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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大唐雙龍傳 作者:黃易 (已完成)

第七章 刺殺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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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提議行刺榮鳳祥,並非只是逞一時的意氣,而是深思熟慮下作的行動。榮鳳祥這辟塵老妖立場曖昧,不斷左右逢源的分別跟魔門兩大勢力勾結,更大體上控制北方的商社,對政治經濟的影響力確是非同小可。寇仲若不去掉此人,將來必大吃苦果。
  不過要在洛陽內殺榮鳳祥,等如老虎頭上釘蚤虱,蓋洛水幫乃北方第一大幫,實力雄厚。當日他們能把上官龍趕下台,只因成功揭破他是陰癸妖人的身份,在微妙的形勢下一戰功成。
  榮鳳祥則經過多年經營,其賭業霸主的形象深入人心,什麼謠言對他都難起作用。若非王世允和他臉和心不和,兼之寇仲早前曾向王世充揭示出榮鳳祥居心叵測,王世充又對他們另有圖謀,那他們在成功刺殺榮鳳祥後,只有立即有那麼遠逃那麼遠一途。
  寇仲、徐子陵和突利從屋脊的斜坡探頭出去,遙觀對街燈火通明的曼清院。這種境況,他們已是駕輕就熟,感覺是歷史不斷重複。
  寇仲低聲道:「我們若不是從大門進入曼清院,兼且不百妓陪酒,該不會觸動我們的青樓霉運吧?」徐子陵苦笑道:「教我怎麼答你?」寇仲用手肘輕撞左邊的突利,道:「你的青樓運當然比我們好,不若由你來計劃行動。」
  突利皺眉道:「我慣了明刀明槍的決戰沙場,雖說擅長突擊伏襲,但這種於高手雲集,燈光燦然的宴會場合去刺殺其中一人,卻並不在行,還是要靠你老哥來動腦筋。」
  寇仲向徐子陵道:「陵少有什麼好提議?」
  徐子陵沉聲道:「刺殺不外察情、接近、突襲三大步驟,察情由老伏包辦,最後的突襲當然該由我兩人操刀,現在只剩下如何接近榮鳳祥這個關鍵。」
  突利並沒有為徐子陵把刺殺攬到他和寇仲身上而感到被輕視,皆因徐子陵和寇仲聯手的默契,已達天衣無縫之境,且天下聞名。
  寇仲皺眉苦思道:「此事說難不難,說易不易。若有離席敬酒那類混亂情況,我們行事起來會方便得多。」
  突利出慣這類宴會場合,搖頭道:「通常都是由主家在席上向全場敬酒,然後客方代表再作回應,不會像壽宴婚宴般到每席去敬酒答謝。」
  風聲微聞,換上黑色夜行勁裝的伏騫來到徐子陵旁,道:「不知榮鳳祥是否猜到你們不會放過他,不但在院內吝主要出入口派人守衛,他身旁還多了兩個生面人,觀其氣度舉止,肯定是高手無疑,我們是否仍要冒險?」寇仲笑道:「王子莫要耍我,只看你這身行頭,便知你是第一個不肯臨陣退縮。」
  伏騫欣然一笑,道:「幸好漠飛今晚代我出席此宴,故能透過他完全把握刺殺場地的情況。我有兩個提議可供三位參考。」
  接而把一個圖卷展示,上面繪有宴會場地的形勢,包括筵席的位置和門窗所在,雖是簡略,足可令人一目瞭然。
  伏騫道:「假若少帥和子陵兄有信心可在幾個照面下取榮鳳祥的狗命,我們可以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方式,硬闖宴廳,由我和突利牽制他身旁的高手,少帥則和子陵全力撲殺榮老妖。」
  突利道:「何不待他們離開時,我們在街上行刺他呢?」
  伏騫道:「我也想過這一著,問題是他乃乘馬來的,走時也該策騎而去,到時他的手下緊傍左右前後,只會變成混戰的局面。」
  寇仲忽然問道:「榮妖女有出席嗎?」
  伏騫搖頭道:「沒有,除王世充父子外,洛陽有頭有臉的人都到來赴會,包括王世充的心腹郎奉和宋蒙秋。」
  徐子陵道:「硬闖突襲是沒辦法中的辦法,非不得已實不宜冒這個險。
  榮鳳祥名列邪道八大高手,魔功深厚,最糟是我們仍未摸清楚他的底子虛實,加上他提高警覺,在這種情況下,我們一個幹好,反會為其所乘。伏騫兄另一計又是如何?」伏騫道:「另一計就是假扮捧托餚餚上席的侍從,誰認出我們就先發制人把他點倒,只要能混進去,可見機行事進行大計。」
  寇仲欣然道:「此計最合我的胃口,就這麼辦。」
  徐子陵目光落到攤開在屋脊的圖捲上,皺眉道:「榮鳳祥和莫賀兒的主桌設在北端,捧菜上席的人口則在南端,由入口至主桌至少是二十步的距離,你以為我們可瞞過正疑神疑鬼的榮老妖嗎?」設宴的地廳位於聽留閣的南座,北面的門窗對著寇仲借之以擊敗上官龍的方園和正中的大水池,但由於有洛水幫的守衛,要從那邊神不知鬼不覺的潛進去,是沒有可能的。
  就算四人改變面目,由於他們無不體型出眾,想喬扮捧菜的侍僕去瞞人只是個笑話。所以伏騫才會有先發制人,見機行事之語。關鍵在能走到多近才被人發覺。
  伏騫道:「我們必須製造一些事件,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開去,喬扮侍僕一法才有望成功。」
  寇仲微笑道:「我想到哩!」曼清院聽留合的氣派,因其四座高樓環迥連結的結構,確有其他青樓無法模仿的瑰麗景況。
  由於曼清院屬於洛水幫,要在這麼一處地方去行刺洛水幫的大龍頭,等若要深入虎穴去取虎子,一個不小心露出行藏,將被敵人群起圍攻,難以脫身。
  幸好伏騫乃曼清院的大豪客,慣於在此夜夜笙歌,在今晚的情況下雖干宜親自出面,仍可通過手下訂得在榮鳳祥設宴處上層靠北的一個廂房。若從向水池的窗戶躍下去,可穿窗越廊的入內向背窗而坐的榮鳳祥施展突襲。
  伏騫的手下依計通知曼清院的管事,要能到呼喚才可派人造來,故伏騫、寇仲得以從容潛進無人的廂房,等待剌殺時刻的來臨。
  兩人透窗下望,見到下層外的半廊走道處共有八名武裝大漢把守巡邏,人人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均大感頭痛,要瞞過這八名好手的耳目入內從事刺殺行動,是絕無可能的事。只要榮鳳祥略有驚覺,行刺將會失敗。
  幸好他們另有妙計,否則這刻就要打退堂鼓。
  伏騫低聲道:「現時該上策四道菜,曼清院的貴賓宴共有九道主茉,最好榮鳳祥飲飽食醉,那行起刑來方便一些,他死了亦不致成餓死鬼。」
  在沒有燈火的廂房內,寇仲微笑道:「想不到伏騫兄這麼風趣。」目光落到院內的水池上,想起當日在過於人注視下,大發神威於數招內擊垮上官龍的往事,心中湧起萬丈豪情道:「洛水幫可能命中注定在曼清院的聽留閣犯上地忌,否則怎會先後兩個幫主都要栽在這裡?」伏騫感覺到寇仲的強大信心,以微笑回報,卻沒有答話。
  寇仲隨口問道:「伏騫兄此行除了要找石之軒算賬,是否尚有其他目的?」伏騫道:「尚要順道一看中原的形勢。而目下我們吐谷渾的大患是東突厥的頡利可汗,此人野心極大,手段凶殘,極難應付。」
  寇仲欣然道:「突利可汗該是王子的一個意外收穫哩!」伏騫的眼睛在從窗外透進來的月色燈光下閃閃生輝,沉聲道:「突利若能重返汗庭,將會是東突厥因為分裂由盛轉衰的一個關鍵。突利是東突厥頡利外最有實力的可汗,本身又是所向無敵的統帥,兵精將良。所以無論我要付出怎麼大的代價,也要保他安返北域。」
  寇仲憬然而悟,這才明白伏騫為何如此不顧一切的來助他們對付榮鳳祥,非只因榮鳳祥與石之軒的曖昧關係,更因殺死榮鳳祥等若斷去石之軒在北方的耳目,令頡利一方難以掌握突利返汗庭的行蹤。
  伏騫沉聲道:「頡利在北方並非全無敵手,西突厥固與他們相持不下,在他北方的敕勒諸合,其中的薛延陀、回紇兩大部落亦日漱強盛,現在表面上雖是年年向頡利進貢,可是頡利貪得無厭,不斷苛索,只要束突厥內部不穩,這兩個部落定會起兵叛變。所以我非常同意少帥的分析,無論用任何手段,頡利都要千方百計不讓突利活生生的回去,皆因事關整個東突厥盛衰的大問題。」
  寇仲倒抽一口涼氣道:「原來我和陵少竟捲進這麼重要的域外大斗中去。」
  忍不住又問道:「你們吐谷渾不是在西疆雍州、梁州外的青海一帶嗎?與東突厥至少隔了一個西突厥,為何對東突厥仍如此顧忌?」伏騫道:「從長遠來說,是怕東西突厥統一在頡利之下,短線來說,是怕頡利通過你們漢人西北的領土直接攻擊我們,那便全無隔閡。」
  頓了頓後,微笑續道:「坦白說,只要你們漢人強大起來,可成為我們的屏障,我就無鬚髮動干戈,否則我們便要主動出擊,向中原擴展,奪取武威、張掖、敦煌那類邊塞重鎮,以對抗突厥的精騎。所以我必須親來中原一行,以定未來國策。我你間能否相安無事,就要瞧你們哩!」此時突利雄壯的聲音在下層響起,兩人連忙戴起頭罩,把臉目完全掩蓋,只露出一對眼睛,凝神蓄勢靜待。突利進入聽留閣南廳的時間,是經過精心計算的,不但出現得突如其來,且在狂歌熱舞之中,第五道菜上席之前。
  此時酒延中氣氛被推至最高峰,打扮得像彩蝶的十八名歌舞伎以輕盈優美的姿態,踩著舞步像一片彩雲般從大門退走之際,突利倏然現身大門處,背負伏鷹槍雄姿英發的氣魄,立即吸引廳內過百賓客的目光。
  美伎分從他左右離開,守門的洛水幫好手為他氣勢所攝,又見他是突利可汗,竟不敢攔阻。
  偌大的廳堂,共設十八席,每席約十人,圓桌子分佈在四邊,露出中心廣闊的空間,作歌舞的場地。
  榮鳳祥和莫賀兒所在的主席,設在對正大門的北邊,離入口處約三十步的距離。
  突利仰天發出一陣震天的長笑,朗聲道:「榮老闆請恕突利不請自來,皆因聞知次設在此,既急於見面,更要來湊個熱鬧。」
  榮鳳祥立時露出警覺戒備的神色,莫賀兒則大感意外的倏地起立,喜道:「可汗何時來的呢?」莫賀兒只是中等身材,年紀在二十六、七間,但卻長得非常粗壯,國字口臉,生滿鐵針般卻修剪整齊的短髯,延接鬢邊,深目高鼻,雙眼閃閃有神,頗有霸氣。
  隨他來赴會的四名下屬亦從左右兩席處起立致敬,益顯突利尊貴的身份。
  榮鳳祥這才起立施禮,表現出主家的風度,呵呵笑道:「可汗大駕光臨,榮鳳祥歡迎還來不及,罰的該是我才對。」
  突利環目一掃,廳上大半賓客均曾見過,王世充的心腹將領郎奉和宋秦秋坐在主席,碰上突利的鋒銳眼神,都勉強露出笑容,抱拳作禮。
  突利以微笑回報,注意力卻落在另兩人身上。
  這兩人分別坐於榮鳳祥左右兩席,座位的角度可監視南北兩邊門窗,他們接觸到突利的目光時,立射出凌厲神色,顯示他們不單知道突利是來者不善,更在提聚功力,以應付任何突變。突利可百分百肯定他們乃魔門中人,皆因他們均和榮鳳祥般,從兩眼透出與別不同的邪門味兒。
  此時捧湯的僕役魚貫入廳,突利耳際傳來徐子陵的聲音道:「老朋友!是時候哩!」突利登時脊骨猛挺,一拍背上伏鷹槍,大步踏前,朝主席迫去,搖頭歎道:「榮老闆真懂得裝蒜,你根本早曉得本汗何時來洛陽,卻裝作不知,確是該罰。」
  本在交頭接耳的賓客立然時靜止下來,變得鴉雀無聲,只有上菜侍役的足音,在廳內響起。誰都看出突利不只是來湊興那麼簡單。
  莫賀兒愕然盯緊突利,射出詢問的神色。
  榮鳳祥雙目神光劇大盛,皺眉道:「可汗這番說話是什麼意思?」包括那兩名該是魔門老君觀的高手在內,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突利身上,茫不知由徐子陵扮成的侍役,正步進南廳。
  徐子陵以寇仲的醜漢面具掩蓋英俊的臉龐,出其不意點倒一名侍僕後,把他挾到僻靜處換上他的裝束,趁膳房內人人忙得天昏地暗的一刻,瞞天過海的混在捧菜的隊伍中捧起一盤滾熱的羹湯上席。
  他並不是胡亂的桃人,被他李代桃僵的侍僕不但長得最高,侍候的更是榮鳳祥所坐的主家席,只要突利能把榮鳳祥方面的人全部心神吸引過去,縱有其他人發覺侍僕群中突然換過另一個人,亦不會驟然生疑。
  徐子陵低垂頭,裝出謙卑得不敢看人的尊敬模樣,入門後避開廳心,靠著酒席繞往主家席。、他把功力盡量收斂,腳步虛浮,就算有人留意察看,也會以為他不懂武技,不會生出防範。
  為掩護徐子陵這真正的剌客,突利忽然微增步速,這速度的增加微僅可察,非是高手絕難有所感覺。
  榮鳳祥當然是高手,且突利正針對他而來,立生感應,橫移少許,離開座位,又往後稍退,眼神轉厲,冷喝道:「可汗尚未答我?」突利暗中計算徐子陵到達攻擊位置的時間,倏地立定,仰天長笑道:「榮老闆可敢先答本汗一個問題。」
  此時他離榮鳳祥尚有十多步的距離,又隔著桌子和坐在桌子另一邊的賓客,兼之仍未亮出動武的兵器,對榮鳳祥並沒有燃眉的威脅,但那兩名分坐左右兩席的老君觀高手,已離座而起,晃身掠往榮鳳祥背後。
  廳內只要是有限睛的,都看出突刊是來向榮鳳祥尋釁,氣氛立即充滿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味兒。
  莫賀兒最是尷尬,他深悉突利霸道勇悍的作風,要對付一個人時,天王老子都阻止干了。
  主家席的其他賓客無不是老江湖,又或是身家豐厚的大商家,誰不怕殃及池魚,紛紛離席移往一章,形勢頓見混亂。
  廳內不乏洛水幫堂主級的首領人物,十多人同時起立,手按兵器,只待榮鳳祥一句說話下來,便動手圍攻大敵。
  榮鳳祥哈哈笑道:「可汗此言可笑之極,有什麼問題我榮鳳祥是不敢答的?」退往一旁的郎奉環目四顧,在找不到寇仲和徐子陵的影蹤後,插入道:「萬事可以商量,可汗若和榮老闆有什麼過節,只要請出主上,必可解決。」
  坐於主席右方下首第三席的邢漠飛,依伏騫的吩咐保持低調,只學其他大部份賓客般仍坐在席內,靜觀變化。
  徐子陵此刻已來到郎奉和宋蒙秋身後,躲在那裡,暗提功力。只要略一閃移,立可進入攻擊的最佳位置。
  廳內形勢看似混亂,事實上卻是兩陣相對,壁壘分明。
  榮鳳祥在己方兩大局手左右護翼下,做立在主家席和進入方園北門之間的位置,主家席的賓客均退往左右兩旁,讓雙方可遙相對峙,中間只隔一桌酒席。
  洛水幫的其他頭領,無不離開席位,雖未湧往立在廳心的突利,均進入隨時可搶出來攔截突利向榮鳳祥發動攻擊的位置。把守大門的七、八名洛水幫好手,亦從大門外奔進來,怒目瞪視突利雄偉的背影,作好作戰的準備。
  守衛北門的手下本要進廳護駕,卻被榮鳳祥打出手勢,仍然留守在北門外的半廊,防止有人從後施襲。
  除此之外就是十多名上菜的侍僕,人人進退不得,只好呆然站著,其中又只徐子陵這假扮的侍僕仍手捧熱湯。
  突利裝出驚疑不定的神色,不住弩眼睛打量榮鳳祥後側的左右兩名魔門高手,口中卻道:「榮老闆果然豪氣,那就告訴本汗,榮老闆與『邪王』石之軒究竟是什麼關係?」廳內絕大部份人顯然從未聽過石之軒之名,大感錯愕。
  榮鳳祥雙目瞇了起來,好半晌後,才一字一字的道:「我從未聽過石之軒這個名字,可汗何出此言?」突利的反應更大出其他人意料之外,聳肩笑道:「既然如此,就當是一場誤會,請恕本汗無禮闖席。」
  就那麼一個轉身,似欲離開。
  榮鳳祥厲喝道:「且慢!」
第八章 棋差一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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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暗運體內正反真氣,閃電切入突利和榮鳳祥間去,與後者只隔一張擺滿盅碗餚餿的桌子,在上至堂主,下至守衛的洛水幫眾從突然警覺中紛紛驚呼怒喝撲過來的混亂形勢下,於上熱湯早化成兩股火辣辣的水柱,向榮鳳祥後側的兩名老君觀的護駕高手激沖而去,其去勢之勁與籠罩範圍之廣,除非對方內勁更勝徐子陵,兼能有方法封擋這種沒有固定形態,無孔中入的『奇門暗器』,否則只有橫移上跳,又或躲往台下幾種閃避途徑。
  徐子陵同時飛起一腳,足尖點在桌沿處,送入螺旋氣勁,整張大圓桌像活過來般,連著桌面的東西一起旋轉,由慢至快的朝榮鳳祥三人力如個平放的車輪般切去,配合兩股激射的水柱,今對方完全處於措手不及的被動劣勢。
  突刊此時亦掣出伏鷹槍,旋身斜飛,把「龍卷槍法」展至極限,帶起萬千槍影,越過徐子陵上方,凌空往榮鳳祥投去。就在突利來到頭頂之際,徐子陵大喝一聲『臨』,先以不動根本印凝聚功力,接而化為大金剛輪印,然後雙拳疾擊,立時狂揚湧起,兩股氣柱在離榮鳳祥胸口三尺許處時合而為一,像有實質的鐵柱般以雷霆萬鈞之勢搗向敵人。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剎那間榮鳳祥和兩名護駕高手,在徐子陵和突利天衣無縫的刺殺行動下,大堂內雖滿佈洛水幫的人,仍要陷身於求救無門的局面裡。
  榮鳳祥發覺左右兩人均往橫躲閃開去,接著「真言」貫耳而入,震動他所有經脈,立時膽顫心驚,虛蕩難受,使他難以及時躍起,以迎戰突利,同
  時避過徐子陵的凌厲攻勢。
  錯失良機下,突利的伏鷹槍和徐子陵的蹣空拳,已鋪天蓋地的攻來,還有切腹而至的大圓桌。忽然間,榮鳳祥變成獨力求生的孤軍,除了倚靠自己外,再無任何人能加以援手。
  榮鳳祥當然不會任由宰割,只要他能爭取少許時間,己方的人便可蜂擁而來,展開反擊。立即猛喝一聲,往後飛退。
  由於被從左右射過的水柱影響,完全限制他逃避的路線,所以縱使他非常不情願,仍只有往後直線飛退,『砰』的一聲破窗而出,落往與南廳連接的半廊處。
  守在外面的洛水幫好手從左右兩方趕來應援,但被水箭所阻,仍要慢土一線,才可及時截得如影附形追殺而至的突利和徐子陵。牛與死只是一線之隔。『蓬』!榮鳳祥兩袖揮打,硬捱了徐子陵的拳風,渾體劇顫,卻借勢加速飛出,堪堪避過突利的伏鷹槍。「轟」!
