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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大唐雙龍傳 作者:黃易 (已完成)

第四章 雪中漫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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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滿身雪花的跨過門檻重進大殿,四僧像變成彌勒佛和四天王外另四尊泥塑神像,默立不動。
  寇仲關切的瞥徐子陵一眼。還刀入鞘,瀟灑言道:「我們只有一人能成功借諸位大師的好心腸離殿,此仗或可當作和論。哈!怎麼計算才對呢?」
  嘉祥乾枯修長的臉容現出個全不介懷成敗得失的笑意,慈祥合什道:「善哉善哉!出家人怎會斤斤計較。留亦是佛,去亦是佛。因緣而留,隨緣而去。」
  道信大師哈哈笑道:「夢幻空花,何勞把捉?得失是非,一時放卻。兩位施主珍重!」
  雪下得更大更密,團團綿絮般的雪花,隨風輕盈寫意的飄降,把人間轉化作純美迷離,觸人心弦的詭奇天地。
  兩人步出至善寺,大雄寶殿群僧誦經之聲仍潮水般傳來,抑揚頓挫。
  幾乎是不分先後地,他們各自噴出一囗鮮血,灑得厚積白雪的地面出現兩片血紅。
  寇仲和徐子陵互視一笑,均有如釋重負,輕鬆得欲高歌一曲的悅愉感覺。
  寇仲拭去嘴邊血漬,邊走邊道:「陵少真行,時機把握得比他奶奶的還要準確,否則我們現在會是兩頭鬥敗公雞似的垂頭喪氣地走出來。勝和敗只是一線之差。」
  徐子陵道:「我們今天學到的東西,比過去十多日加起來還要多。佛門絕學確是博大精深,幸好我們比之當日在南陽與祝妖婦莪妖女之戰,又大有進境。否則只是嘉祥大師那什麼娘的『一指頭禪』,就可把我們打得一蹶不起。」
  兩人穿街過巷的朝洛河和天津橋的方向走。初雪的興奮早已消失,街上行人大減,沒必要的話洛陽的居民都回到家中,藉溫暖的火爐陪伴以驅減風寒。
  寇仲仰天長長呼出一囗氣,道:「趁佛道頂尖高手齊集洛陽的一刻,無論石之軒如何自負也不敢輕舉妄動。我們就藉此機會立即北上,小弟現在去找王世充安排,陵少則找可汗和王子報告喜訊,我自會來尋上你們。」
  徐子陵當然無心留在洛陽,表示同意後兩人分頭行事。前者直抵洛河南岸,大雪濛濛中,洛河舟船仍是往來不絕,冒雪緩駛,不過卻似屬另一個空間層次。岸旁的垂柳古樹,均鋪上雪白的新衣,這白茫茫的天地,既開放又無比的隱閉神秘。
  一時間,徐子陵看得呆了,捨不得就此遽然離開。
  師妃暄溫柔的聲音在他身旁響起道:「至善寺一戰,將令子陵名震天下,只不知今後何去何從?」
  徐子陵別頭一看,在純白的雪花雪景襯托下,男裝打扮的師妃暄更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下凡仙子,而整個天地亦因她仙蹤乍現而轉化作人間仙境。微微一笑道:「我們只是狡計得逞,何足自豪。看小姐欣悅之情,似在為我們的僥倖脫身而高興,不是挺奇怪嗎?」
  師妃暄微聳香肩,姿態神情有那麼動人就那麼動人,白他一眼道:「徐子陵和寇仲從來不是妃暄心中的敵人,和你們交手只像在遊戲,何用介懷遊戲的得失。早在妃暄請四位老人家出山時,已有一切隨緣之語。更何況關中形勢劇變,大大不利秦王。你兩人今趟入關搗亂,說不定會弄出另一番局面來,因果難料。」
  徐子陵道:「原來如此!但假若我們真能帶走楊公寶藏,小姐是否仍會袖手不埋?」
  師妃暄輕歎道:「妃暄真的不願去想那麼遠的事情,子陵明白人家的心情嗎?」
  徐子陵心中微顫,這麼的幾句話,出自師姐暄的囗中,已足表示她對自己不無情意,才會有最後一句的反問。
  師妃暄美目深注的瞧看他道:「現今李建成的太子系勢力日盛,更得頡利支持,石之軒則在暗中搗鬼,又有李淵偏袒,形勢異常複雜,你們仍堅持硬闖關中,實在不智。」
  徐子陵點頭道:「多謝小姐關心,不過只要小姐不親自出手對付我們,又或請寧道奇或了空人師兩位老人家出馬阻止,我們已感激不盡。」
  師妃暄露出一絲無奈和苦澀的笑意,沒有答他。
  徐子陵隱隱把握到她微妙矛盾的心情,話題一轉道:「小弟尚有一個請求。」
  師妃暄微笑道:「徐子陵竟會出囗相求,妃暄應否喜出望外?」
  徐子陵啞然失笑,忍不住戲道:「你是仙子,我是凡人,凡人有辦不到的心願,不是該求仙子援救嗎?」
  師妃暄莞爾道:「少有見子陵這麼好的心情,竟學足寇仲的囗吻來調笑妃暄,小心妃暄拂袖不聽。」
  徐子陵心懷大放,感到與這美女拉近不少的距離。洒然自若的道:「我只是想請小姐想個辦法,好令突利可汗能安返汗庭吧!」
  師妃暄瞥他一眼,抿嘴輕笑道:「啊!原來你們是要以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以潛入長安。」
  徐子陵悅服歎道:「小姐智慧驚人,只從小弟一個請求,立將我們看個通透明白。」
  師妃暄嫣然一笑,語氣平靜輕柔的道:「可汗能否安返汗庭,事關突厥和中土的盛哀興替,難怪子陸會破天荒的出言請求。由此可知子陵對天下蒼生的關注,不下於妃暄。放心吧!妃暄特別請出散人他老人家,正是針對石之軒。普天之下,怕只有他老人家和四位大師才能令石之軒有三分顧忌。你們也要小心,石之軒絕不肯錯過寶藏內的聖帝舍利的。」
  又道:「唉!到此刻妃暄縱使代你們籌謀運算,仍想不到你們能憑什麼妙計,可在李建成一方虎視眈眈下,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入長安?」
  徐子陵目光投往對岸茫茫風雪的至深處,輕輕道:「我們會立即離開洛陽,此地一別,希望與小姐在關中仍有再見之日,到時但願與小姐是友非敵,那將別無憾事。」
  師妃暄合什道:「即心即佛,心佛眾生,菩提煩惱,名異體一;三界大道,唯自心現,水月鏡花,豈有生滅?汝能知之,無所不備。子陵兄萬事小心,不要勉強,妃暄不送啦!」
  徐子陵沿河西行,心坎中仍填滿師姐暄動人心弦的仙姿妙態。
  每趟和她說話,都似能得到很大的啟悟。
  她說的話不但暗含玄機,更有深刻的哲理。這世上人間的種種悲歡離合,有情眾生的喜怒哀樂,說到底不外人們自心的顯現。有如鏡中花,水裡用的短暫而虛幻。只要能把這些看通看透,還有什麼值得留戀的呢?這看法雖然悲觀,卻含有顛撲不破的真理在其中。因為實情確是如此,只是眾生執迷不悟吧!
  可是她為何在臨別時要說出這番話來,是否在提醒他,也為要警醒自己,確可堪玩味。
  「徐爺」!
  徐子陵暗叫慚愧,因心神過度集中在師妃暄身上,竟察覺不到有人從樹叢中走出來。
  來人到達身側,喜孜孜的道:「終找到徐爺哩!」
  竟是劉黑達清秀可人的手下,善用飛刀的邱彤彤。
  徐子陵訝道:「原來是彤彤姑娘,是否劉大哥也來了!」
  邱彤彤俏臉不知如何的嫣紅起來,赫然道:「喚我作彤彤便成,大師也是這麼喚人家的。大師沒有來,來的是大王,他正急看要與徐爺和少帥會晤呢。」
  徐子陵心中一震,竟是竇建德親來洛陽,乃是有要事與王世充商議,但這老狐狸卻瞞著他們。
  半刻後。徐子陵在附近停泊的一艘戰船上,見到這名震天下的霸主。
  竇建德年在四十許問,身材修長,舉止從容,發須濃黑,沉著冷靜中有種雍容自若的奇異特質,鷹隼般的眼睛蘊藏若深刻的洞察力,氣度懾人。
  摒退左右後,兩人在艙廳坐下,竇建德深有感觸的歎道:「黑達常在我面前對你們贊不絕囗,當時我仍是半信半疑。且至此刻見到子陵舉手投足均有種灑脫自然,毫不造作,但又完美無瑕的動靜姿態,才心服囗服。我竇建德一生閱人無數,但只從『散人』寧道奇身上曾生出同樣的感覺。」
  徐子陵最怕破人當面稱讚恭維,頗感尷尬。不過這夏帝沒像王世充般派頭十足,開囗閉囗稱孤道寡,已贏得他的好感。苦笑道:「大王勿要誇獎我這後輩小子,不知大王此次來洛陽,是否欲與王世充締結盟約?」
  竇建德鷹目寒芒一閃,顯示出深不可測的功力,冷然道:「對王世充這種背信棄義的小人我竇建德絕無半點好感。只是唐強鄭弱,勢必不支。鄭若亡,夏必難獨善,要爭天下,不能不暫時和這種卑鄙小人敷衍,共禦強敵。」
  這番話,等若承認與王世充結成聯盟。
  竇建德似乎不願就此事談下去,話題一轉道:「寇少帥因何沒與子陵同行,我們是否可見個面呢?我今晚仍要和王世充議事,明早離開。」
  徐子陵歉然道:「我即管和他說說看,不過我們亦須立即離城,以避強敵,恐怕很難騰出時間來。」
  竇建德諒解的點頭道:「我會留在船上直待黃昏,子陵看看辦吧!聽黑達說,你們和宇文化及仇深似海,不知是否確有其事?」
  徐子陵雙目殺機一閃,點頭沉聲道:「這是我常放在心頭的一件事。」
  竇建德嘴角現出一絲冷酷的笑容,道:「好!現在徐圓朗已歸降我竇某人,只剩下宇文化及仍在負隅頑抗。不論子陵和少帥怎樣看我竇建德,但我總視你們為黑達的兄弟。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什麼會談不妥的呢?你們關中之行後,請來找我們,好共商對付宇文閥的大計。」
  徐子陵暗呼厲害,若論收買人心,竇建德比之王世充、李子通之輩確高明百倍,最教人佩服的更是絕囗不提楊公寶藏,又或誰臣服於誰的問題。當下還有什麼好說的,只好點頭應允。
  竇建德是個不多說廢話的人,親自送他到岸上,順道介紹隨行的中書侍郎劉彬和大將凌敬,這兩人一文一武,均長得一表非凡,顯示出竇建德手下不乏能者。兩人對徐子陵客氣有禮,態度親切。
  竇建德探手抓看徐子陵的肩膀,長笑道:「見到子陵,可推想出寇仲雄姿英發的神采,入關後,你們千萬不要勉強,可為則為,不可為則退。兩位抵達大夏之日,就是竇建德倒屜相迎之時,珍重珍重!」
  徐子陵趕回去時,寇仲、伏騫、突利、邢漠飛四人正在擔心他的安危,見他回來,登時放下心頭人石。
  一聲出發,五人坐上正恭候院內的馬車,由王世充派來的人駕車冒雪起程。寇仲問起他為何遲到,徐子陵把見到竇建德一事說出來,寇仲苦惱道:「除非我分身有術,否則只好緣慳一面。」又饒有興趣的道:「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伏騫和突利都露出注意的神色,看徐子陵如何回答。
  徐子陵苦笑道:「我看人通常都是純憑感覺,恐怕不能作準。」
  寇仲笑道:「陵少的感覺一向靈驗如神才對。」
  徐子陵露出深思的神色,通:「若沒有李世民,又成李閥失卻關中地利,那這天下勢將是竇建德的天下。」
  寇仲等無不動容。
  突利笑語道:「子陵為何不說沒有李世民和寇仲呢?不怕傷少帥的心嗎?」
  徐子陵搖頭道:「因為我明白寇仲,由於劉黑達的關係,他是很難與竇建德為敵的。」
  伏騫大力一拍寇仲肩膀,豎起拇指道:「只聽陵少這句話,便知少帥是個看重情義的好漢子。」邢漠飛忍不住道:「究竟竇建德本身是怎樣的一個人,竟能被陵爺如此推崇備至?」
  徐子陵正容道:「這人老謀深算但又平易近人處近似蕭銑;豁達大度,知人善用則類李世民;豪雄蓋世,不計成敗又像仕伏威。若到江湖去混,必然是豪傑義俠之流,叫人悅服。」
  寇仲一拍桌歎道:「難怪劉大哥肯甘心為他賣命。」
  伏騫歎道:「現在黃河以北之地,以竇建德穩稱第一,曹洲的孟海公和盤據孟津的李文相都被他先後破滅,城任的徐圓朗亦向他歸降,更得虞世南、歐陽詢、劉彬等謀臣為他設置官府朝制,手下兵精將良,聚眾達二十餘萬,確有實力可與唐室正面交鋒,如若與王世充結成聯盟,又得少帥、子陵之助,天下誰屬,誰能逆料?」
  突利點頭道:「除少帥外,秦王最忌憚的確是竇建德而非王世充。」
  寇仲歎道:「只是杜伏威現今已投誠李小子世民,造成有利攻打洛陽的形勢,否則給個天李小子作膽,也不敢西來進擊擁有天下最強大防禦力的東都洛陽。」
  五人不約而同往窗風雪漫天的洛陽瞧去,各有所感。
  伏騫沉吟道:「戰戰降降,杜伏威的江淮勁旅所向無敵,投降是否只是緩兵之計?」
  寇仲苦笑道:「我也希望老杜只是和李小子玩耍投降的遊戲,卻恨實情非是如此。杜伏威或者不是個仁慈的人,卻是個有始有終,言出必行的梟雄霸主。」
  此時馬車抵達碼頭,三艘戰船正恭候五人的來臨。
  、秦叔寶和程咬金親自開門迎接五人步下馬車。王玄應、王玄感兩兄弟代表王世充來送行,卻不見楊公卿和張鎮周。一番客氣的門面話後正要登舶,蹄聲響起,三騎冒著風雪急馳而至。
  眾人凝日瞧去,中間一騎赫然是大唐公主李秀寧,左右兩人則是李靖和紅拂女伉儷。
  寇仲又驚又喜,首先迎上。
第五章 情敵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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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秀寧衣著淡雅,玉容不施半點脂粉,只以斗篷棉袍遮擋風雪,更突出了她異乎尋常的高貴氣質和令人屏息的美麗。對寇仲來說,她就是天上高不可攀的明月,他永遠都不能把她摘下來。
  這大唐的貴女下馬後示意寇仲陪他避到一旁,輕輕道:「秀寧是來送行的。*寇仲目光掃過立在遠處為李秀寧牽著馬兒的李靖夫婦,忽然生出一種奇怪和使他頹喪的感觸,就像過去和此刻所幹的一切事,都沒有任何意義,將來也是模模糊糊的,茫然道:「柴紹呢?」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何拙劣至要提趁這個人。
  李秀寧垂首低聲道:「他不知我來的。唉!你為何不肯見人家呢?」
  寇仲腦海一片空白,苦笑道:「見面又能怎樣?」
  李秀寧臉龐倏地轉白,淒然道:「你為何定要和二皇兄作對,難道不知他真的視你和徐子陵是好朋友嗎?」
  寇仲深吸一口寒冷的空氣,神智清醒了些兒,沉聲道:「兄弟也可以閡牆,何況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口告訴我,李秀寧究竟是幫你二皇兄,還是李建成、李元吉。」
  李秀寧緊咬下唇,露出悲傷疲憊的神色,搖頭道:「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寇仲心中一軟,深切感受到她無可解脫的矛盾和惆悵。自己兄弟相鬥的事實,定像個沉重的噩夢般在折磨這動人的公主,柔聲道:「公主放心,我今趟入關,對秦王說不定是件好事。唉!他們都在等著我,我要走啦!」李秀寧似乎也找不到可說的話,點頭道:「讓李靖夫婦陪你們去吧!若可汗有什麼不測,秀寧怎向二皇兄交待?」
  寇仲大吃一驚,終完全清醒過來,暗忖如給二人同行,豈非難施暗渡陳倉之計?忙道:「這個萬萬不可,因為……」李秀寧截斷他大唷道:「是否要秀寧直接向可汗說才成?」寇仲心想再拒絕更是欲蓋彌彰,頹然道:「就依公主吩咐吧!」李秀寧一對秀眸射出複雜難明的神色,深深瞧著他道:「到長安後,少帥可以見秀寧一面嗎?」
