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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大唐雙龍傳 作者:黃易 (已完成)

第三章 井中八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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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鏘」!寇仲掣出井中月,左鞘右刀,感覺自己至少有九分『天刀』宋缺的氣度。得意洋洋的笑道:「勿怪我沒預先警告,現在小弟的刀法厲害得連自己都控制不住,你要當真打般才行。」
  正在小亭內捧起酒杯『膈岸觀火』的三人中之雷九指酒意上湧,戟指怪笑道:「若控制不住,怎算高手?」寇仲像變回揚州城時愛耍潑皮的大孩子般,反唇相稽道:「平時當然是能控制自如,但現在使的是『天刀』以外的另一種『醉刀』,所以愈不能控制愈是厲害。哈!這麼深奧的刀理一般低手怎會明白,給老子乖乖閉嘴。」
  林朗和公良寄同時起哄,他們曾親眼目睹徐子陵的手段,打死不肯相信寇仲能比他更厲害。
  卓立在寬敞院落小坪上的徐子陵聽他的酒後胡言,沒好氣的笑道:「怎多廢話,說不定給我三拳兩腳就徹底收拾掉,那時才難看。」
  寇仲把刀鞘子隨意拋掉,環目一掃,發覺這院落四周林木環繞,位於城東僻處,就算打得乒的、咚咚的,也不虞驚擾別人的好夢,大感滿意道:「來!來!讓我們手底下見個真章,看看你那對像娘兒般嬌嫩的手是否像你嘴子那麼硬?」雷九指等又是鼓掌喝采,一副為恐天下不亂的湊興狂狀,為兩人的試招平添不少熱烈的氣氛。
  徐子陵大感有趣,暗施『不勁根本印』,酒意立時不翼而飛,雙目神光電閃,一股無比堅凝的氣勢以他為核心向四外擴張。
  寇仲生出感應,大嚇一跳。
  只見在月色灑照下,徐子陵臉容不見半點情緒表情的波動,仿如入靜的高僧,寶相莊嚴,但自有一種說不出的風流瀟灑,合而形成奇特的魅力,極具震懾人心的氣度,今他生出像初次認識徐子陵的怪異感覺。
  寇仲暗喚一聲我的娘,連忙收攝心神,脊挺肩張後,才微俯向前,眼神迎上徐子陵似可洞穿肺腑的目光,井中月遙指對方。
  今趟輪到徐子陵為之動容,大訝道:「果然從宋缺處偷到點門道,減去以前外揚的霸氣,代之是莫測高深如鬲山大海的氣度。恐怕小弟要多耗幾招才能把仲爺收拾。」
  寇仲哈哈笑道:「現在知道本少帥的厲害已太遲啦!我怕的是你不肯動手為我止癢,你最好全力出手,免至輸得一塌糊塗後不肯認脹。」
  說話間,兩人不斷催發氣勢,院內登時湧起慘烈澎湃的感應,冰寒和火熱的勁氣交撞衝擊,衣衫拂揚,情景詭異。
  雷九指三人都下意識地退往亭子遠處,再說不出話來。
  在三人眼中,徐子陵宛若挺拔參天的蒼松古柏,秀氣逼人中隱透孤高不群的灑脫氣魄;寇仲則仿如險峻透雲,不可測度的崇山極嶺。都是那麼教人膽顫心撼,更令人感到兩人的勢均力敵。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見你還有點道行,就讓你先出刀。」
  寇仲哂道:「笑話!先出刀後出刀有何相讓可言,不過見在氣勢對峙上大家都佔不到便宜,小弟就做好心打破這悶局,看刀!」倏地左腳踏前,一刀往徐子陵挑去。
  雷九指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兩人明明相距足有兩丈至三丈,可是寇仲只踏前一步,理該只是移動三、四尺許,偏偏刀鋒卻貨員價實的宜抵徐子陵前胸,神奇得有若玩戲法。
  在徐子陵眼中,寇仲是利用踏前的步伐,把整個人帶動,故看似一步,卻是標前逾兩丈,弄出縮地成寸的幻覺。
  如此步法,徐子陵尚是初次得睹。
  寇仲的刀法更是凌厲,攻的雖只刀鋒所取的一點,刀氣卻能把他完全籠罩,使他生出無論往任何一方閃移,在氣機牽引下,寇仲的井中月都會如嗅到血腥的餓狼,鍥而不捨的緊接噬來,微妙至極點。
  徐子陵當然干會就此認輸,哈哈笑道:「果然有點兒門道。」
  猛一扭側虎軀,右手半握智拳印,往上托打,正中刀鋒。
  雷九指三人本已驚呼失聲,此時立即改為讚歎!原來初時明明瞧得徐子陵的右手尚差半尺才擋得住寇仲的井中月,豈知偏偏正因這偏差,始能命中井中月的鋒銳,確是神妙至極點。
  寇仲渾身一震,收刀後退,油然立定歎道:「終試到你這小子的深淺,連內功心法都改變啦!整個人自成一體,無內無外,你手捏的是什麼印式。」
  徐子陵雙目瞇成兩線,其中精芒爍動,仍予人神藏內斂的含蓄,搖頭道:「什麼印式並不重要,最重要是發出的真勁,剛好能把你的刀氣卸開,令你難以乘勢追擊,投降未?」寇仲毫情萬丈的嗤之以鼻道:「陵少你究竟是天真還是幼稚,這麼可笑的言辭竟可說出口。若你能冥的把我的刀勁完全卸往一旁,我早餓狗搶屎的當場出醜,現在仍能卓立這裡吐出嘲弄你的說話,可知小弟仍是游刀有餘。」
  徐子陵點頭道:「本少確未夠道行要你左便左,右便右。不過你絕不是游刃有餘。你既然這麼愛爭辯,答我一個問題。」
  寇仲緩緩舉刀,直至頭頂,一股旋勁立即以他為中心捲起,地上的草葉均環繞他狂旋飛舞,冷然喝道:「有屁快放!」雷九指等無論是看和聽均大感痛快過癮。兩人間的言語愈不客氣,愈令人感受到他們雙方真摯不移,全無顧忌的兄弟之情。
  徐子陵岔開去笑道:「我們就像回復當年在揚州偷學功夫後相鬥為戲的情景,唉!不經不覺又這麼多年,說起粗話來你這小子仍是那個調調兒,一點長進都沒有。」
  寇仲縱聲狂笑,舉空的刀子變成撐地的枴杖,捲飛的旋葉一層層的撒回地上,點頭哂笑道:「粗話也可進步的嗎?請陵少說幾句進步了的粗話來開開耳界吧!」林朗等也陪他大笑。
  徐子陵啞然笑道:「算我說錯,剛才的問題是為何我能以奕劍法把你的井中月擋個正著?答不到作輸論。」
  寇仲坐倒草地上,橫刀膝頭,沉思道:「你是把握到我的刀意,對吧?」徐子陵道:「算你過關,為何你不能從有意的下乘之作,入無意的上乘之境。那我對付起來將會吃力得多,不像現在似飲酒吃火鍋般的容易。」
  寇仲動容道:「確是高論。不過據敝岳老宋所言,無論有意或無意,均有偏失,最高明莫如在有意無意之間。不過此事知易行難,怎樣才可晉入有意無意的境界層次呢?」
  雷九指大聲喝過來道:「老哥我可把在賭桌領悟回來的心得說與兩位老弟參考,賭博最忌求勝心切,怕輸更要不得。唯有既不求勝,更不怕敗,視勝財如無物,反能大殺三方,長賭不敗。這當然還需有高明的賭技撐腰。」
  徐子陵鼓掌喝采道:「說得好!少帥明白嗎?」寇仲呆個半刻,哂道:「很難明嗎?來!再看我一刀。」
  徐子陵搖頭道:「那有這麼便宜的事,輪也輪到你來挨招,小心啦!」不理寇仲仍坐在地上,騰空而起,飛臨寇仲斜上方,兩手由內獅子印轉作外獅子印,再化為漫天掌影,鋪天蓋地往寇仲罩下去。
  寇仲看也不看,揮刀疾劈。
  漫天掌影立時散去。
  「轟」!
  掌刀交擊,徐子陵給震得凌空兩個空翻,回到原處。
  旁觀的三人均泛起難以形容的感覺,只覺徐子陵的攻擊固是神妙無邊,令人難以抗禦,但寇仲的反擊,亦是妙若天成,沒有絲毫斧鑿的痕跡。
  寇仲把刀收到眼前,另一手撫刀歎道:「我的好兄弟啊!今晚此戰對我們益處之大,將會超乎我們的想像之外。看刀!」倏地彈起,刀化黃虹,朝徐子陵擊去。
  轉瞬間兩人戰作一團,若非雷九指等人知道底蘊,真會以為兩人有什麼深仇大恨,務要置對方於死地。
  激烈無比的搏鬥一時火爆目眩,掌來刀往,腳踢拳擊,一時隔遠對峙,互比氣勢;時而近身施招,招法細膩,時而遠攻疾擊,大開大闔。不論那種情況,均令旁觀者看得透不過氣來。
  「噹」!兩人倏地分開,隔丈對峙,仍是氣定神閒,就像從沒有動過手般。
  徐子陵手作日輪印,大訝道:「我因近來迭有奇遇,故能藉九字真言手印使外力內氣生生不息,來而復往,若天道之循環不休,大幅延長真氣的持久力。所以剛才是要蓄意消耗你的真元,才再點醒你這小子。豈知你這小子竟能像在刀與刀間呼吸回氣的樣兒,這是什麼功夫?」
  寇仲哈哈笑道:「原來你確是對我用陰謀詭計。我這種秘術學自老宋,每一刀均要收發自如,攘外調內,否則早給你打個灰頭土臉。嘿!剛才用不上奕劍法吧?」徐子陵點頭道:「你剛才的數十刀充滿天馬行空的創意,與你以前的刀法風格雖同,但卻多出一種難以形容的勁道,在至簡至拙中隱含千變萬化,欠的只是功力火候,否則我已被你擊倒。現在該只有你待宰的份兒。」
  聽到最後一句,寇仲啞然失笑道:「你的九字冥言手印固然是曠古爍今的絕學,但你吹牛皮的本領更是天下無雙,來!給本少帥看看你如何宰我?」
  徐子陵微微一笑,忽然一拳擊出。
  包括寇仲在內,四人都為之發呆,不明所以。
  原來此拳不但予人輕如綿絮的感覺,事實上既帶不起半點拳風,亦沒半絲兒勁道。
  當眾人都這麼想時,倏地「蓬」的一聲,凝定在半空的拳頭衝出凌厲無匹的勁氣狂揚,往寇仲直擊而去。
  雷九指等尚未來得及驚呼,寇仲一刀劈出。
  「唆」!的一聲,寇仲和徐子陵同時往後挫退半步,一切又回復原狀。
  寇仲動容道:「這是什麼功夫?」徐子陵也動容道:「你這一刀竟能把我高度集中的拳勁劈作兩半及時卸開,確是神乎其技,天下間怕沒多少人能辦得到。」
  兩人互望一眼,齊聲大笑,說不盡的神舒意暢。
  在各有遇合的情況下,兩人在武道修為的各方面均有長足的進展。最令他們欣慰的是能從不同的性格愛好,發展出屬於和適合自己的心法武功。
  寇仲笑道:「和你動手,差點比和宋缺刀來刀往更痛快,從嶺南坐船來此,我每天都乖乖的在船上摸索刀道,配上魯大師捲上歷代兵法家的心得要訣,創出八式刀招,小陵你想試試嗎?」徐子陵欣然道:「以你現在心得經驗,這八式刀招當然極有來頭,我怎願錯過。」
  寇仲道:「這八招均有點妙想天開,還須你助我反覆推敲才成。在此強敵環伺的當兒,我務要就在今夜令這八招功行圓滿,明天可以之讓敵人大吃一驚。」
  雷九指喝道:「這八招有何名堂?」寇仲肅容道:「第一招叫『不攻』,所謂無恃其不來,恃吾有以待也;無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攻。故名不攻。」
  說到最後一句時,長刀猛抖,腳踏奇步,登時湧起凜冽刀氣,遙罩徐子陵,似攻非攻,似守非守。
  徐子陵神動道;「果然厲害,你這不攻一出,我立時感到若不主動進攻,將陷於被動挨打的劣勢。能將螺旋刀勁用至這種地步,可算出神入化。」
  寇仲繞著徐子陵緩緩移動,道:「不過此招只適合用在單打獨鬥的場面,若要主動出擊,先發制人,還需『擊奇』,所謂善出奇者,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河,營而離之,並而擊之是也。看刀!」忽地滿場刀光勁氨驀然收斂,寇仲身隨刀走,刀勁化作長虹,直朝徐子陵射去。縱使明知他要出刀,也想不到如此猛疾凌厲。
  「鏘」!徐子陵左掌劈出,正中井中月,兩人乍合倏分,回復對峙之局。
  雷九指等被他這一刀的突然而來,似山洪暴發般的氣勢所懾,竟忘記喝采。
  徐子陵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氣血,咋舌道:「你可知差點要掉我的小命,這一刀厲害的是心法,你最成功處是能把所有力量全集中到一刀之上,可與對手立即分出勝負,壞處是若對方多過一人,你可能因不及回氣而予敵人可乘之機。」
  寇仲微喘兩口氣,有點艱難地點頭道:「所以下一式叫『用謀』,用兵之法,以謀為本,是以欲謀疏陣,先謀地利;欲謀勝敵,先謀固己,可惜你不能乘勢來攻,否則我可讓你試試這招。」
  徐子陵興致盎然的問道:「第四招叫什麼?」寇仲道:「第四招是『兵詐』,名之為一招,其實卻是另八招虛則實之,實則虛之,兵不厭詐的招數。無不是以前用過而卓有成效的刀法,再經改良,不過卻很難對你使用,皆因我沒法生出騙你的心情。」
  徐子陵哂道:「你又不是沒騙過我,莫要矯情作態啦!」寇仲老臉微紅抗議道:「那怎麼同?」
  徐子陵笑道:「算我言重,不要小器。快使出第五式來看看!」寇仲猛喝一聲。一刀劈出,非是劈向徐子陵,只是朝空疾劈,雖是勁氣卷天,卻似不能直接威脅徐子陵。
  不過這只是雷九指一眾人等的看法,身在局中的徐子陵又完全是另一番感受。
  寇仲確已臻成家立派的大家境界,這一刀把週遭的空氣完全帶動,像天魔大法般形成一個氣勁的力場,最厲害是由於不是直接攻來,教人不知該如何應付,攻守均失去預算,更糟是難知其後著。
  徐子陵動容道:「這是預支的奕劍術。」就在井中月劈至勢盡的一刻,他往左右各晃一下。
  寇仲哈哈一笑,長刀劃出。
  「噹」!兩人刀掌齊出,硬拚一招,才各自分開。
  寇仲後意道:「這招就叫棋奕,小弟落子,再看你如何反應,所以沒有固定招式,不過用在你這懂得奕劍術的小子身上,自然不大靈光。」
  又道:「我這井中八法的第六法名『戰定』,來自『非必取不出眾,非全勝不交兵,緣是萬舉萬當,一戰而定』這幾句話,來啦!」接著是令雷九指等看得目瞪口呆的連續百多刀,每一刀均從不同角度往徐子陵攻去,刀刀妙至毫顛,似有意若無意,既態趣橫生,又是凶險至極點。
  以徐子陵之能,也擋得非常吃力!寇仲倏又刀往後撤,喘著氣道:「好小子,真有你的。其他三招我再沒氣力使下去啦!讓你先聽名字如何!」徐子陵亦感吃不消,道:「說吧!」
  寇仲苦笑道:「又是騙你啦,這三招我仍未想好,故名字欠奉,過兩天再告訴你吧!」
第四章 表白心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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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的一戰對兩人均有「催生」的作用。
