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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大唐雙龍傳 作者:黃易 (已完成)

第八章 長安遇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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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入六福賭場的主大堂,徐子陵立即明白雷九指為何可從賭場的佈局風格,認出這賭場屬香家的系統。
  乍看這裡並不像彭城香家著名把妓院和賭場結合起來的格局,但形雖非卻神仍在。
  首先是賭桌賭具以至傢俬擺設,同樣是華麗講究。
  其次是六福賭場主大堂內賭桌的數目,亦是依五行陣法佈局,剛好是二十五張桌子,與彭城香家賭場如出一轍。
  第三,也是最明顯的,所有荷宮女侍,均是綺年玉貌的美女,衣著雖比較莊重,但都經過一番精心設計,把她們動人的身段表露無遺,比袒胸露臂更為誘人。
  主大堂的四壁爐火熊熊,令大堂比之外面的天地成截然不同的另一溫暖世界,加上大堂擠滿賓客,熱鬧喧天,更是充滿醉生夢死的氣氛。
  徐子陵略站片刻,仍未感到受人監視,遂在大堂內隨意走動,在其中五張賭骰寶的桌子下注,四勝一負,由於下注頗重,很快給他贏來近百兩籌碼。
  記起雷九指的吩咐,見主大堂賭的不是骰寶就是番攤,遂往內去。
  另一進大堂地方較小,只有主大堂的一半,卻有側堂相連,合起來等若主大堂的面積,另一端尚有入口,掛上「貴賓廳」的牌子,有大漢把守,顯然不是任人隨便進入。
  中內堂賭的正是牌九,亦是二十五張賭桌,每桌分設四個、六個或八個位子,桌子比外堂的大桌小一半。沒位子的賭客可依坐下與莊家對賭者的勝負下注定輸贏,所以每張桌子都圍滿人。
  徐子陵挑選擠得水洩不通的一張賭桌趁熱鬧,到擠近時才明白為何此桌特別受歡迎,原因在其中一張椅子坐著位干嬌百媚的女賭客,做莊家的雖亦年輕貌美,但相比之下立時黯然失色,只像伴著明月的小星星。
  此女如花似玉,艷光迫人,比之虹夫人更勝一籌,但亦如虹夫人般似非良家婦女,神態風流,目光大膽,取牌攤牌手法熟練,下注重而狠,不時發出銀鈴般的嬌笑聲,為緊張的賭局平添不少熱烈氣氛。
  除女莊家外,其餘五個位子分別給四個年青公子哥兒和一位中年胖漢佔著,其他人只能在外圍下注。
  美女的目光不時巡視圍觀的人,目光掃過比其他人高出半個頭的徐子陵時,膘他一眼後便若再不在意。
  徐子陵只看她那份籌碼,便知她是大贏家,而女莊家更是香額隱泛汗光,可知她是輸得慌了。
  發牌。
  莊家變戲法似的把牌九牌疊成兩張一組,再擲骰定點數,決定誰先取牌。
  牌九有正、大、小三種賭法,正牌九的打法是二至四人,各領六張牌,莊家則摸七張率先打牌,出牌後備家依次摸牌、出牌、碰吃,只要手中牌組成兩副花色加一夷牌,便是「糊」出,推牌得勝。
  大牌九是以四張為一組,再分兩組以定勝負。看是否成對或以點數定輸贏。對子以天、地、人、和、文子、與武子排列。
  小牌九在賭場最常見,因可供更多人共賭,只以兩牌為一組定勝負,計算的方法與大牌九相同,只是少一組牌。
  刻下賭的是大牌九,故每人取牌四張。
  今趟美女拿的顯非好牌,只見她拿牌一看,立時輕皺眉頭,神情仍是美麗迷人,充滿醉人的風情。
  她忽又哈哈笑起來,花枝亂顫的樣兒,看得眾人無不意亂神迷,玉手一翻,牌面向上,竟是一副人六配人五。
  到莊家翻牌時,圍賭者無不起哄歡呼,原來竟配不成對,全軍盡墨。
  徐子陵暗忖,若要顯露鋒芒,這刻就該把莊接過來由他去推,不過這種高調的做法當然不適合他扮作職業賭徒的身份,遂往另一桌走去。
  這桌賭的是小牌九,推莊的手風極旺,鎩羽者起身離座不絕,徐子陵趁機入座,先敗兩局,輸掉二十多兩。
  到第三局時押下五百兩籌碼,登時人人側目。女莊家亦緊張起來,如此豪賭,即管在長安這種大賭場,也不常見。
  連看三鋪後,徐子陵依雷九指傳授的秘法,再憑過人的記憶力和比常人銳利百倍的目光和特別的手法,無論如何洗牌,他亦能追蹤其中最重要幾隻牌的位置,只要能影響殷子落下的點數,他有七、八成把握可勝出。
  就在此時,他感到有對銳利的眼睛在盯著他,那是個矮小的中年人,只看推莊的女子多次望往他,好像想向他請示的樣子,曉得他該是賭場方面的人。
  圍觀的男人忽然一陣哄動,竟是鄰桌那美麗的女賭徒擠進來趁熱鬧,這樣多出個活色生香的美人兒,氣氛立時不同。
  美女的目光落在他的賭注上,又移往他臉上;可是徐子陵卻故意不理她,擺出對她全無興趣的樣子。
  女莊家纖手一揚,三顆骰子落在銅盤內,先是飛快轉動,接著逐漸緩下來,變成各自滴溜溜的滾翻。
  徐子陵送出一注長生真氣,由湧泉輸出,透過地面,再沿桌腳游往盅盤。普天之下,真氣比他深厚的人非是沒有,但能將真氣運轉遙控到如此駭人聽聞的境界,恐怕只有寇仲能和他相比。放而縱使有行家在旁,亦休想可看破他在暗中弄手腳。
  骰子終於停下。
  莊家依點數發牌。
  徐子陵雙目射出銳利和冷酷的神光,盯著身前的一組牌,既不拿牌來看,也不像一般賭徒般用手去探牌底,似乎能看穿排九牌的虛實。
  莊家顯然拿到大牌。精神一振的嬌呼道:「開牌!」
  眾賭客紛紛攤牌,都是些地八、人六、紅四的小牌,給莊家的天八統吃。
  當眾人目光全落在徐子陵身上時,徐子陵從容自若的翻牌示眾,圍觀者無不驚羨讚歎,原來竟是對至尊,依慣例莊家須賠雙倍。
  莊家求助的望向那中年人,那人低聲道:「照賠吧!」
  說畢掉頭離開。
  徐子陵收籌碼時,那美女道:「這鋪莊讓我來推。」
  莊家如獲皇恩大赦,連忙讓座,若由客人推莊,賭場只抽頭串,若賭注夠大,可獲利甚豐。
  徐子陵長身而起。美女剛坐入莊家的椅子,愕然道:「不賭了嗎?」
  徐子陵迎上她的目光,含笑搖頭,逕自離開,眾人嘩然起哄。
  美女低罵道:「沒膽鬼!」
  徐子陵無動於衷的把籌碼兌換後離開賭場,剛跨出主大堂的門檻,一名大漢迎上來恭敬的道:「這位大爺,我家公子請你過去說兩句話。」
  徐子陵大感錯愕,循他指示瞧去,賭場正門廣場處其中一輛馬車,車窗的簾子剛給人掀起來,露出坐在車內者的容貌。
  徐子陵虎軀一顫,暗歎一口氣!乖乖的走過去低聲道:「公主別來無恙。」
  車內男裝打扮的「東溟公主」單婉晶沉聲道:「你若不想當街當巷的與人大打出手,就給我上來吧。」
  寇仲一邊查看卷宗,順道向兩位「助手」探聽口風。
  他們既得劉政會的吩咐,更知寇仲乃皇上與貴妃看重的大紅人,兼且不須戒忌,寇仲問的又是舊隋的事,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令寇仲對楊素當時的情況,有進一步的瞭解。
  隋文帝楊堅是非常幹練而有政治手腕的開國帝君,政績斐然,卻有個嚴重的缺點,就是極重猜忌之心。
  不知是否怕人重施他自己的奪國故技,開國大臣大多獲罪不得善終,功臣劉防、鄭譯、梁士彥等先後被誅。
  楊堅又喜怒無常,手段嚴峻,所以群臣伴君如伴虎,惶恐不可終日。
  楊素是少有能得善終的隋朝大臣,他全力助楊廣廢太子楊勇登上帝位,其中更可能煽動楊廣毒殺皇父楊堅,正是為求自保的一種手段。
  問題來了,假若楊素的秘密寶庫是在楊堅執政時由魯妙子策劃建立,此事必須非常隱秘,以避楊堅的耳目。
  在這種情況下,楊素絕不會在自己名下的宅院內動工興建秘道寶庫,若給楊堅發覺,任他楊素舌粲蓮花,也將百詞莫辯。
  寇仲敢肯定楊素只會在表面上與自己毫無關係的地方興建寶庫。
  楊堅任命宇文愷於開皇二年動工建新城,不到兩年遷入新都,大赦天下,此後城內不斷大興土木,直至今天。
  照道理若於新城初建時開鑿地下庫藏,最易掩人耳目,因當時形勢混亂。只是楊堅誅殺大臣,始於開皇六年殺劉防,故楊素生出警覺,興起建造寶庫之心,該是開皇六年後至仁壽四年楊堅駕崩十八年間興建的。
  最有可能是上半截的九年,在這段時間內,開國功臣差些給誅殺殆盡,楊素不害怕才怪。
  令寇仲最頭痛的是在這期間於躍馬橋附近各裡坊興建的宅院達百所以上,還不包括擴建的,他難道逐家逐戶的去明查暗訪嗎?
  頭昏腦脹時,劉政會神色凝重的回來,坐到他旁,一言不發。
  寇仲提心吊膽的問道:「什麼事?」
  劉政會沉聲道:「你兩人給我出去。」
  兩人見他臉色不善,連忙退往室外,還關上室門。
  寇仲心叫「來啦」,旁敲側擊道:「皇上是否知道我在這裡。」
  劉政會搖頭長歎。
  寇仲放心少許,旋又為他擔心,道:「有什麼事,劉大人放心說出來,說不定我可請娘娘為你想辦法。」
  劉政會微微一怔,露出意外和感動的神情,道:「先生誤會啦,我並不是為自己的事憂心。」
  寇仲輕鬆起來,道:「那就好了。」
  劉政會又再歎一口氣,愁眉不展的道:「年晚才來這麼一件事,真不?嗆謎淄貳?」
  寇仲好奇心大起,以退為進的道:「若是不方便,劉大人不必告訴我。」
  劉政會道:「這並非什麼秘密。很快消息會傳遍長安,皇上下旨時,太子殿下、秦王、齊王和裴寂、封德彝、陳萬福等全在旁聽著。」
  寇仲差點想給他一腳,催他快些說出來,道:「究竟是什麼事?」
  劉政會一字一字緩緩道:「皇上命我把通訓門、通明門和嘉門三道官門堵塞。」
  寇仲一頭霧水道:「皇上要堵塞三道門,只屆小事吧!」劉政會道:「這三道門卻是非同小可,通訓門是東宮和太極宮的唯一通道,嘉、通明兩門則連貫掖庭和太極中宮,太子殿下以後要到太極宮,只能從承天門或玄武門入宮。」
  若徐子陵在此,定可明白李淵的用意,把出入通道限制在兩道大門中,在安全和防守上自然是穩固多了。
  寇仲一時仍末明白李淵此舉的動機,一呆道:「皇上想加強出入通道的控制。自有他的道理,劉大人為何如此憂心忡忡。」
  劉政會苦笑道:「這些事實在不該告訴先生的。」
  寇仲壓低聲音道:「小人對宮內太子殿下和秦王的鬥爭所聞,所以沒什麼該知道或不該知道的問題。」
  劉政會苦笑道:「皇上此舉,令人感到危機更是迫在眉睫。皇上頒令時,誰都不敢說半句話。現在請恕小弟要失陪,因為必須立即去安排一切,否則不能於過年後如期施工,先生請見諒。」
  寇仲把抄下的資料納入懷中,長身而起道:「劉大人不必相送,我已是識途老馬,懂得如何離開。」
  劉政會不好意思的道:「待小弟辦妥皇上的事,再和先生把酒詳論古今建築的發展。」
  寇仲暗忖心領了,匆匆離開。
  雨雪仍灑個不休,寇仲尋寶的熱情和希望,也像寸雪般冰寒刺骨,再沒有半丁點兒的信心和把握。
   
第九章 直陳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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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和常何策馬朝皇宮馳去,後者順口問道:「昨晚睡得好嗎?」
  寇仲暗付自己昨晚不是睡得不好,而是根本沒睡過,心底歎息一聲,道:「過得去啦!我約好劉尚書,為娘娘治病後就到工部去找他,還得有勞常大人帶路。」
  常何道:「為什麼還大人前大人後的,我和莫兄認識時日雖短,但我真的把你當作肝膽相照的好朋友,你若歡喜,喚我作老何也可以。」
  寇仲笑道:「還是呼常兄好聽點,其實娘娘的病已好哩!今天只是循例來告訴娘娘,她再沒有病,以後我們可以遲些才起床。」
  常何笑道:「我倒覺得大清早來送你人宮,是種前所未有的樂趣,既緊張又刺激,就像賭錢搏殺,未開盤仍不知輸贏。你可知若治不好娘娘的病,以後我也不會有好日子過。封德彝大人告訴我,過年後會讓我坐上玄武門正屯將軍的位置,爭這個位的人少說也有十多人,秦王和齊王都想捧他們的人,我原本希望不大,全賴你醫好娘娘,小弟方有這麼好的機會。」
  寇仲欣然道:「恭喜常兄,這位置為何這麼重要?」
  常何道:「當然重要,京城的總衛部就在玄武門,長期駐重軍,由皇上親自指揮,有四名正屯將軍和八名副屯將軍,論班當值,負責宮城的防務。岳父為我使了很多錢,我始有機會做到副屯將。但正屯將須皇上點頭才成。使錢都不行。」
  寇仲暗付常何真的當他是知心好友,否則絕不會連這麼秘密的事都說出來。
  此時兩人馳進朱雀大門,兩旁張燈結采,充滿春節即臨的氣氛。
  兩人不再說話,到太極宮門下馬步行,往見張婕妃。
  張婕妃在大廳內接見寇仲,常何留在迎客間等他。
  這位深得李淵愛寵的美人兒,精神奕奕,艷光四射,再無半絲病容,使寇仲亦感與有榮焉。
  太監宮娥,環侍左右。
  寇仲意得志滿的收回為張婕妃把脈的手,恭敬的道:「恭喜娘娘,病根已除,不用施針或吃藥啦!」
  張婕妃大喜道:「我今趟能脫離病患,全賴先生妙手回春,皇上定會重重有賞。」
  鄭公公在旁阿諛奉承道:「莫先生可否開出藥方,讓娘娘能於病癒後進補,好固本培元。」
  寇仲心中暗罵,這豈非要他當場出醜,幸好他昨晚從韋正興處學來絕招,從容道:「過猶不及,現今娘娘容光煥發,脈氣中和,實不宜再進補藥一類的東西,鄭公公明鑒。」
  鄭公公拍馬屁拍著馬腿,大感尷尬,乾咳一聲道:「當然以先生的診斷為準。」
  張婕妃忽然道:「你們給我退下,我有幾句話要和先生說。」
  鄭公公等無不愕然,只得依言退下。
  寇仲心叫「來哩」,果然當廳內剩下兩人時,這位於嬌百媚的大唐帝寵妃低聲道:「先生你放膽直言,萬事有我為你擔當。今趟我忽榷怪疾,是否遭人暗下毒手呢?」
  寇仲心底正痛罵李建成,將自己擺在這麼一個進退兩難的位置。
  若他的答案是肯定的,罪責會落到李世民處;假若答案是否定的,則又開罪李建成。
  他該怎辦才好?
