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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大唐雙龍傳 作者:黃易 (已完成)

第十三章 美女靈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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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多股濃煙,直衝雲霄,覆蓋達十多里的範圍,遮蔽了星光月色,亦失去鷹兒的綜影。三人仰望上空,寇仲道:「這招果然妙絕,雀鳥最怕煙火,若昨晚使出這招,我們便不用差點給人把卵蛋也打出來。」
  突利道:「子陵非是沒有想過,只因昨晚下起毛絲細雨,沒辦法燒東西,至今天暴曬整日,才可生起這些火頭。」
  徐子陵道:「現在該怎辦,是打還是逃。」
  寇仲露出詭異的笑容,道:「你說呢?」
  徐子陵道:「若我們這麼往襄陽又或北上,早晚會重演昨晚的事,給李元吉和康鞘利的聯軍截著再狠揍一頓敵人的追躡,那批突厥人都是追蹤的大行家,我從這裡把他們的動靜看得清清楚楚。」
  寇仲道:「有否見到鷹兒呢?」
  徐子陵道:「鷹兒在康鞘利的肩頭上休息,還套上頭罩,模樣古怪。」
  寇仲笑道:「可能給煙火熏傷了鷹眼,哈!真個妙不可言。」
  徐子陵問道:「可汗的傷勢如何?」
  寇仲道:「他無論內傷外創,都頗為嚴重,幸好我功力盡復,所以可全力助他行氣療傷,現在他正在行功的緊要關頭,只要再有一晚工夫,明天他該可回復生龍活虎的狀態。」
  徐子陵喟然道:「那想得到我們會和鋒寒兄的仇人共患難,今趟可說是出師不利,才離竟陵,便給人躡上,三人都受傷。」
  寇仲淡淡道:「只要死不去就成,我現在愈來愈忍受不得別人對我們的欺凌壓迫。李元吉這麼聯合突厥人恃強來對付我們,這口氣我怎都下不了。我可不是說笑的,不論他如何人多勢眾,只要保持我暗敵明,我便可敦他好看。」
  徐子陵道:「你現在是要去起寶藏,不是和人鬥氣。今次若非突厥方面欠個『魔帥』趙德言,李家一邊的李神通沒有來,恐怕我們早完蛋大吉。其實你該感激李元吉才對,不是被他代替李世民,還有得你好受呢。」
  寇仲道:「超德言怎會不來?殺死突利對他來說乃眼前頭等大事。否則讓突利返回屬地,說不定東突厥再分裂為什麼!嘿!該是東東突厥或東西突厥,哈!說來多麼不順口。」
  徐子陵提醒道:「昨晚敵人雖來勢凌厲,但因他們欠缺真正的特級高手,勉強算也只有李元吉和康鞘利兩人,所以雖人多勢眾,但仍給我們以新領悟回來的輕身功夫和配合地勢,成功溜掉。但經此一役,李元吉和康鞘利當知自己的不足處,再次碰頭對仗時將不會是那麼好應付。」
  寇仲欣然道:「這個我曉得。有時我的說話會誇大點,但絕不會蠢得去輕視敵人。並實上李元吉昨晚整個佈置,從欄河迎頭痛擊到密林之戰,都頭頭是道,每次都差點可收拾我們。可惜成敗之差正是那麼的一線之隔。唉!我差點把雲帥忘掉,這波斯傢伙究竟滾到那裡去1.」
  徐子陵道:「輕功愈高者,愈精於探察之道,如雲帥曉得頡利想殺突利,他說不定會反過來保護突利性命,東突厥的內部鬥爭愈烈,督來的不是雲師而是他的愛女蓮柔,大感意外。尚未有機會說話,寇仲已冶然道:「原來是蓮柔公主芳駕光臨,公主真個了得,竟有辦法尋到這裡來。」
  蓮柔皺起眉頭上下打量寇仲好半晌後,微帶不悅道:「你這人幹什麼啊1.說話凶巴巴的,我偏不答你。若子陵問我,人家才會回答。」
  徐子陵大感頭痛,早在成都青羊肆的地牢內,他便領教過她看似天真,其實狡猾如狐的性情手段。現在聽她說話的語調,又不知在耍什麼噱頭。
  寇仲卻放下心來,蓮柔理該尚未找到突利,否則就不用上崖來浪費時間。遂向徐子陵打出著他詢問蓮柔的手號。
  徐子陵雖感到處於下風,但因投鼠忌器,只好虛心向蓮柔請教。
  蓮柔露出得意神色,忽然撮唇尖嘯,天空立時傳來振翼之音。
  兩人恍然大悟,暗怪自己疏忽,只去注意康鞘利的鷂鷹,卻忘掉雲帥是西突厥人,亦慣以鷂鷹為探子。
  鷂鷹從高空疾衝而下,帶起一陣勁風,倏忽間破空降至蓮柔的香肩土。深邃銳利的鷹目閃閃灼灼的打量兩人。
  寇仲訝道:「這頭鷹比康鞘利的細小些,毛色亦較深,是否不同種呢?」
  他故意提起康鞘利,是要試探蓮柔的反應。
  蓮柔探手輕撫鷹兒,眼中射出愛憐神色。美人靈鷹,又站在星夜下的高崖上,兼且衣袂迎風飄拂,確有番說不出來的動人味況。
  徐子陵卻大感不安,蓮柔和他們是敵非友,沒理由這麼把鷹兒召喚下來,予他們有殺鷹的良機。
  此女智計之高,干會遜於棺棺多少,這麼做定大有深意」偏是他一時掌握不到。
  蓮柔像故意拖延時間般,好一會始答道:「這是只產於西突厥的獵鷹,當然和東突厥人所養的不同。」
  徐子陵心中一動,沉聲道:「敢問蓮柔公主,今尊是否正趕來此處?」
  蓮柔愕然道.;「令尊?什麼叫『令尊』?人家的漢語不大靈光呢!子陵你須得有憐香惜玉之心,盡量遷就人家才成。」
  寇仲醒悟過來,「鏘」的一聲掣出井中月,哈哈笑道:「好丫頭,竟在耍我們,這麼把獵鷹召下來,分明在通知你老爹我們的位置。橫豎你也非第一次給人生擒活捉,不爭在再被擒多一次啦!」
  強大的刀氣,狂潮般湧往蓮柔。
  蓮柔露出不屑神色,把獵鷹送上高空,往小鑾腰一抹,拔出纏在腰間的軟劍,迎風一抖,挺個筆直,遙指寇仲,抗衡他可怕的刀氣。
  徐子陵目光追著升土夜空的獵鷹,只見它不但迅速急旋,還不住呱呱嗚叫。寇仲卻對蓮柔的軟劍大感有趣,笑道:「這樣的東西都可用來打架嗎?」
  說話間,唆的一刀劈出,快逾閃電,正中蓮柔軟劍。
  「噹」!
  出乎寇仲意料外,本是柔可纏腰的劍,竟毫無花巧地和他的井中月硬拚一招,刀劍交觸時還火花四濺。
  蓮柔往後飄飛,沒在崖後。,
  兩人撲至時,蓮柔俏立低於崖頂的一方巨岩土,嬌笑道:「人家別的功夫或者及不上你們,但輕功一項卻絕不在兩位之下,你們要不要來和人家捉迷藏試試呢?」
  兩人現在已可肯定蓮柔是孤身一人尋到這裡來,且尚未發現突利的藏身處。不過這好景並不能持續多久,待雲帥和朱桀的人抵達時,將會是他們未日的來臨。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道:「不理多麼辛苦,也要在雲帥趕到前把她擒下來,那是唯一生路。」
  徐子陵尚未回答,一聲冷哼,從山腰處響起。
  兩人心叫不妙時,另一冷哼再又傳來,來人已快抵山崖,可見其身法的迅快驚人。
第二十八卷

第一章 輕功蓋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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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當機立斷,喝道:「陵少再擒她一次。」邊說邊拔身而起,彈向近七丈的高空,登時把山崖和附近雜樹叢生的山嶺全收在眼底,捕捉到一道快似輕煙的人影從山坡逸出,往蓮柔掠去。
  寇仲一聲長笑,使出「井中八法」中的「擊奇」,並中月化為畫亮深夜的電掣黃芒,朝來人擊去。
  徐子陵和寇仲的默契敢說天下無雙,寇仲的話尚未出口,他早往蓮柔「游」過去。由於他曾有對付蓮柔的經驗,自應由他負此重責。只要能把蓮柔制著,便可與雲帥及隨之而來的大批朱桀麾下的高手講條件。至不濟也可多拖點時間,好讓突利能回復過來,那時跟敵人硬碰硬亦可多點本錢。
  此女輕功之高,他早領教過,縱在難以發揮騰挪功夫的密室內,仍令他大絞腦汁,卒要利用她摸不透自己的底子,行險幸勝。目下她卻蓄意躲閃,以待乃父駕臨,難易當有天淵之別。
  他和寇仲有一點是非常接近的,就是從不怕艱難和挑戰,面對近乎不可能辦到的事更令他精神提升至巔峰狀態,但眼下為的竟是突厥的突利可汗,假若數天前有人作此預言,他定會嗤之以鼻。
  蓮柔目射采芒,全神注視徐子陵接近的方式,瞧得黛眉緊鎖,失去方寸。
  只見徐子陵忽左忽右,似走宜線時,其中又暗藏彎曲和比彎曲更巧妙的弧度,這種情況,若出現在兵器的進攻路線上,已臻大家的境界,而竟發揮在身法上,使得身負家傳絕世輕功之學的蓮柔,一時間亦驚駭欲絕,不知該避往何處。
  徐子陵的似緩似快,使她感到無論閃往任何一個方向,都可能正落入對方算中。而唯一生路,或者是全速後退,翻落山坡,與他比拚腳力身法,可是假若徐子陵並不迫來,反與寇仲聯手對付雲帥,那豈非不妙之極。
  她雖對父親信心十足,仍清楚知道天下間沒有人能抵擋得住寇仲和徐子陵聯手之威.更大的引誘是只要她父女能纏上兩人半晌光景,待援手趕來,將可在這崖嶺絕地,把這三人或擒或殺,盡可為所欲為.故一時間芳心的矛盾焦躁,什麼筆墨都形容不出來。
  徐子陵正是看準這形勢,梗要迫蓮柔出手硬拚,在某一程度上,這特別的環境形成了一種開放式的密室。
  剎那間他游至蓮柔左側與她相隔尋丈的另一方大石上,兩手反覆捏出內縛和外縛兩印,驚人的氣勁形成一股狂猛無匹的力場,全力往被真氣推得發衣飄舞,狀若御風女神的蓮柔攻去。
  此時另一邊十丈許遠處的坡頂土,寇仲刀氣已把衝上來的雲帥鎖定。
  他曾目睹雲帥天下無雙的身法,知道和他比輕功只是個笑話,唯一之計是憑微妙的氣機牽引,一開始即迫他放手比拚,無可逃避。他的速度或者及不上雲帥,但刀氣卻肯定可追得上他任何身法的變化,而若非雲帥一心想去救援愛女,他亦無法製造出這等有利形勢。
  雲帥倏地立定,靜若淵岳。
  要知他正以疾若流星的高速從山坡掠上山嶺邊緣,這麼說停便停,寇仲雖能以迅速換氣勉強辦到,但絕難似他般做來舉重若輕,瀟灑容易。只從這點,便知他比在輕功上已有突破的寇仲至少勝上一籌。
  雲帥右手一揚,手中多了把形如彎月,金光燦爛,似刀非刀,似劍非劍的奇異兵器,仰臉往寇仲瞧來。
  兩人絡於正面相對。
  雲帥是那種能令人一見難忘的人,身形並不魁梧,卻高挺瀟灑,渾身含蘊非凡的力量,氣質高貴,外貌只像是比蓮柔年紀略大的兄長。
  但他真正吸引人處,是那對深且溫柔而微微發籃的眼睛,與其高聳的鷹鼻與堅毅的嘴角形成鮮明的對照,使人感到他兼具鐵血的手段和多情的內在。
  寇仲一刀擊下。
  「叮」l.雲帥的彎月刀變為一道迅若閃電的金光,斜斜劈中井中月。
  刀氨立即消散。
  雲帥猛地劇震,往後搖晃,寇仲亦給反震之力,沖得往後拋飛。
  如此戰果,實出乎雙方料外。
  對寇仲來說,無論雲帥如何厲害,頂多只能化去他的刀招,而他將可接連使出「戰定」的百多刀,包保可把對方纏個不亦樂乎,脫身不得。
  豈知雲帥這一刀看似硬拚,其實卻是高明之極的卸招,可借勁使勁,把他帶送往山坡後方去。嚇得他連忙換氣移形,硬是提氣後撤,但所有後著卻就此報銷。
  雲帥亦是大失預算,他本對寇仲有極高的評估,但心想無論寇仲功夫如何高明,仍難擋他積聚近六十年的功力。那想得到力拚之下,竟佔干到任何便宜,心中的震駭,不用說出來亦可想像。
  兩下呼吸的時間內,他終化去寇仲入侵的氣勁,此時寇仲亦翻落一株老松的橫枝上,擺開架式,令他坐失援救愛女的良機。
  雲帥騰身斜起,全力出手。
  徐子陵和蓮柔的戰鬥也進入白熱化的階段。如若徐子陵是全心殺死連柔,這波斯美女此刻不死亦煬。
  當日密室之戰,徐子陵已可穩勝她一籌,在學得佛門秘不可測的真言手印和擊斃「天君」席應後,兩人的距離更大幅拉遠。不過要生擒蓮柔卻是另一回事,兼且她奇功怪招層出不窮,配以雲帥親傳的輕功身法,令徐子陵也大感頭痛。
  連避了她狂風暴雨,從不同角度位置攻來可剛可柔的軟劍十八招後,徐子陵終守得雲開見月明,顱准她的路子,施出「以人奕劍,以劍奕敵」的招數,一掌橫劈。.「噹」l.蓮柔嬌呼聲中,軟劍慘被擊中,甩手掉在岩石隙縫處。
  徐子陵一聲長笑,閃電欺前,伸指點出,戳向她左肩井的關鍵要穴。
  蓮柔不愧得雲帥真傳,雖是半身氨血不暢、酸麻不堪,猶能嬌軀後仰,險險避開指風,再斜飛而起,穿過後方一株老松的兩條橫枝間的空隙,往山崖的方向投去,姿態美至極點。
  徐子陵那有欣賞的閒情,斜衝而起,從老松頂上方掠過,追擊在丈許下翻騰干休的蓮柔。只要給他搶到可出手的位置,他肯定自己可在數招之內把她手到拿來。
  寇仲和雲帥在空中以迅疾無倫的手法交換三招後,墮往一塊巨岩上再作近身搏擊,以寇仲之能,仍被雲帥如若鬼魅般難測的身法招數殺得汗流浹背。
  如非寇仲經過「天刀」宋缺的「悉心開導」,恐怕早落敗身亡。
  雲帥不但功力深厚,最難應付處就是他那難以捉摸的身法,配合他的彎月怪刀,每能生出意想不到的變化,教他應付得極為吃力。
  彎月刀就像一片片奪命的金雲,驟雨狂風的忽左忽右,可前可後地向他搖撼狂攻,使他沒有絲毫喘息的機會。
  但更吃驚的卻是雲帥,他雖佔盡上風,可是寇仲卻每能在毫釐之差間,以玄奧奇異的身法從他本有十成把握的指隙間閃逸出去。他眼力高明,判斷出寇仲是藉體內夏氣巧妙的運轉和變換,生出正反兩股力道,致能任意移形換位。不過知道歸知道,偏是毫無對付辦法,不驚奇才是怪事。
  要知他乃波斯的武學宗師,入事西突厥後兼采突厥武學之長,豈同小可,怎知遇上寇仲這年輕小子,全力下仍收拾不了他。假以時日,這還了得,想到這理,不由更生殺機。
  「噹」l.寇仲仰身避過他橫削的一刀後,拗腰彈起,照頭一刀往他猛劈過來。
  雲帥回刀擋格,只覺寇仲的力勁如暴發的山洪般狂湧過來,冶哼一聲,拖刀卸勁,同時旋身。
  寇仲哈哈笑道:「早知你有此一著。」
  雲帥只覺寇仲的井中月由貫滿氣勁、重逾萬斤突變為虛虛蕩蕩,不但無力可卸,還使他用錯力道,心中大懍,倏地後移,避過寇仲接踵而來的另一刀,手上彎月刀化作萬卷金茫,以水銀瀉地、無隙不入的強攻猛擊,向寇仲展開另一輪激烈的攻勢。
  這套刃法乃雲帥壓箱底的本領,名為「艷陽刃法」,意即陽光般的刀法,像天上的艷陽那樣君臨大地,普照天下,燦爛光明,無可抗避。整套刃法由一千零三式組成,每出一招,均有特別的心法、身法和步法配合,自他四十歲創成此法,從未遇上敵手。最特異處是每提一口真氣連續施出十刀,然後才換氣,所以刀法迅疾,宛似陽光,縱使對手功力比他更深厚,也要因速度比不上他而敗亡。
  寇仲能迫他不惜耗費真元,使出這套「艷陽刃法」,實足可自豪。
  但寇仲卻無暇得意,勉強爭取回來的少許優勢立即冰消瓦解,一時間金芒處處,刀氣迫面而來,不要說看清楚對方的招數手法,連確認何者為虛,何者為實亦大有問題。
  雲帥則像化成一縷沒有重量的輕煙,隨呼呼吹來的山風飄移晃動,每一刻都不斷變換位置,每一刻都從他意想不到卻針對他弱點破綻的空隙攻來。
  寇仲再不依靠眼睛,只能倚賴感覺,施盡渾身解數,抵擋他鋪天蓋地攻來的怪刃,並頂著他龐大無匹,逐漸增強的氣勁壓迫。
  兵刃交擊之音不絕如縷。
  寇仲像一口釘子般緊守方尺之地,死也不肯退避躲閃,深心中知道若和這可怕的對手比拚身法,只會加速落敗的時間。
  雲帥在換第五口氣劈出第四十一式時,驟聽到愛女蓮柔的嬌呼傳來,無奈下雲帥狠劈一刀,舍下寇仲騰身而起,暗叫可惜。不過即使殺死寇仲,若女兒小命不保,豈是划算。