  即使是宋缺和寧道奇之輩,在修練的過程中亦無法找到寇仲之於徐子陵般的相持對手,可任對方盡情狂攻試招,同時告訴對方所有敗筆誤著,更相互誠心接受忠告。
  昨夜一戰,對他們實有無比重要和深遠的意義。
  徐子陵來到廳堂,林朗和公良寄執拾好簡單的行裝,正圍在圓桌前興高烈的共進早膳。
  寇仲則精赤上身,讓雷九指為他痛的肌肉塗抹跌打酒,濃烈的氣味和飯香饌味漫全廳,充滿生活的氣息。
  見他出來,寇仲怨道:「看你這小子平口溫文爾雅,昨晚卻像瘋了般找我來揍,真是慘過血戰沙場。」
  徐子陵對他的大言辭湧起熟悉親切的溫馨感覺,在他身旁坐下探手抓起個饅頭,送進嘴裡邊吃邊道:「此事確非常奇怪,我也感到整個人像撕裂開來般疼痛。以前無論多麼激烈的戰鬥,只要不是真的受傷,睡一覺醒來便像個沒事人似的,這刻卻全不是那回事。」
  寇仲享受雷九指為他揉捏寬闊的肩膀,點頭道:「我剛想過這問題,會否是因為我們的「真氣」質同性近,故難以發揮自療的功效?」
  徐子陵沉默下來,待雷九指「侍候」完寇仲,忽然從懷內掏出用防水油布包起的魯妙子遺卷,迭到雷九指眼前,道:「若雷大哥今晚不去參加天九大賽,裡面的東西就是你的。」
  寇仲不由想起懷內的包裹和裡面那吉未卜,李秀寧托商秀詢轉給他而尚未拆閱的密函,自從大海逃生後,他一宜不敢解開看個究竟,連他都不明白自己怎會有這心態。
  雷九指愕然道:「裡面是什麼東西?」
  徐子陵淡淡道:「你是賭博的大師,這包裹便等若是把骰子掩蓋的盅子,賭注清楚分明,你要不要和我賭這一。」
  雷九指苦笑道:「這麼快便來挑戰我這師傅,唉!你不想我今晚去便去吧!老哥當然相信你們是為我著想。」
  寇仲大力拍,嚇了林朗和公良寄一跳,笑道:「愧是賭精,你嬴啦!裡面是師公的手卷,保你看個愛不釋手。」
  雷九指劇震下,露出不能書信的神色,以迅速的手法解開包裹,神情激動的撫摸遺卷,說不出話來。
  徐子陵道:分道揚鑣的時間到哩!」
  徐子陵、寇仲和雷九指坐在碼頭附近一座菜寮內,目送林朗和公良寄的船離去。徐、寇兩人都經過雷九指繼承自魯妙子的易容術加以改裝,變成兩個腳模樣的粗漢,這類人在碼頭混粗活的地方最是常見,不會起眼。
  事實上以寇仲和徐子陵現時的功力,即使之能,想在他們提高警覺下暗躡他們,亦難比登天。
  雷九指頗有點離情別緒,默默喝茶。
  寇仲卻是情緒高漲,不住向徐子陵開玩笑。
  徐子陵在椅邊撐起腿子,擺出粗野模樣,目光掃過不遠處白清兒的官船,看到一批十多人的大漢正不斷把一箱箱的貨物送往船上,道:「你猜他們要運什麼東西返襄陽?」-雷九指道:「該是海鹽!」寇仲訝道:「你怎能這麼肯定,若是海鹽何須用木箱裝載,用籮不就成嗎?」
  雷九指油然道.這些木箱均為上等桃木,用作箱子是大材小用,可知明雖是運鹽,實兼運木,無論攻城守城,均需木材,但追麼一下手法,可掩人耳目。」
  徐子陵點頭道:「此話大有見地,但木箱仍可裝其他東西而非海鹽。」
  雷九指微笑道:「我作出這判斷是基於兩個原因,首先就是箱子的重量,其次就是這批大漢是海沙幫的人,他們賣鹽賣些什麼?」
  寇仲和徐子陵定神一看,果然發覺眾漢領口處均繡上海沙幫的標,不禁暗怪自己的疏忽,同時大感奇怪。
  李子通一向和蕭銑勾結,照理蕭銑該和沈法興不和才對,怎會容許沈法興的爪牙海沙幫在自己的地頭自由活動,大作買賣。
  雷九指見兩人沒有答話,壓低聲音道:「老哥要先走一步,關中再見巴!」
  哈哈一笑,逕自離去。
  直至雷九指的背影消沒在茶寮外,寇仲才道:「連我都想不到你會那麼隨便的把魯大師的秘卷送人。雖說姓雷這伙與魯先生有淵源,但到底是初識嘛!」
  徐子陵思量片刻,有點感觸的道:這些秘本我早瞧得滾瓜爛熟,所以不想留在身邊。唉!或者我根本除這孑然一身外,不想再有任何牽掛。不要那麼瞪我,我並非你想像般要去出家當和尚,否則四大聖僧來擒我將是我置身沙門的良磯。」
  寇仲苦笑道:「你這小子總教我擔心。是否受到什麼感情上的挫折或打擊。.對生命你好像比以前更消極悲觀。」
  徐子陵茫然望往舟船疏落的河道,緩緩道:「或者在很多事情上,我和你是與其他人有異,但實質上我們並不能直走明白自己。對於生命,更絕不知道是什麼回事。生命究竟是什麼,生命的結果會是如何。.每一個人終其一生都要面對內外兩種現實,無論仲少你多麼神通廣大,也只能從外在的一些蛛絲馬鷈,去捕捉我內在的情況,得出來的只會是扭曲後的東西。尤有甚者,你只能從自己的想像角度出發,去瞭解別人的生命。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所以我們是注定要誤解別人。」
  寇仲怔怔的呆想片刻,點頭道:「你這番話確有深刻的道理,我的確不解你,至少從未想過你會有這種想法。不過這種把事情看透看化的能力是查高度的危險性,會把你推向孤獨的深淵,對人與人的關不感興越。」
  徐子陵微笑道:「放心吧,.我只是一時有感而發,事實上你把握得我很準,我在成都時曾因石青漩的簫曲勾起愛慕之意,然後她才告訴我要丫角終老,那像一盤冶水照頭淋下來,足可與那趟你被宋玉致拒絕相比擬。此事我只會說給你一個人聽,哈l.說出後舒服多啦!」
  寇仲心中一熱,道:「女人口說的是一套,心內想的是另一套,只要陵少肯積極點去爭取,保石青璇抵敵不住。九字真言裡那一字是可引起人愛念的。」
  徐子陵笑罵一句「去你的」後,始淡然道:「對男女之情我是個很懶散的人,生命稍瞬即逝!本身已是如此不足,何況其中的人和事。緣來緣去,不外如是。」
  寇仲忽然興奮地拍他一記肩膊,欣然道:「無論如何,終有女子能令你動心,那便有希望不用做遺世獨立的高賢隱士,過那些淡出鳥兒來的日子。
  我和你剛好相反,覺得生命悠長難渡,最沉悶是每天都是重霪昨天的歷遇,所以必須找些新鮮玩意來解悶。」
  徐子陵忽然問道:「昨晚你說井中八法中最後三法未想好,是否真的?」
  寇仲道:「怎會是真的。.你該知我這人是說一不二的,只因一來有外人在場,其次是這三招講求險中求勝,須抱有與敵偕亡的決心,才能發揮,試問我怎能對你使得出來?」
  徐子陵歎道:「坦白說,昨晚你和我試招時,處處均有保留,但已比「天君」席應更厲害,宋缺這一餐確得你很飽,真怕你遇上師妃暄和四僧殺得紅眼時不慎傷人,那就糟透。」
  寇仲笑道:「放心吧!我豈是那沒分寸的人,何況今趟是鬥智不鬥力,否則我們就不會坐在這裡等開船。」
  又皺眉道:「你有否覺得事情不合常理。.師妃暄要阻止我們北上,自應一刻都不肯放過我們的行綜去向,偏是你卻一無所覺,我也沒察覺什麼異樣情況,究竟是什麼一回事。.她究竟知否我們在這裡?」
  徐子陵點頭道:「我亦在心中嘀咕奇怪,昨晚她已露士一手,教杜伏威到賭場找你,照我看她該是親身追趕我們,而我們則肯定被她監視。她乃玄門高人,心靈的觸覺比我還要高明,再配土她超凡入聖的武功,所以我們才會像傻子般然不察。」
  寇仲苦惱道:「那就糟透,假若我們潛入水裡,而不久後白清兒的官船開出,只要有點腦筋的人都知我們是搭順風船。」
  徐子陵從容笑道:「師妃暄雖是人間仙子,卻非真神仙,只要是人,便會中計,否則石之軒就中能橫行天下無人能制。現在離開船尚有個把時辰,中若我們也大搖大擺的買票坐客船離開,看看她有什麼板斧如何?」
  寇仲大喜道:「正合吾意!走吧!」
  寇仲頹然回到徐子陵旁,壓低聲音道:「他娘的!根本沒有人肯開船。
  聽說朱粲那混蛋封鎖所有北上的水道,南方林士宏又是誰的賬都不買,東面則是老爹的江淮軍,往四川的就只林朗剛才那條船,看來要以重金買艘漁舟才成。」
  徐子陵道:「不一定要坐船,我們有手有腳,走路也行,就和師妃暄比比腳力。我們在半途上再潛上白妖女的船,當更可避人耳目,走吧!」
  兩人沿長江西行,一口氣奔出三十多路,來到一座山的最高處,你眼望我眼,心中均感無比的震駭,因為對師妃暄,他們完全的看不適摸不逶口寇仲極目遠眺四方和在右方滾流的大江,道:「我可目份百肯定師妃喧沒有跟躡我們,她究竟會用什麼手段來對付我們?」
  徐子陵心中浮起師妃暄靈氣迫人的玉容,深吸一口氣道:「當口在入蜀前,師妃暄告訴我四大聖僧當年聯手追殺石之軒,曾三次圍擊他,仍是給他負傷逃去。我一直沒深思追幾句話。坐下再說。」
  兩人盤膝坐下,背貼背的,把遠近山林草野全收在視野的角度內,若有人接近,休想瞞過他們。
  寇仲道:「我明白你的意思,石之軒一向行蹤隱秘,像現在便沒人知他藏在那裡。但仍給四大禿頭三次截上圍攻,可知四大禿頭必有一套追蹤的秘法,即使以石之軒之能亦難以免。」
  徐子陵歎道:「佛門雖一向低調,事實上卻是白道武林的骨幹,想天下和尚寺尼姑庵之多,只要有萬分一的和尚尼姑懂得武功,已非常可怕。再加上與他們有關的門派幫會和信眾,可以做成一面無所不披的情報網,只要我們在任何大城小邑出現,很難避過他們的耳目。目下表面上是我暗敵明,實際上卻是敵暗我明。」
  寇仲歎道:「真想狠狠和他們打場硬仗,不過你定不會同意。」
  徐子陵道:「此戰看來避無可避,但無論我怎麼不在乎,亦絕不願被人活擒囚禁。接近關中,我們危險,皆因尚多出個李小子,對我來說,李小子的雄材大略比佛道兩門合起來的力量更難應付,我們如此硬闖關中,是否明智之舉?」
  寇仲默然片晌,斷然道:「只要你一句說話,我可立即取消關中之行。」
  徐子陵微笑道:「我只是有感而發,一向以來,我們都慣於做別人眼中瞧來愚蠢不堪的事,何礙多此一樁。」
  寇仲欣然道:這叫英雄所見略同。我最受不了把自己當作武林泰,又或憑高門大族勢力出來作威作福的人,當這兩方面的勢力結合成無上權威後,我更看不順眼,便讓我兩兄弟向這麼一個權威挑戰。時勢是由有志氣和能力的人創造出來的,只有來自民間的人才明白人民的疾苦,李小子好比秦始皇或項羽,都是出身皇族責家而小弟則有點似漢高祖劉邦,大家同是不折不扣的流氓,沒有貴的習氣。哈!這比喻不錯吧!」
  徐子陵怔了半刻,才苦笑道:「你真有興趣當皇帝嗎。.最怕你當上皇帝後學楊廣般不安於位,南征北討,日日找新意思怪玩意,那百姓就要苦透。」
  寇仲抓頭道:「坦白說,做皇帝確是非常悶蛋,據魯妙子說秦始皇於國事無論大小,他都要親自裁決,每日竟要用衡石秤出一定份量的文牘,非批閱完不肯休息。在帝位的十二年中,有五年是在巡狩中渡過。」
  徐子陵道:「我很難想像你可以這麼勤力,而問題是即使你肯勤力,百未必受惠,打天下是一回事,治天下則是另一回事。你或者是天下無雙的統帥,卻未必是治國的阻君,你有考慮過這問題嗎?」
  寇仲苦笑道:「你不時提醒我,我怎會忘記。若頁能一統天下,我就把帝位讓出來給有德行才智的人。」
  徐子陵哂道:這種事說說可以,實際上卻行不適。若是如此,你不如提早金盤洗手,回鄉下開間食館算啦!」
  寇仲歎道:「陵少總愛在這事上咄咄迫人,什麼都是你說的。好吧!」
  讓我來當皇帝。別的不行,用人我總還有兩道板斧,這種事要做過才知道。
  幸好我對歷史地理有些認識,可從歷代興衰中取長短,看看可否開出另一局面。唉!雖說我們這刻得無聊,要說些話兒解悶,但在入關一事仍成敗未卜前,討論如何做皇帝是否言之過早?」
  徐子陵道:「入關後就是一條沒有回頭的不歸路,我實不願看到你將來後悔莫及的模樣。所以你必須把事情的後果和責任想通想透,不要因一時意氣而被命運牽扯鼻子走,否則終有一天錯恨難返。」
  寇仲收斂笑容,臉容露出深思的神色,一字一字的緩緩道:這世上真能令我寇仲動心的事物屈指可數,現時排在頭位的就是能壓倒其他所有競爭者,成為天下之主,以我相信對百姓有利的方式,去讓他們過幸福太平的日子。我或者不是治國的長材,兼且懶散,可是此刻天下需要的並非一個有為的君主,而是像我們練《長生訣》般睡覺才足練功的最佳法門。正如老跋所言,隋朝已為新朝打下堅貫無比的基礎,無為而治才是最好的治國良方,只要能讓人民休養生息,國家就可強大起來。」
  徐子陵點頭道:這番話很有見地,我也把握到你的真正心意。好吧!
  看楊公賣藏可否助你完成夢想。」
  寇仲伸手搭上地肩頭,低聲道:「真不得你,唉!」
  徐子陵淡淡道:「白清兒的官船來哩!」
  太陽剛好沒入西山下。
  兩人脫掉外衣,剩下裡邊的水靠,利用岸旁崖石的掩護,潛入水中,迎上白清兒的座駕舟,依計劃附在近船尾的位置,先來個貼耳細聽,登時把船上所有聲音盡收耳鼓內。那是個豐富和充滿空間層次純由聲音形成的世界,有如目睹,清晰得連兩人都嚇得一跳,心知肚明昨夜的試招今他們獲益良多,功力火候更深進一層。
  此時船上守衛森嚴,不知為了什麼原因,白清兒等都處在高度戒備狀態,這可從沒有人說半句話推測出來。
  兩人交換眼色,均感奇怪,暫時打消潛進船艙的意欲。
  憑他們的身手和超人的感覺,只要避開白清兒、婷那級數的高手,就可在船上來去自如,但這當然是指當船土的數十名大漢都沒有提高警覺的情況下方能做到。
  由於榮鳳祥會參加今晚在九江的賭賽,而左仙則要助輔公應付杜伏威,所以可推想這兩人都不會在船上。婷等陰癸派元老高手亦可能去了尋「弓辰舂」的晦氣,故此船士真稱塵同手的,或只白妖女一人,那就非常理想。
  徐子陵見寇仲向他打出浮上水面的手勢,忙與他一起沿艙壁上攀,在水面冒起頭來,除非有人探頭細察,否則休想發現他們,不過那時他們早躲回水內去。
  寇仲湊到他耳邊道:「為保留真氨,絕不宜長期藏在水內。」
  徐子陵低笑道:「那次大海的經驗定一嚇得你很厲害,現在仍猶有餘悸的樣子。」
  寇仲道:「確是見過鬼便怕黑,真古怪,白妖女為何這麼急趕回襄陽?否則夜裡那犯得著全速行駛,這太危險哩!」
  此時白清兒的聲音在艙內響起,兩人立即運功竊聽。
  白清兒像慌怕被聽到似的說了兩句在他們聽來糊中清的話,似是「看過」和「沒有問題」。
  接而是婷的聲音道:「只要抵達安夏,有辟師叔接應我們,便什麼人都不用怕。」
  聲音轉細,該是用上束音成線一類的功犬,以後再聽不到半句一字。
  兩人均感愕然,只是白清兒和聞婷等三大元老高手,該足可應付任何人,為何仍像誠惶誠恐的樣子,而她們又作下什麼虧心事?