  圓桌破壁而出,將兩名洛水幫好手撞得骨折肉裂,慘呼墮地時,突利己落在桌上,槍芒暴漲,登時再有兩人應槍拋跌,威勢驚人。
  徐子陵亦來至半廊處,暗捏寶瓶印,連續發出十多道拳勁,硬生生把湧來援手的人迫得留在廳內,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敵之概。
  榮鳳祥此際正落在北園廊外的草坪上,踏地時一個蹌跟,步履不穩,見到兩人並不乘勢追擊,只是牽制己方援兵,心知不妙,勁氣已迎頭罩至。
  駭然上望,寇仲的井中月像閃電般迎頭劈來,龐大至無可抗禦的刀氣把他完全籠罩,生出寸步難移的可怕感覺。榮鳳祥無奈下,急運全身功力,兩袖上揚,拂往井中月。
  就在這牛死存亡的緊急關頭,殺氣從右側湧來,狂猛如怒濤驚浪的致命拳風,像一堵牆般無情壓至。
  榮鳳祥駭然瞧去,只見另一個以黑布罩臉的人像從虛無冥府中走到這現實世界的勾魂使者般,正欺身攻至。
  他知道自己因心神全被寇仲驚天動天的一刀所懾,竟忽略了另有一名大敵,若剛才不稍作猶疑,全力逃命,說不定能避過此劫,但現已是悔之不及。「蓬」!
  寇仲重重一刀痛劈在榮鳳祥雙袖上,又借力往後翻飛,好助徐子陵和突利阻截追兵。榮鳳祥應刀噴出一口鮮血,步履蹌踉,伏騫和他錯身而過。
  淒厲的慘叫聲下,榮鳳祥整個人似若不受控制,驟失平衡的陀螺那樣轉跌開去,眼耳口鼻全滲湧鮮血,滾跌地上。
  伏騫一聲呼嘯,三位戰友應聲飛退而來,與他會合後頭也不回依預先定好的路線迅速撤離,成功逃去。從鐘樓高處望去,濃煙火屑沖天而起。
  寇仲冶笑逗:「就算把整個東都燒掉,榮老妖都不會復活過來。燒掉的又只是王世充給我們棲身的房子。真奇怪!王世充為何仍不採取干涉行動呢?」徐子陵默默凝視被寒風吹得逐漸稀散的黑煙,沒有答話。
  突利笑道:「虧你們會想到躲到鐘樓上來,似明實暗,又可監察洛水天街的廣闊地區。」
  一隊二十多人的洛水幫眾,匆勿經過天津橋,像要趕到什麼地方去的樣兒。寇仲沉聲道:「下一步該怎麼走?」
  突利答道:「待伏騫老哥探聽清楚形勢後,再作決定仍不嫌遲,榮老妖之死,當會使祝妖婦陣腳大亂,不知所措。」
  徐子陵忽然道:「看到剛才那隊洛水幫的騎士,你們有什麼感覺?」
  寇仲一呆道:「經你提起我便感到大有疑竇,他們不但沒有絲毫垂頭喪氣的神情,還隊形整齊,士氣昂揚,究竟是什麼一回事?」突利低呼道:「不用猜哩!伏騫來了。」
  伏騫仍以黑布罩頭,身穿夜行勁服,從橫巷竄出,繞房過舍後才迫近鐘樓,又故意過鐘樓不入,好一會再次出現鐘樓之下,直掠而上。
  三人知他是為怕被人跟蹤,才採取這麼迂迴的路線,心中都湧起不祥的感覺。
  伏騫來到鐘樓上,扯去頭罩,苦笑道:「三位有否覺得榮鳳祥過份窩囊呢?」寇仲一震道:「那個難道不是榮老妖嗎?」
  伏騫坐下來,挨著支撐銅鐘的鐵柱架,搖頭歎道:「我不知道是否有真正的榮鳳祥,事實上是另一個榮鳳祥又生龍活虎的出現,在他女兒的陪同下,去向王世充興問罪之師,而洛水幫的人則傾巢而出,四處找尋我們。」
  徐子陵苦笑道:「我們殺的只是可風喬扮的榮鳳祥,而非辟塵扮的榮鳳祥,當時我已微感有異,但問題是因他兩人魔功同源,眼神均有相似的地方,加上我當時沒時間再作探究,才誤中副車而不知。」寇仲恨得牙癢癢的,但已錯恨難返。
  突利頹然挨貼外牆滑坐,苦惱道:「現在該怎辦呢?說不定會牽累莫賀兒和他的隨員。」
  伏騫道:「這個可汗放心,莫賀兒代表的是頡利,任榮老妖以天作膽,也不敢動他。反是可汗你絕不能在洛陽露面。」突利一呆道:「難道少帥和子陵能露面嗎?」
  伏騫道:「就算對方明知他們有份參與,他們都可來個一概不認,加上王世充定要維護他們,應該可以過關。」
  寇仲冷然道:「不若我們闖進榮府,再和榮老妖火拚一場,看看誰的拳頭更硬?」
  徐子陵道:「這只是匹夫之勇。士兵伐謀,我們現在是宜靜不宜動,再看看風頭火勢,始決定怎樣把榮老妖幹掉。」
  伏騫點頭同意道:「現時榮府虛實難測,我們不應冒這個險,幸好敵人不知我有份參與此事,兼之對我又顧忌甚深,所以可汗可到我處暫避風頭。
  少帥和子陵則可公然露面,以測試敵人的反應,不過你們三人以後絕不能被
  發覺走在一起。」寇仲見兩人並不反對,只好同意。
  伏騫向突利遞上遮臉頭罩,笑道:「小弟尚未有時間坐下來研究對大家都有利的未來計劃哩!」
  寇仲掏出那個鉤鼻絡腮的面具,淡淡道:「可汗亦可公然露面,不過是另一張臉吧!」
  伏騫和突利離開後,寇仲忿然道:「今趟我們真是棋差一著,弄到現在不上不下的,氣死人哩!」
  徐子陵心平氣和道:「有得必有失,至少宰掉可風,對老君觀的實力亦造成嚴重的打擊,辟塵會很難找另一個人來喬扮他。唉!也不到我們不服氨,他兩個無論聲音、外貌、神態都那麼唯肖唯妙的。」寇仲低呼道;「又有人來哩!」一道黑影從屋簷一瀉而下,迅速接近,赫然是太子王玄應。兩人這才記起曾把他擄到這裡來,難怪他朝鐘樓尋至。寇仲沉下臉去。
  王玄應翻入鐘樓,半蹲著地,喜道:「果然在這裡找到兩位大哥。」寇仲恨恨道:「你還有臉來見我?」王玄應何曾被人如此當面指責,色變道:「少帥何出此言?」
  寇仲冷笑道:「若不是太子把我們落腳的地點洩露給榮老妖,他怎能四處通知我們的敵人,讓他們排隊般逐一尋上門來?」
  王麼應一呆道:「竟有此事?難怪少帥誤會,但我可指天立誓,消息確不是從我處洩漏出去。我王玄應怎麼蠢,亦知出賣你們對我大鄭是有害無益的。」
  寇仲和徐子陵愕然互望,他們雖對王玄應全無好感,仍感覺到他不似說謊。消息究竟是怎樣洩出去呢?榮鳳祥又為何要四處散播?
  王玄應苦笑道:「不過我們今趟真給你們害苦,連父皇都不知怎向暴跳如雷的榮鳳祥交待,你們若真的殺了他,事情反易辦。」
  徐子陵歎道:「我們是真的殺了他,只不過這榮鳳祥是由可風辦的。」王玄應愕然道:「可風?」
  寇仲生氣的道:「真不明白你們父子在打什麼主意?我一片好心的通知你們榮鳳祥就是老君觀的辟塵妖道,但你們卻置若罔聞,任由他繼續橫行,
  告訴我這是什麼娘的道理?」
  王玄應苦笑道:「還好說哩!我們得到少帥的警告後,立即派大軍把榮府重重圍困,我和父皇親率高手入榮府找榮鳳祥晦氨,豈知他全干反抗,任由我們驗他的臉容,證明了他非是由別人假扮的,我們還以為是中了少帥的離間計呢。」
  寇仲倒抽一口涼氣道:「這麼說,該是有一真兩假三個榮鳳祥,辟塵老妖確是好猾。」徐子陵問道:「根據太子聽來的,曼清院究竟發生什麼事?」
  王玄應道:「當時郎奉和宋蒙秋都在場,撲出南廳時,榮鳳祥已給他的人抬走,還以為他非死也傷重垂危,怎知轉個照面他又沒事人似的,原來重
  傷的是另一個榮鳳祥。」寇仲道:「聖上他老人家有什麼話說?」
  王玄應道:「父皇認為你們該躲起來,待明晚把可汗送走後,你們才可現身,就算要對付榮鳳祥,以後有的是機會,並不用急在一時。」
  寇仲皺倡道;「我們總不能在這裡吹風飲露到明天黃昏,眼前可躲到那裡去?」王玄應不答反問道:「可汗是否去見莫賀兒呢?」
  徐子陵怕寇仲一時口快洩出與伏騫的關係,代答道:「他只是到附近留下與莫賀兒通訊的暗記,快回來哩!」
  王玄應說出一個地址,道:「這地方只有我和爹兩人曉得,只要你們沒被跟蹤,躲上一兩天該沒問題。我走啦!兩位保重,明晚我們會安排人來接可汗。」王玄應去後,寇仲冷哼道:「這小子在說謊。」
  徐子陵點頭同意道:「王玄應一直不歡喜我們,剛才卻耐著性子解釋,和他一向的性格脾氣截然有異,但他為何要害我們?」
  寇仲皺眉苦思,接著劇震道:「他娘的!王世充肯定和陰癸派結成聯盟,對這老狐狸來說,襄陽比之我的少帥軍更為重要,所以他才會明知榮鳳祥是辟塵扮的,亦如此放縱他。」
  徐子陵點頭道:「你這猜測不無道理,假若真是如此,我們在可汗明天黃昏離開前,該仍是安全的。」
  寇仲狠狠道:「這是王世充唯一容忍榮老妖的理由,愈想下去愈覺得這個猜估八、九不離十。那來這麼多真假榮鳳祥,以王世充的精明老練,只看沒法裝扮的眼神便知榮老妖有否掉包,所以王玄應這小子肯定在騙我們,唉!」
  徐子陵搖頭歎道:「這叫有所求必有所失,你要助人家去守洛陽,人家不但不領情,還要把你出賣。事已至此,有什麼好說的,快想想該如何應付未來吧?」
  寇仲苦笑道:「若不是要設計對付石之軒,現在我們最佳選擇就是立刻遠離洛陽。你不妨也來告訴我下一步棋該怎麼走。」
  徐子陵道:「事關重大,我們理該去通知可汗和王子一聲,讓他們心裡有個準備。祝妖婦應尚未趕至,要打要逃,仍有時間。」
  寇仲斷然道:「不若讓我們分頭行事,你負責通知兩位兄弟,我則探清楚敵人虛實,如何?」徐子陵皺眉道:「你想到榮府還是皇宮去呢?」
  寇仲道:「現在仍未決定,不要擔心,什麼危險我也有應付的把握。」兩人約定不同情況下聯絡的手法和碰頭的地方後,各自去了。
第九章 偎倚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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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戴上弓辰春的面具,沿洛水朝西疾行,忽然有女子的歌聲從河中一艘小艇傳過來,唱道..「洛水泱泱映照碧宮,奔波營役到頭空,功名富貴瞬眼過,何必長作南柯夢!歌聲淒婉動人,充滿傷感和無奈,飄蕩在洛河遙闊的上空,在如此深夜,份外令人悠然神往。
  徐子陵停下步來,心中一片寧和。自從與寇仲開始北上關中之旅,無數使他和寇仲猝不及防的事此起彼繼,像一波接一波的浪潮般糾纏衝擊,每次都在生與死的邊緣掙扎求生。可是在這一刻,像失落了無數日子的平靜感覺,忽然又填滿心間。整個人空靈通透,所有鬥爭仇殺陰謀詭計都像與他毫無牽涉,再不復對他有半分影響。
  倏忽間,他豁然而悟自己在武學上的修為又深進一層。這是種無法解釋的感覺,臻至就是臻至,至於怎會在此一刻臻達這種境界,究竟是因為剛才刺殺假榮鳳祥的行動,激發出這突破,還是因之前的不斷磨練,則怎麼都難以分得清楚。何必長作南柯夢?生命本就有夢般的特質,古聖哲莊周夢見自己化身為蝶,醒來問自己究竟是他夢到蝴蝶,還是蝴蝶夢到他,正是深入淺出的闡明生命這奇異的夢幻感覺。
  明月在輕柔的浮雲後冉冉露出仙姿,以金黃的色光君臨洛陽古城的寒夜,本身就有如一個不真實的夢。
  何者為幻,何者為實。假設能以幻為實,以實為幻,是否能破去魔門天才石之軒創出來能把生死兩個極端融渾為一的不死印法?徐子陵頓時全身劇震,呵的一聲叫起來。
  小艇緩緩靠往堤岸,女子的聲音輕柔的傳來道:「如此良宵月夜,子陵可有興趣到艇上來盤桓片晌?」徐子陵聞言騰身而起,悠然自若的落在小艇上,安然坐下,向正在艇尾搖櫓的絕色美女微笑道..「沈軍師既有閒情夜遊洛水,我徐子陵當然奉陪。」
  沈落雁清減少許,衣袂秀髮自由寫意的迎河風拂揚,美目含怨的迎觀天上明月,櫻唇輕啟,淺歎道..「密公敗啦!」徐子陵心中一陣感觸,低吟道..「老驥伏櫪,志在千里外;烈士暮年,壯心不已。密公只是靜待另一個時機吧!」沈落雁的目光落到徐子陵的俊臉上,輕搖船櫓,巧俏的唇角逸出一絲苦澀的笑意,搖頭道:「時機過去就永不回頭,密公之敗,在過於自負,否則王世充縱有你兩人相助,亦要俯首稱臣。」
  徐子陵道:「你既做他軍師,為何不以忠言相勸?」沈落雁望往左岸的垂柳,淡淡道..「他肯聽嗎?對你和寇仲他只是嗤之以鼻,否則怎會一敗塗地。」
  徐子陵道:「密公選擇降唐,當受禮待,仍未算一敗塗地。」
  沈落雁像訴說與自己全無關係的人與事般,冷哂道..「有什麼禮待可言,敗軍之帥,不足言勇!密公本以為率兵歸降,當可得厚祿王爵,豈知唐皇予密公的官位不過光祿卿、上柱國,賜爵只是邢國公。反而徐世積不但仍可鎮守黎陽,又獲賜姓李,官拜左武侯大將軍,這分化之計,立將密公本部兵力大幅削弱。我早勸他勿要入長安,他卻偏偏不聽,只聽魏征的胡言,我沈落雁還有什麼可說的?」她荒涼的語調,令徐子陵感慨叢生,對她再無半分恨意,微笑道..「不能事之則棄之,沈軍師大可改擇明主,仍是大業可期。」
  沈落雁淒然一笑,美目深注的道:「對李閥來說,我沈落雁只是個外人,且我亦心灰意冷,再無復昔日的雄心壯志!只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收拾情懷好好做個李家之婦。」
  徐子陵心中一震,曉得沈落雁終於下嫁改了李姓的徐世積,今趟到洛陽是為要見秦叔寶和程咬金,卻不是為李密作說客,而是為夫君找臂助。
  沈落雁垂下頭去,輕輕道:「為什麼不再說話?」徐子陵忙道:「我正要恭喜你哩!」沈落雁白他一眼道:「真心的嗎?」徐子陵俊臉微紅,坦然道..「沈軍師忽先傳喜訊,確有點突然。不過對沈軍師覓得如意郎君,我當然為你高興。」
  沈落雁怔怔的瞧他好半晌後,歎道:「徐子陵呵!究竟誰家小姐才可令你傾情熱愛呢?」徐子陵想不到她如此直接,大感招架不來,乾笑兩聲,以掩飾尷尬,苦笑道:「這句話教在下不知如何回答。嘿!沈軍師怎知我會路經此處的?」沈落雁「噗哧」嬌笑,又橫他嬌媚的一眼才道..「不要岔開話題,我們是老相識哩!說幾句知心話兒也不成嗎?人家又不是要迫你娶我。」
  徐子陵差點要喚娘。他與沈落雁雖一直處於敵對的位置,這情況至今未變,但事實上他卻從未對她生出惡感,又當然說不上男女之情。兩人間一直保持著微妙的關係,但沈落雁這幾句話卻把這微妙的包裹撕破。無論他如何回答,很難不觸及男女間的事,登時令他大為狼狽。
  沈落雁像很欣賞他手足無措的情狀,欣然道..「怎麼啦!是男子漢大丈夫的就答我,究竟誰人能在你心中佔上一個席位。要不要落雁點出幾位小姐的芳名來幫助你的記憶。」
  一向沉看多智的沈落雁,終於不用抑制心內的情緒,坦然以這種方式,渲洩出心中對徐子陵的怨悵。
  沈落雁像雲玉真般,一直瞧看他們日漸成長,由兩個藉藉無名的毛頭混混,崛起而為威震天下、叱吒風雲的英雄人物,又都是敵愛難分,糾纏不清。不過到現在雲玉真已因素素一事和他們反目,而沈落雁雖名花有主,卻仍欲斷還連,餘情未了。
  徐子陵深吸一日氣,差點要暗捏不動根本印,搖頭歎道:「我和寇仲兩人是過得一天得一天,那敢想及男女間的事,沈軍師不用為此徒費精神啦!」他不由想起石青噦和師妃暄,假若她們其中之一願意委身相許,自己會怎會辦?又知這只是癡心妄想,連忙把這奢望排出腦海之外,心內仍不無自憐之意。
  沈落雁把艇轉入一道支流,離開洛水,幽幽一歎,神情落寞,就似重現由侯希白的妙筆能捕捉到的寫在扇面上那一刻永恆的神態。
  徐子陵看得為之一呆,心中憐意大生。回憶當年在縈陽從暗處聽她和李世積的對答,兩人間的關係顯然非是那麼和睦恩愛,結成夫婦也不知是吉是凶。
  沈落雁把小艇緩緩停在一條小橋下,在橋底的暗黑中坐下來,橋外的河水在月照下爍爍生輝,形成內外兩個有別的世界,氣氛特異。
  她靜靜地美目凝注的瞧徐子陵,好一會微微一笑道:「想不到我們竟能全無敵意的在此促膝深談,可見世事無常,人所難料。」
  徐子陵感受到這動人美女溫柔多情的一面,柔聲道..「沈軍師打算何時返回黎陽?」沈落雁似怕破壞了橋底下這一刻的寧和,輕輕答道..「不!我要回關中去,向密公作最後一趟的勸說?」徐子陵愕然道:「最後一趟?」沈落雁輕點頭道:「我要勸他死了爭霸天下的雄心,乖乖的作李家降臣,否則縱使能東山再起,終難逃滅亡之厄。」
  徐子陵默然無語,沈落雁要勸的雖是李密,但何嘗不是對他和寇仲的忠告。
  沈落雁幽幽一歎,道:「現在連杜伏威都甘心降唐,被任命為東南道行台尚書令,封楚王,天下還有誰能與唐室爭鋒?」徐子陵沉吟道:「假若唐室失去李世民,沈軍師又怎麼看?」沈落雁搖頭道:「李世民是不會輸的,天下間只有徐子陵和寇仲堪作他的對手,其他人都不行。」