  徐子陵梳洗妥當,正猶豫應否該立即入宮見李淵,又覺得這不符李淵和岳山恩怨交纏的關係,更不似岳山的孤僻性格和我行我素的作風。
  大感頭痛時,房外有人揚聲道:「岳山前輩在嗎?晚輩秦川求見。」
  徐子陵虎軀一陣,一股難以形容的感覺直衝腦門,沉浸在某種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情緒裡,一把拉開房門。
  男裝打扮的師妃暄仍是那飄逸閑雅的動人模樣,與他擦身而過,走進房內,含笑道:「這該是長安最華麗的房間,外廳內寢,都是寬敞舒適,更和其他客房隔開,誰可想到岳前輩在長安可受如此禮待?」
  徐子陵把門掩上,深吸一口氣,壓下各種莫名的情緒波動,淡淡道:「師小姐是什麼時候到的。」
  師妃暄別轉嬌軀,凝神打量他的岳山模樣,歎道:「你能把祝玉妍瞞過,我反不覺得奇怪,但你怎能連李淵都瞞得過呢?」
  徐子陵心中生出頑皮的想法,扮足岳山的神態,大馬金刀的先坐入椅內,指指身旁隔著方幾的另一張椅子道:「妃暄請坐,老夫今趟重出江湖,根本沒有任何事要瞞人的。」
  師妃暄看得一呆,泛出個沒好氣又無奈的罕有動人神情,依言坐到他右側去。
  徐子陵以岳山的表情語調道:「岳某人到長安來,為的不是李淵,而*鞘*那萬惡不赦的奸賊,若不是他,秀心怎會比老夫還要早走一步。」
  師妃暄輕柔地道:「妃暄明白啦!不過我仍是喜歡你原來的樣子神態。」
  徐子陵一震往她瞧去。
  師妃暄像說了件微不足道的事般,神情坦白自然的迎上他的目光,微笑道:「你的好兄弟在哪裡呢?」
  徐子陵感到很難不向她說實話,坦然道:「他現在是長安最炙手可熱,救人濟世的神醫。」
  師妃暄大訝道:「他何時學懂醫術的,連『活華陀』韋正興治不好的病,都被他藥到病除。」
  徐子陵奇道:「師小姐到長安有多久呢?」
  師妃暄解釋道:「我昨晚才來,見過秦王,和他談了近一個時辰,你和莫神醫均是他曾提及的人。」
  徐子陵歎道:「寇仲不懂得醫術,而是誤打誤撞下以針灸和《長生訣》真氣治好沙天南的病患,被迫上轎子,成為神醫。至於他如何能治癒張婕妃的怪疾,則是另有隱情,難以盡述。事實上師小姐來得合時,區區正有一事要請教。」
  師妃暄點頭示意不妨直言。
  徐子陵道:「假設綰綰得到邪帝舍利,會有什麼後果?」
  師妃暄神態平靜的道:「恐怕向雨田復生,都答不到你這問題,甚至是吉是凶,亦難逆料。」
  稍頓後,秀眉輕蹙的問道:「你們是否給她識破?」
  徐子陵佩服道:「小姐猜得很準,是寇仲給她瞧穿,現在她威脅我們在尋到寶藏後,要把邪帝舍利交給她。」
  師妃暄淡淡道:「你們打算怎樣處理這件事?」
  徐子陵道:「寇仲本提議立即退走,過一段日子才回來,但我卻反對他這樣做。」
  師妃暄奇道:「子陵兄因何反對?」
  徐子陵苦笑道:「這件事有緩急輕重之分,比起即將發生的慘變,邪帝舍利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事。」
  師妃暄動容道:「妃暄願聞其詳。」
  寇仲沉吟片刻,反問道:「娘娘為何有此猜疑?」
  張婕妃鳳目生煞,沉聲道:「我這個怪病起得毫無道理,就算沒有人提醒我,我也要查根究底。」
  寇仲把心一橫道:「小人不敢肯定娘娘是否真曾被人下毒,但這可能性是存在的。」
  張婕妃嬌軀劇顫道:「先生為何不敢肯定呢?建成太子把先生開的藥方拿去給長安的名家參研,均認為此方主要是解毒之用,但由於配方之法不依常規,故才不敢肯定。」
  寇仲心內又痛罵李建成,苦笑道:「娘娘明察,太子殿下亦曾多番向小人查問此事。唉!娘娘可否幫小人一個忙呢?否則恐怕小人今晚就要急急捲鋪蓋逃離長安。」
  張婕妃不悅道:「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誰敢來欺負你,說出來讓我稟告皇上。」
  寇仲裝作駭然的道:「萬萬不可,否則小人會更難做人。」
  張婕妃微嗔道:「先生跟我直言無忌,不要儘是這般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
  寇仲壓低聲音道:「小人雖是治病的高手,但對用毒卻毫不在行,只懂依據望聞問切四大法則施針用藥,所以對娘娘有否被下毒,不敢違心放言。唉!但太子殿下似乎認定事實該是如此。假若小人……唉我都是早走早著算哩!」
  張婕妃明白過來,道:「先生萬勿輕言離去,我既瞭解先生的處境,當然曉得怎樣在皇上面前說話。」
  寇仲並沒有如釋重負的輕鬆感,皆因他知道張婕妃和李建成必會聯合起來誣毀李世民,不過此事他既管不了,亦不到他去管。
  還有什麼可以說的,乘機告退。
  師妃暄露出前所末見的凝重神色,點頭道:「子陵兄所言甚是,相比起來邪帝舍利只是微不足道的事。若讓石之軒和趙德言陰謀得逞,天下不但難望統一,更會重演當年外夷入侵之局。」
  徐子陵道:「現在最關鍵的人物是楊文干,我希望能得到所有關於他的資料,特別是他最近的動靜,師小姐可否在這方面幫個忙?」
  師妃暄明眸射出智慧的光芒,深邃動人,淡然道:「你兩人總教人大出料外,甫抵京師,就看破石之軒的驚天手段。不過這等若義助李世民,寇仲同意嗎?」
  徐子陵微笑道:「義之所在,寇仲絕不會計較幫的是誰。」
  師妃暄道:「你們是否仍要把寶藏起出來?」
  徐子陵苦笑道:「我答應寇仲的事,定要盡心盡力為他辦到。坦白說,寇仲雖是信心十足,但我卻感到尋寶的機會非常渺茫。」
  師妃暄亭亭起立,美目瞥往窗外暗沉的天空,柔聲道:「快下雪哩!」
  徐子陵陪她站起來,低聲道:「怎樣可聯絡到你呢?」
  師妃暄朝他瞧來,輕輕道:「妃暄暫時寄居在東大寺旁的玉鶴庵,只要你說出『佛祖慈悲』四個宇,廟內的師傅會知道你是來找我的。假若我不在的話,什麼事都可告知主持常善師太。」
  徐子陵心中湧起異樣的感覺,好像是她答應自己的約會,只要他願意,隨時可以去找她。當然這只是一種錯覺。
  師妃暄往房門走去,忽又停下步來,笑道:「為何知道你成為石之軒除之而後快的目標,但我卻一點都不為你擔心?」
  徐子陵移到門旁,道:「坦白說,比起石之軒,小弟雖有一拼之力,但仍非他的對手,所以我不會再給他另一個殺我的機會。」
  師妃暄微笑道:「這正是我不為你擔心的理由,請問子陵兄不扮岳山時是什麼身份?」
  徐子陵猶豫片刻,才尷尬的道:「我會變成一個叫雍秦的賭徒。」
  師妃暄低念兩聲「雍秦」,忽然記起自己的化名「秦川」,俏臉竟飛起兩朵紅雲,嗔怪的橫他一眼。
  徐子陵面具內的老臉早紅透,很想解釋這只是因雷九指湊巧找到一對刻有「雍秦」兩字的護臂,才要他頂用這名字,但又知這類事愈解釋愈著相,只能僵在當場。
  師妃暄眼神倏地變得複雜,似包含著無數一直隱藏在深心內的情緒,輕輕一歎,低聲道:「小心點!」
  徐子陵拉開房門,瞧著她的背影逐漸遠去,直至地消沒在廊道盡頭。
  雪粉又開始灑下。
  正要關上房門,心中一動,移到廊中,負手觀看雨雪灑落庭園的美景,心中一片茫然。
  每當和師妃暄相處時,光陰都像溜得特別快,生命也似因她而攀登上最濃烈的境界,這是否就是男女間的愛情?縱然答案是肯定的,他只會是錯種情根,將來絕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從第一次在洛陽的天津橋見到師妃暄,他知道永遠都不會忘記她。
  在這充斥著殺人或被殺的紛亂時代,人人疲於奔命的爾虞我詐,為利益不擇手段,排斥異己。師妃暄就像淌流於人間世外的一道清泉,令他感受到生命的真義。
  足音從後方傳來。
  徐子陵從沉思中驚醒過來,沉聲道:「是小刀嗎?昨晚我剛跟石之軒交過手。」
  孤身便服的李淵龍軀一震,失聲道:「什麼?」
  劉政會熱情萬分的親到工部的大門迎接寇仲,常何功成身退,把招呼寇仲的重任交給劉政會這接班人,自己逕自返回玄武門的總衛所。
  劉政會先款待他在大堂喝兩口熱茶,用些糕點,才領他到宗卷室,命人打開展示整個長安佈局的巨型圖軸,欣然道:「舊隋立國之初,仍以漢長安城舊城為都城,後因不敷應用兼且過於殘破,楊堅遂於開皇二年,委任太子左庶子宇文愷營建新都。」
  寇仲這時才找到躍馬橋的位置,隨口問道:「宇文愷是否宇文閥的人。」
  劉政會答道:「宇文愷正是當今宇文閥閥主的親叔。」
  又指著卷軸道:「宇文愷以地理形勢把新城分為六坡,視之為《周易》干之六受,故於九二置宮闕,以當帝王之居;九三立百司,以應君子之數;九五位貴,不欲常人居之,故置玄都觀、興善寺以鎮之。實質是要把城內的制高點控制,讓重要的建築佔據高地。」
  寇仲聽得一知半解,亦不得不佩服劉政會在這方面的高見知識,道:「當時是否由楊堅親自監督新城的興建?」
  劉政會道:「名義上是由楊堅監督,實際上全交由宇文愷一手一腳去辦,需要什麼物料,就報往楊素由他批准。」
  寇仲聽到楊素之名,立時精神大振,很想直接問劉政會有那幾所宅第原屬揚素的,又怕如此明目張膽,會惹起劉政會的疑心,只好旁敲側擊道:「城內的建築物,是否都在新城建立時同時興建?」
  劉政會答道:「是在建城後二十年間陸續建成,揚廣登帝位後,好大喜功,嫌某些建築不好看,曾下令折卸重建,勞民傷財至極點。」
  寇仲開始認識到查看年份一事並不簡單,頭皮發麻的道:「小人對從福聚樓望往永安渠一帶的建築特別有興趣,劉大人可否略作介紹。」
  劉政會欣然道:「我已為先生做過一番工夫,先生請。」
  寇仲隨他進入鄰室,只見四邊儘是高及天花的大書櫃,放滿宗卷,兩名工部的人員恭立一旁,一副等著侍候寇仲的樣兒。
  室中置有一張長方形的巨桌,上面擺放數卷圖軸。
  劉政會道:「這是永安渠旁眾裡坊的詳圖,只是躍馬橋東岸的延康、崇賢、延壽、光德便有近萬座建築物,先生看中哪間宅院,可使人取來宗卷參閱。小弟還有些公事要辦,待會才來找先生到福聚樓吃午飯。」
  寇仲心中喚娘,首次想到放棄尋寶,因為那實在是太辛苦的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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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封門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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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淵呼出一口寒氣,道:「幸好大哥武功蓋世,才不致為石之軒和祝玉妍所乘。
  哼!只要給我偵得兩人行蹤,必教他們飲恨長安。」
  徐子陵冷然曬道:「小刀你可能在深宮過久,想法竟如三歲小孩,先不要說石之軒,像陰癸派長期以行藏隱秘著稱,自有其藏蹤匿跡之道,只看其要來便來,你大唐的關防不起絲毫作用,當知其另有掩蔽的身份,任你如何發動人手,亦休想可以偵破。」
  徐子陵應是當今世上,唯一能當面訓斥李淵的人。
  無論是他以李閥之主的身份,更或大唐之君,就算敢言直諫的親信大臣,也要跪在地上才敢誠惶誠恐的說出來,亦不會是徐子陵這種語氣。
  李淵汗顏道:「大哥教訓得是。」
  徐子陵仍是負手觀看庭院飄雪的姿勢神態,向謹立身後的李淵道:「岳某本不願插手管你的家事,不過昨天收到一個消息,卻不能不對你說,小刀可知你大唐正陷於分裂敗亡的邊緣?」
  李淵龍軀微震,雙目射出凌厲神光,沉聲道:「大哥何有此言。」
  徐子陵道:「我和你現在說的話,絕不可傳人第二人之耳,明白嗎?」
  李淵點頭道:「小弟明白。」
  徐子陵道:「昨天『倒行逆施』尤鳥倦來找我,央我助他對抗石之軒等人,以爭邪帝舍利,當然有一番說詞,但亦透露出一個對付你大唐的天大陰謀。」
  李淵皺眉道:「小弟正洗耳恭聽。」
  徐子陵道:「在說出那陰謀前,我要先問你幾句話。」
  李淵似乎知道他想問什麼,無奈地歎一口氣。道:「大哥請問吧!」
  徐子陵道:「傳言雖不可盡信,但空穴來風,豈是無因。我重入江湖,不時聽到有人說,大唐之能立國關中,皆因你次子世民才具過人,且出生入死,屢建奇功所致。而小刀你曾數度許以皇位之繼承,後來只因受後宮盅惑,袒向建成、元吉而疏世民,釀成宮廷派系內爭,是否確有其事。」
  李淵默然片晌,苦笑道:「事實當然與謠言頗有出入,小處我李淵不想辯駁,只從大處著眼,建成位居嫡長。又無大過,功業雖似不及世民,皆因身為太子,不宜在外帶兵征戰,非是不及世民。表面看世民才華駿發,勳業克隆,威震四海。人心所向。事實上當年的楊廣豈非亦是如此。廢長立幼,倫常失序下,只會重演前代的宮庭慘變。」
  徐子陵想不到李淵有這一番說話,自己雖偏袒李世民,但設身處地。李淵在他的立場這麼去想也不無道理。
  所謂「父子之間,人所難言」,在這種情況下他徐子陵只能見好就收,點到即止,不宜再迫李淵接受他的看法。
  冷然道:「你李家的事,小刀當然比我清楚。不過正因派系鬥爭嚴重,外人才有可乘之隙,照我看尤鳥倦說的石之軒與趙德言已結成聯盟,務要顛覆你大唐皇朝,恐怕與事實相差不遠。」
  李淵雙目殺氣大盛,怒道:「竟有此事,當我李淵是三歲小兒嗎?」
  徐子陵知是時候,轉過身來,兩眼威稜四射,道:「石之軒在暗,楊文干在明;趙德言在暗,可達志在明。小刀明白嗎?」
  李淵顯現出一閥之主無比的深沉和冷靜,點頭道:「大哥說得非常清楚。」
  徐子陵道:「現在我們的最佳選擇,就是以靜制動將計就計。此行動該是針對你次子世民而發,甚或要對付的就是小刀你本人。我們只能靜觀其變,看看有沒有方法把石之軒幹掉,永除此患。」
  李淵皺眉道:「為何不以雷霆萬鈞之勢,一舉把楊文干、楊虛彥、可達志及其所有從黨全部處決,免得夜長夢多,反為他們所乘。」
  徐子陵道:「事情豈是如此簡單,先不要說楊文干與建成、元吉關係親密,只是可達志乃突利派來的人,在出師無名下忽然把他處決,會引起內外之變,有害無利。」
  李淵點頭道:「大哥的話當然有理,幸好得大哥提醒,否則說不定真能讓奸徒得逞。」
  徐子陵道:「我會透過尤鳥倦和親自去偵查石之軒等人的陰謀,只要岳山死不去,石之軒休想能像顛覆大隋般變出任何花樣來。」
  李淵道:「大哥若不反對,我可調派一批信得過的高手讓大哥使用。」
  徐子陵曬道:「我岳山一向獨來獨往,能稱兄道弟的只有小刀你一個,何需其他人礙手礙腳?」
  李淵似是想起當年的事,老臉微紅道:「大哥直到今天仍這樣待我,小刀確是非常慚愧。」
  徐子陵喝道:「往事休提,我這麼做不是為你,而是為了秀心。回宮去吧!」
  李淵龍軀一震,低念兩聲「碧秀心」,臉容像忽然蒼老幾年般,長歎一聲後,施禮去了。
  北裡的一間食肆內,徐子陵的雍秦和雷九指的溫寬聚在一起吃午飯。
  聽畢昨晚發生的事,雷九指咋舌道:「你可知自己能活生生的坐在這裡,是多麼了不起的一回事,石之軒魔功蓋世,除寧道奇、宋缺、祝玉妍等有限幾人外,誰會被他放在眼裡,不過以後怕要多加個岳山哩!」