第五章 奇變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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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駭然道:「誰能被聞婷喚作辟師叔?」
  徐子陵答道:「是一個外號「雲雨雙修」叫辟守玄的老伙,我是扮岳山時從尤鳥倦和安隆處聽回來的。林土宏就是他的徒弟,此人該在魔門根有地位。」
  寇仲喜道:「終於肯定林士宏是陰癸派的人,他的行事手段亦卑鄙至極點,遲些定要找個機會狠狠打擊他。」
  徐子陵道:「遲些再算。現在該怎麼辦?.這麼把自已吸附船身足很吃力的,不用幾個時辰,我們便要完蛋大吉。」
  寇仲歎道:「人人瞪大眼睛的瞧,我也想不到辦法。哈!不若我們在船身開他娘一個洞,鑽將進去後看看她們作過什麼陰損事,船上定有見中得光的東西,說不定是個人來呢?」
  徐子陵想起那數十個桃木箱,點頭道:「你的推測該八、九不離十,橫豎不能登船,索性弄個洞子入去,你來選地方。」
  寇仲尚未有機會挑選進入的位置,船速忽然減緩,兩人愕然瞧去,只見大江前方燈火燦爛,至少有四艘戰船一字排開,雖未能把遼闊的大江截斷,亦對通行的船做成很大的威脅。且大江水流湍急,這段河面雖較平靜,要在河面保持這種陣勢,兼在黑夜之際,絕非易事,於此可推知道攔江船隊必有操舟高手在船上主持,不是易與之輩。
  此刻由於相距達半,兩人又受燈火眩目,都看不清楚四船的旗號。
  寇仲愕然道:「白妖女無論是陰癸派或錢獨關愛妾的身份,都不是好惹,誰敢來惹她?」
  徐子陵對水戰已有些認識,道:「對方佔有順流之利,更是蓄勢以待,硬拚起來吃虧的必是白妖女一方無疑。哩!我們要否趁對方注意力集中到前方去,行險從船尾偷上船?」
  寇仲皺眉道:「入中艙是沒有可能的,鑽入尾艙該難不倒我們,來吧!」
  順便查看那數十箱東西是否真的是海鹽。」兩人連忙行動。
  今早他們在碼頭時,看見白清兒的手下把海沙幫送來的木箱,放進船尾去,那自然比潛入前或中艙容易很多。
  兩人由船尾翻上甲板,船上的人全聚往船首和望台處,在甲板上工作的人也只留神前方的攔江船,加上兩人身手高明,神不知鬼不覺的掀起尾艙蓋扳,一溜煙的鑽進去,坐在重重疊高的木箱土時,官船緩緩停下。
  一把平和深沉的男聲從前方遙遙傳來,道:「迦樓羅王座下右丞相孫化成,向清兒夫人間好。」
  白清兒的嬌笑聲響起道:「原來是孫相,這麼排成船陣欄江問好,我白清兒尚是首次遇上,不知是否迦樓羅王別開生面的迎客方式?」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個眼色,均感奇怪。
  迦摟羅王便是以殘著名的朱粲,照理他現正和蕭銑開戰,又與飛馬牧場仇隙甚深,跟江淮軍的關更好不到那裡去,可說三面受敵,只要聰明點,便不該開罪緊握北土之路的戰略重鎮襄陽的錢獨關,所以這麼欄截白清兒的官船,實在不合情理。
  尾艙雖漆黑一片,但難不倒他們的銳目,只憑耳朵,便知箱內不會藏有活人,否則總有呼吸的聲息。
  孫化成淡淡答道:「夫人怪責得有理,化成卻是另有苦衷,皆因受人之托,不得不來向夫人間一句話。」
  白清兒奇道:「孫相要問那句話呢?」
  孫化成道:「只是要問清兒夫人一句話,請問蓮柔公主是否在夫人船上?」
  寇仲感到徐子陵虎軀微震,訝道:「你知這什麼公主是誰嗎?」
  甲板上近船首處的白清兒發出一陣銀鈴般的嬌笑,以帶有嘲弄的口氣道:「這事真個奇哉怪也,我只知貴國有位媚公王,卻從未聽過蓮柔公主,孫相為何會尋到奴家的船上來?不知是受誰所托?」
  孫化成道:「既是如此,請夫人恕過化成無禮之罪,至於我們是受何人委託,請恕化成不便透露。夫人請便!」
  尾艙內的徐子陵和寇仲聽得臉臉相顱,完全不明白孫化成聲勢洶洶的來開口要人,竟那麼給白清兒一個否認後,就乖乖的打退堂鼓,實比他們攔江一事更不合情理。
  徐子陵低聲道:「蓮柔就是西突厥國師波斯人云帥的女兒,統葉護的乾女兒,我在成都曾和她交過手,武功高強,輕功尤為了得。當時與安隆和朱媚是一夥,想不到竟被陰癸派活擒成階下之囚。」
  官船繼續航行,但兩人均感氣氛異樣,船上百多人,沒有人交談說話,氣氛沉悶緊張。
  他們雖豎高耳朵,卻再聽不到白清兒和婷的對話。
  寇仲皺眉道:「我敢肯定蓮柔刻下正在主艙內,孫化成只因投鼠忌器,故不敢揮艦強攻,故來一招空言恐嚇,最好是白清兒設法把人從陸路運走,他們可加以截擊。」
  徐子陵搖頭道:「若要搶人,最好就在江上,目標簡單明確。孫化成這招最厲害處是莫測局深,連我們這兩個旁觀者都摸不清他接踵而來的手段。
  若是由他想出來的話,則此人的才智實在不可小覷。」
  寇仲苦思道:「成都被擒的波斯美女,怎會出現在一艘從九江駛往襄陽的船上?這兩者表面上沒半絲關,究竟孫化成怎會掌握到這麼精確的情報?你可否把遇見蓮柔的經過說來聽聽。」
  徐子陵扼要的述說一遍後,寇仲有如大夢初醒般一震道:「陰癸派定是和東突厥勾搭上啦!」
  徐子陵先是愕然,接著也認為寇仲這推斷很有道理。
  無論東、西突厥,均對中士有進侵的野心,但真正的敵人,卻是對方而非中士任何一個割地稱王的霸主。在中原亂紛紛的時勢中,劉武周、師都之輩只配對突厥人俯首稱臣,縱使強如李淵、竇建德、杜伏威等,亦不敢正面與突厥人發生突,均採取敬而遠之的策略。
  陰癸派一向有勾結外人的紀錄,先是鐵勒人,這關因曲傲敗於跋鋒寒之手而告終,陰癸派若勾搭土東突厥亦最自然不過的事。只有在這種情況卜,陰癸派才會冒得罪統葉護和雲帥之險,將潛入巴蜀的蓮柔擒下送往襄陽,再交給東突厥的突利可汗。
  如此推之,則安隆和朱粲均和西突厥拉上關,所以孫化成才會有攔江索人之舉。
  風雲險惡的鬥爭正在進行中,由於有安隆這深悉陰癸派秘密的人參與,陰癸派再不能保持以前的隱秘。
  人雖在白清兒手上,但他們卻明顯處於上風,如要來搶人,必挾雷霆萬鈞之勢,即使船上除白清兒外尚有三大元老高手,也將無法抵擋。所以「雲雨雙修」辟守玄才要在途中接應,只是沒想到孫化成會在蕭銑控制下的水域出現,且對她們的行縕若指掌。
  在電光石火的高速中,這些念頭一一閃過兩人腦際,把很多原本不明所以的事情想通。
  徐子陵道:「陰癸派和東突厥搭上,很可能是由『魔師趙德言在中間穿針引線。」
  寇仲道:「何用趙德言,只看當日在洛陽突利碰上妖女色迷迷的樣子,這對狗男女自可一拍即合。」
  徐子陵道:「陰癸派能把蓮柔運到這裡來,其中一定下過很大工夫,估不到終功虧一簣,在這處被截上,當是她們始料所不及。安隆雖是老狐,怕仍未有這等本事。問題究竟出在什麼地方?會否是陰癸派中有內奸?」
  寇仲笑道:「我們定是得發慌,才會費神去想這些事,為何不來個英雄救美,害害清兒妖女。」
  徐子陵深思道:「是否該靜觀其變?我可肯定孫化成必有後著,我們犯不過為朱粲打頭陣。」足音響起,顯示有人往他們頭頂艙蓋的方向走過來。
  寇仲湊過去道:「艙蓋張開時,我們一起出手,抓個人質在手再說。」
  徐子陵大感有趣,憑他們聯手之力,猝不及防下,恐怕來的是祝玉妍都要吃大虧。
  足音在上面停下。
  白清兒的聲音饗起道:「這批煙花和火器花了我們很多錢,若被毀去,實在可惜。」
  寇仲和徐子陵大吃一驚,如此說他們目下等若坐在一個火藥庫內,這些東西放上天上故然燦爛好看,但在一個密封的地方燒著確非說笑,再練多一百年功夫都消受不起。江南的煙花火箭名聞全國,海沙幫一向在江南活動,由他們把這批不知要來作什麼特別用途的煙花火器賣給白清兒,亦是合理。
  但此事仍是出人意表,難怪雷九指會猜錯。
  一把低沉蒼老的女子聲音道:「這火器威力驚人,我認為比之蓮柔更重要,現在我們行藏已露,兩者間只能保存其一,我會以這批火器為首選,婷長老意下如何?」
  另一把陌生的女音道:「我同意霞長老的看法,不過憑我們的實力,說不定兩者均可得兼,只要能把敵人引開,這批火器當可安然返回襄陽。」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個眼色,都看到對方心中的訝意。
  火器這種東西,只有在特定的環境中,才能發揮威力,例如作襲營燒糧的用途,如在兩軍對壘的情況下,則用處有限。
  但現在白清兒對這批東西看得比蓮柔這重要人質更重要,自然是不合情o聞婷的聲音道:「雲長者的看法與我相同,由於這批火器,我們絕不宜在江上作戰,唯一方法是分兩路走,我們三人帶蓮柔從陸路離開,把敵人主力引去,而清兒夫人則原船奔赴襄陽,說不定兩者均可保存。」
  她們仍是以聚音成線的功夫交談,但由於距離接近,寇徐兩人均能聽得一絲不漏。
  白清兒道:「火器失去後可以再買,人失去就難以復得,我們亦很難向,人交待,師尊更會怪我。為策萬全,讓清兒陪三位長老一道押人從陸路走,或可一舉兩得,使敵人更不會留意這條船,朱粲怎都要給點面子獨關的。」
  聞婷道:「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就這麼決定吧!」
  足音遠去。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道:「怎麼辦?」
  徐子陵見他兩眼牛出電芒,微笑道:「想當偷火器的小賊嗎?」
  寇仲興奮的道:「這比跟人競爭救波斯美女算點。」
  徐子陵搖頭道:「這批火器加起上來重量逾萬斤,我們如何搬運?」
  寇仲道:「待眾妖婦妖女走後,我們出手把船上所有人制住,蒙了耳目,把船駛往隱僻處,將貨物搬到岸上,找地方藏好。再另找地方把人趕船,然後揚帆北土,有那麼遠就駛那麼遠,到時再決定怎麼辦。」
  徐子陵皺眉道:「為這批火器費這麼多工夫值得嗎?」
  寇仲道:「我也不知道,但看妖婦妖女們這麼看重這批伙,定是大有來頭,人總是貪便宜的,對吧?」
  船身忽然急劇顫動,船速大幅減慢,該是抵達湍急的河段。
  驀地一聲厲的慘叫畫破寧靜的氣氛,接連是連串嬌叱和怒喝聲。
  兩人駭然對望一眼,再無顧忌,掀起艙蓋,探頭外望。只見官船果然來到兩旁危崖險灘並立的水峽,波濤洶湧,形勢險惡。
  在燈火照耀下,船上人影晃動,刀光劍影,亂成一片,你追我逐下,一時都弄不清楚來了多少敵人。
  寇仲領頭跳將上去,道:「到帆桅高處看熱鬧如何?」
  徐子陵點頭答應,再不打話,展開身法,片刻後抵達設在主帆桅頂處的望台上,駭然發覺負責望的人伏屍繩欄處,致命傷是喉中的一支袖箭。
  寇仲將他的屍身拋往大江,咋舌道:「這人就算在艙頂發箭,距離這裡至少有五丈遠,用的又是全憑手勁發出的短袖箭,確是厲害。」
  徐子陵正用雙目遍搜下方,竟找不到來襲者的影子,只見船上的人紛紛往船艙擁進去,可是裡面卻不聞兵刀交擊的聲音,耐人尋味。
  寇仲又道:「這死者屍身已冷,顯然被幹掉有好一陣子,嘿…」「砰」!
  一聲巨響,把他們的注意力全吸引過去,定神俯看,一道人影破開艙門的側壁,來到左舷的艙璧和船沿的窄長走道處,騰身而起,翻上望台,守在那裡的四名大漢被他以重手法擊得左拋右擲,就像送上去給他練拳腳似的。
  三道人影從破口追出,一個是白清兒,其他兩女以輕紗蒙臉,正是陰癸派的長老高手,不知是聞婷、霞長老和雲長老中的那兩位。
  兩人更是駭然,原來偷襲者只有一個人,且極可能已擊殺或擊傷其中一名長老高手。再看清楚點,此人體型魁梧中顯出無限瀟,長披肩,卻是金光閃閃,騰躍挪移時像一片金雲般隨他飄揚飛舞,非常悅目好看。從他們的角度瞧下去,看不到他的臉容,只覺他的輪廓突出,不類中土人士。
  兩聲慘呼,又有兩人在他雷霆閃電般的凌厲掌法下場倒墮地,第三人給他踢中小腹,整個人像給投石機發出的石彈般,高拋數丈,沒入白浪翻騰的河面去.骨折肉裂的聲音,連在鬲起達八丈的望台土的寇徐兩人亦隱約可聞,可見此人功力的強橫。
  他像是有心戲弄白清兒三人,左移右晃,專找人多處下手,出手則必有人喪命,偏教窮迫不的白清兒等差一點兒才可把他截著,高明得教人難以置信。
  寇仲眼睜睜瞧他縱橫船上,從船首殺往船尾,忽又破艙而入,瞬間後又從另一邊破洞而出,白清兒等仍未能摸土他半點邊兒,但船土已是伏屍處處。
  當他往一批聚在一起被他殺得膽顫心寒的人掠去時,不知誰先帶頭,那些人一聲發喊,齊齊跳河逃生,竟不敢應戰。
  白清兒嬌叱一聲,凌空去。
  另兩長老分亦由兩邊包抄,顯都動了真怒。
  那人一聲長笑,沖天而起,竟能凌空旋,堪堪避過白清兒的截擊,往另一批人投去。
  那批人亦立時乖乖投河逃命。
  寇仲倒抽一口涼氣道:「此人輕功之高,可稱冠天下。」
  徐子陵沉聲道:「我認得他的身法,與蓮柔同出一轍,定是西突厥的國師雲帥。」
  寇仲尚未有機會答話,「轟」的一聲,官船猛撞在岸旁的一推亂石處,船桅立時斷折,帶得兩人往甲板倒下去。
  燈火全滅。
第六章 關鍵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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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受雲帥驚天動地的輕身功夫所懾,竟完全不知道官船失去控制後,撞往岸旁,到驚覺時,人隨帆桅往下倒去,有若隨進無底深淵,又或往地府陰曹直掉而下。
  事起突然,以他們之能,也在傾跌時失去平衡,滾倒望台上,只能抓緊繩欄,耳際生風下,倏地人又凌空,腳下就是澎湃洶湧的江河水,水忽然浸至下半身,下一刻兩人再騰雲駕霧的升高十多丈,可見船身左右顛簸得多麼厲害。
  除了船體磨擦亂石的破碎聲和江水肆虐的可怕震響外,再聽不到雲帥和白清兒等的打鬥聲,四周儘是伸手中見五指的黑暗。
  「嗦啦」脆響,帆桅終於斷離船身,兩人同時掉進水中去。
  兩人那還有空去管雲帥等人的勝敗,奮力往對岸去,到爬土一個亂石灘後,遙望對岸擱淺在亂石間的殘破船影,只能相視苦笑。
  寇仲歎道:今趟可叫出師不利。想搭便宜船,怎知卻搭上沉船。想偷東西?偏是遇著忌水的火器,撈上來也沒用。」
  徐子陵道:「正因火器忌水,所以才用十等桃木密封,且必有防水措施。只不過白清兒已失去人質,定不肯放棄這批火器。強搶似乎不太算l.所以我看你都是死了這條心。」
  寇仲聳肩道:「你說怎樣便怎樣。唉!若我們能練得像雲帥般的輕身功夫,會對我們關中之行大大有利,對此你可有什麼辦法?」
  徐子陵凝望在烏雲蔽大下融入對岸陰黑中的船體,蹙起一對清秀修長的眉毛沉思片刻,道:這事說難非難,說易非易。問題是我們自離開學藝灘後,從沒專心鑽研過怎樣去改善我們輕身提縱之術,你肚內又在打什麼主意。」
  寇仲抹掉猶掛眉毛上的水珠,道:「剛才白妖女撲向雲帥時,雲帥看似要凌空迎戰,豈知竟像蝙蝠般旋避開,予人吻合天地間某一種道理的感覺。事實上當你投石或射箭亦會天然地以某一弧度向目標射去,可知此乃物性,由物體本身的形狀和發力的手法決定,在用力來說,直線當然最快捷,但以弧度擊出的刀才是最難防和強猛的。」
  徐子陵一震道:「你這番話令我記起雲帥旋飛掠時,外衣張得漲滿的,這等若你把一塊扁平的石塊順其形狀擲出,自然會取得弧形的軌跡。」
  寇仲瞧瞧徐子陵身穿的緊身水靠,又看看自己的,苦笑道:「你這推斷八、九不離十,可惜我們沒法即時測試。不過總把握到一點訣竅,配上我們凌空換氣改向的本領,不難在旋飛行術上勝過雲帥,可是在提縱方面,卻仍難和他相提並論。」
  徐子陵微笑道:「那只因我們沒刻意去追求而已!憑我們體內的氣勁,若能在發力和提氣輕身兩方面下功夫,定能再有突破。你有沒有感覺到雲帥那伙雖是被人四起截殺,仍有種氣定神的感覺,照我看那是因為他正以一種奇異的方式來呼吸,故可奔快,跳高,和我們剛好相反,你也知我們與人纏戰時,腳步只會來緩重。」
  寇仲動容道:「好小子,果是觀察力過人,由此可知我們以前並不具正懂得把體內的寶貝氣勁發揮盡致,假若過得此關,我們的武功將會全面提升。以我們被和氏璧改造過的經脈,勁氣的猛烈程度當勝過很多人,問題是如何施展和利用?」
  徐子陵默思片刻,忽然壓低聲音道:「記得雲玉真的鳥渡術嗎?其訣要就是正反之力,也她的正反之力只足指外力,顯屬下乘,我們來自道家的真氣卻是內呼吸,可轉為體內的正反之力。的身法之所以能勝過我們,道理正在這裡。」
  寇仲霍地立起,奮然道:「來比比腳力如何?」
  徐子陵陪他站起來,雙目神光電射,道:「我們今晚的領悟非同小可,怎能只止於比腳力,還要比功夫,你刻下體內的勁氣是在怎樣的情況下?寇仲拍拍肚皮,答道:「正在丹田氣海內轉運行,感覺是像有股動力可隨時帶動身體,可以之攻敵或提氣縱掠,和以前是兩碼子的一回事,原來忠想足這麼重要的。」
  徐子陵道:「應說精神是最重要,所謂精氣神合一,就是這種境界。我們氣濁下墮,正因體內真氣不繼,但只要我們能在施展身法時利用體內正反之氣的牽引和互擊,自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可是像你現在般只把真氣聚成一股集中控於一處,仍和以前分別不大。」
  寇仲劇震道:「我明白啦!現在成了,現在已氣分為二,一向左旋,一為右轉,該是你說的正反之氣吧!」
  徐子陵愕然道:竟是這麼容易的嗎?」
  寇仲做然道:「這叫氣隨意轉,不信你自己試試看。」
  徐子陵默然半刻,暗運神功,忽然像一片被風刮起的落葉般,往外飄飛,長笑道:「好小子!來吧!」
  寇仲石彈般沖天而起,掣出背後井中月,叫道:「追到天腳底都要追到你。」
  徐子陵在觸地前倏地改變方向,沒進林木間去。
  寇仲風馳電掣的掠到岸邊,跪倒地上,喘氣道:差點累死,但卻非常痛快,是以前未曾有過的痛快。」
  一刀插入土內,以之支撐身體。
  徐子陵來到他旁,一屁股坐倒地上,從崖沿俯首下望,見到的是晨光下擱淺在石灘上仍大致保持工整的船體,卻不見仟何人蹤,沒好氣的道:「你這小子對那批火器仍是死心不息,兜個大圈後又帶我回到這裡來,要搬東西就趁早!讓人返回來見到我們趁火打劫,會很不好意思的。」
  寇仲辛苦的笑道:「正合孤意。」
  兩人趕了一天一夜的路,來到九江以西的長江旁另一大城江夏,由此坐船北上,一天便可抵達竟陵。此城在竟陵失陷前,只落入江淮軍手上,且至此刻。
  入城後,他們逕自投店落腳,安頓好後,到客棧隔鄰的飯店吃午膳,填飽肚子,寇仲沉吟道:「到現在我們仍未弄清楚雲帥有否救回蓮柔?」徐子陵道:「當然該已成功救走蓮柔,否則雲帥怎敢大開殺戒。.這人極工心術,就借孫化成那麼攔江問話,吸引白妖女等人注意後,自己憑藉頂尖兒的輕身功夫,潛入船內,神不知鬼不覺的把女兒救走。」
  寇仲接下去道:「這伙更猜到敵人會從陸路運走女兒,於是由自己扮作女兒趁機偷襲,今趟陰癸派確定賠了夫人又折兵。難怪西突厥能與東突厥相持不下,皆因統葉護有能人相助。」
  徐子陵笑道:「不過真正佔便宜的卻是我們,若非受雲帥啟發,我們在身法上怎能有所突破?」