  徐子陵愕然道:「沈軍師太看得起我們哩!」沈落雁微笑道:]這倒不是我說的,而是秦王自己親囗承認。他曾下過苦工收集和研究你們的戰術,結論是有如天馬行空,變幻莫測,令人根本無跡可尋,深得兵者詭變之道的意旨。你們欠的只是時間。只說寇仲吧!有誰能像他般勝而不驕,敗而不殆,天生出來便是運籌帷喔,談笑用兵的超卓將材?」徐子陵苦笑道..「你們太過譽啦!就算寇仲這個自大的小子聽到也要臉紅。更可況我們正要到關中去送死,死不了才可以說其他的事。」
  沈落雁微伸懶腰,向徐子陵示威似的展露胴體美好誘人的線條,再瞥他百媚千嬌的一眼後含笑道:「包括李世民在內,今趟沒有人看好你們關中尋寶之行,獨有奴家卻持相反意見,對你們這麼有信心。子陵該怎麼答謝奴家?」徐子陵一呆道:「你要我如何謝你?」沈落雁忽然霞生玉頰,神態嬌媚無倫,橫他一眼後輕移嬌軀,坐入徐子陵懷內。
  徐子陵腦際轟然一震,已是軟玉溫香抱滿懷。
  沈落雁的小嘴湊到他耳邊微喘道:「今次別後,沈軍師將變作李夫人,落雁亦從此再不沾手軍務。現在只願能留下與子陵一段美好的回憶,消泯過去的恩恩怨怨,所求是輕輕一吻,子陵勿要怪落雁放蕩。」
  徐子陵來不及抗議或拒絕時,沈落雁的香唇重重印上他的嘴唇。
  小橋下別有洞天的暗夜更溫柔了。
  寇仲躲在橫街暗黑處,挨牆而立,虎目閃爍生輝的監視斜對面榮府的大門。
  榮府燈火通明,光如白晝,中門大開,不住有外貌強悍的江湖人物進進出出。
  在這樣的情況下,要潛入榮府是沒有可能的。
  寇仲非真的要到榮府去探消息,而是要捕捉一個機會,以背上的井中月斬殺化身為榮鳳祥的辟塵妖道。
  他更憎恨的人是忘恩負義的王世充,但礙於形勢,必須留下王世充的狗命,以對抗東來的關中大軍。
  經過過去一段艱苦的日子,他的井中八法已臻成熟,可隨意變化,得心應手。最使他獲益不淺的是與綰綰的南陽之戰,令他知道不足之處,更清楚自己要繼續發展的長處。
  當他使出超水準的刀招時,即使以宋缺之能,亦要小心應付。那代表另一更上層樓的武道境界。若他能攀至那層次,他會成為另一個「天刀」宋缺。
  適才在曼清院凌空劈往可風妖道的一刀,正表示他已破繭而出,晉入新一層次的刀法修為的先兆。故令可風心神完全被他井中月所懾,讓伏騫一擊奏功。
  對不能殺死辟塵老妖,他打心底的不服氣。現在他務要憑一己的力量,在幾近不可能的情況中做到這件事。"至於是否曾有這個機會,就由老天爺來決定。
  此刻他心中全無雜念,不但沒絲毫緊張,毫不把生死放在心內,連應有因等待而來的煩躁焦急,亦點滴不存。
  他感到似能如此的直待下去,直至宇宙的終極。
  這是從未有過的奇異精神狀態,冷若冰霜,穩如山嶽。
  蹄音響起,一輛外覲平凡的馬車從榮府開出,轉入大街,御者位置坐看兩個人,赫然是在曼清院貼身保護可風妖道的兩個老君觀高手。
  寇仲大感奇怪,那敢遲疑,一個翻身,躍上屋頂,遙遙尾隨追去。
  徐子陵雖遠離剛才和沈落雁纏綿熱吻的小橋,鼻內仍殘留她醉人的香息,感受到沈落雁對他刻骨銘心的愛戀、傷感和無奈。
  他更奇怪自己雖對這美女有好感而無愛慾,但仍感到這初吻旖旎溫馨,香艷迷人,動人至極點。
  假若吻他的是石青璇又或是師妃暄,會是怎麼的一番滋味?撲落一道橫街,倏地立定。
  月色灑照下的長街,無盡地延展眼前,再過三個街囗,往左轉再越過通津渠,便是伏騫在洛陽宣風坊的行居。
  「噹」一下能發人深省,微僅可聞,仿似來自天外遠方的禪院鐘聲,傳入徐子陵耳內。
  徐子陵深吸一囗氣,把旖念雜想全排出靈明之外,緩緩轉身,迎看手持鋼鍾,卓立五丈外的佛門高僧從容道:「見過了空大師,.」竟是來自淨念禪院武功練至回復青春的佛門聖僧了空大師。
  了空大師微微笑道..「徐施主可肯隨貧僧返禪院留上一段時日呢?」徐子陵心中苦笑,要來的終於來了。寇仲恐怕要面對的更是師妃暄和其他四大聖僧。
第十章 影沉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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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輛駛進一所道觀去,寇仲按下窺看誰人從車廂走出來的好奇心,躲在橫巷暗處,耐心靜待。
  果然不到半盞熱茶的工夫,兩道人影分從道觀和對街另一座房舍躍落夜靜無人的清冷長街中,竟是兩名中年道士,只看他們迅疾的身法,便知武功亦甚了得。
  兩道士相視一笑,其中一人低聲道:「此法有利有弊,白天較難撇掉敵人,晚上則易於察看有沒有跟蹤者。」
  寇仲心中一震,連忙伏下,耳貼地面,隱約捕捉到遠處微弱的馬蹄聲音,暗呼好險,繞過兩個道士,繼續跟蹤。
  這招確是簡單有效,馬車由道觀前門進後門出,再以暗哨察看是否有尾隨而來的跟蹤者。幸好這兩個妖道得意忘形下洩露底子,令他醒悟過來。
  才掠上一所房舍之頂,寇仲心中再生警覺,又伏下不動,大呼差點上當。
  他想到的是老君觀的妖道無一不是老奸巨滑的老江湖,這麼躍到街心說話,而第一句就透露出佈置的秘密實在太不合情理,可知肯定是在弄虛作假,假若他冒失追去,必然中計。
  且對方既知深夜因無其他車馬行走,故蹄音易被察覺這個破綻,怎會不設法補救。例如改乘另一輛以布帛包馬腳的車子,又或索性棄車而去,均是可輕而易舉撇掉追蹤者的可行方法。
  寇仲暗抹一把冷汗,眼前分明是榮老妖精心策劃的一個陷阱,以用來對付他和徐子陵等敵人,自己差點便上當。
  兩妖道騰身而起,消沒在道觀的院牆裡。
  寇仲深吸一囗氣,凝神專志,氣聚丹田,四周的景象立時清晰起來,從反映看的金黃月色,夜風拂過引起的氣流變化,無一能瞞過他以倍數提升的感官。
  就在此時,他聽到微僅可察的衣袂破風聲,在左後方迅速接近。
  寇仲毫不猶豫的躍落長街,鬼魅般往道觀撲去。
  徐子陵淡然自若道:「大師的提議,請恕徐子陵不能接受。」
  了空寶相莊嚴,低喧佛號,柔聲道:「施主徒具道眼慧根,難道仍看不破、放不下嗎?」
  徐子陵聳肩道:「誰能看破?誰可放下?我追求的是自由自在的生活,要走便走,要住便住,不受任何左右。若看破放下就是要給囚禁在淨念禪院內,這算是什麼道理?」
  了空嘴角逸出一絲笑意,輕輕道:「無生戀、無死畏、無佛求、無魔怖,是謂自在,概可由自心求得。自在不但沒有形貌,更沒有名字,沒有處所。愈執著自在,越發紛然叢雜,理緒不清。無在無不在,非離非不離,沒佛即是佛。」
  徐子陵聽得眉頭大皺,又不能說他的話沒有道理,歎道:「徐子陵只是一塊頑石,大師無謂空費唇舌,我是絕不會隨大師回禪院去的。我們各有執著,似乎說到底都是要由武力來解決。」
  了空道:「唯一堅密身,一切塵中見,施主明白這兩句話嗎?」
  徐子陵苦笑道:「這麼深奧的禪理,有勞大師解說。」
  了空緩步迫近,微笑道:「我們邊走邊說如何?」
  徐子陵一呆道:「不是一直走到淨念禪院吧。」
  了空笑而不答,與他擦肩而過。
  徐子陵只好與他並排舉步,只聽這有道高僧道:「唯一堅密身即是佛心,凡人皆有佛性,佛心乃萬物的本體,即心即佛,而這佛心顯現在塵世間一切事物之中,放入世即出世,執著則非執著,全在乎寸心之間。施主只要一念之變,將可化干戈為玉帛,施主意下如何?」
  徐子陵仔細咀嚼他暗含禪機的勸語,沉吟半晌後,迎著長街拂來的呼呼寒風,淡然道:「世上的紛爭,正因人心有異而產生。我明白大師的立場,大師也應明白我的立場。徐子陵豈是想妄動干戈的。」
  了空領看他左轉進入一座宏偉寺院寬敞的廣場內,周圍老樹環繞,轟立在廣場另一邊的大雄寶殿隱隱透出黯淡的燈火。
  徐子陵停下步來,背靠正門,他雖自問靈覺遠超常人,卻自問沒把握去肯定師姐暄和四大聖憎是否正暗藏廟內,不提高戒心怎行。
  了空走出十步,來到廣場中心處始停步,轉過身來,後方三步許是個高過腰際的青銅香爐鼎。不知誰人在爐內裝上二注清香,香煙裊裊升起,又給寒風吹散。
  殿頂反映星月的光輝,閃閃生爍。
  整個寺庭院清寂無聲,幽冷淒清。
  「噹」!
  了空震響手托的小銅鐘,肅容道:「雁過長空,影沉寒水。雁雖無遺蹤之意,水亦缺沉影之心。可是雁過影沉,卻是不爭之實。徐施主可有為天下蒼生著想過?」
  徐子陵現在已清楚明白為何師姐暄不惜一切的要阻止他們兩人往關中尋寶?怕的非是兩人能攜寶離開,因為那根本是無法辦到。她擔心的是寶藏會落在李建成手上,今李建成聲威大振,對正身處兄弟閱牆派系鬥爭中的李世民更是不利。徐子陵很想告訴了空,他肯陪寇仲去冒這個險,只是希望寇仲知難而退,死去爭天下的野心,但終沒有說出來。
  徐子陵重溫一趟在剛才遇見沈落雁前對夢幻和現實的領悟和體會,沉聲道:「師小姐仙駕既臨,何不出來相見。」
  寇仲貼牆滑入道觀的林園內,俯身急竄,繞過一座六角亭,環目一掃,不由心內叫苦。
  這是道觀左側的庭園,雖是小橋流水、亭台水榭俱備,佈置典雅,但種的是疏竹,擺的是盆栽,根本沒有藏身處。
  人急智生下,寇仲閃落橋底,沉進橋下溪水裡,剛藏好身體,上方破風聲過,來人從側門進入道觀的主堂。
  對寇仲來說,這是場賭博,賭的是對方以為沒人跟來,一時疏忽下,被他趁隙而入。
  他感官的靈敏雖不如徐子陵,但亦有把握對是否已被敵人察覺,能生出感應,現在看來是成功了。
  剛進入觀內的人,肯定是敵方負責對付跟蹤者的高手,其速度之快,連寇仲也自槐不如,說不定就是祝玉妍或館館那級數的人馬,若她們進入道觀後他才試圖潛進來,危險性會大大提高。
  寇仲緩緩浮上水面,功聚雙耳.觀內敵人說話的聲音立時一點不漏的傳入耳鼓內。
  榮姣姣甜美的聲音在觀內響起道:「真奇怪,那三個天殺的傢伙究竟躲到那裡去呢?」
  寇仲醒悟過來,坐車從榮府到這裡的人是榮姣姣而非榮老妖辟塵,早知為此就在途中下手,殺掉這妖女。
  另一把女子的聲音道:「以寇仲的性格,絕不肯接受失敗,所以大小姐才猜他會像在南陽那趟般,吃而不捨的要刺殺辟塵師叔。現在他顯然沒有追來,確不似他的為人行事。」
  寇仲再抹一把冷汗,暗呼館妖女確是厲害,原來自己是這麼易被看穿的,難怪差點要葬身南陽。
  說話的人正是陰癸派長老聞采婷,她現身於此,今寇仲大感欣慰。因由此表示了他推測榮鳳祥與陰癸派結成聯盟一事是正確無誤。
  祝玉妍的聲音此時響道:「算他們大命,或者因我們計劃施行的時間不對,又或他們另有要事纏身!不過王世充既肯與我們合作,他兩人始終插翼難飛。」
  榮姣姣道:「但王世充的條件是要待把突利送走後,我們才可下手對付他們,師尊認為可否接受?」
  寇仲心中劇震,暗忖原來榮姣姣竟是祝玉妍另一個徒兒,這麼看老君觀是一直和陰癸派勾結。不由厭幸誤打誤撞的到這裡來,偷聽得如許重要的機密。對王世充當然更是恨之入骨。
  館館的柔媚聲音傳來道:「洛陽可能是我們最後捉拿他兩人的一個良機。王世充這老狐狸本不可靠,且終是外人,對我們更非毫無顧忌。我的意見是只要他們暴露行跡,我們立即全力出手,無須多作顧慮,請師尊定奪。」
  寇仲倒抽一囗涼氣,差點要沉回溪底去。只是祝玉妍一個足可收拾他有餘,何況更有館館在。
  『雲雨雙修』辟守玄發言道:「館兒這番話不無道理,趁現在兩人仍懵然不知我們已抵東都,就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若待得師妃暄和那四大賊禿及時趕來,形勢將更趨複雜。」
  此時辟塵老妖以他原來的聲音道:「唉!我擔心的卻是石之軒,他使人警告我,不准插手在他們兩人的事情內,確令我非常為難。」
  榮姣姣嬌聲道:「爹啊!現在他們殺死可風師叔,情況又怎同呢?就算石之軒如何霸道,也不能不講我們門派間的規矩。」
  祝玉妍冷哼道:「道兄放心,石之軒若要怪你,就讓他先怪到我祝玉妍頭上來吧!他愈來愈放恣啦!明知聖舍利乃我欲得之物,仍敢來和我爭奪。」
  辟塵再歎一囗氣,顯然因對石之軒顧忌太深,仍在憂心忡忡。
  觀內雖滿是魔門高手,但能與石之軒爭一日短長的,怕只有祝玉妍和館館兩人而已。
  館館道:「刺殺可風師叔的除那三個小子外,尚有一人,若能曉得此人是誰,我們說不定可找到他們藏身的地方。」
  寇仲立時頭皮發麻,心中大罵館館贈妖女可惡。
  辟塵陰側側笑道:「此人是誰,我早有眉目,事發前伏騫的人曾在南廳上層訂下一個包廂,但人卻沒有來,由此可知端倪。但此事不能輕舉妄動,伏騫此人才智武功都深不可測,手下又高手如雲,再配合上那三個小子,絕不易對付,倘一戰不成,反會破壞我們和王世充的合作。」
  祝玉妍道:「道兒的意思是……」辟塵斷然道:「我和王世充仍要互相利用。若祝尊者不反對,我認為最好是耐心點暫且按兵不動,等到明天突利離開後才對他兩人採取行動。他們怎都猜不到王世充與我們的微妙關係。」
  祝玉妍沉吟片晌,才道:「我們當然尊重道兄的意見,就這麼辦吧!明天我們再碰頭,商量行事的細節。」
  館館輕歎一囗氣,壓低聲音道:「唉!師尊和宗主勿怪館兒多慮,館兒心中忽然湧起不祥的預感,假若我們按兵不動的待至明晚,他們很可能已逃離洛陽。低估寇仲和徐子陵的人從來沒有什麼好回報的,李密就是最明顯的例子。館兒當然明白辟宗主的難處,但只要宗主向王世充指出他們大有可能看破他的圖謀,王世充說不定肯改變初衷。」
  寇仲聽得又在心中大罵,偏又無可奈何,唯一方法就是及早通知伏騫,大家一起落荒而逃。
  辟塵默然片刻,沉聲道:「館兒的話不無道理。好吧!我立即去見王世充,痛陳利害,看是否能把他打動。」
  寇仲立時精神大振,要刺殺辟塵妖道,此正千載一時之機也。
  師妃暄有若天籟的仙音從大雄寶殿傳來道:「子陵兄既然想見妃暄,何不進來見面。」
  徐子陵打從深心處湧起連他自己都無法明白的複雜情緒,向了空施禮後,緩緩步入佛堂。
  徐子陵雖茫然不知此寺為何寺,但只看殿堂的雄偉建構,佈局的精奇,便如此寺定是洛陽名剎之一。
  對門的白石台上,一座大佛結伽跌坐在雙重蓮瓣的八角形須彌座上,修眉上揚,寶相莊嚴的微微俯視,似能對眾生之苦洞察無遺,氣宇宏大。金身塑像披上通肩大衣,手作施無畏印,嘴角掛看一絲含蓄的微笑。左右邊排滿天王、力士的土像,不但造型各異,其氣度姿態動作,至乎體形大小都呈現錯落有數、多姿多采的景貌,變化間又隱含某種和諧托襯的統一性。
  剛才明明聽得師妃暄的仙音從此傳出,但入到殿堂,卻是芳蹤杳杳。
  徐子陵繞往佛台後方,正要穿後門而出,目光忽被供在佛台後一排力士的其中一尊吸引心神。
  此像腰束短裙,胸飾櫻略,肢干粗壯,肩寬脾厚,筋肉暴起,眉眼怒張,氣勢強橫猛烈至極。
  徐子陵忽然想起寇仲,寇仲的狂猛是內斂含蓄中帶看幾分玩世不恭的灑脫,但那霸道一面給人的感覺卻同出一轍。
  師妃暄的聲音再次傳來道:「妃暄正恭候子陵兄的大駕。」
  徐子陵這刻完全平靜下來,受到佛堂內出世氣氛的感染,他成功地把心中的雜念拋開,無生戀、無死畏、無魔怖。
  他心知肚明只要踏過門檻,他將會面對自出道以來的最大挑戰。但他仍一無所懼的舉步踏入大雄寶殿和後殿間樹木扶疏的庭園去。
  師妃暄坐在園子中央處的小亭內,月色遍灑滿園,把枝殘葉落的樹影溫柔地投在園地上,美得像幅任何妙手都難以捕捉的畫境。
  只要有師妃暄出現的地方,怎樣俗不可耐的景況亦要平添幾分仙氣,何況本就是修真聖地的名剎古寺。
  徐子陵在師妃暄美目深注下,對桌坐下,師妃暄微笑道:「西蜀一別,匆匆數月,子陵兄風采更勝往昔,顯是修行大有精進,令人欣悅。」
  徐子陵卻以苦笑回報道:「倘若師小姐所謂之言出自真心,豈非有點矛盾,因我功力精進,小姐要把我生擒活囚將會較為困難,對嗎?」
  師妃暄玉容靜如止水,只是修長入鬢的秀眉微一攏聚迅又舒展,笑意盈盈的道:「不要那麼嚴陣以待好嗎?妃暄只是想請你和你的好兄弟寇少帥暫時退隱山林。過點舒適寫意的生活,潛修武道,就像林中飛鳥,水中游魚,何等自由自在。」
  徐子陵再次感受到師妃暄深合劍道的凌厲辭鋒。事實上自徐子陵點出師妃暄藏身寺內,兩人便開始交上了手。看似別後重逢的閒話,骨子裡卻是互尋隙縫破綻,爭取主動。