  一向以來,他都能憑高明的眼力,迅速看破對手的虛實,再以奇招敗敵。但宜至此刻,寇仲仍像個摸不到底的深潭,往往使他自以為是必殺的刀招,結果仍徒勞無功,損不到對方半根毫毛。這種窩囊的感覺,最使自負的他感到難受。
  他佔著主動之勢,要退便退,寇仲根本沒有辦法攔阻。
  徐子陵剛追至崖上,凌空下擊,豈知蓮柔自知不敵,竟退至崖邊,嬌呼道:「不要迫過來,否則奴家躍下去死給你看。」
  徐子陵落在她身前丈許處,尚未有機會說話,蓮柔竟兩掌翻飛,全力反擊。
  同一時間背後上空刃氣壓體,寇仲的大叫傳過來道:「陵少小心,老雲來哩l.」剎那間他從佔盡上風,陷入腹背受敵的劣境。
  換過是一般高手,此際定會往橫閃移,先避此燃眉之劫,但如此一來,他父女乘勢而來的聯手攻擊必然非常難擋,極可能未捱到寇仲來援,他早一命嗚呼。兼且他清楚只要擋過他們父女這天衣無縫的一下夾擊,寇仲將會及時趕至。
  徐子陵冷哼一聲,轉身背向,往從崖邊攻來的蓮柔硬撞過去,就像要把自己送上去給她練掌勁似的。以蓮柔的刁鑽多詐,亦不由愕然,天下那有如此自盡式的招數。
  徐子陵一對虎目立時給雲帥彎月刃的金芒注滿,這把怪異的金刃正依從一道能把其特異形制性能發揮致盡的弧形軌跡,從上而下畫破山風,挾著可把人經脈摧毀壓裂的龐大氣勁,隨雲帥臨空而來。
  徐子陵不由心叫僥倖,若只分出一半精神和氣力來應付這高速玄奧兼且是雲帥全力出手的一刀,必是非死即傷的結局。
  蓮柔的一對纖掌,亦來至背後三尺許處,若給她印實背脊,保證什麼護體真氣都不管用。
  「咄」l.真言猛吐,仿似從九天之外傳來,又像平地起個轟雷,雲帥和蓮柔摔不及防下,無不耳鼓震嗚,心神受制。
  蓮柔受的影響明顯比雲帥大得多,嬌軀劇顫,身法一滯,在比原來速度緩了一線下才印上徐子陵的背脊。
  徐子陵重施故技,先學羅漢的四肢伸張,把侵體的真氣從四肢指尖散發大半,再一旋身,神跡的轉到蓮柔的粉背之後。
  蓮柔登時魂飛魄散,剛才仍是餘音震耳之際,她兩掌同時擊在徐子陵的寬背上,最令她難明白的事發生了。
  徐子陵的外袍在眨眼的高速下似是輕震三下,但蓮柔靈敏的手卻清楚感覺到這清秀俊偉懾人的漢族年青高手的衣袍事實上是連續漲滿和緊縮達三次之多,每次震盪均把她的掌勁消解了部分,到她雙掌拍到他背脊處時,她僅餘的掌勁竟不到原本的五成。尤有甚者,足無法擊個結實,就像想用力去抓泥掉裡的泥鰍,愈用力鰍兒溜出掌握愈快。
  來不及變招下,她眼前一花,面對的再非徐子陵的背合,而是乃父迎面劈來仿似天上木陽的彎月刀。
  徐子陵暗叫僥倖,他若非學曉大金剛輪印法,又借體內奇異的真氣把大金剛輪*轉動*三次,絕無可能化解蓮柔凌厲的掌勁,趁與蓮柔互相錯開的短暫光景,他迅速運轉體內真氣,化去蓮柔所有入侵的氣勁,在離開蓮柔嬌軀五尺許遠時,他的真氣已完全回復過來。那肯錯過這千載一時的擒敵良機,倏地停步轉身,右手探出,往正朝乃父迎去的蓮柔隔空展爪,五指生出吸攝之力,只要蓮柔對乃父刃光作出本能的退閃反應,他將可因勢成事的把她手到抓來,在這近乎不可能的情況下完成這極有可能的「美事」,反守為攻。
  寇仲則人刀合一,正從三丈外的高空流星般投過來。
  雲帥陷入措手不及的狼狽情況下,那想得到陷身絕境的徐子陵能一下子把整個劣勢完全扭轉過來。
  不過他乃武學的大宗師,一眼瞧穿徐子陵欲擒愛女的企圖,臨危不亂,外袍暴振,竟臨時改向,宜飛變為迥飛,微繞一個彎,避過愛女,原式不變的往愛女背後的年責敵手攻去。
  金芒大振,直朝徐子陵捲至。
  徐子陵思慮無遺,更因早見過他凌空飛的絕技,心中已有預防,當機立斷下,改抓為掌,暗捏寶瓶印訣,氣勁驟改,化吸扯為推撞,寶瓶氣勁透掌湧出,推得蓮柔腳步蹌踉身不由主的往前衝去。
  又大喝一聲「咄」,兩手變化出萬千印影,最後反覆使出內外獅子印,迎上雲帥的金刃。
  「當當」連聲,剎那間徐子陵連擋雲帥劈來的十刀,寸步不移地抵著這輕功蓋世的波斯武學大師。
  蓮柔嬌呼傳來。
  雲帥借力彈上半空,再落下時,蓮柔早落入寇仲的掌握中。
  風聲連響,十多道人影,出現在崖後的樹石之間,已是來遲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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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迦樓羅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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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扯著嬌柔無力靠在他身上的蓮柔往山崖邊緣移過去,雲帥眼睜睜的瞧著,目露殺機,顯是動了真怒。若非徐子陵在旁虎視耽耽,說不定他會憑絕世輕功行險一試。
  到寇仲與徐子陵會合後,後來的那十多人中有三人拔身而起,落到雲帥之旁,認得的有「四川胖賈」安隆和「毒蛛」朱媚,餘下一人乍看毫無特異之處,中等個子,身材適中,不蓄鬍鬚,但徐子陵和寇仲都感到這是個具有高度危險性的人物。這不單因他目帶邪芒,更因他的身法氣度,絕不在安隆之下。要知安隆乃位列八大邪道高手的人物,只憑這評估已可知此人非是易與之輩。
  雲帥卻像看不利其他人般,精光閃閃的眼神仍盯著寇仲,冷然喝道:「放開她1.本人可予你們公平拚鬥的機會,否則一切後果自負。」
  寇仲和徐子陵可說是從小給嚇著大的,怎會將他威脅的言語放在心上,對視一笑,前者哈哈笑道:「枉你身為一國之師,這麼可笑的話竟然從尊口說出。我們既是憑真功夫把你的寶貝女兒生擒活捉,想放人嗎?請拿出些真功夫來給老子看看。」
  安隆往他們瞧來的目光凶芒爍閃,顯是勾起舊恨深仇,卻沒有說話,擺明是要尊重雲帥的決定。
  朱媚亦是眼含怨毒,狠狠道:「你兩人都算有頭有面,這樣挾持女流之輩,算什麼英雄好漢。」
  寇仲的真氣終成功制伏蓮柔體內所有反抗的氣勁,使她連眼睛都睜不開來,更不用說要移動或說話,全賴他抓著她玉臂始不致軟倒地上。他聞言好整以暇道:「媚公主你這番話確令人費解,首先我和陵少只是江湖混飯吃的小流氓,從來都不算什麼英雄好漢,其次女流之輩也可分很多種,假若能把祝玉妍挾持,恐怕任誰都只會讚你厲害了得,媚公主以為然否。」
  朱媚登時語塞,尚欲反唇強辯,她旁邊那中年人輕拍她一下,朱媚立即乖乖的把吐至唇邊的說話收回,只怒瞪寇仲。
  徐子陵和寇仲大感奇怪,此人究竟是何方神聖,為何朱媚這麼聽他的話。
  四人身後的高手早散向四方,把山崖圍得水洩不通,兩人除非跳崖逃走,否則休想離開。
  猶幸對方尚未知突利正在後崖秘處療傷,否則兩人定要大感頭痛,這正是寇仲阻止蓮柔說話的作用。
  雲帥忽然朝那中年男子瞧去,那人微笑道:「雲國師可自行決定,朱某無不遵從。」
  兩人心中劇震,絡猜到來者乃朱媚之父,自號「迦樓羅王」的朱桀。只看他縱於國務繁重、兵凶戰危的當兒亦抽身來對付他們,可見對他們仇恨之深,即使傾盡天下江河之水,也難以洗脫。
  雲帥目光回到寇仲身上,沉聲道:「開出放人的條件來,不要太過份。
  別忘記你們漢人有兩句話,就是寧為玉碎,不作瓦全。」
  寇仲微笑道:「這才是實事求是嘛。條件很簡單,就是貴方人馬在明天黃昏前不得來找我們麻煩,更不可派人或鷂鷹來監視我們。唉!我本想要你把鷹兒殺掉,但這要求對可愛的鷹兒實在太殘忍,只好將就點算了。」
  包括雲帥在內,朱桀方面人人大感愕然,非是條件太苛刻,而是因條件太好和太難拒絕。
  只有徐子陵心中明白,寇仲需要他們這張牌,好進行以戰養戰和利用之以制衡其他勢力。不過這和玩火沒多大分別,一個不好,就有自焚之禍。
  雲帥點頭道:「假若你肯立即釋放柔柔,本人以西突厥國師之名作擔保,必如你所願。」
  寇仲笑道:「這又有何難哉,大家就此一言為定。」
  攔腰抱起蓮柔,輕輕鬆鬆的把整個波斯大美人向雲帥拋來,蓮柔在空中不住翻滾,動人的胴體妙曼無窮,直至她安然落入雲帥臂彎中,在場眾多男人的心神才回復過來。
  安隆和朱槳仍是木無表情,絲毫不透露內心的情狀,朱媚一對美目卻亮起來,不住向安隆打眼色,顯是希望毀諾出手,一舉把兩人收拾解決。
  雲帥略一檢視,知女兒只是經脈受制,經過行氣活血即可復原,雙目精芒大盛,朝兩人瞧去,點頭道:「兩位好好珍惜這半夜及一天的光陰,本人必雪此恨。」
  話畢就那麼橫抱女兒掉頭而去,一陣風般消沒在山坡之後。
  情況立時變得非常微妙,由於雲帥並沒有招呼其他人一道離開,生似他們是否動手對付兩人,全交由朱桀決定,氣氛轉趨緊張。
  朱媚更是眸珠亂轉,躍躍欲試,正要鼓勵乃父出手,竟給安隆一把拉住,這大胖子豎起拇指讚道:「英雄出少年,兩位小兄弟果然了得,安某人佩服佩服,只可惜難逃英年早逝之厄,就此拜別。」
  拖著絕不情願的朱媚,轉身離開。
  朱粟亦往後退開,長笑道:「我們間的事只能以一方濺血曝屍來解決,兩位珍重啦!」
  眨眼間,敵人走得一乾二淨,山崖回復寧靜,星空當頭下,寇仲苦笑道:「我是否做錯了?」
  徐子陵搭著他肩頭,離開崖邊,欣然道:「你當然沒有做錯,照我看你已贏得雲帥的尊敬。」
  寇仲愕然止步,不解道:「尊敬?你是否哄我,難道你聽不到他走時口口聲聲必雪此恨嗎?」
  徐子陵分析道:「雲帥只是為了朱粱父女和安隆才會對付我們,他的目標該是突利,與我們並沒有真正解不開的仇怨。剛才你表現得那麼爽快大方,對比下朱桀安隆一向的作為更顯得卑鄙低下,所以他才故意不顧而去,沒留下半句話,看看朱粱安隆等人會否尊重他的承諾。」
  又道:「況且我們一直沒對他的寶貝女兒施辣手,老雲是雞吃放光蟲,心知肚明哩1.」寇仲心服道:「經陵少這麼分析,我也深有同感。不過照我看老雲這波斯傢伙生性高傲,絕不肯接受挫折失敗,所以他仍會全力追擊我們,此事後患無窮。哈!那波斯女確是動人,真捨不得將她送還,摟在懷內不知多麼舒服。」
  徐子陵沒好氣的道:「你不如把精神留著想辦法應付她父親大人的快刀,單扛獨鬥,我們仍稍遜老雲一籌。」
  寇仲雙目亮起來,點頭道:「和老雲動手確可以學得很多東西,橫豎有空,讓我們研究切磋一下吧!」
  徐子陵沉吟道:「首先我們要好好思量的,就是為何他能比我們快速,只要想通此點,我們並非沒機會勝他。」
  寇仲扯著他又走回崖邊,到兩人四腳懸空的坐在崖緣處,廣衰的空間以星空和大片的原野作無垠的擴展,登時令他們心神開朗,煥然一新。
  寇仲沉默片刻,始油然道:「我和他交手的時間比較長,感覺特別深刻,此刻回想起當時的情景,敢肯定他之能使出這快速迅疾的刀法,是基於三個理由。」
  徐子陵深吸一口迎面吹來的強勁山風,饒有興趣的道:「說來聽聽。」
  寇仲欣然道:「今趟我們重逢並肩北上,有空閒時從不放過研究武功的機會,可見只有在壓力下,人才會力爭土游,奮鬥不懈。」
  徐子陵同意道:「這叫自強不息。不過若沒有像雲帥這類刺激,我們絕難像這兩天般不斷有新突破,以戰養戰,正就是要作這樣的追求。唉I.我好像要給你引得岔開話題了。」
  寇仲笑道:「好吧!言歸正傳,雲帥的刀法之所以能既快速又勁道十足,皆因他能以圓為直,此亦是他那把怪刀的特性。除非我們能似他般也弄把這樣的彎刀,否則只會畫虎不成反類犬。」
  徐子陵點頭道:「這確是其中一個關鍵,彎刀轉動變化的速度當然比宜的刀子快上很多,更可利用其旋轉破空的特性,配以獨特的手法,此點真的是我們無法偷師的。」
  寇仲道:「但亦非全無辦法,你的手法一向以直為主,若多加點弧度圓角,會更是變化無方,陵少可多加考慮。」
  徐子陵動容道:「這提議相當不錯。」
  寇仲道:「其次就是他的身法步法,這方面我們怎都低他一籌。你有什麼辦法加以汲收改進,否則再遇上他時,仍只是看捱得多久的局面。」
  徐子陵露出苦思的神色,忽然劇震道:「我想到啦I.」寇仲大喜道:「小子真行,連這近乎沒有可能的事都給你勘破。」
  徐子陵雙目異采連閃,望往崖下黑沉沉一片的密林草野,徐徐道:「還記得那趟在學藝灘跳崖成功,終練成烏渡術的情景嗎?」
  寇仲露出緬懷的神色,又疑惑的道:「那跟這些有什麼關係?」徐子陵別過頭來瞧他道:「我是指從崖頂躍下去時的那一刻感覺,全身虛虛蕩蕩似的。現在我們的問題是當從一點移往另一點時,惟恐力道不足,故全身勁氣貫脈,既費力又拖慢速度,假若我們只須在移動之初發勁,就像跳崖時那樣子,明白嗎?」寇仲倏地彈起,然後「嘍」的一聲飄往三丈遠處,大嚷道:「成功哩!」.徐子陵心想難道真的這麼容易,不過寇仲剛才的飄身,確比平時快土一點,猛一運轉真氣,體內正反力道推動下,立即騰身而起。
  他再不像往常般繼續運勁,任由開始的力道帶得自己往寇仲投去,全身虛飄若羽毛,沒有半點重量似的,到落在寇仲身旁再運動另一股真氣,略一點地,斜飛而起,橫過近七丈的遙闊空間,落在崖後一株老松橫伸出來的粗幹上。一重一輕,深合天然息養之道。
  這是平時無法辦到的,更遠沒現在般輕鬆容易,像不費力似的,且用不到往常一半的勁氣。
  寇仲一聲長嘯,沖天而上,雙手抱膝,連續十多個翻騰滾轉,落在徐子陵旁。
  兩人齊聲長笑,充滿歡愉滿足的味兒。
  事實上他們自目睹雲帥絕世的輕身功夫後,千方百計改進這方面的不足,宜至想通這心法,才功行圓滿。
  換過是其他人,就算想得此點道理,亦無法做得成功,試問誰能像他們般把體內真氣操控自如,收發由心。
  寇仲笑罷道:「第三個條件是體內真氣運轉的竅妙,為今我們既剛剛學曉,就再不用費神去想。」
  徐子陵倏地移往橫干外虛空處,一個觔斗,左右腳連續踢出,疾攻寇仲胸口,後者不慌不忙,退離樹幹,兩掌封格,「砰砰」兩聲,借力來到徐子陵頭頂上,井中月離背出鞘,旋斬徐子陵,叫道:「老雲最厲害是有力卸力,無力借力這八字真言,看老子的功夫。」
  徐子陵急速換氣,右掌掃出,雖然命中供中月,卻有無法用力的難過感受,皆因大半力道給寇仲以巧妙的手法和氣勁卸開。
  寇仲大笑道:「這才是真的!」
  井中月微盪開半尺許,又迥刀劈至,速度比上一刀迅疾多了,顯然不但掌握到卸力的法門,還有借力的竅妙。
  徐子陵往下墮去,左掌上托,掌勁迎上井中月的刀鋒。
  「蓬」!
  寇仲給沖得往士彈升時,徐子陵右拳疾出,在雙足觸地的剎那,拳風才沖天而起,疾擊寇仲。
  寇仲橫移避過拳勁,落在離他三丈的山巖上,駭然道:「你怎能在捱我一刀後,這麼快便能反擊?」徐子陵微笑道:「這是另一種借力,我吸收你少許力勁後,再回贈給你,天下間恐怕只有我們從《長生訣》與和氏璧得來的武功才能辦到。」
  頓了頓後,續道:「當日在往巴蜀的棧道上,官妖女曾借我的身體和尤鳥倦過招拚搏,那時我記起與你和老跋吸取和氏璧內異能的經驗,把棺妖女這份功力偷偷藏起,所以你剛才提起借力之法,我靈機一觸,故能活學活用,練成這天下無雙的借功大法,就算雲帥看到,也要教他慨歎我們已青出於藍。」
  寇仲動容道:「這確是曠古絕今的奇學,假若真能運用得出神入化,就算對手比我們強,只要招式高下相差無幾,我們將可立於不敗之地,看刀!」
  疾標前搶,井中月化為一卷黃芒,直取徐子陵。
  徐子陵明白他心意,卓立不動,雙掌推出。
  「蓬」!寇仲刀沿砍中他雙掌後,略一回收,劈出第二刀。
  徐子陵笑道:「成啦!」橫掌掃出,卸開刀勁。
  寇仲大喜,凌空一個翻騰,嚷道:「試試大家同時借勁,看看有什麼後果?」「噹」!