  徐子陵絲毫不感光采的道:「我全賴面具掩蓋真實的臉色,兼之我的長生真氣最善虛撐場面。才不致滅了岳老的威名,又撿回自己的小命。」
  頓了頓續道:「眼前有另一要事,必須立刻著手去做,就是憑老哥你手上的力量,設法子查探京兆聯在長安或關外的動靜。」
  雷九指道:「這個沒有問題,待會六福賭場開局時,你一個人進去賭幾手,贏夠一千兩立即離開,切勿逗留。」
  徐子陵不解道:「既要引起『神仙手』池生春的注意,何不狠賭一場,贏他一個落花流水?」
  雷九指苦笑道:「你自己早說出理由,就是擺明在惹對方注意。真正在賭場混飯吃的賭棍,最忌是鋒芒盡露,這種人除非像你般可和石之軒硬撼對攻,否則只落得橫死街頭之局。何況問題是你現在扮的只是江湖上普通好手的角色,和幾個長林軍的突厥兵交手亦要負傷。記著,能裝出是靠運氣而非賭術贏錢的,才是真正的高手。」
  徐子陵皺眉道:「六福賭場的人怎知我賭過骰寶和番攤呢?」
  雷九指耐心的解釋道:「陵少放心,賭場的圈子很窄很細,你在明堂窩連露兩手,又得虹夫人另眼相看,保證此事已傳遍長安的賭圈,兼且昨晚你又在明堂窩和長林軍的惡人大打出手,還驚動秦王李世民。兄弟,你現在肯定是個名人。」
  徐子陵猛一定神,暗付自己是否因見過師妃暄致心神不屬,連這麼簡單的事都想不到。
  雷九指拍拍他肩膀,低聲道:「我會在多情窩等你。」
  言罷先一步離開。
  「多情窩」就是「多情公子」侯希白的長安秘巢,成為他們聚會的好處所。
  黃昏時徐子陵尚要與侯希白交換身份,這將是個非常忙碌的年夜晚。
  爆竹的響聲又眾里巷各處傳來,令人忘記了長灑不休的飄雪。
  劉政會來找寇仲去吃午飯時,寇仲已坐得腰酸背痛,頭昏眼花,比在戰場上苦戰竟日更辛苦,還要裝出興趣盎然,樂此不疲的樣子,其實是有苦自己知。
  不過比他更累的是那兩個工部的人員,爬高爬低,給寇仲使得團團轉,早疲不能興。
  寇仲本想堅持下去,見到他們的樣子,只好打消此意,但卻不想到福聚樓那麼遠去浪費時間,問道:「難道每次吃飯都要到宮外去嗎?」
  劉政會聞絃歌知雅意,笑道:「原來先生像政會般是個建築癡,這裡每個官署都有獨立的膳房,聘有專人造飯。不過宮內最佳用膳的地方是中書外省旁的四方館三樓,菜式雖及不上福聚樓,但與宮城只隔一道橫貫廣場,際此雪花紛飛的時刻,我們可北望太極殿在雪中的美景。把酒談論古今建築,正是人生樂事。」
  寇仲心中叫苦,暗付自己哪夠斤兩和他論建築,又不能拒絕,只好在面具內暗自苦著臉和他去了。
  徐子陵在到六福賭場的途中,不由又浮現當師妃暄聽得他化名雍秦,驚愕下頗為意想不及的嬌羞神態,忽然有人喝道:「那漢子,給老子停步。」
  徐子陵皺眉停步,只見六福賭場的大門旁聚集著三名地痞流氓模樣的漢子,腰配長刀。
  賭場門旁安放有兩頭高過人身、氣勢威猛的巨型石獅,三人中有兩人就坐在承架石獅的石座上,發話者顯是剛站起來的,二人目露凶光,不懷好意。
  把守賭場大門的大漢似早知有此事發生似的,一副幸災樂禍,旁觀熱鬧的樣子。
  路人見有事發生,紛紛繞道走過。
  徐子陵心念電轉,剎那問明白到發生什麼事。
  他敢肯定這三人是針對他而來,且定是京兆聯或與長林軍有關係的幫會人物。看準他這賭徒無賭不歡,故派人守在各大小賭場外,尋他晦氣,只要裝作是普通爭執,就算秦王李世民得知此事,亦難以追究。
  沒好氣的道:「有什麼事,鄙人還要趕早局賭幾手呢!」
  那大漢直走過來,到他身前三尺才停下,斜眼兜著他道:「這位仁兄是從哪裡來的,有沒有投過拜帖報過碼頭揚過字號?」
  徐子陵知他在拖延時間,好召集人手來對付他。微微一笑道:「你立即給老子滾開,否則以後再不能用自己那張嘴說話。」
  大漢臉色劇變,手往刀把握去時,徐子陵早一掌捆過去,大漢應掌橫跌開去,滿口鮮血。
  另兩名大漢齊聲發喊,跳將起來。摔刀左右斬至。
  徐子陵虛晃一下,避過來刀,切入兩人中間,也不見如何動作,兩人*直鴇凰*以肩頭撞得變成滾地葫蘆。狼狽不堪。
  他像作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般,又像沒有發生過任何事的樣子,在把門大漢目瞪口呆下,大搖大擺的進入六福賭場的大門。
  寇仲與劉政會來到四方館三樓的膳廳,才明白什麼叫悔之莫及。
  他的醜臉成為最易辨認的標記,人人爭相過來與他攀談結識,好為日後請他治病鋪路。
  來自什麼司農寺、尚捨局、衛尉寺、大理寺、將作監等的無數官兒,人人熱情似火,不要說寇仲記不下這麼多官職名字,最後連他們的臉都覺得分別不大。
  唯一好處是劉政會沒法和他研究歷代的建築。
  送菜上台時,來拜識寇仲的人流才稍息下來,偌大的膳堂恢復剛抵步時的情況。
  寇仲透窗望往雪粉飄飛下的宮城,太極殿的殿頂聳出其他建築物上,比他所處的位置尚要高上近兩丈,可以想像在其中接見群臣的威風。
  劉政會的聲音在耳旁響起道:「這四方館的膳堂專用來接待各地前來的使節,故以四方為名。」
  寇仲順口間道:「中土外有些什麼國家?」
  劉政會道:「先生若有興趣知道,讓小弟介紹個最佳人選你認識。」
  寇仲未來得及拒絕,劉政會離座到另一角去,不一會請了另一官員過來介紹道:「這位是外事省的溫彥博大人,沒有人比他更能回答先生的問題。」
  寇仲不是對中土外的形勢沒有興趣,只是現在給那些建築圖卷弄得暈頭轉向,哪來興趣理會其他的事。
  溫彥博文質彬彬,一副學究書生的模樣,四十許歲的年紀,令寇仲想起揚州城的白老夫子。
  溫彥博當然曉得他是大紅人,態度恭敬熱情。
  寇仲無奈下只好把先前的問題重複一次。
  溫彥博意態悠閒的道:「北方現在最強大的東突厥、西突厥、回訖和薛延陀四族,其他拔野古、僕骨等國勢弱少得多。」
  寇仲道:「這四國小人也有所聞,其他就從未聽過。嘿!這些名字都很難記。」
  劉政會道:「西方最強大的是高昌和龜茲吧!」
  寇仲聽得龜茲之名,想起洛陽的龜茲美女玲瓏嬌和樂舞,饒有興趣的問道:「龜茲是否盛產懂舞樂的美人兒?」
  溫彥博莞爾道:「先生原來如此見多識廣,龜茲舞樂,確是名傳西域,但若論美女,則以波斯國最著名,他們的寶石、琥珀、珊瑚、水晶杯、玻璃碗、鑲金瑪瑙杯亦風靡我大唐朝。」
  寇仲給勾起對雲帥生死的擔憂,登時有食難下嚥的感覺。
  劉政會為人健談,問道:「波斯國勢如何,波斯商這麼懂做生意,其經濟當是強盛繁榮。」
  溫彥博道:「波斯現在由薩珊王朝主政,不過形勢卻未許樂觀。新近有批波斯商來到長安,聽他們說他們鄰國大食國勢日盛,四出侵略,對他們形成極大的威脅。」
  寇仲心中一動,問道:「這些波斯人到長安後住在什麼地方?」
  溫彥博道:「他們住的是長安唯一的波斯胡寺,那是居住在長安的波斯人在得到劉大人的批准後興建的。」
  劉政會失笑道:「溫大人竟來耍我,沒有皇上點頭,政會有什麼資格去審批?」
  寇仲暗付若雲帥未死,理該到長安來察看形勢,欣然道:「竟有外國人在此建寺,那定要去看個究竟,不知此寺建於何處。」
  劉政會道:「就在朱雀大街西、清明渠東崇德裡內,非常易找,裡內有數十戶是在東、西兩市開波斯店的波斯胡人。」
  溫博彥正要說話,一名部衛匆匆而至,致禮後道:「皇上有旨,劉大人請即入宮見駕。」
  劉政會嚇一跳,慌忙起立去了。
  寇仲的心卻直往下沉,暗付難道自己查看工部宗卷一事張揚了出去,給李淵生出警覺,故召劉政會去問話。
  若真是如此,他的尋寶大計不但宣告完蛋,連能否脫身亦成問題。
第十一章 為敵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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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駛出六福賭場的大門,轉入街道。
  單婉晶嫣然笑道:「你每次離開賭場,是否都會有人在門外恭候?」
  徐子陵透簾盯著擺明守在門外尋他晦氣的武裝大漢,奇道:「照理他們該派人入賭場盯哨,防止我從後門或別的通道又或跨越院牆溜掉,為何會不知我上了公主的車?」
  單豌晶若無其事的道:「若連這些黑道小角色都應付不了,我們東溟派還用在中原江湖上混嗎?」
  徐於陵靠往椅背,別頭向坐在身旁的美女苦笑道:「公主的眼光真厲害,昨晚只那麼透簾一望,就把小弟認出來。」
  單婉晶無限感觸的道:「徐子陵,你實在太易認哩!照我猜秦王亦看穿是你喬扮的,只是隱藏在心內沒有說出來吧!」
  徐子陵回想起昨晚的情況,李世民最後勸他離城那句話,確是可圈可點,不像對一個陌生人說的。
  心中一動道:「若有機會,你可提醒秦王一句,他天策府內必有人被李建成收買,因為府內發生的事,李建成無不瞭如指掌。」
  只憑侯希白化身為莫為受到盤問一事,李建成立即收到風聲,便知天策府有內奸。
  單婉晶點頭道:「我會提醒他的。」
  馬車朝碼頭區方向馳去。
  徐子陵不知說什麼話才好,只好問道:「公主今次來長安,是否有什麼特別的事情。」
  單婉晶淡淡道:「趁王世充尚未和李閥正式撕破臉皮,我趕緊把過去兩年打制好的一批兵器、盾牌、弓矢和甲冑運給秦王,以替換破損的舊兵器。你該知現在長安的形勢是多麼吃緊。」
  徐子陵點頭表示曉得,又不解道:「有李淵在此。他們三兄弟就算水火不相容,總不敢公然動手火拚吧!」
  單婉晶歎道:「這恐怕要老天爺才曉得?現在雙方是各有所忌,論兩方面在長安的實力。因為建成、元吉一方得到獨孤閥、南海派和李密的加入,又有突厥人明目張膽的助陣,勢力劇增,立即把天策府比下去。」
  徐子陵很想問她知否岳山是她的爺爺。當然不敢真的問出口來。此時馬車在碼頭停下,巨艦東溟號就泊在岸旁。
  單婉晶歎道:「秦王已夠頭痛的了,偏偏你們兩位大哥又於此時到長安來尋寶,你教他該怎辦?」
  徐子陵聳肩道:「他該歡迎我們來才對。你可暗示他我和寇仲至少在現今的形勢下對他是有利無害。」
  旋又皺眉道:「李淵這麼眼睜睜瞧著李建成勢力坐大,招攬的不是野心家如李密、獨孤閥就是別有居心的突厥人,究意心中打什麼主意?」
  單婉晶道:「李世伯該是蓄意任得李建成擴展他的長林軍,好令世民世兄不敢生出異心。在他心中,世民世兄擁兵自重,恃強橫行,若給他當上皇帝,建成元吉休想活命,他的寵妃更難保晚年。」
  徐子陵愕然道:「他這麼不懂看人的嗎?」
  單婉晶目光投往窗外的飄雪,滿懷感觸的道:「皇宮是另外一個世界,深宮中更是最多謊話和讒言。李世伯最大的缺點是多情好色,給身邊圍著他的女人終日說世民世兄的不是,更好的人也會在他心目中變成十惡不赦的壞人。好像有趟在宮庭的宴會中,世民世兄想起自己的親娘早逝,一時感觸,當眾灑淚,竟給李世伯的妃嬪中傷說他『在怨恨和妒忌建成和諸妃。假若讓他當權,必把她們趕盡殺絕』,又道『建成太子心地善良慈愛,只有他才能照顧她們』,日子有功下,李世伯自然是遠世民而親建成。兼且世民世兄長期在外征戰,哪有時間用工夫為自己解釋,他天生就是那種不肯放棄原則和立場的人,誰都不賣賬,本身就和李世伯是截然相反的兩類人。」
  徐子陵開始明白為何李淵會縱容可達志去挫折李世民的威風,不過經他點醒之後,李淵怎都該有些醒悟吧。
  默然片刻,單婉晶輕輕道:「你們打算何時運走寶藏庫內的東西?」
  徐子陵苦笑道:「我們對寶庫只有模糊的線索,直到此刻仍未有任何頭緒。」
  單婉晶愕然道:「你們竟不知寶庫的藏處嗎?」
  徐子陵解釋道:「可以這麼說,娘未及把所在處全部說出來便撒手了。」
  單婉晶一對美睜亮起來,欣然道:「那是說你們找到寶庫的機會,只比完全不知寶庫所在的人大上一些,對嗎?」
  徐子陵微怔道:「可以這麼說。」
  單婉晶精神煥發的道:「那我勸你們索性放棄尋找寶庫吧!楊素為人奸詐多智,深沉而有城府。這樣的人處心積慮建成寶庫以備謀反之用,怎會那麼容易被發現?」
  徐子陵苦笑道:「公主好像很高興我們找不到寶庫的樣子。」
  單婉晶坦然承認道:「這個當然。你可知你們兩人已成了天下群雄最顧忌的人物。楊公寶庫一旦落入你們手裡,將更如虎添翼,那時秦王也將被迫要立即發動攻襲,免得少帥軍養成氣候,成為他李家統一中原的大患。」
  徐子陵不解道:「區區一個寶庫,能起這麼大的作用嗎?」
  單婉晶道:「你可知寶庫存在的消息是怎樣洩露出來的?」
  徐子陵茫然搖頭。
  單婉晶道:「消息是從楊玄感傳出來。當年他起兵作反,為振作士氣。聲稱只要攻入關中,可起出他老爹楊素的寶庫,並說庫內有足夠裝配一支二萬人軍隊的精良武器和足與國庫相比的財物。到被滅前他仍慨歎空有寶庫而不能用,又把藏寶圖托付心腹手下突圍帶走,後來該圖應是落在你娘手上。所有人還以為你們從羅剎女處得到秘圖,原來並沒有這回事。」
  徐子陵搖頭道:「娘過世時身上並沒有這張秘圖,該是娘自己把它毀掉。」
  單婉晶歎道:「換了不是你們這兩個無人可以奈何的天才高手,恐怕早被人擒拿起來嚴刑拷打,問出究竟,再不會有這種誤會。」
  徐子陵望往水安渠,雪粉終於收止,兩岸盡成純白的世界。心中湧起微妙的感覺,這次重會單婉晶,大家就像相識多年的老朋友般,無所不談,且互相信任,感覺親切溫馨。
  單婉晶道:「我若依原定計劃過年後才來長安,恐怕碰不上你們哩!」
  徐子陵順口問道:「公主為何提早來長安呢?夫人有一道來嗎?」
  單婉晶道:「娘沒有來,我們是接到秦王的急信,才不得不提早把兵器運送,皆因李建成最近說服洛陽最大的兵器製造商沙天南投誠,而沙家一向在洛陽外屯積大量優質兵器,秦王推斷建成得到沙家提供的兵器,說不定會對他不利,故必須作好防備。」
  徐子陵詫道:「李淵對這些事竟不知情嗎?」
  單婉晶道:「知道又如何?除非李淵不准三個兒子各擁親兵,否則改換裝備乃最平常不過的事。關中的兵器廠均由李淵直接控制,所以他的兒子才要假諸外求。」
  徐子陵倒抽一口涼氣道:「在這種火拚一觸即發的形勢下,隨時會鬧出亂子來。」
  單婉晶白他一眼道:「對寇仲來說,不是關中愈亂愈好嗎?」
  徐子陵坦然道:「若沒有突厥人或魔門巨奸插手其中,寇仲確會如此去想。可是大義當前,寇仲當然曉得事有緩急輕重之別。」
  單婉晶微一沉吟,道:「子陵肯否與秦王見一次面?」
  徐子陵道:「若給人曉得,秦王會多出條私通外敵的罪名,且寇仲也未必歡喜我這麼做。」
  單婉晶黛眉輕蹙道:「你們似乎知道一些連秦王都不曉得的事,對嗎?」
  徐子陵道:「這是當然的事。唉!我明白公主對我們的好意。而公主對我們尚有大恩,我們也不知如何報答。唉!小弟要走啦!臨別前有幾句話,希望公主聽得入耳。」
  單婉晶秀陣一黯,輕柔垂首道:「說罷!希望不是太難入耳。」
  徐子陵道:「李世民乃雄材大略的人,一旦認定敵我,絕不容任何私人的感情影響他的決定或行動。公主看到是李世民的某一面,而我們領教過的卻是李世民的另一面。細節我不想說出來,只望公主能盡速離開這是非之地。」
  單婉晶玉容數變,道:「多謝子陵的忠告,婉晶明白自己的處境。你剛才不是提到報恩嗎?我雖不當那是什麼一回事,但如果你們肯為我做到一件事,婉晶會非常感激的。」
  徐子陵肯定的道:「公主請說。只要我們力所能及,必為公主辦妥。」