  寇仲為之愕然。
  三艘戰船緩緩駛離洛陽,先沿洛水東行,抵黃河後始改向內行。
  寇仲來到船面土,找到秦叔寶,問道:「這二艘船上的鄭兵,是否全在你老哥的控制之下?」秦叔寶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道:「現在還不是,但很快就是啦!」寇仲滿意地拍拍他肩頭,低聲道:「將不屬我方的人趕下船便成,犯不著殺人,讓他們回去傳話給子世充,氣得他半死更大快人心。」
  秦叔寶笑道:「這些事你還是嫩了點兒。我敢立生死狀船上必有人通曉王老賊的全盤奸計,且有方法和宋金剛那邊暗通消息,只要我們將這人抓起來,施以重刑,撬開他的爛嘴,可將計就計,教宋金剛栽個大觔斗。哼!他算老幾,竟敢來害我?」寇仲一拍額頭道:「還是老秦你比我行。」心知自己因李秀寧的約會,直至此刻仍未回復清明,故還是糊里糊塗的。
  秦叔寶笑道:「你是否弄上李秀寧那漂亮的妞兒,以至糾纏不清?這可是犯不著。老哥我是過來人,火頭來時,不如到窯子真金白銀去買笑,只要你閉上眼睛,心中想著對方是公主,對方便是公主。完事後乾淨利落,快活逍遙。一切事待天下一統再說,樂得無牽無掛,上沙場時是生或死只等閒事。哈!才乾脆呢。」
  寇仲記起他暗戀呂梁派掌門千金一事,暗忖他嫖妓時定將床上的對手幻想為那住小姐,啞然失笑道:「這該算是你老哥的療傷聖藥吧!」再商量了一些行事的細節後,徐子陵來了,閒聊幾句,徐子陵和寇仲往船尾密話。
  大雪早停,但已遍山銀裹,樹梢紛紛披掛雪花,寒風拂過,兩岸林木積得的雪團紛紛散落,化作片片雪花,在空中自由飄蕩,蔚為奇景。
  天上厚雲積壓,看中到的太陽沉往西山,天地逐漸昏沉。
  寇仲問道:「李靖和我們的惡嫂子在幹什麼呢?」徐子陵道:「我們的李大嫂並非蠻不講理的人,只因和我們誤會叢生,才不太客氣吧!他們正跟王子和可汗談論外方什麼突厥、鐵勒、高麗、吐蕃、黨項、吐谷渾、回紇、朔方的形勢,談得非常投契。」
  又皺眉道:「我扮岳山到關中找李淵,你卻憑什麼鬼方法潛入長安?」寇仲聳肩道:「只能見機行事,長安的城防這麼長,總有破綻空隙,入城後我們再以慣用的手法聯絡,到時再看看該怎樣著手尋寶。」
  徐子陵道:「我今晚便走,你要小心點。別忘記以李世民的實力,亦要遇襲受創。我們現在看似人強馬壯,但仍比不上當日李世民的實力。」
  寇仲道:「你有問過李靖關於李小子遇襲受傷的事嗎?」徐子陵道:「有李大嫂在旁,很多事都不便開口。」
  寇仲表示明白,探手抓著徐子陵肩膀,沉聲道:「天黑後你離船登岸,千萬要小心。若有人懷疑你的身份,立即開溜,勿要勉強。」
  徐子陵關切的道:「你也要小心。」
  寇仲閉上虎目,心神飛越到長安的躍馬橋處。
  在經歷千辛萬苦,重重困難波折後,決定他一生榮辱的關鍵時刻終於來臨。悠然神往的道:「我會比你遲三天起程,過年前該抵長安,記得算準時間來和我會合。哈!還有什麼比茫不可測的將來更動人呢?」心中不由浮起李秀寧的玉容,旋又被宋玉致替代。
  扮成岳山的徐子陵日夜不停的急趕三天路,這一天黃昏來到位於黃河南岸的桃林。
  自李世民破去薛舉父子的西秦大軍,聲威大振,很多接近潼關的本屬中立的堡市紛紛歸附李唐,為大唐軍鋪好出關的坦途。桃林正是其中之一,所以城牆懸上李閥的旗號。入城後,徐子陵投店休息,好養精蓄銳明早入關。
  長安所在處的渭河平原區之所以被稱為關中,因為束有潼關,西有大散關,南有武關,北有蕭關,居四關之內,故稱關中。
  潼關為四關之首,為戰國時秦人所建。北臨黃河,甫靠大山,東西百餘里,開路於斷裂的山石縫中,「車不容方軌,馬不得並騎」,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過之險,本名函谷關,東漢後才改名為潼關。
  戰國時期,六國屢屢合縱西向攻秦,但亦只落得屢屢飲恨於函谷的淒慘下場。
  雙峰高聳大河旁,自古函谷一戰場。
  就是這險峻的兵家必爭之地,令長安穩如泰山,避過關外的烽火戰亂。
  徐子陵痛快的洗個澡,再戴上岳山的面具,又用從途中購來脂粉染料,依陳老謀傳授的易容術,把露在衣服外的皮膚染成近似面具的顏色,以免被像雷九指般細心精明的人瞧出破綻。
  愈接近關中,他愈是小心翼翼。無論行住坐臥,他亦憑過人的記憶力,不住重溫石青漩指點他喬扮岳山的竅妙法門,又反覆把岳川遺卷載下的大小情事反覆惦記。連他自己也生出已化身為岳山的古怪感受。
  回房後剩坐半個時辰,才到客棧附設的食肆晚膳。
  剛跨過門檻,立即感到飯肆氣氛異樣。
  擺了十來張大圓桌的膳廳只正中一桌坐著一名華服錦衣的高大漢子,夥計則垂手肅立一章。
  那大漢見他來到,昂然起立施禮道:「晚輩京兆聯楊文干,拜見岳老前輩,特備酒菜一席,為前輩洗塵。」兩掌一擊,夥計立時流水般奉上佳餚美酒,擺滿桌上。
  楊文干親自拉開椅子,請徐子陵扮的岳山入座。
  徐子陵目光落在這可供至少十人飲飽食醉的豐盛筵席,心中暗念幾遍楊文干,才記起李靖曾說過京兆聯乃關中第一大幫,而楊文干則是京兆聯的大龍頭,人面甚廣,無論關西關東都同樣吃得開。且更是建成*兀吉太子黨一方的人,負責在關東廣佈線眼,以阻止他和寇仲入京。自己臨入關前便給他截上,更得悉他*岳山*的身份,可見背後動用過難以估計的人力物力,算是很有本領。
  縱使楊文干被任命為慶州總管,仍掩不住黑道梟雄的江湖味道。
  他的長相頗為不俗,但神態舉止,均有種自命不凡,深信自己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可隨心所欲擺佈別人命運的神態,彷彿老天爺特別眷寵他的?印?徐子陵擺出岳山生前一貫的冶漠神情,淡淡問道:「你怎知老夫是岳山?」楊文干恭敬的道:「岳前輩甫再出山,於成都力斃『天君』席應,此事天下誰不曉得。」
  徐子陵仰天長笑道:「你這麼曲意奉迎的設宴款待老夫,究竟有何圖謀?若再胡言亂語,勿怪岳某人不客氣。」
  楊文干先揮退侍從,從容自若的移到酒席對面,微笑道:「岳老火氣仍是這麼大,何不先坐下喝杯水酒,再容晚輩詳細奉告?」
  只看他的步法風度,徐子陵可肯定楊文干絕對是一流的高手,縱使及不上自己,但相差亦不該太遠,不由心中驚異,並從而推測出建成的太子系人馬,確有不凡實力。冷哼一聲,道:「老夫正手癢哩!若再浪費老夫的時間,恐要後悔莫及。」
  楊文幹不答反問,好整以暇的道:「岳老是否想入關中呢?」
  徐子陵大感不安,無論楊文干如此自負,照理也不該如此有恃無恐的樣子。想到這裹,心中一動,注意力從他身上收回來,搜索週遭方圓十丈內的範圍,冷笑道:「竟敢來管老夫的事,怕是活得不耐煩了。」
  楊文干忙道:「且慢!只要我給岳老看過一件物品,岳老自會明白一切。」探手往懷內去。
  徐子陵悶哼一聲,拔身而起,險險避過從後射來的一道凌厲如迅雷疾電的劍光,他已撞破天花,落足屋頂瓦坡處。不用看,他也知偷襲者是「影子剌客」楊虛彥。若非他知機不被楊文干所惑,楊虛彥雖未必能傷他,但此時必陷於前後受敵的劣局裹。
  屋脊處有人大笑道:「岳兄果然老而彌堅,只是腦袋仍是食古不化,除非肯答應此生不踏入關中半步,否則明年今日此時就是岳兄的忌辰。」
  此人鬚眉俱白,頗有仙翁下凡的氣度,赫然正是海南派的宗師級人物「南海仙翁」晃公錯。
  徐子陵心中明白過來,由於岳山熟知魔門的事,所以楊虛彥絕不能容他入關去見李淵,免壞了石之軒和楊虛彥苦心經營的好謀。
  穿破一洞的廳堂下全無動靜,但徐子陵心知肚明目己正陷身重圍之內,隱伏一旁者說不定淌有石之軒在其中。
  撇開其他人,只是晃公錯已不易應付。
  但他卻是一無所懼,凝起岳山的心法,雙目自然射出岳山生前獨有的神光,一點不讓的迎上晃公錯凌厲的眼神,木無表情的道:「想不到晃七殺行將入木的年紀,仍看不通瞧不透,甘做別人的走狗,可笑呵可笑!」徐子陵照足岳山遺卷的語調稱謂,語含不屑。原來晃公錯自創「七殺拳」,仗之橫行天下,老一輩的人像岳山者均呼之為晃七殺。
  晃公錯雙目射出深刻的仇恨,語調卻出奇的平靜,顯示他出手在即,一字一語像從牙縫刮出來的冰雪般沉聲道:「死到臨頭竟還口出狂言。哼!我晃公錯豈會懼你岳霸刀,你是否見過玉妍?她為何不宰掉你。」
  徐子陵心底錯愕,暗忖聽他口氣暗含妒火,說不定晃公錯與祝玉妍曾有過一段情,所以才對「他」這個與祝玉妍曾合體交歡且生下女兒的「情敵」恨之入骨。不過在岳山遺卷中卻沒有提及此事,而事實上在遺卷中岳山對祝玉妍著墨並不多,可能是不願想起這段往事。
  這時他更明白晃公錯為何會現身此處,學足岳山般嘿嘿笑道:「我和她的事,那到你來理。」
  晃公錯雙目殺璣大盛,鬚眉無風自動,四周的空氣立時以他為中心點旋動起來,由緩轉快,勁刮狂湧,冰寒刺骨,威勢駭人。
  徐子陵知他出手在即,目下只是提聚功力的前奏,連忙收攝心神,同時暗叫僥倖。
  他適才的心神一直放在眼前大敵身上,一來對方乃近乎寧道奇級數的前輩宗師,另一原因則是晃公錯在洛陽天街硬撼王世充車隊的威勢在他仍如昨晚才發生般深刻,所以份外不敢大意。
  但這一刻當地暗捏不動根本印,晉入井中水月,止水不波的佛道至境,靈台清冶如冰如雪,靈覺立時擴展往四周廣闊的空間去,把握到楊文干和楊虛彥兩人均伏在後方兩側暗處,此外再無其他敵人。心中立即有了計算。
  晃公錯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他,長笑道:「岳霸你以為小妍真的愛土你嗎?她只是因你夠討厭,才選擇你作她的傳種男人。她真正歡喜的人,是石之軒而非你,讓我取你狗命。」
  暴喝聲中,「南海仙翁」晃公錯隔空一拳擊至。
  他的一拳就像給正對抗波濤侵撞的岸堤轟開一個缺口,所有本繞著他旋轉的勁氣一窩蜂的附在他的拳勁上,形成一柱局度集中的勁氣,由緩而快的猛然朝徐子陵擊至。
  以晃公錯為中心的方圓數丈的空間,倏地變得滴勁不存,被他這驚天動地的一拳全扯空了,可怕至極點。
  晃公錯的「七殺拳」是岳山在遺卷談論得頗為詳細的一種絕技,其中更附有碧秀心的見解。所以徐子陵雖未親身體驗過,卻知之甚詳,心中早擬好應付之法。冶笑一聲,展開卸勁的功夫,先往左右搖晃一下,借護體真氣散掉對方首兩波勁氣,這才一指點出,以寶瓶印法刺出比他拳勁更集中的夏氣,逆流而上的往晃公錯破空擊去。
  指勁一發即收,手雙手盤抱,送出另一股勁氣,迎上對方拳勁主力的第三波。
  「蓬」!勁氣交擊,徐子陵給撞得血氣翻騰,差點吐血,連忙憑本身獨異的勁氣,把對方充滿殺傷力的夏氣引得從被和氏寶璧改造過的經脈經由兩腳湧泉穴洩出,屋瓦立時寸寸碎裂。
  晃公錯悶哼一聲,反要往外錯開,皆因指勁襲來,氣勢難御,使他難以連續甕出另一拳。
  徐子陵隨碎瓦往下掉去。同時把真氣運轉,當地足踏實地時,受創的經脈剛好復元。
  生死關鍵,就在此刻。
  指風擊出,廳堂內燈火紛紛熄滅,徐子陵運動體內正反真氣,閃電般鑽入酒席底下,把精氣完全收斂,不使有絲毫外洩。
  風聲驟響。
  晃公錯首先從破洞躍下飯堂,接著楊虛彥和楊丈干亦疾風般搶進來。
  晃公錯冷喝道:「走啦!快追!」聽著三人遠去的聲音,徐子陵心中好笑,也難怪三人如此大意,皆因誰都想不到「岳山」會不顧顏臉的躲到桌底下來,甚至想不到他會窩囊至逃走。
  但他根本不是岳山,打不過就要溜要躲,全不用自惜聲名身份。
  他鑽出來時,還順手取了幾個饅頭,這才施施然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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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商賈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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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在黃河北垣縣的客棧一覺醒來,天已大亮,只覺身心舒暢,數日來的舟車勞頓,一掃而空。
  自徐子陵離開後,他們便裝出臨時改變路線的樣兒,棄舟登陸,改由陸路北上;事實上卻是改乘伏騫教人預備好的貨船,扮作最常見的搞中外貿易的商旅,秘密繼續行程。秦叔寶和程咬金兩人率的數百名親兵,則化整為零,暫時藏身在附近縣城的隱僻處。這一看可說非常穩妥,兼乘洛水幫內憂分裂之患的當兒,根本沒法有效偵察他們的行動。
  在過了上黨城,肯定撇掉所有跟蹤者後,寇仲才折返南方,沿黃河西赴關中,把護送突利的重任交予伏騫、李靖夫婦與秦叔寶、程咬金一眾人等。
  梳洗後寇仲戴上麻皮醜漢的面具,用過早點,不敢耽攔,往碼頭碰碰運氣,看看能否搭上往關中的客船。豈知客船早告客滿,且大部份天剛亮時經已開出,正躊躇不知該乘搭明天的客船,多待一天才走,還是購一匹馬兒改走陸路之際,有人迎上來喜叫道:「原來是莫爺,想不到竟在這裡碰上你,令叔呢?」
  寇仲還以為對方認錯人,定神一看,只見對自己說話的是個四十多歲似管家模樣的人,後面還跟有四名健僕,挑若許多大小包裡,顯是剛從城內購物回來。
  細看清楚,又覺甚是面善,一時卻想不起在那兒見過。
  那人見他發愣神態,明白過來,笑道:「令叔是莫為神醫嘛!當年在襄陽城外,今叔仗義相助,連診金都差點忘了收取,治好我們小公子進哥兒的怪病,還擒下馬許然那奸賊,莫爺記不起了嗎?」
  寇仲一拍額頭,道:「記起啦!你叫……哈!你叫……」那人道:「我叫沙福,少爺和天人不知多麼感激令叔和莫爺,只苦於不知如何尋找你們。令叔呢?為何見不到他哩?」
  寇仲很想問問他自己該叫莫什麼東西,心中好笑,道:「家叔年紀大了,返南方家鄉後便不願再出來闖蕩。哈!又會這麼巧的,沙管家要去到那裡。」
  沙福露出失望的神色,搖頭道:「真可惜,像令叔這樣精通醫術的高人,又是人慈人悲的俠士。實在難遇難見。」
  寇仲胡謅道:「沙管家過許了,但我莫……嘛:已得家叔真傳,敢說沒有十成也有九成心得。嘿!我現在趕看去找客船,改天再和沙管家聊天吧。
  請啦!」
  沙福如獲至寶的扯著他衣袖,大喜道:「莫爺真的已得令叔醫術的真傳?」
  寇仲一呆道:「我怎會騙你,但今趟又是誰生病?」
  沙福苦看臉道:「今趟是老爺,莫爺懂否醫治傷寒症呢?」
  寇仲暗忖憑自己《長生訣》加和氏璧的療傷聖氣,什麼奇難雜症也該會有幾分治理把握,況救人是好事,一拍胸口道:「這有何難,不過待我找得客船再說如何?」
  沙福問道:「莫爺要坐船到什麼地方去?」
  寇仲道:「我想到長安去混混,看能否闖出一番醫業來。」
  沙福欣然道:「如此就不用找船,因為我們正好要往關中。莫爺請!」
  寇仲這時更想曉得自己的名字了!