  兩人齊聲悶哼,一往後挫,另一則給反震上半天,竟是誰都借不到半分勁力,毫無花假的全力硬拚一招。
  寇仲落回地上時,發覺肩下傷口因用力過猛以致扯裂冒血,連忙叫停,且道:「是時候去看看我們的小可汗啦!」
  突利的聲音從崖後的密林傳來道:「多謝寇兄關心,小弟早已復原,只因目睹兩位老哥練功正緊,不敢打擾吧!」
  兩人大喜下,氣色回復正常的突利手持伏鷹槍落到兩人側處,欣然道:「適才發生的事,我聽得一清二楚,只因行功至緊要關頭,不敢中斷,兩位老兄對小弟的大仁大義,實今小弟汗顏慚愧。」
  寇仲訝道:「聽可汗這麼說,似乎是對我們做過些什麼虧心事,否則何用愧疚。」.突利一揖到地,坦然道:「單是突利把養鷹練鷹之法保留藏私,已是大大不該,今趟突利若能安返敝國,必使人送少帥一頭異種良鷹,好使少帥能以之在戰場上克敵制勝。」
  今次輪到寇仲不好意思的道:「我要可汗教我練鷹之法,只是貪玩的戲言,可汗不必因此背棄祖先的遺訓。」
  突利微笑道:「少帥確是心胸廣闊,不貪不求。但突利話已出口,絕不反悔。另一使小弟感到慚愧的,是沒有向兩位透露小弟根本沒有返回關中的意思。」
  兩人大感錯愕。突利壓低聲音道;「我的目的地是洛陽而非關中,因為敝國刻下有個龐大的貿易使節團,正在洛陽與王世充作交易,稍後才轉赴關中,負責者與我有密切關係,只要我能與他們會合,可轉危為安。」
  徐子陵皺眉道:「如此我們該恭喜可汗才是,可汗不須為此介意。」
  突利搖頭道:「兩位對小弟義薄雲天,不計較利害得失的所為,深深把小弟打動。所以我已改變主意,決定只要潛抵洛陽,將全力掩護兩位進入長安。表面上這使節團只代表頡利的方面,連康鞘利和超德言都不會起疑,李家更不敢截查,實為人關的萬全之策。至於行動的細節,還須兩位動點腦筋。」
  寇仲哈哈笑道:「趁日出前,我們不若先趕他娘的百來里路,到早膳時再談吧!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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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強橫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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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甫乃襄陽和竟陵間另一城市,規模雖及不上襄陽和竟陵,但由於位在漢水之旁,緊握水陸要衝,故非常興旺。
  此城雖在江淮軍的勢力範圍內,卻不是由杜伏威直接管治,而是交由當地幫會自行處理城內事務,有點像襄陽城的情況。
  這天黃昏時份,寇仲等趕了整天路後,來到往漢南的官道處,若沿官道再走十里,便可進城。
  因怕被李元吉和康鞘利方面的探子發覺行蹤,他們專揀荒山野嶺趕路,到此刻大有重回人世的奇異感覺。
  透過官道旁的密林朝外瞧去,見到官道另一邊開出廣闊的曠地,以木竹搭起十幾個大大小小的棚子,聚集過百商旅行人,還有停泊在路旁空廣處的驢車馬車。棚子有賣茶的,也有提供膳食的,鬧哄哄一片。
  寇仲愕然道:「什麼一回事?」突利解釋道:「這是到漢南西面最後一個大驛站。漢南以西所有城鎮的商人,若想把貨物從水路運往其他南北大城,善價而沽,都要先把貨物運到漢甫,故而這倏官道一向都這麼人車往來不絕。」
  寇仲不由想起龍游幫,點頭道:「原來漢南是轉達的中心,難怪如此熱鬧。嘿!我們要不要在這埋吃我們遲了近四個時辰的早膳呢?」突利皺眉道:「這麼跑出去,怎逃得過敵人的耳目,我敢寫保書這幾個食棚內必有李元吉的探子在監察往來的人。」
  徐子陵微笑道:「東躲西逃終不是辦法。由於目下追捕我們的兩批敵人,均有能在高空認人的獵鷹,走荒山野嶺的路線未必是最安全的。」
  寇仲歎道:「陵少所有的想法和計策都是別出心裁,教人料想幹到。給陵少這麼一說,引發小弟另一個更大膽的策略,擔保敵人要手忙腳亂,失去方寸。」
  突利愈來愈習慣兩人出人意表的行事方式,欣然道:「快說來聽l.」寇仲功聚雙目,灼灼的眼神在幾個棚屋來回搜索,沉聲道:「你們說那些人該是李元吉派來的探子。」
  突利定神瞧去,只見聚在其中三個棚內的人大部份都攜有兵器,一副在江湖上混飯吃的樣子,大感頭痛道:「這個很難說。」
  寇仲得意道:「陵少怎說。」
  徐子陵笑罵道:「有屁就放出來吧l.在肚裡面不辛苦嗎1.」突利不禁莞爾,本是緊張的心情放鬆下來。
  寇仲好整以暇的道:「這三個棚子只有左邊的麵食鋪靠門那三張檯子占的位置最佳,能一眼無遺的看到官道兩端的情況。所以若有李家的人,必是其中一台的食客。」
  兩人依言瞧過去,三張檯子各坐四至六人,其中一桌已用過膳食,正在喝茶閒聊,六個大漢人人體型驃悍,干時以目光掃視往來的商旅路人。
  寇仲長身而起,道:「來吧l.再加上他們驟見我們時的反應,包保沒有冤枉錯人。」
  三人忽然出現在那目標食棚之外,大步進入,六名大漢同時色變,下意識的垂低頭,避免和他們目光相觸。
  由於三人形相特異魁梧,突利又不像中土漢人,登時吸引到棚內大部份人的注意。
  寇仲一把抓著正匆匆在面前走過的夥計,高聲道:「給老子找張乾淨闊大的桌子。」
  若非見寇仲一副江湖惡少的駭人樣兒,夥計定會破口大罵,這刻只能低聲下氣的苦著臉道:「大爺你也看到啦l.所有桌子都坐了人,大爺和貴友若不想分開搭坐,請稍待片刻好嗎?」
  寇仲一手指著懷疑是李家武土的六名大漢的桌子粗聲粗氣的道:「這張桌子不是可以騰出來嗎?吃完東西還賴在那裡幹什麼?」整座食棚十三張桌子五、六十人頓時靜得鴉雀無聲,連初出江湖混的人亦知寇仲三人是存心挑釁,且是衝著這表面看來人多勢眾,實力較強的六名大漢而來。
  六漢立即臉轉顏色,十二隻眼睛怒火閃閃。
  夥計進退兩難時,其中一個大漢站起來放下一串碎銀,勉強笑道:「兄弟們,走吧l.」其他五人一言不發的隨他勿匆離去,這結果大出棚內其他客人意外,亦猜到寇仲三人很有來頭,不是易與。
  寇仲若無其事的招呼突利和徐子陵兩人坐下,點了酒菜。
  此時棚內大致回復早先的情況,但再沒有人敢像先前般高聲談笑,對三人大生顧忌,更有人趕著結賬離開,剩下許多吃剩的飯菜。
  寇仲像全不知身旁發生的事般,湊近突利問道:「你那個在洛陽做生意的使節團頭子,是否真像你說的那麼靠得住。」
  突利道:「你可以放心,這人叫莫賀兒,是契丹族的人,我曾有大恩於他,把他和族人從銖羯人手上救回來,而此事頡利並不曉得,所以我才這麼有把握。」
  徐子陵道:「他究竟是代表契丹還是你們突厥?」突利道:「主要是代表契丹,但因他是頡利汗廷的『次設』,所以你們中土各國亦視他為我們東突厥的使臣。」
  寇仲頭痛的道:「什麼是『次設』。」
  突利道:「我們汗廷的官稱有葉護、次設、特難、次俟利發、次吐屯發等凡二十八等,葉護等若你們的宰相,次設該等於部級大臣。莫賀兒乃契丹的王子,不須在汗廷出力,任官只是表示向我們臣服的一種姿態。」
  徐子陵不解道:「西突厥的大汗叫統葉護,豈非以官名為名字。」
  突利解釋道:「他在當大汗前是西突厥的葉護,當上大汗仍沿用此舊名,誰敢說他?」寇仲正要說話,在食棚另一角一把嬌柔好聽的女子聲音響起道:「江湖多惡人,我呂無瑕卻從未見過有人比這三個不知死活的傢伙更惹人討厭,大師兄以為然否?」另一把男聲答道:「師妹未見過,愚兄怎會見過呢?不過有膽到漢南來生事,恐怕都不會有好結果的。」
  三人那想得到在現今的時勢下,尚有這種『路見不平,警惡懲好』的俠女俠士,均為之啞然失笑。事實上他們剛才早留心到此雙男女的存在,不是因女的長得標緻,而是因為他們佔坐兩張桌子,陪著他們的十一個年青男子的衣飾兵器整齊劃一,頗有氣派。
  突利低笑道:「他們該是天魁派的人,此派乃本地第一大派,在漢南、襄陽、南陽、腴陽均開設有道場,弟子過萬,掌門『環手刀』呂重在江湖和政府頗有影響力量,這師兄妹用的都是環首直身的長窄刀,該是他的嫡傳弟子無疑。女的又是呂姓,應是呂重的女兒。」
  寇仲和徐子陵太訝,想不到突利對中原的事,比他兩人更清楚。
  與呂天瑕同來的眾男子此時縱聲哄笑,充滿嘲弄的味兒。其他人則靜默下來,等待接踵而來的好戲。因不知內中原委,棚內眾人對寇仲三人的強橫霸道,都深感不滿。
  徐子陵放下吃完的麵條,捧起清茶,邊呷邊道:「李元吉和康鞘利出師無功,此刻知道我們在這裡出現,會掣出什麼法寶。」
  突利像忘記了呂無瑕等人的存在,更不理己方三人變成眾人目光集中的目標,說道:「就算李元吉是只知勇力的傻子,康鞘利亦該察覺缺乏真正高手的缺點,所以這兩天必會設法召集高手,好一舉把我們殲滅。就像上戰場,無論有多少兵馬,必須有一支絕對忠心的精英親信,才能帶起整個局面。」
  呂無瑕的聲音又響起,隱含滇怒的冷哼道:「剛才還學人作威作福,現在忽然卻變成縮頭烏龜,一聲不吭的。」
  她師兄哈哈笑道:「師妹息怒,讓愚兄要他們來向你叩頭認錯。」
  寇仲也像聽不到他們對答般,自顧道:「假設『魔師』趟德言真在附近,當然會來趁熱鬧,除此之外還有什麼硬手?李元吉當然不會求李小子派出『天策府』的高手吧?」突利肅容道:「你們可知南海派的人在獨孤閥穿針引線下,比李密更早一步依附李淵,南海派的年青派主梅洵還與李建成打得火熱,把妹子梅玲送給李建成做妃嬪。」
  兩人想起「南海仙翁」晃公錯,均感愕然。
  寇仲皺眉道:「梅洵定是笨蛋,有李世民這種明主不投靠,卻去和李建成混,放著是太子又如何。」
  衣袂聲響,呂無瑕那邊四、五人起立,昂然朝他們走來,一副吃定他們的模樣。
  突利視若無睹的道:「此事那到梅洵選擇,世民兄根本不贊成與南海派結成盟友。因為南海派的目的是要借李家之力蕩平南方最大的宿敵宋缺,凡有腦袋的人均知宋缺是不該惹的敵人,只有李建成急於擴張勢力,才會招納南海派。」
  徐子陵眉頭大皺道:「那豈非來對付我們的人中,將極可能有南海派和獨孤閥的高手在內?」在大師兄領頭下,五個天魁派的弟子在突利背後扇形散開,大師兄連一般江湖禮節都撇到一一芳,就那麼氣焰迫人的向三人喝道:「你們自己走出來,還是要給我們轟出來?」突利眼中殺機大盛。
  他身為東突厥可汗來,到中原後儘管李密、王世充之輩見到他都要打躬作揖,這幾天虎落平陽早憋足一肚子怨氣,現在連天魁派的小輩亦來向他呼喝辱罵,那還忍受得住。
  徐子陵知突利給激起血液中的凶性,探手按上突利手背,示意他切勿輕舉妄動,接而向寇仲打個眼色,著他擺平此事。
  寇仲哈哈笑道:「這位兄台長得一表人材,不知是呂重老師的什麼人?」大師兄尚未答話,呂無瑕嬌美的聲音傳來道:「大師兄勿要受他們蠱惑,爹怎會認識這些下三檻的人。」
  大師兄有點尷尬的回頭瞥呂無瑕一眼,臉轉回來時立即拉長臉孔,沉聲道:「本人乃呂重座下大弟子應羽,三位是那條線上的朋友。」
  他終是出身名門大派,對方既然叫得出呂重之名,當然先要弄清楚對方的身份。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三人不但沒有絲毫害怕的神態,還沉著冷靜,一派高手風範,深深鎮懾著他。
  寇仲嘻嘻笑道:「呂小姐真厲害,連我們是下三檻的小混混這麼秘密的事都曉得。索性一併透露給小姐知道,剛才給我們趕走的更是下四檻的人,只因小姐不知道這秘密,才以為我們是壞人吧l.其實我們都像小姐和貴大師兄般,乃行俠仗義的江湖好漢,大家都是同一道上的人。」
  徐子陵忍俊不住,為之莞爾。
  突利瞧到徐子陵的表情,恍然醒悟寇仲繞了一個大彎來回敬呂無瑕,暗指大家都是下三檻的人,不由怒火消斂,心中好笑。同時生出警惕,知道若論胸懷,自己實及不上他兩人。
  天魁派中首先醒覺的是呂家小姐,嬌叱一聲從座位彈起來,怒道:「竟敢繞彎子來罵人。」
  其他師兄弟見小師妹大發嬌顛,紛紛隨她起立,充滿劍拔弩張,風雨欲來的意味。
  最外圍兩桌的客人恐殃及池魚,又捨不得錯過看這場熱鬧,都離座後站在棚外觀看,豈知寇仲伸手攔著嚷道:「不結賬的不准走,難道要老子掏銀兩請客嗎?」對寇仲這種「俠義」行為、應羽等人不幫著攔阻不是,攔阻又沒有道理的,大感進退不得。
  眾食客乖乖結賬時,呂無瑕在其他六個師兄弟簇擁下加入應羽的隊伍中,頓時聲勢大增。
  寇仲一本正經的迫人付款給戰戰兢兢的夥計,邊向杏目圓瞪的呂天瑕笑道:「小姐憑地多心,我只是指大家都是俠義道中人,剛才那些都是朱粟的手下,為朱槳到漢南打家劫舍探路,我們把他嚇走,正是要為漢南盡點棉力。」
  聽者無不色變。
  漢南位於漢水南漬,漢水北行過襄陽後分叉為由東至西的唐河、淳水、涅水、朝水四道支流。朱粟迦羅國定都於清水西岸的冠軍城,對襄陽一向虎視耽耽,但由於襄陽城兵強城堅,又有錢獨關坐鎮,加上朱粟為應付蕭銑和杜伏威已是自顧不暇,故拿襄陽沒法。但他覬覦之心,路人皆見。
  如論聲譽,朱桀不會比曹應龍為首的流寇好多少。若他領兵來攻,漢南確是大禍臨頭。而要攻下襄陽,漢甫、南陽這些襄陽甫北的水道大城,乃必爭之地。
  寇仲因深明此點,才把李元吉的人說成是朱桀的人,好混淆是非。
  應羽劇震道:「此話當真?」另一人間道:「三位高姓大名。」
  呂天瑕怒色斂去,現出半信半疑的神情。直到這刻,她才用心看清楚三人,徐子陵固是俊逸瀟灑,寇仲則雄奇英偉,突利雖霸氣十足,亦是充滿陽剛的男性魅力。這麼特別的三個人聚在一起,頓然使她敵意大減。
  寇仲微微一笑,尚未有機會說話,急驟的蹄音自遠而近,漢南的方向塵土卷揚,十多騎全速奔至。
  徐子陵和突利交換個眼神,均心中大訝,李元吉既知他們實力,仍敢這麼趕來和他們作正面硬拚,而非是召集所有人手後始部署圍攻,當有所恃。
  寇仲瞇起一對虎目遙察敵勢,油然坐回椅內去,舉杯微笑道:「小弟朱槳之外的另一批敵人來啦l.各位若肯給點面子我寇仲,請立即離開,這一趟由我請客,以免平白無端的捲進此渾水去。」
  「寇仲」兩字出口,真的是如雷貫耳,鎮懾全場。
  此時已可見來敵體型外貌,領頭者正是李閥出類拔萃的高手李元吉。
  呂夭瑕驚異不定的瞧瞧急馳而來的驃悍騎士,美目又來回掃視三人,以她自己也難以解釋的心情問道:「來的是什麼人?」棚內眾食客早作鳥獸散,一窩蜂的擁離食棚,情況異常混亂。恐慌像瘟疫般散播開去,整個驛站忽然陷進入人自危,趕快逃命的氣氛情緒中。
  寇仲柔聲答道:「來的是李淵三子齊王元吉,對在下上關中尋寶一事,呂姑娘該有所聞。」
  徐子陵見李元吉等正奔入驛站的範圍,皺眉向應羽道:「應兄請立即領貴同門離開此是非之地,以免生出不必要的麻煩。」
  應羽露出尊敬崇慕的神色,於此緊張關頭,終顯示出大師兄的風範,抱拳施禮,扯著頗不情願的呂天瑕,在李元吉等一行十五人在棚外十多丈外甩蹬下馬,氣勢洶洶之際,匆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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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齊王元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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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李元吉率眾向寇仲等大步走過來時,棚內除三人外再無其他食客,拿了寇仲「賠償金」的食棚老闆更跑得比誰都要快。
  事實上整個驛站的人無不盡速離開,皆因都知這並非一般的江湖仇殺,而是李閥和少帥軍的鬥爭。
  寇仲把杯子在桌上擺出一個三角形,好整以暇的道:「這是最厲害的陣勢,每一個人都可變成陣式的鋒尖,隨時變陣。」
  徐子陵不由想起跋鋒寒,這正是當晚在洛陽等候師姐暄因和氏璧來向他們興問罪之師凝好的突圍方法,不過因形勢變化,派不上用場,終在今天用上,而跋鋒寒則變成突利。
  寇仲續通:「可汗的伏鷹槍最擅攻堅,若無後顧之,定能把槍的長處盡情發揮,故突圍之初,可汗負責打頭陣。」
  李元吉等一行共十五人,在棚外四丈許處立定,扇形散開,遙對三人,並不急於進攻。
  三人這才朝敵人瞧去,出奇地見不到康鞘利或其他突厥武士,認得的有本是李密爪牙的「長白雙凶」符頁、符彥昆仲,這兩人武技高強,顯示李元吉應援的高手已至,難怪放在聞風後毫無顧忌以逼人姿態趕來動手。
  對寇仲和徐子陵來說,其他人都初次碰頭,而特別吸引他們注意約有三個,其中以-個又矮又瘦的老頭兒形相最怪異,這老傢伙身高只及高大威武的李元吉肩頭,以皮包骨,像只要風大點就可把他刮上半空的樣子,可是從他閃閃的眼神可看出此人的內功已臻登峰造極的境界,屬於杜伏威、李密那一級的高手。且看他傲立李元吉之右,腰佩艮劍,神態悠閒舒適,便知他並不把三人放在眼內。
  突利見兩人打量此君,低聲道:「這人叫老猴兒李南天,是李閥內元老級的高手,李淵的堂兄,更足李淵近衛的頭子,想不到連他都來了。」
  寇仲問道:「在李元吉左邊那兩人是誰。」
  突利道:「那背負大刀,長得一張馬臉的人漢叫雷霆刀秦武通,是唐廷的著名猛將,一手雷霆刀法」名震漠北,與天策府的龐玉、尉遲敬德等人齊名。另一個穿黑衣用槍的叫丘天覺,乃李建成的寵將,武功尤在秦武通之上,乃關中本地崛起的年輕高手。」
  寇仲和徐子陵深悉龐玉等人的厲告,突利這麼作了比較,令他們清楚掌握到這三人的武功深淺,同時明白到李元吉這般信心十足的原因。
  其他九人看模樣無不可列入高手之林,論整體實力已足可把三人遠遠拋在後方,何況李元古的援兵正源源趕至,所以急於動手的該是他們而非李元吉。
  寇仲長身而起,大笑道:「李元吉你既自命不凡,可敢和我寇仲單打獨鬥一場。」
  李元吉身後一人搶出,掣出刀體彎長的柳藥刀大喝道:「殺雞焉用牛刀,寇仲你想尋死還不容易,就讓本人來成全你。」
  寇仲尚是首次遇上使柳菜刀的對手,哈哈笑道:「竟敢在關爺面前舞大刀,我就拿你來熱熱身子,給我報上名來,老子的井中月從不殺無名之輩。」
  聽到最後這句從跋鋒寒處借來的豪情壯語,徐子陵為之莞爾,助威道:「李元吉你可敢和我們兄弟賭一,貴屬下若能硬擋寇仲三刀,我們便束手就擒,否則你就捲鋪蓋滾回關中,不要在這裡煩我們。」
  突利先聽到徐子陵稱他為兄弟,心中湧起難以形容的熾熱感覺,按著冉聽到所提出的那豪氣直衝霄漢的「賭博」,更今他渾身血液沸騰,鬥志攀上頂峰,學兩人般再不計較生死得失,只希能大般一場。
  李元吉方面所有人都愕然以對,這代李元吉迎戰寇仲的人叫「柳葉刀」刁昂,乃關中第一大派隴西派掌門手下三大高手之一,在關中無人不曉,若說他連寇仲三刀都擋不過,說出來無人肯信,這一該怎都賭得過的。
  但問題是人的名兒,樹的影子。
  像刁昂這種地方高手,較之名震天下的寇仲,根本難以作比,一向不愛吹法螺的徐子陵更敢「囗出狂言」,自然是他憑高明眼力,瞧穿刁昂在寇仲手下走不過三招之數。
  深知寇徐奇功怪招層出不窮的「長白雙凶」老大「長柯斧」符真搶在李元吉前冷喝道:「刁兄不用受他言語所惑,放手殺敵制勝使成。」
  刁昂本已受挫的信心登時再減弱三分,心知肚明與對方交過手的符真是不看好這三招賭約。
  李元吉方人人臉目無光,均感徐子陵輕輕鬆鬆的一句話,就在形勢上把他們人多勢盛的一力壓得抬不起頭來。偏又無法改變,難道把刁昂換回來,另以其他人出戰又或不顧顏臉的來個群起攻之。
  事實上援手正從各處趕來,李元吉是樂得拖時間,只是要眼睜睜瞧著自己方面之人出醜,太不是滋味而已!