  寇仲大力一拍他肩頭,點頭道:「我們確是真正的嬴家,言歸正傳,搭便宜船一事既告吹,現在我們又是惟恐天下不知的以真臉目大搖大擺入城,當然會意來無窮後患,說不定今晚就被師仙子加上四大禿頭來個大圍攻,你說下一步棋該怎麼走。」
  徐子陵皺眉道:「四大禿頭的稱呼太刺耳啦!你尊重點幾位得道高憎好嗎?」
  寇仲從善如流地微笑道:「我忘了你和門的淵源,請陵少恕罪。噢,我差點忘記告訴你,你的落雁姊姊到了關中去呢。」
  徐子陵動容道:「李密真的投降給李世民?」
  寇仲點頭應是,解釋道:「這是老爹告訴我的,不過李密豈是肖屈居人下的人,無論李家如何禮待他,亦只是徒勞。不過李密的功夫確是非同小可,兼且他恨我們入骨,對他我們足不可不防。以前能勝他皆因僥,非是我們的才智真能勝過他或沈落雁。」
  徐子陵訝道:「你少有這麼謙虛的,由此可知,你對關中之行並非像外表般那麼信心十足。」
  寇仲苦笑道:「任我如何狂妄,亦知敵我之勢太過懸殊只要露出底F,我們肯定要魂斷長安。最糟是到現在我仍未想到能潛入長安的萬全之策,只能像目下般見步行步,感覺自是窩囊至極。」
  徐下陵同意道:「我的習慣足想不適的就不去多想。中過事情並非像你所說的悲觀,只要到得城內,自會有高良等人接應,到時我們明查暗訪,抱著不計較得失的心情去奉寶,賭賭你老哥的運氣,看看你會否恪守自己許下尋不到寶就乖乖解甲歸田的承諾。」
  高良、牛奉義和杏傑等雙龍幫的人,已依寇仲計劃早在多年前往長安作備功夫,好能在起出寶藏後把庫藏內的大批財寶兵器,運離長安。
  寇仲苦笑道:「陵少放心,我可對天下人失信,卻豈敢失信於你。至於高良他們,除非真的找到楊公寶庫,否則我並不打算跟他們聯絡。」
  徐子陵奇道:「為何你會有這決定?」
  寇仲歎道:「我對能否找到楊公寶庫,半分把握都欠奉。找不到的話,是一切休提,那何不如讓他們在長安落地生根,安安樂樂的過日子。否則洲旦牽連上我們,徒使他們飲恨長安。」
  徐子陵欣然道:「仲爺絕中是個自私自利的伙,否則不會這麼先為別人設想的。」
  寇仲忽然日光閃閃的端詳徐子陵,苦笑道:「事實上陵少這麼積極陪我北上尋寶,是希望我什麼都尋不到,好死卻爭天下的心,對嗎?」
  徐子陵點頭道:「這會是我對你最後一趟的盡人事。從做兄弟的角度出發,我自然希望你能完成帝皇大業的鴻圖美夢但若從作為百姓的角度去看,則只希望一個有為的人能迅速統一天下,把和平幸福還給他們,盼你能明白。」
  寇仲微笑道:「你顯然認為李小子比我更適合當皇帝哩!」
  徐子陵搖頭道:「這個誰能肯定?即使是師妃暄,也不過只是作出一種選擇,而最影響師妃暄這決定的,是李世民的戰績、政績和聲勢,他除了有可今師妃暄悅服的胸懷抱負外,更是自下群雄中最有機會平定天下的人。而少帥你則因起步太遲,故遠遠落後。師妃暄非是不欣賞你,但卻從沒想過要挑選你,這道理是顯而易見的。」
  寇仲雙目神光迸射,語氣卻出奇的平靜,淡淡道:「我要明給自己看,她的看法是錯的。而此亦是這個爭天下的遊戲最逗人之處。我知你不滿視爭大下為遊戲,但在我而言,生命本身亦不過是遊戲一場,並不存在尊重與否的問題。只有當作是遊戲,我才可以玩得有聲有色。」
  徐子陵聳肩道:「這個我明白。總之你找不到寶藏,就要乖乖的把少帥軍解散,一是返嶺南迎娶玉致,一是隨我到域外找老跋喝酒。」
  寇仲苦笑道:「真怕你故意不讓我找到寶藏。」
  徐子陵笑道:「我怎會是這樣的人,更不願讓你怨我一世。哈!要不娑另尋地方喝酒。」
  寇仲奇道:「陵少從沒主動提出去喝酒的,為何這般有心情?」
  徐子陵聳肩道:「恐怕是失戀後的人都會愛上中物吧!」
  寇仲捧腹狂笑起來,惹來飯店內其他客人的目光,不過只看兩人軒昂挺拔的身形,縱使寇仲的井中月像把生鐳的破刀,仍沒行人敢出言涉。
  好一會寇仲才稍斂笑聲,喘氣道:「你這小子竟來耍我,正如你以前說的,你的戀愛從未開始過,又何來失戀?哈!笑死我啦!」徐子陵莞爾道:「你先答我一個問題,戀愛究竟是快樂還足痛苦?」
  寇仲愕然思量半刻,道:「你這問題本來顯淺易答,例如有時快樂,有時痛苦,又或苦樂參半。可是以自己的情況想深一層,事情又非如此簡單。
  你這小子尚是首次肯和我說及這方面的事,可見你真的為石青璇而動心!」
  徐子陵一派瀟道:「那感覺像大江的長風般吹來,又像長風般過中留巡,但卻在我心中添下一道傷痕,你說是痛苦嗎?的確是深刻的痛楚,但在某方面卻豐富了我的生命,使我感到生命的意義,這是否很矛盾?但卻是種合我感到自己異於往昔的奇異感覺。」
  寇仲歎道:「真正的愛情肯定是痛苦的,就像你挪走護體真氣,完全放棄防守,任由脆弱的心接受傷害或撫慰,再非刀槍中入。投入那感覺深刻,最奇妙是無論傷害或撫慰,都是那麼無可抵擋的強烈,直透內心,無比動人,使人連痛苦都覺甘之如飴。哈!分析得如何?」徐子陵道:「相當深入,石青漩當時確傷得我很厲害。你也知一向以來我都愛把事情埋在心底下,現在竟然破例向你說出來,可知我的感受。聽你這麼說,舒服多啦。」
  寇仲道:「一世人兩兄弟,有什麼話是中可以說的?照我看,你要攫取石青璇的芳心並非難事。只是你生性高傲,不屑為之吧。」
  徐子陵沉吟道:這事與驕傲無關,只覺得要苦苦哀求才得到的東西並沒什麼意思。兼且人各有志,若因我的渴想而令她失去清靜無求的生活方式,實在是一種罪過。石青璇對我已成過去,這會是我最後一次想起她。」
  寇仲掏出銀子結賬,長笑道:「來,讓我們去喝個不醉無歸。」
  兩人踏出店門,街上行人稀疏,遠及不上九江的興旺熱鬧。
  寇仲歎道:「老爹是第一流的統帥,卻足第九流的皇帝,百姓聽到他來,都要執拾細軟有那麼遠逃那麼遠的,難怪他徒勞半生,落得心灰意冷了。」
  徐子陵默然不語。
  寇仲愕然道:「為何像忽然失去說話的興致?」
  徐子陵仰望天空,深吸一口氣道:「洛陽完啦!」
  寇仲一震道:「王世充雖然不爭氣,但總在新勝之後,又兼得大片土地,雖說老爹歸降李小子,但王世充怎都該頂得一陣子吧!」
  徐子陵搖頭道:「問題仍在李世民,憑他現在的聲威,又有慈航靜齋背後撐腰,要分化失人心的王世充的力量,易如探囊取物。而襄陽正是關鍵處,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寇仲苦笑道:「當然明白,襄陽等若洛陽東面的偃師,縈陽的虎牢,但卻比這兩者堅固百倍,只要襄陽肯聲援洛陽,李小子攻打洛陽將非全無顧忘。可是現在老爹投降給李小子,只要屯重兵於竟陵,錢獨關勢將動彈不得,唉!我終明白那批火器有什麼用途,定是用來應付李小子的。」
  徐子陵沉聲道:「洛陽若失陷,巴蜀會歸附關中,只要再取襄陽,半璧江山已在李家手上,那時憑李小子的才情和兵力,不是以風殘雲之勢平所有人包括你在內的群雄才怪。」
  寇仲雙目精光閃閃,道:「我怎都不會讓李小子這麼輕易奪得洛陽,記得虛行之說過的話嗎?只要利益一致,殺父仇人都可以合作,爭天下從來都是不擇手段的,我已比很多人有原則和恪守道德。」
  徐子陵皺眉道:「你在轉什麼鬼念頭?」
  「咿唉」!
  一輛馬車在兩人身前停下,窗簾掀起,露出一張熟悉親切、嬌秀無倫的臉龐,櫻輕張,嗔責道:「你兩個小子真不知『死』字是怎樣寫的,還不滾上來!」
  兩人「受寵若驚」,才瞥見駕車的是老朋友駱方,大喜下鑽入車廂內。
  馬鞭揚空,再輕打在馬屁股上,車子疾馳而去。
第七章 漢水戰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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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秀嗔道:「你兩個像完全不知白己在幹什麼似的?這麼大搖大擺的到江夏來,運我這不大理外間事的人都曉得,有心算你們的敵人更不會錯失良機。告訴我,你們是否想憑兩人之力,從這裡直打到關中。」
  寇仲恭敬地道:「商場王你不是在牧場享清福嗎?為何會在老杜的地頭內出現?」
  商秀別轉頭瞟了徐子陵一眼,見他也擺出無比尊重,洗耳恭胎的姿態,「噗咦」嬌笑道!案你們不用那麼誠惶誠恐的,人家又不是會吃人的老虎,只是愛間中鬧鬧脾氣吧!」
  寇仲收回望往窗外的目光,人訝地瞧著身旁的美女道:「場主今天的心情為何這麼好?不但不計較我們的舊賬,還給足面子予我們兩個人小子。」
  坐在兩人後面的徐子陵乘機道:「那趟小弟住沒預先徵得場主同意,私下放走曹應龍,確有不當之處。」
  寇仲接口道:「場主大人有大量,確令我們既慚愧又感動,哈!」
  商秀扁扁秀美的櫻,故作淡然的道:「過去的事件為過去算了,難道要把你們煎皮拆骨嗎?我到這裡來是要見李秀寧,她今早才坐船到竟陵去。」
  寇仲與徐子陵交換個眼神,均大感愕然,李秀寧等若李家的使節,她到江夏來,顯然與杜伏威歸降李家一事有關,只是時間上快得有點不合情理,其中定有些他們不清楚的地方。極可能李家一直有派說客來遊說杜伏威,只是最後由師妃暄親自向杜伏威實白道武林對李家的支持,才打動杜伏威肯向李閥低頭的心意。
  杜伏威一直都可說是飛馬牧場的最大威脅,現在竟是迎刃而解,難怪圳秀拘的心情如此暢美。乍聞李秀寧之名,寇仲心中真中知是何滋味,臉上泛起一個苦澀的笑容,一時說不出話來。
  徐子陵只好沒話找話說的血道:「商場主怎知我們在這裡?」
  商秀道:「你們兩個那麼容易辨認,能瞞得過誰?只因杜伏威有令不得留難你們,你們才可無攔無阻闖入城來。據我所知,你們準備入關的事已是天下皆知,由這裡到長安,所有門派幫會均在留意你們的行蹤,好向李閥邀功領賞,所以我真不明白你們想攪出個什麼名堂。」
  寇仲勉力振起精神,問道:「我們現在到那裡去?」
  商秀若無其事的道:「當然是送你們出城。」
  兩人愕然以對。
  馬車馳出南門,守城軍弁顯然早被知會,省去例行的調查。
  商秀忽然問寇仲,道:「你和尚秀芳是什麼關?」在寇仲的腦海中,差點把這色藝雙絕的美女忘記,聞言摔不及防並帶點狼狽的反問道:「你為何有此一問?」
  徐子陵一邊聽他們對答,一邊留意馬車的方向,出城後沿江東行,若依此路線,沿途又不被山林阻路,三天後就可返回九江,所以走的正是回頭路。
  商秀佝美麗的大眼睛端詳寇仲好半晌,才微聳香肩道:這原本與人家無關,只是秀寧公主告訴我,尚秀芳不時向她打聽你的行蹤狀況,我還以為你們是相好的哩!」
  寇仲既尷尬又似飽受冤枉的道:「我和她只是見過兩三次面吧l.說的話加起來都不夠十句,且都是在大庭廣眾,人頭湧湧的情況下對唔,照我看李小子才是她的老相好。」
  心中同時奇怪,以李秀寧的為人,該中會向別的女子透露尚秀芳與她的密話。
  商秀失笑道:「你這人什麼都要大!」側頭美目深注的瞧著徐子陵迢:「你們真要到關中去嗎?」徐子陵苦笑道:「這問題最好由寇仲來回答。」
  寇仲露出深思的神色,不答反問道:「場主是任何時曉得杜伏威歸順李閥的呢?」
  馬車緩緩停下,左方是滔滔不斷的大江。
  商秀收回盯緊徐子陵的目光,道:「我是今早去見秀寧公主時才知道。但自薛舉父子兵敗,秀寧公主便代表李家四處作說客,勸擁兵自守的各地幫派豪雄歸順,杜伏威是她最大的目標,她曾多次與杜伏威的人在竟陵接觸密談,但杜伏威始終不肯親身見她。當今早她告訴我這事時,我也大感愕然。」
  寇仲沉聲道:「場王打算怎麼辦?」
  商秀拘輕歎一口氣,露出一絲苦澀,以帶點無奈的語調道:「依寒家歷代祖宗遺訓,除非是在自保的情況下,否則我們飛馬牧場絕不能介入政治或江湖的紛爭去。唉!秀從來沒有異性的知心好友,你們或可勉強算得上是兩個知交,依你們說這事教人家怎辦才好?」
  徐子陵道:「場主不用為此心煩,你肯視我們作知已,對我們已是莫大榮幸,我們怎能陷場主於不義,以致違背祖宗的訓示。我們明白場主的處境。」
  寇仲然道:「在現今的情勢,場主就算想全力助我亦難有作為。所以不如保持中立的超然地位,憑場主與李家一向的交情,理該中會受到外間風風咐雨的影響。」
  旋又想起另一事道:「煩場主通知馮歌將軍,著他和部下不用追隨我寇仲,最重要的是讓追隨他的人安居樂業,其他的事就不用再理啦。」
  馮歌乃獨霸川莊的老將,竟陵城陷,他帶領竟陵的民眾投奔飛馬牧場,被安置在附近的兩座大城暫居,經過這幾年的經營,早落地牛根。
  寇仲本想利用他們和飛馬牧場的力量收服竟陵,再北圖襄陽,好與李家爭天下,但杜伏威的投降,卻將整個局勢扭轉往李家的一面,此計再行不通。
  對寇仲的少帥軍來說,眼前形勢確是非常惡劣,完全處在被動挨打的死局中。
  徐子陵心中暗讚,寇仲雖不時把「不擇手段」四字掛在口邊,但卻不斷以事實明他並非這種人。他和寇仲本就足一無所有的人,且少年時代受盡屈辱折磨,卻練就一身硬骨氣,絕不需別人的同情憐憫。
  商秀別過俏臉,望往夕陽中的入江流水,美目像蒙上一層迷霧,角逸出口一絲苦澀的笑意,平靜地道:「事情怎會如斯簡單,這正是秀寧公主急於見我的原因。」
  兩人愕然互望,均猜不到她接著要說的話。
  商秀有點軟弱的靠到椅背處,緩緩把絕世玉容轉向,讓寇仲和徐子陵分別瞧到她的正面和側臉的動人輪廓,在窗外透入的陽光作背光襯托下,這美女更不可方物,配上她淒迷的神情,美得可使看者心醉魂銷。只見她櫻輕啟的徐徐道:「大唐的宮廷在數天前發生一場激烈的爭辯,太子李建成和齊王李元吉聯成一氣,齊聲指責秦王李世民的不是,認為他因眷念舊情,故沒有在洛陽對你兩人痛下殺手,致讓你兩人坐大,李淵不知是否受新納的董妃蠱惑,竟亦站任李建成、李元吉的一邊,今秦士欲辯無從。」
  寇仲啞然失笑道:「我可明李小子確已盡力對我們痛下殺手,只是世事往往出人意表吧。」
  商秀白他一脈,不悅道:「虧你還說得出這般話,你可知李建成的行事作風與秦王完全是兩回事。」
  徐子陵道:「李建成是否把對付我們的事攬到身上去?」
  商秀道:「差不多是這樣,不過負責行動的卻足李元吉,不要少覷此人,據說他的武功更勝兩位兄長,在關中從未過過敵手,且有勇有謀,近年更招攬了江湖大批亡命之徒作他的心腹,手段則比李世民狠辣百倍。」
  寇仲關心的卻是別一件事,問道:「李秀寧對此有何表示?」
  商秀橫他一限道:「說來有什麼用,你肯聽嗎?」寇仲哈哈笑道:「李元吉縱使能在關中閉起門來稱王稱霸又如何?關中李家只有李世民堪作我的敵手,李元吉若把事情招攬上身,我會教他後悔莫及。」
  商秀氣道:「你愛說什麼話都可以。可知此事卻苦了我們?李建成要我們飛馬牧場和你們少帥軍劃清界線,你寇少帥來教我們怎麼辦好嗎?」
  寇仲望向徐子陵,冷笑道:「這小子活得不耐煩啦!我們要不要再送李小子世民另一個大禮,把這大唐的太子宰掉?」
  徐子陵沉著應道:「不要過於輕敵,李閥在諸閥中向居首位,人強馬壯不在話下,更有楊虛彥在背後撐腰,我們要收拾他談何容易。」
  轉向商秀道:「所謂劃清界線,指的是什麼事呢?」
  商秀氣鼓鼓的瞧著寇仲好一會後,嗔道:「你這人只懂說氣頭話,於事何補?為了你們,我正式向李建成表示不會歸附他們,更不會只把戰馬供應給他們,你滿意吧?」
  寇仲一震道:「場主!」
  商秀苦笑道:「若李家主事者是秦王,他大概會體諒我的苦衷,只要我們不是正式出兵助你,便不會給牽連在內。可是建成、元吉都是心胸狹隘的人,所以你們若真能把他們幹掉,我會非常感激。可是在日下的情勢,那根本是沒有可能的事,你說人家怎能不為你們心煩意亂呢。」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感動,想不到這深居於牧場內孤芳自賞的美女,對他們如此情深義重。
  商秀目光移往窗外,捕捉著太陽沒入西山下最後一絲夕光,輕柔地道:「離此下半有一艘小風帆,你們可用之北上,也可東返彭,到那裡去由你們決定。秀言盡於此,希望將來尚有見面的一天吧!」
  小風帆駛進漢水,逆水朝竟陵的方向駛去,漆黑的天幕上星光密佈,壯麗迷人。
  寇仲來到把舵的徐子陵旁,道:「美人兒場主雖是脾氣大一點,卻是我們真正的朋友。」
  徐子陵微微點頭,沒有答話。
  左方的渡頭和河彎處泊有十多艘漁舟,岸上林木深處隱有燈火,該是漁民聚居的村落,一片安寧和逸。
  寇仲收回目光,低聲道:「照你看,四大聖僧阻止我們北上關中一事,李閥是否曉得?」
  徐子陵搖頭道:「那並非師妃暄的行事作風,她絕不會和佛道兩門外的人聯手來對付我們,且她根本不用借助外力。」
  寇仲得意洋洋的道:「這正是我想得到的答案。另一個問題是倘若你是李元吉,手下有大批高手,又想明給李淵和李建成看他比二哥李小子更行,背後還有楊虛彥在推波助瀾,他會怎樣對付我們?」
  徐子陵隨口答道:「他會布下天羅地網,在我們入關前截殺我們。」
  寇仲露出一個信心十足的笑容道:「美人兒場主曾說過一句對我非常誘惑的說話,你猜不猜到是那一句。」
  徐子陵苦笑道:「是否由這裡一直打上關中那一句?唉!你這伙真不知「死』字是怎麼寫的,且你曾答過我量不與師妃暄作正面突的。」
  寇仲摟上他肩頭笑道:「我當然是有口齒的英雄好漢,陵少放心,不過照我看無論我們如何隱蔽行藏,最終都是躲不過師妃暄和四大聖憎的。所以我們必須要有心理的準備。現在不若冉想想如何搭便宜船好啦!」
  徐子陵點頭道:「這才算像點樣兒,假設我們能潛上你的單戀情人的吱駕舟,說不定可無驚無險的入關。」
  寇仲不自然的道:「單戀』這兩字多麼難聽,你難道看不出其實她對我也頗有情意嗎?.否則就不用請美人兒場主來向我示警。」
  徐子陵微笑道:「襄王有夢或神女無心這種事每天都在人世間發生,亦人之常情,有什麼好聽難聽的,你若不肯對她死心,怎對得起宋玉致。」
  寇仲啞然失笑道:「竟是預作警告哩!放心吧!.我和李秀寧根本從木發生過什麼情愫,想舊情復熾都不成。何況現在敵我分明,更不可能發生任何事。我現行是一心一意去尋寶,找不到就返鄉耕田,又或是隨你天涯海角的去流浪。」
  徐子陵搖頭歎道:「你這壞小子又在對我動心術,你就算不說出這番話,我也會全力助你尋寶的,好看看老天爺想如何決定你的命運。咦!」
  寇仲亦生出警覺,朝河道前方瞧去,只見十多外河彎處隱見火光沖天而起,像有船在著火焚燒。
  一震道:「不會是秀寧的座駕舟遇襲吧!」關心之情溢於言表。
  徐子陵皺眉道:這就叫關心則亂,照時間計算,怎可能是李秀寧的船。」
  寇仲稍覺安心,奇道:「究竟是誰的船?若是賊劫商船,我們這對替大行道的俠義之士,當然不能助視。」
  徐子陵淡淡道:「何不坦白地說是手發癢呢?」
  寇仲雙目精芒電閃,平靜至近乎冶酷地道:「說穿就沒意思。現在我們的武功,已到達一個連我們自己都弄不清楚的境界。若非答應過你,真想和仙子聖僧們硬撼一場看看。」
  風帆在徐子陵的操控下急速轉彎,進入一截兩岸山峽高起,水流湍急的河道。
  喊殺聲隨風飄至。
  只見前面有兩方戰船正劇烈廝鬥纏戰,投石聲和箭矢聲響個不絕。
  其中一方的三艘戰船,兩艘已著火焚燒,火焰燭天,被另五艘戰船作貼身攻擊,戰況激烈。
  落在下風的一艘戰船正力圖突破重圖,在三許外順流向他們的方向逸來,五艘敵船立即棄下其他兩船不理,尾窮追,以百計的火箭蝗般向逃船射去。
  兩人均瞧得眉頭大皺,不知應否插手去管這事。
  「蓬」!