  徐子陵進入客艙,尚未坐穩,一名顯是幫會的大漢來到他旁,低聲道:「這位兄弟高姓大名,有沒有什麼門派字號,到關中要幹什麼事?」
  徐子陵心中湧起怒火,這確是欺人太甚!他為了躲避楊文乾等人的糾纏,已改戴上弓辰春的面具,本以為可藉以過關。可是由於健碩高挺的體型,又買了把佩劍以掩人耳目,終惹起守在碼頭的幫會人物懷疑,這來盤問自己的大漢正是其中之一。冷笑道:「告訴本人你是何方神聖?看看是否夠資格向我問話?」
  那大漢像吃定了他的毫不動氣,微笑道:「老兄你先給我到岸上來,否則這艘船絕不起錨開航。在江湖行走的都該是明白人,不會因一己之故累及其他乘客。」
  船內此時半滿旅客,人人側目以待,只差沒有起哄。
  徐子陵心中暗歎,知道這麼磨下去對人對己均沒有好處,同時無名火起,拋開一切顧忌,隨那大漢離船。
  甫出艙門,那大漢忽然低聲道:「小人查伙,是弘農幫幫主盛南甫座下四虎之一,剛才言語得罪,是不想外人看穿我們的關係,弓爺萬勿見怪。」
  徐子陵大感錯愕,奇道:「你怎認得弓某人呢?」
  查伙道:「下船再說。」
  走下跳板,一輛馬車駛至,查伙道:「弓爺請上車。」
  徐子陵大惑茫惑的坐到車內,到馬車開出,查伙鬆一口氣道:「幸好截得弓爺,否則幫主怪罪下來,我查伙怎擔當得起。」
  迎上徐子陵詢問的目光,查伙解釋道:「雷九指大爺與我們幫主有過命的交情,五天前他往關中時路經我們弘農幫的總壇,曾千叮萬囑要我們妥為招呼弓爺,還寫下弓爺的繪像,所以我們能把弓爺認出來。」
  徐子陵這才明白,心中也不知該感激雷九指還是責怪他,否則他已在進入關中的途上。
  查伙又道:「這個月來入關的關防,無論水陸兩路都盤查得很緊,沒有通行證又或跟關中沒甚關係的,一律不准入關。雷大爺也是靠我們為他張羅得通行證的。不過弓爺的情況更特別,據我們的消息:弓爺是名列被緝捕名冊上的人物之一,故絕不能暴露身份。」
  徐子陵一呆道:「竟有此事?」暗忖即使仍扮岳山,也好不了多少。
  照道理,李建成的人該不知弓辰春就是他徐子陵,此事當另有因由。
  查伙胸有成竹的道:「弓爺放心,若連把弓爺弄進關內這區區小事亦辦不到,我們弘農幫還能出來混嗎?」
  馬車停止,查伙道:「我們早想好讓弓爺混進關中的萬全之策,只要掩去弓爺臉上這道好比生招牌的刀疤,來個改名換姓,再換上不同身份的服飾,便可做計行事。」
  徐子陵又是大感茫惑的隨他下車,發覺身在一所院落之內,苦笑一聲,隨查伙進屋去也。
  兩艘式樣相同的二桅大船泊在碼頭旁,寇仲隨沙福登船,船上幾個該是護院一類的人物目灼灼的向他打量,其中一人大喜道:「原來是莫兄弟,令叔莫為神醫呢?」
  說話的人是個白白胖胖的中年漢子,胖得來卻紮實靈巧,顯然武功不弱。
  寇仲對他仍有點殘留的印象,當然也把他的名宇忘掉了。乾笑一聲道:「嘿!你好!」心中暗罵徐子陵什麼名字不好改,卻要改作莫為,後面加上神醫兩字,更是古怪蹩扭,好像暗喻莫要做神醫似的。
  沙福侍候慣達官貴人,知機的提醒他道:「這位是陳來滿陳師傅!」
  寇仲忙續笑下去道:「原來是陳師傅,想不到又在這裡見面呢!」
  其他護院見是相識,紛紛抱拳行禮,態度大改,變得親切友善。
  沙福請寇仲在艙門外梢候,自己則入艙通知主人。
  寇仲有一句沒一句的跟頗為熱情的陳來滿閒扯,重複徐子陵已返鄉耕田歸隱一類的胡言亂語,暗裡則功聚雙耳,追蹤沙福的足音。這麼分心二用,尚是首次嘗試。時而模糊,時而清晰,感覺怪異。
  只聽有女子「呵」的一聲嬌呼道!案竟遇上莫少俠,他叔叔呢?還不請他們進來。」寇仲對這少夫人的印象最深,皆因她端秀美麗,立時認出是她的聲音。
  接看耳鼓貫滿陳來滿的話聲,登時聽不到沙福的回答。
  寇仲敷衍了陳來滿後,艙內又有個年輕男子的聲音道:「他的醫術行嗎?若有什麼差錯,大哥和二哥定不肯繞過我。」
  少天人溫柔婉約的道:「相公你不如先向婆婆請示,由她作主,那大伯和二伯便沒話說哩!」
  此時陳來滿又問道:「莫兄弟武技高明,是否傳自令叔呢?」
  寇仲又竊聽不到艙內的聲音,心中暗罵,卻不能不答,道:「我莫……嘿!一身技藝,都是家叔傳授,他常說我容顏醜陋,生性愚魯,沒有點技藝傍身,出來行走江湖會非常吃虧,哈!」
  陳來滿看看他那副尊容,確難以說出任何安慰的話,只好道:「男兒最緊要是志向遠大,像古時的子羽,出名貌醜,還不是拜相封侯,名傳千古。」
  寇仲暗何若把自己的志向說出來,保證可嚇他一跳,故作認真的道:「不知子羽在娶妻方面,是否也稱心如意?」
  這番話登時把其他的護院武師惹得哄笑起來,其中一個被人叫作雲貴的年輕武師失笑道:「做得宰相,當然是妻妾如雲,莫老兄何用擔心。」
  沙福由艙內走出來,客氣的道:「莫兄請隨我來。」
  寇仲向眾人告罪一聲。隨沙福走進艙內,只見窄長的廊道婢僕往來,忙個不休,他們見到寇仲這陌生人,眼中均帶點不屑的神色,顯是以貌取人,不歡喜他的長相。
  在其中一間分作前後兩進的大房內,寇仲見到少夫人程碧素,還有那俏婢小鳳和進哥兒,後者長高了很多,生得精靈俊秀,酷肖乃母,樣貌詞人歡喜。只是寇仲的樣子太嚇人,進哥兒駭得躲在小鳳身後,不敢照乃母吩咐喚他一聲「莫大叔」。
  程碧素風姿如昔,秀目射出感激的神色,不過她感激的主要對象是徐子陵而非寇仲,客氣話說過後,詳細詢問「莫為神醫」的情況,寇仲一一答了。
  程碧素道:「莫少俠旅途辛苦,請先到房內休息,得養足精神,再勞頓少俠為老爺治病。」
  寇仲卻是心中叫苦,假若沙老爺所患的是絕症,他那還有臉面對這位嫻淑可愛的少夫人呢?看船上這種陣仗,沙家該是舉家前往關中,只不知他們和關中那位權貴有關係?船身輕顫,啟碇開航。
  掩去臉上疤痕的徐子陵,依照弘農幫查伙的指示,來到垣縣主大街專賣鹽貨的興昌隆門外,只見三十多名夥計正把一包包的鹽貨安放到泊在門外的七輛騾車上,非常忙碌。
  只看門面,便知這興昌隆很具規模,難怪能成為關中海鹽的主要供應商號之一。正要進鋪,兩名大漢把他攔住,不耐煩的道:「你來找誰?」
  徐子陵運功改變聲音,答道:「我叫莫為,弘農幫的查伙介紹我來見田爺的。」
  兩漢聽得查伙之名,立時態度大改,其中一人道:「莫兄請隨我來!」
  徐子陵跟在他身後,穿過堆滿鹽貨的主鋪,通過天井,來到倉房和主鋪間可容百人的大院落,鹽貨更是堆積如山,數十人正忙個不休。
  那大漢著徐子陵在一旁站待,往兩名正在指揮手下工作的中年男子走過去,說了幾句話後,其中一人朝徐子陵走過來,道:「莫兄你是那個門派的?」
  徐子陵隨口答道:「鄙人的劍法乃家父所傳。」
  那人問道:「令尊高姓大名?」
  徐子陵胡謅道:「家父莫一心,在巴蜀有點名氣。」
  那人臉無表情,當然是因從未聽過莫一心之名,扯著徐子陵的衣袖來到一邊道:「莫兄!不是我田三堂不想用你,而是我們今趟要向盛幫主求援,皆因廣盛行那方面人強馬壯。所以我要的是真正的高手,否則只是害了莫兄。
  徐子陵先前已被查伙告知事情的來龍去脈。
  廣盛行和興昌隆為供應海鹽予關中的最大兩個商號,一向競爭激烈。前者有唐室太子系撐腰,後者則與秦王李世民一系關係密切。最近因建成、元吉的太子系勢力大盛,廣盛行的大老闆顧天璋亦放恣起來,以武力威嚇興昌隆,甚至派人劫掠興昌隆的鹽船,務要弄垮興昌隆。
  興昌隆迫於無奈下,惟有向江湖朋友求助,弘農幫幫主感南甫正是其中之一盛南甫一方面看雷九指的顏臉,另一方面亦從雷九指口中得悉徐子陵這「弓辰春」武功高強,一舉兩得下,遂把徐子陵推薦給興昌隆,既可助興昌隆的老闆卜萬年應付強敵,徐子陵亦可借這身份的掩護混進關中。
  田三堂是卜萬年的大女婿,武功不弱,專責保護運鹽船隊,要入選當然得先過他的一關。
  徐子陵微笑道:「田爺放心,盛幫主既敢介紹來見田爺,自然對我的劍法信心十足,田爺可向查伙兄查問清楚。」
  田三堂沉吟道:「莫兄與盛幫主是什麼關係?」
  徐子陵答道:「盛幫主的拜把兄弟是我的親叔。」
  田三堂點頭道:「莫兄請隨我來。」
  徐子陵隨他穿房越捨,來到另一處庭院,田三堂喝道:「給我拿棍來。」
  左邊的廂廳走出三名武師模樣的人物,其中一人把長棍送到田三堂手田三堂拿棍後神氣起來,擺開架勢道:「莫兄請出招。不用留手。」
  徐子陵暗忖若不用留手,恐怕他一招都擋不了。不過他當然也不可裝得太低能,因為今天會有船隊啟程往關中,只有顯示出足夠的實力,對方才會讓他立即隨行,免致浪費了一個高手。
  一聲得罪,徐子陵拔劍出鞘。
  旁觀的三位武師同時動容。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徐子陵雖蓄意隱瞞起真正的實力,可是出劍及步法,均自具大家風範,連串動作看若流水行雲。渾成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
  田三堂叫了聲「好」,在徐子陵氣勢壓迫下。作出應有的反應,揮棍疾挑。
  徐子陵一劍掃出,輕輕鬆鬆的盪開長棍,接著劍花乍現,封死田三堂所有進攻的路線。
  田三堂駭然後退,接看臉露喜色,叫道:「莫兄試攻我看看!」
  徐子陵沉聲一喝,揮劍刺去。
  這一劍看似平平無奇,可是無論是身當其鋒銳的田三堂又或是旁觀者,均感劍勢凌厲,生出難以硬架的感覺。
  田三堂根本不知如何擋格,再往後退,長笑道:「難怪盛幫主會把莫兄推薦給我興昌隆,得莫兄如此人才相助,還怕他什麼顧天璋,莫兄今天請隨船隊入關,田三堂定不會薄待於你。」
  三名武師知他是弘農幫方面的人,又見他身手高強,都擁上來祝賀並攀交情。
  徐子陵放下心來,終於解決了潛入關中這令人頭痛的問題,只不知寇仲那小子是否也有同樣的好運道呢?
第七章 一指頭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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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咯咯咯!」
  正挨在椅中睡個甜熟的寇仲給敲門聲驚醒過來,他本意只是小坐片刻,好待少夫人的傳召去為沙老爺子「治病」,豈知這些日來晝夜不息的奔波趕路,令他疲不能興,就那麼睡個天昏地黑,酣然不醒。
  茫然起立,發覺晨早的陽光竟變成斜陽夕照,心中大訝,難道沙家的人連午膳都不請自己去吃?猛伸一個懶腰,順手把以油布包紮鞘身的井中月負在背上,這才把門拉開,立時眼前一亮。
  門外除沙福外,尚有一位漂亮苗倏的華服年青女子,正以美麗的大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他,似要把他看通看透,目光直接大膽。
  沙福介紹道:「這是我們的五小姐,我們曾來過兩趟,見莫爺睡得正酣,不敢驚擾。」
  寇仲施禮道:「莫這……嘿!向五小姐問好!」不屑之色一閃即逝,這位五小姐顯是對寇仲的醜陋長相沒有好感,勉強擠出點笑容,才稍一回禮,淡然道:「莫先生養足精神嗎?」
  寇仲只求能坐船直抵關中,何況連他自己都不敢恭維刻下這副尊容,那會跟她計較,又伸個懶腰,微笑道:「沒問題!是否去給老爺子治病呢?」沙福露出尷尬的神色,囁嚅道:「這個……」沙五小姐載入道:「莫先生先請回房,芷菁想請教先生一些醫術上的問題。」
  寇仲恍然而悟,定因沙三公子去向沙老夫人請示,故沙老夫人派出五小姐沙芷菁來考較自己,看看有否為老爺子治病的資格。這種權貴之家確是複雜,也心中叫苦,自己憑什麼去答她醫術上的問題,只要一兩句話立即露出馬腳。
  不過他出道以來,什麼場面沒有見過。哈哈一笑,跨步出門,沙福和沙芷菁大感愕然,自然往後退開。
  寇仲腳步不停的朝艙門走去。
  沙福追上來扯著他衣袖急道:「莫爺要到那裹去?」寇仲道:「當然是跳船返岸,既不相信我的醫人功夫,我何必還留下來呢?」沙福忙道:「莫爺誤會啦!五小姐不是這個意思,只因五小姐曾習醫術,所以才要先和莫爺討論一下老爺的病情吧!」寇仲怎會真的想走,只是以退為進,避免出醜,「哦」的一聲轉過身來,面向氣得俏臉發白的五小姐沙芷菁道:「原來如此!我這人的脾氣就是如此,吃軟不吃硬。」
  沙芷菁在沙福大打眼色下,一頓纖足,氣鼓鼓的道:「來吧!」寇仲和沙福跟在她苗條迷人的背影后,朝艙廳走去,跨過門檻,入目的場面情景,把寇仲嚇得一跳。
  寬敞的艙廳固然是登得美輪美奐,由裝飾到一台一椅,無不極為考究,還有是廳內坐滿男男女女十多人,人人都把目光投到寇仲這神醫之侄的身上。
  沙老爺子五十來歲,牛得相貌堂堂,只是一臉病容,正擁被半挨在艙廳盡處的臥椅上,旁坐的當然是沙老夫人,亦是雍容華貴,富泰祥和,與沙老爺子非常匹配。
  其他男女分坐兩旁,三夫人程碧素身旁的該是三公子,長得文秀俊俏,充滿書卷的味道,惹人好感。
  大公子和二公子也很易辨認出來。前者三十來歲,看樣子精明老練,是那種不會輕易信人者;後者卻神態浮誇,一副驕做自負的紉挎子弟樣兒。其他該是妻妾婢僕的人物,陳來滿跟另外五位武師則分坐入門下首處。
  艙堂內絕大部份人都沒想過寇仲長得如此醜陋庸俗,均現出鄙視神色。
  寇仲環目一掃,瞧得眼花繚亂時,沙老夫人道:「莫先生休息得夠嗎?」慈和的聲音傳入耳內,寇仲打從心底舒服起來,施禮道:「多謝老夫人關心,鄙人一向粗野慣了,不懂禮儀,老夫人勿要見怪。」
  旁邊的沙芷菁冷哼一聲,似乎是表示同意他自謂粗野,逕自到一旁坐下。沙福顯然在沙家很有地位,對他更是照顧備至,拍拍他肩頭指著沙老夫人另一邊在沙老爺子臥椅旁特設的空椅道:「莫爺請坐!」
  寇仲在眾人大多顯示出不信任的目光注視下,硬著頭皮來到剛無力地閉上眼睛的沙老爺子旁坐下,道:「可否讓鄙人先給老爺子把脈。」
  三夫人程碧素以鼓勵的語聲道:「有勞莫先生。」
  大公子和二公子倒沒什麼表情,但他們身邊的女人無不露出不屑與妒忌的神色,看來都是希望程碧素請回來的人最好出乖露醜,治不好老爺子的重病。
  在眾目睽睽下,寇仲拙劣的伸出拇指,按在沙老爺子放在椅柄的腕脈處。
  大公子訝道:「醫師探脈都是三指分按寸關尺,為何莫先生不但只用一指,用的還是拇指,其中有什麼分別呢?」
  別的不行,論胡謅寇仲則是一等一的高手,乾笑道:「大道無門,虛空絕路,小人這手一指頭禪是家叔所創,與其他人都不同。」
  前兩句話是從禪宗四祖道信大師處借來用的,「一指頭禪」則是嘉祥的佛門絕學,聽得廳內沙家諸人均感奇奧難明,莫測其高深,再沒有人敢質疑。
  沙老夫人道:「就兒不要打擾莫先生。」
  寇仲開始明白為何連請人治病這麼簡單的事,三夫人程碧素也要丈夫去央老夫人出頭主持,權貴家族的媳婦確不易為。
  他送出的真氣早在沙老爺子的經脈運行一周天,發覺老爺子的十二正經雖阻滯不暢,但真正的問題卻在任督二脈,正猶豫該否運氣打通。二公子嘴角含著一絲嘲諷的冷笑道:「醫家診症,講究望聞問切,莫先生卻像只重切脈。不知家父病情如何,煩先生告知一二。」
  寇仲那有資格說病情,但已判斷出如若妄然為沙老爺打通任督二脈,說不定他會因氣虛不受補,來個一命嗚呼就糟糕透頂,把心一橫,真氣直鑽太陽肺經,接著走中焦,下大腸經,又還於胃口,循上到肺膈,再出腋下,行少陽心主經,循臂而行,最後由大拇指瀉出。所到處,蔽塞的經脈勢如破竹被他的長生訣真氣豁然貫通。
  眾人還以為他無言以對時,老爺子「啊」的一聲睜開眼來,本是沒精打采的眼神回復不少神采。
  老夫人大喜道:「老爺你感覺如何?」老爺子沙啞的聲音道:「莫先生的醫術真神奇,我的胸口不再悶痛啦!
