖難道給他們發現真庫所在?那高占道等豈非凶多吉少?可是聽他口氣,卻像沒抓到任何人:「什麼庫內有庫?」
  李淵不厭其詳的解釋道:「早在多年前,當楊玄感兵敗身死,就有人來向我說,楊玄感生前曾說過『庫內有庫』這句話,所以我們進入寶庫後,特別留心,終於在一個箱子下發現開啟下層的入口,裡面的兵器保存得很好,足可裝配整個千人隊。」
  徐子陵暗裡鬆一口氣,心道原來如此。不由對魯妙子的「心戰術」佩服得五體投地,換作是他們,假設不幸地發現「庫下有庫」亦會奉假為真,就此鳴金收兵。
  沉聲道:「小刀今次大豐收哩!」
  李淵點頭道:「確是意外之喜,遺憾處是抓不著那兩個神出鬼沒的小子,且要得到庫內的洞穴,尚要花費一番工夫,因為目下庫內充滿沼氣,若非宮內藏有一顆夜明珠,進取亦看不見東西。」
  徐子陵隱隱想到李元吉之所以糊塗得把祝玉妍當作是他徐子陵,必然是楊虛彥從中弄鬼,不讓李閥生出警覺,以致破壞他楊氏為舊朝復辟的陰謀。
  李淵感激的道:「我李家的好運道,全拜大哥所賜,待我收服奸邪妖孽歸來,定要請大哥到宮內喝酒談心,以作慶祝。」
  徐子陵歎道:「我早沒有這種心情,小刀好好做你的皇帝吧!」
  李淵一震道:「大哥要走嗎?」
  徐子陵裝作老氣橫秋的道:「人生聚散無常,有什麼還看不通想不透的!趁我岳山尚有點氣力,定要在死前完成一些未了之願。」
  李淵呆了半晌,低聲道:「岳大哥要到嶺南決戰宋缺,小刀謹在此預祝成功。『天刀』宋缺乃是中原武林百年難遇的奇才,現在更在背後大力支持寇仲,實我李家的心腹大患。」
  徐子陵心想這正是師妃暄不惜一切阻止寇仲奪寶回彭梁的原因,寧道奇亦因此答應出手。宋缺加上寇仲,一旦尋得立足之地,成其氣候,天下間除李世民外,確難有能與匹敵之人。李世民若非佔上關中地利,兼根基深厚穩固,說不定亦要慘淡收場。
  李淵的擔心絕非過慮。
  徐子陵目射遠方,緩緩而堅定的道:「這一戰我是不計成敗,不理生死,只求一個痛快。」
  「痛快」兩字頗有不祥的意味,但李淵卻不敢點出來。「天刀」宋缺乃寧道奇那般級數的高手,自擊敗岳山名震天下後,從未嘗過敗績,即使魔門高手輩出,仍要乖乖避開他勢力範圍所在的嶺南一帶,免得觸怒這被譽為天下第一用刀高手的超卓人物。
  李閥招納晃公錯和南海派,背後自有原因,是希望他們可牽制宋閥。
  現在江湖四大門閥,獨孤閥因與王世充鬥爭失敗而式微;宇文閥連吃敗仗,聲勢如江河下瀉;李閥雖如日中天,可是宋閥穩踞南疆,一天宋缺仍在,一天不肯俯首稱臣,恐怕誰人要一統天下,仍是奈何不了他。
  宋缺欠的是一個肯為他去打天下的人,沒有人比寇仲更勝任此職,正如宋缺女兒宋玉華所形容,宋缺見到寇仲,就像蜜蜂遇上蜜糖,沒有人能把他們分開。
  徐子陵呆想片刻,沉聲道:「小刀去吧!老哥在這裡祝你馬到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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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在可達志旁坐下,苦笑道:「你這麼大清早來找小弟,不怕啟人疑慮嗎?」
  可達志長長呼出一口氣道:「連可某也不得不佩服少帥神通廣大,現在宮內盛傳少帥已葬身寶庫裡的沼氣洞內,只徐子陵安然逃脫,怎想得到少帥不但仍活得好好的,還似剛睡醒氣力,春風滿面的樣子。」