  單婉晶狠狠道:「給我殺掉邊不負,此人一天不死,我和娘都不會安心。」
  離開皇宮後,寇仲先趕去見高占道等人,商量好今晚行動配合的細則,趁尚有個把時辰才到與徐子陵約定會面的時間,遂先回沙府打個轉,看看能否偷空休息片晌,好養足精神,以應付今晚大小事宜。
  踏入沙府,沙福大喜的迎上來道:「莫爺回來得正是時候,五小姐找你哩!」
  寇仲摸不著頭腦道:「五小姐找我幹嗎?」
  沙福道:「入廳再說。」
  寇仲奇道:「五小姐竟在大廳等我?」
  沙福道:「獨孤家的鳳小姐來了,五小姐在陪她說話。」
  寇仲大吃一驚,道:「既然有客人,又是五小姐的閨中密友,小弟不宜闖進去吧!」
  沙福壓低聲音道:「鳳小姐似是專誠來找莫爺的。還有老爺吩咐,今晚皇宮的年夜宴,他和三位少爺及莫爺於酉時頭須從這裡起程出發,老爺囑我特別提醒莫爺。哈!莫爺可能是長安城最忙的人。」
  此時抵達大廳的外客間,寇仲別無選擇下,只好硬著頭皮跨過門檻,踏進大廳去。在一角隅隅細語的沙芷菁和獨孤鳳兩對美目先後往他瞟至。
  寇仲隔遠一揖道:「小人拜見五小姐和獨孤小姐。」
  令他放心的是獨孤鳳似是對他毫不起疑,還俏立而起還禮道:「莫先生折煞鳳兒哩!」
  沙芷菁含笑道:「大家坐下再說,奉茶。」
  坐好後,寇仲道:「聽說獨孤小姐要見小人,不知有什麼吩咐?」
  沙芷菁道:「鳳鳳是芷菁的知己,大家是自己人,莫先生不用客氣。」
  寇仲暗付芷菁也算交遊廣闊,竟有這麼多好朋友,由此更可想見沙天南以前在洛陽的風光。
  獨孤鳳道:「那鳳兒不再客套,今次鳳兒來是想央先生為鳳兒的一位尊長治病。」
  寇仲一時尚未會意,問道:「是為獨孤小姐哪位貴親治病呢?」
  獨孤鳳道:「就是風兒的嬤嬤,她患的是哮喘病。這年來發作得更頻密,令人擔心死哩!」
  寇仲這才醒覺,暗忖若真治好尤楚紅的哮喘病那還得了,遇到她時不給打得落花流水才怪?何況自己根本沒資格去治好她的遠年舊患,只好來個拖字訣,道:「小人當然樂意效勞,不過哮喘病病原複雜手尾最長,且難根治。過年後待小人去看看,才決定如何著手。」
  獨孤鳳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央求的道:「鳳兒曉得先生貴人事忙,不過嬤嬤這兩天發作得特別厲害,先生可否抽空隨鳳兒到寒舍打個轉?」
  寇仲心中叫苦,他已做慣「著手回春」的大夫,這麼去怎都要露一手半手,才不致讓人起疑。但如此為強敵治病,對他有百害而無一利,該如何應付才好。
  沙芷菁在旁助口道:「莫先生怎都要幫這個忙,芷菁久未見過老夫人,就順道一起去拜會她老人家吧!」
  寇仲欲拒無從,把心一橫道:「兩位小姐有命,小人當然遵從。」
  兩女大喜,「押」著他驅車往獨孤府去。
  徐子陵來到侯希白的多情窩,後者比他更早到一步,還伏案寫畫,一派悠然自得的樣子。
  徐子陵定神一看,愕然道:「是她?」
  侯希白剛為畫捲上栩栩如生、氣韻生動的美人兒作最後幾下補筆,訝道:「你認識紀倩嗎?」
  徐子陵道:「我今天在六福賭場見過她,賭得又狠又辣。」
  侯希白悠然嚮往的道:「我可想像她在賭桌旁浪湯迷人的樣子,紀倩是上林苑最紅的姑娘,不知多少達官貴人、富商巨賈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想不到我換過另一副臉孔,仍可贏得她另眼相看。」
  徐子陵沒好氣的道:「這叫本性難移,你究竟惹上多少情債,快一一從實招來,否則我扮你時,要吃不完兜著走。」
  侯希白尷尬的道:「並不是我想去青樓鬼混,問題是二少爺和卜傑那小子每晚不到過青樓那晚便不能安睡,而他視我為最好的青樓夥伴,兼之小弟閒得發慌,只好捨命陪君子。坦白說小弟已非常收斂,否則子陵扮我時會遇上更多麻煩呢。」
  徐子陵道:「算了吧!幸好今晚我不會見到她哩!」
  侯希白俊臉微紅,乾咳一聲道:「子陵請見諒,聽說以紀倩為首的一批上林苑紅阿姑,會到宮內表演歌舞,希望她不會找你吧!」
  見到徐子陵的臉色,忙補充道:「子陵莫要擔心,小弟與她發乎情止乎禮,尚未有任何越軌行為,最多只是說幾句親密話兒吧!嘿!不!我和她清清白白,只是較說得來的朋友而已!這美人兒一向孤芳自賞,像尚秀芳般是賣藝不賣身的。」
  徐子陵頹然坐下,苦笑道:「除此之外,侯兄還有什麼要便宜小弟的?」
  侯希白擲下畫筆,正容道:「我剛查探到一個消息,就是楊虛彥從不出席任何公開場合,此事令人頭痛。憑小弟一人之力,恐怕拿不下他。」
  徐子陵聽得眉頭大皺,好半晌後,沉聲道:「只惜我和寇仲今晚都不能分身,不過若有一人肯出手助陣,擒殺楊虛彥該不成問題。」
  侯希白動容道:「此人是誰?」
  徐子陵笑道:「侯兄會對能與她合作是求之不得,給你猜三次看看能否猜到。」
  侯希白好奇心大起,道:「子陵不要耍小弟哩!請快開尊口說出來吧!」
  徐子陵道:「除師妃暄外,誰有能力助侯兄去對付楊虛彥呢?」
  侯希白劇震拍台道:「早該猜到是她,想不到她也來了。」
  徐子陵道:「我立即去見她,侯兄可繼續作畫,看看還有哪些美女未及畫出,好讓小弟見到真人時不會連名字都叫不出來。」
  侯希白欣然道:「那小弟就破例畫幾個臭男人出來吧!」
  兩人相對大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第十二章 有緣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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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獨孤閥的府第位於西市東光德裡內,躍馬橋就在裡坊西南方,規模宏大,房舍重重,卻不像沙府般是新建的府第。
  寇仲印象中也曾翻看過這府第的資料,因它佔地遠過裡內其他華宅,不過因建成的年份在開皇六年之前,所以擺到一旁,沒有太著意。
  從沙府到這裡來只是一盞熱茶多點的工夫,但寇仲故意逗獨孤鳳的開心,扮得傻里傻氣的,在正院廣場下車時大家已混熟了。
  寇仲習慣成自然的對主宅仔細端詳,獨孤風奇道:「莫先生對園林建築定是很有心得哩!」
  沙芷菁為他吹噓道:「莫先生正因和工部的劉政會大人志趣相投,所以認識兩天,立成莫逆。」
  寇仲心付沙芷菁倒留意自己的事,照理常何是不會四處對人宣揚他與什麼人交往這類事的,她的消息不知是從何而來,有機會定要查個清楚。
  獨孤鳳欣然道:「先生原來是這方面的專家,鳳兒對建築一無所知,不知先生對我們的『西寄園』有什麼評價。」
  寇仲心叫問得好,乾咳一聲道:「這是舊隋的建築風格,且該是隋初建成,故在風格與手法材料仍上承魏晉南北朝的遺風。」
  獨孤鳳移到他旁,訝道:「先生看得真準,究竟在什麼地方和現時的建築有分別?」
  寇仲心答這恐怕要老天爺或劉政會才曉得,即隨口答道:「每一代都有一代的建築手法和精神臉貌,內行人一看就知。」
  沙芷菁本以為他除懂醫病外,什麼都不曉得,此刻頓然刮目相看,低聲問獨孤鳳道:「你們的西寄園真有這麼久的歷史,我還以為是新建的。」
  獨孤鳳道:「在開皇八年曾翻新過,此宅是當年大臣陳拱的府第,陳拱是楊素的親信,官職雖不很高,在當時卻很有權勢。」
  寇仲劇震道:「什麼?」
  兩女訝然看他。
  寇仲知道自己失態,幸好此時獨孤峰親自出迎,才不用費唇舌砌詞解釋。
  同時改變主意,怎都要在醫治尤楚紅的哮喘病弄點成績出來。否則尤楚紅這脾氣古怪的老太婆不要他再來看病,他將沒機會來踩場尋寶。
  徐子陵沿東大寺繞一個圈,仍找不到師妃暄的玉鶴庵,心中奇怪時,發現東大寺後方有道窄小的路徑,兩旁林木蔽天,予人直通幽微的隱蔽感覺。
  由於下過一場雪,小路鋪滿白雪,不留神下確很易錯過。
  徐子陵走進小徑,腳踏處發出「沙沙」的響聲。
  倏地豁然開朗,一座規模只有東大寺四分之一大小的廟堂出現眼前,樸實無華,予人躲避俗塵的清幽感受。
  若非要找師妃喧,他絕不敢驚擾庵內出家人與世無爭的寧洽平和。
  來到外院大門,正要扣環敲門,他感到有人正在內朝大門走來。
  徐子陵心付又會這麼巧的,退後三步,避往一側,以免對方啟門時,見他立在門外,會因而嚇個一跳。
  「衣丫」!
  大門敞開少許,一個男子閃身而出,頭戴的風帽,壓低至遮著眼睛,一時看不清楚他的樣貌。
  兩人同時嚇得一跳。
  徐子陵想不到出來的不是尼姑而是個大漢,對方則想不到會有人立在門外。
  那人抬頭在帽沿下朝他瞧來,徐子陵亦往他望去。
  打個照面,兩人同時虎軀劇震。
  那人愕然呼道:「子陵!」
  徐子陵則心中叫苦,啼笑皆非的道:「竟會這麼巧哩世民兄。」
  竟是李淵次子,秦王李世民。
  寇仲的「三指禪」,搭在尤楚紅瘦骨外露的腕脈上,在獨孤峰、獨孤鳳、沙芷菁、獨孤策和另幾位獨孤家的兒孫媳婦的注視下,隨即把目光深注在尤楚紅的臉上。
  這老太婆非但再不復見當日在洛陽時的火氣,兩眼深陷,呼吸急促,一副給哮喘病折磨得非常辛苦的樣子。
  尤楚紅可不比張婕妃,寇仲一個不小心,就會給她識破虛實。
  獨孤峰這個老奸巨猾對著母親完全是副孝子的模樣,關切問道:「莫先生,我娘的病是否很棘手呢?」
  寇仲問道:「老夫人這哮喘病起於何時?」
  尤楚紅睜開老眼,有氣無力的道:「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先生的真氣很精純正宗,不知是什麼家派的內家真氣」
  獨孤策代答道:「莫先生是家傳之學。他的親叔是南方有名的神醫。」
  寇仲心道:「小策真乖」,然後信心十足的道:「老夫人的哮喘病是否因練功而來的。」
  尤楚紅點頭道:「先生看得很準,老身此病,起於當年練披風杖法時,出了岔子,初時並不在意,還以為是暫時的現象,豈知終至不可收拾的地步,這幾天更是辛苦。」
  寇仲的內家真氣,大部份憑自己摸索探究出來,故對人體內的經脈瞭若指掌,道:「老夫人的披風杖法,以十二正經為主,奇經八脈為輔,與大多數以奇經八脈為主的內功,剛好相反,而問題正出在這裡。」
  沙芷菁虛心請教道:「十二正經和奇經八脈有什麼關係?」
  在座雖不乏內家氣功的大行家,但包保沒有人懂回答這問題,因為人人均是依法修練,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更何況關乎到兩類不同性質經脈的關係。
  寇仲在這方面的知識,全是盲人騎瞎馬的靠內視與自省體會出來的,微笑道:「所謂奇經,是任、督、沖、帶、陽蹺、陰蹺、陽維、陰維這八脈。既不拘於常,又不系正經陰陽,故謂之奇。」
  獨孤鳳雙目射出崇敬的神色,道:「先生醫論高明,令人佩服。」
  寇仲乘機展示實力道:「人體氣血,循環流注於十二正經,週而復始,維持正常。倘氣血湧至,經脈滿溢,流入此八經,別道而行,便成奇經。嘿!打個譬喻,正經就是江河,奇經就是湖潭,江河滿溢則流於湖潭,江河枯涸則湖潭輸出,互相起著調節的作用。老夫人的哮喘病,正由於十二正經和奇經八脈間協作失調,禍及肺經,經年累月下,才催此疾患。」
  尤楚紅一震道:「這麼多年了,還可治好嗎?」
  在眾人期待下,寇仲道:「老夫人放心,只要我分多次施針,摸出調節平衡的方法,老夫人再自行改變體內經脈運行的情況,包保立見成效。」
  眾人大喜。
  獨孤峰道:「幸有莫先生出而濟世,實天下人的福氣。」
  寇仲掏出九針銅盒,道:「小人用針後,包保老夫人今晚可睡得舒舒服服,明天我會續來為老夫人治病。不過小人待會因有急事,必須立即離開,請各位見諒。」心則暗喜,從尤楚紅身上,他窺探出十二正經的奧秘,對他的刀法裨益之大,實難以估計。
  兩人均想不到在這種意料不到的情況下狹路相逢,李世民首先拙劣的道:「你來找師姑娘?」
  徐子陵尷尬點頭,苦笑道:「原來昨晚你真的已認出我來。」
  李世民點頭,一沉吟後道:「我們進去再說吧!」
  反手推開院門,率先入內。
  徐子陵隨他入內,兩名尼姑正在清理院內的積雪,主庵門階處立著一位手持珠串的老尼姑,慈眉善目的向兩人合什問訊。
  李世民道:「常善師太勿怪世民去而復返,皆因遇上好友,想借貴庵靜室說幾句話。」
  常善尼絲毫不以為怪,更沒有查根問底,道:「兩位施主請隨老尼這邊走。」
  帶著兩人繞過廟堂,領他們到中院左側的待客間坐下,悄然離開。
  兩人坐下後徐子陵脫掉面具,道:「師小姐不在嗎?」
  李世民雙目射出複雜熾熱的神色,搖頭道:「她仙駕外出未返,沒有人曉得她何時回來。」
  徐子陵心叫糟糕,二度苦笑道:「世民兄準備如何對付我們?」
  李世民歎道:「這該是建成太子和齊王元吉的問題,與李世民並沒有關係。」
  徐子陵想起當日李世民在洛陽指示手下要將他圍殺一事,感到很難再和李世民返回以前那種關係去,道:「世民兄因何事來找師小姐呢?唉!這是否個不大恰當的問題。」
  李世民搖頭道:「子陵不須有任何避忌,我是因形勢不妙,才來找師姑娘傾訴。
  她是唯一能令我心平氣和的人,只是從未想過子陵和她有這麼緊密的聯繫。」
  徐子陵沉吟片刻,斷然道:「假若世民兄肯答應在長安放我們兩人一馬,說不定我們還可助世民兄應付迫在眉睫的大禍。」
  李世民動容道:「這是否包括對你們去起出寶庫要坐視不理?」
  徐子陵回復冷靜,微笑道:「以世民兄的不世之才何懼得寶庫而歸的寇仲?事有緩急輕重,比起來楊公寶庫只是小事一件。」
  李世民豪情湧起,哈哈笑道:「聽子陵的語氣,似是寇仲得寶庫後子陵將不會參與他的少帥軍。若確是如此,則讓寇仲取走寶庫又何礙之有。不過小弟也要明言宣告,寇仲奪寶離長安之日,將是小弟開始全力對付他的一刻。」
  徐子陵道:「就此一言為定,世民兄可知自己成了眾多勢力聯手布下一個陰謀下的主要目標?」
  李世民訝道:「子陵來長安頂多只有幾天吧!為何似是比小弟更清楚長安的事。」
  徐子陵道:「此事說來話長,假設我所料無差,短期內長安必有大變,如世民兄應付不當,你們李家的天下,將四分五裂,永遠都回復不了元氣。」
  李世民色變道:「竟然這麼嚴重。」
  徐子陵道:「在未來一段時間,世民兄會否離開長安,到別的地方去?」
  李世民搖頭道:「在現今的情勢下,我就算有心出征,父皇亦不會答應,皇兄亦會設法阻撓。」
  徐子陵道:「這就奇怪。照理就算令兄真個直接參與,也很難在城內發動。」
  李世民一震道:「我明白子陵的意思了,若要趁我離城對付我,眼前將有一個大好良機。」
  徐子陵精神大振。
  李世民道:「每年新春後第三天。父皇會在我和元吉陪伴下到終南山狩獵,太子則依慣例留守長安。抵終南山後我們會入住仁智宮,那處無險可守,只要敵人攻我無備,又有足夠軍力,成功的機會相當大。」
  徐子陵道:「敵人的陰謀肯定就是這麼一回事。」
  李世民冷笑道:「既然被我曉得,他們便休想有成功的機會。」
  徐子陵道:「此事牽連極廣,世民兄絕不可掉以輕心,不過若佈置得宜,世民兄說不定能把整個形勢逆轉過來,甚至登上太子之位。」
  李世民雙目閃閃生輝,道:「小弟正洗耳恭聆,請子陵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一一道出,讓小弟可詳細考慮。」