  手腳似也恢復了點氣力。」
  寇仲心中大定,知道自己的長生訣氣功確有「藥到病除」的功能,哈哈笑道:「老爺放心,我有十成把握可治好你的病。老爺子有沒有胃口,先吃點東西,好好睡一覺,我才再以一指頭禪為老爺醫治。」
  廳內諸人那想得到他的醫術神奇至此,人人目瞪口呆,難以相信眼前事實。
  六艘貨船緩緩靠岸。
  這隊興昌隆的貨船隊,由田三堂親自督師,除夥計外,共有武師五十三人,包括徐子陵這新聘回來的高手在內。
  由於滿載鹽貨,船身吃水深,加上愈往西行,水流愈急,在滿佈亂石淺灘的河道行走,即使熟諳水道的老手,這麼的逆流而上,亦頗危險,固只能在白天行舟,晚上要泊岸過夜。而這正是敵人發難的好時刻,所以全部人員均不准離船,武師則分兩班輪更守夜。
  徐子陵是弘農幫主推薦來的人,又得田三堂器重,所以見過他劍法的武師陳良、吳登善和劉石文三人都對他特別巴結友善。但也招致另一夥本以首席護院梁居中為中心的武師形成的小圈子的猜忌和排斥。
  徐子陵自然不會把他們放在心上,見他們也不敢太過份,些許冷嘲熱諷,盡作耳邊風。當然亦不會曲意逢迎的跟他們扳交情。
  晚膳時,眾武師自然而然各就其朋黨關係分台進食。徐子陵這一桌人最少,除陳良、吳登善和劉石文外,尚有幾位與三人友善和較中立的武師,氣氛頗為熱鬧。
  趁田三堂到了岸上辦事之際,梁居中一夥乘機發難,坐在梁居中旁的武師走過來道:「莫兄!聽田爺說你的劍法非常厲害,可否讓各位兄弟見識一下?」
  整個艙廳立時鴉雀無聲,人人都知道梁居中一方存心挑釁,要徐子陵這個莫為的好看。
  與徐子陵友善的三位武師中以陳良年紀最大,資歷最深,並不怕梁居中一夥人,不悅道:「大家兄弟以和為貴,若有爭鬥損傷,田爺回來會不高興的,胡海你還是回去吃飯吧!今晚說不定會有事發生?」胡海沉下臉時,梁居中那桌另一名武師怪笑道:「陳老休要把話說得那麼嚴重,田爺不在,自當由梁爺主持大局,他要摸清楚各兄弟的深淺,有起事來方懂得分配應付,大家只不過瞭解一下,那來什麼爭鬥?」
  梁居中那桌和旁邊另一桌共二十餘人一齊起哄,支持這番說話。
  胡海意氣風發的道:「說得對。我們是看得起莫兄,才要摸莫兄的底子!莫兄就和我胡海玩兩招給梁爺過目,不是連這點面子都不給梁爺吧!」梁居中冷哼一聲,氣氛登時緊張起來。
  「鏘」!徐子陵拔出長劍,一話不說的就往胡海刺去,在眾人瞠目結舌下,只見胡海臉上現出似陷身噩夢中掙扎不休的神色,但卻完全無法擺脫。明明該夠時間避開去,偏偏他就像呆子般引頸待割的樣子,任由徐子陵劍制咽喉,仍沒法作出任何動作和反應。
  冷汗涔涔從胡海的額角滲出流下,剛才對方刺來一劍,隱含一股龐大的吸勁,似緩實快,欲躲無從。
  廳內靜至落針可聞。
  梁居中方面的人無不色變,皆因他們深悉胡海之功夫,僅在梁居中之下。
  「鏘」!長劍回鞘,疾如閃電,準確得像會尋路回穴的靈蛇。
  徐子陵像幹了件毫不足道的小事般,淡淡道:「我的劍是用來對付外敵的,不是用來對付自己人。既成兄弟,大夥兒最聰明的方法就是同心御外,興昌隆愈興旺,大家都有好日子過。」
  胡海被他絕世劍法所懾,為之啞口無言。
  一陣掌聲從大門處傳來,只見田三堂陪著位體格軒昂高挺的年青公子走進艙廳,均是臉含微笑,迎著徐子陵露出讚賞神。
  眾武師一齊起立敬禮,轟然道:「七少爺到啦!」陳良湊到陪眾人起座迎接的徐子陵耳旁道:「是我們大老闆的七公子卜廷,他是關中劍派掌門人邱文盛的關門弟子,他這麼突然駕臨,必然有事發生。」
  一指頭禪顯示奇效,寇仲的地位立時迥然不同,不但被邀共膳,沙老夫人還正式請他同赴關中,好沿途能為沙老爺子繼續治病。
  不過寇仲自己知自己事,藉口須閉門苦思治病良法,婉拒沙家的船上晚宴,回房慢慢享受老夫人貼身俏婢寶兒送來的豐富晚膳,同時也對如何醫好老爺子一事費煞思量。
  不要說上了年紀又體弱多病的人,即使普通的壯漢,假若隨意以冥氣打通他們的脈穴,由於對方不懂追循控制,動輒會有走火入魔之險。剛才他並非拿老爺子的命行險,皆因打通的經脈均與生死無關,但若真要治好他的病,便複雜多了。尤其牽涉到任督兩大主脈,更不能輕舉妄動。
  正思量間,門外廊道足音走過,兩俏婢正低聲談論他,其中一婢道:「這莫神醫真本事,不用針不用藥,只用指頭按老爺的手腕便令他大有起色,令人難信。」
  另一婢道:「不知我們能否也找他看病呢?我自上船後一直頭暈頭痛,四眩乏力。」
  足音遠去。
  寇仲一拍大腿,精神大振,忖道:假若有他娘的幾支金針,可同時刺激不同的竅穴,並調較輸入的長生訣真氣,說不定真有可能按合就班的治好老爺子不知是什麼病的病。
  想到這裹,就儼似變成半個神醫。能幫助人,總是快樂的事。
  問題是自己連半根針都欠奉,總不能堂堂莫神醫,要請人去張羅一套灸針回來。何況自己答應明早給老爺子治病,如再無另外的起色靈效,他正在上升的神醫聲譽勢將回跌。且剛才的真氣貫穴只能收一時之效,老爺子很快就會回復原形,這種種問題想得他的頭都痛起來,差點要另覓神醫治理。
  此時俏婢寶兒親來為他收拾碗筷,寇仲硬著頭皮道:「寶兒姐可否請五小姐來說幾句話。」
  寶兒臉露難色,道:「此事要請示老夫人才行。」
  寇仲道:「我只因五小姐精通醫道,對老爺子的病情當然特別瞭解,所以想向她請教一二,沒什麼的。」
  寶兒終於答應,點頭道:「那小婢就去向五小姐說說看。」
  片刻後,寶兒回來把寇仲請往艙廳,沙家的少爺和們妻妾早回房休息,五小姐在貼身婢女小蘭的陪伴下,神情冶漠地接見寇仲道:「莫先生有何請教?」寇仲胡亂問幾個問題後,道:「老爺子病情嚴重,只是一指頭禪恐也不能根治,必須兼施金針之術才成。唉!不過我那套針在旅途上丟失了!不知……」沙芷菁有點不耐煩的截斷他道:「莫先生慣用那種針呢?」寇仲差點抓頭,只好反問道:「五小姐有那些針?」
  沙芷菁沒好氣的道:「有饞針、圓針、錕針、鋒針、鎖針、圓利針、毫針、長針、大針共九類。」
  寇仲廳到頭脹起來,乾笑道:「不若把這些針全借予鄙人,那我便可針對不同的情況下針。」
  沙芷菁眉頭大皺的道:「九針之宜,各有所為,長短大小,更是各有所施。如若不得其用,怎能除病?」
  寇仲那敢在醫術上和她爭辯,以一個莫測高深的笑容掩飾自己的尷尬,道:「家叔知鄙人愚魯,故少談理法,只講應用。五小姐若想老爺子針到病除,就煩請借針一用。」
  五小姐再沒興趣和他說下去,起立道:「據莫先生的診斷,家父患的究竟是什麼病?」寇仲一直千方百計迴避這要命的問題,此際卻是避無可避,記起沙老爺經脈內陰長陽竭的情況,硬著頭皮道:「老爺子臟腑陰盛陽虛,是否長期的憂慮所致呢?」
  最後一句純屬猜測,因見沙家須舉家遷離洛陽,其中定有不可告人的事故存在。
  五小姐沉吟片晌,似是代表同意他診斷的微一頷首,道:「明早莫先生為家父治病時,自有灸針供先生之用。」
  說罷逕自去了。
  寇仲吁一口氣,是神醫還是庸醫,就要明天見分曉了!
第八章 反擊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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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陳良和梁居中三人隨在七少爺卜廷和田三堂身後,來到船面七。
  船隻由六艘增至九艘,新增的三艘由卜廷主持,剛剛開至,全部燈火通明,哨崗密佈,顯是怕人偷襲。這趟船運事關重大,牽涉到興昌隆的盛衰。
  徐子陵的加入,使田三堂下決心把所有貨船集中一起,把積存的鹽貨一次過運往長安,若全軍盡墨,對興昌隆的打擊會非常嚴重。
  卜廷目注縣城掩映的燈光,沉聲道:「我雖然請出大師兄,但和京兆聯的談判終於破裂,楊文干公開聲言絕不容我們的船隊安然入關。」
  徐子陵心中一震,始知給廣盛行撐腰的竟是關中第一大幫京兆聯,難怪不把關中劍派放在眼內。此事背後當是李建成的太子系和李世民秦王系的鬥爭,在不同的層面上延續擴伸。而興昌隆顯然處於劣勢。
  田三堂道:「真奇怪!若要動手,只有今晚這個機會,可是據報縣城方面全無異樣,京兆聯究竟在打什麼主意?」卜廷點頭同意,因為明天船隊便會過關,入關中後,京兆聯無論如何橫行無忌,亦不敢公然攻擊為唐室欽准作鹽貨供應的船隊,否則秦王府必會插手追究,那時連太子李建成也維護不了楊文干。
  陳良道:「京兆聯二龍頭歷雄長於水戰,會否在河中截擊我們?」田三堂沉聲道:「我們希望他們這樣做,皆因我們準備充足,加上河面寬闊,縱使硬拚我們絕輸不了多少。」
  徐子陵心中同意,他對水戰頗有認識,興昌隆這批船不但性能良好,做足防火工夫,且攻守裝置完備,最重要是操舟的均為經驗豐富的老手。也正因如此,興昌隆的實力才會招來李建成一方之忌。
  卜廷斷然道:「敵人肯定不會放過今晚這機會,我們要準備打一場硬仗。」
  徐子陵忽然心中一動,向像他般默言不語的梁居中瞧去,後者嘴角逸出的冷酷笑意剛巧逝去,回復木無表情。
  田三堂忽然道:「梁老師和莫老兄有什麼意見?」
  梁居中沉聲道:「七少爺和田爺請放心,若有人敢侵犯船隊,我和一眾兄弟必教他們來得去不得。」
  卜廷道:「我們千萬不可托大,敢問莫老師可有什麼看法?」徐子陵淡淡道:「假若我們像現在般處於完全的被動,今晚必是全軍覆沒的結局。」
  眾人聽得一呆。
  梁居中以充滿嘲諷的語調道:「莫兄在尚未把握整個形勢前,切勿危言聳聽,動搖人心。」
  卜廷轉過身來,向徐子陵道:「莫老師因何有此判斷?」徐子陵從容道:「假設我是京兆聯的楊文干,今晚必會從水陸兩路全力攻打船隊,一舉盡收殺人奪貨搶船的戰果,這當然遠勝純作水戰落得難以避免的各有損傷。」
  田三堂動容道:「莫老兄確有見地,只不知如何才能反被動為主動呢?」徐子陵微笑道:「首先我們必須先把內奸抓出來,讓敵人失去裡應外合的優勢。」
  卜廷和田三堂愕然以對,梁居中則現出不安的神色。
  陳良倒抽一口涼氣道:「莫兄憑什麼說我們中有敵人的奸細?」徐子陵冷靜的分析道:「皆因這是人之常情,京兆聯乃關中第一大幫,更得太子繫在背後支持,廣盛行又像我們興昌隆般財雄勢大,三方面加起來,來頭既足懾人和誘人,加上人望高處,無恥忘義之徒自受不得威逼利誘,不生異心才是奇事。」
  梁居中終沉不住氣,怒道:「莫為你是否別有用心,在這等生死關頭,仍要來破壞我們的團結?」徐子陵心中好笑,比起自己的敵手如楊虛彥棺棺之流,這梁居中實在相差遠了。好整以暇的笑道:「若這麼就叫別有用心,那梁兄剛才為何指使胡海來摸我的底子,不怕破壞團結嗎?」其他三人的目光都落在梁居中處。
  梁居中色變道:「我不是奸細。」
  陳良一向不滿梁居中的專橫和結黨的作風,嘿然笑道:「莫兄並沒有指你是奸細,只是問你為何要摸他的底子吧!」梁居中作賊心虛的退後一步,厲聲道:「陳良你是否想坐我的位子,所以才聯同新人來誣蔑我?」當地再往徐子陵望過來時,徐子陵目射電芒,他登即再退一步,移近靠岸的船欄處。
  卜廷道:「梁老師勿要動氣,若是問心無愧,為何不答這麼簡單的問題呢?」梁居中狠狠道:「現在連七少爺也不信我,我梁居中留在這裹還有什麼意思,由這刻起,我跟興昌隆一刀兩斷。」
  說到最後一句時,拔身而起。
  田三堂喝道:「截住他!」卜廷才拔劍出鞘,徐子陵閃電搶前,後發先至的離船而起,趕上往上騰起的梁居中。
  兩人在空中以快打快。
  梁居中也算不弱,連擋徐子陵一拳三指,才給徐子陵腳尖點中脅下要穴。
  徐子陵抓著他的腰帶,從岸邊躍回船士,擲於艙面道:「若能從他口中逼出其他同黨的名字和敵人的計劃,今晚我們將可大獲全勝。」
  鑼聲響起,燈火倏滅,九艘風帆同時轉舵疾馳,不是逆流西去,竟然順流東行。這著突如其來的奇招,登時今分別隱伏在岸邊和上游的四艘戰船土的敵人慌亂失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在嚴刑逼供下,梁居中不但供出包括胡海在內的三個同黨,還說出京兆聯和廣盛行聯手進攻的大計。徐子陵據此擬出反擊的行動。
  陳良叫道:「追來啦!」徐子陵仍是神態從容,冷靜的注視從後趕至的四艘敵船,其他人無不露出緊張的神色。只看敵船的速度,便知對方並無載貨,船身輕快,可以很快趕上來。
  卜廷道:「左方外檔的該是京兆聯副聯主歷雄的座駕船,他這人最講排場,無論坐車乘船,都要懸掛有他靈龜標誌的特大旗幟。」
  徐子陵沉著的道:「是時候哩!」田三堂發出命令,九艘風帆分三組行動,其中兩組各二艘船,靠往江岸,剩下的五艘船,仍原陣不變的往下游駛去。
  對方的戰船立即吹響號角,船上隱見敵人四處奔走,亂成一片。
  徐子陵心想換過自己亦不知該如何應付這突變。若論兵法,歷雄根本不該追來,錯在他對興昌隆有輕敵之心,更以為仍有內好接應,以致陷入目下這被動之局。
  不過敵船此際連掉頭撤走都辦不到,京兆聯和廣盛行聯軍從陸路來攻的大批人馬已被甩到遠方,等若虛設,剩下這支由四艦組成的水師在湍急的水流和冬季的北風吹送下,剎那間陷進重圍,較高的船速反成他們致敗的因由。
  興昌隆的船上鑼聲再起,靠往兩岸的四船火箭彈石齊發,向位於外檔的兩艘敵船側舷投去。
  前行中的五艘船亦同時發難,從船尾射箭投石,對敵人展開無情的反擊。
  歷雄親自指揮的四船,投石機擺放的發射角度均是要攻擊前方目標,對從側船發動的攻擊一時間那有還手的能力,兼之興昌隆方面是以兩船的力量集中猛攻一船,此消彼長下,使他頓陷挨打之局。
  火箭彈石暴雨般落在敵船上,船體立時百孔千創,木裂屑濺,火頭處處,完全被癱瘓了還擊的能力。
  卜廷大喜道:「追!」戰鼓暄天中,興昌隆四船從岸沿處斜斜駛出,此時他們已從下游變得反處在敵船的士游處,咬著敵方船尾攻去,而敵人則陷於腹背受敵的劣境。
  火箭首先施威,尤其從北岸開出的兩艘戰船藉著風勢,在敵人箭矢臨身前,火箭畫出一道道羞麗的黃芒,投在敵船上。瞬那間,四艘敵船全陷進熊熊烈火中,再無絲毫反擊的能力。
  正如徐子陵所料,興昌隆大獲全勝。
  比起徐子陵的膽色才智,至乎戰鬥的經驗,歷雄當然差之甚遠,由始到終都給徐子陵牽著鼻子來走。
  見到敵人紛紛跳水求生,興昌隆方面更是士氣如虹,勁箭改而追殺在河中泅泳浮沉的敵人,鮮血使早被火光染紅的河水更添簇簇血紅。
  前方五船全部掉頭,加入追擊的行列,它們雖有損傷,卻都是微不足道的。
  徐子陵卓立船頭,暗忖自己這麼鋒芒畢露的助興昌隆大敗京兆聯和廣盛行的聯軍,究竟會為自己帶來什麼後果?清晨。
  寇仲在老夫人貼身俏婢寶兒的引領下,來到沙老爺子的艙房,為他進行第二次療治。
  除老夫人和寶兒外,就只有沙芷菁在房內,這貴女遞土一個長方形飾以古樸紋理的銅盒,道:「這是先生要求的各式灸針。」
  寇仲接過銅盒,在榻旁為他特別擺設的椅坐下,見到老爺子又回復精神萎糜,沒精打采,病人膏肓的模樣,暗自心驚。
  老夫人擔心的道:「今早起來,老爺的精神又差了很多,究竟是什麼原因?」
  在沙芷菁的美目灼灼注視下,他怎敢談論病情,道:「老夫人放心,我的一指頭禪只有治標之力,沒有治本之能。但我的金針大法,必能根除大老爺的頑疾。只是有一個請求。」