  寇仲道:「沒點道行,怎到江湖來混?」
  可達志道:「少帥當然有高得令人難以相信的道行,只是言帥擔心,你們可能來不及帶走舍利。」
  寇仲揚眉哈哈一笑,道:「有人在庫內找到舍利嗎?」
  順手掏出夜明珠,雖不能像先前於地庫的暗黑中光芒綻射的輝煌情景,但任誰都可一眼判斷此乃稀世奇珍,實事勝於雄辯,可達志登時啞口無言。
  寇仲把夜明珠納回懷內,道:「可兄請回去通知言帥,交易如期在今晚進行,千萬別耍花樣,否則他殺掉我們都得不到聖舍利,何況我寇仲更非可欺之輩。小弟現正百廢待舉,要立即去辦的事多不勝數,恕小弟失陪。」
  可達志長身而起,雙目精光閃閃的打量寇仲,訝道:「少帥似乎對寶庫得而復失並不在意,究竟是什麼回事?」
  寇仲陪他站起來,神秘兮兮的道:「入寶山豈有空手而回的道理,有錢自能使得鬼推磨,可兄對敝國的諺語這麼熟悉,當明白這兩句話的含意。」
  可達志拿他沒法,一知半解的離開。
  正要出門,沙福來道:「李靖將軍來哩!他說想看看你宿酒醒後,有沒有頭痛。我不敢讓老爺小姐曉得,請他到外院的小廳候莫爺大駕?」
  寇仲暗讚李靖機靈,順著沙福的口氣助他圓謊,令胡謅出來的假話變得天衣無縫,匆匆往見,心知肚明這一關比可達志那一關更難過。
         ※        ※         ※
  李淵去後,師妃暄法駕光臨,見到徐子陵的岳山,淡然道:「寇仲沒事吧?」
  只從這句話,徐子陵曉得她和李世民有比他想像的更為高效率的聯繫,所以她才這麼快收到消息。
  微笑道:「托福!」
  師妃暄秀眉深鎖的在他旁坐下,語氣卻很平靜,柔聲道:「子陵為何忽然間象對妃暄的態度有很大的改變呢?」
  徐子陵心中湧起連自己也不十分明白的「痛快」,旋又排去雜念,岔開話題道:「邪帝舍利在我們手上,今晚的計劃會如期進行,小姐準備妥當嗎?」
  師妃暄玉容回復一貫的古井不波,凝視他半晌,輕輕道:「真的沒有第二個辦法?」
  徐子陵若無其事的道:「只有這方法才可殺死香玉山,更可令魔門各派分裂,小姐有更好的提議嗎?」
  師妃暄淡然道:「子陵為何對妃暄早先的問題避而不答?」
  徐子陵苦笑道:「小姐教我怎樣回答呢?我們的問題是因目標有異,才在如何處置邪帝舍利上出現分歧。」
  師妃暄輕歎一口氣道:「毀去邪帝舍利只是舉手之勞,但卻可去一大患。」
  徐子陵心想如果師小姐你沒有請出寧道奇來對付寇仲,他們說不定會這麼辦,可是眼前卻只有這個辦法,可把正邪最頂尖的幾個人,完全牽制。
  無論誰成功奪得邪帝舍利,均要忙於應付其他的人,無暇去管別的事。
  說到底,他和寇仲毫不害怕邪帝舍利落在魔門的人手裡,武道絕無一蹴而就的速成法,和氏璧正是最好的例子。他們的造詣雖進展鈍緩,但每天都在進步中,根本不怕任何人。
  徐子陵不想和師妃暄糾纏下去,他對師妃暄亦早已心死,平靜答道:「若小姐能說服寇仲,我徐子陵不會有何異議。」
  師妃暄微微一怔,俏目往他瞧來,顯是隱隱捕捉到徐子陵對她態度改變的原因。
  好半晌,她才道:「現在寶庫得而復失,寇仲有什麼打算?」
  這是徐子陵最怕的一個問題,無論他如何不滿師妃暄密謀對付寇仲,向她說謊仍非所願。暗歎一口氣,道:「小姐何不順道親自去問寇仲?」
  師妃暄一對秀眸射出複雜的神色,幽幽淺歎,道:「若可選擇,妃暄是絕不想更不願與你們為敵,如事情真的發展到那地步,子陵當知妃暄是情不得已。」
  徐子陵心中苦笑,當寇仲尋得楊公寶藏,這是必然的發展,誰都無可奈何。