  徐子陵是要保持戰意,為自己的自由而奮鬥;師妃暄則在巧妙地削弱他的拚死之心,以達到生擒他的目標。最微妙處是兩人間大有「情」意。使情況更為複雜。
  徐子陵回復從容自若的神態,淡淡道:「小姐這個『請』字是問題所在。說到底都是要我們屈服順從你的安排。我和寇仲自少便是無家的野孩子,最不慣受人管束,小姐明白嗎?」
  師妃暄忽然垂下縶首,輕柔的道:「妃暄當然明白。所以決定隨你一起退隱山林,這樣你會否好受一點呢?」
  徐子陵心中劇震,忽然想起碧秀心和石之軒的關係,一時無言以對。
  師妃暄仰起俏臉,凝望迷人的夜月,語調平靜的道:「楊公寶藏比之和氏璧更牽連廣闊深遠,不但影響到誰可一統天下的鬥爭,還觸及武林正邪的消長。寇仲以鐵般的事實證明了他不但是你之外的蓋代武學奇材,更是智勇無敵的統帥。若給他成功將楊公寶藏據為己有,最終會與秦王成二強爭霸的局面,天下亦將長期分裂,萬民所受之苦,會猶過現今。妃暄要請兩位退出紛爭,亦是不得已下的唯一選擇。」
  徐子陵當然明白她的意思,只是由她的檀囗一鼓作勢的闡明,份外感到震撼。
  楊公寶藏不但是關中李家派系鬥爭的關鍵,由於其中藏有魔門瑰寶「邪帝舍利」,如若落人祝玉妍或石之軒手內,魔門大有可能蓋過佛道兩門,道消魔長,境況堪虞。師妃暄的憂慮非是沒有道理。
  而楊公寶藏乃前朝重臣名帥楊素所策劃,藉以在文帝楊堅對付他時作為謀反之用。又由天下第一妙手魯妙子為他設計藏寶秘處,所藏之物當然非同小可,落在誰的手上都會生出難以猜估的作用。這種種不能預知的後果,都是師妃暄不願見到的。
  徐子陵曉得自己正處於下風,只好歎道:「小姐以為我們真有本事把整個楊公寶藏運離關中嗎?那可不是小小一方的和氏寶璧。」
  師妃暄一對秀眸明亮起來,緩緩道:「換了是別人,妃暄定會認為那是癡心妄想。可若是徐子陵和寇仲,只要稍有腦筋的人都不敢掉以輕心。李密便因此斷送了江山。」
  又抿嘴一笑道:「你們過往的成績太教人害怕嘛!」
  見到她忽然露出女兒家嬌憨的神態,徐子陵不由看得呆起來。
  師妃暄輕歎道:「回首處就是解脫門,一回春到一回新,徐子陵啊!你還要妃暄向你說什麼呢?」
  徐子陵苦笑道:「小姐的苦心相勸,徐子陵非常感激。不過事已至此,誰都無法挽回,我曾答應寇仲,陪他往尋寶藏。若找不到,大家一起回鄉耕田:找到的話,則分道揚鑣,各走各路。這是我最坦白的話,本不願說出來,總還是說了!」
  師妃暄平靜地道:「子陵兄有多少成把握可找到楊公寶藏?」
  徐子陵道:「半成把握都沒有,我們只知道大約的位置。」
  師妃暄一字一字的道:「你是否想寇仲成功起出寶藏?」
  徐子陵頹然搖頭,洩氣的道:「我只望他因找不到寶藏而死去這條心。」
  師妃暄雙目采芒連閃,道:「但你們可知只要洩露出大約的位置,李元吉已大有機會尋到寶藏。」
  徐子陵道:「這可能性確很大,李元吉不但不用像我們般左躲右避,還可公然進行大規模的發掘搜索。」
  師妃暄肅容道:「若我們請少帥退出此事,徐子陵可以旁觀不理嗎?」
  徐子陵斬釘截鐵的答道:「不可以!」
  師妃暄俏立而起,輕吟道:「從何而來,復歸何處;夢時不可言無,既覺不可言有。」
  看看她優美的背影消失在殿堂門後,徐子陵知道終於和這仙子般的美女決裂。
  他緩緩閉上雙眼,一聲禪唱,傳入耳鼓。
  四大聖僧要出手了。
第十一章 無為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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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悄悄離開小溪,運功把身上水氣蒸發,趁眾妖道妖婦妖女仍在研究怎樣打動王世充之際,往後院方向潛去。
  他和徐子陵經過這幾年不斷被人天涯海角的追殺,被迫變成潛蹤匿跡的頂尖高手,憑藉遠超一般武林人物的靈覺感應,成功避過幾起妖道的哨樁,來到後院一座以修篁配襯的假石山之後,往外窺看。
  皇天不負有心人,從榮府開來的馬車果然停泊在那裡,問題是那兩個老君觀的高手,正挨在車廂旁閒聊。
  這兩人年紀在四十許間,均是太陽穴高高鼓起,雙目有神,形相邪異,若換上道袍,肯定是另兩個妖道。要在他們眼皮底下從車門偷進車廂內,根本是沒可能的事。退而求其次,能潛進車底已非常理想。
  拉車的兩匹馬兒不時踏蹄噴氣低嘶,不知是否因天氣嚴寒,所以失去耐性。
  寇仲眉頭一皺,計上心頭,想起徐子陵的寶瓶印法,學他般探手伸指,緩緩提聚功力,同時全神貫注在呼呼吹來的夜風去。
  驀地一陣勁厲的長風,拂背而至,寒風鑽入假石山時,變為尖銳的風嘯聲,寇仲知是時候,忙發放指風,剌在十丈許外的馬股上,他亦同時竄出,伏地疾射。
  馬兒吃痛,立時長嘶-聲,跳蹄前衝,拉得馬車和另一匹馬兒也隨之往前。
  淬不及防下,兩妖人亂了手腳,慌忙制止馬兒,注意力全集中到馬兒身上去,茫不知寇仲從後貼地鑽人馬車底,緊附在車軸間凹入的位置內。
  這兩人正互相交換採補之道的經驗和心得,談興大濃,故咒罵兩句後又「言歸正傳」,絲毫不以為意。
  足音輕起,寇仲由外呼吸轉為內呼吸,收斂全身精氣,暗呼好險,只聽足音,便知祝玉妍等親自把榮老妖送上車,若他成功躲進車廂,當然會是糟糕透頂。
  敵人中有祝玉妍、棺在其中,他把探頭一看的念頭也打消,靜心聆聽。
  祝玉妍冷漠不含絲毫感情的聲音在車旁響起道:「道兄此行關係重大,必要時須軟硬兼施,絕不能讓王世充含糊敷衍。」
  車門被拉開。
  辟塵那把陰柔好聽的聲音道:「宗尊放心,本座對此人性格瞭若指掌,兼之我洛水幫控制著洛陽的經濟命脈,那到他不依從我們。」
  祝玉妍道:「據傳近年有人插手與你們競爭對外的生意,是否確有其事?」辟塵冶哼道:「這人就是翟讓之女翟嬌,若非有竇建德在背後為她撐腰,我早就派人宰了她。」
  寇仲聽得心中一震,更是殺機大盛。
  「雲雨雙修」辟守玄淡淡道:「區區跳樑小丑,能成什麼氣候?要不要我們給宗主處理,保證乾乾淨淨的。」
  辟塵道:「千萬不可,若給人發現我們的關係,我勢將大增麻煩,此事我白會處理。商賈的事,最好仍是以商間的手段解決,否則我在地方上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聲譽,會毀於旦夕,洛水幫亦會因而分裂。
  祝玉妍道:」這方面的事道兄比我們更清楚,當然該由道兄處理。「接而有人登上車廂,竟是除辟塵外,尚有個榮姣姣。
  寇仲心中叫苦,如若一擊不中,他將再沒有第二個機會。
  但這時騎虎難下,只好提氣輕身,避免妖道妖女從車廂的重量發覺有異。
  道別聲中,馬車開出。
  一把古怪詼諧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唱道:」若人求佛,是人失佛;若人求道,是人失道。不取你精通經論,不取你王侯將相,不取你辯若懸河,不取你聰明智慧,唯要你真正本如。要眠則眠,要坐即坐;熱即取涼,寒即向火。「徐子陵腦海中清楚形成一個不拘小節,不講禮儀,意態隨便但卻真正有道的高僧形像,與他心目中不苟言笑、寶相莊嚴的高僧大相逕庭。這禪唱的高僧不但話裡隱含令人容易明白的智慧,最厲害處是能把聲音弄得飄忽難測,只此一著徐子陵便自問辦不到,可推見他的出手亦難測惡擋。
  徐子陵仍沒有張開眼睛,淡然道:「可是禪宗四祖道信大師?」那人哈哈笑道:「小子果然與佛有緣,一猜便中。再答老僧一個問題如何?上是天,下是地,前後佛堂,左右圍牆,寶藏在那裡?」
  徐子陵尚是首次遇上禪問,微微一笑道:「是否正如四祖剛才所言,寶藏只能從本如求得?」道信大師笑得嗆氣的道:「唉!好小子,我還以為你會答寶藏是在長安。好!生者百歲,相去幾何,歡樂苦短,憂愁實多!何如雪酒,日往煙夢;花覆茅簷,疏雨相過。倒酒既盡,杖黎行過,孰不有古,南山峨峨。」
  徐子陵心中一陣感觸,道信詩文中形容的境界,正是他所追求曠達而沒有任何約束,嘯做山林的生活方式,雖明知道道信是要從心理上削弱他的鬥志,仍不由受到影響。暗忖自己為寇仲的犧牲是否太大呢?一聲佛唱,接著鐘音輕嗚,誦經之音似遙不可及的天邊遠處傳來,若不留心,則模糊不清,但若用神,則字字清晰,無有遺留,分明是佛門一種奇功。
  測,只此一著徐子陵便自問辦不到,可推見他的出手亦難測惡擋。
  徐子陵仍沒有張開眼睛,淡然道:「可是禪宗四祖道信大師?」那人哈哈笑道:「小子果然與佛有緣,一猜便中。再答老僧一個問題如何?上是天,下是地,前後佛堂,左右圍牆,寶藏在那裡?」
  徐子陵尚是首次遇上禪問,微微一笑道:「是否正如四祖剛才所言,寶藏只能從本如求得?」道信大師笑得嗆氣的道:「唉!好小子,我還以為你會答寶藏是在長安。好!生者百歲,相去幾何,歡樂苦短,憂愁實多!何如雪酒,日往煙夢;花覆茅簷,疏雨相過。倒酒既盡,杖黎行過,孰不有古,南山峨峨。」
  徐子陵心中一陣感觸,道信詩文中形容的境界,正是他所追求曠達而沒有任何約束,嘯做山林的生活方式,雖明知道道信是要從心理上削弱他的鬥志,仍不由受到影響。暗忖自己為寇仲的犧牲是否太大呢?一聲佛唱,接著鐘音輕嗚,誦經之音似遙不可及的天邊遠處傳來,若不留心,則模糊不清,但若用神,則字字清晰,無有遺留,分明是佛門一種奇功。
  榮姣姣的聲音從車廂上傳下來,道:「爹,女兒不陪你到皇宮去啦!免得今晚又給玄應太子纏著,唉!世上竟有這麼討厭的男人。」
  榮鳳祥陰聲細氣的道:「這世上什麼樣的人都有,李淵若非有子如李世民,何能像如今的風光,王世充卻欠他的福氣。」
  車底的寇仲到現在也弄不清楚榮姣姣與辟塵的「父女」關係,更弄不清楚她和祝玉妍、楊虛彥的關係。照理若榮姣姣是祝玉妍的徒弟,怎會和石之軒的徒弟攪在一起,除非楊虛彥不知道榮姣姣的真正身份。
  榮姣姣歎一口氣,道:「『朝刀』岳山離開巴蜀後便不知所蹤,真今人頭痛。」
  寇仲聽得精神大振,忙豎起耳朵竊聽。
  榮風祥聲音轉冶,道:「想不到他不但死不去,還練成『換日大法』,此人一日不除,始終是我們的心腹大患。」
  榮姣姣道:「現在最怕他往長安見他的老朋友李淵,由於他深悉我們魔門的秘密,若揭穿小妮和我們的關係,後果實難預料。」
  寇仲聽得呆了起來,怎都想不到岳山會和李淵兩個像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人,竟是好友。
  榮鳳祥冷哼道:「祝玉妍那天不出手殺他,想必非常後悔。」
  榮姣姣道:「祝玉妍並非不想殺他,而是在船上非是動手的好地方,她更不願讓人知曉她和白清兒的關係。」
  只聽她宜呼祝玉妍之名,便知她和祝玉妍的「師徒」關係大不簡單。
  榮鳳祥道:「照我猜他該是往嶺南尋宋缺決戰,以雪前恥。最理想是宋缺一刀把他斬得身首異處,一了百了。」
  馬車忽然停下來。
  寇仲低頭側望,車停處竟不是榮府大門,而是另一所房舍的院門,街上全無燈火,空寂無聲。
  榮姣姣道:「我去哩!」接著是啟門的聲音。
  寇仲心中大喜,緩緩抽出井中月,當榮姣姣逾牆而入時,他從車底滑出。
  御者處的兩名老君觀高手茫然不知刺客來到車門另一邊的車側處。
  馬鞭揚起,落下。
  他首先看到的是自然寫意的坐在後殿頂瓦脊處,正舉壺痛飲的禪宗四祖道信大師。驟眼看去,他似乎在百歲高齡過外,皆因他一對白眉長垂過耳,雪白的長鬚垂蓋隆起的肚腹。但定睛細看,兩目固是神光電射,臉膚卻幼滑如嬰兒,且白裡透紅,青春煥發,光禿的頭頂,更反映明月的色光。雖肥胖卻不臃腫,一派悠然自得,樂天安命的樣子,予人和善可親的感覺。
  見徐子陵往他瞧來,道信大師舉壺唱道:「碧山人來,清酒滿杯,生氣遠出,不著死灰,妙造自然,伊誰與裁?」這六句的意思是有人來訪,以酒待客,充滿勃勃的生機,絲毫不沾染死灰般的寂寞無情,最神妙處就是自然而然的境界,根本不需理會別人的裁定。
  道信大師不愧四大聖僧之一,字字珠璣,均為要點化徐子陵。
  徐子陵微笑點頭為禮,沒有說話。
  智慧大師卓立於後殿正門石階上,灰色僧袍外披上深棕色的袈裟,身型高欣挺拔,額頭高廣平闊,鬚眉黑漆亮澤,臉形修長,雙目閃耀智慧的光芒,一副得道高僧,悲天憫人的慈祥臉相。合什低喧佛號。
  徐子陵緩緩起立,從容自若的道:「尚有華嚴宗的束心尊者、三論宗的嘉祥大師,請問法駕何處?」道信大師向他高豎拇指道:「子陵果然志氣可嘉,那兩個老禿仍未抵洛陽,只要你能過得我們這一關,子陵可安心回去大睡一覺。」
  智慧大師垂目觀心道:「罪過!罪過!今趟因非只是一般的江湖爭鬥,請恕老衲要與道信聯手把施主留在此處之罪。」
  他口上雖說「罪過」,可是情緒卻無半分波動,可知這兩位佛門的宗師級人物,動起手來必是全力以赴,為達到理想絲毫不講人情。
  道信大師哈哈笑道:「老僧也要先請子陵原諒則個,為公平起見,只要子陵能離開至善寺,我們兩個老禿再不會干擾子陵的行止。」
  智慧大師眉日低垂,誦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徐子陵腦際靈光一閃,倏如千里迷霧忽然給一陣狂風吹得稀薄消散,萬里空明。
  離開鐘樓,他一直在深思夢境和現實的問題,這是因石之軒*不死印法*而來的奇想,怎樣能把真與幻、虛與實的境界,提升到夢幻融入現實的極端境界。當時只隱隱感到這是個可行之法,仍未有實踐的蹊徑。待到智慧大師這四句禪揭傳入他耳內,有如暮鼓晨鐘,令他憬然通悟。
  解決的方法就在於有為和無為的分別。
  徐子陵洒然一笑,離開小亭,往大雄寶殿走回去。
  兩位佛門聖僧心中同時湧起訝異的感覺。要知自他們現身後,一宜以經誦禪唱,配以精神的力量遙制徐子陵的心靈。豈知除了在開始的一段時間徐子陵曾顯現出受到影響的情況後,到徐子陵睜開雙目,立即回復清明。到這刻含笑而起,每一個動作均有種渾然天成,瀟灑優美,教人不忍破壞的完美之感。
  剎那間,道信大師和智慧大師均曉得自己落在下風。
  徐子陵以高明至極的心法,把握到他們的弱點。
  要知他們潛修多年,在一般情況下根本無法興起攻擊別人,訴諸武力之心。今趟為天下蒼生,可說勉為其難而背此重任。
  現在徐子陵的每一下動作,每踏一步,其中無干隱含某種玄奧的法理在內,就像他們在觀看清泉在石上流過,青山不礙白雲飛翔的大自然動人景像,要去便去,要住便住,出沒自在。頓令他們無法興起干戈之意。
  當然他們不會坐視徐子陵就這麼飄然離去,只有勉強出手,但已有違佛家之旨,生出無繩而縛的不佳感覺,大大影響他們的禪心。
  轉瞬間,徐子陵消沒在大雄寶殿後門內。
  道信大師來到智慧大師旁,與後者對視苦笑。
  縱使以他們的服力和修為,亦感到徐子陵無論智慧武功,都是深不可狽。
  井中月疾刺而出,像刺穿一片薄紙般,破入車廂,穿透椅背,宜取化身榮鳳祥的辟塵老妖的背心。
  積聚至巔峰的勁力殺氣像火山熔岩般爆發,沛然有莫可抗禦之勢。
  這一刀絕非僥倖,若干是經過「天刀」宋缺以身作教和這些日子來的出生入死,精研苦修,絕不能達此成果。
  最厲害處是像徐子陵的寶瓶印般,不到發勁時敵人完全生不出感應。要知辟塵名列邪道八大高手之林,魔功當然臻至超凡入聖的境界。而寇仲竟可在他一無所察卜刺出這一刀,傳出去保證可駭震天下。
  寇仲拿捏的時間更是精準得絕對無懈可擊。
  他本蹲在近車頭處,當地挺腰而起時,馬車剛剛開出,使得完全站起出刀之際,恰在車窗稍後處,所以這一刀斜插而入,應該正好命中辟塵的背心耍穴,任他的護體神功如何厲害,也擋干了寇仲這集中全力全靈,無堅不破的一刀。
  辟塵老妖此時才生出感應,他的反應亦顯現他的老辣和迅捷,雖是事起突然和毫無徵兆,仍能先往旁移,再朝前仆去,希冀能避過這殺身之禍。
  一聲把夜深的寧靜徹底粉碎的淒厲慘叫,震盪長街。
  寇仲收刀疾退,借車子遮擋駕車兩個老君觀高手的視線,就那麼躲回車底內,此著賭的全是心理,那有刺客不是一擊得手,立即遠揚速離;他卻要反其道而行。
  「砰」!