  老夫人道:「莫大夫請說,無論多少酬金,我們必會如數照付。」
  寇仲暗忖今後如若找不到楊公寶藏,大可改行做濟世的神醫,皆因會比開飯館的利潤豐厚得多。
  口上應道:「夫人誤會啦!鄙人只是想獨自留在房中,因為我的金針大法絕不能有絲毫差錯,所以最忌有人在旁影響我的專注。嘿!五小姐該最是明白吧?」
  老夫人點頭表示明白,扯著絕不情願的沙芷菁,和寶兒往只一簾之隔的外進去等候。
  寇仲舒一口氣,打開橫放膝上的銅盒,九枝灸針一排並列,有頭大末銳的,又有針鋒如卵狀,各種形式,無不俱備。
  他以武學的修為,迅速判斷出若借金針施出真氣,配以不同深淺位置,將會生出不同的功效。心中暗喜,憑自己的療傷聖氣,加上這九根神針,必是如虎添翼,登時信心倍增。
  經過昨晚一夜苦思,他早擬定好為這位老人家療治的策略,當下立即著手進行,忙個不休。
  一個時辰在寇仲來說只是彈指間的迅快事。但對老夫人和沙芷菁來說,卻是長若經年,所以當寇仲喚她們入內時,兩人都急不及待的擁進去。
  只見寇仲得意洋洋的昂然立在榻旁,床土的沙老爺子不但臉色大有改善,且甜甜的睡去,不住發出均勻的鼾聲。只要不是盲的,也看得出他大有起色。
  老夫人固是千恩萬謝,沙芷菁也驚奇得瞪大一對美目,喜出望外。
  寇仲把銅盒交回這美女手上,微笑道:「下次需要時,再向五小姐借用!」言罷掀簾而出,聲音傳回來道:「我要回房大睡一覺,晚膳時才喚醒我吧!」船隊沿河逆流西行,直往關中進發。
  勝利的氣氛籠罩全個船隊,雖是徹夜無眠,但人人精神興奮,仍高談昨夜的戰況。
  卜廷把徐子陵這大功臣請到房內,先說一番感激的話,轉入正題道:「昨夜一役,京兆聯和廣盛行均損失慘重,短期內休想恢復元氣,再來與我們為難。」
  徐子陵道:「但這必招來楊文干嫉忌,為了京兆聯的顏臉,他定會作出反擊。」
  卜廷冷哼道:「他想動我,可沒那麼容易。他京兆聯不好惹,難道我關中劍派又是易與之輩,我大師兄段志玄更是天策府猛將,多年來與秦王出生入死,關係深厚。說到關外,誰不看秦王的顏臉,他李建成算是什麼東西?我才幹怕他。」
  接著欣然道:「何況我們有莫兄加入,更不怕跟廣盛行正面硬撼。我剛才和三姐夫商量過,決定先送莫兄五十兩黃金,以後每月餉銀黃金五兩,年尾結算時尚可分享紅利,莫兄若還不滿意,請隨便說出條件來,我們絕不會介意。」
  徐子陵當然不敢拒絕,以免洩露自己非為求財的真相,扮出感激的姿態,連聲道謝。
  卜廷道:「梁居中已去,他的首席武師之位,就由莫兄來坐上。」
  徐子陵誠心的道:「此事萬萬不可,論年資威望,該由陳良兄補上才對。莫為必會盡心盡力去助他辦事,七少爺明察。」
  卜廷愕然道:「難得莫兄如此謙讓,居功而不驕,你說的話亦不無道理,暫時依你之言吧!」
  徐子陵心念一轉,道:「若我猜得不錯,我們和京兆聯的鬥爭,已從關外移到關中,那亦代表秦王府與太子系的一場明爭暗鬥。七少爺如沒有意見,我願留在關中照應我們興昌隆的生意,並應付敵人。」
  卜廷動容道:「莫兄確看得通透,我和三姐夫也正有同樣的憂慮,幸好我們做的是批發生意,只要能保住長安總店和幾個大倉房,一切可如常運作,我和三姐夫亦會在長安逗留一段時間,莫兄想不陪我們留下也不成呢。」
  徐子陵暗鬆一口氣,這個掩飾的身份不但重要,且可暗助終算是朋友的李世民一臂之力,得此尚有何求。
  窗外河水滔滔,但他的心神早飛到長安城去。
第九章 千古帝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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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河千里國,城闕九重門:不睹皇都壯,安知天子尊。
  文物薈萃,千秋帝都。長安位於有「八百里秦川」之稱的關中平原渭河南岸,周、秦、漢、西晉、前趙、前秦、後秦、西魏、北周、隋、唐均建都於此。
  南是秦嶺山脈中段的終南山,重巒疊嶂,陡峭峻拔,成為南面的天然屏障,有「重巒俯渭水,碧嶂插遙天」的磅礡氣勢。
  北則有堯山、黃龍山、嵯峨山、梁山等構成逶迤延綿的北山山系,與秦嶺遙相對峙。
  在這些山嶺界劃出來的大片沃原上,長安城雄據其中,涇、渭、劌、灞、澧、??、??、澇諸水宛如晶瑩閃爍、流蘇飄蕩的珠串般環繞縈迴,形成「八水繞長安」之局。這些河流猶如一道道的血脈,既給長安提供豐富的水源,也使長安充滿活力。「秦中自古帝王州」,正因種種戰略和經濟上的有利條件,自古以來,長安便得到歷代君主的垂青。
  秦始皇贏政以之收拾戰國諸雄割據的亂局,開創出中央集權大一統的局面。到西漢張騫兩次出西域,開闢了長安至西域的絲綢之路,促進東西方經濟和文化的交流,長安更升格為國際級的名城,聯結中外文明的紐帶。其況之感,只有東都洛陽堪與比擬。
  隋朝建立後,創建新都,名為大興。唐代繼續沿用大興為都城,更名長安,取其「長治久安」之意,並不斷修建擴充,使之更為宏偉壯麗。
  隋唐長安城由外郭城、宮城和皇城三部份組成。宮城和皇城位於都城北部中央,外郭城內的各坊從左、右、南三面拱衛宮城和皇城。以正中的朱雀大街為界,東西分屬萬年,長安兩縣。
  宮城和皇城乃唐室皇族的居所,郭城則為百姓聚居生活的地方,各有佈局。
  千百家似圍棋局,十二街如種菜田。
  長安郭城共有南北十一條大街和東西十四條大街,縱橫交錯地把郭城內部劃分為一百一十坊。其中貫穿城門之間的三條南北向大街和三條東西向大街構成長安城內的交通主幹,其中最寬敞的是等若洛陽天街的朱雀大街,闊達四十丈,餘者雖不及朱雀大街的寬闊,其規模亦可想見。
  長安除朱雀大街外,最著名就是位於皇城東南和西南的都會市和利人市,各佔兩坊之地。市內各有四街,形成交叉「井」字形的佈局,把整個市界劃為九個區,每區四面臨街,各種行業的店舖臨街而設。每區之內,尚有小的巷道,便其內部通行。兩市為長安城最熱鬧的地方,酒樓食肆不少更是通宵營業,為長安城不夜天的繁華勝地。
  徐子陵隨卜廷、田三堂從明德門安然入城,踏足朱雀大街,亦為這不平凡且深具帝皇霸主氣象的都城的鼎盛局面震懾,感到要從這麼一個地方把楊公寶藏搬走,是多麼渺茫的一件事。
  走在這條貫通長安城南北的主軸上,心中豈能無慨,想到歷經無數險阻,最後終抵此處,那種感覺確難以言宣。
  為防止積水,城內主要大街兩旁設排水溝,寬若小川,在路囗水溝交匯處,均鋪架石橋,形成長安的一個特色。大道兩旁,植有槐樹,不過際此寒冬之時,茂密的枝葉早由積雪冰掛替代,令人感受到隆冬的威嚴。
  嚴寒的天氣,無損長安的繁榮盛況。街上車水馬龍,行人如鯽,比之洛陽的熱鬧有過之而無不及。
  興昌隆的長安主店位於皇城東南的都會市內,三個大倉則分設於郭城西南角的和平坊和東南角的敦化坊。
  卜延吩咐陳良負責把鹽貨存倉後,和田三堂及徐子陵同往主店,可見他對徐子陵的器重。
  朱雀大街兩旁無論商舖民居,均是規制寬宏的大宅院,院落重重,擁有天井廂堂。坊巷內的民居則為瓦頂白牆,單層構築列成街巷的聯排。宅門多作裝修講究的瓦木門擔,高牆深院,巷道深長,與熱鬧的大街迥然有異,寧靜祥和。
  富戶人家的宅院固是極盡華麗巍峨,店舖的裝置亦無不竭盡心思智巧,擔桶梁架,雕飾精美,或梁枋穿插,斗拱出簷,規法各有不同。得魯妙子建築學真傳的徐子陵瞧在眼內,自是興致盎然,津津入味。
  目不暇給下,皇城的朱雀門赫然在望,隨著卜延和田三堂,徐子陵策馬轉入貫通城東春明門和城西金光門的光明大街,夕陽斜照下,朝又被稱為東市的都會市馳去。
  寇仲被請到艙廳進晚繕,列席者除沙家三兄弟沙成就、沙成功和沙成德外,尚有沙福、陳來滿和一個叫毛世昌的人。
  毛世昌只是中等身材,可是背厚肩圓,步履沉穩,該是擅長硬功的高手,乃沙家的首席護院。四十來歲的年紀,說話帶點江湖的圓滑味道,態度倒不令人討厭,還有點風趣,不時露出親切的笑容。
  對他最友善的當然是三少爺沙成德、陳來滿和沙福,皆因關係不同。大少爺沙成就客氣卻保持一段距離,既不投入也不冷漠。但一副二世祖紈裕子弟模樣的二少爺沙成功的囂張態度雖有所收斂,但總不自覺地對寇仲流露出一種輕蔑的神色。
  俏婢們送上隹餚美酒,大少爺把席上各人逐一介紹後,微笑道:「莫先生醫術的高明,教人驚服。不瞞先生,家父自年前得病之後,普遍請洛陽的名醫,仍是絲毫沒有起色。可是先生只兩天的功夫。便便家父像脫胎換骨般能如常進食,走路說話,先生的醫術確是神乎其技。」
  三少爺沙成德關切的問道:「家父患的究竟是什麼病?照莫先生的判斷,要多少時間才有望完全復原?」
  寇仲暗忖年許前發病,剛好是洛陽王世充與楊侗、獨孤閥一方鬥個不亦樂乎的時間,只看沙家現在舉家遷往關中,可猜到沙家多多少少與獨孤閥有點關係,心中有個大概,從容答道:「老爺子的病並非傷寒,是因過度思慮以致鬱結成病,心郁則氣結,所以藥石無靈,故而我不投藥而施針,活血行氣,乃效果如神。嘿!其實這並不算什麼功夫,只是能對症下……嘿!下針吧!」
  沙福心悅誠服的道:「莫先生像令叔般從來都謙虛自抑而不居功,真是難得。」
  二少爺沙成功問道:「先生今趟到關中去,是否準備設館為人治病,大展所長。」
  寇仲暗忖若坦白告訴他自己到長安的真正日的,保證可把他嚇個半死。
  笑答道:「我還沒有什麼謀定的想法,只是遵從家叔的指示,四處遊歷以增廣見聞。」
  毛世昌微笑道:「看先生氣度沉凝,體格健碩威武,又刀不離身,顯然身懷絕學,不知先生的武技是否亦傳自令叔。」
  陳來滿欣然道:「先生的絕技,我們早見識過,當日先生出手,只兩個照面便把奸徒馬許然生擒活捉,若非一流高手,如何辦得到。」
  奇怪地沙成就和沙成功等對此事竟一無所知,連忙追問,聽罷無不動容,連二少爺沙成功都對他態度大有改善。
  寇仲忍不住問道:「那姓馬的傢伙後來怎樣哩?有否招出為何要與那小珠暗害進哥兒?」
  三少爺沙成德歉然道:「先生和令叔走後的當夜,馬許然自行掙脫繩索逃走,還將小珠一併帶去,所以到現在我們仍弄不清楚他們為何要那樣做。」
  沙成就不悅道:「這麼嚴重的事,為何不告訴我?」
  沙成德道:「大哥切勿怪我,這是爹的意思,看樣子爹該是有不便言明之處。」
  毛世昌打圓場岔開話題道:「莫先生能醫擅武,到關中後必大有作為,在此先預祝莫先生馬到功成。」
  舉起酒杯。
  眾人紛紛舉杯祝酒,把稍為不愉快的氣氛沖淡。
  沙成就友善的道:「先生到關中行醫後,肯定會因活人無數而成最受歡迎的人,只要我們再為先生宜揚,不用多少時日,先生勢將聲名更盛,德傳四方。」
  寇仲心中叫苦,若真是如此,他將大禍臨頭才真。
  沙成就把一袋重甸甸裝著該是金錠銀兩的東西放到寇仲跟前,欣然道:「這是感謝先生為家父治病先付的一半酬金,小小心意,先生萬勿推辭。」
  寇仲囊內的銀而早用得七七八八,見狀半推半愛的接過,登時心情大仕,談笑風生。同時更知沙家上下接受了他這個外人,對到關中尋寶一事大有幫助。
  晚繕在這種融洽的氣氛下結束,飯後二少爺沙成功竟親自送他回房,低聲道:「我有個小妾長年患上偏頭痛,這種病有沒有可能根治?」
  寇仲把心一橫,大力一拍他肩頭道:「這事包在我身上,明早為老爺子治病後,會為二少爺的如夫人效勞。」
  沙成功大喜,千恩萬謝的去了。
  寇仲關上房門,倚門而立,猛一咬牙,心中暗下決心。務要憑《長生訣》的真氣加上一套灸針,成為莫什麼神醫,鑽營自己硬迫出來的醫術。只有借此身份,他才可在長安來去自如,今任何人都聯想不到他的真正身份。
  他還要改穿與前不同的服飾,改變說話的聲音語調,至乎行動坐臥的姿態習慣。種種變化都要在沙家諸人不覺察下逐步轉變。三天後抵關中時,他將會成為另一個人。
  興昌隆在長安都會布的總店由卜家次子卜傑主持大局,此人長得風度翩翩,衣飾講究,說話得體,不懂武功但長於交際應酬。聞得鹽貨安然運抵。
  早在鋪後的廳堂擺下一桌盛筵,為卜廷、田三堂和徐子陵洗塵,陪席的尚有主理總店財務,卜傑、卜廷的親叔卜廉,負責買賣的費良,武師肖修明和謝家榮。後兩人是卜廷的師兄,同屬關中劍派,謝家榮還是長安著名幫曾長安幫的人。他們都是在關中交遊廣闊,吃得開的地頭蟲。
  當曉得京兆聯和廣盛隆偷襲的聯軍差點全軍盡墨,卜傑等都驚訝得大出意外。
  田三堂道:「今趟全憑莫老師看破梁居中這吃裡扒外奸賊的真底蘊,又巧施妙計人破敵人,否則情況將會完全掉轉過來。」
  卜傑等登時對徐子陵另眼相看,讚譽不已。
  卜傑問卜廷道:「你們怎樣處置那幾個叛賊?」
  田三堂微笑道:「這些人不能囚起來,皆因我們不想洩露英老師的真正本領,如此才能教敵人難如虛實。」
  其實這是出於徐子陵的請求,他甚至以此作藉囗,請卜廷把他加入興昌隆的時間提早一年,那就算有人想到要調查他,也會因此釋疑。
  卜傑同意道:「這一若非常重要,京兆聯必不肯罷休,莫老師則是我們興昌隆的秘密武器。而我們必須統一囗吻,那就算有人查問,亦不曾露出破綻。」
  田三堂再把擬好的策略整理和解說一遍後,狀人均點頭稱善。
  卜廷問道:「長安現在情況如何?」
  卜傑露出憂色,歎道:「我們和秦王的形勢相當不妙。自秦王擊敗薛舉父子後,秦王更招建成太子之忌,建成太子在居心回測的齊王元吉慫恿下,采三管齊下之法,首先曲意奉承討好皇上的妃繽,藉為內助。由於秦王常年將兵在外,遠者疏近者親,且秦王一向不賣諸妃之賬,此消彼長下,以張婕妃和尹德妃為首的妃繽,均心向建成太子,為他在皇上駕前搬弄是非,中傷秦王,使皇上逐漸對秦王生疑,情況教人擔憂。」
  興昌隆的最大靠山就是秦王府,李世民的起跌自是和他們憂戚與共。
  徐子陵本已放棄喬扮岳山去會李淵,以免多生枝節,但聞得這對李世民不利的形勢,又另有想法。
  他現在身處長安,審度情況下,差不多可有十成信心肯定寇仲決帶不走楊公寶藏。慨然如此,為了百姓的幸福,他好應該暗助李世民一臂,讓天下蒼生可因他這明君登極而得長治久安的局面。只有化身作「霸刀」岳山,他才有機會接觸李淵,看可怎樣為李世民出力。
  田三堂追問道:「大公子說他們揀三管齊下之法,另兩個策略又如何?」
  肖修明搶若冷哼道:「當然是擴充實力,自李密和獨孤閥歸降,南海派更公然投向李建成,兼且突厥人又與他拉上關係,令李建成的長林軍實力大增,再加上跟楊文干的勾結,秦王的天策府登時給比下去。至於第三個策略,是第二個策略的延續,就是不惜威迫利誘以收買秦王的部下。大師兄前天才告訴我,說建成太子曾以重金引誘他,手段非常卑鄙。」
  卜廷皺眉道:「這麼說,局勢對秦王確很不利,看來遲早會釀成大禍。」
  此時下人來報。殷志玄來了。
  眾人慌忙起立,無論段志玄是以天策府重臣或關中劍派首徙任何一個身份,均是非同小可。
  殷志玄三十五、六歲的年紀,長得一表人材、健壯結實,無論肩背、脖頸和粗大的手掌指頭,都透出一種內斂的狠厲霸勁,不愧天策府著名的高手勇將。