  師妃暄美目一片淒迷,正是在她身上從未出現過的神情,唇角飄出一絲苦澀的笑意,淡然道:「不過妃暄對兩位今趟義助秦王,仍是非常感激,子陵珍重。」
  言罷飄然而去。
  徐子陵頭皮發麻的呆坐椅內。
  終於和師妃暄決裂,心中湧上不知從何說起的感觸和傷情。
  他或者不致要與師妃暄正面為敵,當寇仲勢將成為她最大的敵人,再沒有像以前般有轉圜的餘地。
  自踏進楊公寶庫後,寇仲確走上他進軍爭霸天下大業的艱難道路,除非有人能把他擊倒,否則終有一天,他會成為威懾天下的霸主。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寇仲的實力,一旦他開展大業,每過一天,他的根基會多穩固一分,更加難被遏制。
第九章 人為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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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婕妤今天的心情不佳,原來李淵本答應帶她和尹德妃同赴終南別宮,豈知今早臨時變主意,命兩個愛妃留在長安。
  見張婕妤前,鄭公公再三對寇仲提出警告,若無必要,最好改天才入宮求見。更暗示說如非看在寇仲份上,絕不肯通傅。否則張婕妤一旦遷怒於他,鄭公公就要倒足霉頭。
  寇仲聽他說得這般嚴重,亦想打退堂鼓。不過記起常何說的「張婕妤一句話得上李建成十句話」,只好硬著頭皮去見張婕妤,因為鄭公公被遷怒事小,遷怒於常何和沙家則事大。權衡輕重下,怎都要冒這個險。
  等了片刻,鄭公公來到外廳道:「夫人確對先生另眼相看,知是先生來,所有事都暫且拋開,要先見先生。」
  寇仲很想問張婕妤究竟拋開了什麼事?卻知這般問於禮不合,只好旁敲側擊道:「夫人的氣平了嗎?」
  鄭公公惶恐道:「她剛摔碎一個皇上送她的大食國花瓶,還不准人收拾,你說她的氣平了嗎?」
  寇仲差點掉頭要走,只是既已通傳,變得勢成騎虎,心想在這種情況下說自己要離開長安,她能有什麼反應呢?
  鄭公公道:「來吧!勿要讓夫人久等。」
  寇仲腦海中只有「自作孽,不可活」六個字,頭皮發麻的進入內院。張婕妤接見他的書齋顯然非是她摔東西洩憤之處,地板乾乾淨淨的,左右侍候的婢子人人心驚肉跳的垂首肅立,唯一敢望的東西就是地板。
  張婕妤氣鼓鼓的坐在太師椅內,對寇仲勉強點頭,冷冷道:「先生請坐。」寇仲空有雄辯滔滔之才,但在這情況下連大氣都不敢透一口,乖乖的在她對面坐下。
  張婕妤望往窗外,忽然歎一口氣,聲音轉柔,以仍帶有僵硬冰冷味道的語氣道:「先生沒有隨皇上到終南山嗎?」
  寇仲差點衝口而出說「張娘娘在這,小人怎敢遠離」,幸好想到說完這兩句漂亮的拍馬屁大話後,辭行的話怎再說得出口,只好搖搖頭。
  張婕妤秀眉一皺,冷冷道:「先生來找我究竟有什麼事?」旋又覺得自己對這救命恩人語氣重了,歉然道:「先生勿要見怪,我心情不好。」
  寇仲苦笑道:「小人正因見夫人今天心情欠佳,本有事情奉稟,也嚇得說不出話來。」
  張婕妤微感愕然,目光移往鄭公公去,後者立即垂下目光。張婕妤嬌叱道:「你們通通給我滾出去,我要單獨和先生說話。」鄭公公等能離開這,都不知多麼感激寇仲的帶挈,忙作鳥獸散。