  逃船船尾處終於中箭起火。
第八章 殺機暗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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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塊巨石同時擊中逃船的船尾,弄得火屑飛濺,出奇地那船隻略往左右傾側,便回復平衡,全力往他們的方向逃過來。
  寇仲搖頭道:「這船完蛋啦!它唯一的方法就是靠岸逃生。」
  徐子陵道:「他們已失卻機會,你看不見其中兩艘追殺的戰船分從兩邊外檔趕上來嗎?正是防止他們靠岸。這些人手段真辣,一副趕盡殺絕的樣子,彼此該是有深仇大恨。」
  說話間,他們的風帆駛出近許遠,與順流逸來的逃船拉近至不足一的距離。火勢快將波及帆桅,那亦是逃船被判死刑的一刻。
  寇仲抓頭道:「我們該怎辦?這麼面對面的迎頭碰上,十之八九會殃及池魚的。」
  徐子陵哂道:「你不是說路見不平,要拔刀相助,為何卻臨陣退縮?」
  寇仲道:「問題是我們怎知是否真的不平。」
  徐子陵微笑道:「所以我們才要趕上去看看這分明是一次有計劃的伏擊行動,日標是此船上的某一個人,為了這人如此勞師動眾,你不感到好奇怪嗎?」
  寇仲凝望來船,沉聲道:「非常奇怪!唉!今趟真的玩完。」
  「轟」!
  一方巨石正中船桅,桅桿立斷,連著風帆傾倒下來,逃船立時側翻,船上的人紛紛投河逃生。
  徐丁陵道:「我負責駕船,你負責救人,明白嗎?」
  寇仲苦笑道:「那誰負責對付投石和箭矢?」
  徐子陵淡淡道:「當然也是你,小心!」一扭舵盤,風帆往左彎去,避過正在沉沒的逃船,卻來到追來的兩船之間。
  雙方愕然對望。
  寇仲和徐子陵同時頭皮發麻,在燈火映照下,西突厥的雲帥赫然出現在其中一船的指揮台上,幸好對方只當他們是路經的人,又急於追擊墮河的敵人,只是揮手示意他們立即離開。
  寇仲壓低聲音道:「你看該作如何打算?」
  徐子陵當然知道在這種情況下連自保也有問題,更遑論救人。且只要有人從河水中冒出來,保會滿身披上箭矢的沉回去,絕無僥可言。
  寇仲又道:「說不定這是陰癸派的船。」
  說這句話時,雙方擦身而過。
  到小風帆把雲帥方面的船隊拋在後方,兩人才同時吁出一口氣,暗叫好險,對方分明是朱桀的手卜,正在協助雲帥攻擊某方的重要人物。幸好沒人認出他兩人來,否則必順手幹掉他們。在眾寡懸殊的情況下,敵人又有雲帥這種接近畢玄級數的絕頂高手在其中,他們唯一可做的事就是參與借水遁的行動。
  寇仲回頭後望,苦思道:「雲帥要對付什麼人呢?這波斯來的伙確高大好看,生的女兒當然不該差到那裡去。」
  徐子陵歎道:「小子色心又起啦!」
  寇仲昂然道:「好色之心,人皆有之,咦!」
  風聲驟響,一人倏地從船尾翻上船來,長笑道:「兩位仁兄別來無恙,小弟對少帥之言頗有同感,未知子陵兄以為然否。」
  兩人愕然瞧去,赫然是渾身濕透,卻無絲毫狼狽之態的突利可汗,名震域外的伏鷹槍收到身後,從左肩露出鋒尖,仍是一貫氣度恢弘,從容不迫的樣兒。
  寇仲哈哈笑道:「原來是突利老兄,今趟算否是我們救了你?」
  突利來到徐子陵另一邊,回頭瞥上一眼,才仰首夜空,道:「該說是蒼天和你們聯手救我才對。小弟有一事請教,中原武林該沒什人認識雲帥,連小弟都是剛才始知他到了這裡來,為何你們一眼把他辨認出來?」
  徐子陵從容道:「此事自有的因後果。請讓在下先問-句,可汗到此是否想迎得波斯美人歸?」
  突利訝然道:「你們確是神通廣大,小弟還以為此事機密至極,豈知竟像天下皆知的樣子,可見人算不如天算。」
  寇仲道:「我們怎會無端知曉,此事遲些再說,照我猜我們尚未脫離險境,當雲帥找不到可汗時,說不定會掉頭追來,可汗有什麼好主意?」
  徐子陵頭也不回的苦笑道:「不用猜啦!他們追來了!」
  寇仲頭皮發麻的別頭望往出現在後方的船影燈光,道:「這伙真厲害,定是瞧見可汗附在船尾處,否則怎能這麼快的知機追來?」
  突利可汗歎道:「牽累兩位真不好意思,不如讓小弟從陸路把他們引開,兩位可繼續北上。」
  寇仲皺眉道:「可汗可有把握跑嬴雲帥?」
  突利臉色微變,他雖從沒和雲帥交手,但對他稱冠西域的輕身功夫早有所聞。
  徐子陵明知不該介入東西突厥的鬥爭,但見到突利現在虎落平陽,影形單的苦況,同情之念大起,兼之雲帥與窮極惡的朱粲合作,絕不會比突利好得到那裡去,斷然道.「我們一起上岸吧!先起步的總會多佔點便宜。」
  突利雄軀微顫,雙目射出深刻及雜的神色。
  三人蹲在一座山的高崖處,俯瞰星夜卜遠近荒野的動靜。
  突利像有點忍不住的問道:「剛才你們一路奔來,是否尚未用盡全力?」
  寇仲笑道:「可汗果然有點眼力。」
  突利吁出一口涼氣道:「難怪李世民對兩位如此忌憚,不見非久,但兩位都予小弟脫胎換代的感覺。我以前還認為可摸清兩位深淺,現在始知只是自以為是的錯覺。」
  徐子陵忽然道:「可汗與鋒寒兄的恩怨我們不管,但可汗兄總會令我們聯想起鋒寒只和塞外策馬大漠的英雄豪傑。所以現在對可汗和陰癸派合作擄劫蓮柔,既不理解更為可汗的清譽惋惜,可汗請恕我直言。」
  寇仲加上句道:「與可汗同船的是否錢獨關的手下?」
  突利細心聆聽,先是露出不悅的神色,接著泛起一個充滿無奈意味的表情,歎一口氣,又搖搖頭,才道:「若我說這是我們大汗和超德言的主意,小弟只是奉命執行,兩位定會以為我在推卸責任。但事實上表面看來我雖是有權有勢,卻恰恰應了你們漢人位高勢危那句話,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已。像我和世氏兄本是肝膽相照的好友,可是照目前的情況發展下去,終有一天要對仗沙場,教人扼腕興歎。」
  徐子陵皺眉道:「你們為何要插手到中原來,在歷史上,從沒有外族能在中原立足,頂多是搶掠一番,而事後必遭報復,如此循環中休,於雙方均無好處。」
  突利沉默片晌,緩緩道:「這正是問題所在。子陵兄有否設身處地,站在我們的立場去思考這個問題?」
  徐子陵歉然道:「仔下因對貴國所知不多,故很難以可汗的立場去加以思索。」
  突利訝道:「坦白說,這個問題我並非首次跟人談上,但只有子陵兄才肯承認自己所知的不足,其他人卻像天下所有道理全都集中到他身上的樣子,令人氣憤。」
  寇仲笑道:「令可汗氣憤,可非說笑的一回事。」
  突利歎道:「問題其實出在我們,每當漢族強大,就是我們噩夢開始的時刻。」
  寇仲銳利的眼神不住搜索遠近的山林原野,順口問道:「那你們為何會分裂成東西兩國,所謂合則力強,而若非你們勢成水火,我們現在亦不用給雲帥趕得如喪家之犬。」
  突利沉吟道:「表面的原因是出在人與人間的恩怨矛盾,只要多過一個人,就有恩怨突,何況是以千萬計的人。但更深入的原因,卻是出於我們突厥人生活的方式,那亦是和漢人的根本差異。」
  頓了頓續道:「我們是逐水草而居的牧民族,備受天災人禍的影響,流動性強,分散而不穩定,地大人稀,無論多麼強大的政權,對管治這樣遼闊的士地仍有鞭長莫及之歎,所以因利益引起突的事件從未間斷過,分裂是常規,統一才不合理。」
  這番條理分明,客觀深刻的自我剖析,頓使寇仲和徐子f陵對這個從域外前來中原搞風搞雨的突厥王族大為改觀。
  徐子陵岔開話題道:「休息夠了嗎?.不若繼續行程如何?」
  竟陵城出現前方地平處,朝陽在右方地平起,大地一片迷茫,霞氣氤氳,在這秋冬之交的時候,頗為罕有。
  三人腳步不停的疾趕百多路,都有筋疲力竭的感覺,此刻竟陵在望,大有鬆一口氣的感覺,就在一處山泉旁喝水休息。
  徐子陵在山泉梳洗,寇仲和突利坐在泉旁一塊大石上,隨意舒展。
  寇仲忍不住問道:「當日在洛陽見到可汗,可汗有大批高手伴隨,他們……?」
  突利打斷他道:「少帥是否想問他們昨晚是否給我棄在漢水?答案是我只是孤身一人來此,其他人都要留在長安撐住場面,皆因我不想李家的人知道我溜了出來。」
  又沉吟道:「雲帥一向以智勇箸稱西突厥,我們以為他會憑超卓的輕功趕上我們,他卻偏偏沒這麼做,真教人頭痛。」
  寇仲道:「就算他追上來又如何?朱粲總不能率大軍來攻打竟陵,現在的問題是我們如何潛進城內?」
  突利不解道:「入城只會暴露行蹤,於你們有何好處?」
  寇仲當然不會告訴他入城是為打探李秀寧的消息,反問道:「肚子餓/,自然要找地方治好肚子。現在可汗該遠離險境,不知有何打算?」
  突利微笑道:「我有一個提議,少帥不妨考慮一下。」
  寇仲欣然道:「小弟正洗耳恭聽。」
  突利雙目射出銳利的光芒,正容道:「此提議對我們雙方均有利無害。
  在小弟來說,眼前當急之務,就是要安返關中,而兩位亦須往關中尋寶,所以大家的目標並無二致。」
  寇仲大訝道:「可汗竟仍認為雲帥可威脅到你的安危?」
  突利苦笑道:「實不相瞞,假若兩位不肯與我合作,我只有半成機會可活著回到關中。」
  寇仲失聲道:「什麼?」
  徐子陵來到兩人旁邊,坐下道:「聽可汗這麼說,事情當非如我們想像般簡單。」
  突利一對眼睛閃過深寒的殺機,點頭道:「對於該否向兩位透露事實,坦白說我猶豫過好一陣子,到剛才少帥對我表示要分道揚鑣,我才毅然決定坦誠相告,看看可否衷誠合作。」
  寇仲道:「這個『誠字正是關鍵所在,因為我知小陵都是見光即死的人,絕不能漏行藏。假若我們信錯可汗,或可汗恩將仇報的欺騙我們,那就太不值得。皆因我們連冒險的本錢都欠奉。」
  突利不悅道:「我突利豈會是這種人?若寇兄這麼不信任我,此事告吹作罷。」
  寇仲哈哈笑道:「我只是以言語試探可汗而已,小陵怎麼看?」
  徐子陵深深瞧進突利眼內去,沉聲道:「可汗為何對返回關中一事如此悲觀。」
  突利雄軀微顫,深吸一口氣道:「子陵兄的武功已至深不可測的境地,你剛才瞧我的眼神如有實質,在我平生所遇的人中,只有畢玄和趙德言兩人可以比擬,真今人難以置信。」
  徐子陵給讚得不好意思。因他剛才欲測探他說話的真假,故暗捍不動根本手印,再功聚雙目看入他眼內去,假如突利在說謊,理該抵受不住他的眼寇仲嘻嘻笑道:「這小子當然有點道行,時間寶貴,可汗請長話短說。」
  突利再神色凝重的端詳徐子陵好半晌後,才道.「我中了頡利和趙德言的奸計。」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愕然以對。
  突利粗獷的臉容掠過憤怒的神色,低聲道:「大汗之位,本該是我的。」
  兩人知他還有大番話要說,沒有出言打岔。
  突利臉上陰霾密佈,語調荒涼的道:「我父始畢大汗正備南下進攻貴國時,病發死亡,那時我仍年幼,給親叔坐上大汗之位,是為處羅可汗,我也沒話好說。處羅嗣位後,以隋朝義成公主為妻,趙德言就是她招攬來的,甫入我朝,趙德言提議把煬帝的皇蕭氏和隋朝齊王楊睞的遺腹子楊政道迎至汗庭,其作用不用說兩位亦可猜到。」
  寇仲皺眉道:「原來是這麼雜的,楊政道的作用當然是亂我中原的粒棋子,可是你們怎肯讓漢人隨意擺佈?」
  突利歎道:「處羅雖迷戀義成公主的美色,但對超德言極有成心,只是在義成公主一再慫恿下,才勉強以超德言為國師。後來處羅得病,吃了超德言以丹砂、雄黃、白研、曾青、慈石煉的五石湯,不但中見效,還發毒瘡而死,義成公主一夜間成了操控大權的人。」
  徐子陵不解道:「你們族人怎肯容權力落在一個漢族女子之手?」
  突利苦笑道:「那時群龍無首,族內亂成-片,照理最該坐上王座的,是我和處羅的兒子奧射。豈知義成公主和趙德言、頡利暗中勾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把所有反對者真壓,而頡利則坐上王座,還公然把義成再納為妻,無恥至極。」
  寇仲咋舌道:「可汗你能活到現在,該是一個奇鷈。」
  突利哂道:「此事豈有僥倖可言,我父在生時,英雄了得,聲威遠過處羅,而畢玄更處處維護我,想動我豈是易事。但若借雲帥之手,則是另一回事。」
  徐子陵問道:「頡利在成為大汗前,是什麼身份地位?為何這麼倒行逆施,竟無人和他算賬?」
  突利道:「處羅和頡利都是我的叔父,論實力,頡利絕不遜於處羅,在我們族內,誰的力量強大,誰就可稱王,沒有什麼道理可說的。」
  寇仲道:「可汗的意思是否整件事根本是一個對付你的附阱?但照我們所知,陰癸派確是真心助你們去擄劫蓮柔,難道連祝玉妍都被趙德言騙了?」
  突利道:「對趙德言來說,所有人都只是可被利用的。他一向都是為求目的不擇手段,哼!幸好給我想通他的奸謀,否則我休想有命回去找他和頡利算賬。」
  寇仲和徐子陵仍是聽得一知半解,但心中至少相信他大部份的話,否則雲帥怎能及時趕來中原,又能洞悉先機的先後襲擊白清兒和突利的船隊。
  突利長長吁出一口氣,緩緩道:「若我猜想不錯,趙德言正在附近某處等待我。」
  兩人同時想到安隆應足整件事中關鍵性的一個人物,甚至石之軒亦有可能是背後主使者之一。
  心中不由湧起寒意。
第九章 以戰養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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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在城外隱秘處大睡一覺,到天黑時,才翻牆入城,隨便找間飯館,大吃一頓,順便商量大計。
  突利向變成弓辰春的徐子陵和黃臉醜漢的寇仲道:「要證實我的話並不困難,只要我作個測試,便可知道是否頡利和趙德言出賣我。」
  兩人大感有趣,連忙問計。
  突利道:「為了把握中原的形勢,我們在各處重要的城中,均設有線眼,他們大多以商家的身份作掩飾,竟陵便有一個這樣的人,是聽命於趙德言的漢人,只要我找上他,著他安排我潛返關中,再看看我的行□能否保密,當可推知超德言是否想殺我。」
  寇仲點頭同意道:「這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徐子陵問道:「當日可汗是怎樣從長安神不知鬼不覺溜出來的?」
  突利微笑道:「子陵兄的思慮非常縝密,我明白你問這話的含意,是想隨我來中原的人中,是否有頡利和趙德言方面的內奸,對吧?」
  徐子陵略感尷尬道:「我不好意思直接問嘛!」
  突利坦言道:「大家既有誠意合作,就不用客氣。我突利和兩位雖認識不深,初碰頭時且處於對立的狀態,但卻早有惺惺相識之心,認定兩位乃英雄之輩,否則絕不會有與你們合作的提議。」
  寇仲欣然道:「那我更老實不客氣,可汗離開關中一事,怎能瞞過你的老朋友李世民?」
  突利道:「我並沒打算長期瞞他,只要他不知我在何時離開便成。在隨我來的從人中,有個叫康鞘利的人,此人智謀武功,均為上上之選,不在小?苤?下。整個安排,正是由他策劃,若非他說蓮柔生性多情,我或可奪得她的芳心,小弟便不會親來,致誤入陷阱。」
  兩人才知其中尚有如此一個轉折。