  寇仲此時來到刁昂面前丈許處傲然凝立,笑嘻嘻道:「這位兄台怎麼稱呼?」
  刁昂心中叫苦,知道若捱不過對方三刀,以後都不用在李家混下去,強振精神,大喝道:「隴西派刁昂,領教少帥刀法!」倏地出刀,橫掃寇仲。
  名家出手,果是不同凡響,不但勁力十足,角度刁鑽,最難得是把柳葉刀飄逸靈動的特性發揮得淋漓盡致,剛中帶柔,柔能生變,去勢難測。不過比之雲帥的彎月月,高下卻有天壤雲泥之別。
  寇仲微一晃錯,似往左閃又似朝右移,甚至令人生出要疾退的錯覺,忽然移到刁昂左側,以毫釐之差避過敵手凌厲的一刀。
  刁昂正要乘勢追擊,寇仲的井中月已不知如何地到了右手,還如激電打閃的照頭朝他砍至。
  符家兄弟同時色變,瞧出寇仲無論刀法身法均更勝從前,那能不心膽怯寒。
  刁昂更是魂飛魄散,往橫疾退,全力再掃一刀。
  寇仲哈哈一笑,腳踏奇步,竟改攻為守,「錚」一聲架著柳葉刀。
  刁昂大惑不解時,兩刀交擊,一股人力把他的刀勁完全卸開,那感覺比擋不住對方刀勁更慘痛,只覺本身勁力潮水般瀉洩,那留得住勢子,篋前跌。
  李元吉方面人人大叫不妙時,寇仲運刀一絞,刁昂的柳菜刀脫手甩飛,翻翻滾滾的轉上半空,寇仲輕鬆寫意的手以刀柄似若輕柔無力的在跌到身側的刁昂肩頭撞上一記,後者立如斷線風箏般橫拋尋丈,倒地不起,揚起大卷塵屑。
  寇仲哈哈-笑,不看刁昂半眼,還刀入鞘,負手往臉色變得有多難看就那麼難看的李元吉,搖頭歎道:「陵少太高估他哩!」
  李元吉身旁再撲出兩人,分別以鐵鏈夾棒和錐槍往寇仲攻來。
  這兩人均為李元吉麾下高手,知道若不為李元吉討回點面子,將無以交待。
  從空中跌下的柳葉刀剛墮至寇仲身前五尺許處,寇伸大步跨前,左足挑出,正中柳葉刀刀把,柳葉刀化作芒虹,沿著一道深合自然至理的弧度,閃電般從下而上的激射而去,凌厲難測得像個奇跡。
  寇仲同時使出「井中八法」中的擊奇,人刀合一地化作一道黃芒,疾往兩人迎上,其詭異處連對方高明者如李元吉、李南天亦看不穿他究竟要攻擊那一個人。
  除子陵心中湧起無以名之的感覺,知道寇仲自從「天刀」宋缺處得窺刀道之秘,再經這幾天的研練,刀法終作出全面的突破,臻至大成之境。
  按著的事快速得連眼睛都跟不上,「鏘鏘」雙響連珠爆發,兩名李家高手,一人大腿中刀,慘呼跌退,另一人更是不堪,被寇連續兩刀,劈得連人帶夾棒,離地倒拋,直跌入李元吉陣中,重傷不起。
  霎眼工夫,敵方已有三人負傷落敗,如此戰績,任誰都始料難及。
  寇仲殺得興起,直朝敵陣走去,龐大無匹的刀氣遙懾敵人,仰天長笑道:「誰想殺我,放馬過來吧!」
  李元吉一聲怒喝,揮手脫掉外袍,露出武士服包裹下的彪悍體型,橫槍一擺道:「誰都不用幫忙!」說罷提槍跨步,往寇仲迎過去,迫到離寇仲丈半處,傲然道:「寇兄果是名不虛傳,元吉此槍名「裂馬」,以玄鐵打製幾經鍛煉而成,重一百二十斤,槍身前方有血擋,就算刺入寇兄體內,寇兄的鮮血仍難順槍淌流,致染污本人雙手。」
  寇仲雙目神光如電,一瞬不瞬的盯著霸氣沖天的李元吉,嘴角飄逸出笑意,由微僅可察的一絲變為艷陽般燦爛的笑容,搖頭歎道:「齊王肯這麼便宜我寇仲,本人非常感激,請!」
  李元吉後方李南天、秦武通等無不露出緊張神色,雖說他們對李元吉信心十足,可是對手乃橫行天下,沒有人能奈之何的「少帥」寇仲,李元吉捨群攻而以孤身犯險,不擔心就是騙人的。
  突利和徐子陵則心中叫好,此乃千載一時擊傷或擊殺李元吉的良機,寇仲絕不會錯過。不過李元吉非是蠢人,目睹寇仲的刀法仍敢單挑獨鬥,手底下當亦有兩下子。
  此戰已如弦上之箭,勢在必發。
  李元吉卻另有他的如意算盤。
  當他接到寇仲三人的消息後,猜到寇仲是想反客為主,測試他們應變的能力,故雖未能集結最強大的力量,仍立即趕來,否則三人一旦開溜,想再截著他們便非是易事。但只要能把寇仲等拖在此地,待援軍趕至,對方將翼雞飛。
  倏忽間李元吉收攝心神,把所有思維雜念排出腦海之外,心無旁的一槍剌出,主動進擊。
  寇仲正嚴陣以待,好試驗昨晚與徐子陵推敲出來卸力借勁的奇妙功法,暗忖藉此奇功,必可取得先手,那時再憑井中八法,任李元吉有通天徹地之能,也要在措手不及下,給他殺個不死即傷。
  他絕不敢小黥李元吉,皆因從李世民的厲害,推測出李元吉這被譽為尤在乃兄之上的高手非是易與之輩。
  可是直至真正交鋒,身在局中的目睹李元吉攻出這一槍,他方知道李元吉厲害至何等程度。
  槍在轉,由緩而快的轉動,他握槍的雙手以像兩個保持槍勢角度的承托,裝有血擋的重鐵槍在刺至一半時,已變成像一卷狂颼,形成一股渦旋的勁流,把寇仲遙遙罩蓋。
  最可怕處是李元吉的槍並不是直線擊來,而是似直實彎,循著一道在虛空中合大地理數的弧形軌跡,彎向寇仲。正如寇仲自己的評論,那比直擊要難擋百倍。
  寇仲只一眼使知要從這種奇異和威猛無儔的槍法卸力借勁根本是癡人作夢,甚至該否正面擋格都大費躊躇。
  正凝神觀戰的徐子陵和突利同時動容,用槍的突利更是心神劇震,事前那想得到李元吉有這種能驚天地泣鬼神的絕世槍法。
  寇仲倏地後移,同時掣出背上井中月,從下而上向前斜挑。
  李元吉狂喝一聲,全身毛髮全部直豎,形相變得威武至極點,裂馬槍在沒有可能中作出變化,一收一放,險險避過刀鋒,改由另一角度旋轉不休的攻向寇仲。
  以寇仲的膽色亦不由心中一寒。
  挑不中對方槍尖的感覺絕不好受,有種渾身氣勁無處可發洩的無奈感覺,幸好他對體內真氣控縱白如,否則已吐血受傷。
  裂馬槍又從右側攻來,勁氣刺骨。
  寇仲這時想到的,再非殺敵取勝,而是怎樣先保住小命,待其鋒銳稍過後,才設法尋隙反擊。
  換言之,在李元古剛猛無匹,強擊攻堅的槍法下,他本是如虹的氣勢,受到嚴重的挫折。
  李元吉雙目異芒大吐,顯示他把真氣運轉至顛峰狀態,力求在數槍內一舉斃敵,冷喝道:「槍者∣詭變之道,寇兄以為如何。」
  「噹」!
  寇仲刀橫砍,在槍尖及體的剎那,橫閃避開,同時一分不差的終成功命中槍鋒,制住全槍唯一既轉又不轉的鋒點,那遁去的一螺旋勁以和裂馬槍反方向轉動的方式透槍而入。
  除子陵此刻才為寇仲松一囗氣,只有他才看出寇仲差點一敗塗地,關鍵在於寇仲能否砍中對方槍鋒,那亦是兩人爭持較量的地方。若寇仲不能破去此一槍,李元吉的槍法將全面開展,直至寇仲飲恨槍下才會結束,誰都不能改變這情況。除非徐子陵和突利不顧江湖規矩的手其中,當然對方的人亦不會坐視。
  李元吉渾體劇震,閃電後移,兩手握緊槍身,可怕的旋勁終停下來。
  寇仲亦被槍尖反擊的氣勁硬撞得往後撒移,難以乘勢追擊。
  兩人互相凝,回復對峙之勢,神情就是像首次相遇認識的模樣。
  寇仲露齒笑道:「齊王槍法已達出神入化的境界,能遇上齊王這種對手,小弟實是三生有幸。」
  齊王李元吉傲然道:「任你舌蓮花,仍難逃敗亡的厄運,不過你能破我這一槍,亦算有實學之輩,看槍!」
  「看槍」兩字甫出囗,裂馬槍爆作漫天槍影,天蓋它的往寇仲掩殺過來。
  寇仲哈哈一笑道:「齊王累啦!竟再使不出旋槍法。」
  驀然人刀合一,施出「井中八法」的擊奇,化作一道黃芒,硬撞進槍影最深嚴之處。
  太陽剛好落入西山之後,天地暗蒙,寒風刮起,倍添此戰慘烈之意。
  兩方人馬均屏息靜氣觀戰,偌大的驛站再無他人,一片冷清。
  除子陵是場內唯一明白寇仲這句話的人,剛才他以反方向的螺旋勁入侵李元吉的裂馬槍,李元古在首次遇上螺旋勁的措手不及下,雖勉強化掉,但已非常吃力,甚至可能受了點內傷,故難再重施故技。
  「蓬」!
  氣勁交擊,漫天槍影像輕煙被狂風吹散般化為烏有,在秦武通等提心吊膽下,只見寇仲刀出如風,追著且戰且退的李元吉連環出刀,一時槍聲嗤嗤、刀風呼呼響個不絕。
  表面看來李元吉足落在下風,給寇仲殺得繞場疾走,只有寇仲知道對方守得固若金湯,使他無法佔到任何優勢。一旦自己露出破綻,又或改攻為守,那對方展開的反擊,將會足非常難於抵擋。
  李元古的厲害,確大大出他料外。
  就在戰況愈趨激烈之時,蹄音忽然響起,迅速移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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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同生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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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元吉長笑道:「回馬槍滋味如何?」槍疾掃寇仲。
  寇仲此時差點要摟著李元吉親上幾囗,表示深心處感激零涕之情。
  李元吉神龍擺尾似的回馬槍戰術,可說是對他天性相剋的絕技,其且戰且走以化卸為主的槍法,更便他無從入手,一籌莫展,最要命的是這樣交戰更大幅銎耗他的真元,迫得他為保持強大的攻勢,不得不疲於奔命的連連追擊,繞了十多個圈子後,他心知肚明不能再久持下去。眼前李元吉這麼自以為是的來一招全力反撲,等若久旱中的甘露,怎不教他感謝隆恩。
  他當然曉得李元吉是想把他纏死,好讓正在策馬奔來的援手趕至。
  徐子陵和突利霍地起立,李元吉那方的人亦往戰圈迫近,形勢立時緊張得像扯緊的弓弦。只要他兩人手,會即成混戰的局面。
  「噹」!
  寇仲與李元吉擦身而過,硬拚一招,火花迸濺,聲震全場。
  官道上塵土揚起,近二十騎全速馳來,聲勢懾人心魄。
  寇仲的笑聲震天而赳,在李南天等人的瞠目結舌下,刀光暴漲,在一個旋身後,以今人難以相信的速度,照頭劈向臉露驚駭神色的李元吉。
  除徐子陵外,在場諸人沒半個明白為何曾出現這種變化。
  連李元吉自己都弄不清楚是什麼一回事。就在槍刀交擊的一刻,他駭然驚覺寇仲本該重逾千斤的刀勁竟虛虛蕩蕩的,根本沒用上力道,想收搶回守之際,寇仲的井中月已迎頭劈來,凜冽的刀氣壓臉迫至。這根本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已成眼前鐵般的事實。
  李元吉際此生死關頭,顯示出真正的功力,經千錘百煉而成的槍法,就那麼舉槍硬擋,險險架著寇仲這必殺的一刀。
  「篤」!