  到齋內只剩兩人,張婕妤離開座椅,一手按桌,帶怒道:「莫先生你來給人家評評理,那董妃算什麼東西,皇上竟捨我和尹德妃獨帶她往終南去,不分尊卑先後,天下間那有如此不公平不合理的事。」
  寇仲聽得目瞪口呆,始知原來如此。不過張婕妤雖顯出她潑辣的一面,卻仍是姿色可觀,另有一番美人嬌嗔的動人神態。不問可知,李淵要把兩位寵妃留在宮內,是為她們的安全著想,讓董淑妮同行,極可能是因洞悉她與楊虛彥的關係。至於事實是否如此,就要李淵本人才知道。
  張婕妤愈說愈氣,秀目通紅,狼狠道:「秦王把這狐狸精從洛陽帶回來,我和尹德妃早猜到他是不安好心,想迷惑皇上,實在太可惡啦!」
  寇忡怕她哭將起來,那就更難收拾,辭行的話還如何說出口,忙道:「娘娘請息怒,小人有另一番見解。」
  張婕妤訝道:「什麼見解?」
  寇仲胡謅道:「小人剛才入宮,路上遇上皇上,當時尚有太子殿下在旁,小人說是要入宮見夫人,皇上露出非常關切夫人的神色,還千叮萬囑小人要好好侍候夫人,有太子殿下為證。」他雖然蓄意誇大,但肯定李建成不會揭穿他。
  張婕妤最怕是失寵,聞言半信半疑的道:「皇上真的仍關心我,那為什麼起程也不來向我道別。」
  寇仲現在幾可肯定張婕妤非是陰癸派的臥底,因為她的妒忌和訴苦無不出自肺腑,絕非作偽,遂加重語氣道:「假如小人沒有猜錯,皇上是怕見到夫人後會捨不得離開,又或忍不住要帶夫人同赴終南,至於原因在那,就非小人所知。」
  接著壓低聲音道:「小人最擅觀人之道,嘿!望聞問切的『望』就是指此。皇上因有心事,以至肝火上升,兩顴帶赤,此行到終南非像表面般簡單,且肯定牽涉到非常機密的事,夫人自己心內知道便成,千萬別透露給任何人曉得,包括尹德娘娘和太子殿下在內。否則難保皇上會真的不高興。」
  張婕妤露出凝重的神色,神不守舍的坐回椅內,點頭道:「給先生這麼說起,我也覺得皇上這幾天行為古怪,好像心事重重?忽然又吩咐劉政會把左右兩宮通往正宮的側門封閉,忽然又召太子秦王等人去說話。最奇怪是把玄武門總衛所交由裴寂負全責,建成太子只能管城防,都是不合情理的安排。」
  寇仲暗罵李淵打草驚蛇,不過在他寇仲的立場來說,真是管他娘的屁事。
  張婕妤輕撫酥胸,長長吁出一口氣道:「現在我的心舒服多哩!先生不但懂醫病,還懂安人家的心。先生此來究竟有什麼事呢?只要我力所能及,定會給先生盡心辦好。」
  寇仲暗鬆一口氣,施盡渾身解數後,終爭到一個說話的良機。
         ※        ※         ※
  徐子陵與雲帥碰頭,後者道:「我還以為再見不到你。「
  徐子陵知憑他的絕世輕功,確有本領在暗中窺探唐軍的動靜,道:「國師看到什麼呢?」
  雲帥在高挺和輪廓分明的鼻子襯托下顯得更深邃眼睛,現出一絲令人難以捉摸把握,帶點狡黠的神色,盯著徐子陵道:「我聽到獨孤家的西寄園傳出一下強烈的破門聲,趕往近處,見到李元吉和獨孤家的人全聚右後院井口的四周,接著李淵和大批禁衛趕來,究竟是什麼一回事?」
  只聽他能隨口說出獨孤府的名稱,便知他下過功夫調查。破門惹起注意的不用說是祝玉妍,她寧願邪帝舍利暫時落入李家手上,亦勝過被楊虛彥得到。
  徐子陵忽然有點後悔與雲帥合作,從他剛才一瞬即逝的眼神,使他直覺感到他所有行事都基於利益而出發,必要時可隨時反面無情。他以波斯人居西突厥國師之位,與趙德言漢人為東突厥國師非常近似。只是這種相近足可令徐子陵起戒心。假若他也對邪帝舍利生出野心,會是非常頭痛的事。
  忽然間他猛下決心,要把雲帥剔出這遊戲,事實上的而且確因形勢的變化,他們本是萬無一失的計劃,變得難以依計行事。