  中刀的辟塵帶著從背部狂噴的鮮血,撞破車頂,落在道旁,再一個蹌踉,滾倒地上。
  兩名御者忙撲下施救,那還有閒情去追趕似是無影無蹤的敵人。
  寇仲暗叫可惜,但已大為滿意,這一刀雖未能貫穿辟塵老妖的心臟,但勁氨震得他五臟六腑全受重創,一年半載休想復原。
  風聲疾響。
  榮姣姣厲聲道:「誰幹的?」一把陰柔悅耳,在這等時刻仍是不溫干火,像絲毫不因辟塵受襲重傷而動容的聲音突然在車子另一邊響起道:「這是刀子弄出來的破口,必是寇仲所為,這小子能避過宗主耳目,潛到此處才發刀,確是了得。」
  寇仲給這把首次聽到的陌生聲音嚇個一跳,因為直到此人發言,他才知此人到了車旁,可知這人的武功高明至何等程度。
  榮姣姣咬牙切齒的道:「趙先生定要為姣姣取回公道。」
  寇仲心中一震,終猜到這人正是排名僅次於「陰後」祝玉妍、「邪王」石之軒、「邪帝」向雨田之後的「魔帥」趙德言,他終於來了。
  「魔帥」趙德言淡淡道:「姣姣放心,只要把宗主交給我,我可保他沒有性命之虞。寇仲果然名不虛傳,此著奇兵令我們部署大亂。姣姣立即去通知陰後,告訴她宗主已返老君觀養傷便成。」
  寇仲暗忖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第十二章 突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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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卓立大雄寶殿,面對寶殿的正門與台階下的大香爐鼎,外院大門。區區數百步的近距離,卻代表他一段可長可短的生命的命運,假若他不能跨過外院門的門檻,他將成階下之囚。
  他並不認同寇仲爭霸天下的雄圖,可是卻不能讓任何人,包括代表正義的師妃暄、了空或這佛門四高僧以此種方式令寇仲的大業如此這般慘淡收場,並淪為階下之囚。
  鬥爭奮戰將由他在這刻展開。
  凡將意欲強加在別人身上的事,他都不能接受。說到底他和寇仲所有行事仍是問心無愧。際此天下群雄競起的形勢,每個人都可追求自己的理想。
  寇仲既認為自己比高門大閥出身的李世民更有資格去當個好皇帝,他當然可為此作出嘗試和努力。更何況唐室的太子是李建成而非李世民,誰說得定李世民不會在派系鬥爭中敗下陣來。
  所以師妃暄和眾高僧的勸說,不能動搖其分毫,否則這場仗就不用打下去。
  假若這是場生與死的決戰,那他根本全無機會,但只是一心逃走,而對方則志在生擒他,自然又是另一回事。
  徐子陵深吸一囗氣,倏地掠出寶殿正門,眼前一花,一對巨掌迎面推來,看似沒有任何招式花巧,甚至沒帶起半分勁氣狂風,可是徐子陵卻知對方已到大巧若拙的至境,無論作何閃躲退避,仍逃不出佛掌的籠罩。暗捏大金剛輪印,雙掌迎上。
  「蓬」!
  四掌對實。
  發掌攔截的正是智慧大師,近百年的佛門正宗玄功立如長江大河般傾瀉過去,豈知竟是毫不著力的虛虛蕩蕩,以智慧大師古井不波的心境,亦要暗吃一驚,收回部份功力,怕就那麼把徐子陵震斃。
  徐子陵應掌像斷線風箏般往後飄飛,到達石階盡處,眼看要由那裡來就要回到那裡去,跌入殿堂內時,徐子陵忽然改變方向,猛往上升,安然落在大雄寶殿廣闊的瓦背上。
  如此戰果,智慧大師固是意料之外,他和通信大師兩人定下的戰略,就是要教徐子陵離不開大雄寶殿,與這年青高手比拚韌力和耐性,直至他鬥志盡喪,袖手認輸。
  連徐子陵對此亦是始料不及。他本要利用同源而異的佛門正宗心法,好從智慧大師的雙掌借去點真勁再憑正反相生的體內氣勁,凌空快速改向的身法,一下子脫出對方的攔截,溜之大吉。豈知智慧大師的掌勁已臻首尾相銜、圓滿無瑕之境,竟是借無可借。
  心叫不妙時,雄渾的真氣透掌攻入,令他真氣逆轉,眼看小命不保的當兒,徐子陵人急智生,不但放棄防守,還引導對方入侵的真氣往左右腳底的湧泉穴洩去,錯非經過和氏璧改造過的經脈,智慧大師又收回大部份勁氣,只這一推掌徐子陵立要吐血而亡。
  現下卻是因禍得福,入侵真氣以逆行的方式貫通大小經脈,在洩出前不斷被徐子陵吸納融化,到從湧泉穴射出時,激撞地上,使他改後跌為直升,到達殿頂。
  徐子陵踏足瓦背,心叫好險,這時他才對智慧大師的武功有個譜子,知道若不用計,休想能回復自由。
  「子陵果然了得!」
  徐子陵往旁移開,回首一瞥,活像一尊大肚彌勒佛的禪宗四祖道信大師正悠閒自得的一腳往他踹來,就似是來和他玩耍似的,臉上仍掛看笑嘻嘻的開懷表情。
  忽然間,徐子陵的心神完全被他這一腳吸引過去至乎忘了這是月照當頭的深夜,交手的地方更在大雄寶殿之頂。
  寇仲伏在小巷暗處,遙觀對街宅院的動靜,榮姣姣在片晌而逾牆入內,可見此乃陰癸派妖人藏身之所。
  正如「魔帥」趙德言所說,他重創辟塵,嚴重打擊了魔門分別以趙德言和祝玉妍為首兩方人馬的部署。辟塵以榮鳳祥的身份控制洛水幫,整個北方均在其勢力籠罩下,榮姣姣或可代父出掌大權,可是在聲威上將遠遜辟塵,若洛水幫從此陷入四分五裂之局,在寇仲來說那就非常理想。
  這並非沒有可能的,至少王世充就不容臥榻之側,有另一股能左右他權威的力量存在。
  衣袂破風聲從對面傳來。
  在寇仲瞠目以對下,以祝玉妍為首的十多道人影,其中認得的尚有館館、辟守玄、霞長老、邊不負、聞采婷、榮姣姣,紛以全速離開大宅,朝西南方逢屋過屋的掠去。
  寇仲大叫不好,連忙往伏騫的住所趕去,只望能趕在前頭,通知他與麾下眾人先一步躲起來。
  祝玉妍今趟該是動了真火。
  徐子陵雖曾與祝玉妍和石之軒那種頂級高手對敵,但眼下對道信大師這看似平平無奇的一腳,仍大感頭痛。最要命處就是這一腳發出的氣勢勁道,產生出龐大無匹的壓力,把他的感官完全籠罩其中,連肌膚也如被針刺,失去往常的靈銳。
  寸步難移下,道信大師腳速驟增,疾取他腹下氣海的重要部位。
  徐子陵身體雖像被萬斤重石硬壓看,靈台仍是一片清明,立即雙掌下按。
  「蓬」!
  徐子陵應腳斜衝而起,殿下智慧大師亦如影附形的凌空從下方趕上,雙手盤抱,一股氣柱立時沖天而至,直擊徐子陵背心,如被擊中,徐子陵將失去對抗之力。
  徐子陵則心叫好險。
  自出道以來,連他都記不起有多少次給人圍攻,在這方面的經驗豐富至極。所以剛才擋道信大師那一腳是以卸為主,順勢拔起的則是要脫出這禪門高僧可怕的勁氣場。
  此時最隹躲閃之法,莫如迅速改向,包保可避過智慧大師的凌厲氣勁,可是這麼做將會暴露自家的壓箱底本錢,別人有戒備下,恐怕難以重施故技。
  徐子陵一聲長嘯,凌空翻騰,變成頭下腳上,一個施無畏印,然後掌化為拳,全力痛擊在智慧大師所發氣柱的鋒銳上。
  「轟」!
  勁氣四濺。
  徐子陵噴出一囗鮮血,翻翻滾滾的硬被送往距離殿頂近十丈的高空。
  智慧大師低暄佛號,往下落去,降在道信大師之旁。
  兩人心中均知此戰接近尾聲,皆因徐子陵無論如何厲害,總與智慧大師近兩甲子的功力有一段距離,受傷之重,恐怕沒有一旬半月難以回復,刻下該無再戰之力。
  道信大師叫道:「罪過罪過,事非得已,子陵切勿心生怨怪,著乘魔道。」
  抵達最高點,開始下落的徐子陵卻是心中暗喜,最難得是兩僧並肩立於一處,對他的逃走大大有利。
  假若適才兩人同時對他出手,他的形勢將更為險惡。幸好他們自重身份,只是輪番出擊,才會演變出目下的有利情況。
  早在翻滾上升時,他憑長生訣真氣獨有的療傷能力,把傷勢大幅減輕,令他有足夠能力可溜之大吉。
  智慧大師垂目觀心,雙掌合什;道信大師則提聚功力,好在徐子陵落下時將他接著。
  就在此時,徐子陵一聲長嘯,雙拳下擊,在三丈上的高空同時攻襲兩僧。
  道信大師和智慧大師那想得到他仍有餘力反抗,且更勝剛才交手時所表現的功力,無奈下各拍出一掌,迎上徐子陵的拳勁。他們均怕把力道用猛,只用上幾成功力。
  「蓬」!「蓬」!兩聲,徐子陵借力飛退,往院門方向投去,長笑道:「多謝兩位大師指點,徐子陵去也。」
  道信大笑道:「子陵言之過早哩!」
  兩大高僧施展壓箱底的本領,從殿頂電射而出,就在徐子陵越過院門前,後發先至的趕上他。
  道信大師左掌疾劈,切往徐子陵右肩。
  智慧大師兩袖一揮,雙掌從袖內探出,凌空虛抓,登時生出一股吸扯之力,徐子陵若出手擋格道信,將再不能借力逸往院門外。
  徐子陵深知成功失敗,決定於這剎那之間,只要被迫落地,將永遠不能憑自己的力量離開此寺。
  在兩大高僧難以置信中,徐子陵猛換真氣,體內正反真氣奇異的運動下,猛地橫移,道信大師的劈掌立時落空。
  徐子陵再一聲猛喝,雙掌下按,重擊地面,就借那反撞勁力,往後翻騰,脫出智慧大師的吸勁。
  兩大高僧駭然落往地面時,徐子陵早在院門外的暗黑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道信大師不怒反笑,哈哈開懷道:「英雄出少年,子陵請恕道信不送啦。」師妃暄和了空現身在兩僧身後,均露出訝異驚佩的神色,事前有誰能猜到徐子陵竟有本領突圍而去。
  師妃暄若無其事的淡淡道:「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我們今趟雖留不下徐子陵,但對計劃卻是有益無損,至少令我們能對他們的實力作出更正確的估計。」
  寇仲伏在屋脊的另一邊,探頭瞧去,只見在二十丈外一所大宅屋頂上,祝玉妍等不知因何事停下來。這時他內心矛盾得要命,既想趁機趕在她們前頭,又想看看她們為何停止前進。
  一聲佛號下,祝玉妍等人所立處對面的瓦背上冒出一位手持禪杖,氣質雍容爾雅,身材魁梧威猛,鬚眉俱白的老僧,單掌問訊,道:「祝後行色匆匆,不知要趕往何處?」
  祝玉妍冷笑道:「原來是華嚴宗的帝心尊者,是否動了妄心,要來管我陰癸派的事?」
  寇仲心中大凜,暗忖原來是四大聖僧之一,難怪半點不懼陰癸派的人多勢眾,想必有其他三大聖僧在暗中為他撐腰,說不定師仙子也在附近。想到這裡,背脊寒意直冒,悄悄翻下屋脊,躲往小巷暗處去。
  帝心尊者平和的道:「若起精進心,是妄非精進。若能心不妄,精進無有涯。貧僧豈敢亂起妄心,只是見祝後殺氣騰騰,似欲大開殺戒,念及眾生無辜,特來勸告一聲。」
  祝玉妍冷哼道:「我要般的人,都不會是無辜的,尊者如若不肯讓路,莫怪本後真要大開殺戒。」
  帝心尊者從容微笑道:「新月有圓夜,人心無滿時。苦海無邊,回頭是岸。祝後何時才明白千尋萬求,卻唯此一事實。」
  祝玉妍發出一陣清脆若銀鈴的嬌笑聲:「佛門四僧中,以三論宗嘉祥大師的枯禪玄功稱冠,尊者的大圓滿杖法居次,接而才輪到道信的達摩手和智慧大師的心佛掌,玉妍有幸,今晚就借此良機,領教一下佛門絕學。」
  帝心尊者吟道:「善哉!善哉!祝後既有此雅興,自當有人奉陪。」
  祝玉妍訝道:「原來尊者是一心來尋釁生事,還說不起妄念。究竟是什麼人來了?」
  話猶未已,一陣清越的蕭音從遠處傳來,只是幾個音符,卻今人泛起纏綿不休,引人入勝的玄異意象,比之以蕭藝稱絕的石青噦亦毫不遜色。
  蕭音倏斂。
  餘音仍是縈繞不去。
  暗裡的寇仲心中大奇,難道另三僧中竟有奏蕭的高手在其中。
  祝玉妍大出寇仲意料之外的道:「原來是寧道兄大駕光臨,今晚之事就此作罷。」
  在寇仲頭皮發麻中,祝玉妍等匆匆離開,又待了半晌,到寇仲肯定帝心尊者和寧道奇亦離開後,才敢悄悄溜走,暗呼好險。
第十三章 明修暗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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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躍人該是伏騫和他手下落腳的華麗庭院,心中頓感不妙,顯然已人去樓空。寇仲仍不服氣,來回搜索兩趟,連隻字片紙都沒留下來。
  驚疑不定時,心生警兆,似是有人來至近處。寇仲心中大懍,他之所以能發覺對方接近,純粹是出於高手的直覺感應,非是聽到什麼聲音。
  難道是祝玉妍、棺棺之流繞個圈的又來了。更糟糕的就是來者是寧道奇或四大聖僧。
  寧道奇神龍乍現的以簫音駭退陰癸派,在他腦海中留下極深刻的印像,雖未至因而心膽俱喪,總有低對方一大截的不妙感覺。
  當然祝玉妍是犯不著與寧道奇、四大聖僧至乎師妃暄、了空禪師等硬拚一場,但祝玉妍如此『義無反顧』的掉頭便走,可看出寧道奇仍穩為中原的第一人,沒有人能蓋過他的威望。
  寇仲製出井中月,在廳堂的椅子坐下,喝道:「誰?」
  一道人影像輕煙般飄入,赫然立足,竟是伏騫座下第一高手邢漠飛,後者抱拳為禮笑道:「終等到少帥啦!」寇仲放下心,還刀入鞘,點頭道:「邢兄原來這麼高明,我差點看走眼。」
  邢漠飛好整以暇的在他旁坐下,微笑道:「少帥過譽。不過小弟奉大王之命保護王子,當然要下過一番苦功。」
  寇仲目光移到他肩上露出的兩把刀柄,道:「邢兄是用刀的。」
  邢漠飛道:「在西漠時我慣用的是箭和長矛,入中原後為方便才改用雙刀,發覺非但管用,還有意想不到的好處。」
  寇仲像忘記伏騫等人的去處,興趣盎然間道:「是什麼好處?」邢漠飛答道:「刀槍劍戟,刀居第一。其鋒快和便於砍劈的優點,確非其他兵器能取代,且形制千變萬化,我這兩把長柄陌刀,很適合在馬上與敵交鋒。」
  寇仲試探道:「邢兄在吐谷渾必定非常有名氣。」他是從對方可如此改用別的兵器,推測出邢漠飛武功不會在伏騫之下。
  邢漠飛欣然道:「漠飛早視少帥為知心好友,實不相瞞,在吐谷渾漠飛尚未曾遇過敵手。」
  寇仲拍膝歎道:「早說我是看走了眼,到剛才始知邢兄的厲害。」
  邢漠飛對他的讚賞似是毫不在意,轉入正題道:「少主為免我們成為敵人攻擊的目標,所以化整為雩,散往各處暫避風頭火勢。徐爺比少帥早到片刻,已往少主藏身處會合,少帥請隨漠飛去吧!」片刻後,兩人與藏在附近另一所毫不起眼的小房舍的伏騫、突利、徐子陵會合。
  伏騫道:「明天開城後,我的人會分從水陸兩路離此北上,沿途作出部署,以保證可汗能安返汗庭。」
  寇仲漫不經意的道:「我已重創辟塵喬扮的榮鳳祥,洛水幫會陣腳大亂,再難有效率的對付我們。」
  眾人愕然下,寇仲解釋一番,說到魔帥趙德言已抵洛陽,神龍見首不尾的寧道奇又出面將祝玉妍迫退,眾人均感奇峰迭起,洛陽已成臥虎藏龍之地。寇仲向徐子陵苦笑道:「四大老……嘿!四大聖僧終於來尋我們的晦氣,尚有老寧在背後撐腰,這一關確不易闖。」
  徐子陵淡淡道:「此事留待一會兒後再說。照我看帝心尊者和寧道奇這麼迫退祝玉妍,是要警告她不准插手到四大聖僧和我們的事情內。若我猜得不錯,祝玉妍將會撤離洛陽,只要我們能對趙德言迎頭痛擊,對可汗返回故土的行動將大大有利。」