第十三章 威迫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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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抵達侯希白的多情窩,徐子陵尚未回來,雷九指和侯希白在閒聊。
  寇仲脫掉面具,隨手摔在椅旁几上,頹然坐下道:「這東西戴得我非常辛苦。」
  侯希白深有同感道:「未戴過面具的人,永不知道不用戴面具的幸福。不過魯妙子不愧天下第一妙手,這面具直可亂真,不但可把臉肌的表情表達得鉅細無遺,還有透氣的作用,否則會更加難受。」
  寇仲笑道:「侯公子定有攬鏡自照的習慣,否則怎知道得這麼清楚。」
  侯希白俊臉一紅,沒好氣道:「寇兄好像很歡喜與我抬摃似的,我確有對鏡觀察,但為的只是模仿子陵所扮『莫為』的神情姿態,非是有此習慣。」
  寇仲怡然失笑道:「我確想看看你能否永遠保持爾雅風流,溫文瀟灑的樣款,不過你生氣時亦很好看,難怪那麼多女孩子喜歡你。咦!陵少為何仍未回來?」
  雷九指道:「他去找師妃暄哩!」
  寇仲嚇了一跳,失聲道:「什麼?」
  侯希白不客氣道:「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呢?我們需要高手助陣,除了寧道奇外,有什麼人比她更勝任。」
  寇仲奇道:「我們為何要找高手助陣?」
  雷九指怕兩人頂撞,忙道:「希白得到消息,楊虛彥從不出席公開的宴會,而你和陵少今晚又分身乏術,所以才要找師小姐幫手。」
  寇仲眉頭大皺道:「師妃暄是仙子,除了和妖女外,只曾因和氏壁與陵少過了幾招,照我看她是不會直接捲入江湖間劍來刀往的鬥爭中。」
  雷九指道:「但對付的是魔門中人,又與天下萬民有關,該是另一回事吧!」
  寇仲拍胸向侯希白保證道:「公子放心,今晚除非楊虛彥不來,否則小弟定會為你從他身上搶回另半截印卷,皇宮的宴會少我一個,誰會真的費神理會。」
  院外某處傳來一陣爆竹的響聲,嘈吵熱鬧,提醒他們佳節的接近。
  侯希白想不到寇仲這麼關心他的半截印卷。登時對他大為改觀,感激道:「剛才小弟言語冒犯處,請少帥見諒。」
  寇仲哈哈笑道:「我是故意逗逗你的。這或者是我表達友情的獨特方式,對陵少我也總愛耍他,很快侯兄會習慣。我和陵少都是義氣為先的人,你的事就是我們的事,何況我對楊虛彥這小子的印象是差無可差。別人怕他楊虛彥,我才不當他是什麼一回事呢!」
  侯希白道:「聽子陵說,楊虛彥曾在你手上吃過大虧。」
  寇仲道:「那次只是楊虛彥運道太壞兼低估我寇仲,我卻永不會輕敵大意,吃虧的當然是他。」
  雷九指訝道:「聽你平常說話愛好誇大,很易予人浮誇自大的印象,事實上真正的你卻全不是這樣,這是否一種偽裝?」
  寇仲攤手道:「若連這都可偽裝,我就是大奸大惡的人。」
  侯希白反為他辯白道:「寇仲只是把話說得生動和有趣點,我遇上美女時,說話也會變得更揮灑自如,不但靈思泉湧。且出口成詩成文。」
  寇仲笑道:「希望小陵扮你時不要碰上尚秀芳。照我看她對你的印象很好哩!唉!閒時真要跟你學兩手對付女孩子的招數。」
  此時徐子陵回來,劈頭便道:「我剛見過李世民。」
  三人全嚇得從椅上彈起來,齊失聲道:「什麼?」
  扮回莫為的徐子陵進入東市的西門。朝興昌隆走去,心中在重溫侯希白告訴他這幾天內發生的事。
  離赴皇宮的晚宴仍有近一個時辰,他和卜傑、卜廷兩人會由段志玄親接往宮城去。
  快抵興昌隆時,忽然有把女子的聲音喚道:「弓辰春!」
  徐子陵大吃一驚。
  他已快忘記弓辰春這個名字,只記得自己叫莫為。
  愕然瞧去。
  一輛馬車駛到身旁,窗簾掀起,露出「大仙」胡佛愛女胡小仙的如花玉容,只見她拉長臉孔冷冷道:「終於記得自己的名字嗎?快給本姑娘上車。」
  徐子陵心叫好險,若刻下喬扮莫為的仍是侯希白,必會因開罪此女而把事情鬧大。現下形勢雖不妙,但仍有轉圜的餘地。
  聽她的口氣,她該與侯希白的莫為碰過頭,侯希白當然不認識她,說不定還沾沾自喜以為自己戴上面具仍魅力依然。
  胡小仙因曾被冷落而不服氣,運用她明堂窩的勢力起「他」的底,故能在這裡恭候他的大駕。
  別無選擇下,徐子陵拉開車門鑽入車廂內。
  在這美女身旁坐下後,馬車開出,沿街緩行。
  爆竹聲此起彼繼,充滿過年的氣氛,嗅著胡小仙嬌軀傳來的香氣,確另有一番滋味。
  胡小仙繃著俏臉冷冷道:「你究竟叫莫為還是叫弓辰春。」
  徐子陵歉然道:「那天不敢招呼小姐,皆因弓某人別有苦衷,請小姐見諒。」
  胡小仙氣憤難平的道:「你真會裝蒜!我還以為你的眼睛長到額角上。更想不到你對色比賭更沉迷,晚晚都到上林苑去廝混。」
  徐子陵心叫冤枉,當然不會解釋,尷尬的道:「只因敝東主歡喜到青樓風花雪月,我只是作個陪客吧!」
  胡小仙不悅道:「還說作陪客,若非你對上林苑的紅阿姑紀倩大獻慇勤,她怎會說起你時就喜翻心頭的樣子。」
  徐子陵吃了一驚,自己和她只曾有一臉之緣,為何她的口氣卻帶著強烈妒忌的意昧,哪敢插口。
  胡小仙往他瞧來。冷笑道:「沒話說了吧?」
  徐子陵苦笑道:「胡姑娘對我的事調查得很清楚。」
  胡小仙道:「我早知你定會到洛陽和長安來。還特別知會關防的朋友留意你的出入,豈知你竟懂用另一個身份混進來。告訴我,你如此苦心,究竟有何圖謀?」
  徐子陵恍然大悟,這才明白為何進入關中的邊防有自己的畫像。
  他能作什麼解釋呢,歎道:「弓某人因有幾個厲害的仇家,才要由南方轉來北方,還要改姓換名,以避仇人的耳目。」
  胡小仙毫不客氣道:「你作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別人要這麼和你過不去。」
  徐子陵想起「美姬」絲娜,道:「此事說來話長,一言難盡。」
  胡小仙道:「你私人的事,我沒興趣去管。只想知道你為何不再到賭場去,是否怕碰上我?」
  徐子陵乾咳道:「小姐誤會啦!我來長安不過幾天,未熟悉環境,過兩天自然會到明堂窩拜候姑娘。」
  胡小仙壓低聲音道:「假若我去通知興昌隆的卜家兄弟,揭破你的真正身份,會有什麼後果呢?」
  徐子陵很想答「最多我費一番唇舌去解釋吧」,卻知激起她的性子和賭徒品性,真走去告密,連他都不知會引起什麼後果。
  只好低聲下氣道:「胡大小姐請高抬貴手,放過小弟好嗎?」
  胡小仙大為得意,「噗哧」嬌笑道:「算你懂說話,難怪能哄得紀倩那丫頭那麼高興。」
  徐子陵只希望能盡快脫身,賠笑道:「小弟尚有急事,可否改天到明堂窩拜會姑娘,再作詳談。」
  胡小仙秀眉輕蹙道:「男人的話,有多少個是靠得住的?」
  徐子陵苦笑道:「我的話當然與別的男人有異。否則若大小姐來個登門造訪,大興問罪之師,弓某可要吃不完兜著走。」
  胡小仙喜孜孜的道:「你明白就最好。弓爺哪!小女子有一事要請求你呢?」
  徐子陵心知不妥,偏在威脅下又無法拒絕,頹然道:「只要小弟力所能及,又不是去殺人放火,傷天害理,定會為大小姐效勞。」
  胡小仙忽然往他挨過來,香肩輕碰著他,吃吃笑道:「當然是你力所能及的事,我要你去把『神仙手』池生春的六福賭館賭垮,教他以後都不能在長安混下去。」
  徐子陵愕然以對,這意外之變,教他該如何應付?
  寇仲回到沙府,離起程往皇宮的時間只餘小半個時辰,沙福截著他道:「莫爺的新衣服,己放在房內,我叫兩個婢子來侍候莫爺梳洗更衣好嗎?」
  寇仲道:「你忘記我練的是混元一氣童子功嗎?」
  沙福一呆道:「不是混元童子功?」
  寇仲胡謅道:「全名是混元一氣童子功,咦?新衣是你給我找人做的嗎?」
  沙福陪他往臥房走去,低聲道:「由選料至尺寸全由三夫人一手包辦,她對莫爺最關心,不時問我莫爺你到了哪裡去。」
  寇仲差點把她忘掉,心中湧起溫暖的感覺,道:「明天定要向三夫人道謝。」
  沙福送他至房門,叮囑道:「莫爺準備好後,請到大堂去。我會著人送熱水來。」
  入房前,兩名小婢在身旁經過,其中一婢是二少爺成功愛妾娥夫人的貼身艷婢玉荷,與他施禮時還橫他一記媚眼,看得他心都癢起來,但又暗自警惕。
  他雖生得醜,但體魄軒昂,兼且有本事,故亦得女性垂青。
  像玉荷這種身份的下人,若能嫁他為妻,自可望飛上枝頭作鳳凰。
  不由懷念起翟嬌的婢子楚楚,對她寇仲有著一份真摯的感情。
  翟嬌近況如何呢?她當然會把素素的兒子視為己出,小陵仲該能用他那對小腳自己走路了吧!
  神思迷糊間,寇仲推門入房。
  綰綰柔美的聲音從內間傳來道:「歡迎少帥大駕回來!」
  寇仲暗歎一聲,把門關上,直入內間。
  絕色美人綰綰拿著一襲新衣,道:「讓綰綰侍候少帥更換衣服好嗎?」
  寇仲沒好氣道:「你是否想欣賞小弟動人的身體?這麼躲在我房內,傳出去會影響本神醫的清白。」
  綰綰仍是那副篤定自若神態,把衣服溫柔地放回椅裡,來到他身前,微笑道:「少帥息怒,你答應綰綰的事,辦出成績了嗎?」
  寇仲道:「這麼便宜的事,當然沒有問題,邪帝舍利歸你,寶藏歸我,不用徐子陵親口承諾,老子說過的話,從沒試過不作數的。」
  綰綰微怔道:「邪帝舍利?你是知道了。」
  寇仲曬道:「早便知道,你也不用立什麼魔門的鬼咒誓,不過邪帝舍利在離城後才可交給你,你最好負起保護我們的責任,若給石之軒搶走,可不能怪我們。」
  綰綰落在下風,皺眉道:「你們何時去起寶藏。」
  寇仲道:「你或者不會相信,到此一刻,我們仍未找到寶庫的確切位置,否則小弟就會趁今晚人人到皇宮歡宴的時刻,去起寶溜走,明白嗎?」
  綰綰皺眉道:「人家為何不信你呢?若寇大爺不是仍末肯定寶庫的位置,今天就不用到工部去忙個昏天黑地哩!」
  寇仲愕道:「你倒是消息靈通。」
  綰綰嬌笑道:「京城內發生的事,休想能瞞過我們的耳目,我還曉得子陵化身為雍秦,長安同興社乃你們安排在這裡做臥底的人,所以若你想挾帶私逃。只是個笑話。」
  今趟輪到寇仲落在下風,氣道:「還不給我寬衣侍浴,呆頭鳥般站在那裡只想著怎樣算計害人,算他奶奶的什麼一回事。」
  敲門聲響,熱水送到。
第三十三卷

第一章 死心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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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抵達興昌隆,猶幸段志玄尚未至,但卜傑、卜廷早已等得不耐煩,底子裡是怕他怯戰爽約。
  匆匆梳洗更衣,來到廳堂,段志玄剛抵步,與卜傑和卜廷兩人在說話,見徐子陵出廳,道:「計劃有變!」
  徐子陵一頭霧水的在他旁坐下,問道:「什麼變了?」
  段志玄道:「秦王本定下若可達志再挑戰我天策府,就由莫老師出手應付,現在取消這計劃,莫老師今晚不用出手。」
  徐子陵微一發怔,卜廷解釋道:「莫老師萬勿誤會,只因天策府剛有高手從外地及時趕回來,所以另有安排。」
  徐子陵立即想到該是李靖和紅拂女回來,只不知誰受命去應付可達志的挑戰,趁機道:「鄙人當然聽從公子的吩咐,既然如此,鄙人可否不出席今晚宮廷的年夜宴?」
  段志玄歉然道:「但秦王特別吩咐,莫老師今晚必須出席,俾可在旁觀察可達志的狂沙刀法。」
  徐子陵心中暗歎,只好答應。
  段志玄起立道:「時間差不多哩!我們先到天策府,與秦王一起赴宴。」
         ※        ※         ※
  熱氣騰升。
  寇仲一手按在熱水半滿的巨桶邊,另一手探入桶內測試水溫,微笑道:「小弟準備沐浴,美人兒你是否要在旁欣賞?」
  躲在房內的涫涫嬌笑道:「不要那麼吵嚷,人家要睡覺哩!」
  寇仲兩眉上揚,哈哈笑道:「悉隨尊便!」就那麼脫個精光,坐入桶內來個熱水浴,還哼著輕鬆的曲調。
  涫涫幽靈般從房內飄出來,忍俊不禁的道:「你的歌喉真難聽,這是否揚州流行的小調,小心會在這些地方露出馬腳。」
  寇仲心中一懍,這確是少時在揚州偷聽妓女唱曲學回來的小調,卻仍不忘涫涫的眼精在佔他便宜,把身子縮入桶內,皺眉道:「非禮勿視,最怕你愛上我威武的雄軀,不能自拔,那小弟就要頭痛了。」
  涫涫來到高及胸口的巨桶旁,朝他望去,「噗嗤」嬌笑道:「那有男子漢大丈夫像你那麼扭扭擰擰的,君子坦蕩蕩嘛!人家早就對你不能自拔,何須等到眼前此刻。」
  寇仲以浴刷遮著重要部位,苦笑道:「不要耍我啦!令你難以自拔的是陵少而非小弟,你再不挪開點,我就把你拖落桶裡來個鴛鴦共浴,切勿怪我沒預作警告。」
  涫涫淡淡一笑道:「人家想你的時間和思念子陵的時間都是那麼多,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唉!不過你這人大事精明,小處卻粗心糊塗,你可知人家怎能肯定莫神醫就是你寇少帥呢?」
  寇仲愕然道:「我在什麼地方露出破綻?」
  涫涫正要說話,忽然露出警惕的神色,低聲道:「有人來哩!」
  說罷一溜煙般鑽入臥間去。
  寇仲比她遲上剎那光景才聽到接近的足音,心知自己在這方面尚差她一線。
  接著常何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道:「小弟和梅兄一道來陪莫兄入宮。」
  寇仲尚未有機會囔自己正在洗澡,梅洵推門而入,笑道:「咦!莫先生原來正--哈!請恕我們打擾之罪。」竟就那麼排門而入,毫不客氣。
  寇仲就驚且怒,幸好因涫涫的關係,所以沒有脫下面具,否則這下便要原形畢露。不過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梅洵肯定對他仍有懷疑,所以專誠尋上門來,找他的破綻。
  常何見寇仲壯男出浴,大感不好意思,怨梅洵道:「嘿!小弟都說在大廳等待莫兄的啦。」
  梅洵正以銳利的目光審查寇仲,假如他是匆匆戴上面具,又或臉孔是以易容術造出來的,不露出破綻才奇怪。
  寇仲心內雖恨不得跳出桶來把梅洵捏死,表面卻不得不裝出欣悅得神情,道:「沒關係,梅兄這麼給小人面子,是小人的榮幸。」心忖若給梅洵看到自己完美的體魄,他寇仲將無所遁形。
  梅洵目光在四處巡逡,隨口說道:「小弟和莫先生一見如故,所以在街上碰到常將軍,知他來與莫先生一道入宮,亦湊熱鬧隨他來了。」
  最後目光落在寇仲掛在牆上的井中月,一對俊目立時以倍數亮起來,往掛刀處油然步去,道:「莫先生原來是用刀的高手,以莫先生的品味,此刀必非凡品,可否讓小弟一開眼界。」
  寇仲在桶內的身體立時出了一身熱汗,魂飛魄散。
  刀鞘和刀柄雖被油布重重包著,外表看似破舊,但內涵卻是難以瞞人的,尤其這是因他而名震天下的絕世寶刀。
  常何眉頭大皺,知道梅洵對寇仲懷疑未釋,特來探究他的底細,偏又莫奈他何,梅洵如此膽大妄為,當然有齊王元吉在背後撐腰。
  寇仲像被判刑的死囚,頭皮發麻的瞧著梅洵從牆上把井中月取下來,一時間完全失去方寸。
  「鏘」!