  徐子陵點頭道:「昨晚發生很最重的意外,我們進入寶庫時,被李元吉監聽地底的人發現,幸好我們成功從地底河逃走。我今次來,就是要告訴雲帥計劃取消。」
  雲帥一震道:「邪帝舍利呢?」
  徐子陵更覺雲帥對舍利非是沒有貪念,但卻感到騙一個至少直到此刻仍和他們合作的人,是不義的事,微笑道:「舍利正在我們手上。」
  雲帥愕然道:「既是如此,為何要取消計劃。」
  徐子陵搖頭失笑道:「問題是就算我們如何保證舍利在我們手內,仍沒有人肯相信。在這種情況下,我們若依原定計劃進行,等若把自己投進趙德言布下的羅網去。」
  雲帥道:「假若李家的人在庫內搜不到舍利,怎到他們不相信。」
  徐子陵道:「現在庫內充滿沼氣,李家的人只能匆匆下去看一遍,惡劣的環境不容他們作徹底的查探。」
  他沒有對雲帥說半句假話,只是把真庫隱去。
  雲帥沉吟片刻,問道:「邪帝舍利究竟是什麼東西?」
  徐子陵坦然道:「我尚未看過。」
  雲帥失聲道:「什麼?」
  徐子陵壓低聲音道:「邪帝舍利給放在一個密封的銅製容器內,只有尺許高,面盛滿不知是什麼樣液漿。我們不敢把它打開,所以與邪帝舍利仍是緣慳一面。」
  雲帥雙目射出銳利神光,似要把徐子陵看通看透,皺眉道:「你們對這魔門人人爭奪的異寶,沒有半點好奇心嗎?」
  徐子陵洒然笑道:「真的沒有。」
  雲帥道:「你們既不要利用邪帝舍利去進行計劃,打算怎樣處置它?」
  徐子陵漫不經意的道:「或者找個地方埋掉算了,國師有什麼好的提議。」
  雲帥道:「我認為仍可依計而行,只要舍利是真舍利,我們仍可利用它操控局面,教趙德言中計。」
  徐子陵道:「我要跟寇仲好好商量,今晚酉時前會給國師一個肯定的回覆。」
  雲帥忽然歎一口氣,道:「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假若一切依計劃行事,到人人出手搶奪邪帝舍利的一刻,我若加入搶奪,兩位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徐子陵想不到他如此坦白,毫不掩飾,反大增好感。也坦誠答道:「我和寇仲最希望舍利能落在師妃暄手內,不過照目前的情況,她出現的機會並不大,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出手助你又如何,只不知國師有否想過那後果呢?」
  雲帥苦笑道:「後果是如若我成功得手,則返國之路將是九死一生,但對你們卻是有利無害。憑我的腳力,開始的一段路誰都截不住我。但由於我人生路不熟,始終有被趕上的危險,不過我仍認為值得冒險一試。」
  徐子陵道:「國師得到舍利,由於不懂汲取之法,會是得物無所用,還平白放過一個殺死趙德言的機會,似乎不大划算得來。」
  雲帥道:「你先和寇仲商量是否實行原定計劃,到一切落實,我們再作仔細思量。」
  徐子陵暗歎一口氣,又記起「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兩句老生常談的說話。
         ※        ※         ※
  李淵的春狩隊伍浩浩蕩蕩的馳出朱雀大門,進入朱雀大街,庶民夾道歡送,鞭爆響個不絕,氣氛熱烈。
  自古以來,歷代帝王宗室對遊獵鍾愛者大不乏人,每個王朝都指定某一範圍為皇家苑囿,閒人不准在區內狩獵。
  終南山就是大唐王朝入主長安後選定的遊獵區。