  一下深沉若悶雷的氣勁交擊聲響澈整個驛站,李元吉應刀跌坐地上,往外直滾開去,看似窩囊至極點,其實卻是唯一化解寇仲無可抗禦刀勁的唯一方法。
  寇仲暗叫可惜,這麼借刀發勁,仍不能令對方噴半囗鮮血,幸而李元吉捱了這刀後,該有一段時間不能逞強動手,否則就會輪到他擔心能否突圍逃生。
  李南天等人全體掣出兵器,一半人往他撲來,另一半人則往保護李元吉,怕他續施殺手。
  寇仲此時已是強弩之末,哈哈一笑,拔身而起,往徐子陵和突利投去。
  此時來騎剛馳入驛站」尚未弄清楚形勢時,寇仲早與徐子陵和突利會合,逃往食棚後的樹林內消沒不見。
  三人在漢南城外西南一處密林內的小溪旁坐下歇息,掬水飲用。
  對於該否入城,三人仍是猶豫難決。
  徐子陵從樹頂落回地上,道:「鷹兒尚末見影,我們該否立即加速趕路,北上洛陽?」
  正把臉浸在溪水裡的寇仲咕膿不清的道:「可汗對鷹兒比較熟悉,最好由他決定。」
  突利挨坐樹幹,道:「一旦給鷹兒躡上,我們的行止將再無隱秘可言,所以如此北上,實在頗為危險。只有在像漢南這種人煙稠密的大城中,我們才可輕而易舉的撇甩天上的眼睛。」
  寇仲回到兩人身旁坐卜。頹然道:「想不到李元吉這麼厲害,差點要了我的小命。」
  突利訝然道:「少帥不是殺得他在地上打轉嗎?何出此言?」
  寇仲苦笑道:「可汗是有所不知,我剛才的成功,帶有極大的僥倖成份。李元吉事後痛定思痛,下次再遇上我便未必再能像今趟般佔上便宜,難怪有人說李元吉是李閥的第一高手,他絕非浪得虛名。」
  徐子陵沉吟道:「可汗乃用槍的人家,你覺得李元吉的槍法如何?」
  突利凝想片刻,歎道:「坦白說,我從未想像過有人可把槍使得李元吉般神其技,尤其他最後施出回馬槍式的戰法,更令人頭痛,那是以守為攻的最高境界。」
  徐子陵道:「槍本身的長度本就對刀生出克制的妙用,他的拖槍回戰策略更把這優勢發揮得淋漓盡致,不過卻非全無破綻,若不是仲少心切把他殺死,該不會陷進那種進退兩難的局面。」
  寇仲露出全神思索並深有所悟的神色,徐子陵又問道:「可汗知否後來趕至那批人是誰?」
  突利道:「我也不敢肯定,不過領頭的人頗像南海派的年青派主金槍」悔洵,哈!中外南北用槍的高手忽然都碰在一起哩!」
  寇仲大感頭痛道:「再加上康鞘利,我們的敵人可說高手如雲,硬碰硬是死路一條,逃走又怕了鷹兒的銳目,加上還有雲帥和朱那夥人,我們現在名其實是四面楚歌,處處受敵。」
  徐子陵問突利道:「假設雲帥的獵鷹見到李元吉方面的人,懂否向主人報訊?」
  突利答道:「除非李元吉的人正在園截我們,又或在我們附近出現,否則鷹兒只會把他們當作是一般路過的商旅。」
  徐子陵道:「這就成啦!假設雲帥方而的人茫然不知李元吉那批人馬的存在,我們仍有機會加以利用。」
  兩人精神大振,問道:「計將安出?」徐子陵冷靜地分析道:「李元吉剛才應是從漢南趕來,可知現在這一帶保持中立的城市,均要給他李家幾分面子,所以我們入城會是自投羅網。但只要我們闖到與李家作對的勢力範圍,李元吉再不能像日下般橫行無忌,妄逞威風,甚至要化整為零的以避人耳目,我現在最想看到的,就是天空上兩鷹相遇的情況。」
  兩人眼睛同時亮起來。
  寇仲沉聲道:「你是否提議該往西行到朱的老巢冠軍城去呢?」
  徐子陵點頭道:「從冠軍到洛陽和從襄陽上洛陽並沒有多大分別,這叫置之死地而後生,只有這樣才可避過直接或間接與李家有關係的眼線,且今敵人猜不到我們的目的地是洛陽。」
  寇仲雙日殺機一閃道:「說不定我們曾藉此把康鞘利和李元吉幹掉,那就更為理想。」
  突利道:「千萬不要忽略趙德言,我深信他正從某處趕來與康鞘利會合。且由於康鞘利與安隆暗通消息,兩頭鷹兒亦未必能在空中相遇。」
  徐子陵微笑道:「假若現下兩頭獵鷹均在尋找我們的影,而我們則筆直朝冠軍城跑過去,會有什麼情況出現?」
  寇仲跳起來道:「何不試試看。」
  三人居高下,漢水從西北蜿而來,在崖峽下滔滔不絕地流過。星月下一艘中型兩桅風帆,正逆流北上。他們沿漢水趕近二十里路後,這還是第一艘趁黑兼程趕路的船。
  船上只桅頂處掛有一盞風燈,透出一股隱秘的味兒。只要是走江湖的人,可從而推之駕船者必是會家子,故能憑夜眼在黑夜操舟。
  突利道:「兩位猜猜這艘船有多少成機會是載著我們的敵人?」
  寇仲道:「至少有一半機會,不若我們故意在岸上現身.看看他們的反應,最好船上是雲帥方面的人,那我們就領他們去和元吉老兄親熱親熱。」
  徐子陵仰觀夜空,目光來回搜索數過後,通:「若雲帥在船上,那他該尚未放出獵鷹,仲少的提議可以考慮。」
  現在他們是惟恐到李元吉不追來,故不怕暴露行。
  突利笑道:「仲少的辦法總是妙想天開,來!我們去和他們打個招呼。」
  三人坐言起行,奔下高崖,直血走至岸旁低窪處。
  風帆緩緩逆流駛至。
  「」!
  寇仲拔出井中月。借天上明月的色光反照往來船去。
  出三人意料之外,風帆竟往他們立處靠泊過來,氣氛立時拉緊,難道船上竟有敵人的主力高手,否則怎敢這麼向他們擺明正面硬撼的格局。
  三人頭皮發麻,不知該硬挺下去還是立即開溜,船上人影綽綽處傳來嬌呼道:「見到你真好:」三人為之愕然,定神往愈來愈接近的帆船瞧去,終認出是天魁派的應羽,呂瑕等一眾師兄妹,暗忖又會這麼巧的?應羽叫道:「三位要到那裡去,可否讓我們送你們一程。」
  三人心中一陣感動,對方明知他們惹上的敵人非同小可,仍這麼古道熱腸,實是非常難得。
  寇仲應道:「賢師兄妹請繼續上路,不必理會我們,我們以因江左相逢,大家又一場相識,才打個招呼吧!」
  呂瑕興奮的揮手囔道:「先上船再說吧!我們在漢南等了你們半晚,不知多麼焦急失哩!見到你們真好。」
  徐子陵坦然道:「諸位還是莫要沾惹我們為妙,否則恐有不測之禍。如若今趟我們能避過大禍,他日定有相逢之時。」
  此時風帆離岸不足一丈,雙方均可清楚瞧見對方,以應羽為首的天魁派弟子人人露出崇慕的神色,揮手告別。三人片刻離開江岸,沿漢水西濱急趕百餘里路,直至天色大白,三人再支持不下去,才覓地休息,分頭採集野果充飢。
  兩個時辰後,三人調息完畢,繼續趕路,平原已盡,他們此刻早遠離漢水,前方橫亙奇峰布列的山脈,連綿不絕。無可選擇下,他們憑藉輕功攀山過嶺,到抵達其中一處峰頂時,只見遠山起伏,雲海蒼茫,像到了個奇異的世界裡。
  三人已忘掉窮追不捨的追兵,甚至忘掉為何要到這裡來,駐足極目四,捨不得據然離去。
  突利忽然滿懷感觸的迅:「人生最痛苦的事,究竟是什麼!憊長風拂至,三人衣袂飄飛拂向,狀若天神,似能在任何一刻乘風踏雲的離開凡世。
  寇仲淡淡道:「勝無常勝。敗無常敗,痛苦與否,在一念之閒。」
  ,徐子陵道:「仲少這番話充滿深刻的感觸,可見與李元吉的交手,使你在思想上更趨成熟。」寇仲愕然道:「你是否我肚內的蛔蟲,因為找說這番話前,真的突然想起與李元吉之戰,當時我有十足把握可在數招之內取他小命,結果卻是差點栽在他手裡。世事無常,莫過於此。」突利大訝道:「想不到真正的寇仲會是這般謙虛坦白,因為你的而且確在佔盡優勢的情況下抽身退走,沒有人可作異議。」寇仲得意笑道:「我本就是個虛懷若谷的人,但人與人間總有誤解,天下問只有陵少才摸得清我的底子。我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把李元吉引進朱的勢力範圍內,好狠狠痛揍他一頓。」徐子陵微笑道:「可汗認為人生最痛苦的事是什麼呢?」
  突利正思索寇仲的話,聞言道:「小弟只因想到將來不知與兩位是敵是友,心中感到莫名的痛苦,故有感而發。」
  寇仲大訝道:「可汗回突厥後大可袖手不過問中土之事,大家豈非可相安無事,河水不犯井水,免去這番煩惱?」
  突利臉上陰霾密佈,沉聲道:「問題是以小弟目下的實力,仍與頡利有段距離,故必須借助外力以抗衡其勢。而眼前的唯一選擇,卻是李世民而非少帥,故心中矛盾。唉!我從來不是這麼坦白的人,但受兩位豪情俠義所感,竟有不吐不快之慨。」
  徐子陵點頭道:「這表示可汗真的把我們當作肝膽相照的朋友。」
  突利眼中射出濃烈的感情,語氣卻平靜無波,輕歎道:「不是朋友,而是血肉相連、同生共死的好兄弟,否則以找一向只講功利手段的作風,怎會感到痛苦矛盾得要命。」
  寇仲哈哈一笑,來到兩人中間,分別搭上兩人肩頭,仰藍天豪氣狂湧的朗聲道:「有可汗此言,一切足矣。無論將來如何發展,總之眼前這一刻我們是並肩作戰的好兄弟。天!我的娘!這頭究竟是雲帥還是康鞘利養的扁毛畜牲?」
  兩人抬頭去,一個黑點正在高空盤旋飛舞,畫出一圈又一圈曼妙的軌跡。
第六章 仗義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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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油然道:「這是雲帥的獵鷹。」
  寇仲駭然道:「我只看到一個小黑點,而你竟能看清楚鷹身的長相嗎?」
  突利道:「陵少是從鷹兒飛行的方式習慣,辨識此鷹誰屬。養鷹的人都有這種本領,不過像陵少般這麼以看過數遍便分辨得來,包保全突厥沒有人肯相信。」
  寇仲頹然道:「陵少的判斷當然不會錯,我們是否太幸運哩!竟把李元吉一方的人甩掉。」
  突利大訝道:「看來你是衷心亟盼的希李元吉趕上來再拚命,少帥有必勝的把握嗎?」
  寇仲一對虎目精芒大盛,微笑道:「我剛說過勝敗無常,難以逆料,怎敢誇言必勝。我們少時有位白老夫子常教導我們孔孟之道,說什麼學而後知不足,教然後知困。李元吉令我曉得自己的不足處在什麼地,如此對手,難求難得,所以找才會渴與他再戰一場。」
  徐子陵微笑道:「少帥大可放心,有安隆這穿針引線的人在暗中弄鬼,必教你心想事成,不成亦不行。」
  三人言笑晏晏,像對被雲帥跟上來的事亳不放在心上。
  突利迎著拂臉狂吹的山風深吸一囗氣,道:「雲帥亦算是非常本事,竟可在隔別一日一夜後,這麼快追上我們。」
  寇仲笑道:「他是動了真火,務雪前恥。照我看,他該是孤身一人追來,其他人都遠遠給他拋在後方。若非他比我們誰都溜走得更快,真想掉頭去殺他一個落花流水。眼下卻須找個人煙稠密的地方去躲他娘的一躲,好進行我們的反擊大計。」
  徐子陵淡淡道:「你對山川地理的知識這麼豐富,請告訴我前路該如何走法?」
  寇仲遙指飄浮於腳下安海西北端盡處,滿有信心的道:「我們朝這方向走,撞上一道由西流來的大河,就該是朝水。朝水北濱有個大城叫順陽,順陽北二百里就是朱的老巢,座落湍水之南的冠軍。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們索性直闖朱的大本營,鬧他一個天翻地覆,兩位老兄意下如何?」
  突利大笑道:「我會為李元吉古的處境感到為難,他的實力雖遠勝我們,但卻一直給我們牽著鼻子走。」
  他已習慣寇仲的說話方式,天翻地覆只是稍經誇大的言辭,並非真要憑三人之力,去冠軍朱的虎鬚。
  徐子陵道:「抵達順陽後,我們最好改變外貌,扮作另一身份,若鷹兒純憑外表認人,我們將大有機曾騙過它。」
  寇仲笑道:「那恐怕要扮成佝駝背的老人家,至緊要改變走路的方式,否則縱使變成個小黑點,也瞞不過它那對馬眼。」
  大笑聲中,三人攀山朝西北方向趕去。
  個許時辰後,三人離開山區,果如寇仲所說的,一道大河從西而來,卻不見舟船來往,只有三艘漁舟在撒網捕漁,對岸林木間隱見村落。
  寇仲在天空搜索片刻後,道:「鷹兒不兒啦!」
  突利逍:「若論氣息悠長,它怎及得上我們,怕是飛回雲帥旁休息進食了。」
  寇仲喜道:「不趁此時渡河,更待何時。」
  三人奮起全力,高速掠至岸旁,選取河道較窄處,再借拋入河中的粗樹枝之助,輕輕鬆鬆渡過闊達十多丈的河面。
  避入岸旁叢林密處,突利有點不好意思的道:「小弟有另一個提議,少帥勿要介意。」
  寇仲啞然失笑道:「可汗若有更好的提議,小弟歡迎還來不及,怎會介意。」
  徐子陵莞爾道:「可汗是因你剛才自地埋知識豐富,才對應否表現出比你在這方面更在行而感到猶豫。唉!愛吹牛皮的小子。」
  突利欣然笑道:「那我不客氣啦!坦白說,若想潛入冠軍,到南陽會比到順陽有利些。」
  寇仲欲言又止,徐子陵耍他道:「是否想問南陽在那裡呢?」
  寇仲苦笑道:「不要把我看得那麼差勁行嗎?我對朱的領地非是沒有野心,所以曾下過苦功。南陽在冠軍下游處,順流而下一天可至,只因南陽乃朱勢力範圍內最興旺富庶的大城市,尤過冠軍,這種地方人多眼雜,所以我才不選擇它吧!」
  突利訝道:「我還以為少帥忽略了南陽,原來另有想法。不過南陽內有一個我突厥方面的族人,在該地大做羊皮生意,所以我們或可利用他,佈局對付康鞘利和李元吉。」
  寇仲乘機解窘下台,大力一拍突利肩頭笑道:「何不早說,我們立即動身,請可汗帶路。」
  最後一句,終露出狐狸尾巴。
  徐子陵一把按著兩人道:「看!」
  長空上獵鷹畫空飛來,繞了一個大圈,西飛去。
  三人你眼我眼。
  寇仲首先醒悟道:「老扁毛定因剛才被山上雲海山峰所蔽,失去我們的行。這就更精,康鞘利若跟到這邊來,必帶李元吉去投靠在南陽做大生意的族人,我們將可由明轉暗,教訓一下欺壓我們的惡人。」
  三人均有滿天陰霾盡去的開朗,小心翼翼的往北潛去。
  冠軍、南陽分別位於湍水西濱及南濱,一上一下,唇齒相依,控制著廣大山區與湍水上下游的交通,地理位置十分險要,只要其中一城被攻下,另一城勢難獨善其身。
  南陽的經濟之所以比冠軍更興旺,皆因自古以來都是商貿的轉運中心,眾多官道的樞紐,乃附近數百里內最大的驛站,也是迦樓羅國冠軍之外最重要的軍事重鎮。
  南陽城牆四周環連,門關節樓,堅固雄偉,城牆以磚石嚴實包砌而成,沿內牆是供兵員迅速調動的馳道,道旁樹木蔥,緊靠城北的是洶湧的湍水,經引水道圍繞外牆成為護城河。
  城中裡繁盛,房舍鱗次櫛比,呈方城十字街形制,北而則因濱江而不規整。臨街民居均用拱出挑簷廊,屋簷起翹,樓窗鏤花,別具特色。沿江北街一帶是商業集中地,商店攤佈滿街道兩旁,人馬往來不絕。
  天剛破曉,扮作漁民的寇仲、徐子陵和突利從城北碼頭處登岸,繳稅進城,離開大街,專往橫衝窄巷。,寇仲大訝道:「人說朱凶殘暴虐,其轄地甚至發生人吃人的慘事,但這城市卻絲毫反映不到這情況,究竟是什麼一回事?」
  突利道:「道理很簡單,因為真正控制造大城的,並非朱,而是由南陽三派四幫一會組成的聯合政府管治,只是要每月向朱進貢,朱便不冉管南陽的內務。」
  徐子陵和寇仲均感愕然。
  突利道:「這是朱自己一手做成的,由於真壓剝削過度,三年前南陽的幫會門派曾聯同城民向他奮起反抗,把迦櫻羅兵逐出城外,朱領兵來攻,卻久攻不下,只好接受現實,與三派四幫一會訂下這麼一個協議。事實上這麼做對朱有利無害,皆因朱國庫三分一的收入來自南陽。亦只有通過南陽,朱才能購入大批必需品,因為誰都不願和朱這輕信寡諾的人做生意。」
  ,寇伸大感興趣道:「竟有此事,朱慨是不守信諾的人,怎肯甘心接受這奇恥大辱?7」突利道:「他當然不會甘心,所以千百計分化二派四幫一會的團結,不過由這些門派幫會推出來主持大局的楊鎮不但德高重,更是手段圓滑,八面玲瓏的人。至少直到現在,朱仍未能重新掌握南陽的控制權。」
  寇仲佩服道:「可汗真厲害,對中土的事比我更清楚,可知你們布下的情報網效率之高。」
  按著停下腳步,道:「這家客棧如何?」
  兩人點頭稱善,只看門面,便知這家客棧該是最廉宜的那一種,適合他們現在窮苦賤民的身份。
  三人開了一個房間,不管他天塌下來的大睡一場,醒來時天已入黑。
  ,到澡房輪番梳洗更衣,寇仲和徐子陵分別變為醜陋粗漢和弓辰春,又為突利戴上寇仲擁有滿臉絡腮鬍子深目鷹鼻那張面具。
  突利讚歎:「這張面具確是巧奪天功,不過若我們這麼走到街上,有心者仍可一眼把我們認出來。」,寇仲道:「我們要瞞的是無心者,況且誰想得到我們會到南陽來呢?管他娘的,我們先到附近醫飽肚子,順便商量下一步的反擊大計。」
  三人大搖大擺的來到貫通南北城門的北大街處,熱鬧擠迫的情況把三人嚇了一跳,與晨早時的南陽像是兩個不同的地,興旺處比洛陽不遑多讓。
  部份更是武林人物,三教九流,各色俱備,但人人謹守禮讓規矩,不會出現爭道碰撞的情況,今徐子陵想起成都。
  三人在找了間頗具規模的食肆坐下,點得酒菜時全肆告滿,內外兩進近五十張檯子全坐滿客人,嘈吵暄曄,鬧哄哄的充滿活力。
  他們坐的是內進靠邊的一桌,寇仲甫坐下便出手打賞,教夥計把多餘的椅子拿走,讓他們可獨佔一桌。
  突利忽然有感而發道:「我一生人很少有這麼享受人生的一刻,真切地體會到生命的珍貴,以前縱是擊敗強敵後,亦比不上現在滿足踏實的膚深感覺。
  寇仲點頭道:「我明白可汗的感受,這幾天的經歷對可汗來說必然是新鮮刺激至極點。言歸正傳,可汗那位在這裡做羊皮生意的族人姓甚名誰,住在那裡?」
  突利啞然失笑道:「我還未厲害至可記得他的居處。此人原名科耳坡,另有個叫霍求的漢人名字,他該是南陽無人不識的人物,與當地武林權貴有良好的關係。」
  徐子陵問道:「可汗提過的三派中,其中一派是否天魁派?」
  突利道:「正是天魁派,不過若論勢力,應以名列江湖八幫十會的南陽幫居首,偃月刀」楊鎮便是南陽幫的大龍頭憊此時外進忽然傳來杯碟破碎和叱罵的吵聲,三人愕然去,驀地一條人影直飛進來,仰天跌到其中一張桌上,登時人人四散逃避,杯盤碗碟掉地破碎,飯菜餚濺得桌子四週一片狠藉,椅翻桌塌,形勢混亂不堪。
  那人隨桌子的坍塌滾倒地面,看樣貌絕不過二十歲,閉囗呻吟,竟爬不起來。
  除子陵見他眉清日秀,不類壤人,雖明知不該多管閒事,仍心中不忍,首先搶出把他扶起,按背輸入真氣,道:「不要說話。」
  那肯年略睜眼,射出感激神色,依言閉上眼睛。
  寇仲和突利仍坐原位,日光灼灼的盯緊內外進的通道,看看什麼人如此強橫霸道,竟敢破壞這城市寧和的氣氛,公然在食肆內行兇。
  「給我滾開」!