  寇仲又問道:「你是如何與祝玉妍扯土關係的?」
  突利道:「當然是趙德言在中間穿針引線。陰癸派的人我只接觸過錢獨關和邊不負,其他事都由康鞘利負責打點,他乃頡利的心腹,但和我的關係本來亦不錯,若非發生碰土雲帥這種事,我絕不會懷疑到他身土。至於他用什麼方法和雲帥勾通,我仍未能想通。以雲帥的作風,是絕不會被人利用的。」徐子陵道:「可汗聽過安隆這個與趙德言並列邪道八大高手的胖子馮?」
  突利緩緩搖頭,雙目射出關注的神色。
  徐子陵扼要解釋一番後,道:「安隆不但和蓮柔同夥,與朱粲父女亦關係密切,只要安隆與康鞘利暗通消息,可汗所有行動會全在雲帥掌握中。而雲帥只會以為安胖子神通廣大,怎想得到竟是頡利和趙德言借刀殺人的毒計。」
  突利呆住半晌,才懂得苦笑道:「若非有子陵兄提點,恐怕我想破腦袋都想不透其中的關鍵。」
  正若有所思的寇仲像醒過來般,道:「可汗知否你們在這裡的線眼,是用什麼方法和遠在關中的康鞘利互通消息?」
  突利道:「用的是產自敝國久經訓練的通靈鷂鷹,能日飛數目裡,把消息迅速傳遞,既不怕被別的鳥兒襲殺,更不虞會被人射下來,且能在高空認人,是我們在戰場上最好的幫手。」
  寇仲動容道:「竟有這麼厲害的扁毛畜牲,它不會迷途嗎?」
  突利做然道:「訓練鷂鷹有套特別的方法,沒有人比我們更在行。若連山川河流都不能辨識,怎配通靈的贊語。只可惜我們承祖訓不能把練鷹秘技傳人,否則可向少帥透露一二。」
  寇仲悠然神往道:「可汗可考慮一下應否違背祖宗的訓令。」
  突利笑而不語。
  徐子陵沒好氣道:「少帥的本意不是要研究鷹兒的本領吧?」
  寇仲乾咳一聲,指指自己的腦袋道:「這家當聯想力太豐富,很易岔到十萬八千里外的遠方。」
  接著擺出一本正經的樣子,道:「就算鷂鷹能日飛干裡,一來一回,至少要兩天兩夜吧!若康鞘利定要殺可汗,此法既不實際也不可行。因為當安隆知道可汗在竟陵時,可汗早在兩日前起程,對吧?」
  突利點頭道:「理該如此。」
  寇仲信心十足的分析道:「可汗不是說過趙德言可能已潛入中原。假若他們的唯一目標就是殺死可汗,那可汗便很有機會以自己作漁餌把他從暗處釣出來,反客為主的把他殺死。但這樣做卻有個先決條件,就是要先把雲帥和朱粲的聯合追兵解決,以免我們陷進兩面受敵的劣境。」
  突利皺眉道:「我絕對同意少帥前半截的分析。因為如果趙德言和康鞘利隱在附近某處,務要肯定我遭害才安心,我們確很有機會把他釣出來,例如密切監視那線眼的動靜,看他與什麼人通消息等等,再一重重的追尋下去,且至找到他們為止。但為何要節外生枝的去惹雲帥那方的人?」
  寇仲微笑道:「道理很簡單,沒有人比你更清楚超德言的行事作風和實力,可汗認為我們殺死超德言的機會有多大?」
  突利苦笑道:「半分機會都沒有。就算在敝國境內,趙德言身邊常有四個漢人高手作隨侍,四人均是他的同門師弟,跟他形影不離,我『龍捲風』雖自負,但自問擋不住其中任何兩人的聯手。若再加上個康鞘利,我們能跟他們拚個兩敗俱傷,已非常幸運,何況他理該尚有別的高手隨行。兼且此計尚有?桓?致命的破綻,根本行不通。」
  徐子陵淡然道:「是否鷹兒的問題?」
  突利愕然道:「子陵兄怎能一猜即中?」
  徐子陵道:「可汗不是剛說過鷂鷹能在高空認人嗎?假若趙德言以鷹代犬來守門口,我們便永不能以刺殺的手段來對付趙德言。仲少正因想到此點,才提出將計就計,先解決雲帥,才掉轉頭和趙德言硬拚。」
  突利雙日湧起尊敬的神色,肅容道:「難怪兩位老兄縱橫天下而不倒,確有非愚蠢若突利所能想像的才智本領。」
  旋又不解道:「請恕小弟直言,兩位實犯不箸為小弟冒此奇險,只要小弟能逃返關中,自有保命之道。」寇仲搖頭道:「可汗這種畏縮的反應只會今敵人變本加厲,非是久遠之計。照我看你逃返關中仍非辦法,而是必須回到支持你的族人境內,頡利才奈何不了你。」
  突利歎道:「我非是畏首畏尾,而是深知兩位處境之險,更過突利百千倍。如若暴露行藏,會惹來以李元吉為首的關中高手的圍攻截擊,突利怎過意得去。你們不是有過「見光即死」之語嗎!憊寇仲和徐子陵均大感意外,想不到這表面看來只講功利、不擇手段的突厥王族,如此有情有義,肯為他人設想。
  徐子陵微笑道:「事實上我們正為採取何種方法潛入關中而入場腦筋,明的不成,暗亦難行。所以才想出一個妙想天開的方法,姑名之為『以戰養戰』。」
  突利愕然道:「什麼是以戰養戰?」
  寇仲卻拍台歎絕道:「不愧是我的好兄弟,不用我說出來,便把我的心意完全摸透,還創出追麼妙絕天下的兵法名堂。哈!以戰養戰,就憑這四字真言,我們才有機會混入關中。」
  突利雖仍對什麼「以戰養戰」似明非明。但卻深切感受到他們兩人間水乳交融的瞭解和信任,對他這個在權力鬥爭和相互傾軋中長大的人來說,特別感動和震撼。
  徐子陵望向突利道:「現時要對付可汗或我們的人馬,稱得上夠份量的共有四批人,可汗知道的便有趙德言、雲帥和李元吉三批人,任何一方均有殲滅我們的足夠實力。可是若他們碰在一起,由於三方面各不相屬,甚至互為猜忌,我們可利用種種微妙的形勢,製造他們的矛盾和衝突,這是以戰養戰的大致策略,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寇仲伸手搭上突利的肩頭,湊過去故作神秘的道:「所謂兵愈戰愈勇,以戰養戰的基本精神,就是要借這些大批送上門來的好對手,助我們作武道上的修行。天下最便宜的事莫過於此,對嗎?」
  突利感受著寇仲親切的搭肩動作,他身體流動的本就是塞外民族好勇鬥狠的血液,聞言中由被激起萬丈豪情。奮然道:「好!直到這刻,我突利寸明白什麼叫英雄了得。就算要和兩位共赴刀山油鑊,我突利一於奉陪到底。」
  接著問徐子陵道:「尚有一批人是何方神聖?」寇仲代答道:「就是師妃暄師仙子和代表佛門武功最高強的四個禿頭哩!
  不對!該是四大聖僧。」
  突利倒抽一口涼氣,豪氣登時減去一小截,動容道:「是否昔年殺得『邪王」石之軒落荒而逃的四大高僧?」寇仲訝道:「你的消息真靈通。」
  突利道:「我們一向留意中原的事,怎會錯過這麼重要的一樁。」
  徐子陵淡淡道:「那可汗知否石之軒另一個身份?」
  突利錯愕道:「什麼身份?」寇仲道:「就是隋廷右光祿大夫、護北蕃軍事裴矩。」
  突利失聲道:「什麼?」
  兩人心中暗歎,石之軒最厲害的地方,正在隱密身份的工夫上,此人不但魔功蓋世,文才亦非同凡響,否則怎會著出三卷能改變歷史的《西域圖?恰?。若非曹應龍背叛他,恐怕到今天仍沒有人際得石之軒和裴矩同為一人。
  徐子陵道:「我們愈來愈懷疑趙德言於暗裡與石之軒互相勾結,因為安隆一向對石之軒忠心耿耿,沒有石之軒的同意,安胖子怎肯聽趙德言的說話。」
  突利色變道:「此事非同小可,裴矩乃我們的死敵,回去後我定要請出武尊他老人家主持公道。我父始畢大汗的臨終遺言,正是要我們拿裴矩的頭顱去祭奠他。」
  寇仲興奮的道:「若今趟有石之軒來趁熱鬧,那更精采絕倫哩!」
  突利被兩人天不怕地不怕的景氣感染,兼之他本身亦是崇勇尚武的人,遂把僅有的一點疑慮拋開,既興奮卻低聲道:「現在該怎辦呢?」
  寇仲笑道:「好小子!不再怕什麼仙子聖僧啦?」
  突利渾身血液沸騰起來,罵了句突厥人的不文粗語後,斷然道:這麼痛快的事,難逢難遇,若我仍要錯過,就是不折不扣的傻子。」
  寇仲湊到他的耳邊,說了一番話後,突利欣然離去。
  突利去後,兩人你眼望我眼,均有柳暗花明,別有洞天的刺激感覺。
  寇仲為徐子陵添酒,笑道:「以戰養戰,虧你想得出來,今趟關中之旅,已變成一種享受。」
  又道:「你說突利這小子是否可靠?」
  徐子陵沉吟道:「他總今我想起老跋,突厥族的人或者比漢人好勇鬥狠,不易交結朋友,但一旦能與他們交心,該比我們漢人可靠。」
  寇仲點頭同意,思索片刻後,道:「剛才路經碼頭,我曾仔細留意泊在城外的船隻,沒有一艘是掛士李閥旗幟的,若李秀寧早已離去,我們便是痛失良機。」
  徐子陵道:「這個非常難說,若你這位美人兒想把行□保密,當然不會把招牌掛出來招搖惹人矚目。坦白說,由於有前車之鑒,即使我們趕上她的??也絕無機會潛藏船上。」
  前車之鑒,指的自然是上趟在飛馬牧場李密試圖擄劫李秀寧一事。所以李秀寧不但要行□保密,且必有大批高手隨行保護,戒備重重,好讓她能安然進行遊說的工作。在這種情況下,想搭順風船隻等若癡人說夢。
  寇仲微聳肩胛,作個並不在乎的表情,環日一掃鋪內稀疏的顧客,頗有感觸的道:「人事的遷變真大,想當年竟陵城破,整座大城仿如鬼域,現在雖說不上興旺,總算人來人往,像點樣兒。」
  徐子陵道:「竟陵畢竟是重要的大城市,佔有緊扼水陸要逼的優勢。且物產更是豐饒,對平民百姓來說,只要能找到生活便成,管他是誰來統治。」
  寇仲舉杯笑道:「說得好!讓小弟敬弓爺一杯。」
  徐子陵沒有舉杯,低頭凝視杯內清洌的酒液,道:「最令我擔心的,仍是師妃暄一方的人。她今我感到向他們使詐,本身已是一種不道德的行為。」
  寇仲道:「我當然明白,否則當年偷東西後,你就不用負荊請罪的現身向她致歉,不過今趟是她要來對付我們,我們只是不甘就範而作出自衛吧了!」
  徐子陵無奈道:「現在只能見步行步。但我有個感覺,師妃暄在李元吉的人馬碰釘前,該不會妄先出手。因為她選的人並非李建成而是李世民,借我們的手來挫李建成的聲威,在她來說乃上上之策。」
  寇仲道:「仙子自有仙計,豈是我等凡人所能想像。她的矛盾實不下於我們,皆因主動在她。嘿!我可否問你一個問題?」
  徐子陵戒備的道:「若是有關感情上的,不如喝酒算哩!」
  舉起杯子。
  寇仲笑道:「逃避絕非妙法良方。那表示你不敢面對自己。來!先幹這」杯憊兩人一飲血盡。
  此時店內食客大多飲飽食醉的離開,只剩下他們和另一台客人,有點兒冷清清的感覺。
  徐子陵歎道:「除了揚州那個狗窩尚能予我們一點『家』的感覺外,我們從來都沒有家。」
  寇仲訝道:「你是否想成家立室?但你比我更不似有這種需求。」
  徐子陵道:「我並不渴望像一般人的要擁有嬌妻愛兒的一個安樂窩,只是希望游倦時能有一個安安靜靜的藏身之所。」
  寇仲悠然神往道:「嬌妻也相當不錯,無論外面如何暴雨橫風,她那溫暖香潔的被窩總是個最佳的避難所,唉!」
  徐子陵見他眼神溫柔,低聲問道:「是否想起你的玉致小姐。」
  寇仲一震醒來,眼神回復銳利,沉聲問道:「假若石青璇和師妃暄都願和你同諧白首,陵少怎樣選擇?」
  徐子陵微顫道:「終還是忍不住提出這問題,坦白告訴你吧!我永遠都不希望要作出這個選擇。」
  寇仲明白的點頭,長身而起道:「走吧!由明天開始,有得我們忙的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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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反客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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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晚兩更時分,一艘小風帆從竟陵開出,寒風苦雨中,沿漢水朝襄陽的方向駛去。操舟的正是徐子陵,他和寇仲扮作錢獨關方面的人,當然不會讓貴為可汗的突利幹此操航掌舵的粗活。
  寇仲和突利坐在船頭處,監祭河道和兩岸的動靜,順風下無驚無險的逆流而上近三十里後,他們才鬆一口氣。
  寇仲仰臉感受雨水灑在臉上的滋味,夢囈般道:「趙德言那線眼顯然已知我和小陵是誰,否則不會裝作不留念我們,更避開與我們目光相接觸。」
  頭頂竹笠的突利點頭道:「我也注意到這情況,此所謂作賊心虛,最露骨是當我命他不准與任何人通消息,包括康鞘利在內,他竟沒有半絲訝異的神色,剛才開船前真想一槍把他幹掉。」
  寇仲微笑道:「可汗看不到開船前他的手在發顫嗎?.我猜他回家後的第一件事就是酬謝神恩。」
  突利思索道:「我們能否把追兵全拋在後方?」
  寇仲道:「這麼深夜起程,正為製造這種形勢,讓他們沒充裕時間作周詳考慮。可是由於我們逆水行舟,定快不過他們以快馬從陸路趕來。照我估計,在抵達襄陽前會有一方人馬成功截上我們,而他們亦必須這麼做,因為襄陽是淆水和漢水交匯處,歧路亡羊,追起來會困難多哩!」
  突利點頭道:「他們最怕我從錢獨關處得到支援,這般看來,惡戰將難以避免。」
  寇仲道:「錢獨關是另一個不明朗的因素,陰癸派乃中原魔門第一大派,論整體實力不在師妃暄和四大聖僧這支人馬之下。若今趟吃了大虧,以她們睚□必報的作風言,定不肯就此罷休,所以好戲將陸續有來。」
  突利默思不語。
  寇仲問道:「『可汗』一辭是否皇帝的意思?」
  突利答道:「大約是這樣,不過有大小之分,大汗才算真正的君主,小汗等若你們的王子或太子,假若頡利完蛋,最有資格登上大汗之位的便是我突利。」
  寇仲道:「這麼說,當年他要封你作小可汗,肯定是迫於形勢不得已的手段,現在坐穩帝位,便要想辦法務把你剷除。所以今趟頡利對你是志在必得,否則將痛失良機,哈!真好。」
  突刊苦笑道:「好在那裡?」
  寇仲欣然道:「有所求必有所失。人急了就會做出錯事和蠢事。智者難免。」
  突利用神打量他好一會後,頷首道:「到現在我才真正明白為何李世民會視你為他唯一勁敵,少帥是那種天生的領袖人材,我突利雖然自負,亦不得中承認和你並肩作戰時,受到你信心十足,智計百出的魅力感染,願意聽你調度,還覺得樂在其中,這是連李世民都缺乏的特質。」
  寇仲老臉一紅道:「可汗過獎哩!嘿!你回到貴國後,會否去見頡利?」
  突利道:「我的牙帳設在你們幽州之北,管治汗國東面數十部落,等若另一個汗庭,有自己的軍隊。他不仁我不義,我為何仍去仰他的鼻息!」寇仲拍腿道:「那就更理想,雲帥若不行,趙德吉將被迫出於,那我們將有機會宰掉他,確是精采。」
  接而問道:「李元吉這小子武功如何?可汗有沒有和他玩過兩手呢?.他是否比李神通更厲害?」
  突利道:「他們三兄弟武功相差不遠,雖沒較量過,但我總覺得以李元吉最出色,縱或未能超越李神通,亦頂多只是一線之差。」
  寇仲領教過李神通出手,閒言動容道:「那就相當不錯呢。」
  此時風帆轉過急彎,河道筆直淺窄,在濛濛夜雨中,前方燈火通明,四艘戰船迎頭駛來。
  三人大吃一驚,怎想到會這麼快給敵人截上?驀地兩岸向時亮起以百計的火把,難以數計的箭手從理伏的林本草叢中蜂擁現身,彎弓搭箭,今三人像陷身進一個噩夢深處。
  投石機和弓弦晃動的聲音從前方叫船傳來,一開始便以雷霆萬鈞之勢,攻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寇仲在石矢及身前閃電掣出井中月,撲前橫掃船上唯一的船桅,大喝道:「來得好!」
  「鏘」!