  與遊獵有關的歷史變故不勝枚舉,遠古夏朝的天子太康,因沉迷狩獵,被東夷族的首領后羿趁他出獵發動叛變,自己登上皇座。不過后羿並沒有從中汲取教訓,亦迷於遊獵而不理國務,落得與太康同一悲慘下場。
  周朝更專門制定射禮和田獵的制度,把遊獵提升為國家大事,至乎以之作為一種選拔人才的方法。
  很多有為的君主,都是遊獵迷,例如戰國時曾榮登霸主的楚莊王,漢朝的漢武帝,三國的曹操,不過最荒謬的是魏明帝,竟在洛場東面的滎陽設禁苑,廣達千餘里,在其內養虎六百、狼三百、狐狸一萬,其他飛禽走獸更是不計其數,又不准當地百姓傷害苑的猛獸,猛獸遂四處傷人,弄得居民飽受其害。非但使人有苛政猛於虎的悲歎,苛政還直接與猛虎惡獸扯上關係。
  李閥繼承田獵的傳統,視此為國家興旺的象微,田獵和美人,是李淵兩大樂此不疲的嗜好。不過今趟田獵關乎到正道與魔門的鬥爭,前朝和新朝的傾軋,自是樂趣大減。
  寇仲跟在隊尾離宮,朝北裡走去。心內不無感慨,旋又被另一種情緒取代。
  他要見的人是被譽為天下第一名妓的尚秀芳,即使她昨晚沒遣人來找他,他亦感到有必要向她辭行。
  寇仲心內矛盾得要命,既想見到尚秀芳,迷醉在她動人的風情嬌態內,忘神人世間醜惡的一面。卻又隱隱感到自己在玩火,一個不好,會有「焚身」之患。
  蹄聲轟鳴。
  一輛馬車從皇城朱雀大門馳出,前後各有八名禁衛護駕,到寇仲旁倏然而止,秀寧公主的聲音從低垂的窗簾傳來道:「莫先生到那去,可否讓秀寧送你一程呢?」
  身處通衢大道,別無選擇下,寇仲只好登上馬車,面對另一個他既想見又不願見的人。
         ※        ※         ※
  徐子陵沿街疾行,目的地是北裡的樂泉館,他本想潛返寶庫察看情況,可是在光天化日下,永安渠無論河面和兩岸均交通頻繁,他難道在眾目睽睽下往水內?
  刺殺安隆的機會愈趨渺茫,但仍有一線之機,只要他今天肯到樂泉館就成。
  橫豎閒來無事,遂到樂泉館踩踩場子,順道找間開業的食填飽肚子。
  以他現在的修為,數天滴水不進也不成問題,但對吃東西仍是有樂趣和冑口,覺得是人生的一種享受。
  經過明堂窩和六福賭館,出入的人很多,已沒有前兩天的人龍,肯定大批賭客輸剩兩袖清風,再沒有能力來趁熱鬧。
  李世民是主張禁賭的。奈何明堂窩有尹德妃的惡霸父親尹祖文在背後撐腰,而李元吉則是六的大後台,只看大仙胡佛和女兒胡小仙可公然出現皇宮的年夜宴,便知在太子黨和妃嬪黨的支持下,李淵容許兩大賭場的存在。從這點看,李淵非是個好皇帝。
  思量間,嬌哼聲從六福賭館大門處傳來。
  徐子陵沒想到嬌聲呼喚的是自已,不回頭的繼續前進,到足音在後方追來,才停步回首。
  在年夜宴大出風頭的美妓紀倩嬌息喘喘的朝他急步趕來,惹得路人側目。
  徐子陵大感頭痛,因知此女難纏。
  紀倩來到他旁,嗔道:「你這人怎麼啦?愈叫愈走的,人家不曉得你怎麼稱呼。」
  徐子陵很想裝作認不得她,卻知此舉不合情理,因為不論男女,只要看過漂亮如她紀倩一眼,絕不會忘記。
  訝道:「這位不是曾經在六福內見過的姑娘嗎?不知找在下有什麼事呢?」
  紀倩扯著他衣袖道:「找個地方坐下再說,總之不會是問你借銀子。」
  徐子陵拿她沒法。被她拉得身不由己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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