  一個貴介公子模樣,雙目神色狠毒,臉泛鐵青色的人在五名武裝大漢簇擁下,來到內進,向徐子陵毫不客氣的出言叱罵。
  其他食客顯然認識此君,人人臉色微變,噤若寒蟬。
  有些人想溜走,此君又環目一掃道:「誰都不准走,我要你們瞧著我羅榮太教訓這天魁派不自量力的狗種,哼!明知小宛是我的人,竟想癩蛤蟆去吃天鵝肉。連呂重都不放在我眼內,何況你區區一個小嘍囉謝顯庭。」
  羅榮太左旁大漢怒喝道:「你聽不見嗎?還不爬開去,是否想管我們湍江派的閒事?」
  三人一聽,心想這還了得,就算不關天魁派的事,這麼恃強凌弱已今人看不過眼,更何況關到贏得三人好感的天魁派。
  突利正要發難,寇仲微笑扯著他道:「是否三派之一?」
  突利點頭後,寇仲低聲道:「讓陵少處理吧!」
  此時徐子陵的真氣在謝顯庭體內運轉一周天,打通他被擊閉塞的經脈,謝顯庭勉力站起來道:「大恩不言謝,一人做事一人當,恩公不用理我。」
  徐子陵逕自扶他在旁邊一張尚未傾跌的椅子坐下,像看不到羅榮太那批凶神惡煞的人般,微笑道:「我和貴派應羽兄是朋友,謝兄放心休息,我自有辦法應付。」
  羅榮太聽得雙日凶光迸射,打出手勢,剛才喝罵的大漢立時搶出,來到徐子陵背後,撮指成刀,疾劈徐子陵後頸,功架十足。
  除子陵倏地退後,大漢明明見到徐子陵送上來給他練掌似的,豈知眼前一花,竟劈在空處,駭然收掌時,徐子陵又再出現眼前,尚未弄清楚是什麼一回事,徐子陵硬撞入他懷內,背脊像彈簧般弓張,大澳立時慘叫一聲,被無可抗禦的內勁震得離地倒飛,向羅榮太投去。
  內進或站或坐近百名客人誰都想不到徐子陵高明至此,差點齊聲叫好。
  對湍江派的霸道作風,誰都看不順眼。
  羅榮太也是了得,踏前一步,伸於把倒跌回來的大漢接個正著,先卸去其附體真勁,連退兩步,然後站穩,命其他手下把他扶著。
  寇仲哈哈一笑,長身而起,吸引所有人注視的目光後,油然道:「看在你榮大少尚有幾分功夫份上,便由老子來宰你,保證是整整齊齊的十八塊,每塊斤兩絲毫不差。」
  「篤」!
  突利把短桿的伏鷹槍重重在地面頓了一下,生出仿若能搖撼整閒食肆震攝人心的響音,不滿道:「老兄你太不夠朋友,剛才阻止小弟出手,原來是搶自己來拔頭籌,這場本該是我的。」
  「呀」!那被徐子陵震拋的大漢差點跪倒地上,全賴夥伴摻扶,更添三人聲勢。
  寇仲裝出驚慌神色,向突利拱手道歉道:「大哥息怒,這傢伙就讓給大哥過過槍癮,十八個洞和十八塊分別不大。最不好是這小子令我想起另一個人,才忍不住要吃這頭啖湯,大哥有怪勿怪。」
  全場所有人只有徐子陵知道寇仲囗中的另一個人是指香玉山,羅榮太和他確有幾分酷肖,當然香玉山的外貌較易騙人。
  旁觀者都心中大樂,喜見惡人自有惡人磨。
  羅榮太的臉色由青轉白,張開兩手阻止手下上前拚命,冷喝道:「既有敢管閒事的本領,敢否報上名來?」
  就算初出江湖的人,都知他是色厲內荏,在我下台階的辦法。
  豈知突利亳不合作,提槍赳立,倏地移到羅榮太前,一槍剌出。
  羅榮太駭然拔劍擋格,其他人扶著那受傷大漢,被伏鷹槍帶起的強大氣流迫得篋跌退,威勢全失。
  「噹!噹!當!」
  羅榮太確有橫行的本領,施出渾身解數,連擋三槍。
  突利哈哈大笑,槍勢變化,如若長江大河,槍影漫堂的把羅榮太捲入其中。
  眾人尚未看清楚時,羅榮太慘哼一聲,給突利一個手以槍尾掃中腿側,登時長劍甩手掉地,羅榮太橫拋開去,壓塌另一張擺滿酒菜的桌子,把謝顯庭剛才的遭遇重演一趟。寇仲放下銀兩,囔道:「兄弟們!我們走吧!」
第七章 風雨南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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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來到街上,徐子陵見天魁派弟子謝顯庭的情況大有改善,放開摻扶他的手道:「小兄弟快回去吧!」
  突利道:「青樓那種煙花之地,最易招惹爭風呷醋的是非,謝小弟還是少去為妙。」
  謝顯庭嫩臉一紅,垂頭道:「多謝三位大俠出手相救,不過我和小宛並不是在青樓認識的,我們我們是真誠相愛,唉!」
  寇仲輕拍他肩頭,笑道:「人不風流枉少年。但首要保住性命,沒命便不能風流,要不要我們送你回去。」
  謝顯庭俊臉陰晴不定,好一會才毅然道:「三位大俠請再幫小子一個大忙,萬勿將此事告訴大師兄。」
  徐子陵皺眉道:「紙怎包得住火,羅榮太被我們重創。此事定難善罷,你該立即把事情讓你大師兄知道,使你和他都能作好準備。」
  突利道:「呂重老師不在南陽嗎?」
  謝顯庭立即兩眼一紅,眼眶內淚花打轉,垂頭淒然道:「師傅給人來踢館打傷了。」
  三人聽得臉臉相黥,像呂重這種江湖名宿,講的已非武功高低,而是身份地位。就算武功強勝過他,亦等閒不敢向他挑釁生事,現在給人來挑場,可從而推之表面平靜的南陽,內中的鬥爭已到達白熱化的階段。難怪羅榮太敢公然欺壓天魁派的弟子。
  寇仲搭著謝顯庭的肩頭,轉入橫巷去說話,道:「什麼人這麼大膽?」
  謝顯庭舉袖拭淚,悲憤莫名的道:「就是季亦農那奸賊。」
  三人愕然道:「季亦農是誰?」
  謝顯庭忍不住問道:「三位大俠是否剛來此地?季亦農是三派四幫一會裡陽興會的會主,近年來與湍江派、朝水幫、灰衣幫勾結,密謀取代楊鎮他老人家的大龍頭之位。家師因極力反對,故被他們視為眼中釘。最可恨是他引進外人,今次來踢舴的人表面上像與此事毫無關係,但明眼人都知季亦農.在背後主使的。」
  徐子陵道:「動手傷人的究竟是何方神能?」
  謝顯庭憤然道:「那人只說姓雲,沒有人知道他的家派來歷。」
  寇仲沉吟半晌,通:「你先回道場再說,照我看你不該把剛才的事隱瞞,否則羅榮太的人來尋仇,你師兄們將會措手不及。」
  謝顯庭垂頭道:「大俠教訓得好。」
  又往三人瞧去,道:「三位大俠高姓大名,讓小子回去也有個交待。」
  徐子陵微笑道:「我們和應兄是朋友一事,確非順囗胡,你只要回去形容一下,應兄便知我們是誰。」
  三人回到客棧,擠在窄小的房間內,均覺好笑。
  坐在榻上的寇仲把面具脫下,隨手拋在一旁,往後仰躺,歎道:「管他娘的是否已暴露行藏,不若我們立即趕往冠軍,看李元吉是否敢跟來。」
  徐子陵在他左旁塌沿坐下,思索道:「你這叫作賊心虛。這處並非李家地頭,他們憑什麼得到消息,就算他們聯絡上霍求,而霍求又真的神通廣大至能知曉在南陽發生的一切事情,仍要費一段時間才推測到是誰出手教訓羅榮太,那我們還有充裕的時間部署。」
  坐在房內唯一椅子中的突利點頭道:「陵少說得對。今晚我們先摸摸霍求的底子,明早再分頭行事,看看李元吉和雲帥的人馬會否入城,然後再從容定計。」
  寇仲兩手伸張,呻吟道:「三派四幫一會,我們知道的有天魁派、羅榮太所屬的湍江派、季亦農的陽興會、此外是朝水幫、灰衣幫,還有大龍頭楊鎮的南陽幫;剩下的一派一幫叫什麼?」
  突利答道:「是荊山派和鎮陽幫,少帥的記憶力很不錯,別人說過一次便記牢了。」
  寇仲抱頭道:「我已記得頭昏腦脹,真不明白他們在爭其麼?若南陽的幫派陷於四分五裂之局,最高興的人只會是朱。」
  徐子陵忽道:「有人來哩!」
  走音自遠而近,足音輕而均勻,顯示來人功底相當不錯,故引起徐子陵的警覺。
  足音及門而止,接著敲門聲向,應羽的聲音在門外低聲道:「應羽求見!」
  突利跳起來把門拉開,把應羽迎進房間,徐子陵友善地拍拍他和寇仲間的床沿空位子,著他坐下。
  應羽有點受寵若驚的坐好,道:「顯庭真不長進,竟學人去玩青樓女子,幸好得三位拔刀相助,否則後果不敢想像。」
  寇仲拗腰坐起來,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戀愛是沒有成規或階級界限的。照我看顯庭與小宛是真誠相愛,否則羅榮太就不用訴諸武力來拆散他們。」
  應羽為之愕然。有點難以接受的只是搖頭。若非說話者是名震天下的寇仲,恐怕他早出言反駁。
  寇仲親熱地摟著他肩頭,煞有介事的分析道:「青樓姐兒愛的只有三樣東西,告訴我,顯庭有金嗎?」
  應羽搖頭。
  寇仲不理會徐子陵和突利的表情目光,續問道:「他武功高嗎?有什麼特別的本事嗎?」
  應羽弄不清楚他問這連串間題的動機,繼續茫然搖頭。
  寇仲笑道:「這就是啦:顯庭既乏金又欠本事,那小宛愛的當然就是他這個人,如此有情有義,你這作大師兄的若把他們拆散,豈非殘忍不仁。你平心靜氣的想想吧:假若有人來拆散應兄和貴帥妹,你會有什麼感受?」
  應羽的臉登時脹紅,囁嚅道:「可足我和瑕師妹根本沒什麼,唉!我該怎麼說呢?」
  寇仲肅容道:「大家兄弟,應兄先坦白告訴我,你是否喜歡瑕師妹呢?」
  突利和徐子陵為之啼笑皆非。際此各有頭痛煩惱事情的時刻,寇仲竟對別人的兒女私情盤根究底的去「關注」,真不知他是何居心。
  果然應羽道:「現任家師受辱被創,天魁派覆亡在即,我……唉!」
  寇仲微笑道:「兵家有所謂談笑用兵,我們則可助應兄來個談情用兵,此著是一舉三得;既治好令師的傷勢,重振天魁派的威名,更可奪得美人歸。而我們則倚貴派之助,掌握城內發生的大小事項。應兄對這提議意下如何?」
  子陵和突利這才明白過來,目前他們最苦惱的事,就是如何得到敵人動靜的情報,因為就算三人同時出動,也守不住四個城門。
  應羽劇顫道:「少帥為何對我這麼好?兒女私情只是小事,若能讓家師早日康復,令敝派免去覆亡之禍,應羽……」寇仲又打斷他道:「這叫人夾人緣。不過應兄有一樣說錯哩!兒女私情不是小事而是!嘿,終生的大事。只有出之以誠,你才能奪得令師妹的芳心。少說廢話,讓我們先看看呂老帥的情況,說到療治內傷,誰比我和陵少在行。」
  應羽感激的眼神移到徐子陵身上,又瞧往突利,後者緩緩撕下面具,微笑道:「小弟突利,來自東突厥。」
  寇仲收回按在呂重背後的手,在徐子陵、突利、應羽和呂瑕關注的目光下,露出凝重的神色,看得四人的心直往下沉。
  呂重勉力睜開眼睛,艱難的道:「老天傷勢如何?少帥直言無礙,老夫已作了最壞的打算。」
  寇仲道:「呂老師傷勢頗重,幸好老師功底深厚,在中掌時緊護心脈,否則早性命不保。」
  呂瑕熱淚泉湧,悲呼道:「少帥能治好爹的傷嗎?」
  寇仲微笑道:「呂小姐請放心,應兄乃我們心儀的好朋友,我們若不能在一夜之內使尊翁完全愎元,怎對得住應兄。」
  這叫司馬昭之心,路人皆見。寇仲為應羽「造勢」之法,實在太過露骨。應羽是既歡喜又尷尬,徐子陵和突利卻為之汗毛倒豎。
  但呂瑕聽得乃父有救,當然照單全收,感激地瞥了應羽一眼,半信半疑的道:「一晚使成嗎?」
  呂重歎道:「少帥不用安慰老夫,老夫自知傷勢嚴重,六脈被陰寒之氣所閉,就算能勉強保命,沒有一年半載也難以活動自如。」
  寇仲尊敬的道:「我寇仲豈敢向呂老師胡言亂語。我們來自道家《長生訣》的先天真氣,天性能克制這類邪功異法,且經驗豐富。陵少你來出手,說到療傷,當然以你比我為優,其他的就難說啦!」
  徐子陵訝道:「什麼邪功異法?」
  邊說邊踢掉鞋子,跨上臥榻,盤膝坐在呂重背後。
  雙掌齊出,按在呂重背心上。
  徐子陵虎軀立震,向寇仲,後者道:「明白了嗎?」
  徐子陵臉上驚容一閃即逝,頷首表示明白。
  其他三人都一頭霧水,呂瑕芳心大亂的問道:「怎樣呢?」
  徐子陵真氣源源不絕的送入呂重體內,仍能從容肯定的道:「不出三個時辰,令尊就可完全康復過來,不會留下任何後。」
  呂瑕和應羽顯然對沉默寡言的徐子陵更信任。懸到半天的心終放下來。又見呂重臉色立即轉隹,連盤坐的姿態都輕鬆過來,登時有陰霾盡散,雨過天青的感受。
  寇仲道:「我們出去再說。」
  來到與寢室相連的偏廳,寇仲問起踢場擊傷呂重那人的模樣,呂瑕仔細形容後,寇仲點頭道:「假若我沒猜錯,此人定是陰癸派的元老高手雲雨雙修」辟守玄憊呂瑕和應羽愕然道:「陰癸派是什麼家派,為何從未聽過的呢?」
  突利卻是恍然大悟,陰癸派的魔手終伸入朱的地盤來,這更是合情合理。陰癸派在長江之北只有襄陽一個據點,若要從而擴張,選取聲勢較弱的迦樓羅國來開刀,最是順理成章。
  說不定陽興會的季亦農本身便是陰癸派的人,只要他坐上楊鎮的位置,南陽等若落入陰癸派手上。
  寇仲解釋道:「這是江湖上最隱秘和邪異的一個家派,呂老師定會曉得。只是沒有告訴你們吧:看情況目下最聰明的做法,是待呂老師明天痊癒後,立即撤離南陽。聽說你們天魁派在很多地方都開設道舴,對嗎?」
  應羽臉露難色,苦惱道:「少帥既有此提議,可知陰癸派是我們惹不起的。不過家師與楊鎮幫主乃生死之交,絕不肯捨他而去。」
  突利問道:「楊鎮現在何處?」
  呂瑕答道:「楊世伯前天到冠軍去,尚未回來,否則就有他待我們作主。」
  寇仲和突利交換個眼色,均推想到季亦農是要趁這機曾發動,削弱南陽所有支持楊鎮的力量。
  寇仲斷然道:「成功失敗,就在今夜:先發者制人,後發者被制於人,我們就和季亦農玩一手,看他能變出什麼花樣來。」
  話猶未已,有弟子慌張來報道:「湍江幫的人來哩!」
  在進入道舴的大堂前,寇一把扯著應羽,湊到他耳旁低聲道:「像你現在這神氣,怎能贏得瑕師妹的傾慕。萬事有我們為你撐腰,至緊要擺出是呂老師繼承人的樣子,橫豎不能善了,還怕他娘的什麼?」
  應羽微一點頭,猛地挺起胸膛,領先大步入廳,戴回面具的突利和寇仲緊隨其後,接著是呂瑕、謝顯庭和另四名應羽手下最有輩份的大弟子。
  湍江幫的掌門人羅長壽四平八穩的坐在大堂靠西的太師椅內,如電的目光越過應羽落在突利和寇仲兩人身上。他身後高高矮矮的站有十多人,人人目露凶光,一大興問罪之帥的惡形惡相。羅長壽兩旁太師椅亦各坐一人,左邊的大漢一身灰衣,是灰衣幫的幫主「惡郎君」夏治平;右邊是朝水幫內五堂總堂主「鐵尺」祈三,都是?涎粑淞窒斕薄〉娜宋鎩?應羽挺起的胸膛立時凹陷下去,執正弟子下輩之禮,向三人躬身致敬。
  羅長壽泠哼道:「呂重在那裡?」
  天魁派各人無不色變,羅長壽如此直呼呂重之名,太不給面子了。
  應羽給寇仲提醒的輕推了一下,才懂得領眾人在大堂另一邊的椅子坐下,應羽居中,寇仲和突利分傍左右,呂瑕等都學對方弟子般站到應羽椅後,立成對峙的形勢。
  「砰」!