  梅洵不待寇仲答應,把刀子從鞘子內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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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是第二次到掖庭宮,宮內其實並沒有一座叫天策府的宮殿,只以李世民因功被封為天策上將,他治事的承干殿便被稱為天策府。
  天策府佈置得像一般大富大家的廳堂,卻實而不華,北端是主座,左右各排放十八套几椅。
  主座後交叉豎起兩支大旗,分別為大唐的國旗和李世民天策上將的帥旗。另東西二牆掛滿中外各類型的奇兵異器,營造出一種馬騁沙場、威武懾人的氣勢,令徐子陵印象深刻。
  當徐子陵隨段志玄等步入天策府,李世民正在北座和天策府諸將閒談,神態雍容自若。
  李世民右方占首席的是杜如晦,接著是候君集、柴紹、羅士信、史萬寶、劉德威、龐玉和幾位徐子陵不認識的文武官員。
  左邊首席赫然是李靖,然後是紅拂女、被賜李姓的沈落雁夫婿李世績、長孫無忌、尉遲敬德等人,卻不見沈落雁。
  眾人目光往他們投來時,李靖虎軀微顫,立時把徐子陵認出來。徐子陵這才記起在落陽時曾以這「疤面客」的面具見過李靖,此時後悔莫及。
  李世民顯然對他這「莫為」非常看重,竟起立迎上來親自招呼,卜家兄弟亦因他而沾得光采。
  一番客套場面話後,卜傑、卜廷和徐子陵坐於李靖那邊末席的空位上,由於最後一席由段志玄爭著坐下,所以心理上卜傑和卜廷亦感受到尊重。
  李世民向各人敬茶後,忽然搖頭一歎,道:「今午父皇急召太子殿下、齊王和本王晉見,當著我們的面吩咐工部在春節後立即把貫通掖庭、東宮和太極宮的所有門道動工封閉,各位對此有什麼看法?」
  整座天策府在他說畢這番話後,立時靜至鴉雀無聲,人人你眼望我眼,卻沒有人說半句話。
  此事關係到李淵,誰敢亂說話。
  在座只有徐子陵把握到李世民這番話背後的深意。
  適才在玉鶴庵,他曾把石之軒、趙德言兩大邪人透過可達志和楊文干,利用建成、元吉對他的陰謀和盤托上,令李世民生出很大的感觸。
  李世民是做大事的人,多年的征戰生涯,使他明白成王敗寇,生死決勝,是不容婦人之仁有容身之地的。
  他在洛陽要殺徐子陵和寇仲正代表他一旦認清目標,會狠下心腸,不達目的不肯罷休。
  這是每一個成功將帥的條件,否則就會被淘汰。
  寇仲亦有這種性格和特質。
  李世民現在對建成、元吉兩人死了心,因這再非只限於宮廷內鬥,而是牽涉到天下蒼生,及與外族及魔門的爭鬥。
  但李世民對李淵仍有憧憬和幻想,尤其李淵忽然把東西兩宮通往中宮太極宮的內通道封閉,燃起他的希望,所以忍不住說出這番話來,一方面想聽聽眾人的意見,更重要是測試座上諸人的反應。
  一陣不自然的沉默後,由徐姓改為李姓的李世績乾咳一聲道:「這會否是皇上一個警告?」
  徐子陵心中大訝,想不到第一個發言會是剛加入天策府的李世績,旋又明白過來。
  李世績實是李世民對付李密和李建成一隻厲害的棋子。
  李密投靠唐室後,依建成以抗李世民,當然是居心不良,希望分裂唐室,甚或取而代之。不過李世民亦不是沒有應付的方法,就是把對李密再不寄厚望的李世績收歸己用,將李密餘下的實力進一步分裂。
  自李密兵敗,使李密不敗的神話破滅,他的聲望跌至最低點,到他投降唐室,各方霸主早不當他是一號人物。反而李世績領導李密的殘餘兵將據守河北以抗王世充,聲望騰升,不但令天下群雄刮目相看,更令他在瓦崗軍中有取李密而代之的勢頭。即使在唐室諸將裡,也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無論劉武周想南下,又或竇建德要東來,首先得闖他把守的防線。
  正因他地位特殊,兼且旁觀者清,故首先發言。
  柴紹沉聲道:「皇上想警告什麼呢?」
  只看寇仲這頭號情敵的神情,便知他和李世積的關係不是太好。
  李世績微微一笑,淡然自若的答道:「皇上是要警告任何有異心的人不得輕舉妄動,因為皇上此舉,正表示他非是沒有防範之心。」
  座上諸人無不動容。
  李世民含笑點頭道:「世績與本王的看法不謀而合。誰可告訴本王為何父住早不下令、遲不下令,偏在春節即臨的時刻,隆而重之的在今午頒發此令呢?」
  杜如晦乾咳一聲道:「此事可否稍後再討論?」
  眾人紛紛附和。
  李世民雖似意猶未盡,卻不再堅持,望向一直默然不語的李靖,道:「假若可達志出乎我們料外的並不挑戰,我們是否該主動出擊?」
  徐子陵聽得心中讚許,李世民不愧是統兵司令的長才,不斷提出問題,激勵下面的人去動腦筋,好聽取他們的意見,以比對修正自己的定見。
  李靖尚未答話,長孫無忌搶先道:「我以為若非具有十足把握,否則不宜輕啟戰端,若不幸敗北,對我們天策府聲威的損害更難彌補。」
  長孫無忌這分析很有見地,同時可知這位曾在可達志手底吃過虧、在天策府位列前三甲的特級高手,對可達志猶有餘悸,顧忌甚深。
  事實上可達志這種「以武會友」的惡意挑戰,對天策府的威望確造成沉重的打擊,令李世民亦不得不善為籌謀應付。
  尉遲敬德接著道:「敬德支持長孫將軍的話,更認為即使可達志今晚正面挑戰,李將軍或李夫人亦不須應戰,否則如讓可達志再次得逞,他便可四處宣揚盡敗我天策府上下諸將。」
  紅拂女冷哼道:「假設勝的是我們那又如何?豈非可大挫他長林軍的威風。今晚就由紅拂出手,看他可達志是否三頭六臂。」
  李世民從容一笑,道:「誰人出手或不出手,容我們稍後再談。」
  虎目朝徐子陵瞧來,親切的道:「莫老師有什麼意見?請隨便隨出來,不要有任何顧忌,就當是閒話家常。」
  徐子陵那敢長篇大論的去回應他,裝作謙卑的道:「由於鄙人是外來的人,就算今晚出手輸掉這一仗,對天策府的打擊該沒有那麼嚴重。」
  李世民搖頭道:「不!我們絕不可輸。」
  霍地立起,步下台階,負手緩步而行,仰天哈哈笑道:「想不到我李世民無懼外面千軍萬馬的大戰,卻被這裡一場區區單獨鬥的小戰難倒。」
  眾人均露出羞慚之色。
  來到殿心,李世民倏地立定,雙目閃閃生輝,冷然道:「眾卿切勿以為這種兩人爭鬥的成敗無關大局,事實上對我們天策府的聲勢、士氣、信心均產生嚴重的影響。」
  徐子陵心底同意。
  天策府由於李世民的蓋世軍功,在大唐軍民中建立起至高無上的完美形象,但可達志卻憑著一手狂沙刀法,要在這本無瑕疵的形象攻破出一道缺口。此消彼長下,長林軍的聲望自因而提高。若李世民不設法補救,挽回聲譽,在與建成元吉的鬥爭中,會被迫處於下風。
  李淵因被寵妃及小人唆擺,對李世民的印象日趨惡化,但仍不住策封李世民,亦是迫於形勢,一旦這形勢被逆轉過來,確是後果難測。
  李靖從椅上彈起,撲跪地上,朗聲道:「秦王請讓李靖今晚出戰可達志。」
  全場文臣武將,紛紛離椅下跪,使得徐子陵和卜廷兩兄弟,亦只好依樣葫蘆的跪伏地上。
  李世民的一番話,激勵得人人充滿鬥志,願為他死。
  李世民回歸王座,道:「諸卿請起。」
  眾人坐好後,李世目光熠熠的巡視各人,露出絲充滿自信的笑意,油然道:「可達志乃東突厥新一代最出類拔萃的高手,只有跋鋒寒可堪比擬。不過就算他能盡敗我天策府的人,仍不代表他無敵於中原。」
  眾人包括徐子陵在內,無不大感愕然。照李世民先前的語調,今晚之戰可勝不可敗。但此刻口風一轉,就像輸掉也不打緊似的。
  紅拂女道:「秦王請讓李靖出戰,他必不負秦王的期望。」
  龐玉道:「李將軍的『血戰十式』,在我天策府諸將中穩據首席,只有他能挽回我們的面子,請秦王允淮。」
  眾人紛紛點頭同意,氣氛凝重,鬥志激昂。
  李世民目光落到徐子陵臉上,沉聲道:「莫老師曾和可達志交手,究竟有多少勝算?」
  徐子陵心答連半成都欠奉,皆因與可達志交手的是侯希白而非他,而侯希白因不敢以美人扇這獨門兵器與他對仗,使得威力大減,也讓可達志佔得很大便宜。
  李世民的話他卻不得不答,只好道:「勝敗只是五五之數。」
  席上過半諸人均露出認為他過份自誇的神色。若徐子陵以本來的身份說這句話,將沒有人敢懷疑,甚至會讚他謙虛;換過莫為的身份,當然是另一回事。尤其曾與可達志交過手的龐玉、長孫無忌和尉遲敬德三人,更覺得他不自量力。
  只有李靖心知肚明:在座諸人中,他是最有資格說這句話的人。
  李世民長笑道:「好!莫老師既有此信心和膽色,本王就維持原議,由莫老師出戰可達志,李將軍明白本王的心意嗎?」
  眾人恍然大悟,李世民兜兜轉轉,只為說明一件事,就是天策府輸不起另一仗。讓莫為這外人出戰,即使敗北仍未至使天策府威名盡喪的地步。
  李世民最厲害處是平衡府內各人的意見,把不同的聲音統一起來,鼓勵士氣。
  否則只接受其中一種意見,不被接受的人自然不會心服。
  長孫無忌和尉遲敬德並不主戰,更不能接受由外來人代表出戰。可是經李世民的一番話後,反覺得由莫為這外人出戰是理所當然的事,值得一試。
  李靖真心誠意的道:「李靖明白,這確是最隹的選擇。」
  李世民長身而起,微笑道:「就這麼決定,今晚要看莫老師的本領啦!」
  徐子陵跪伏地上,朗聲道:「小人必不負秦王的期望。」
  眾人轟然應好,士氣昂揚至極點。
第二章 橫貫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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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閉上眼睛,同時暗中提聚功力,現在他恨不得食梅洵的肉,喝他的血,以宣洩被他破壞全盤大計的憤恨。
  出奇地沒有任有聲音說話。
  寇仲睜開眼睛,只見梅洵正把刀子送到常何眼底,道:「我敢肯定這是江南老刀親手打製的精鋼刀,不信可問莫先生。」
  寇仲差點要抓頭,在梅洵手上的刀精芒閃爍,絕對不是井中月,難道涫涫這麼關心自己,竟先來個順手掉包。
  就像從一個噩夢中驚醒過來,立時渾身舒泰,往桶內滑坐下去,苦笑道:「兩位大哥可否拿刀子到外面再仔細研究,小人要光著屁股出來穿衣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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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隨李世民和天策府的文臣武將進入分隔宮城和王城的橫貫廣場,立時看呆了眼睛。
  罷才他是從後大門進入掖廷宮,故看不到這邊的情景。
  除夕夜宴尚未開始,一切已準備就緒。首先令他眼前一亮的,是橫貫廣場正中的位置搭起一個高達十五丈的燈輪,纏著五顏六色的絲綢錦緞,懸掛著無數盞花燈,光耀廣場龐大的空間,有如霞光萬道的七彩光樹,令排列兩旁的綵燈亦要光華被奪。
  在進入宮城的承天門兩旁,左右各搭起一座高達二十丈的鞭炮塔,可想像點燃起來火閃炮爆、絢燦熱烈的氣氛情景。
  在燈輪兩邊,搭起十多個平台,用來作各類型的娛樂表演,往廣場東西兩端延展開去。各歌舞樂伎、表演雜耍、馬戲、幻術、胡舞的藝人,均在台旁準備就緒,只等吉時來臨,便開始演藝的節目。
  最引人注意的表演者是一群百多人的小孩子,年紀在十歲許間,戴著大紅頭巾,穿皂青衣,手持大兆鼓,圍著一個頭戴飾有四隻金黃色巨目面具、手提戈矛和盾牌的主舞者,另外尚有十二個戴著猛獸面具的人,在承天門前集合等候。
  卜傑見他目不轉睛的盯著這群表演者,湊到他耳旁興奮的道:「他們要表演的是驅除上一年厲鬼邪魔,以迎接新年的『大儺戲』,以小孩作『倀子』,主舞扮的是驅疫辟邪之神『方相民』,我在洛陽時見過一次,極為精采熱鬧哩!」
  徐子陵心忖看來卜傑雖駐長安多年,尚是首次有機會到宮內來過除夕。
  橫貫廣場此時聚集以千計的賓客,以唐室官員和家眷為主,亦有本地的大商賈和外地來的使節及胡商。
  無論是宮女官眷、又或歌舞伎,都打扮得花枝招展,衣羅綺,曳錦繡,耀珠翠,施香粉,衣香繽景,為除夕夜宴平添無限溫柔姿采。
  布在天街與廣場接口處的兩隊樂隊早落力演奏,重複太平樂、除夕樂等著名喜慶的曲調,簫韶同響,鐘鼓齊鳴,鐘鼓齊鳴,充滿除夕元旦間送舊迎新的氣氛。
  李世民是第一位抵達的王級貴族,登時惹得正分組談笑的人紛紛來賀,只看這等形勢,便曉得李世民甚得擁戴,並不因建成、元吉的排擠而要故意疏遠他。
  天策府的陣勢亦因此給衝散,眾人各自修行,找相熟的人敘話閒聊。
  不片刻徐子陵發覺卜廷和卜傑都不知轉到哪裡去,反落得耳根清淨,李靖此時來到他旁,扯著他的衣袖,歎道:「到一旁說幾句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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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城變成不夜之城,家家戶戶張燈結綵,平時躲在屋內的閨女小孩,都湧到大街上迎接佳節的來臨,鞭炮響個不停。大戶人家更開門禁,設宴,任由路過的人進來吃喝。
  寇仲與常何、梅洵和沙家大少成就三人同車,後者問道:「為什麼會這麼香?」
  常何奇道:「洛陽不就這樣的嗎?在長安每逢除夕夜,會在宮內以沉香、檀木架篝火,燃至天明,可香聞全城哩!」
  寇仲咋舌道:「那豈非要燒很多香木?」
  梅洵笑道:「當少不過百車香料。」
  只看梅洵刻下的神情,便知他對自己懷疑盡去。
  適才他從浴桶走出來回到內間更衣,涫涫己香蹤杳杳,沒有機會問她是否為他的井中月掉包。對寇仲來說,失去慣手的井中月,比起給人揭破身份,只是小事一件。
  兩架馬車加入開往朱雀正宮門的車流去,由於把門的衛士須逐車審查赴宴賓客的身份,所以欲速不能。
  寇仲問梅洵道:「今晚的宴會有什麼安排和節目?」
  梅洵順水推舟的道:「這點常大人可比小弟清楚。」
  常何道:「照往年的慣例,該是先宴後舞,宴就是太極宮的廷宴和在廣場舉行的游宴,太極宮終究座席有限,只有夠資格的人才可參與,游宴則可招呼餘下眾多賓客。坦白說,游宴比廷宴可要有趣得多,不但輕鬆熱鬧,又有舞樂百戲助興。」
  沙成就道:「舞是否指除鬼的大儺舞?」
  常何道:「正是大儺舞,此舞此戌時開始,直舞至子時,舞儺逐疫於宮禁之中,反覆三遍,最後持火炬送疫病凶鬼出宮門,把火炬投於永安渠躍馬橋下,讓疫鬼永不翻身。同時於踏入子時的一刻,燃起兩座鞭炮塔,屆時鞭炮聲會傳遍全城,光焰煙屑沖天而上,非常壯觀。然後皇上乘車出宮、繞城一匝,迎接元旦的來臨。」
  寇仲聽得心中大喜,照常何說宴會該在戌時舉行大儺舞前結束,那時宮內鬧成一片,少了他這冒牌神醫該不會惹起任何人的注意,只要常何不找他便成。
  低聲道:「小人最愛趁熱鬧,可否免去參加宮內的廷宴?小人是認真的。」
  若換了審查寇仲佩刀前的梅洵,定會因而更添懷疑,此時只覺得他是直情真性,笑道:「莫先生若不參加廷宴,聖上和娘娘都會失望。」
  常何點頭道:「此事小弟可擔當不起,莫兄就當幫小弟一個忙,只要亮一會相,再讓小弟設法為先生開脫。」
  寇仲目的已達,登時心花怒放,他和侯希白約定盡量把同興社的年夜飯拖至戌時後舉行,所以只要能早點從宴會脫身,會有充裕時間去對付楊虛彥。
  至於徐子陵對可達志那一場他是絲毫不擔心,無論可達志如何厲害,總難以和「邪王」石之軒相比,徐子陵應付他該是游刃有餘。
         ※        ※         ※
  四周人人興高采烈,充滿送舊迎新的佳節氣氛,但李靖和徐子陵卻像存在於另一層次的世界裡。
  徐子陵苦笑道:「李大哥這麼找我說話,不怕別人起疑?」
  李靖沉聲道:「他們只會以為我和你研究對付可達志的方法,唉!子陵可知令我很為難?」
  徐子陵道:「大哥知否我另一個叫雍秦的身份?」
  李靖愕然道:「什麼雍秦?」
  徐子陵心中大訝,知道李世民把見過自己的事,連最親近的手下也瞞過,這或者代表他的謹慎,更有可能是不敢輕信任何人。
  徐子陵把整件事厄要解釋一趟後,道:「大哥放心,我們和秦王是暗中有協議,一天我們未帶走楊公寶藏,大家仍是友好合作的關係。」
  李靖臉容稍鬆,皺眉道:「小仲肯這樣幫助秦王嗎?」
  徐子陵道:「東突厥和魔門乃我們共同的大敵,況且誰想見到外族入侵、邪道橫行的可怕情景?嘿!突利平安回家了吧?」
  李靖冷哼道:「當然平安回去了,否則我們怎抽身回來。我們直把他送至北疆,讓他與族人會合,伏騫王子、程咬金和秦叔寶再多送他一程,而我們因心懸長安的形勢,故先一步折返。你們兩個逐一溜走,弄得你嫂子發了我幾天脾氣。」
  徐子陵歉然道:「事非得已,李大哥請體諒我們的苦衷。」
  李靖歎道:「我怎會不明白。事實上你們肯盡力保著突利的性命,秦王非常感激。秦王從來是個成大事不拘小節的人,做事更不會拖泥帶水。但提起你兩人,總感到猶豫難決,非常為難。唉!教我怎麼說才好?」
  徐子陵坦白的道:「李大哥不用憂心,楊公寶藏只像鏡花水月,我們能起出的機會愈來愈渺茫。只要寇仲尋寶失敗,我會迫他放棄爭天下的計劃,大哥也不致左右為難。」
  李靖沉吟片晌,道:「有什麼事我可以幫忙的?」
  徐子陵心中一動,道:「池生春極可能是香貴的長子,香玉山現時銷聲匿跡,暗裡仍從事傷天害理販賣人口的勾當,我們正計劃把他勾出來,徹底摧毀他們這個罪惡家族,李大哥或能幫上一把。」
  李靖一呆道:「池生春竟是姓香的人?真教人意想不到,不過池生春與李元吉關係密切。據天策府的情報,六福賭館收益的一半是入元吉的袋子,想動他可不容易。」
  徐子陵待要說話,只見遠處有位花枝招展的美人兒正向他招手,定睛一看,竟是好賭的上林苑名妓紀倩,不由心中叫苦。
  李靖瞥她一眼,奇道:「那是誰?」
  徐子陵苦笑道:「是侯希白那小子惹來的麻煩,李大哥可否幫我一個忙。」
  李靖歎道:「說吧!」
  徐子陵低聲道:「待會若我要出戰可達志,不論勝敗,事後也會詐作受了內傷,大哥設法親自送我離宮,好讓我能抽空去對付楊虛彥。」
  李靖答應一聲,掉頭離開。
  說時遲那時快,紀倩像蝴蝶般飄過來,一把扯著他衣袖,硬拉他到一旁,繃著粉臉氣鼓鼓的道:「你和胡小仙那丫頭是什麼關係?為何要坐上她的車子在東市兜圈。」
  徐子陵心叫糟糕,教他可怎麼回答?