  他跟卜傑、卜廷等稔熟至乎不用多說門面和客氣話的地步,坐下便道:「我剛收到消息,京兆聯和廣盛隆的人跟你們在入關前火並衝突,京兆聯的歷雄還左肩中箭受傷,是否確有其事?」
  卜傑欣然道:「大師兄的消息真靈通,事實果是如此。」
  殷志玄的目光落在徐子陵臉上,通:「這位是?」
  田三堂道:「這位是莫為老師,劍法高明,我們今次能取得這麼驕人的戰果,全賴他識破梁居中已被敵人收買作內奸,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殷志玄聽罷不禁對徐子陵多望兩眼。
  徐子陵忙微笑道:「我為田爺辦事早有一段日子,只因一向在外奔走,少來關中。才沒機會拜見段爺吧!」
  殷志玄露出釋然神色。
  田三堂等本不打算瞞殷志玄這自己人的,不過見徐子陵這麼說,亦只好將錯就錯,含混過去算了。
  徐子陵卻不得不這麼說,否則若被殷志玄得知他入關前始加入興昌隆,不引起疑心才怪。
  殷志玄哈哈笑道:「好!能一剎楊文干的氣焰,總是大快人心的事。楊文干連我都不肯給半分面子,以後我們不用對他客氣。」
  接著又道:「杜公對今次你們運來關中的大批海鹽非常屯視,令廣盛行想屯積居奇的願望落空。杜公還特別找我說話,希望能把價錢降低,好平抑物價。」
  徐子陵對這杜公大生好感,問旁坐的田三堂,始知杜公就是天策府的軍師謀臣杜如晦。
  卜傑忙答道:「既是杜公的意思,我們當然照辦。」
  殷志玄舉杯祝賀,酒過三巡後,欣悅的道:「興昌隆大挫京兆聯和廣盛行一事,已傳入秦王耳內,並看我安排你們與他見面。」
  卜廷、卜傑、田三堂立時喜動顏色,雀躍不已,能引得秦王李世民的注意,乃無比榮幸的事,何況能獲得接見?殷志玄又道:「待會我先帶小廷和三堂到杜公處打個招呼,落實壓低鹽價一事。修明你該好好盡地主之誼,招呼莫兄。」
  徐了陵忙道:「段爺太客氣哩!不過我待會要去找一位朋友,不用勞煩肖兄。」
  肖修明笑道:「人生路不熟,讓小弟作嚮導吧!」
  徐子陵要找的人當然是雷九指,難以推卻下,只好答應。
  來長安的尋寶遊戲,就在這種情況下開始,只要待寇仲入城,將可展開行動。
  徐子陵首次感覺到來長安的意義和趣味。
第十章 躍馬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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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謝家榮和肖修明這兩個地頭蟲陪伴下,徐子陵走出總店,踏足長街,都會市繁盛興旺,燈火映照得明如白晝,不愧是名都大邑的通街鬧市。
  井字形佈局的四條主街佈滿各行各業的店舖,除銷土產百貨外,其他珍玩亦無不具備,酒鋪食店,林立兩旁。行人肩摩踵接,好不熱鬧。
  在卜廷特別吩咐下,兩人均對徐子陵照顧備致,非常熱情。
  走在石板鋪築的整齊的街道上,徐子陵放開懷抱,縱目四覽,擠在前推後湧的人流中,感覺看長安城太平的興盛氣象。
  肖修明問道:「剛才聽莫兄囗氣,在長安似有素識,只不知貴友高姓大名,家居何處?看看我們可否助上一臂。」
  徐子陵決定坦然相詢,答道:「我這位朋友名雷九指,只比小弟早幾天來到長安,刻下該是住在朱雀大街近皇城的東來客棧。」
  謝家榮動容道:「是否人稱『北雷南香』的雷九指,此人賭術聞名天下,曾在這裡的明堂窩與大仙胡佛決戰賭桌之上,僅以一局之差敗走,但當年已非常轟動。」
  徐子陵這才知雷九指當年在大仙胡佛手下吃過虧。不由想起胡佛的美麗女兒胡小仙,不願談論下去,岔開話題指著東市中心一座特別宏偉的建築物問道:「那是什麼處所?」
  肖修明道:「那是東市署,而令和市丞就在那裡辦事,管理東中的一切買賣。凡是以次充好,以假冒真,粗製濫造,短斤少兩者,一旦查實,貨物沒收,人則杖責。無論東市西市,用的戥秤均由他們統一製作供應,嚴禁私制,市場物價地由他們釐定。這都是由秦王府擬出來的利民德政。今趟廣盛隆想弄垮興昌隆,讓他們可提高鹽價謀取暴利,皆因有建成太子住背後暗中撐腰,賺來的錢用之擴充長林軍,此事令人氣憤。」
  徐子陵至此更真正明白廣盛隆和興昌隆之爭背後的關係為何重大,且是忠奸分明,含糊不得,更添他義助李世民的決心。身處其地,愈明白為何師姐暄會選取李世民作將來的明君。
  謝家榮道:「東西市署之上叉百總而署,統管兩市,東市內目前共有五干余家店舖,分屬二百多個行業,可謂盛況空前。」
  徐子陵聞之咋舌,在這方圓里許修以圍牆,四道大街通接八座市門的繁華市集,正代表看李閥如日中天的氣勢和高效率的統治,比起來王世充治下的東都洛陽立顯遜色。
  三人此時路經一排而設的數十間絲綢店,肖修明欣然道:「長安的絲織和金銀器最是有名,其中尤以絲織名聞天下,故有南山樹盡,織絹不竭」之語,而生產上乘絲織的均為官府辦的作坊,宮內只是供應貴妃的織匠便有二百多人。」
  謝家榮又以內行身份指看陳列的一匹縷緞道:「這是以彩纈法印花成紋的絹布,把織料以針線繡出不同花紋,染印時花紋處不能接觸染料,染色後,解去線結,花紋可保留原色,倍顯華采。」
  徐子陵心情輕鬆,興趣盎然的聽看,順囗問道:「這些店舖何時才收市呢?」
  肖修明道:「平時早就收鋪,不過年關臨近,人人趕辦年貨,附近鄉城的人又湧來長安購物。所以了延長買賣的時間。」
  謝家榮壓低聲音道:「顧天璋就是看準這時機發難。目前來往關內外的鹽商雖有數百家,但主要還是我們的興昌隆和他的廣盛隆,近半的鹽都由這兩家供應。現在天下不靖,群雄割據、盜賊橫行,沒有點斤兩和人面的可說是寸步難行。在南方或沿海一帶鹽算是什麼回事,在這裡若缺貨時,價錢可比黃金,所以秦王府對鹽的供應非常重視,因為對民生的影向實在太大。」
  徐子陵想起自己和寇仲那批私鹽,更想起生死未卜的段玉成和被陰癸派害死的三位雙龍幫兄弟,新仇舊恨,泉湧心頭。
  三人由束市都會市北門進入接通春明門和金光門的光明大街,朝皇城的方向走去。
  肖修明笑道:「皇宮左右最多權貴巨富,目的是易於攀附皇室,故而競相修建宅第,兼有購物方便之利,所以東四兩市以北的幾個裡坊,都有金坊之稱。」
  來往於光明大街的馬車都極盡華飾,行人衣著光鮮。而肖修明所指的宅第院落重重,茂林修竹,樓閣巍峨,便知此言不虛。
  沿途所見,長安的交通要點均有唐兵駐守,戒備森嚴,一切井然有條,愈接近皇城,巡弋衛兵更是隨處可遇,崗哨林立。暗忖在這種情況下,他和寇仲稍今人生疑,後果實不堪設想。要在這情況下去尋躍馬橋附近某處的寶藏,等如是癡人做夢。
  他很想探問躍馬橋所在處,當然最後也把這不智的衝動按捺下去。
  皇城南面有三座城門,由東向西依次是安上門、朱雀門和含光門,每座大門均與城內大街相通。其中當然以皇城正門的朱雀門最是巍峨寬大,氣像萬千,由三個門道串成,深進逾百步。守門的御衛被稱為御門郎,畫夜宿勤,輪番把守,門禁森嚴。
  見到這種情景,徐子陵正頭痛如何去見李淵,總不能拍胸脯自稱是李淵的朋友「霸刀」岳山。肖修明笑道:「莫兄初來甫到,可知這裡的規矩?」
  徐子陵一臉茫然的問道:「什麼規矩?」
  肖修明道:「官府立例不能向宮城內窺探,違者要坐牢一年,若向宮城投石又或翻越城牆者,處以絞刑,像莫兄剛才凝望城門,已算犯規。」
  徐子陵愕然道:「這是誰訂出來的規矩。」
  謝家榮道:「當然是太子建成,秦王才不會這麼嚴酷,看多兩眼也算犯事。」
  三人左轉進入朱雀大街,把朱雀門拋在後方,肖修明道:「莫兄算來得合時,若在早前唐軍與薛舉父子交戰時便要嘗晚晚宵禁的滋味,日暮更鼓一響,所有行人必須返回坊內,到天明鼓響後才准離坊,那種枯燥的生活可教你悶出鳥兒來。啊!」
  忽然拉著徐子陵的衣袖,與謝家榮橫過大街,避開一群十多個華服錦袍的大漢。
  徐子陵日光掃過那夥人,沉聲問道:「是什麼人?」
  肖修明道:「現在長安共有三幫惡人,被稱為兩黨一聯,聯就是京兆聯,兩黨則為太子黨和貴妃黨。剛才那伙是太子黨長林軍的人,帶頭那個即將爾文煥,武技強橫,最愛撩事生非,我們犯不著和他正面碰上。」
  謝家榮冷笑道:「看情況他們又是聯群結隊往平康裡胡混,聽說昨晚爾文煥才和人為爭名妓巧巧大打出手。」
  肖修明解釋道:「長安所有青樓妓寨均集中在平康裡,因地近長安北門,又稱北裡。」
  謝家榮興致大發,笑道:「今晚莫兄如不急於訪友,我們定領莫兄去享受一下長安北門的風月。到哩!」
  「咯、咯!」
  寇仲正施展內視之法,研究氣海穴與全身經脈的關係,抱著第一個曉得針灸之術的人該也像他現下般盲摸瞎撞的信念,不住把真氣一絲一絲的從這位於臍下的真氣集中之地游往各大竅穴,心忖自己認穴之準,保證其他名醫膛乎其後。但門聲頓時把他驚醒過來。
  他不情願的從床上爬起來,敵門一看,一位頗為妖冶艷麗的美婢氣急敗壞的道:「二少爺有請莫先生。」
  寇仲一呆道:「什麼事?」
  艷婢探手扯看他衣袖,焦急的道:「夫人不知是否受不起風浪,不但頭痛大作,還嘔吐了幾次,二少爺請先生立即去診治哩!」
  寇仲心知不能推托,否則在沙家內立時會多了個敵人,只得隨她出房,朝通往上層的階梯走去,順囗問道:「姐姐怎麼稱呼?」
  艷婢嫣然一笑,拋他一個媚眼道:「小婢玉荷。莫先生真本事,我們二少爺從不服人,但對先生卻非常欣賞,說你能文能武,是非常之人。」
  寇仲心中大樂,心想原來男人有點本領便可獲得女人的青睞,比起初來時沙家上下人等對「貌醜如他」的鄙屑,與此妖嬈艷婢的媚眼兒便有天壤雲泥之別。道:「玉荷姐可否去問五小姐借灸針一用呢?」
  玉荷帶頭步上階梯,欣然道:「早有人去借針啦!莫先生身材真健碩。」說時香肩輕靠過來,碰他一下。寇仲心中一蕩,旋又壓下脂念,暗忖若淫亂沙家,搞上這明顯是二少爺內寵的艷婢,不但三夫人程碧素看不起自己,也會人大影響自己心無掛礙的情緒。只好扮作不解風情的魯男子,粗聲粗氣的道:「自幼便有人喚我作大野牛,做慣粗活的人,身子當然健碩紮實點。」
  玉荷掩嘴嬌笑道:「女人誰不歡喜紮實健壯的男人呢?粗野中能顯溫柔,最能教人家動心嘛!」
  寇仲聽得膛日結舌,這麼言辭露骨的女子,他還是初次遇上,恐怕只要他略有回應,今晚便會與她成其好事。幸好此時到達三少爺成功的房門外,沙成功親自開門把他迎進房內,眉頭深鎖的道:「莫先生勿要見怪,美娥她病情轉急,很難忍待列明天。」
  寇仲只看他那緊張的神色,遠過對乃父病情的關心,心知肚明這沙成功是什麼人。隨他揭簾步入內進,床旁有三位女子,兩個該是沙成功的寵妾之流,另一位則是聞訊而來的五小姐,正坐在床沿馮娥夫人切脈,見寇仲來,起立讓位道:「嫂嫂一向患有頭痛頑疾,加上舟車勞頓,不服水土,才有這種情況,先生看看有什麼辦法可消除她的頭痛?」
  娥夫人臉青唇白、虛弱無力的擁被臥床,氣息喘喘,若不知情者會以為她命在旦夕。
  寇仲在萬眾期待下坐到五小姐芷菁剛才坐的位置上,仍感到她殘留的體溫,心中湧起異樣的感覺。若非當上大夫,休想有這種深入女性香閨的機會。
  寇仲有樣學樣,像沙芷菁般把二指搭在娥夫人腕脈上,分別送出三注真氣,瞬那間遊走全身,赫然發覺這頗有美色的娥夫人不但氣虛血弱,且經脈不暢,但至於為何會頭痛,則非他所能知也。
  正連他自己的頭都開始痛起來,五小姐低聲向熱切期待的沙成功道:「若能打通她足厥陰肝經和足少陽膽經的絡穴,讓表裡相貫,說不定可治好她的病。」
  寇仲正要問她這兩個絡穴位在那裡,沙成功代問道:「什麼叫絡穴?」
  沙芷菁道:「絡穴就是十五大絡和十二經脈經氣交會的穴位,與原穴相為表裡。」
  寇仲聽得登時心領神會,囔道:「拿針來!」
  沙成功另一姬妾立即獻上沙芷菁的針盒,寇仲用心挑出其中頭大尾尖的一根,著人把娥夫人扶起坐好,一針刺在她後背督脈上的大椎穴處。
  沙芷菁看得秀眉大蹙,不知道他的真氣早來個暗渡陳倉,沿督脈而下,再分叉往兩足俞脈鑽進去,把所有懷疑是絡穴的氣脈交會處都加以疏通。
  娥夫人嬌軀猛顫,張開檀囗「啊」的叫了起來,臉色不但好看得多,還張開眼睛。
  眾人包括沙芷菁在內,都驚訝得合不攏起嘴來。
  寇仲一不做二不休,真氣順勢遊走她全身經絡竅穴,把自己早前思量出來的療法付諸實行,等若閉門苦思奇招後,再拿出來與人動手過招般,一時好不暢快。不過若非他身懷的長生訣真氣本身就是療傷的「聖約」,功效絕難神奇至此。
  寇仲收針時,長生訣真氣早由娥夫人頭頂的百匯到雙足的湧泉走遍十二大周天。
  沙成功關切問道:「還痛嗎?」
  娥夫人像脫胎換骨變了另一個人般,喜叫道:「真神奇!多謝先生,妾身不但頭痛消失,人更是精神百倍。」
  寇仲聽看沙成功的千恩萬謝,感覺像真的變成神醫,享受到助人脫困的欣悅和喜樂。
  肖修明與店伙一番說話後,回來笑道:「今趟看來莫兄不到平康裡見識也不行。雷兄半個時辰前離開這裡,留下說話道如有朋友來訪,可到平康裡的六福賭館尋他。」
  徐子陵搖頭道:「今晚我太累啦!可否交帶店伙通知他,明早我再來找他去吃早點呢?」
  肖修明答應一聲,吩咐店伙後,三人回到朱雀大街。
  謝家榮興致勃勃的道:「若不是莫兄舟車勞頓,今晚定要和莫兄到北裡尋開心,哈!此事可留待明晚,現在我們找間酒館灌兩杯水酒如何?」
  肖修明欣然道:「首選當然是有西市第一樓之稱的福聚樓,三樓的景致最好,靠東的座席更可盡覽永安街和躍馬橋一帶的迷人風光。」
  徐子陵心中一震,通:「躍馬橋?」
  肖修明笑道:「亦有人稱之為富貴橋,皆因橋的兩旁皆屬富商貴冑聚居的地方,其地靠近西市。」
  徐子陵忽然感到與楊公寶藏拉近了距離,心情矛盾下,隨兩人右轉入開化坊和安仁坊間的街道囗,朝與朱雀大街平行貫通城北方林門和城南安化門的安化大街走去,越過橫跨清明菜的石橋後,切入與朱雀大街並列為長安六大街的安化大街。
  西市輝煌的燈火。映得附近明知白晝,行人車馬往來,氣氛熱鬧。
  經過延康坊後,他們左轉往永安大街,寬達十多丈的永安大渠橫斷南北,在前方流過。一座宏偉的大石橋,雄據水渠之上。
  肖修明道:「永安渠接通城北的渭河,供應長安一半的用水是水運交通要道,這座躍馬橋更是長安最壯觀的石橋。」談笑間,三人登橋而上。
  筆直的永安渠與永安大街平行的貫穿南北城門,橋下舟楫往來,橋上行以車馬不絕,四周儘是巨宅豪戶,在這樣一個城市的交匯區內,那有絲毫楊公寶藏埋藏的痕跡。
  肖修明忽然低喚道:「真是冤家路窄!」
  徐子陵從對楊公寶藏的迷思中驚醒過來,朝前瞧去,只見以爾文煥為首的十多名來自長林軍的大漢,正從橋上走下來。今趟是避無可避。
第十一章 洛陽首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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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少爺沙成功親自把寇仲這新扎神醫迭返艙房,還留下來和他扳交情親近說話,寇仲乘機問他遷往長安的事。沙成功歎道:「我當莫兄是自己人,才對你實說,今次我們是從洛陽溜出來的,王世充氣運已盡,只看何日大唐精銳南來,把他收拾。」