  灰衣幫的幫主夏治平顯出「惡郎君」的本色,一掌拍在椅旁的酸枝几上,震得几上的茶杯叮叮咚作響,怒道:「應羽你啞了嗎?呂重究竟在那裡?難道不屑見我們一臉?」
  「鐵尺」祈三陰惻惻的笑道!案夏幫主勿要動氣,說不定呂場主沒臉見人哩!」
  寇仲和突利心知對方最忌憚呂重,故出言試探他的情況。而若非呂重受傷,他們亦未必敢這麼欺上門來。
  應羽終於動氣,沉聲道:「家師有事外出,若三位想見敝師,勞駕明天再來。」
  羅長壽仰天長笑,目光掠過寇仲和突利,回到應羽臉上,冷然道:「好!呂重不在,找你也是一樣。令師弟夥同外人,打傷羅某人的兒子,這筆帳該怎麼算?」
  寇仲差點忍不住出囗嘲弄,還幸強忍得住,向應羽投以鼓勵的眼神。
  應羽亦是心中有氣,收攝心神,裝出冷靜沉著的模樣,不亢不卑的答道:「羅幫主言重。令郎榮太公子恃強橫行,在公眾地方向敝師弟行兇,幸得應羽的結拜兄弟仗義出手。縱使顯庭有不對之處,榮太公子也可以直接和我說話,這麼做就太不尊重我們天魁派。」
  結拜兄弟的身份是他們進來前商量好的。因為若依三派四幫一會表面的盟友關係,照江湖規矩,外人確沒有置喙的餘地。
  羅長壽登時語塞,想不到一向戰戰兢兢、漫無主見的應羽可以變得這般辭鋒銳利。
  「惡郎君」夏治平厲叱道!案應羽你竟敢目無尊長,衝撞幫主,是否吃了熊的心豹子的膽。」
  呂瑕終忍不住,嬌叱道:「敬人者人亦敬之,幫主還講不講道理。」
  夏冶平雙目凶光大盛時,祈三笑道:「虎父無犬女,不愧環首刀」呂重的女兒。就讓祈叔叔來和你論道理,你大師兄忽然鑽出來的拜把兄弟高姓大名,屬何家何派。今趟到南陽來有何貴幹?」
  寇仲心叫來得好,敵方三大頭頭中,以這祈三最為沉著多智,先舉茶杯輕呷一囗,才好整以暇道:「我叫胡三,他叫胡四,與季亦農份屬同門,不信可問問季老他真正的出身來歷。今趟是路過貴境,皆因我們專職是殺惡人,殺光一地的惡人便要到別處找惡人。唉!惡人難求,我們的生意愈來愈難做。」
  對方人人勃然大怒時,突利早得滿肚子不耐煩,猛地站起,喝道:「少說閒話,給老子畫下道來,究竟是一窩蜂上還是單打獨鬥?」
  一擺手上伏鷹槍,登時湧起一股凜冽迫人的勁氣,威武無儔。
  羅長壽、夏冶平和祈三.縱然武功遠及不上突利。但終是打滾多年的老江湖,眼力高明,只看突利這「胡四」橫槍傲立的迫人氣勢,便知對方已臻第一流高手的境界,心中大為凜然。
  祈三最是狡猾,嘿嘿笑道:「應賢若想憑武力解決,破壞南陽的和氣,我們一派二幫當然要和貴派周旋到庇,只不知這是否呂兄的意思。」
  今趟輪到應羽乏言以對,突利單手把槍收往背後,啞然失笑通:「祈總堂主說得好,原來我們是一舴誤會,不過羅幫主錯在不該與祈總堂主和夏幫主同來問罪,擺明是要將小事弄大,非是要保持和氣。早前若非我胡四槍下留人,羅幫主可能香燈不繼,現今是戰是和,羅幫主請賜天魁派一句話。」
  他乃東突厥第二把交椅的人物,權傾外域,這刻滔滔放言,自有一股震懾人心的氣度。
  祈三立時閉囗,讓羅長壽作出決定。
  夏治平欲言又止,終沒說話。
  羅長壽臉色變得頗為難看,陰晴不定,好一會才拂袖而起。冷喝道:「明早我們再來,我要親自跟呂重評理。」
第八章 大禍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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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長壽等人含怒離去,應羽愁眉不展道:「現在與羅長壽撕破臉皮,下一步該……唉!」
  底下給寇仲暗踢一腳,應羽立即振起精神,勉力裝出豪氣的樣子,續下去道:「該如何先發制人呢?」
  突利油然道:「湍江派、潮水幫、灰衣幫、陽興會的兩幫一會一派既聯結為一黨,其他荊山派和鎮陽幫,究竟站在那一方?」
  呂瑕輕移嬌軀,來到應羽身旁,憤然道:「他們懾於陽興會日漸擴張的勢力和季亦農的武功,對他是敢怒而不敢言。今趟爹出事後,我們想請他們出來支持公道,他們都避而不見。」
  寇仲道:「大龍頭楊鎮人雖不在,但南陽幫總有其他主事的人,不會對季亦農的橫行無忌坐視不理吧?」
  應羽歎道:「南陽幫最著名的高手孟得功和范乃堂均隨大龍頭去了冠軍,大龍頭本倚仗家師為他主持大局,家帥卻給人打傷,使我們陣腳大亂。
  唉!噢!」
  寇仲又暗踢他一腳後,問道:「你們這麼多幫派一起管治南陽,防務與財政等事務如何分配?」
  呂瑕道:「財政由大龍頭掌管,其他工作則由各幫派輪流擔當,例如這個月的防務輪到南陽幫負責,所以大龍頭不放心到冠軍去。」
  突利向寇仲道:「我們應否直殺往陽興會,把季亦農幹掉,將事情徹底解決。」
  應羽色變道:「萬萬不可,兩幫一會一派加起來人數超過兩萬之眾,況且這樣自相殘殺,必是兩敗俱傷之局,最後只會便宜朱粲那老賊。」
  寇仲笑道:「應兄弟放心,可汗只是說笑。事情既不能力戰,便要智取,還要不授人口柄。讓我們分頭行事,首先聯結南陽幫,掌握全城的情況,尤其是敵對幫派調兵遣將的行動。若本人所料不差,『雲雨雙修』辟守玄那傢伙快要登門造訪哩!」
  情報像雪片般不斷飛到城南的天魁道場,羅長壽等人離開後,直奔陽興會見季亦農,按著敵對派系開始調動手下,把主力集中往陽興會在城北的總壇。
  暫保中立的荊山派和鎮陽幫,亦聚集人馬,以求自保。南陽幫更是全神戒備,俾可應付以季亦農為首一方的突擊。一時全城形勢繃緊若引滿之弓,形勢一發難收。
  照寇仲猜估,季亦農事實上面對同一難題,就是要避免元氣大傷,免被朱粲有機可乘。否則恐怕他已率人來攻打天魁道場。
  除派出作探子的人外,天魁派在南陽近二千弟子,全奉召回道場守護,忱戈待旦的誓保師門。
  在呂重療傷的寢室內,徐子陵的雙掌離開呂重的背脊,步出房門,呂瑕迎上來焦急道:「爹的情況如何?」
  徐子陵微笑道:「呂小姐放心。事情比我們猜想的更容易,令尊巳能自行運氣調息,再有個許時辰,該可完全復元過來。」
  眾人齊鬆一口氣,呂瑕更流出喜悅的淚珠,想入室采看,給應羽軟言阻止以免影向呂重行功。
  寇仲、徐子陵和突利步至後園,到亭子坐下商量大計。
  寇仲道:「李元吉一夥該尚未入城,至少末與霍求聯絡。至於雲帥嘛!
  這個波斯傢伙來去如風,誰都盯不牢他,有否入城就只天才曉得。」
  又同徐子陵述說剛才發生的事和目下南陽山雨欲來的緊張形勢。
  徐子陵沉吟道:「現在是什麼時辰?」
  突利輕鬆的道:「早得很,只是初更時份。」他一生都在兵凶戰危、鬥爭傾軋中長大,對這類情況司空見慣,根本不當作一回事。
  除子陵道:「只要對方猜不到我們的真正身份,今晚定會率眾來攻。」
  寇仲道:「我們卻有另一個看法:敵人理該不願演變為兩敗俱傷之局,他們的目只是呂重。據應羽說,三天後他們將舉行第二屆的龍頭推選,重創呂重只是殺雞警猴的手段,好迫荊山派和鎮陽幫捨『偃月刀」楊鎮而選季亦農。那即使呂重仍站在楊鎮的一方,仍是二比六之數,季亦農將可名正言順的坐上大龍頭的位置,勝過以鮮血洗城的蠢方法。」
  徐子陵恍然道:「原來如此,難怪呂重只傷不死。不過他老人家的功底非常深厚,亦因此成為季亦農的眼中釘。倘他明日能生龍活虎的走到街上,對季亦農的威信勢將造成嚴重的打擊。」
  寇仲道:「只要現時中立的兩派支持楊鎮,加上天魁派,將是四對四平手之局。據以前的協議,楊鎮可再延任一年,然後才舉行第三次推選。在南陽,誰能掌握稅收財政,誰的權力最大,除季亦農這別有居心的人外,其他人最終都要屈服。」
  突利興致盎然的道:「今晚我們是否該活動一下筋骨,若南陽變成我們的地頭,李元吉等休想能活著離開。」
  寇仲道:「此事說難不難,說易不易,陵少有什麼好提議?」
  徐子陵道:「能為己為人,當然是一舉兩得的最理想做法。不過現時的南陽像一團烈火,一個不好,會把全城燒成頹垣敗瓦,禍及無辜的平民。我們三個終是外人,不宜直接插手其中。照我看應待呂重老師康復後,由他這德高望重的人出面兵不血刃的把事情擺平,我們則負起保他平安的重任。」
  突利一呆道:「我倒沒想得這麼深入。聽來還是子陵說得有道理。」
  足音輕響,應羽來報道:「有一艘船剛駛抵城北的碼頭,報稱是與霍求作交易的。南陽幫的人曾登船查問,接觸到的是可汗的族人。據說他們明天才進城。」
  寇伸大喜道:「終於來哩!」
  應羽為之愕然,不明白追兵殺至,寇仲竟這麼喜形於色。
  徐子陵笑道:「應兄請坐,季亦農方面有什麼新的動靜?」
  應羽在石子坐好後愁眉不展道:「剛得到消息,季亦農聯同其他兩幫一派的龍頭,往見荊山脈掌門人任志,顯是想說服他加入他們的陣營。唉!
  若任志給季亦農打動,形勢將大是不妙。」
  寇仲歎道:「我非是說應兄的不是,像應兄這極神氣態度,怎能贏得你瑕師妹的傾心。」
  應羽一怔道:「我的態度有什麼不對?」
  寇仲擺出軍師的神態,胸有成竹的分析道:「愈是危急的情勢,女兒家愈希望身邊有個能倚仗的男兒漢。現在正是應兄表現英雄氣概的時候,像現在般唉聲歎氣,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兒,怎能令她將芳心許給你。機會稍縱即逝,應兄定要好好把握。」
  徐子陵沒好氣道:「人家師兄妹情深義重,那輪得到你來多事。」
  應羽忙道:「少帥是旁觀者清,觀察入微,家師雖有意撮合我們,可是瑕師妹卻多次暗示我並非她心儀的人,看來我只好認命。」
  突利加入道:「應兄弟是否察覺自己愈遷就她,她愈愛向你使性子發脾氣?」
  應羽一震道:「可汗怎能有如目睹似的,情況確如可汗所形容的,我究竟犯了什麼差錯。」
  突利哈哈笑道:「你的差錯是不明白女人只是匹野馬,不多打兩鞭絕不肯甘心馴服。」
  徐子陵苦笑道:「應兄切勿聽他的,那只是突厥人的方式,移植到中土可能會弄巧反拙。」
  突利捧腹大笑時,寇仲悉心指導的道:「事實放在眼前,你師妹歡喜的不是應聲蟲,而是充滿英雄氣概,擔得起大事、敢作敢為的好漢。萬事有我們給你撐腰,你有什麼好害怕的?想想吧!無論你強充好漢或低聲下氣,敵人都不會改變,對嗎?」
  徐子陵洒然道:「應兄還是做回自己的本份吧!姻緣這種事若是勉強得來的就沒有意思。不過寇仲有一點是對的,在這生死存亡之際,應兄絕不能畏首畏尾,該挺起胸膛為貴派的存亡奮鬥,不計成敗後果,更不須理會令師妹會否因此而對你生出傾慕之心。」
  應羽給激勵得雙目生輝,點頭道:「三位大哥說的都是金石良言,我應羽……」急驟的足音,中斷他的說話,呂瑕挾著香風,倘臉含嗔的勿勿來到,極為生氣的道:「顯庭這小子真不長進,在這吃緊的時刻,竟私下溜出去,若遇上湍江派的人就不得了。」
  應羽正想說「怎辦才好」,見三人均眼睜睜的瞧著他,醒悟過來,沉聲道:「瑕師妹勿要動氣,顯庭當是往月蘭捨尋小宛。」
  呂瑕沒好氣的道:「這個誰都曉得,問題是他是羅長壽欲得之而甘心的目標,外面又處處是他們的眼線,顯庭為一個賣笑的女人這麼鹵莽行事,落在羅長壽手上就糟糕哩!」
  應羽斷然道:「顯庭和青樓女子相好一事,暫不管他是對是錯,現在最重要是把他追回來,否則若落人季亦農手中,將大大不妙。」
  呂瑕微一錯愕,朝他用神打量,秀睜射出訝異的神色。
  寇仲點頭讚許,起立道:「告訴我月蘭捨在什麼地方,由我去把他抓回來。這裡有可汗和陵少座鎮便成。」
  當小亭只剩下突利和徐子陵兩人,後者忽然環目四顧,虎目異采連閃。
  突利嚇了一跳,學他般留意四周,肯定絕無異樣,不解道:「是否有敵人來了?」
  徐子陵先搖頭,按著又點頭道:「不知如何,我剛才忽然心緒不寧,像有大禍臨頭的樣子。這種情況罕有在我身上發生,恐怕不是什麼好兆頭。」
  突利感到寒意從脊椎直升到腦忱,與徐子陵相處這麼久,當然曉得他靈性的敏銳大異常人,吁出一口涼氣道:「照道理季亦農縱有辟守玄助他,亦奈何不了我們,子陵為何有此不祥預感?」
  徐子陵的臉色變得更凝重,道:「危險的感覺愈趨強烈哩!可汗請去和應羽研究一下可有迅速撤走的方法,我到外院巡視,看有什麼不妥當的地寇仲展開身法,逢屋越屋的往位於城北大街的月蘭捨掠去。
  夜風呼呼,天氣清寒!
  寇仲條地從瓦背翻入一道橫巷中,左彎右曲的急跑一段路,到再翻上一座大宅人家的瓦頂時,卓立瓦脊,低喝道:「來吧!」
  白衣赤足的活似一縷沒有實質的輕煙,從屋脊另一端冉冉升起,落在屋簷處。
  在夜風吹拂下,她不染一絲雜塵白雪般的長衣迎風往後飄舞,盡顯她曼妙的體態和動人的線條,美目淒迷,神色幽怨,再不若往日教人心寒的意態篤定。
  寇仲心中暗歎,千算萬算,也沒算過會出現在這裡,所有如意算盤立即全打不響。舉手扯下面具,緩緩納入懷裡,同時暗聚功力,準備出手應敵。
  忽然掠近尋丈,在他身前六尺許處站定,檀口輕啟,吐氣如蘭的幽幽道:「少帥好嗎?」
  寇仲苦笑道:「本來一切如意,心想事成,但現在美人兒你芳駕光臨,極可能是我樂極生悲的先兆,還有什麼好與不好可說呢?」
  沒有答他的話,仰起螓首,美目深注往星月交輝的澄明夜空,歎道:「子陵是否在天魁道場內。告訴他!永遠都忘不了他。」
  寇仲心中升起一股寒意,差點掉頭拔足往道場趕回去,但又曉得這是擾他心神的高明手段,中計的後果就是橫屍街頭。連忙收攝心神,把千般憂慮排出腦際之外。沉聲道:「我們不是定下協議,我們去起出楊公寶藏,你則可在寶藏內取某一物嗎?」
  的目光回到他臉上,平靜問道:「寇仲你有多少把握,可避過師妃暄和佛門四僧的追捕?」
  寇仲愕然道:「你的消息倒靈通。」
  玉容回復止水般的平靜,淡淡道:「與其讓你們落入師妃暄之手,永遠到不了關中長安,不如由我們把你抓起來,看看你在嘗盡天下酷刑後,是否仍口硬得能不吐寶藏的秘密。」
  「鏘」!