  寇仲動容道:「那就事不宜遂,趙德言肯定仍在那處為辟塵療傷。」
  突利搖頭道:「趙德言生性奸詐多疑,絕不會留在該處。」
  伏騫道:「可汗所言有理,不過我們既曉得趙德言在此,自可從容定計應付。」
  頓了頓又道:「榮鳳祥既傷重不起,陰癸派和趙德言亦難有大作為,只要佈置周詳,兼之秦叔寶和程咬金又站在我們的一方,縱使石之軒出手,我伏騫也有把握護送可汗回國。少帥和子陵兄可把精神集中去應付四大聖僧一事上。」
  突利搖頭道:「要走我們一起走,否則怎算得上是兄弟。」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一熱,暗忖突利就如跋鋒寒,是真正的朋友。
  伏騫微笑道:「我也曾想過這問題,如果我們插手其中,只會迫令師妃暄、了空甚或寧道奇出手干涉,不但於事無補,反使情況更趨複雜。何況這並非生死決戰,只要少帥和子陵兄能在四高僧圍攻下安然突圍逃去,不被生擒,四高僧因自重身份,絕不會二度出手。這會是一場有條件限制的鬥爭,外人不宜捲入。」
  突利聽得默然無語。
  寇仲伸手搭上突利肩頭,衷心的道:「可汗現在頭等重要的大事,就是安然北返,其他都不要理會。我和陵少是從挨打中長大的,什麼場面未遇上過。」
  伏騫欣然道:「我是旁觀者清,兩位尚有一項優點未曾盡情發揮,只要能好好利用這長處,雖未必強過四僧的聯手,但要在他們務要生擒你們的情況下,突圍逃走該沒有問題。」
  兩人呆了一呆時,突利和邢漠飛齊聲問道:「什麼長處?」伏騫沉聲道:「就是他們聯手作戰的威力。」
  寇仲和徐子陵一震互望,均有撥雲霧見青天,豁然貫通的感覺。
  自出道以來,兩人聯手作戰不知凡幾,與任少名之戰,就全靠聯手之力,配合部署,才能以弱勝強,名震天下。
  儘管如此,兩人卻從來沒有真正研究過如何聯手作戰;憑兩人對彼此的熟悉和默契,兼之武功勁氨均來自長生訣及和氏璧,聯合起來確可發揮無窮的威力。這個以聯手破聯手的戰略,實是最高明的方法,更是唯一的生機。
  寇仲柏台道:「王子果然高明,時間緊迫,我就和陵少研究一下。」
  伏騫道:「閉門造車,何如利用我們三人從實戰中作磨練,照我看只消一晚辰光,明早太陽出來時,兩位便可報名開赴試場應考哩!」
  寇仲和徐子陵步入董家酒樓鬧哄哄的地下大堂,立即被請上四樓的大廂房。約好的楊公卿和張領周尚未出現,倒不是他們爽約遲到,而是兩人故意早到小半個時辰。
  董老闆親身來和他們寒暄敘舊,雖言不及義,已表現出這大商賈乃看重情義的人,否則誰敢在這等風頭火勢的時刻和他們沾上任何關係。
  董老闆去後,寇仲呷一口熱茶,笑道;「榮妖女定是把她爹傷重的事實隱瞞,用以抑制洛水幫來向我們尋仇。」
  他們剛才曾故意在街上露面,就是測試洛水幫的反應。假若榮鳳祥被襲重傷的消息傳出,洛水幫當然會來找他們的晦氣。中過若榮妖女要繼續控制洛水幫,最好方法就是常沒有這事發生過,並事事假傳榮鳳祥的命令,甚至抑制幫眾把事情鬧大,免得隱藏中住榮鳳祥傷重難起的消息。
  徐子陵默默進食,腦際仍縈繞早前與寇仲從實戰中研究所得的聯手合擊之術。在這方面,他們確足天造地設的一對最佳拍檔。他已把與智慧、道信兩大高僧交手的情況詳告寇仲,今這小子信心倍增,士氣高漲。
  寇仲壓低聲音道:「橫豎都要走,我們今晚就走,我已有周詳的計劃。」
  徐子陵點頭同意,輕輕道:「你有什麼計策。」
  寇仲笑道:「這叫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明的是我們詐作護送可汗北上,暗裹卻由你大搖大擺的直闖關中,我則另外證法。」
  徐子陵愕然道:「你教我去送死嗎?」寇仲笑道:「大家兄弟一場,我怎會點條黑路你去走,你知否原來老岳與李淵乃是知交好友。」遂把從榮鳳祥「父女」聽到有關岳山與李淵的關係說出來。
  徐子陵眉頭大皺道:「真有此事?為何岳山在他的遺記中對此卻隻字不提?況且若李淵真的和岳山稔熟,只幾句話我便會露出馬腳。更何況師妃暄曉得岳山只是我的化身,這怎麼行?」寇仲胸有成竹道:「岳山出名沉默寡言,行事不近情理,這種人最易喬扮,更何況他與李淵多年未見,到時隨機應變,便可矇混過去。至於師仙子,無論她怎麼心切助李小子,但亦心存顧忌,絕不會把你如此出賣,此乃最高明的妙計。你將由外敵變成內應,對我們尋寶一事大大有利。」
  徐子陵沉聲道:「但眼前最大的難題是四大聖僧,你怎麼應付?」寇仲雙目寒芒爍閃的道:「這事定須在我們離開洛陽前解決,否則暗渡陳倉之計將胎死腹中,我打算主動出擊,與老張老楊吃過這頓酒飯,就摸上至善寺,與四大聖僧較量個清楚明白,看我們究竟是成王抑是敗寇,再干瞎纏下去。」
  徐子陵不得不同意寇仲想出來的確是目下的形勢中最可行的方法。由於有秦叔寶、程咬金跟伏騫兩方人馬的合作,他們可輕易製造出送突利北返的假象,兼且此事合情合理,又吻合他們重情重義的性格,誰都不會懷疑。
  寇仲道:「不過其中一個先決條件就是要把洛水幫癱瘓下來,合他們難以監察我們北上之行,而王世充則以為秦叔寶和程咬金兩人必會依足他定下的路線北上,我們才可將計就計,把突利送返老家。」
  徐子陵仍是不大放心道:「為此佈置,是否真可保得突利亦然無事呢?」寇仲伸手搭上徐子陵肩頭,微笑道:「放心吧!為掩護你,我會真的隨他們走一段路,如此可保萬無一失。」
  又低笑道:「沒有了洛水幫,石之軒和趙德言這對邪王魔帥,憑什麼去把握突利的行綜。兼且老寧和四僧均在附近游弋,他們豈是全無顧忌。」
  徐子陵苦笑道:「就依你的計劃去博他娘的一鋪吧!」寇仲舉杯大笑道:「祝我們的大計馬到功成。」
  話猶未已,一把清越動人的女子聲音在門外道:「你們的大計已給我聽得,如何仍能馬到功成呢?」兩人立時嚇得驚駭欲絕,瞠目以對。
第三十卷
第一章 一朝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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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雅清艷的師妃暄悠然自若地在兩人對面坐下,仍是一貫的男裝打扮,從明媚秀眸閃射的靈光落在瞠目結舌的寇仲臉上,靜若止水地徐徐說道:「妃暄有個新的提議,可供少帥考慮。」
  寇仲先瞥徐子陵一眼,見他已從驚駭中完全平復過來,心中微有所悟,深吸一口氣道:「我們剛才說話非常小心,仙子的隔牆有耳,只是在唬嚇我們,開個玩笑?對嗎?」師妃暄目光移往徐子陵,見他正定神打量自己,報以微笑,柔聲道:「子陵兄的本領大大超乎妃暄估計之外,使妃暄不得不改變原定的計劃,作重新部署。」
  徐子陵微笑道:「大家都是老朋友啦!師小姐有什麼話,請直言無礙。」
  師妃暄微聳香肩,意態輕鬆的道:「妃暄早前請杜總管傳話要生擒兩位,才是真的嚇唬你們,好令你們打消入關之意,豈知反激起你們的鬥志,非意料所及。所以現在另有提議,想約好四位大師與你們在至善寺再作一次交手,假若兩位仍可安然脫身,我們以後袖手不理你們入關的事,否則你們就要取消尋寶之行,兩位意下如何?」
  兩人愕然互望,暗呼厲害。
  師妃暄心平氣和的幾句話,首先合他們失去因恐怕遭受活擒囚禁而生的拚死之心,而事實上師妃暄亦可達到同樣目標。其次是際此李閥派系鬥爭激烈,雙方爭持不下的時刻,暫且任得兩人自由自在並非沒有好處,眼前的是可護送突利可汗回國,好大幅削弱頡利入侵中原的力量.,長遠的就是為魔門樹立兩個頑強的勁敵。四大聖僧、師妃暄、了空等終是世外之人,不願長期直接捲入江湖的爭鬥中。
  寇仲苦笑道:「假若小弟拒絕仙子的提議,是有失風度,請問此戰可否於一個時辰後舉行,因為吃飽才有氣力嘛!」師妃暄頷首道:「少帥沒有令妃暄失望,便依少帥指定的時間進行。
  唉!若妃暄能有別的選擇,怎願與你們這麼對仗。」
  她佩服寇仲是因他爽快接受桃戰,並沒有抗議四大聖僧聯手的不公平。
  更沒有要求改變地方,這使四僧能因有一個指定的環境而發揮出最大的力量。要知兩人若蓄意潛逃,想截住他們絕非曷事。四僧又勢不會在通衢大道中動手,所以寇仲首肯師妃暄的提議,實是勇氣可嘉。
  徐子陵淡淡道:「師小姐沒打算親自下場,非常夠朋友哩!」寇仲想起徐子陵明天會變成岳山,忙道:「我們從來都不把仙子當作敵人,且是最好的朋友。」
  連徐子陵都聽得臉紅,明白他不良的居心,師妃暄微滇道:「既當妃暄是好朋友,你就勿要仙子前仙子後的叫著,妃暄只是個普通修持的小女子。」
  寇仲欣然道:「仙子發滇的神情真動人,難怪陵少……哎唷!」桌下當然是中了徐子陵一腳。
  師妃暄早知他的口沒遮攔,亦不禁為之氣結。旋又俏臉前所未有的微透紅霞,責怪的盯寇仲一眼,俏立而起,神態瞬即回復一向的清冷自若。
  兩人連忙起立相送。
  師妃暄深深的凝視寇仲,輕柔的道:「祝玉妍連夜撤出洛陽,不過她對聖帝舍利絕不肯放手,以防落入石之軒手上,兩位對此應要小心點。」
  寇仲抱拳笑嘻嘻道:「多謝仙子關心。」
  師妃暄沒好氣的瞪他一眼,從容雅逸的離開。
  重新坐好後,寇仲一把抓著徐子陵的肩膊低笑道:「兄弟你走運啦!照我看她對你真的動了心,否則怎會顯現一般小女兒的羞澀情態。」
  徐子陵尚未有機會責罵他,楊公卿和張鎮周來了,出乎意料之外的竟還有老狐狸王世充,氣氛登時異樣起來。
  寇仲為神色凝重的王世充奉茶,笑道:「聖上何用微服出巡,紆尊降貴的來見我們,一個口訊傳我們入宮見駕不就成嗎?」王世充黑著臉沉聲道:「少帥可知自己的魯莽行事,闖出什麼禍來?」楊公卿和張鎮周先後趁王世充不在意,向他打個眼色,著他小心應付,顯是王世充曾在他們面前大發脾氣。
  寇仲勉強壓下對王世充破口大罵的衝動,挨到椅背處,伸個懶腰,才好整以暇的道:「聖上有否奇怪,為何洛水幫的人仍未來找我們的麻煩?」王世充勃然怒道:「當然知道,若非寡人費盡唇舌說服榮鳳祥,整個洛陽都要給翻轉過來。」
  寇仲和徐子陵都心中暗罵:王世充確曾力勸榮鳳祥,不過只是勸他遲點動手,以免妨礙對付突利的陰謀。
  寇仲把左手腕枕在桌上,中指輕敲茶杯,目光凝注在不斷因震盪而惹起一圈又一圈漣旖的清茶,搖頭歎道:「聖上你這是知其一不知其二,知其一的是由可風扮的榮鳳祥已給我們幹掉;不知其二的是辟塵扮的榮老妖亦告重傷,現在只剩下半條人命,能否過得今晚仍是未知之數。」
  王世充、楊公卿和張鎮周立時動容。
  寇仲與徐子陵交換個眼色,微笑道:「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目下榮妖女是獨力難支,假若聖上能把握機會,使人出掌洛水幫,說不定能把控制權奪取過來,此等手段,聖上該比我更在行,不用小子來敦你。」
  這番話暗含冷嘲熱諷,可是王世充的心神早飛往別處去,只當作耳邊風,卻仍不禁一震道:「榮鳳祥真的傷得那麼重?可不要騙寡人。」
  寇仲微笑道:「我寇仲什麼時候騙過聖上?」
  王世充終於臉色微紅,尷尬的乾咳一聲,道:「此事關係重大,寡人要先調查清楚,始作定奪。」
  雙目一轉,又道:「今天黃昏護送可汗北歸之事,可有改變?」寇仲聳肩道:「一切依聖上指示不,但為策萬全,我會和陵少隨行,直抵北疆始折往關中,聖上不會反對吧?」
  王世充欲言又止,終沒說出來,倏地起立,眾人依禮陪他站起來。
  王世充狠狠道:「兩位在洛陽最好安份守己,不要再鬧出事情來。」
  寇仲聳肩道:「若沒有人來找我們鬧事,我們想不安份守己也不成。」
  王世充臉色微變,旋又壓下怒火,問道:「可汗現下大駕何處?」寇仲哈哈大笑道:「當然是躲起來避風頭,免得聖上難做嘛。聖上請!」王世充氣得臉色再變,但終沒發作出來,拂袖往房門走去。張鎮周搶前一步為他啟門,守在門外的十多名侍衛肅立致敬,排場十足。
  楊公卿墮後半步,湊到寇仲耳旁低聲道:「李秀寧想見你。」
  寇仲虎軀徽顫,卻沒有作聲。
  楊公卿見他這副模樣和反應,諒解的略一點頭,拍拍他肩膀,又道:「遲些再和你細說。」這才追在王世充等人之後離開。
  「叮」!兩個杯子碰一記,寇仲喝下這杯祝茶後,道:「有沒有能甩身的預感?」徐子陵苦笑道:「你當我能未卜先知嗎?不過根據徐某人的判斷,經昨夜一役,四僧該摸清楚我的底子,再無可能行險僥倖,而要憑真功夫脫身。
  正如伏老騫說的:我們只能應試交卷,而不能弄巧作弊。」
  寇仲點頭道:「你剛悟得的心法非常重要,橫豎他們不是要活宰我們,我們就借此機會盡展所長,輸了就改去找宇文化骨算賬,但你可不要故意輸掉才成。」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我若這麼做,怎還配作寇少帥你的兄弟?更何況現在我真的想入關一開眼界。」
  寇仲愕然道:「有什麼眼界可開的?」徐子陵微笑道:「都是你不好,想出由我扮岳山去探訪老朋友李淵這方法,令我不單大感刺激有趣,並覺說不定還可破壞石之軒的陰謀。」
  寇仲搖頭歎道:「說到底你都是認定我起不出寶藏,還說什麼兄弟情深。」
  徐子陵顯然心情大佳,笑道:「少帥息怒,但客觀的事實絕不會因人的主觀意志而轉移。先不說我們找到寶藏的機會非常渺茫,就算找到也難以搬走,你只好守諾認命,我又何樂而不為。」
  寇仲哈哈一笑,旋又壓低聲音道:「小子是否因仙子也動凡心而心花怒放?」徐子陵哂然道:「你愛怎麼想都可以,時間差不多哩!能被佛門四大頂尖高手圍攻,想想都覺得是種榮幸。」
  寇仲一拍背上井中月,猛地立起,仰天笑道:「是龍是蛇,還看今朝。
  井中月啊!你勿要讓我寇仲失望啊!」兩人步出董家酒樓,同時往天上瞧去,只見點點雪花,徐徐飄降,填滿整個天空,剎那間將先前的世界轉化到另一天地。每點雪花都帶有飄移不定的性格,分異中又見無比的統一。
  天街仍是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的熱鬧情景,往左右瞧去,較遠的地方全陷進白濛濛的飄雲中,為這洛陽第一大街增添了豐富的層次濃淡,有如一幅充滿詩意的畫卷,把一切都以雪白的顏色淨化。
  洛陽的居民為此歡欣雀躍,以歡呼和微笑迎接瑞雪的來臨。
  寇仲笑道:「我們甫出門口即下雪,這算是什麼兆頭?」徐子陵正別頭凝望另一端消失在茫茫雪雨裹的天津橋,欣然道:「管他娘的什麼凶兆吉兆,總之我現在感到心暢神舒便成。」
  不紛而同下,兩人加入天街的人流,朝天津橋開步。他們大異常人的體型氨度,立時吸引不少行人的目光。