  候希白確是好朋友。
         ※        ※         ※
  寇仲一眾人等在朱雀門後的廣場下車,安步當車朝橫貫廣場走去。
  寇仲乘機問常何道:「待會的廷宴有什麼禮節要遵守的?我會否坐在你身旁?」
  常何笑道:「放心吧!就算你老哥有什麼違禮之處,亦絕不會有人敢怪你。鄭公公早上特別奉命來找我,囑我務要令你賓至如歸,可見張娘娘多麼著緊你。待會只要我向鄭公公說一聲你老兄愛到廣場趁熱鬧,他自會作出安排,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寇仲心忖若常何跟在他身旁,他仍是難以脫身,試探道:「我自己一個人去湊熱鬧便成,常兄不用伴著我。」
  常何道:「這怎麼成?今晚我們兩兄弟定要狂歡達旦,不醉無歸,共渡佳節。」
  寇仲暗呼不妙,偏又對常何過分的熱情慾拒無從。
  梅洵此時撇下沙成就、沙成功兩兄弟,來到寇仲另一邊道:「莫先生既是高手,千萬勿要錯過今晚廷宴的一場精采武鬥。」
  寇仲裝作愕然道:「今晚的宴會不是為慶祝新春而設嗎?且又在禁宮之內,怎會有人比拚動手?」
  常何道:「這是皇上本族李閥的傳統,每逢佳節喜慶,都是比試較量的好日子,大家只是點到即止,不會出現重傷流血的場面。正因我大唐武風熾盛,大唐軍方能無敵於天下。」
  寇仲裝出恍然而悟的神色,道:「梅兄是否親自下場玩兩手?」
  梅洵此時己視他為太子建成一方的人,沒有隱瞞的道:「今晚會由太子殿下遣人出戰,挑戰天策府那方面的人馬。唉!若我是秦王,也要非常頭痛,除李靖和紅拂女外,其他全是人家的手下敗將。」
  常何道:「我曾親眼目睹李靖的血戰十式,確是一等一的厲害刀法,不過比起可達志的狂沙刀法,恐怕要稍遜半籌。」
  寇仲裝外行的道:「若只是相差少許,又不是真要分出生死,那不可以鬥個平手了事嗎?」
  梅洵笑道:「棋差一著,也要縛手縛腳,何況比武爭雄,在座者高手如雲,皇上更是武學的大行家,只看幾招,立即可分出誰高誰低。咦!所以說白晝不要說人,夜晚勿要談鬼,那個不是可兄?」
  兩人循他目光瞧去,只見可達志正陪著位嬌滴滴的美女在人群中穿插閒逛,一副志足意滿的神態。
  寇仲再定睛細看,可達志身邊的不是喜兒還有誰。
  可達志這時亦看他們,領著喜兒朝他們走來。
  寇仲回頭偷瞥沙成功,只見他早氣得臉露青筋,雙目射出嫉恨神色。
第三章 證實內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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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非是侯希白,故不清楚紀倩的脾性,更怕說錯話被她發覺是「冒牌」的,只道:「我和她在關外曾有一面之緣,就是這樣而已!」
  紀倩冷哼道:「若只僅是一面之緣的關係,她為何四處派人查你,又費神在東市等你回興昌隆。照我看你定是和她有不清不楚的關係,還要隱瞞人家。」
  徐子陵開始發覺此女並不簡單,同時給她問個措手不及,大為狼狽。只好洒然聳肩道:「紀倩姑娘不相信的話,小弟也沒有辦法,我和她的唯一關係,就是曾在賭桌上贏過她一鋪半鋪,真的就止於此。」
  紀倩一對明眸亮起來,盯著他道:「原來你是懂得賭術的,莫公子在什麼地方挫過胡小仙那丫頭的威風呢?」
  徐子陵暗歎一口氣,知道已為侯希白惹上麻煩,來個兩方扯平,低聲道:「在九江。」
  紀倩欣然道:「那定是在由『賭鬼』查海主持的因如閣,對嗎?可是天九大賽的得勝者是胡小仙而非你莫大爺啊。」
  徐子陵這才曉得天九大賽的勝出者,道:「我並沒有參加天九大賽,只是賽前和她賭過兩手。」
  此時幾位公子哥兒模樣的人朝他們走來,紀倩歎道:「那班冤鬼又來了!」接著探手到他的小臂狠狠捏了一記,低聲道:「遲些再和你算賬。」就那麼飛快的溜掉。
         ※        ※         ※
  可達志挾美而至,哈哈笑道:「終於見到梅大掌門,聽說梅兄曾與寇仲和徐子陵碰頭交手,不知是否確有其事?」
  喜兒則笑意盈盈的向眾人施禮,對沙成功則態度冷淡,目光反落在寇仲的丑神醫身上,似乎有話要說。
  梅洵被他慘揭瘡疤,心中暗恨,又不能不答,只好道:「確有碰頭,卻沒有真正交手,這兩人乃無膽之徒,最出色的本領就是逃跑。」
  寇仲聽得心中好笑,常何臉上露出不屑神色。
  沙天南、沙成就和沙成德三父子另給人截著在後面各套寒暄,未能參與他們這小圈子的談話。
  橫貫廣場的賓客人數已達數千,仍是不覺擠迫。且天公作美,明月當空,兼之北面有宮牆擋住寒風,所以廣場分外和暖。
  可達志微笑道:「有齊王和梅兄率隊,他們自然要望風而逃。照梅兄的看法,這兩人究竟哪個比較高明?」
  寇仲和常何對梅洵都沒有好感,交換個眼神,心中暗笑。皆因聽出可達志弦外之音,在嘲諷梅洵憑著人多勢眾,對方當然要突圍逃走。
  梅洵是聰明人,怎會聽不出他話裡有話,不過可達志是長林軍最當紅的人,兼有東突厥在背後撐腰,他不得不忍下這口氣,裝作若無其事的道:「這個頗為難說,他兩人各有所長,但均是不拘一格,無論多麼簡單平凡的招式由他們使出來,均能有點石成金之妙。」
  寇仲從未這麼聽敵人評論他和徐子陵的武功,感覺非常新鮮。
  可達志神往的道:「聽梅掌門的形容,這兩人確已臻大家境界,始能化腐朽為神奇,寓巧於拙。若能和他們任何一人決勝爭雄,必是人生快事。」
  沙成功終於找到機會,狠狠的道:「這兩人在洛陽亦是威名甚盛,可兄若碰上他們,會有多少成勝算?」
  可達志聳道:「半成都沒有。」
  包括寇仲在內,各人對可達志的謙虛都大感訝異。
  沙成功哈哈大笑道:「如此可兄得小心快事會變成恨事。」
  可達志露出一絲充滿嘲弄的笑意,淡然自若的先朝喜兒深望一眼,才向沙成功道:「二公子對武事始終是外行人,不明白武學不但講求招式與功底,更重心法。小弟狂沙刀法的心法是『敗中尋勝』,此道理頗為玄奧,非是三言兩語可解釋清楚。」
  寇仲首先動容,他雖未能完全把握可達志所說的心法,但能以力圖化敗為勝的精神去和敵人交手,已非常特別。不由有點為徐子陵擔心起來。
  喜兒露出崇拜的神色,這比可達志的說話,對沙成功造成更大的傷害,登時作聲不得。
  梅洵大訝道:「可兄竟有此獨門心法,難怪狂沙刀法令人人防不勝防,變幻莫測。」
  可達志若無其事的道:「小弟這套刀法是從大漠領悟出來,任何到過大漠的人都該體會到那是個充滿死亡味道、不測和絕望的地方,而從絕處尋生機,正是敗中求勝的至理。」
  喜兒讚歎道:「可爺說得很動人哩!」
  可達志像故意要氣沙成功似的低頭柔聲道:「喜兒姑娘不是愛看雜耍嗎?那邊的雜耍剛開鑼表演呢。」
         ※        ※         ※
  喜兒喜孜孜的點頭,又道:「可爺請稍待片刻,喜兒想和莫先生說兩句話。」
  徐子陵往找卜家兄弟,瞥見寇仲正和喜兒在說話。
  他只依稀記得喜兒當年的樣兒,故一時間認不出長得更漂亮的她,正嘀咕為何會有美女看上寇仲現時這副尊容,冷不防有人攔在前方,哈哈笑道:「想不到竟碰上莫兄。」
  徐子陵愕然止步,赫然是突厥高手可達志,一時間他仍未習慣「認識」他,不由有點慌了手腳。
  常何和梅洵來到可達志身旁,常何還在禮貌上和徐子陵打個招呼,梅洵則嘴角含著一絲冷笑,一副看熱鬧和落井下石的樣子。
  寇仲舍下喜兒朝他們走來,沙成功則乘機去向喜兒糾纏。
  四周的賓客以為可達志和徐子陵是朋友打招呼,並不察覺兩者間的敵意。
  可達志見徐子陵怔怔的瞧著自己,大訝道:「莫兄不是心怯吧!」
  徐子陵恢復過來,心中劇震。
  憑著過人的直覺,他幾敢肯定可達志是因知道今晚出手的人是他「莫為」,才會誤以為他在心怯。這資料極為管用,因可由此斷定剛才天策府內的人裡,有李建成的內奸在其中,否則可達志理該沒可能猜到出手的是他而非李靖。
  此事非常重要,必須立刻通知李靖。
  乾咳一聲道:「可兄何出此言?」
  可達志亦是才智高絕之輩,立即察覺到說的話有問題,臉不改容的微笑道:「本人精於觀人於微之道,且只是隨便一句話而已。奉勸莫兄一句良言,良禽擇木而棲,莫兄若選擇錯誤,恐有不測的後果。本人若非對莫兄的劍法非常欣賞,也不會白費這□唇舌。」
  此時寇仲來到,呵呵大笑道:「可爺的中原話修養真好,出口成章的,小人萬萬不及。嘿!這位是……」
  常何道:「這位興昌隆的莫為老師。」
  寇仲道:「我們早見過面哩!莫兄和家叔同名同姓,比同姓一家親更要親近,又這麼有緣,找個機會我們定要碰碰頭摸摸酒杯底。」
  徐子陵裝作不認識梅洵般目光落到他臉上,梅洵傲然望往夜空,寇仲故意訝道:「梅兄不是與莫兄有什麼過節吧!」
  梅洵冷然道:「道不同不相為謀,有機會定要領教一下莫兄連可兄都要讚賞的劍法。」
  這番話充滿火藥味,氣氛登時緊張起來。
  寇仲乾咳一聲,正要說話,可達志截入道:「莫兄請考慮一下,勿要悔之莫及。」
  徐子陵哈哈笑道:「我莫為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從不知什麼叫後悔。」
  說罷拂袖而去。
  梅洵發出嘿嘿冷笑,充滿不屑的意味。
  寇仲低聲問常何道:「什麼事?」
  可達志盯著徐子陵遠去的背影,微笑道:「今晚我可達志會令他明白什麼是後悔。」
         ※        ※         ※
  「噹!噹!當!」
  廷宴的鐘聲,終於敲響。
  在近臣妃嬪和建成、世民、元吉三子陪同下,鼓樂喧天聲中,李淵頭戴龍冠,身穿皇袍,登上承天門樓,接受群臣賓客的祝賀,並說了一番應節的話。
  便場的氣氛立時沸騰起來,當李淵從門樓退回太極宮,各類表演隨即開始。有資格的人則魚貫往太極殿赴廷宴。
  進入承天門,就是嘉德門,位於承天和太極兩門之間,明顯是為宮禁的安全隔斷承天和太極兩門的一道屏障。
  步出太極門後,左右建有鐘樓和鼓樓。前方雄偉壯觀的太極殿,氣象萬千的坐落在廣場正北處。在滿鋪灰磚地面的廣場中,用大石板在大殿前鋪出一條道作御路,直抵殿門。
  太極殿乃是皇宮內最宏偉的建築物,開闊十二間,進深十五間。最使人歎為觀止是殿頂采單簷四坡式,斗拱出啕四層,構造簡單中見複雜,實是美感和力學的結合。
  便闊的殿堂在北端設六張圓桌主席,能坐入這六席者當然是王族的人。東西兩邊安排入座,一切井然有序。
  徐子陵隨天策府的人往太極殿走去,覷空找個機會向李靖說出內奸的事,李靖聽得眉頭大皺,卻因不便說話,只點頭表示曉得。
  長孫無忌來到徐子陵另一邊,淡淡道:「莫兄和李將軍很談得來啊!」
  徐子陵知他細心多智,不敢輕忽,苦笑道:「長孫兄是誤會了,李兄只是不放心鄙人的功夫吧!」
  李靖裝作尷尬的道:「莫兄勿要多心,因事情關係重大,李某才好奇的多問上兩句。」
  長孫無忌道:「據聞可達志那晚在上林苑與莫兄交手後,事後曾對人說,莫兄的身法比劍法好。小弟和敬德曾仔細推研他對莫兄這古怪的評語,仍是百思不得其解。莫兄是當事人,當比我們更能把握可達志這句話的含義。」
  徐子陵心中大懍,不由要對可達志重新作出評價。他當然明白這句話,指的是侯希白的劍招不能完全配合他瀟灑玄異的身法,卻不知因他用以應戰的非是慣使的美人摺扇。但他怎可揭破?