  寇仲掣出井中月。冷笑道:「閒話少說,手底下見真章才是這世上唯一真理,其他都是像你剛才般說的是廢話。」
  一對美目又射出複雜深刻得令人難明的神色,淒然笑道:「你和子陵都是能使傾心的英雄人物,只恨我卻終要毀掉你們,實在教人心痛。
  但我們亦是迫不得已,南陽乃我們必欲得之的重要據點,絕不容你們插手干涉。現在寇少帥的利用價值完令消失,該是時候送少帥上路哩!」
  寇仲哈哈笑適:「空口白話說來有什麼意思,看刀!」
  施出井中八法「擊奇」,井中月化作長芒,閃電般往這陰癸派最出類拔萃的新一代傳人擊去。
  「蓬」!
  雙袖揚起,重重拂在井中月刀鋒處,寇仲只覺刀勁全被她那對大魔袖吸納過去,立時招不成招,駭然後退。
  卻沒有乘勢追擊,柔聲道:「寇少帥你將比你的兄弟幸運得多,因為我們已決定對你狠下殺手,子陵卻會求死不得,除非他能覷機自盡。」
  寇仲再次提聚功力,冷曬道:「不要吹大氣,要擒下我的好兄弟只是癡人說夢。」
  歎道:「你們正是因自信而累事,今晚師尊將親自出手對付子陵,少帥要不要坐下好好的想想那結果。」
  寇仲心神劇震時,全力出手。
  徐子陵繞著廣闊近一里的天魁道場外圍迅速飛掠,在星月映照下道場外的街道房舍一片寧洽,沒有絲毫異樣的情況。
  最後他來到主堂高聳於其他所有建築組群的屋脊頂處,迎風獨立,極目四顧。
  驀地在道場圍牆外西南方的房舍瓦頂上,現出十多道人影活像來自幽冥黑暗世界的眾多幽魂惡鬼,筆直往道場飛掠而來。
  領先一人高髻雲鬢,臉蓋重紗,體型高姚誘人。
  徐子陵登時倒吸一口涼氣,扯掉面具,揚聲喝道:「想不到竟是祝宗主法駕親臨,在下至感榮辛。」
  聲音說話傳遍整個道場。
  弓弦聲向,埋伏在那個方向的弟子怎知道「祝宗主」是何方神聖,齊齊彎弓搭箭,朝進入道場範圍的敵人射去。
  徐子陵心叫不好,已來不及阻止。又知縱使能阻止他們,結果亦不會有任何分別。
第九章 難填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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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在剎那間把精氣神提升至最顛峰的狀態,在這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他要把所有因關心徐子陵而來的焦慮全排出腦海之外,心志不分的先去應付眼前的危難,否則他將如宋缺所評的根本不配用刀。
  在這種時刻,仍分心去想另外的事。不但於事無補,更是自取滅亡。
  他雖曾與多次交手,卻從未真正摸清她的深淺。他現下唯一有利的地方,就是不曉得他近日的突破和進度。只要他能好好利用此點,說不定可突圍逃生,趕回去與徐子陵會合。
  就算要死,他們也要死在一塊兒。
  攻至。
  這美女烏黑的秀髮飄揚上方,像無數有生命的毒蛇,催動毛髮至乎此等驚世駭俗的地步,他尚是首次目睹。
  四面八方儘是袖影狂台,像一面無所不被的網,把他籠罩其中。寇仲冷喝一聲,隨口叫一聲得罪,腳下用力,踏處瓦片立時寸寸碎裂,寇仲像陷進深洞般。隨著碎瓦木樑,墮進下面人家的房舍去,同時一刀上刺,迎上天魔袖拂出其中暗含的指勁殺著。
  「叮」的一聲,刀鋒硬攫指勁,一股活像能糾纏永世的陰寒之氣透刀入侵,寇仲經脈欲裂下,終於踏足實地。
  腳尖才觸地,寇仲已把真氣運轉一周天,化去對方能撕心裂肺的可怕氣勁,同時往前彈出,「碎」的一聲撞破大門,來到宅堂前的廣場處,再斜飛而起,落往圍牆去。
  這幾下應變發生在數息之內,寇仲已脫離險境,避過的鋒銳。
  凌空追至,天魔帶毒蛇般從羅袖滑出,疾取寇仲後頸,剛好趕在寇仲踏實牆頭的一刻擊中他,時間拿捏之妙,即使對方乃索命之敵,寇仲仍要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才是的真功夫,以往她因種種原因,故出手均未盡全力,此刻一意殺他,聲勢自大不相同。
  整個空閒像凹陷下去,既無法用力,縱勉強逞強亦是力不從心,只是那種難受至極點的感覺,足可今人心煩氣躁,不戰而敗。
  但寇仲自有應付之法,立時運動體內正反之氣。像一座自給自足的城堡般,雖在敵人強大的軍隊包圍下,仍能運作自如,猛換一口真氣,在踏足牆頭的剎那間橫移半丈,井中月反手掃劈,正中的天魔飄帶。
  以的眼力和狡猾多智,仍猜不到寇仲有此應變能力,尤有甚者,就在被寇仲掃中帶端的剎那,不但絲毫不覺對方反震勁道,飄帶竟被帶得卸向前方,真氣洩蕩。如此奇異的怪勁,她尚是首次在寇仲處碰上。
  她本身乃吸取別人真氣的專家,天魔氣講求以無形之力,盜取對方有實之質,敵人發力愈猛,愈是正中下懷,故深悉其中妙用。故此刻見對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不驚反喜氣隨心轉,加送一道真氣,並鬼魅般凌空移位,使寇仲攻勢落空。天魔飄帶更化成十多朵圈影,再朝寇仲當頭罩去,變招之快,教人難以想像。
  寇仲剛暗慶計謀得售,正要借方揮刀反攻,豈知不運氣猶可,忽然整條手臂疼痛陰寒,差點寶刀甩手墮地時,已像吊靴鬼般貼身飄至,他那頹喪失敗的感覺似若由雲端飛快掉進泥掉去,連歎窩囊的余閒也欠奉。
  幸好他臨危不亂,一個肋斗往前翻騰而去,離牆時右足後撐,點在目光不及牆頭稍下的地力。
  果然如影附形的追來,天魔飄帶變戲法似的一化為二,循著兩道弧線軌跡,從左右外檔彎回捲拂,假設寇仲原式不變,在越過窄巷前,左右耳鼓穴會同時中招,那時任寇仲是大羅金仙,也要返魂無術。
  幸而這都盡在寇仲意中,條地改變方向,沖天而起,彈石般投往遠處,雖及時變招追擊,剛好差了一線,只能以其中一帶在他左腿處輕拂上一下,就那麼給他以毫釐之差逸出她的魔手。
  寇仲化去入侵的天魔勁,落在另一所宅舍屋脊高處,橫刀而立,雙目神光迸射,一瞬不瞬的盯著像魔女下凡,御風飄來的陰癸派絕色美女。
  他已為自己製造種種有利的形勢,避過她鋒銳最盛的幾招強擊,刻下到了全力反撲的時刻,此刻他無論信心和鬥志,均處於最佳的狀態,若奈何不了對方,將顯示他和仍有一段不能縮減的距離。
  豈知臨空而至的婚怕卻由快轉緩,還今人難以置信的在空中旋轉起來,由羅袖延伸出來的一對飄帶織成完美無瑕的圓球帶網,把她緊裹其中,往寇仲投來。
  寇仲瞧得頭皮發麻,別無選擇下斜掠往上,一刀劈出。
  「陰後」祝玉妍騰身而起,姿態優雅的從容避過所有箭矢,輕輕鬆鬆的落在屋脊的另一端,與徐子陵只隔丈許,柔聲道:「荊州一地,在南北分裂時向為南方政權必爭之地,故有『南方之命,懸於荊州」之語,實乃南方盛衷之關鍵。南陽乃荊州北部要塞,交通便利,地勢險固,戶口繁盛。我們既得襄陽,若再取南陽,將成犄角之勢,互為呼應。你兩人不知好歹,竟敢來壞我們的大事,實咎由自取,勿怪我們不顧協定。」
  祝玉妍當然不會這麼有閒惰逸致來和徐子陵這後進小輩聊天,她是要手下得以對天魁弟子痛施殺手,藉以擾亂徐子陵的心神,好讓她能生擒徐子陵,迫問楊公寶藏的下洛。
  徐子陵心內滴血,偏要對四周正被屠般的天魁派弟子的慘況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還要祈禱突利能帶領呂重、應羽等知機逃遁,其中的痛苦,絕非任何筆墨可形容萬一。
  慘叫呻吟痛哼之聲不住從四方八面傳來,天魁道場忽然變成人閒地獄。
  伏屍處處。
  徐子陵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徐某人今日若幸能突圍逃生,日後對祝宗主今晚的殘酷手段,必有回報。」
  祝玉妍冷笑道:「好膽!你們妄想可像以前般風光嗎?」
  藏在袖內的左手緩緩探出,玉指遙點眼前像慧星般崛起武林年輕有為的對手。
  徐子陵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給她從袖內伸出來的玉手小臂完全吸引,心中湧起難以言宣的感覺。
  在星月交輝下,祝玉妍沒有任何瑕疵的手閃亮著超乎凡世的動人光采,無論形態動作,均齊集天下至美的妙態,含蘊天地間某一難言的隱秘,一時間徐子陵像忽然陷進另一世界去,與身旁充滿血腥屠戮的淒慘現實再沒有任何關係。
  一縷低吟從祝玉妍隱在重紗之後的檀口吐出,進入徐子陵耳鼓後漸化為天籟妙韻。
  這魔門最有地位的絕頂高手,全力展開天魔大法,無隙不入的向徐子陵全面進攻。
  「蓬」!
  寇仲的刀似乎和的飄帶硬撼,事實上拚的只是蛤蜒點水的以刀鋒輕輕在帶影最密集處畫上一記,卻發出勁氣交擊的爆向。
  兩人同峙大吃一驚。
  令寇仲駭然的是的天魔飄帶似有生命的靈蛇般捲纏而上,強大的天魔勁則似千重枷鎖般把他緊吸不放,縱想抽刀退走,亦有所不能,唯一的方法,就是棄刀而逃。
  就在這魂飛魄散,空有絕世刀藝卻無用武之地的時刻,他想起李元吉的回馬拖槍法。
  吃驚的是看不穿他刀法的變化,明明是一刀迎臉劈來,到最後攻至時卻是飄帶被他刀鋒畫中,使她所有厲害殺著全施展不開。幸好天魔大法最厲害處正是千變萬化,無有窮盡。立時施出天魔帶最凌厲的殺著「纖手馭龍」,昔日飛馬牧場商家兩大元老高手,便是在她這種至死方休的手法下慘遭不幸。
  就在她慶幸妙法得逞之際,井中月忽然生出一股往左擺動的強大拖扯之力。
  心裡暗驚,嬌叱一聲,逆勁往反向抗衡。
  兩人同時往瓦背落下去。
  寇仲反笑道:「美人中計啦!」井中月一擺,順著她的勁道拖刀,一下子逸出她飄帶糾纏,雙足踏在瓦背上。
  嬌哼逍:「看你還有什麼伎倆。」
  飄帶消沒羅袖之內,接著一個旋身,欺入他懷裡,寇仲駭然疾退時,兩袖往上掀起,露出賽雪欺霜的小臂,左右手各持精光燦閃的鋒快短刀。
  分取他咽喉和小腹,凌厲至極。
  最詭異是她只以赤足的一對拇指觸地,白衣飄舞,整個人像沒有重量似的。以無比輕盈和優芙的姿態,往他攻來。
  她的每個姿態均妙不可言,偏是手段卻凶殘狠辣,招招奪命,形成強烈的對比,教人意亂神消。
  「叮叮」!在沒法展開刀勢下,寇仲勉強以刀鋒挑開她上攻的一刀後,再以刀柄挫開她向腰腹畫來的刃斬,險至毫釐。
  寇忡再退一步,心叫不好。
  果然佔得先手,立即得勢不饒人,天魔雙斬水銀瀉地的貼身往他攻來,她攻擊的方式不拘一法,全是針對寇仲當時的情況,尋瑕覓隙,殺得寇仲險象橫生,隨時有魂斷當場的危機。
  由秀髮至秀足,全身上下無一不可作攻擊的用途,詭奇變化處,任寇仲想像力如何豐富,非是目睹身受,絕想不到會是那麼「多采多姿」在眨幾下眼的高速中,「叮噹鏗鏘」之聲響個不停,寇仲把井中月由刀柄千刀鋒每寸的地力用至極盡,又以寬肩手肘硬頂了她十多下勁道十足的肩撞肘擊,雙腳互踢十多記,終給她的秀髮揮打在背肌處,登時衣衫碎裂,現出數十度深達兩、三分的血痕,人也斷線風箏的拋跌開去,滾落瓦背。
  這還是他憑著新領悟同來的身法,才製造出此等戰果,令本可奪他小命的殺著,變成只是皮肉之傷。
  火辣的劇痛下,寇仲踏足長街,一輛馬車正從寂靜的長街另一端奔來,而的天魔雙斬,則當頭罩下,不予他絲毫喘息的機會。
  寇仲腦際靈光一閃,伏倒地上,然後箭矢般貼地疾射,來到急奔而過的馬車底下,看似是要通過車底從另一邊逃生,事實他卻是緊附車底,隨車而去。
  凌空一個翻飛,降往對街,才知中計,冷哼一聲,朝奔出近十丈的馬車電掠而去。
  馬車忽地加速,任御者如何拉勒叱止,四匹健馬仍像瘋了的牽曳狂奔,顯是藏在車底的寇仲做了手腳。
  怒叱一聲,把身法提至極限,迅速把與馬車的距離拉近至五丈。
  四丈、三丈,眼看可趕上忽然最前方的一匹健馬與馬車分離,四蹄直放,再轉入橫街。
  如影附形,放過馬車轉追這離車之馬,天魔飄帶電射而出,捲向馬兒的後腿。
  寇仲哈哈一笑,從馬肚翻上馬背,反手一刀,往馬股下方掃去,正中天魔飄帶。
  「霍」!
  勁氣交擊下,嬌軀一顫,登時速度減緩。在力戰之後。適才又發力追趕,已損耗她真元甚巨,縱使以她精純的魔功也大感吃不消。更知寇仲有馬作腳力,以逸待勞,而自已則只能仗身形步法從後急趕追擊,難以發揮天魔大法變幻莫測的威力。無奈下只好頹然放棄,停下來眼睜睜的目送寇仲消沒在長沖彎角處。
  面對祝玉妍集魔音魔相魔功大成的凌厲攻勢,徐子陵暗捏不動根本印,登時視象和聽覺的幻象盡消,心志變得堅剛如磐石,不為對方搖動分毫。
  四周天魁派弟子被屠殺的死前慘呼,亦不能影響他澄明通澈的心境。
  有生必有死。
  整個人間的世界在他這刻來說只是一個短暫的幻象,除本心外再無他物。
  徐子陵低喝一聲「咄」,兩手變化出大金剛輪印,迎擊祝玉妍照臉拂來的天魔袖。
  「逢!蓬!蓬!」
  徐子陵施盡渾身解數,腳踏奇步之下,更變化出外獅子和內獅子印,寸土不讓的硬擋祝玉妍從不同角度拂來的三袖後,終被迫和祝玉妍從羅袖探出來的玉掌狠拚一招。
  天魔功如狂濤怒潮、缺堤洪水般衝來,徐子陵噴出一口鮮血,才退後兩步,便橫飛開去,堪堪避過祝玉妍從裙底閃電踢向小腹的一腳。
  徐子陵又左右各晃一下,連祝玉妍也不知他要逃往何處時,他早閃到祝玉妍身後,兩手穿花蝴蝶的化作千萬掌影,往這可怕的大敵攻去。
  祝玉妍想不到他仍有反擊之力,看似隨意的旋身拂袖,驅散徐子陵的漫天掌影,然後櫻唇輕吐,吹出一口香氣。
  徐子陵給她這玄奧無匹的一袖拂得蹈踉跌退,所有後著無以為繼,祝玉妍覆蓋臉上的重紗往上揚起,露出她動人的玉容。
  她一對美眸射出似憐似怨的神色,配合她顏容某種不能言傳的感人表情,確深貝勾魂攝魄的奇異力量。
  這魔門最負盛名的高手,同時檀口吟唱,嬌軀緩緩舞動,其婀娜多姿使人意亂情迷之態,能教鐵石心腸的人,或修練至凡心盡去的佛門高憎亦破戒動心。
  最奇異處是空氣中彷彿充滿了能直鑽心脾的清香,使人魂為之銷。
  徐子陵嘀叫僥倖,若非他扮岳山時曾見過祝玉妍青春煥發得令人難以相信的廬山真貌,這刻定因驟見玉容下給震撼致心神搖蕩,露出心靈的空隙。
  被她能迷惑感官的天魔大法乘虛入侵,不戰而潰。
  這可是他唯一反敗為勝的機會,裝出目瞪口呆的神情,卻暗捏小動根本印。
  祝玉妍緩緩飄來,舉指遙點。
  徐子陵驀地狂喝,口吐真言:「咄!」
  一拳擊出。
  祝玉妍顯是想不到徐子陵的心神竟能不受她魔功所惑,嬌軀猛顫,雙目藍芒大盛,指化為掌,速度驟增,快似鬼魅的閃往徐子陵左側,重劈在徐子陵拳側處。
  徐子陵雖清楚瞧到她應變的方式和招數,偏是正欲變招時,拳頭已被劈中,絲毫沒法改變這形勢。
  當對方玉掌切在拳側時,似若輕柔乏刀,但他的腦袋卻如受電殛,視聽亦同時模糊起來,若非仍緊守心頭的一點靈明,恐怕會驚恐得發瘋狂呼。
  如此魔功,確是驚天動地,防無可防。
  祝玉妍亦給他正尋隙而發的全力一拳,震得橫飄到左方瓦背上。
  除子陵勉力倒縱而起,凌空兩個翻騰後,連續運轉體內真氣,視聽之力才回復過來,居高臨下,見到修羅地獄般的可怕景況。
  天魁道場大部份的房舍全陷進火海中,伏屍處處,但屠殺仍在激烈進行中,敵方以百計的黑衣人對餘生者展開無情的追殺攻伐。濃煙蔽天,星月無光下,眼光所及處儘是狼奔豕突的慘烈情景。
  徐子陵自知再無力挽回大局,若此時不走,待陰癸派各魔頭盡殲道場內其他人後,他更走不了。
  但如何可擺脫祝玉妍呢?他落在另一所房子的瓦脊處,祝玉妍飛臨頭頂上方,一對玉掌全力下擊,勁氣壓得他呼吸頓止,全身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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