  寇仲與徐子陵並肩而行,歎道:「誰會想到我們是到至善寺與佛門最厲害的四個和尚決鬥,而此戰又可能關乎到天下盛衰興替的大事?」徐子陵心中一陣感觸,想起生命夢幻般的特質,點頭道:「我們在揚州混日子時,沒想過有今天此日吧?」寇仲一拍他肩頭哈哈笑道:「說得好!那時我們只是兩個不名一文的無名小卒,每天都為明天如何項飽肚子苦惱,還要動腦筋去應付言老大,想想都覺得現實做夢般虛假。更怕跌一跤醒過來,仍是睡在揚州廢園的狗窩裡。」
  兩人步上天津橋,雪花下得更大更密,洛河和長橋均被濃得化不開白皚皚的冬雪籠罩,茫茫一片。
  徐子陵在橋頂停下來,目光追隨一艘沒進雨雪深處的風帆,忽然道:「為何你不願去見李秀寧?」寇仲虎軀微顫,雙手按欄,低首俯視洛河,雪花飄進長流不休的河水裡,立被同化得無痕無跡,一切都是那麼自然和不經意。苦笑道:「教我怎麼答你?相見爭如不見,我只會令她失望。」
  徐子陵道:「假設你遇上她時名花尚未有主,你的命運會否因而改變過來?」寇仲搖頭道:「誰曉得答案?那時我們的身份太過懸殊,若我們當年就那麼跟了李小子,今天頂多只是天策府的兩個神將天兵,很難會有現在的得意際遇。禍福無門,憑是難料。」
  又岔開話題道:「嘿!師妃暄終於會臉紅哩!」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你這小子,總是死性不改,不肯放過這類話題。
  師妃暄怎說仍是凡人,自然有凡人的七情六慾,間中臉紅有啥稀奇,何況你的說話是那麼的大膽無禮。」
  寇仲笑道:「她並非凡人,而是自幼修行把心湖練至古井不波,棄情絕欲的凡間仙子,她肯為你臉紅,可見到達情難自禁的地步。不是我說你,你這小子實在太驕做,就算心中歡喜上人家姑娘,仍只藏在心內。」
  徐子陵不由想起石青旋,歎道:「緣來緣去,豈可強求!每個人也有自己追求的理想和目標,強要改變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或者忽然有一天我想成家,想法又會改變過來。」
  寇仲歎道:「你徐子陵怎會成家?照我看你只會是只閒雲野鶴,尋尋覓覓,卻又無欠無求的了此殘生。哈!了此殘生。」
  徐子陵想起素素,心中湧起莫以名之的傷情。
  寇仲伸手搭上他肩頭,跟他一起步下天津橋,若有所思的道:「真奇怪!這場飄雪像觸動了我們心靈內某一境界,勾出記憶深處某些早被淡忘的事物。我們腳踏的雖是洛陽的天街,但感覺卻像回到兒時的揚州城,換過另一種更能牽動內心的方式去討論令我們神魂顛倒的標緻娘兒,談論未來的理想。」
  徐子陵點頭同意,道:「當年我們確是無所不談,更不斷憧憬將來。眼前我們像得到很多東西,但又若一無所有。究竟是否真有命運這回事?」寇仲沉吟道:「你也知我以前從不真的相信命運,好運壞運只是當話來說。可是在經歷這麼多事故後,我再不敢遽下斷語。無論我們到那裡,宿命總像緊緊纏繞我們。例如娘死前為何會告訴我們楊公寶藏的藏處,為何我們又會遇上設計寶藏的魯妙子?更那麼巧寶藏就在關中,還牽涉到爭天下做皇帝和正道魔門的鬥爭,千絲萬縷,總要將我和你捲進去似的。這不是宿命是什麼?」只下這麼一陣的密雪,東都洛陽換上雪白的新衣,所有房舍見雪不見瓦,長街積起一層薄雪,剛留下的足印車痕轉瞬被掩蓋,過程不住的重複。
  兩人漫不經意的轉入通往至善寺的街道,純淨樸素的雪景使他們心中各有沉溺,不能自已。
  雪點變成一拳拳的雪球,彷彿由一滴滴剔透的冰冶淚珠,變成朵朵徐徐開放的花朵,美得敦人心醉。
  倏地停下,至善寺敞開的大門正在眼前。
  陣陣梵唱誦經之聲,悠悠揚揚從大雄寶殿中傳來,配合這雪白蒼茫的天地,份外使人幽思感慨,神馳物外。
  寇仲虎軀一震道:「為何剛才我完全忘記了到這裡來是要面對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戰?」徐子陵心中亦湧起奇異無比的感覺。
  寇仲一拍背上井中月,豪情狂起,哈哈一笑,大步領先跨進寺門內去。
  徐子陵緊隨在後,在這一刻,他完全不把勝敗榮辱放在心上,就像從天降下的瑞雪。萬古長空,一朝白雪。
第二章 至善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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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繞過大雄寶殿,來到徐子陵與師妃暄昨晚交談的亭園內,除了不斷從後方大雄寶殿傳來的經誦外,四周空寂無人,只有雪花輕柔地默默從天飄降。
  寇仲笑道:「我有種感覺:就像變成蜜糖那般,所有嗅到香氣的好蜂壞蝶,都趕來分一點滴。」
  兩人任由雪花落在身上,腳步不停的朝跟大雄寶殿遙相對峙的天王殿走去。殿後佛塔高聳,殿宇重重,左方似為僧侶寢居的處所,右邊則為齋堂、客室等建築物,規模宏大。
  徐子陵搖頭笑道:「你這小子,不時要來幾句不倫不類的比喻話兒,狂蜂浪蝶競逐花蜜,只適用於男追女的情況。我們只因惹得一身煩惱,人家要找麻煩便來尋上我們而已!」
  天王殿內,中供大肚彌勒,背塑韋馱,左右分列四大天王,東西南北各護一天。塑工精絕,形神兼備,生動逼真。
  四大聖僧,並排背著大門坐在佛壇前四個蒲團上,左右兩邊是曾和徐子陵交手的道信大師和智慧大師,中間旁放禪杖的一僧就是寇仲見過的華嚴宗帝心尊者,剩下來的一僧枯瘦黜黑,身披單薄的灰色僧袍,當然是祝玉妍譽之以枯禪玄功稱冠於世的三論宗嘉祥大師。
  四僧默然結迦跌坐,就像多出來的四尊菩薩塑像,卻又令人在視覺上絲毫不感突兀,有如融渾進廣闊廟堂的空間去。
  一炷清香,點燃著插在供奉的鼎爐正中處,送出香氣,瀰漫佛殿。
  寇仲並沒有被這種壓人的神聖氣氛所懾,踏前一步,哈哈笑道:「四位大師聖駕安祥,寇仲徐子陵兩小子特來三見。」
  四僧同喧佛號。
  四僧聲音不一,聲調有異,道信清柔,智慧朗越,帝心雄渾,嘉祥沉啞,可是四人的聲音合起來,卻有如暮鼓晨鐘,震盪殿堂,可把深迷在人世苦海作其春秋大夢者驚醒過來,覺悟人生只是一場春夢!
  寇仲和徐子陵都生出異樣的感受。
  嘉祥大師以他低沉嘶啞,但又字字清晰,擲地有聲的聲音道:「兩位施主果是信人,若能息止干戈,更是功德無量。」
  寇仲微微一笑,從容道:「難得大師肯出手指點,我寇仲怎可錯過這千載一時的良機,不知如何才算過得四位大師這一關?」
  道信大師哈哈一笑,道:「大道無門,虛空絕路,兩位施主只要能從來的地方回去,以後兩位愛幹什麼,我們絕不干涉。」
  兩人聽得你眼望我眼。
  道信的話暗含玄機,無門既可指天王殿的大門,也可指外院的山門,兩者遠近不同,自是大有分別。
  四僧且至此刻仍是背向他們,殿外風雪漫空,氣氛更覺玄異。
  徐子陵感到落在下風,問也不是,不問更不是。暗捏大金剛輪印,沉聲喝出真言。「臨」!
  四僧表面一點不為所動,但兩人的眼力何等厲害,均察覺到他們頸背汗毛豎動,顯然被徐子陵這含蘊佛門最高心法的真言所動。正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帝心尊者雄渾鏗鏘的聲音道:「善哉!善哉!徐施主竟精通真言咒法,令老衲大感意外。言咒既出,青山綠水,處處分明。未知此法得於何處,乞予賜示。」
  原本非常濃重的奇異心靈壓力和氣氛,在徐子陵的真言咒後,已被摧散得無影無蹤,其中玄異之處,非身受者絕難明白。
  徐子陵淡然一笑,徐徐道:「此為真言大師於入滅前遊戲間傳與小子的。」
  智慧大師低喧佛號,柔聲道:「心迷法華轉,心悟轉法華。原來徐施主曾得遍游天下佛寺的真言傳以佛門秘法,難怪昨晚能不為我們所動。」
  嘉祥大師忽然道:「兩位施主可以出招!」
  寇仲和徐子陵均愕然以對,四僧一派安詳自得,又是以背脊向看他們,在佛殿肅穆莊嚴的氣氛下,配合他們靜如淵岳,莫測高深的行藏,自有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教他們如何出招。
  且四僧渾成一體,實有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氣概,圓滿無瑕,無隙可尋。
  朝這麼一個「佛陣」出招,任兩人如何自負自信,仍有燈蛾撲火,自取滅亡的恐懼。
  掉頭而走嗎?更是下作窩囊,且與寇仲先前說滿了的話大相違背。氣虛勢弱下,更是不堪一擊。
  倏地裡他們心知肚明,嘉祥大師這麼輕灑一招,又重新穩估上風,把他們逼到進不能、退不得的劣境。
  寇仲發出一陣長笑,震盪大殿。
  「篤篤篤篤」!
  就在他笑聲剛揚,嘉祥大師敲響身前的木魚,是那麼自然而然,偏又像與寇仲的大笑聲格格不入。
  寇仲發覺很難再「放任」的暢懷笑下去,倏地收止笑聲。
  木魚聲同時而止,怪異之極。
  寇仲駭然道:「大師真厲害,這是否什麼木魚真言?」
  道信哈哈笑道:「小寇仲真情真性,毫不造作虛飾,放之自然,難得難得。」
  「鏗」寇仲掣出背上井中月,再一聲長笑,一刀劈出。
  四僧同時動容。
  徐子陵也心中叫絕,皆因此實是唯一「破陣」的無上妙法。
  這-刀並非擊向四僧任何之一,而是劈在四僧背後丈許外的空處,落刀點帶起的氣勁,卻把四僧全體牽卷其中。
  要知剛才兩人是攻無可攻,守無可守,沒有任何空隙破綻可供入手。且寇仲笑聲被破,便被逼處下風,若無應付手段,情勢將更加如江河下瀉。但他這忽然出刀,卻把整個形勢扭轉過來,只要四僧運功相抗,以平衡氣勢,寇仲等若破了他們非攻非守,無隙可尋之局。在氣勢牽引相乘下,寇仲還可化被動為主動,把「棋奕」變作「井中八法」其他厲害招數,那時進可攻,退可溜,再非先前動彈不得的劣勢。
  帝心尊者高喧佛號,不知何時禪杖已到了他手裡,同時翻騰而起,來到寇仲前方上空處,連杖掃來。
  寇仲叫了聲「好」,發動體內正反之氣,往後疾退。徐子陵則跟他錯身而過,暗捏大金剛輪印,一拳擊出,正中杖頭。兩人的移形換位,就如幽林鳥飛,碧澗漁跳,都是那麼全發乎天然,渾然無痕。
  帝心尊者的「大圓滿杖法」,講求的是「隨處作主,立處皆真」自由圓滿的境界,從無而來,歸往無處。無論對方防守如何嚴密,他的大圓滿杖仍可像溪水過密竹林般流過。初時估量寇仲只能運刀擋格,那他將可展開杖法,無孔不入,無隙不至的以水銀瀉地式的攻擊,把寇仲的鬥志信心徹底消毀。
  豈知寇仲不進反退,換上的徐子陵則以大巧若拙的驚人手法,在他杖法生變前一拳硬撼杖鋒。以帝心尊者修行多年的禪心,亦不由一陣波蕩。
  道信、智慧兩人則心中暗栗,知道經昨夜一戰後,徐子陵再有突破。
  「啪」的一聲,有如枯木相擊。
  徐子陵感到帝心尊者大圓滿杖的內勁深正淳和,有若從山巔高處俯瀉的淵川河谷,廣漠無邊,如以真氣硬攻進去,等於把小石投向那種無邊空間,最多只能得回一下迴響。思定智生,當然不會學昨晚般妄想借勁,暗捏印訣,把對方杖勁往橫一帶。
  帝心尊者垂眉喝道:「徐施主確是高明。」說話間禪杖先順勁微移,倏地爆起漫天杖影,往徐子陵攻來。
  徐子陵像早知他會有此一著般,閃電橫移,蓄勢以待的寇仲弓背彈撲,一招「擊奇」,井中用化作黃芒,硬攻進如狂風暴雨的杖影深處。
  「噹」杖影散去。
  帝心尊者柱杖而立,寇仲則在他十涉外橫刀作勢,雙目精芒閃爍,大有橫掃三軍之慨,兩人隔遠對峙,互相催迫氣勢,殿內登時勁氣橫空,寒氣迫人。
  道信、智慧、嘉祥同喧佛號,倏忽間分別移往各處殿角,把三人圍在正中。
  嘉祥大師這下站起來,比徐、寇兩人還要高上三、四寸,瘦似枯竹,臉孔狹長,雙目似開似閉,左手木魚、右手木槌,自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有道高僧風範。
  智慧低吟道:「兩位施主比我們想像中的更見高明,貧僧佩服。」
  能迫得他們四人決意同時出手,說出去已可非常自豪。
  帝心尊者嘴角逸出一絲笑意,柔聲道:「寇施主這一刀已得刀道要旨,萬千萬變化於不變之中,迫得老衲也要捨變求一,改守為攻。天下間除『天刀』宋缺外,恐怕沒有人能使出這麼的一刀來。」
  寇仲持刀的右手此時才從酸麻中回復過來,想到自己能和這佛門似仙佛級數般的人物硬拚一招而沒有吐血受傷,立即信心倍增,從容一笑道:「幸好今天不是與諸位大師以性命相搏,不如就以此香立約,假若杳盡我們仍不能離開此殿,就當我們作輸,如何?」
  道信笑道:「小寇仲快人快語,就此作定。否則我們這四個老傢伙會顯得太小氣哩!」
  寇仲一聲長嘯,神態威風凜凜,豪強至極,冷然道:「此香怕仍有半個時辰可燒,小子就借此良機,先向尊者討教高明,不過請諸位大師留意,小子是會隨時開小差溜掉的。」
  語畢,踏出三步。
  帝心尊者雙目猛睜,精芒劇盛,若是在庸手眼中,只能看到寇仲借步法令自己閃移不定,務讓出刀角度更為難測。但帝心尊者何等樣人,一眼石穿寇仲是借踏步來運動體內奇異的真氣,接若出刀將會更是飄忽難擋。且必是雷霆萬鈞,威凌天下之勢。
  以帝心尊者的造詬,亦萬不能任他蓄勢全力出刀,禪杖疾出,橫掃寇豈知寇仲竟大笑道:「尊者中計哩!」同時踏出第四步。
  在場所有人,包括徐子陵在內,都感到寇仲這一步實有驚世駭俗的玄奧蘊藏其中,看似一步,竟縮地成寸的搶至帝心尊者杖勢之外。後者受他前三步所眩,一時失察下那凌厲無匹的一杖,絲毫威脅不到這比他年輕兩甲子以上的對手。
  徐子陵亦感歎為觀止,他非是末領教過寇仲學自「天刀」宋缺的奇異步法,只是想不到他能如此全出乎天然的混雜在其他別有作用的步法中使出來,先誘敵出手,才在對方猝不及防下驟然施展,最難得處是在全無先兆。
  唰唰唰一連三刀連環劈出,勁氣橫生,把帝心尊者籠罩其中,只見井中月化作閃電般的黃芒,每一刀均從意想不到的角度劈入如牆如山的杖影裡,每一刀均封死帝心尊者的後看變化,逼得這佛門高人無法全力展開它的大圓滿杖法,今徐子陵都感到難以柑信眼睛所兒的駭人事實,其他三僧則更不用說。
  「噹噹噹」!
  寇仲收刀退回徐子陵旁,撫刀叫道:「痛快!痛快!真痛快!」
  帝心尊者單掌問訊,歎道:「寇施主果然是武學的不世奇材,老衲佩服。」
  道信大師接囗道:「照我看這一仗實不必費時間比下去,皆因若我們四個老禿一起出手,小寇仲勢難以這種奧妙的手法令尊者有力難施,倘有損傷,大家都不好受。」
  這番話等若說因寇仲太厲害,連道信也沒信心能在不出殺著下壓伏他寇仲用手肘輕撞徐子陵,微笑道:「陵少怎麼說?」
  徐子陵瀟灑的一聳肩膊,曬道:「我有什麼意見?都是看你這小子吧!」
  四僧心內無不讚歎,只看兩人在他們龐大的功力下,仍是那麼寫意閒逸,談笑用兵,只是這點已隱具武學宗匠的風度,豈是一般高手能及。
  寇仲發出一陣滿貫強大信心的長笑,搖頭道:「道信大師此言差矣!若只是我寇仲一個小子,這刻就要棄刀認輸,可是寇仲加上徐子陵,而我們的目標只是從殿門離開,將足另一回事。」
  「篤」!