  堅實的船桅應刀折斷,像紙條般脆弱。此刀乃寇仲全身功力所聚,確是非同小可。
  由於帆船順風而行,船桅斷折,帆裡自然往前疾傾,迎上射來的矢石。
  突利和徐子陵際此生死關頭,都明白寇仲的用意,知道縱使跳船逃生,亦難避中箭身亡的結局。而唯一的牛路就是爭取喘一口氣的空間和時間。
  「蓬」!
  突利雙掌疾推,重擊河面,船頭處登時濺起水柱浪花,失去桅帆的船兒改進為退,往後猛移。
  徐子陵心中叫好,腳下用力,船兒應勁連續七、八個急旋,斜斜後錯達十多丈,若非他們是逆流而上,便難以利用水流取得如此理想的後果。
  投石勁箭全部落空。
  敵船全速追來,但他們已暫時脫離兩岸箭手的威脅。
  寇仲大喝道:「扯呼啦!兄弟!」
  拔身而起,往離他們不足五丈的士岸掠去,徐子陵和突利緊隨其後,轉瞬消沒在林木暗處。
  「轟」!
  兩塊巨口同時命中他們的棄船,可憐的船兒立時應石四分五裂,再不成船形。
  整個交接只是十多息呼吸的時間,但其中之凶險,卻抵得上高手間的生死對決。只要三人中有一人反應較慢或失當,他們勢將屍沉江底,絕無半分僥倖。要在深只兩丈許的水底躲避勁箭投石,即管以寇徐之能,亦是力有未逮。
  寇仲和徐子陵都有歷史重演的怪異感覺,就像當年潛往洛陽,被李密和陰癸派千里追殺的情況。只不過是跋鋒寒換成突利,而沈落雁的怪鳥兒則換1更厲害的鷂鷹。
  寇仲透過密林頂上枝葉的空隙,功聚雙目朝上瞧去,細雨霏霏的黑夜裡,只能勉強瞧到一個離地達百丈的小黑點,無聲無息地在頭上盤旋。皺眉追:這頭扁毛傢伙究竟是雲帥養的還是趙德言養的呢?可汗老兄你能否分辨出來。」
  突利苦笑道:「你令我愈來愈自卑,我看上去只是一片迷濛。若非你告訴我,小弟根本不知道已被鷹兒盯哨。但就算是白天,也不容易分辨,除非它肯飛下來。」
  徐子陵道:「剛才在漢水伏擊我們的,肯定是朱粟和雲帥的聯軍,若是趙德言,沒可能有這種陣容和聲勢。我們亦有些疏忽,想不到敵人以守株待兔的方式封鎖水道,再以鷹兒從高空監視竟陵一帶的動靜,從容佈置,差點著了對方的道兒。所以此鷹該屬雲帥的可能性較大。」
  三人一口氣遠遁百里,此時均有疲累的感覺,卻仍未能擺脫任高空的跟□者,若說沒有點沮喪氣綏就是騙人的。
  寇仲歎道:「朱粲老賊和我兩兄弟仇深似海,今次不傾全力向我們報仇才怪。目下我們的唯一出路,該是朝襄陽闖關。」
  徐子陵道:「無論在什麼情況下,我絕不要托庇於陰癸派,故此路不值得走。」
  突利沉聲道:「我同意子陵兄的決定,且不知趙德言會玩什麼手段,陰癸派則邪異難測,往襄陽只是徒多一項變數。」
  寇仲毫不介意被否決他的建議,改而道:「沒有問題。不如我們裝作要去襄陽,其實卻另有目的地,這叫疑兵之計,只有在城市裡我們才可擺脫這高空的跟蹤者。」
  突利思忖間,徐子陵問他道:「究竟它能否看到我們?」
  突利抬頭仰望,道:「鷹兒覓食時,會在低至三、四十丈的上空徘徊。
  像現在般高達百丈,只為要有更廣闊的視野,故無論我們在何方出林,亦逃不過它遠勝常人的銳利目光。」
  寇仲大感頭痛,吁出一口涼氣道:「你們的飛行哨兵具厲害。」
  徐子陵劍眉緊蹙,沉聲道:「我們必須先解決這頭畜牲,否則將盡失主動之勢。照我猜它又該似是趙德言的眼睛,而非雲帥派來的,因為一路坐船來時,我都有留意大空,卻見不到它。」
  寇仲點頭道:「陵少這番話很有道理,若竟陵的線眼在我們走後知會躲在附近某處的趙德言,而他立即放鷹追來,該剛好能像現下般躡上我們。」
  旋又詫異的道:「鷹兒有否這般厲害?說到底這是它並不熟悉的地方,難道超德言告訴它老扁毛你要沿河追去,兄到那三個人後便窮迫不捨,有機會就抽空回來通知我一聲嗎?」
  突利色變道:「不好!你說得對!超德言的人馬肯定在附近,以火光或什麼方法指揮遙控。只是我們卻看不見。」
  徐子陵道:「暫時我們仍是安全的,在這樣的密林中,人多並不管用,假如我們能把他們引進密林內,必可痛快大殺一番。」
  寇仲苦笑道:「尚有個許時辰便天亮,那時輪到他們入森林來痛快一番哩!」
  徐子陵首先挨著樹身坐下,兩人才醒覺到爭取休息的重要,學他般各自坐下。徐子陵道:「在追躡搜索的過程中,鷹兒於什麼情況下會低飛。」
  突利把伏鷹槍擱在伸直的腿上,沉吟道:「我們的鷹兒都受過追躡敵人的訓練,不會受誘降往地面,就算須低飛觀察,也不會低於三十丈的高度。
  且它們非常機伶,只要有少許弓弦顫動或掌音風聲,會立即高飛躲避,殺它們絕不容易。」
  寇仲狠狠道:「畜牲就是畜牲,無論多麼聰明仍是畜牲,怎鬥得過把它一手訓練出來的人們呢?.辦法肯定是有的。」
  徐子陵道:「鷹兒肚子餓時怎辦?」
  突利搖頭道:「鷹兒在執行主人指令時,只吃主人獎勵它的美食。但在遠程傳訊的飛行中,它會自行覓食。」
  寇仲拍腿道:「那就成哩!我們將它的偵察和覓食兩方面合起來,就化北一條奪它小命的妙計。來吧!它雖無辜,但對不起也要做一次,希望它來世投個好胎!」
  林內忽然傳出追逐打鬥的聲音,接著是一聲慘叫,血腥味沖天而起。當然不會是真有人受傷,血是給寇仲剁開一頭在附近出沒的不幸野狐。
  徐子陵藏身林木高處,屏息靜待。
  鷂鷹果然通靈,聽到追打的聲音,立即迥旋而下,從百丈凶高空急降至五十丈,可能因嗅到皿腥的關係,出乎天性本能的再一個急旋,往下俯衝。
  徐子陵心中叫好,舉起手臂,暗捏印訣,聚集全身功力,蓄勢以待。
  他自學藝伊始,便愛上觀察天上鳥兒飛行的軌□,從中領悟到不少武學的至理。想不到追刻卻反過來用以對付鳥兒,心中大感無奈,卻沒有別的選睪。
  細雨飄飄中,鷂鷹來至離他只十丈許處,只要進入五丈的距離,他肯定能隔空把它活生生震斃。
  正慶得計時,驀地鷂鷹一陣抖顫,於再衝下丈□後猛振雙翼,銳利的鷹日朝藏在樹頂枝丫的徐子陵如電射來。
  徐子陵心知糟糕,想不到鷹兒靈銳至此,積聚至顛峰的一拳驟然擊出。
  鷂鷹展翼急拍,扶搖而上,拳勁差一點才可命中,只揩到它少許翼尖腳鷂鷹「呱」的驚叫,甩掉幾片羽毛,不自然地在空中急飛片刻,才驚魂甫定的投南而去,消沒不見。
  徐子陵躍返林內地面,寇仲和突利都對他的功敗垂成大感可惜。
  徐子陵搖頭道:「不!我們成功了。」
  寇仲一呆道:「陵少的意思是否指鳥兒受到內傷,心脈斷裂,回去後會吐血身亡。」
  突利亦不解的聽他解答。
  徐子陵問突利道:「鳥兒受驚後,是否會回到主人身旁?」
  突利明白過來,點頭應是,旋又不解道:「即使子陵兄看到鷹兒的落點,推測到趙德言方人馬藏身處,但找們對他們的實力強弱所知有限,這麼摸上去動手,會很吃虧的。」
  寇仲微笑道:「可汗忘記了除他們外,尚有另一批人在尋我們晦氣。只要我們能令雲帥、朱粲等以為趙德言來接應可汗的授兵,便有好戲看突利先是愕然,繼而大喜道:「果是妙計,但該如何進行。」
  徐子陵道:「你們東突厥人有什麼特別的遠距離通訊方式?」
  突利探手懷內,掏出鐵製螺形的哨子,道:「就憑這個可吹奏出長短不同的訊號,雲帥聽到後會知是我方的人。」
  寇仲探手接過,邊研究邊道:「這麼精采的東西為何不早點拿出來?」
  轉向徐子陵道:「一向你的腦筋比我清醒,為今計將安出。」
  徐子陵泛起一個頑皮的笑容,道:「以趙德言的才智,聞得哨聲,會有什麼反應。-突利道:「若我是他,當立即撤離,因為雲帥對他絕無好感。」
  寇仲道:「今次好該輪到我們去追殺他吧!」
  三人你眼望我眼,均看到對方眼內和臉上逐漸擴盈的笑意,然後齊聲怪叫,像三個童心未□的孩子般,在徐子陵的領頭下,穿林過樹的往南方疾掠而去。
第十一章 驟生突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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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來到密林邊緣一座山的高處,從一堆亂石草叢後探頭外望,樹林外結草原和疏林覆蓋著的山野在細雨紛紛中黑沉沉一片,沒有絲毫異樣。
  突利和寇仲在遍搜兩側,肯定沒有敵人,此時才到達他兩旁。
  三人均為中外武林出類拔萃的高手,耳目之靈勝逾常人百倍,兼之諳熟江湖門道,休想有人能藏在近處而瞞過他們。
  寇仲問道:「如何?」
  徐子陵搖頭道:「他們應在附近,但我卻不能肯定他們的位置。」
  寇仲道:「若連你都不能肯定,可知他們距離頗遠。」
  探手一把摟著突利的肩頭,笑道:「吹法螺的時間到啦!」突利那想得到寇仲這麼熱情老友,既有點受寵若驚,亦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覺,擔心的道:「若雲帥方面的人不爭氣,根本聽不到哨聲,那我們豈非暴露行藏?一是被迫和跟趙德言他們硬拚,一是被追個喘不過氣來。」
  寇仲差點想告訴他連席應都給徐子陵宰掉,所以排名稍高的趙德言亦非是那麼可怕,幸好及時忍住不說,低聲道:「這吹法螺的地點亦大有學問,可汗你往後潛行一里,然後才吹響哨子,而我和陵少則在此伏擊敵人,宰他們幾個後再與你會合。」
  突利心中歎服,寇仲若非如此膽大包天,這天下也不會因他而改變了命運。
  徐子陵低聲道:「可汗吹響哨子後,會有三種可能性:第一種是毫無動靜,即是趙德言方面仍按兵不動,而雲帥亦沒有追在附近。第二種情況是趙德言隔岸觀火,而雲帥的人卻向可汗吹哨子處殺過去。第三種情況最理想,就是雙方人馬同時向哨音起處撲去。我們先要決定每種情況下應採什麼行動。最好還約定一些哨號,若失散時亦可通訊。」
  寇仲道:「陵少你來說,時間無多,天明後便不靈光啦!」徐子陵扼要的把計劃說出,聽得兩人點頭稱善。最後更約定失散後重聚的位置地點,突利才悄無聲息的去了。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道:「照我看兩方人馬都在林外等天明,趟德言因知道雲帥的人在附近,肯定不會輕舉妄動。不若我們主動找上他們玩玩,練成井中八法後,我從未真的和人動過手,等得老子手癢難禁。」
  徐子陵警告道:「我們根本沒有冒險的本錢,一旦受傷,又或真元損耗得太厲害,等於被廢去武功,任人宰割,你想想那後果。」
  寇仲凝望天際和荒野被夜雨融渾為一體的迷濛處,岔開話題道:「適才在漢水被襲那種情況是我最害怕的,突變在你完全料想不到中發生,真像夢魘般可怕,朱桀怎會忽然變得這麼厲害?」徐子陵道:「我也有你的懷疑,怎麼說那裡該算是老爹的勢力範圍,朱桀又正與蕭銑鬥個你死我活,順手幫雲帥一個忙沒問題,但若勞師動眾到這裡來,就非常干合情理。而最惹我懷疑的地方,是以雲帥的輕功,絕無可能就那麼容易給撇下和甩掉,以他獨戰陰癸派白妖女和三大元老高手的膽色,怎都該尾隨來試試我們的斤兩。」
  寇仲色變道:「若非朱桀、雲帥,又非趙德言、康鞘利,那豈非是李元吉?我的娘!他們怎會來得這麼快的。」
  徐子陵尚未來得及應他,淒厲若夜梟的哨子聲在後方里許處響起,把他們的膽子嚇得差點從喉嚨跳出來,但已來不及阻止,只能將錯就錯。
  沒有雲帥一方的人馬在附近,此哨聲若同時惹來李元吉和趙德言兩方高手,後者更有能從高空追敵的通靈鷂鷹,則哨子聲跟催命符並沒多大分別。
  兩人你服望我眼,都是頭皮發麻。
  「砰!砰!」
  破風聲起,接著幾朵煙花在兩人頭頂稍後的高空處爆開,化成千多點光照山林的金黃耀芒,非常好看。
  敵人的反應完全出乎兩人意料之外,弄不清敵人是要借此煙花訊號指示己方人的行動,或是只作為照明的用途,一時間都不知該掉頭去與突利會合,還是繼續埋伏於的頂,陷入進退維谷的兩難之局。
  徐子陵低聲道:「走吧!」寇仲一把扯著他道:「千萬不可,那可能誰都溜不掉。不管對方實力如何強大,死裡逃生的方法惟有從險中求得。來啦!」
  徐子陵定睛瞧去,雖仍未見到敵人的綜影,但耳鼓卻收到敵人從半里許外疾掠過來的衣袂飄動聲。
  寇仲駭然道:「至少有一百人。」
  百多點火頭,同時亮起,在煙雨下的火把光芒,帶上濛濛水氣,詭異非常。火把光十多點為一組,分佈在兩人視野可及的各個山的一類的制高點,形成一個廣大的包圍網,可以想見在他們視野之外,應當尚有比眼見更多由敵人布下的監視哨崗,動員的人該不少於千人之眾。
  天上的煙花光焰消斂,天地回復漆黑一片。
  兩人初時均感大惑不解,因以為鷂鷹投向處理該是趙德言一方的人,所以他們宜至前一刻,仍以為來者是東突厥的人馬,此時才知猜錯。
  寇仲倒抽一口涼氣道:「趙德言和李元吉的人已結成聯軍,我的娘。」
  徐子陵一把扯下面具,雙目精芒爍動,沉聲道:「此事再沒有猶豫餘地,我們惟有全力出手,大開殺戒,利用天明前的黑暗和對我們有利的形勢,試試突圍,看他們憑什麼本領攔截我們。」
  寇仲亦學他收起面具,此時已可隱見以百計的敵人,分成七至八組,有組織地以扇形的陣勢,漫山遍野地往他們的方向掩殺過來,聲勢驚人。
  徐子陵以手肘輕撞寇仲一記,仰首上空,道:「看!鷹兒出動啦!」
  寇仲舉頭上望,剛好捕捉到代表鷹兒的小黑點,虎目閃過殺機,平靜至近乎冷酷的道:「殺人的事交給我,你負責去保護突利小子,給這頭可惡的鷂鷹盯緊後,他勢將成為眾矢之的,我們怎都不能讓他結人殺死,事情更非是我們想像般簡單。」
  徐子陵明白他的意思,因為照理李元吉無論在任何情況下亦不應與趙德言合成一夥,尤其牽涉到東突厥國的內部權力鬥爭,而眼前事實卻是如此,內中當然另有別情。
  在離天明前尚有大半個時辰的暗黑中,三組人除其中一組宜往的頂掠來,其他兩組分別在的坡左右掠過。
  他們屏息靜氣的藏在亂石旁的矮樹叢內,透過枝葉細察向的坡全速趕來的十多名敵人。
  這批人清一色夜行勁裝,武器由刀、劍到重型的矛、槍、斧等應有盡有,身法快慢有異,該是李元合帳下的漢人高手,任何一人放在江湖裡,均有資格列入名家之林。
  十多人旋風般在他們身旁丈許處掠過,寇仲扯一下徐子陵,兩人無聲無息的從藏身處掠出,咬住敵人的尾巴追去。
  當敵人跑下的玻之際,寇仲拔身而起,掣出背上井中月,發出一下震動遠近山林的長嘯,井中月化作黃芒,凌空往押後的兩名敵人劈去。
  那兩人駭然回首;雙目盡被黃芒所懾,撲面蓋天而來的刀氣,更令兩人心膽欲裂。一方面是蓄滿勢子全力出刀,一方面則是摔不及防下臨危反抗,相距之遠,不可以道里計。
  「噹」!
  其中一人的長矛被寇仲硬生生斬斷,餘勁把他震得狂噴鮮血滾下的玻,另一人則被寇仲於劈斷長矛後,砍個正著,那人可算身手不凡,雖能勉強憑重斧擋住井中月,卻無法擋得住寇仲狂潮暴浪般的刀氣和無可抗禦的真氣,連人帶斧給劈得橫飛尋丈,跌入坡旁一堆矮樹裡,縱然千方斃當場,亦怕是出氣多入氣少。
  在前面的十一人亦算反應迅快,就在寇仲長嘯起時,紛紛返身應戰。一時刀光劍影,為血戰拉開序幕。
  其中三人正要圍攻寇仲,寇仲腳點實地,二次騰身斜起,巨鷹般越過三人,投往最前方的敵手。
  徐子陵趁三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空中聲勢驚人的寇仲的當兒,以新領悟回來的身法,閃電般進入三人間空隙處,揮動雙拳在敵人的兵器中如入無人之境,呼吸間三人分別被他以重手法擊中,敵人連半招都未有機會使出,便摧枯拉朽的擊得左僕右跌,傷重不起。
  這是施展突擊的最輕易的部份,接著就是最難應付的以寡敵眾的群戰。
  剩下的八名李閥好手雖是形勢大亂,五人卻分出去對付寇仲,另三人則往徐子陵攻來。兩翼的敵人亦叱喝連聲,趕來援手。
  號角響起。
  寇仲抱著殺一個得一個的心態,在落地前施出迅急移形換氣的本領,猛然移位,敵人的兵器全體落空。
  觸地後,他一個旋身,橫過斜坡丈許的空間,刀芒電閃,掃在攻來的敵人長劍處。
  那人本來是揮劍刺來,可是寇仲的一刀帶起合他感到躲無可躲的凌厲刀氨,且變化無方,身法又迅快至使他無法把握,更感覺到寇仲的殺意全集??到他身士,故左右雖有同夥,他仍是心寒膽喪,無奈地收回攻出的一劍,只求保命,再不敢有任何奢求。
  「噹」!