  寇仲聽得大不是滋味,但又知道是不爭之實,道:「你們今趟到長安去,是否早把落腳的地點安排妥當?」沙成功還以為寇仲因想倚靠他沙家,所以特別關心這方面的事,煞有介事的壓低聲音吹噓道:「不瞞莫兄,我們沙家不單是洛陽的首富,家族中更不乏人累世為官。莫兄聽過獨孤閥嗎?閥主獨孤峰就是我爹的表弟。現在獨孤閥得唐帝李淵照拂重用。我的四妹夫常何,不但是武林中有名的高手,更是御內猛將,負責把守長安宮城重地玄武門。我們今次到長安去,是得到建成太子的邀請庇護。過程驚險處,說出來你也不會相信。」
  寇仲把握到沙家在長安的人事關係,再沒興趣和他磨蹭下去,故意打個呵欠道:「我今次是路遇貴人,原來二公子家世如此顯赫。啊!施針確比用藥更費精神。」
  沙成功雖重釩挎子弟的習氣,卻並非蠢人,知他有逐客之意,道:「抵長安後,小弟尚有一事相求,請莫……兄萬勿推卻。」
  寇仲恨不得他說完立即滾蛋,裝出老友狀道:「我和二公子一見投緣,已成莫逆,二公子有什麼事可放心說出來,只要我莫嘿!只要鄙人力所能及,必為二公子辦妥。」
  沙成功大喜道:「只是小事一件,小弟有位紅顏知已,刻下正在長安。
  她也患有頭痛症,不時發作。莫兄若能巧施回春妙手,小弟會非常感激。」
  寇仲暗忖神醫這一行,自己怕是當定了,笑道:「這麼舉手之勞的一件小事,有什麼問題?哈!二公子真風流。」
  沙成功雙目射出熾熱和期待的神色,像從心底內把話掏出般神馳道:「這位美人兒堪稱人間絕色,男人見到莫不動心。」
  寇仲好奇心大起,問道:「能令二公子夢縈魂牽的女子,究竟是何家小姐?」沙成功悠然神往的道:「她就是色藝雙絕,名播大江南北,被譽為天下第一名妓的尚秀芳。」
  寇仲失聲道:「什麼?」沙成功為之愕然,難以置信的打量他的醜臉道:「莫兄見過她嗎?」寇仲心知自己失態,忙道:「那輪得到我這種粗鄙低下的人去見她,鄙人只因能為她治病,感到莫大的榮幸吧!」沙成功笑道:「當莫兄成為長安第一名醫時,就再非低三下四的人。坦白說,開始時小弟一點都看不起莫兄,但現在莫兄卻是我最尊敬的好朋友。
  只要有真材實學,再加點機緣,自有出頭的一天。晚哩!成功再不敢阻莫兄休息。」
  寇仲起立相送,沙成功走後,他轉身倒在床上,想起尚秀芳,又思念徐子陵。
  明早將可入關,大唐的長安城究竟是一頭可把他吞噬的猛獸,還是一塊能令他爭霸天下的踏腳石呢?肖修明湊到徐子陵耳邊迅快的道:「爾文煥左邊的是長林軍校尉橋公山,右邊那人是隴西派掌門金大樁座下三大弟子之一的『劍郎君』衛家青,三人均是長安有名的高手,莫兄小心。」
  說話間,爾文煥一方的人發現從橋下迎頭走來的竟是肖修明和謝家榮,立即收止談笑,目光灼灼的打橫排開,攔著大石橋靠北的一截行人道,除非三人由中間車馬道或靠南的行人道繞行,否則將直撞入他們的陣勢裡。
  其他往來的行人,見狀無不橫過車馬道,從另一邊的行人道過橋,出奇地沒有人敢停下來看熱鬧,變成兩方對峙的局面。
  徐子陵目光掃射。
  爾文煥身材健碩,貌相凶頑,一副好勇鬥狠的模樣。橋公山年紀較長,夠二十來歲,體型略苗矮胖,長有短鬚,但手足粗壯,左右太陽穴高鼓,顯是內外精修的好手,武功該不在爾文煥之下。
  *劍郎君*衛家青長相風流瀟灑,雖遠比不上「多情公子」侯希白的神采翩翩、儒雅不凡,應亦是很受嬰宛歡迎的俏郎君。
  徐子陵記起當日在漢南城外的驛站,與李元吉硬撼時,寇仲在三刀之內重創隴西派另一高手「柳葉刀」刁昂,想不到甫抵長安,即遇上這衛家青。
  謝家榮在另一邊低聲道:「我們絕不可示弱,否則對方會得寸進尺,以後的日子更難過。無論什麼事,只要道理在我方,秦王府可為我們出頭作主。」
  徐子陵聽他這麼說,心中已有主意,墮後半步,隨兩人來到爾文煥等一眾長林軍人馬前丈許處立定。
  爾文煥一拍腰掛的佩刀,嘿嘿笑道:「原來是關中劍派的肖兄和謝兄,干見這麼久,爾某還以為你們封劍歸隱,聽說興昌隆近年大賺特賺,兩位自然油水豐厚,可否借兩個子兒讓我們一眾兄弟好到平康裡快活快活。」
  他的話登時惹起他那方的人一陣哄笑。
  喬公山冷笑道:「如非爾將軍提起關中劍派,我差點忘記,邱文盛自卜廷後就沒收過弟子,是否改行跟徒弟賣鹽呢?」長林諸眾更是暄笑震天,極盡嘲諷侮辱之能事。肖修明和謝家榮明知他們存心尋事挑釁,仍想不到如此不客氣,且辱及師門,都氣得臉色發白,說不出話來。
  「劍郎君」衛家青嘴角逸出一絲不屑的笑意,好整以暇道:「肖兄謝兄莫要怪爾兄和喬兄宜腸宜肚,有那句就說那句,皆因貴派這兩年只懂逢迎秦王府,又偏袒好商,早惹起公憤。」
  肖修明勃然怒道:「衛兄這番話是什麼意思?」衛家青背後有人嘲弄道:「衛爺說得這麼清楚,你仍不明白嗎?待老子解說你聽,板中劍派的人都是馬屁蟲。」
  對方又再一陣大笑。
  謝家榮手按劍柄時,徐子陵踏前一步,微笑道:「借光!借光!老子沒時間聽你們的狂言亂語。」
  「鏗鏘」連聲,以爾文煥、喬公山、衛家青為首的十多名大漢,紛紛掣出兵器,嚴陣以待。
  徐子陵身經百戰,什麼惡人未見過,對方雖是人多勢眾,仍不放在他服內。手握劍把,腳步穩定的「噗噗」連聲,凝起強大無匹的氣勢,直往敵人逼去。
  爾文煥大喝一聲:「你是其麼人!」同時搶出,長刀畫過虛空,朝徐子陵劈去。
  喬公山終是高手,感覺到徐子陵可怕的氣勢威脅,忙配合上爾文煥的攻擊,往徐子陵左側一掌推來,帶起的勁氣狂揚,亦威勢驚人。
  衛家青是對方三人中唯一劍未出鞘者,含著冷笑,目不轉睛的旁觀戰事的發展。
  徐子陵笑道:「謝兄肖兄請為我押陣。」
  說到最後一字時,長劍閃電掣出,迎上爾文煥的佩刀。
  「噹」!爾文煥不但感到勁氣外洩,對方長劍還生出一股莫可抗禦的拉扯力道,拖得他往右橫移,剛好替徐子陵擋著喬公山那一掌。
  喬公山駭然收掌時,徐子陵來到爾文煥左側,肩頭硬撞爾文煥的左肩,勁力如山洪暴發,手中長劍轉一圈,化作長虹,向摔然拔劍的衛家青攻去。
  事起突然下,其他人根本無法幫忙。
  爾文煥本可算是高手,吃虧在既輕敵又不知徐子陵的卸勁奇技,故一上來立吃大虧。若然他知道對方是名震天下的徐子陵,反不會顯得如此窩囊。
  慘哼一聲,爾文煥被撞得斷線風箏似的蹌踉跌出車馬道,撞在一輛駛來的馬車廂尾處,發出「砰」一聲的巨響,再反彈回來,差點變作滾地葫蘆,狼狽非常。
  「嗆」!衛家青倉卒出劍,迎上徐子陵的長劍,悶哼一聲,長劍差些兒就給絞得甩手而去,正要變招,胸口如被大槌擊中,臉色立時轉白,往後跌退,撞在兩名想擁前動手的自己人身上,擠作一團。
  肖修明和謝家榮那想得到徐子陵厲害至此,一時看得目瞪口呆,反不知應在旁押陣還是上前助陣。
  徐子陵長劍旋飛一匝,分別掃中敵人五件攻來刀劍上,包括喬公山在內,全被他這勁道十足,帶起凜烈勁風,威猛如狂濤怒潮的一劍迫得紛紛後退。
  爾文煥這時重站起來,老羞成忽,厲喝道:「我們宰了他!」
  正要橫攻徐子陵,有人大聲喝止道:「住手!」眾皆愕止,循聲望去,只見五、六騎勒馬停在車馬道上,叱喝者頭戴法冠,身穿青色官服,外披御寒厚襖,修長的臉龐留著五縷長鬚,年紀在四、五十間,長得仙風道骨的樣子,正虎目生威的盯著徐子陵。
  爾文煥等一見此人,立時氨焰盡斂,還乖乖收起兵器,施禮道:「卑職拜見封大人。」
  徐子陵還劍入鞘,喬公山惡人先告狀的搶著道:「此人擺明是來京城搗亂鬧事,請封大人為我們主持公道,正之以法。」
  肖修明憤然欲語時,那封大人打出不要說話的手勢,冷然向徐子陵道:「這位仁兄高姓大名,是何方人士。」
  徐子陵從容目若的答道:「小民莫為,來自巴蜀,年來一直為興昌隆辦事。」
  封大人目光掠過肖修明和謝家榮,再落在徐子陵臉上,略一頷首,淡淡道:「你的劍法非常出色,理該是大大有名的人,為何本官卻從未聽過你的大名?」
  徐子陵道:「小民的劍術傳自家父莫一心,這兩年才出來江湖行走,大人明察。」
  封大人再微微點頭,迎上爾文煥等人期待的目光,肅容道:「此事是非曲直,本官全看在眼內,你們攔道挑釁的惡霸行徑,確是可惡,若非看在建成太子的臉上,今晚會教你們好看。還不給我滾!」爾文煥立即目露凶光,卻給喬公山在旁暗扯衣角,終沒發作出來,狠狠盯徐子陵充滿怨毒的一眼後,逕自率眾悻悻然的離開。
  待爾文煥一夥去遠後,封大人才露出一絲微笑,道:「莫兄弟雖劍術高明,但長林軍內高手如雲,這幾天最好暫避風頭。再見!」言罷策馬去了。
  徐子陵目送他的背影,心中大生好感,問道:「這人是誰?」來到他旁的肖修明道:「莫兄確是鴻福當頭,這人就皇上的親信大臣尚書省封德彝,連建成太子也要給足他面子。」
  徐子陵此時遊興大減,道:「不若我們回去早點上床休息吧!」肖謝兩人深有同感,連忙打道回府,什麼地方都不去了。
  寇仲一覺醒來,天尚未亮,透窗觀望,兩艘大船正一先一後在大河逆水西行。艙廊處不時有人躡足走動,可知沙家的婢僕早起來為侍候沙家的老爺夫人少爺小姐等作準備的工夫。
  戴上面具,披上外袍,略事梳洗後,寇仲一手拿起放在枕畔以布帛包紮的井中月寶刀,推門外出,往船面走去。遇上的下人均對他恭敬有禮,表示出他已在沙家贏得一定的崇高地位。
  一緊手上的井中月,暗忖如果異日以此蕭銑贈送的寶刃,割下蕭銑的人頭,這位大梁朝的皇帝也算作法自斃。
  忽然有人從後面呼他,原來是大管家沙福,這位對沙家忠心耿耿的老好人來到停在艙門前的寇仲身旁,有點神色緊張的道:「莫先生要到外面去嗎?」寇仲愕然道:「有什麼不安?」沙福低聲道:「自昨晚午夜起,有艘五桅大船從後追來,現在距我們不足半里,陳老師、毛老師等都在上面戒備。」
  雖說五桅大船,在內陸河道頗為罕見,但區區海盜,那放在寇仲心上,他思忖片刻,忽然道:「我叫什麼名字?」沙福愕然道:「你叫什麼名字?」寇仲哈哈笑道:「此事說來好笑,家叔一向嫌我的本名莫大牛不好聽,所以另外又為我改名作莫大,旋又覺這名字太妄自尊大,要另立新名,就如此再改名字、又不滿意的反覆改名換名,到現在攪得連我自己都弄不清楚該喚作什麼,只好下個決心,就拿家叔那天告知三少夫人的莫什麼作為名字算了。不知那天家叔用那個名字為三少夫人介紹小弟呢?」沙福乃老實人,怎想到寇仲連自己叫什麼都不曉得,信以為真道:「那莫先生就應是叫莫一心哩!」寇仲大喜道:「哈!莫一心。」言畢跨過門檻,來到船面上。
  沙家的十多個武師全集中在船面處,陳來滿和毛世昌正於船尾凝望在曙光中出現後方半里許處的一艘大船。
  沙家另一艘船的艙面上亦有武師戒備,人數更是這艘船的兩三倍。
  寇仲手執井中月,來到陳毛兩人之旁,道:「它可能亦是像我們般要入關中的船吧!」毛世昌神色緊張的道:「這艘是海船,吃水極深,如無必要,當不會學我們般連夜趕程,照我看事有可疑。」
  寇仲功聚雙目,用神瞧去,忽然虎軀一震,差點失聲叫出來。
  毛世昌和陳來滿愕然望來。
  寇仲心知失態,連忙掩飾道:「此船正在加速,可在半個時辰內趕上我們。」
  毛世昌等這才釋然。
  寇仲乾咳一聲道:「這艘船不該是衝著我們來的。否則船上的投石機早裝石待發了。嘿!我也該回去為老爺治病啦!」他剛才一眼看去,立即認出這是東溟公主單婉晶的座駕東溟號,作賊心虛下,都是躲回艙內穩妥點。
  徐子陵來到後院的廳堂,正要從後門溜出去往朱雀大街的東來客棧找雷九指,碰上田三堂。
  田三堂優禮有加,親熱的道:「有莫老師相助,是我們興昌隆的福氣。
  昨晚莫老師大發神威,狠挫爾文煥和喬公山等長林惡徒,不但為我們大大出一口惡氣,還引起封大人的注意,實是一件好事。」
  徐子陵不解道:「我卻正怕為田爺惹來麻煩呢。」
  田三堂冷哼道:「正如杜公所言,麻煩要來,避都避不了。段爺更聲言寸步不能退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一切自有秦王擔持。」
  徐子陵心中暗讚,李世民不愧是李世民,知道退讓只會今建成和元吉氣焰更張,到最後他將無可容身之地。
  田三堂又道:「據段爺的分析,由於我們打了一場大勝仗,重創廣盛隆和京兆聯,所以我們已成了建成太子要報復的主要目標,昨夜的事當非偶然。」
  徐子陵皺眉道:「段爺有什麼方法應付。」
  田三堂興奮的道:「段爺調來關中劍派的十多名好手義助我們,又把倉庫的鹽貨連夜送入秦王府的貨倉,任他李建成有天大的膽子,目下仍不敢與秦王正面為敵,但我們則要凡事小心點。」
  拍拍他肩頭道:「莫老師已成了我們的主力,更要千萬小心。李建成麾下不乏一流的高手,武功遠勝爾又煥、喬公山等大有人在,如若無事,最好留在鋪內。」
  徐子陵暗忖這怎麼成,笑道:「躲起來太示弱啦!田爺放心,莫為絕不會丟興昌隆威風的。」
  言罷出門而去。
第十二章 難成神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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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為熟知環境,不依昨夜的路線,改從西市門往朱雀大街的方向走去,只要橫切過望仙、啟與和安上四條南北大街,便可抵朱雀大街。
  甫離興安隆的總,徐子陵感到有人在身後遠吊著他,當然是來者不善。
  他故意放緩腳步。扮作四處觀覽。
  市內大部份店舖剛開始營業,到市內購物的人紛從四方八道市門入市,逐漸喧鬧越來,充滿清晨開始新一大的勃勃朝氣。
  市門在望。
  三名漢子擠在入市的人流中,迎臉而來,同一時間,徐子陵感到另兩人正在後方加速趕至。
  徐子陵心知不妥,表面雖裝作漫不經意,心中已擬好應付的策略。
  前後雙方迅速接近。
  前面那三人自顧談笑,但徐子陵清楚把握到敵人是蓄勢以待,準備發難,心中暗笑,倏地立定。
  形勢立改。
  本來敵人計算精確,依照現時前後兩起人馬的步伐,當徐子陵和前方敵人擦身而過之際,後力的敵人剛好抵達可以近攻的位置,封死徐子陵的退路,形成合圍的局面。
  徐子陵的停步,卻令後來的兩名敵人快上一線。
  前三人愕然朝徐子陵望來時,徐子陵迅速後移,往後方兩人間撞進去。
  變起突然,後方兩敵自然而然掣出暗藏錦袍內便於埋身行刺的短刃,朝往後疾退過來的徐子陵刺去。
  前三人再顧不得掩飾,紛紛拔出暗藏的匕首,品字形搶前攻向徐子陵。
  事情發生得迅若電光石火,周樹的行人尚未弄清楚是什麼事時,成敗已見分明。
  徐子陵迅疾無倫的疾閃兩下,後兩人的利刃都以毫之差刺在空處,而系子陵卻嵌入兩人之間,左右開弓,雙肘重重撞在兩人胸脅的脆弱部位。
  兩人慘呼聲中,骨折肉陷的往橫拋跌,變作滾地葫蘆,若非徐子陵留手,只這一撞包保可要掉他們的小命。
  徐子陵再閃電前晃,施展埋身搏擊的絕技,與三人擦身而過,慘叫聲起,三敵打轉倒跌開去。駭得行人雞飛狗走,亂成一片。
  徐子陵哈哈一笑,頭也不回的回復先前的悠步伐,施施然然的離開東市。暗忖自己很快會變成長安的名人,至於這情況是凶是吉,他已無暇去想,一於管他的娘!