  寇仲和徐子陵均感一陣心寒膽落的悸動,這下由嘉祥大師敲出的木魚聲,似有穿牆透壁的異力,且送進他們心靈的至深處。
  倏忽間,被推崇為四僧之首的嘉祥大師移至兩人正前方,帝心尊者則往後退開,與守在靠門左右角落處的道信和智慧,形成一個三角陣,把兩人圍在正中處。
  嘉祥枯稿的長臉不見絲毫情緒波動,木魚早給藏在衲裡,乾枯的兩手從寬闊的灰袍袖探出,右手正豎居上,左手平托在下,淡漠的道:「兩位施主今日之敗,在於過份自信,我們四人近二十年從未與人交手,早難起爭鬥之心。但若只須在某一時限下把兩位留在此殿中,仍該可勉強辦到。事關天下蒼生,請恕貧僧得罪。」
  寇仲持刀挺立,遙指嘉祥,發出波波勁浪,對抗嘉祥攝魄驚心的氣勢,朗聲應道:「我們非是過於自信,而是敢面對挑戰,故立下明確的目標。我寇仲之所以不肯棄刀認輸,為的亦是天下蒼生。只因立場不同,你我兩方才有截然相反的立論。」
  道信哈哈笑道:「青青翠竹,儘是真如;鬱鬱黃花,無非般若。小寇仲明白嗎7」寇仲苦笑道:「什麼是真如?什麼足般若?我尚是首次聽到,怎會明白呢?」
  智慧大師雙掌合什,一串檀木製的佛珠垂掛下來,循循善誘的道:「真如是指事物內蘊其中永恆不變的真相,般若是指成佛的智慧,施主明白嗎?」
  寇仲瞥了旁立垂手的徐子陵一眼,笑道:「小陵比我較有佛性,問他好了!」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是否凡物皆暗藏佛性,翠竹黃花既是其中之物,當然有佛的真理和智慧在內。只是小子仍不明白,這與寇仲所說的立場不同,立論亦異有何關係?」
  道信欣然道:「隨緣而動,應機而為。我們是隨緣而動,兩位施主何嘗不是。緣起緣滅,因果相乘。所以才有眼前此刻之約。施主雖能明白自己,卻不能明白眼前。執之失度,乃入岔道。何如放之自然,體無去住?」
  寇仲一振手上長刀,發出一陣震嗚,洒然道:「多謝點化,使弟子今天學曉很多以前從沒想過的道理。四位大師請再賜教。」
  嘉祥大師一聲佛號,終於出手。
第三章 難兄難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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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仰那敢讓嘉祥搶在先手全力進擊,施出「井中八法」的『墾奇』,在把氣勢推高至巔峰的狀態下,並中月化作黃芒,流星般劃過與嘉祥對峙的空間,疾取嘉祥胸口的部位。人與刀合為一體,旁觀者無不感到其刀有撼岳搖山之勢,不懼任何反擊硬架。
  換過是其他庸手,不待刀鋒觸體,早給其刀鋒發出充滿殺氣的刀勁所重創,嘉祥大師全身紋風不動,連衣袂亦沒有揚起分毫,忽然枯瘦的右千從上登變為平伸,身體則像一根本柱般前後左右的搖晃,右手再在胸前比劃,掌形逐漸變化,拇指外彎,其他手指靠貼伸直,到手掌推進至盡,拇指剛好一分不差的按在寇仲攻來的刀鋒處。
  道信低暄道:「一指頭禪,施主小心!」
  徐子陵看得心中咋舌,嘉祥跟寇仲迅若驚雷的速度恰正相反,每個動作均慢條斯理,讓人看得清清楚楚,可是他的「慢」,卻剛好克制寇仲的「快」,由此可見他緩慢的舉止只是一種速度的錯覺,佛門玄功,確是驚世駭俗。
  寇仲更是大吃一驚,他這招「擊奇」,乍看只是進手強攻的一招,厲害處在能發揮全力,以高度集中和疾快的刀勁,以強攻強。其實真正玄妙處實在乎其千變萬化,可是嘉祥的「一指頭禪」,已達大巧不工的層次,眼睜睜的刀鋒就給他按個正著,完全無法可施。
  刀鋒有若砍上一堵精鐵打製的鋼牆,寇仲悶哼一聲,往後疾退,這一招立至殘陽敗照的時光,再難有任何好景。
  一道真氣,閃電般沿刀直刺入寇仲經脈之內。
  嘉祥大師乘勢進擊,右手由左向右橫比,左手由下而上縱比,在虛空中畫出一個「十」字。
  徐子陵手捏大金剛輪印,雙手的手指向掌心彎曲,兩手大拇指併攏,中指反扣,纏繞食指,踏步向前,與疾退回來的寇仲錯身而過,然後一個旋身,帶起的勁氣狂颼剛好抵消嘉祥大師的氣勢壓力,印鋒精準無誤的刺在嘉祥大師在胸前比劃出來的「十」字正中處。
  氣勁交擊,卻沒有半絲聲音。
  嘉祥低吟道;「枯如乾井,滿似汪洋;三界六道,惟由心現。」
  徐子陵虎軀劇震,剌中嘉祥的虛空十字,確有投水進一個乾涸了不知多少年月的枯井的感覺,可是當嘉祥低吟之時,逗枯井忽然變成驚濤裂岸的大海汪洋,還如長堤崩潰的朝他狂湧過來。
  面對佛門絕學,徐子陵依然冷靜如故,心志絲毫不受影響,兩手分開,暗施卸勁,化去對方攻來多達四成的勁道,然後往後一仰,冉拗腰挺回來時,一拳擊出。
  「蓬」!嘉祥大師往後微晃,徐子陵卻給硬生生震退三步。
  寇仲卻動也不敢動,原來他忽然感到另外三僧的注意力全集中到他身上,只要他稍有異舉,在氣機牽引下,會立即成為三僧全力圍攻的對像,實在妄動不得,只好眼睜睜靜觀變化。
  嘉祥大師低垂的眼簾往上揚起,露出一對深邃難測,充滿哲人聖者智慧的神光,接著灰色的僧袍往下凹陷,緊貼全身,益顯他高挺頑瘦的體型,一掌拍出。動作行雲流水,又若羚羊掛角,玄機暗含。
  帝心尊者長喧道:「正眼法藏。」
  徐子陵一對虎目精芒大盛,迎上嘉祥大師銳利至可穿牆透壁的目光,心知肚明對方的招式雖似看來平平無奇,但實臻至反璞歸真,大拙為大巧的武道至境,像這一掌攻來,便任他以何種妙招奇技應戰,最後亦唯只硬接他一掌之途。其中玄奧處,確非任何言語可以清楚解釋。
  干如枯井,滿似汪洋。
  乾枯的一掌,正隱含似汪洋般的佛家博大淵深的真氣。
  徐子陵原地柱立,嘴角逸出一絲笑意,右掌迎擊,接著掌化為拳,拳變一指,點在嘉祥大師掌心處。
  螺旋氣勁,破掌而入,竟是長驅宜追,毫無阻滯。
  徐子陵不喜反驚,嘉祥這口枯井,突然又變成滿溢肆虐的大海汪洋,把螺旋氣勁反迫過來。
  徐子陵本早知對方有此一著,仍想不到變化得如此迅疾,螺旋勁先反方向轉收回來,再全力改向疾迎上去。
  「轟」!徐子陵俊容轉白,往後飄退,嘉祥如影附形的貼身追來。
  寇仲心知此刻事關勝敗,嘉祥大師近百年的全力一掌豈同小可,徐子陵不倒地重傷確是能今天下震驚的事,再顧不得成了其他三僧眾矢之的的形勢,疾撲往前,右手井中月橫砍嘉祥,另一手則握上徐子陵的右手。
  道信、智慧、帝心同喧佛號,逼近而至,同時出手。
  嘉祥大師左手輕拂,袍袖拂正刀鋒。
  「霍」的一聲,出乎眾僧料外,嘉祥應刀飄飛,攻向徐子陵的一指頭禪再使不下去;始知兩人緊握的手變成一道貫通的橋樑,把他們同源而異的真氣聯成一體,創造出這驕人的戰果。
  其他三僧雖因此失去四人一舉聯手制伏兩人的預算,卻當然不會因此亂了陣腳,帝心尊者立即補上嘉祥避開而留下的空檔,化出萬千杖影,像一堵牆般從正面往他們疾壓過來。
  道信合什的雙掌推出,兩股氣勁滾滾翻騰的朝徐子陵左後側推來,教他再難以和寇仲連結在一起。
  智慧的擅木佛珠串揚起,隨著他奇異的步法,似是直搗寇仲的右耳鼓穴,但卻是可隨時改變方向,難測之極。
  圍攻戰全面開展。
  寇仲和徐子陵緊握的雙手忽爾伸個筆值,身體往外檔傾斜,竟似陀螺般滴溜溜急旋起來。
  三僧那想得到他們有此一著,登時失去原要攻擊的目標。
  「叮」!寇仲的井中月分別擊中帝心尊者的大圓滿杖,又迫得道信運掌封架。徐子陵則揮掌重劈智慧大師的佛珠串,發出「蓬」的一下氣勁交擊聲。
  兩人借外傾和旋轉的勢道,攻出的角度和*跡無不在三僧料外,今這三位佛門的頂級人物也轉為被動,改攻為守,硬被迫開。
  徐子陵一聲長嘯,右手運勁,把寇仲甩飛,有若離弦勁箭般往大殿正門射去。自己則借正反之氣,閃電截士嘉祥大師,兩手化作無數掌影,正面往他攻去。
  道信和智慧兩僧負責把守大門,豈容寇仲就這麼溜掉,展開壓箱底的本領,前者雙手隔空虛抓,使出「達摩手」十八式中的「拈柴擇菜」,登時勁風狂作,發出兩股暗帶迴旋的強大勁道,只要寇仲給卷中,保證要倒跌回殿內去。
  智慧大師一聲*得罪」,手上佛珠串有三顆檀木珠脫手射出,後發先至的成品字形印往寇仲背脊,襲取他兩邊肩井和背心要穴。
  寇仲此時離殿門只不過半丈之遙,卻心知肚明這半丈之遙等若萬水干山,賠出小命都難以飛渡,當機立斷下足尖疾點地面,騰身而起,凌空一個翻騰,再借轉換真氣的看家本領,硬是改變方向,險險避過兩僧的攻勢,反往殿心的徐子陵投去。
  徐子陵正深陷險境,與嘉祥大師展開一場激烈無比的近身搏鬥,掌風拳影中,兩道人影兔起鵑落的鏖戰不休。表面看似是平分秋色,但寇仲一眼便瞧出徐子陵能活躍的地盤正不斷收窄,嘉祥的佛門奇技則層出不窮,迫得徐子陵不住硬拚,分明是以己之長,攻徐子陵之弱。
  徐子陵之所以陷此劣境,主要是因在旁邁步盤旋,虎視耽耽窺伺的帝心尊者,他雖沒有出手,卻予他龐大的壓力和威脅,使他大受影響,分神戒備之下難以盡展全力應付功力比他深厚土一大截的嘉祥大師狂風暴雨般的攻勢。如非他的真氣已臻隨心所欲的境界,加上新近學曉借勁卸勁的奇技,早給擊倒地上。
  寇仲一聲暴喝,忽然從空中落到地上,身隨刀走,力貫刀梢,化作黃虹,直往迎來攔截的帝心專者射去。
  過不了帝心尊者這一關,休想能插手到嘉祥和徐子陵的戰圈內去。
  道信和智慧立在正門左右處,沒有追來,他們均為成名超過六十年的宗師級人物,身份地位非比尋常,若非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絕不願夏的以眾凌寡的來對付兩人。
  不過他們聯合把手殿門,等若一堵活的鐵壁銅牆,潑水難過。
  帝心尊者往左一晃,禪杖橫掃,眼看掃中寇仲刀鋒,寇仲步法忽變,刀鋒竟在不可能變化的情況下生出變化,劃了個小圈,不但避過帝心尊者的禪杖,還桃中杖底。令這高僧也要大為歎賞。刀法至此,足可與「天刀」宋缺相提並論。
  帝心尊者微微一笑,禪杖下壓。同時生出狂猛的吸扯之勁,今寇仲難以脫身,更要剎其鋒銳之氣,連消帶打,不愧佛門四大聖僧之一。
  寇仲心中叫好,使出從李元吉學來的回馬槍法門,人退刀隨,井中月左擺右搖,一下子從杖底脫身出來,接著又從半丈外處疾退回來,井中月急砍,刀光過處,帝心奠者在淬不及防下,禪杖終應刀盪開。
  若只是兩人相鬥,這刻帝心尊者隨便閃開,可重整攻勢,不會落在於風,可是帝心尊者此時的責任是要阻止寇仲往援徐子陵,形勢則完全兩樣。
  寇仲刀光暴張,施出尚未對徐子陵用過的「井中八法」中的「兵詐」,幻出千萬點刀光,像殿外的暴風雪般,趁禪杖盪開的剎那,帝心尊者又不能不固守殿心陣地的形勢,往對手灑去。
  帝心尊者冷喝一聲,禪杖忽然變短,原來雙手改握到禪杖中間去,分別以杖頭杖尾使出一套細膩綿密、利於近身搏擊的杖法,迎戰井中月。
  寇仲哈哈一笑,刀鋒幻化出來的芒點倏地消散,變回長刀一把,人卻移到帝心尊者左側杖勢不及處,一刀推出。
  如此奇招,帝心尊者仍是初次遇上。此際變招已來不及,兩手移往杖頭杖尾,運杖橫架。
  「噹」!寇仲痛砍禪杖下帝心尊者雄軀劇震時,寇仲借勢飛起,來到徐子陵和嘉祥上空。他使盡渾身解數,終爭取到這少許主動,才能突破帝心尊者這本是無隙可覓的關防。
  徐子陵心中暗叫寇仲來得好,事實上他已到了山窮水盡的田地。
  帝心尊者與寇仲纏上後,他的劣勢仍沒有改善,皆因高手相爭,只要任何一方給逼落下風,絕難扳平過來,只會每況愈下,尤其像嘉祥大師這般級數的武學宗師,任何招式均臻爐火純青,干錘百煉的境界,根本不會有出錯的機會。若非嘉祥旨在消耗他的功力,他早便小命不保。
  「噹」!嘉祥一掌逼退徐子陵,看似隨意的揮手彈指,寇仲凌厲無匹的一刀立給震開,但亦解去徐子陵之困。
  勁風疾起,帝心尊者的大圓滿杖全力展開,鋪天蓋地的從後攻至。
  寇仲和徐子陵兩肩相碰,乍合又分,旋轉開去,分別迎擊嘉祥和帝心荸者。
  以道信和智慧兩位大師的眼力,此時也有眼花繚亂的感覺,只見殿內四人戰作一團,初時寇仲和徐子陵給緊壓在一個狹小的空間內,可是兩人卻通過一種天衣無縫的聯擊戰術,時能增強功力的奇招迭出,活動的空間不住擴展,充滿活力。
  佛壇香爐插的清香只剩下尾指般長的一小截,再捱不了多少時間,但照情勢發展下去,他們絕對沒有可能從嘉祥和帝心尊者的手下脫身,更遑論要闖關離殿。
  「伏」的一聲,寇仲和徐子陵兩背相撞,徐子陵低喝道:「雲帥!」寇仲感到徐子陵的灼熱真氣潮水般透背傳來,心領神會,知道最後的一個機會正在眼前,狂喝一聲,井中月使出「井中八法」第七法「速戰」,長刀先往裡彎,再回擊往前,大有一往無前,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氣勢。
  帝心尊者感到自己完全在寇仲的刀勢的籠罩之下,如若出杖硬拚,勢難留手,將演變為生死相搏之局,如此豈是他所願見的,忙收杖疾退半丈,好作攔截。
  徐子陵凝神注視嘉祥從古右外檔拂來的雙袖,背脊弓彌,送得寇仲騰身撲飛,如影附形的追擊後撤防守的帝心尊者。
  帝心尊者駭然醒覺到寇仲這雷霆萬鈞的一刀實包含著徐子陵的勁氣在內時,已是悔之不及,更因寇仲速度劇增,而自己則在後退之勢,怎擋得住他這排空而至、凌厲兇猛的一刀,無奈下往橫閃移,任由寇仲朝把守大門的道信和智慧投去,作第二次闖關的嘗試。
  徐子陵此刻軟弱得差點跪干,舉起雙手向嘉祥道:「不打啦!」嘉祥微一點頭,來到他旁,目光落在寇仲背土。
  成敗的關鍵全繫在寇仲處。
  縱使在兩丈開外,道信和智慧無不感到寇仲刀勢的威脅,寇仲由離地騰起,頭前腳後的投來,井中月緩緩推出,所有動作渾成一個無可分割的整體,最懾人處是兩位大師均感到當地攻勢及身時,將會是刀勢最巔峰的一刻,對闖關者或攔截的一方來說,都只有放手硬拚,分出生死一途。
  他們當然全無與寇仲以生死相拚之意,同時拔身而起,要趁寇仲刀勢未攀上最高峰前,把他從空中攔截下來。以他們聯手之力,又在蓄勢以待下,確有十成把握可以辦到。
  徐子陵等無不屏息靜氣,等待結果。
  道信雙掌互相絞纏,像一對相戲的蝴蝶般迎向寇仲;智慧的佛珠串則循著一道玄奇的軌跡,剛好可在迎上寇仲時,把井中月套個正著。
  兩偕全力出手,真是不同凡響。
  雙方距離迅速拉近,剩下不到半丈時,寇仲忽然飛往智慧大師的方向,完全避開道信玄奧無方的達摩妙手,全力攻向智慧大師。
  嘉祥和帝心尊者同暄佛號。
  智慧大師迅速判斷出若硬撼寇仲這包含徐子陵真氣的一刀,將是兩敗俱亡之局,暗叫一聲「我佛慈悲」,從空中落下。
  寇仲多謝聲,暢通無限的迥飛過來,彎彎的投向殿門,消失在殿外漫天風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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