  李靖道:「我們到一旁去。」
  為免阻礙別人,三人移步到太極殿廣場的一角,繼續先前的話題。
  徐子陵瞧著寇仲扮的莫神醫在常何和梅洵左右陪伴下,雜在賓客中登上大殿的白石台階,道:「那晚因有建成太子在座,鄙人不敢把劍法使盡,所以可達志才有這樣的批評。」
  龐玉和尉遲敬德隔遠見到他們,走過來打招呼,前者笑道:「是否在商量今晚的征惡大計,我們都要倚仗莫老師呢。」
  尉遲敬德神色凝重的道:「可達志的狂沙刀,恐只有宋缺的天刀才可穩勝他,即管寇仲的井中月對他,勝負仍屬未知之數。所以莫老師切勿犯上求勝心切之忌,因為可達志不但韌力驚人,且最擅以堅攻堅,乃打硬仗的高手。」
  徐子陵心忖尉遲敬德認識的寇仲,只是洛陽時的「舊」寇仲,經過洛陽至今的一番歷練,又得「天刀」宋缺苦心栽培點化,更與四大聖僧對仗過,今時的寇仲已非洛陽時的寇仲了。
  他當然不會因而輕敵。
  李靖道:「敬德放心,莫老師絕不會犯上輕忽的毛病。」
  長孫無忌訝道:「小弟有種奇怪的感覺,莫老師似乎一點都不把可達志放在心上,這是否無忌看錯?」
  此時魚貫入殿的隊伍忽然一陣哄動,原來是尚秀芳來了,陪著她的正是紅拂女,男男女女競相爭看她的風采,足見其驚人的魅力。
  見到李靖,兩女朝他們走過來,惹來不少艷羨妒忌的目光。
  徐子陵趁兩女尚未抵達前,向長孫無忌道:「我這人對名利看得很淡泊,今晚又不是要分出生死,所以沒有把這事怎麼放在心上,抱著事到臨頭才去應付的念頭,並不像長孫兄所想的不把可達志看在眼內。」
  長孫無忌似對他頗有猜疑,雖因尚秀芳駕到不再問話,一對劍眉仍緊蹙不放。
  眾人齊向尚秀芳親熱周旋。
  尚秀芳確是天生麗質,有傾國傾城的艷色,最動人處是她行立坐臥,均是儀態萬千;一顰一笑,無不能顛到眾生。
  當她來到眾人面前的時候,包括李靖在內,無不被她從淡妝秀出來異乎尋常的迷人美態懾服得屏住呼吸。
  她若似含情脈脈的大眼睛滴溜溜的在眾人身上打個轉,最後停在徐子陵臉上,話卻是向各人說的,微笑道:「秀芳生性好奇,見諸位討論得興高采烈,忍不住央紅拂姐姐帶秀芳過來聆聽聆聽。」
  鎊人當然知她在說笑,她肯過來和他們寒暄應酬,不但令他們大感有面子,更是受寵若驚。
  龐玉笑道:「我們正研究今晚秀芳大家會否開金口,在廷上為皇上獻上一曲?」在天策府諸將中,龐玉乃著名風流的人物,像這種語帶調侃的話,絕不會出自尉遲敬德、李靖等人之口。紅拂女代答道:「秀芳今趟是應皇上邀請來赴會,而非表演歌藝。」
  假若尚秀芳是應李世民又或李建成之邀來出席除的廷宴,是順理成章的事。若邀請來自李淵,那他們的關係便大不尋常。徐子陵直覺感到其中非是因男女關係,而是與尚秀芳的母親明月有關。
  尚秀芳的美目從龐玉移回徐子陵處,柔聲道:「莫老師不但劍術高明,原來還是琴棋書畫,無有不精的風流人物,秀芳尚未有機會討教。」
  徐子陵大感尷尬,暗罵侯希白「不知檢點」,但惟有把這暗含諷刺的恭維硬嚥下去,更知尚秀芳私下留心「他」在青樓的史跡,說不定連與紀倩「鬼混」的事亦瞭如指掌。
  硬著頭皮道:「鄙人只是陪我家二少爺到上林苑去湊興趁熱鬧吧!」
  尚秀芳大有深意的瞟他一眼,以徐子陵的心胸修養,心神仍不由悸動。
  李靖道:「時間差不多哩!秀芳請。」
  眾人往殿門瞧去,大部分賓客均已入殿,再不起行,便要遲到。
  尚秀芳亦不謙讓,在紅拂女陪伴下,領先朝太極殿婀娜多姿的輕移玉步。
  徐子陵正要舉步,長孫無忌溱近道:「秦王囑我提醒莫兄,只要莫兄能擋可達志十五刀,他會中止比賽,我們天策府已可爭回顏臉。」
  徐子陵微笑道:「最好由皇上來終止比賽,那不是更有說服力嗎?」
  言罷再不理長孫無忌,追在李靖背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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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太極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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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步入太極殿廣闊壯麗的空間,才發覺自己在長安是多麼受歡迎,無論認識或不認識的人,都爭著來和他打招呼攀交情。
  他忙個不亦樂乎時,梅洵拍拍他肩頭道:「小弟要失陪哩!遲些再找莫先生喝酒作樂,由小弟作小東道。」
  寇仲愕然道:「梅掌門要到那哪去?」
  常何笑道:「梅掌門不是要到什麼地方去,只是各有席位,暫且分手吧!」
  梅洵哈哈一笑,自行去了。
  常何扯著寇仲,往貼近主席的宴席走去,解釋道:「建成太子佔八席,秦王六席,而齊王則只有四席的配額,席位矜貴,梅洵只能坐到齊王的配席去。」
  寇仲明白過來,道:「小弟當然和老爺公子等坐入太子殿下的配席,對吧?」
  常何笑道:「你老哥是特別嘉賓,坐的是皇上的配席,到哩!」
  寇仲隨他停步在東席外檔的第三席,兩名大官長身而起,道:「莫先生請坐!」
  寇仲定神一看,竟是劉政會和今天在四方樓見過,外事省的溫彥博,連忙回禮。
  劉政會親自為他介紹席上諸人,都是各部省的頭號官員。
  他坐到劉政會和常何間,還有兩個席位是空著的。
  談笑兩句後,寇仲忍不他問道:「誰人尚未來呢?」
  劉政會笑道:「這要問老溫才成。」
  溫彥博道:「一位是重要的外賓,禮貌上當然該由我們等他,而非讓他呆等!小弟暫且失陪。」
  寇仲沒有放在心上,湊近常何道:「這種宴會可把人悶出鳥兒來,究竟什麼時候才可到外面玩?」
  常何為難的道:「我本以為你坐的是太子殿下的配席,溜起來沒有那麼礙眼,現在嘛……」
  劉政會見他兩人交頭接耳,好奇問道:「什麼事?」
  寇仲苦笑道:「沒什麼,只是我的外游大計完蛋了。」
         ※        ※         ※
  同坐者都是天策府的高手,包括長孫無忌、尉遲敬德、李靖夫婦、龐玉、羅士信、劉德威。
  尚有四個空席,卻不知留給何人,徐子陵不像寇仲,雖心中嘀咕,卻清楚不宜詢問任何人。
  幸好長孫無忌沒有坐在他身旁,否則還要招架他的問題。
  爆娥太監為他們的杯子添酒,左邊的龐玉歎道:「今晚不知誰家的幸運兒,能坐在秀芳大家的身旁。」
  大殿雖坐滿人,但因此乃宮廷宴會,人人莊重自持,不敢喧嘩,氣氛克制嚴肅。
  紅拂女低聲笑罵道:「照我看秀芳的心早另有所屬,玉公子勿要癡心妄想。」
  在座諸人無不動容,且亦不無妒忌之意。
  「玉公子」乃龐玉在天策府的諢號,聞言一震道:「那人才是真正令人既羨且妒的幸運兒,究竟此子何人,只要本公子把此訊傳出,包保有很多人會找他拚命。」
  紅拂女道:「此君姓甚名誰,請恕紅拂未能提供,因為我只是猜想出來的。」
  長孫無忌興致盎然的道:「在下雖沒有資格作秀芳大家裙下之臣,但仍關心尚才女的終身幸福,不知大姐是從什麼蛛絲馬跡猜出尚才女心有所屬呢?」
  紅拂女道:「昨天紅拂到上林苑探訪她,見到她在箋上把『長相思、長相憶;珠淚紛紛濕綺羅,少年公子負恩多』這幾句詩詞反覆寫下十多遍,見我來到,還把箋子扔掉,若非深受相思之苦,怎會如此?」
  龐玉頹然道:「多謝大姐提點,這箋子絕不會是為我寫的。」
  李靖忽然低聲道:「看是誰人來了。」
  眾人跟他眼光瞧去,只見一群人昂然人殿,其中兩人赫然是東突厥的康鞘利和京兆聯的大龍頭楊文干。後者顯然在長安的權貴間很吃得開,不斷和東西兩席的達官貴人打招呼。
  隨在他們身後的是大仙胡佛和他的女兒胡小仙,想不到這對賭界的名人父女也在被邀之列。
  胡小仙經過時美目朝徐子陵瞟來,還抿嘴淺笑,一副得意盈盈的可恨神態。
  坐在徐子陵旁的羅士信奇道:「莫老師認識胡小仙嗎?」
  徐子陵大感尷尬,只好含糊道:「只是一面之緣吧!」
  紅拂女此時經推李靖一把,道:「世績偕夫人來哩!」
  徐子陵聽得心神一震,往殿門瞧去,果然是沈落雁小鳥依人般傍著李世績朝他們走來,不由心中叫苦。
         ※        ※         ※
  寇仲忍不住又向劉政會探問躍馬橋一帶建築的來龍去脈,正說得入味時,忽然在座諸人紛紛起立,正不知發生什麼事,卻見美麗的尚秀芳在今晚負責打點廷宴的太監頭兒陳公領路下,翩然直趨席前。附近各席的人無不露出羨慕的神色。
  寇仲醒覺過來,慌忙學其他人般起立迎迓,暗忖尚秀芳可比任何大官巨富,更具有魅力。
  陳公公親自為尚秀芳親開椅子,請她入座,豈知尚秀芳竟道:「秀芳有一不情之請,可否改坐莫先生身旁,俾能向莫先生請教一些醫學上的問題。」
  若換過寇仲是龐玉又或侯希白那類長相風流的人物,眾人必猜是神女有心,但若是寇仲這位丑神醫,自然沒有人懷疑到這方面去。
  當下劉政正會近然讓位,另兩名小太監到來為尚秀芳朝遷席位,等尚秀芳安然在寇仲旁坐下,眾人才紛紛回座。
  常何湊到寇仲耳旁說笑道:「小心老兄你的童身不保。」
  寇仲惟有以苦笑回報。
  尚秀芳立時成眾矢之的,包括常何在內,人人爭著向她奉承,而她亦是口齒伶俐,口角生春,絕不得失任何人。
  寇仲則像變成一個啞巴,不時偷眼朝殿門瞧去,先後見到李密、王伯當、晁公錯、可達志等人入場。
  當他瞧見入場的是東溟公主單婉晶和她指定的夫婿尚明時,尚秀芳終於「撇下」席上諸人,湊到他耳旁輕輕道:「莫先生知否秀芳為何會給安排到這席來呢?」
  寇仲心知不妥,硬著頭皮低聲道:「究竟是什麼原因?」
  眾人以為他們在討論醫學上的問題,不敢打擾,各自捉對說話談笑。
  尚秀芳道:「因為這是秀芳特別要求的。唉!你這人呢!差點給你騙了。」
  寇仲心中劇震,愕然往她望去。
  尚秀芳報以迷人的笑容,若無其事的道:「莫神醫什麼時候可抽空來為秀芳治病?」
  寇仲仍未弄清楚她「差點被騙」的真正含意,苦笑道:「秀芳小姐有命,小人怎敢不從,小姐什麼時候要人,小人就什麼時候向小姐報到。」
  尚秀芳「噗哧」嬌笑,那對能勾魂攝魄的翦水雙瞳滴溜溜的在他醜臉上打了個轉,湊近把聲音壓至低無可低,但仍字字清晰,呵氣如蘭的柔聲道:「新春佳節,少帥來上林苑陪秀芳過年如何?今趟可不要失約哩!」
  寇仲立時頭皮發麻,完全不曉得在哪裡露出破綻,竟給她識破自己的假面目,頹然道:「小人怎敢違命?」
  此時溫彥博回來,領著的外賓赫然是東突厥派來作貿易的使節莫賀兒。
  蹦樂聲起。
  大唐皇帝駕到,大殿近千賓客肅立恭迎。
         ※        ※         ※
  徐子陵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四個空席分別給兩對夫妻填上,一對是徐世績和沈落雁,另一對是單琬晶和尚明。
  聽到「駙馬爺」的稱呼,徐子陵始知東溟公主單琬晶依照東溟派本身的安排,「納」尚明為婿。難怪先前再會伊人,她表現得那麼莊重自持,言談間盡量避免男女之私。
  沈落雁美目深注他兩眼後,裝出不再留意他的神情,但徐子陵敢肯定她已看穿自己是徐子陵。
  單琬晶卻因有「雍秦」這前科,雖有懷疑,仍不能斷定,故眼神不住住他掃射,弄得他更是坐不安寧。
  雖說他從沒有與兩女發生過什麼關係,又或談情說愛,更早知名花有主,但如此面對面的看著兩女成雙成對的同席對坐,那種不好受的古怪滋味只有自己才知道。
  幸好此時李淵率領妃嬪、三子和皇親國戚進場,一行浩浩蕩蕩的近百人,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他的苦況和壓力因而得以舒緩。
  李淵諸妃中徐子陵唯一認識的是董淑妮,她的艷色絕不遜於其他妃嬪之下,緊跟在德妃和怪病罷愈的張婕妤之後,可見甚得李淵愛寵。
  李建成等亦各自領著妃嬪,依尊卑之序入殿,建成後是世民,接著是元吉,最後是李神通、李南天等李閥成員。
         ※        ※         ※
  寇仲的目光從李秀寧入殿後便離不開她,最令他悲苦的是柴紹公然伴在她旁,顯是名份已定,才能在席位作出如此安排。
  到李閥諸人在六圍主席坐好,殿內群臣賓客,在李淵最親近的兩位大臣劉文靜和裴寂領頭下,向李淵祝酒三通,令人殿的氣氛登時熱烈起來。
  李淵再說一番請各人不用拘禮、佳節盡歡的話後,百多名歌舞伎在紀倩的領導下從主席兩側的後殿門彩蝶般飄出來,在悠揚的鼓樂聲中,載歌載舞。
  拌舞中的紀倩份外迷人,在眾多歌舞伎的襯托下,尤能顯得她出眾的曼妙姿態。眾女和唱下,她輕歌曼舞,聲音甜美,雖及不上尚秀芳獨特出眾的風格,亦另有一番動人的韻味,難怪能成為長安最紅的名伎。
  只見裙裾翻滾,長袖飄蕩,紀倩婉轉動人的歌聲,能一顧傾城、再顧傾國的艷色舞姿,連李淵亦難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
  寇仲尚是初見紀倩,不由也把因李秀寧而來的愁思悵緒暫且放下,看得如癡如醉,耳旁忽然響起尚秀芳嬌柔的聲音道:「莫先生是否心動哩?」
  寇仲驚醒過來,鼻內充盈著這美女的芳香,忍不住隨口反擊道:「只有對秀芳小姐,小弟才會動心。」
  尚秀芳微感愕然,俏臉一熱,白他一眼低聲道:「又在騙人!」
  這次輪到寇仲一怔,暗忖難道尚秀芳看上自己,否則怎會有此女兒嬌癡神態,更用這種口氣語調和他說話。
  其他人正全神欣賞歌舞,並沒有留心在這對男女間發生的小插曲。
  只聽紀倩領唱道:
  花萼樓前雨露新,長安城裡太平人。
  龍銜火樹千重焰,雞踏蓮花萬歲春。
  帝宮三五戲春台,行雨流風莫妒來。
  西域燈輪千影樹,東華金闕萬重開。
  一曲既罷,燈火倏暗,忽然眾女手上變戲法般多出一盞綵燈,霞光耀射中百燈齊舞,在大殿的空間變化出千萬種由燈火舞動軌跡所編織出的圖案,人人看得目不暇給,歎為觀止。
  當殿內燈火重明時,眾舞伎已從來路退出殿外。
  喝采聲震殿響起。
  寇仲席內另一位大臣高士廉邊鼓掌,邊向尚秀芳道:「秀芳大家編的這場舞曲,確是精采絕倫,教人佩服。」
  寇仲這才明白為何尚秀芳會住進上林苑,原來是為了訓練歌舞伎以作這場表演。
  尚秀芳連忙謙讓。
  爆娥此時流水般把佳餚美饌奉上席來,又是另一番的熱鬧。
  輪到李淵向眾人祝酒,又掀起一派賓主盡歡的融洽氣氛。
  另一邊的徐子陵心有所感,暗忖若非大唐聲勢如日中天,今晚年夜宴的氣氛絕不會像刻下般高張熾熱。如非宮廷派系鬥爭不絕,大唐確有誰能與爭鋒之勢。
  酒過三巡後,三百名雄赳赳身披戰甲的禁軍衛士,從正殿門操入,排成各種陣勢,分持刀搶劍盾,表演一場充力學美感的「兵陣」
  比對起剛才旖艷的舞伎,又是另一番滿陽剛味道,同樣扣人心弦。
  「兵舞」既罷,李建成領著李世民、李元吉和其他王親貴謂向李淵祝酒,再掀起另一個高潮。
  到平靜下來時,李建成長身而起,朗聲道:「我大唐自起兵太原,一直戰無不克,究其因皆因能以武立國,又廣攬各方賢材。今晚際此盛會,依我大唐傳統,武試當不可缺,本殿下就拋磚引玉,派出長林軍都尉可達志將軍,接受挑戰,點到即止,不論勝敗方,兩方各賞十兩黃金,以為助興。」
  殿內立時爆起一陣采聲。
  徐子陵心中叫好,想不到這麼快就可上場比武。
  在眾人注目下,可達志長身而起,昂然來到殿前,向李淵下跪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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