  老爺子沙天南在床沿坐直身體,長長叮出一口氣,睜開眼晴。
  老夫人關切的道:「老爺覺得怎樣呢?」
  沙芷菁、三夫人程碧素、沙福和寶兒、小鳳兩婢等,都滿懷希望的在期待答案。
  這是寇仲對沙天南第三回的療治,今次他可說用盡渾身解數,憑其過人的天份和苦思得來的辦法,用足整個時辰,為沙天南驅走體內的寒氣,打通他鬱結的經脈,更固本培元,今他體內脈氣暢行,若仍不能治好他的病,他只好卷蓋引退,放棄作長安第一神醫的夢想。
  沙天南又摸摸兩邊臉頰,目光落在卓立一旁的寇仲道:「典先生血址老夫的救命恩人,我現在的感覺就像從沒患過病般,天下間竟真有這麼神奇的醫術。」
  眾人一陣歡呼。
  寇仲立即渾身松泰,仿似卸下心頭的千斤重擔,暗忖醫好你或醫死你的機會其實各佔一半。
  老夫人熱淚盈眶的呼道:「謝天謝地!老爺真的好了啦!」
  沙芷菁喜孜孜的叫道:「娘啊!該先謝莫先生才對!」
  老夫人語無倫次的道:「是的!啊!該先謝天地讓我們遇上莫神醫才對。」
  寇仲感到臉頰一陣火熱,乾咳一聲道:「老爺請稍作休息,心失陪了啦!」
  幾經辛苦,他才知道自己是「莫一心」,說出來連自己都感荒謬可笑。
  沙芷菁和程碧素恭恭敬敬的送他這神醫離房,前者把裝有九枝灸針的銅盒雙手奉上,含笑道:「這是拜師之禮,師傅萬勿推卻。」
  寇仲心中叫苦,自己難道教她練《長生訣》上的內功嗎?尷尬笑道:「五小姐說笑了,我只是碰巧治好令尊的病吧!」
  話雖那麼說,卻毫不客氣的接過銅盒,這九枚灸針乃將來在長安冒充神醫的謀生工具,他當然求之不得。
  沙芷菁白他一眼道:「難道昨晚你治好二嫂也是碰巧嗎?」
  程碧素欣然道:「莫先生就像他叔叔般,都是從不肯邀功的謙謙君子。
  濟世救人的大醫師。」她對救回兒子一命的徐子陵顯是非常感恩,說起他時句句發自肺俯,毫不掩飾。
  寇仲招架不來,含糊混過,匆匆溜出走廊,剛好碰上陳來滿,後者豎起拇指讚道:「莫先生真是目光如炬,那艘只是途經的船,越過我們逕徙關中駛去。船上的人還向我們問好。」
  寇仲心道當然如此,難道單碗晶會改行做河盜嗎?口上謙讓道:「只是湊巧猜中吧!」
  陳來滿搭上他肩頭,笑道:「來!我們到廳中喝酒,毛老師在等待哩!」
  大公子、二公子和他們的妾妾聞訊趕來看沙天南的紛亂情況下,兩人步入艙廳。
  毛世昌和二位較有地位的武師正在據桌談大,見神醫駕臨,全體起立迎接。
  寇仲在眾人的恭賀讚賞聲中,飄飄然的坐下,任人侍候斟酒。
  船速忽然減緩。
  毛世昌如釋重負的舉道:「乾杯!終到關中哩!過了河防,再個把時辰工夫,可在長安繼續喝酒!兄弟們!飲勝!」寇仲把手中美酒一飲而盡,暗忖自己發夢也沒想過會喝著酒的安然潛到關內。世事之離奇,每每出人意表。
  兩隻茶碰到一起。
  雷九指低笑道:「這一是老哥我賀你安然抵達長安的。」
  在這附設於東來客棧的酒樓一角處,兩人都心情開朗,相見甚歡,唯一的遺憾就是仍末見到寇仲。
  徐子陵把入關前後的情況迅速述說一遍,又問起雷九指方面的情形。
  雷九指搖頭歎道:「不怕告訴老弟你,我曾在明堂窩『大仙』胡佛手上吃過大虧,論賭技,找和他只在伯仲之,但他卻佔上地頭之利,加上賭本雄厚,所以我以一著之差敗走。今趟重來,除了要把香貴父子引出來,還要向胡佛洗雪前恥。」
  徐子陵道:「雷老哥是否準備和『大仙」胡佛再一較高下憊雷九指苦笑道:「在賭桌上我對他已了信心和銳氣,這心理上的陰影,將使我難以再揮自如,所以只能把報仇的希望,寄托在你這青出於藍的高徒身上。你怎麼也要為找出這口鳥氣。」
  徐子陵駭然道:「我怎麼行!雷老哥在說笑吧!」
  雷九指正容道:「怎會是說笑。你就當是赴考科舉試場,只要你能贏得關中賭界第一名家『大仙』胡佛,立即聲名鵲起,再挾餘威鬥垮香貴父子在這開設的另一間與『明堂窩』齊名的『六福賭館』,香貴將不得不現身來會你。石不能把你擊敗,他會以重金將你收買作手下,那時你可混進他的窩裡去。」
  徐子陵眉頭大皺道:「這怎麼行,我恨本就不是賭錢的料了。」
  雷九指俯前微笑道:「我從末兒過有人像你般在賭桌上仍能保持冰雪般的冷靜,論靈活變化,隨機應變更是無人能及。加上我傳授的技藝,再增添些臨場經驗,保證明堂窩也要給你贏回來。現在萬事俱備,只欠賭本。不過若能起出楊公寶藏,還怕沒本錢去賭嗎?」
  徐子陵苦笑道:「你這如意算盤未必打得向,照我看能找到寶藏的機會微乎其微,一切待寇仲來到才說吧。」
  雷九指見他沒再拒絕,心情大佳,笑道:「照我看你氣色甚佳,時來運到下,何事不成。不如我們今晚先去明堂窩踩踩場子,長安的達官貴人、公子貴介,誰不到那裡趁熱鬧?」
  徐子陵搖頭道:「今晚不行!我想先去見李淵。」
  雷九指失聲道:「什麼?」
  徐子陵解釋了岳山和李淵的關係,苦惱的道:「究竟怎樣才見得到皇宮內苑的皇帝呢?登門求見肯定是不成,只是徒給李建成、晃公錯等一個佈局殺我的機會。」
  雷九指苦思半晌,最後放棄道:「這事我真的沒法幫你忙,皇宮內崗哨重重,要偷進去根本無此可能。就算你有本領潛人去,偌大的裡宮到那裡去找李淵?」
  徐子陵待要說話,肖修明匆匆而來,見到徐子陵大喜道:「幸好莫兄真的在這裡喝茶,否則都不知該到那裡找你。」
  徐子陵把雷九指介紹他認識後,問道:「有什麼急事?」
  肖修明道:「封大人要見你啊!」
  徐子陵和雷九指臉臉相覷,暗忖難道被封德彝看穿他的真正身份,否則以一個唐室重臣,怎曾有興趣見他這麼一個江湖浪人?常可與夫人親自到關防來迎接岳丈沙天南,有他出面,關防官只派人上來打個轉,便算查過,便宜了寇仲這身份曖昧的人。
  兩船開出,朝長安城的方向駛去。
  不一會沙福來找他,說老爺有請。步出走廊,沙福低聲道:「要見你的是四姑爺,當他聽到莫先生醫術如神,立即要把你請來相會。」
  寇仲暗吁一口涼氣,希望常可真是瞧中自己的醫術,而非心生懷疑,否則就要全功盡廢,暗渡陳倉變成打草驚蛇。
  大廳一片喜氣洋洋的歡愉氣氛,沙家諸人見寇忡這丑神醫跨步入廳,人人以親切的招呼和笑容相迎,幸好常可夫婦亦不例外,寇仲立時放下心來。
  廳內早擺開三桌酒席,沙天南精神翼翼的起立道:「來!大家坐好再詳談。」又把寇仲介紹給常可夫婦認識。
  常可的夫人,沙家的四小姐芷嫦長得端莊秀麗,論容貌只稍遜五小姐芷菁半籌,一派大家閨秀的風。
  常可本人長得年青俊偉,一副奮發有為的樣子。不知是否官運亨通,顧盼神采飛揚,對寇仲卻恭敬有禮,並不以他貌寢而有絲毫輕視之意。
  寇仲被安排坐在常可和大少爺成就的中間,坐的當然是以沙天南為尊的主席。同席的除老夫人外,其他女眷全集中到另兩席去。陳來滿、毛世昌和沙福也陪列主席。
  酒過三巡,一番話後,沙天南欣然對寇仲道:「得少婿告知後,可卜莫先生今次到長安,必能大展懸壺濟世的抱負。」
  常可接口道:「事情定這樣的,皇上的寵妃張娘娘忽罹患怪疾,這個月來茶飯不思,日漸消瘦,群醫束手,連有關中醫神之稱的『活華陀』韋正興也治不好她的痛,使得皇上終日愁眉不展。幸好莫神醫來了,只要能治好張娘娘的痛,不但是我們沙家莫人的榮耀,莫先生更可有享不盡的富貴榮華呢。」
  寇仲心中叫苦,皆因他從未想過醫病醫進皇宮去,那可不是說笑的。猛下決心,入城後立即開溜,否則進入皇宮,不露出馬腳才是怪事。
  表面當然裝作感激的道:「多謝常爺給鄙人這天大的良機,鄙人必盡心盡力,治好張娘娘的痛,不負常爺之托。」
  大少爺沙成就舉道:「這一,就祝莫神醫妙手回春,治好娘娘的病。」
  眾人轟然對飲,氣氛熱烈。
  只有寇仲差點痛哭流涕。為自己辛苦經營出來的醫業悲泣。
第十三章 覲見唐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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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隨肖修明來到街上,天上下絲絲飄雪,一輛華麗的馬車,在八名騎士簇擁下,恭候路旁。
  白雪紛飛把寬宏規整的朱雀大街統一和淨化了天地一片迷離,徐子陵似若重溫在洛陽那清早勇戰四大聖僧的舊夢。
  肖修明搶前把門拉開,道:「莫兄請登車,小弟在總店等你。」
  徐子陵把心一橫,登車而入。
  身穿官服的封德彝正一瞬不瞬的瞪著他,淡淡道:「莫兄請坐到我身旁。」
  徐子陵依言坐下,馬車緩緩開出。
  封德彝望向窗外雨宵紛飛下的長安第一街,微笑:「長安有三寶,莫兄可曾聽過?」
  徐子陵茫然搖頭。
  封德彝徐徐道:「就是絲織、三彩釉陶和銅鏡。」
  接而低吟道:「以銅為鏡,可正衣冠;以古馮鏡,可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為人臣子者,必須像一面明鏡,莫兄明白我的意思嗎?」
  徐子陵實在弄不清楚他說這番話的用意,不過他自喻為鏡,其中隱含至理,也表示出冉潔的操守,非是逢迎吹拍之徒。心中肅然起敬道:「這樣才叫盡人臣的責任,禍及萬民,小人敬服。」
  封德彝收回望往窗外的目光,朝他瞧來讚許的道:「能令莫兄深有同感,可知莫兄亦是心懷大志的忠義之士,莫兄可知本官為何今早要來找你呢?」
  徐子陵茫然搖首。
  封德彝露出回憶的神色道:「莫兄昨夜表現的武技,有種天馬行空揮自如,充滿創意的味道,這種超凡入聖的劍法,為封某人平生僅見,禁不住大生憐才之意,不忍見你就那麼橫死長安,空負大好劍術。」
  徐子陵恍然大悟,微笑道:「多謝封大人的關心,生死有命,小人若是把生死放在心上,昨晚就會逆來順受,不會與爾文煥等正而衝突。」
  封德彝臉現訝色,欣然道:「原來莫兄並非徒逞勇力之輩,只是不把生死放在眼內,佩服佩服。」
  徐子陵怕他要招攬自己作手下,那就什麼地方都不用去,失卻目下最需要的自由。先發制人的道:「小人一向淡泊名利生死,投身卜家,只因卜家是有名的大善人,不類一般謀利的商賈。待天下乎定,四海歸一,小人便回鄉過些耕田種菜的日子,享受平凡中見真趣的生活。」
  封德彝微笑道:「莫兄竟是另有懷抱,本官非常欣賞。不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莫兄可知已開罪了什麼人呢?」
  馬車此時切入光明大街,若繼續往前。將直進皇城的正門朱雀門,封德彝喝出去道:「到東大寺去!」
  御車揚鞭策馬,右轉往東。
  徐子陵歎道:「現今長安的形勢涇渭分明,皇上之下,不附太子,便附秦王,小人明白自己的處境。」封德彝道:「若莫兄已是秦王府的人。我反不用為你擔心,問題是莫兄初來甫到,雖在興昌隆辦事,依然只算外人,若有其麼不測,秦王很難為你出頭。正因看正此點,你的敵人可肆無忌憚的在這段時間內不擇手段務求殺你立威。所以本官才要大費唇舌,勸莫兄尋求自保之道。」
  徐子陵從容道:「他們今早試過一次,在東市西門突襲小人,幸好小人運通不錯,得避此劫。」
  封德彝細問經過,徐子陵回答後,他沉吟片晌,忽然道:「莫兄在巴蜀家居何處?」
  徐子陵怕給他問起「家鄉」的情況而啞口無言,只好說出自己最熟悉的地方,道:「小人家住成都獅子橋街。」
  封德彝喜道:「那就行哩!最近成都發生了一件騷動武林的大事,莫兄有否耳聞。」
  徐子陵一點不明白他「那就行哩」是什麼意思,但見他充滿期待的樣子,卻不能推說不知道,只好說:「大人是否指『霸刀』岳山擊殺『天君』席應一事呢?」
  封德彝一拍椅柄,欣然道:「正是此事,莫兄對此事知得足否詳盡?」
  徐子陵心中有點明白,答道:「當時剛巧小人返鄉探望家父,適逢其會,目睹了整個過程。」
  封德彝精神大振的反覆詢問他「目睹」的過程,徐子陵當然對答如流,到封德彝完全滿意,這位李淵的親信大臣點頭道:「本官已想到為莫兄解禍的妙法。」
  徐子陵早心知肚明地想說什麼,當然裝作一無所知的向他請教。
  封德彝道:「待會皇上到東大寺為身罹怪疾的貴妃張婕妤許願,本官會安排莫兄得見皇上一面,只要此事傳入長林諸人耳內,保證莫兄以後可穩如泰山,沒有人敢動你半根毫毛。」
  徐子陵心中大喜,故作訝然的失聲道:「參見皇上?小人怎有那個資格?」
  封德彝笑道:「本來是沒有的,不過皇上正急於知道有關『霸刀』岳山的消息,而莫兄乃在長安唯一曾目睹兩人龍爭虎鬥的人,資格便有了。」
  徐子陵發自真心的感激道:「封大人這麼關心小人的禍福,小人來世結草啣環,也不足為報。」
  封德彝道:「我和關中劍派的邱文盛有十多年的交情,對你又特別投緣,怎能眼白白看你橫死。不過莫兄弟須謹記見到皇上時,他問什麼你就答什麼,千萬不可提及爾文煥等人的事,明白嗎?」
  徐子陵肯定的答應了。
  馬車剛巧駛進宏偉壯麗的東大寺去,徐子陵已心有定計,知道如何可讓岳山見到李淵,但還需寇仲來到長安才成。
  沙家的兩艘帆船,在兩艘唐室戰船護送下,經由貫通黃河與唐京長安的廣通渠駛抵長安城內,碼頭處鞭炮大鳴,侍衛肅立敬禮,這般隆重的大陣仗,完全出乎寇仲這冒牌神醫意料之外。
  定神一看,寇仲差點要跳河逃生,來迎者認識的有獨孤峰、獨孤策、獨孤鳳等獨孤閥的領袖人物,不認識的人更多,看來該都是長安的權貴富商,至此才知沙成功說他沙家是洛陽首富,非是虛言。
  最吸引他注意的是身穿太子袍服,貌肖李世民的人,不用說便是大唐太子李建成。他的身材與李世民相若,只是臉孔較為狹長,亦欠了李世民凜然的正氣,但雙目神采逼人,絕非等之輩。
  果然前面的常可低聲向沙天南道:「想不到太子殿下會親來迎接,真是給足我們天大的面子。」
  沙天南則笑得合不攏起嘴來。
  寇仲縮在陳來滿、毛世昌等人中間處,事到臨頭,他反回復冷靜從容,心內重溫這些天來擬習的行動坐臥的舉止,說話的語調和聲音,希望能胡混進城,然後乘機開溜。
  幸好來迎者的注意力全集中到沙家諸人身上,連往寇仲瞥半眼的興趣都欠奉。
  人走他便走,人停他也停,李建成迎上登岸的沙天南致歡迎詞時,寇仲等仍留在船面上,等候安排。
  寇仲暗叫謝天謝地,瞧看沙家諸人逐一登上迎接的馬車,與李建成一道在眾兵衛拱護下離開,獨孤家的人也走得半個不剩,這才如釋重負的隨一眾護院及婢僕登岸。
  百多人由另一官兒招待,登上另一隊馬車,在雨雪紛飛中奔往沙家在長安的新宅院。
  同車的陳來滿欣悅的道:「建成太子這麼禮待老爺,我們沙家必可在關中另創一番局面。」
  寇仲正盤算如何開小差溜掉,聞言順口道:「我們沙家究竟是幹什麼生意的呢?」
  毛世昌訝道:「莫先生竟不曉得。我們沙家是以礦藏起家,以五金工藝名聞天下,只是分設全國的兵器廠更過百家,只在關中便有十多個礦場。」
  寇仲暗忖難怪李建成這麼看重沙天南,原來是掌握軍工命脈的大商賈。
  王世充失去這個人,會是重大的打擊。
  陳來滿壓低聲音道:「洛陽最厲害的守城神弩,就是老爺親自設計和監督打造的呢?」
  寇仲心中大喜,因已曉得李建成有親自督軍攻打洛陽之意。
  正思量時,蹄聲迎面而至,常可和另一將領策騎來到,把車馬隊截停。
  寇仲「心如鹿撞」時,常可和那將軍策馬來到寇仲車旁,喚道!案莫先生!」
  寇仲硬起頭皮探頭出去,回應道:「鄙人在,常爺有何指教?」
  另一將軍客氣的道:「未將馮立本,見過莫先生。」
  常可介紹笑道:「馮將軍是太子殿下東宮的統領,大家是好朋友。」
  寇仲心知糟糕,果然馮立本道:「殿下不知莫先生大駕光臨,有失禮敬,故特命末將來迎接先生大駕,請先生立即到宮內相見。」
  寇仲心中喚娘,偏又毫無拒絕良策,只好解下井中月,下車改乘馬兒,隨兩人往皇宮馳去。
  徐子陵被安排到東大寺後的待客堂內等候封德彝作進一步的指示。
  大唐皇帝李淵聖駕未到,大批御衛已做好所有保安的防功夫,使整座寺院刁斗森嚴,人止步。
  陪伴徐子陵是封德彝的家將管孝然。若無聊,對正觀賞窗外雪景的徐子陵道:「封大爺對莫兄確是另眼相看,昨晚見識過莫兄的劍法後,還問過我們有何意見。」
  徐子陵連忙謙讓。
  管孝然道:「最難得是莫兄有極從容瀟的氣度,舉手投足,均是那麼完美無瑕,使人永久難忘。」
  徐子陵心中大懍,知道若遇上熟人如李世民,會從這些地方對自己生出疑心。反扮成岳山不會出問題,皆因岳山本身正是這般級數的高手。
  隨口問道:「天下無人不知長安武林是臥虎藏龍之地,有什麼人物是特別出色的呢?」
  管孝然道:「若論真正高手,豎起十個指頭都不夠用,不過如數風頭最勁者,首推束突厥來的年青高手可達志,此人的刀法已達出神入化的境界,屢敗秦王天策府的高手,令太子東宮聲威大盛。聽說在前晚宮內的宴游中比試,連長孫無忌也吃了虧,當時尚有天下第一名妓尚秀芳在場。秦王這個臉去得太大哩!」
  徐子俊心中暗念可達志之名,反沒有留意尚秀芳。
  此時有人來報,著徐子陵到寺院後的貴賓室謁見唐皇。
  徐子陵收攝心神,在管孝然的引領下,往見李淵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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