  那人虎口震裂,長劍墮地,寇仲瀟灑地飛起一腳,正中他小腹。那人往後拋飛,撞在己方另一人身上,兩人變作滾地葫蘆,往坡底滾下去,同告重傷,若非寇仲腳下留情,那人必難保命。
  五去其二,寇仲大發神威,井中月灑出數十道黃芒,把早已膽怯的敵人全捲進刀影內,一時兵刀交擊之音不絕如縷。
  另一方的徐子陵當然明白寇仲的心意,知他希望趁突襲的有利形勢,把這組好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擊潰,然後在敵方援軍或像李元吉那般級數的高手趕來前,逃入密林深處,且戰且逃以游戰的唯一有利方式與敵周旋。
  思索間,他往左晃錯,避過敵人攻來聲勢十足的一槍,同時施展手法,閃電抓上對方長槍,略使巧勁,長槍立時分中折斷。
  徐子陵腳踏奇步、左手斷槍疾掃,重擊在迎頭劈來的大刀近刀把處,右手撮指成刀,砍在另一人橫掃腰肢的重鐵棍上。
  在剎那間,三人同時與徐子陵硬拚一招,被他傳來的螺旋勁衝擊,再組不成先前互有聯繫的陣勢。
  此時兩翼的敵人潮水般擁至。
  前方慘叫聲起,與寇仲交手的三人被他無刁捉摸,勁氣強絕的刀法分別擊中,身體打著轉往外倒跌,情況慘烈至極。
  寇仲拔身而起時,與徐子陵交手的三人亦招架不住,給他以貼身搏擊的凌厲手法,擊得傷重墮坡。
  徐子陵倏地橫移三丈,來到一處的頂上,才大鳥騰空般投往林木深處,避過給趕來援手的敵人纏上的危機。
  由這刻開始,他要與寇仲各自作戰了。
  徐子陵把整個頭浸進冰寒的溪水中,精神大振。
  他身上的十多處傷口已停止淌血,但油盡燈枯的虛耗感覺,仍今他感到能躺下來好好休息乃老天爺最大的恩賜。
  縱使在劇烈的戰鬥中,他仍留有餘著,被他擊敗者只傷不死,不過休想能在短期內復原。激戰整個時辰後,初陽帶來對他們極端不利的日光。能於此際偷得空隙,來到林中這條與世無爭,靜靜淌流的小溪享受片刻,特別彌足珍貴。
  在這一刻,他再干去想正在身旁發生的鬥爭仇殺。
  一口接一口的清水喝進肚內去,他的氣力似乎亦正大幅提升。
  無比孤獨的感覺湧上胸臆。
  敵人實力之強,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當他想趕往與突利會合,但等待著他的卻是一批近三十人的突厥高手,給他們纏殺近十餘里,在被他擊傷近半數人後,才成功將他們擺脫,到此來稍恢復元氣。
  他強迫自己干去想寇仲和突利的命運,至乎他自己未來的命運。
  就在此時,左方三里許的遠處傳來一下尖銳的哨子響聲,正是突利和他們約好的暗號。
  徐子陵猛從水裡把頭抬出來。
  水滴似珍珠斷鏈般從頭髮和臉上流下,把上半身衣襟全沾濕了。
  他曉得突利正陷進重圍中,否則絕不會這樣把位置明告敵人。
  徐子陵深吸一口氣,拔身而起,迅速穿過密林,疾趕兩里許的路後,林外長草原處兵刃交擊聲已是清析可聞。
  他放開腳程,心中忽然燃起熾烈的怒火,那是對以強凌弱者激起的一種義憤。
  倏忽間他迫近戰鬥的現場,只見林外草原一個小湖旁的曠野處,渾身浴血的突利正奮其餘勇,獨力應付四名對他展開圍攻的突厥高手。地上伏屍處處,可見戰況之慘烈。
  二十多人散佈各處,形成一個包圍網,顯是對突利仍是非常忌憚,正想以車輪戰法消耗他的體力。
  最吸引徐子陵注意的是卓立一旁袖手觀戰的七、八名突厥人,其中一人瘦磁如鐵,容貌清瘤,身子像長槍般筆挺,右手執一把突厥人愛用的鋒快馬刀,左手持盾,頗有鶴立雞群的特級高手氣度。
  徐子陵才奔出密林,那人如電的目光往他射來,同時以突厥話發出指令,登時有七、八名突厥高手掉轉身往他如狼似虎的迎來,殺氣騰騰。
  「呀」!
  與突利交手的其中一人給突利挑中小腹,立即拋跌倒斃,但突利身上亦多添一道刀痕。
  那瘦硬如鐵的突厥人再發命令,又有另三人加入戰團,而他自己亦率領手下往突利疾迫過去,顯是想趁徐子陵趕上來之前,先一步把突利解決。
  徐子陵一聲長嘯,斜掠而起。
  那批截擊他的高手似亦早猜到他有此一著,三人躍空截擊,四人則往四外散開,只要他給攔落地上,他們可把他重重圍困,反應確是出色,表現出豐富的作戰經驗。
  「噹」!
  那高瘦的突厥人驀然撲入戰陣,以左盾硬擋突利的伏鷹槍,在其他人的牽制下,右手馬刀狂風暴雨的往突利攻去,登時把整個形勢扭轉過來。
  突利給殺得狼狽不堪,怒喝道:「康鞘利,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以漢語說出這番話,正是要讓徐子陵曉得殺他的人是誰。此時連他都不看好徐子陵的援手。
  徐子陵一聲長嘯,施展空中移形換氣的絕技,竟從斜掠改為沖天而上,大鳥般往突利的戰圈投去,那幾個圍攻他的突厥人只能攔了個空。
  康鞘利偷空往他瞧來,臉色徽變,高聲發今。
  圍在四方餘下的十多名突厥高手全體出動,往徐子陵撲來。
  經過剛才的激鬥,徐子陵早摸熟他們凶狠忘命的作戰方式,落地時猛喝一聲:「咄」!
  這員言一吐,全場十多人無不耳鼓震盪,手底微緩。
  徐子陵閃電前衝,趁此良機,左掌右拳,分往兩名從戰圈抽身出來的敵人攻去。
  拳風掌影猛然暴張,快逾電光石火,那兩人心志被真言所奪,兼之與突利久戰身疲,同時中招拋跌。
  這次出手徐子陵再難留情,在倒地前兩人早已氣絕。
  突利看得精神大振,兼且攻力減輕,奮起餘勇,幻出千百槍影,漩盤激舞,把包括康鞘利在內的敵人全迫退開去。
  但他們兩人的形勢仍未堪樂觀,只要敵人合攏上來,他們會陷進苦戰之局。
  徐子陵以迅快如鬼魅的身法,閃入戰圈內,康鞘利慾再強攻突利之際,面前站著的已換過是徐子陵。
  「砰」!
  徐子陵側踢一腳,把想從旁偷襲的敵人踢得噴血狂飛,接著一拳轟出,重擊在康鞘利的盾牌上。
  康鞘利的右手馬刀本擬好凌厲的刀法,豈知狂猛如怒濤的灼熱真氣透過盾牌攻來,以他之能,亦大感吃不消,馬刀連半招都使不出來,「霍霍霍」的連退三步,心中驚駭欲絕。
  他本對徐子陵估計甚高,但仍想不到他厲害至此。
  徐子陵來到突利之旁,運拍十多掌,一時氣勁橫空,撲上來的敵人慘哼連聲,狼狽退後,其中一人更應掌墮地。
  但他卻是有苦自己知,這樣以掌退敵極耗具元,絕難持久,幸好卻給他爭取到一閃即逝的逃走機會。
  右手疾抓突利手臂,喝道:「來!」
  兩人一先一後,往小湖的方向撲去,兩人全力出手,那有人能擋得片刻,幾下呼吸間,兩人奔至湖旁,似要投湖時,忽又改向,沿湖落荒逃去??康鞘利等人窮追不捨,但已遲了一步。
第十二章 血染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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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在長草原中疾馳,細雨剛剛停止。
  四周處處劍影刀光,人聲沸騰,愈采愈多的火把光芒照亮了黎明前黑暗的天空。
  他成功的把數組李家武士以偷襲、伏擊、游鬥的方式擊潰及摧毀,且狠下辣手,殺死殺傷對方大批戰士,衣服寶刀全沾滿敵人和白己的鮮血。
  最要命的是從他右背戳入的一槍,若非臨危運勁卸開,必直貫心房,但縱使及時躲閃亦給對方戳入三寸,傷及筋肌,被迫改以左手用刀。
  這時他已運功止血,但仍隱隱作痛,今他生出須逃走保命之心。但看眼前的形勢,這個如意算盤卻打不響。
  對李元吉的才智,不由不重新估計。
  假若眼前李閥武土的調動全由李元吉一手指揮,此人的能力絕對不可小窺。在寇仲的不為意下,他已布下大羅地網,務要把徐子陵與他登於死地。
  寇仲為此心中殺機大盛,神智卻冷靜如恆,且不斷積蓄功力,準備突圖逃走。直至此刻,他仍能以剛領悟回來的身法,屢屢使敵人無法對他形成合圍的形勢。倘落入包圍網這情況一旦發生,就是他授首身亡的時間。
  倏地前方風聲振響,一組十多人的李家戰士從高過人身的長草後閃出,與他正面相遇。
  寇仲一聲不響,先來一招『擊奇』,刀化長虹,人隨刀走,『鏘』的一聲跟對方領頭者擦身而過。那人連擋格都來不及,只覺刀光閃電般掣動一下,眼前一黑,氣絕斃命,茫不知被命中何處。
  只在反應上的一線之差,決定了這組李閥好手的命運。
  當他們力圖反擊的當兒,寇仲仗著體內正反氣勁巧妙的運動,以無可捉摸的高速身法閃入他們陣內,每一步均踏在他們陣勢的破綻空隙處,幻出重重刀浪,令他們守無可守,攻無可攻。每欲反擊,寇仲早改易位置,使他們反變為往已方夥伴攻去。
  『嗆』l.一人連人帶斧,給寇仲劈得離地倒飛近丈,墮地伏屍。但亦因而牽動他右肩的傷口,劇痛之下,寇仲不禁緩了一緩,就是這麼輕微的錯失,左股又多添一道刀痕,可見戰況之激烈。
  寇仲殺機更盛,深吸一口氣,刀光暴漲,登時有兩人中招棄械倒跌,傷重不起,今寇仲壓力大減。
  敵人見他在眨眼工夫連續殺死四人,輕易得如摧枯拉朽,無不心膽俱寒,其中三人更往外散開,避其鋒銳,同時放出煙花火箭,希圖召來援手。
  寇仲心知肚明白己乃強弩之未,表面看來佔盡優勢,實則卻無法盡殲餘下的十一名敵人,拖刀再斬一人後,迅速逸去,幾個閃動翻騰,把追兵遠遠拋在後方。
  環目一掃,四方儘是火把光芒,表示他正深深陷進敵人羅網之內,最糟是不知該往那個方向闖去最為上算。假若晨光來臨,他將更無幸理。
  忽然十多個火把在前方不遠處同時亮起,把他照個纖毫畢露。
  寇仲大吃一驚,瞇眼朝眩目的火把光芒瞧去,只見周圍廣達二十多丈的長草全被削平,變成無阻視線的曠地。
  火把高舉處是一座小的之頂,上面人影綽綽,為首者銀衣勁服,在一眾李家武士簇擁下尤為突出搶眼,只看他臉貌有三、四成肖似李世民,不用猜亦知對方是李元吉。
  他體型比李世民更驃悍魁梧,但眉目間卻多了李世民沒有的陰驚狠毒之氣,所以他雖算長相英偉,但總教人看不順眼。氣度沉凝處則無懈可擊,橫槍而立的風姿盡露真正高手的風度。
  寇仲朝他瞧去,他如電的目光亦越過二十多丈的空間朝寇仲瞧來,哈哈笑道:*寇兄確是不凡,元吉非常佩服,看箭l.*最後兩字一出,埋伏在他左右草叢裡的百多箭手蜂湧而出,手上的弩箭同時發射,一時嗤嗤破空聲貫滿天地。
  寇仲使出迅速移形換氣的本領,倏地橫移近丈,避過箭矢。
  弩弓再響,寇仲閃向的一方又擁出另一批近百箭手持弩往他射來。
  寇仲心中喚娘,知道若再閃避,勢將陷入敵人逐漸收攏的重圍中,可是任他武功如何高強,刀法如何厲害,都難以抵擋從弩弓射出來以百計的勁箭。
  危迫下人急智生,先往地上撲倒,到尚差寸許貼到地面時,兩腳一撐,就那麼貼地前飛,炮彈般往眾箭手射去。
  勁箭在上方飛蝗般擦過,驚險萬狀。
  號角聲起,眾箭手一聲發喊,射出第一輪箭後即往後散退,後面長草裡又擁出二十多名李家武士,聲勢洶洶的迎上寇仲。
  忽然間四方八面全是李元吉麾下的武士高手,從小的和埋伏處往寇仲合攏過來,李元吉則仍是好整以暇之態,一副隔岸觀火的悠閒情狀。
  寇仲此時已射出近五丈距離,在快要與湧出的那批二十多人組成的武土短兵相接前,按地彈起。
  環目一掃,往他圖來的高手至少有三、四十人之眾,敵我之勢過於懸殊,無論他鬥志如何強大,亦知此仗絕不能以身輕試。
  現在是唯一可逃走的一刻,若給纏上,將是至死方休之局。
  問題是該往何處逃走。
  心念一動,拔身而起,竟往李元吉所在的山的投去。
  眾敵大感意外,呼喝叱罵連聲。
  李元吉亦為之色變,一聲令下,左右十多個武土全體出動,殺下坡來。
  此著不但盡現寇仲過人的膽色,更表示出他臨危不亂的驚人才智。
  正因包括李元吉在內,沒有人想過他敢向主帥所在的位置強攻,所以川的亦是包圍網最薄弱的地方。
  那是最強的一點,也是最弱的一點,深合奕劍之法。
  只要他能過得李元吉這一關,便可從羅網的缺口逸出去。
  在混戰之中,敵方本是最具威脅的箭手再無用武餘地。
  *鏘*l.寇仲兩腳觸地後硬從敵方兩名好手間闖過,對方兩人同時打著轉濺皿倒跌,他的井中月再化作黃芒,准碓地刺入另一人眉心之間。
  那人氣絕墮跌時,寇仲竭力探出右手,一把抓著他胸口,往上拋起,右背本已結焦的傷口立時迸裂開來,鮮血湧流。
  他那還有餘暇理會,拔身而起,避過敵人兵刃,後發先至的在五丈的高空趕上早先被拋高的敵人,閃電的伸手抓住他腳踝,就借那麼一點提氣上衝之力,改變方向,橫越逾十丈的遠距離,在撲下的坡的十多名高手頭頂四丈上空長揚直過,往的頂的李元吉投去。
  李元吉狂喝一聲,手中長槍化作萬千光影,全力出擊。
  寇仲心叫僥倖。
  假若李元吉不顧自身安危,躍空迎擊,對方是蓄勢以待,而他則是久戰身疲,剛才那幾下又差點耗盡真元,尚未有喘息回復的機會,戰果必然是他給迫得倒跌回去,落入敵人重圍內,宣告完蛋。
  但李元吉雖槍法凌厲,顯出驚人的功力,不過顯然不肯冒此危險。
  事實上亦很難怪他,因在一般的情況下,這麼穩守地上,該足夠把寇仲截死,那知寇仲具有可以凌空迅速移形換氨的本領。
  寇仲猛換一口氣,伸展雙手振動空氣,在李元吉眼睜睜下像蝙蝠般似宜實彎,就那麼一個飛,繞過李元吉,投往他身後的的玻去。
  突利一個踉蹌,滾倒地上,再無力爬起來。
  徐子陵把他從疏林的卓地扶起坐好,探掌按在他背心處,將所餘無幾的真氣輸入為他療傷。
  突利回過氣後,歎道:*子陵你走吧I.*徐子陵收回手掌,斷然道:「不要再說這種話」突利仰望中天,太陽下一個黑點正以特別的方式交叉盤飛,若笑道:*我們全無辦法擺脫敵鷹高空的追蹤,終是難逃一死,不若由我引開此鷹,那子陵日後仍可為我報仇。*徐子陵感覺判他英雄氣短的蒼涼失息,微笑搖頭道:*並非沒有方法對付這頭東西,只是時機未至,事實上我們已成功把敵人撇在後方,目下當務之急是要到襄陽城與寇仲會合,其他的多想無益。*突利道:*以我目前的狀態,沒有一天半夜,休想抵達襄陽,敵人定可在那時之前趕上我們,唉!還是讓我留下吧!*徐子陵忽然岔開道:*康鞘利為何會與李元吉結成一夥的1.*突利默然片刻,才道:「這實是頡利和趙德言對付李家的一條毒計。」
  徐子陵為之愕然。
  突利續道:*頡利見李閥勢力漸增,心中憂慮,趙德言遂獻上分化李家內部之策,改而全力支持李家的太子李建成一系,助他排斥李世民。若能就此去掉李家最厲害和聲望最隆的李世民,李閥的強勢將不攻自破,中士的紛亂也會繼續下去,我們可坐收漁人之利。*徐子陵恍然,旋又皺眉道:*但這仍解釋不到李元吉為何敢公然來對付你。*突利苦笑道:*因為我是這毒計的唯一反對者,我和世民兄情誼深重,怎做得出掉轉槍頭對付他的事。兼且我更希望世民兄得勢,可助我抗衡頡利的壓迫,李元吉視我為眼中釘,乃必然的事。*徐子陵本只想分他心神,怎知卻聽到這麼影響深遠的事情,好半晌始道:*來吧!我們繼續上路。*突利反問道:*剛才子陵兄不是說有方法對付天上的畜牲嗎1.但為何父說時機未至1.*徐子陵湊到他甘旁說了一番話,突利立即精神大振,長身而起道:「可以干死,怎會有人想死1.橫豎現存給人窮追不捨,我有個方法,或者可早點與寇仲會合,那時再行子陵兄的妙計也干遂。」
  寇仲藏在山林隱蔽處,收止萬念,盡量爭取調息復元的時間。
  逃離敵人的包圍網後,他一口氣奔出近百里路,雙腳不停的狂奔兩個時辰,故意把體內真元損耗至半絲不剩。
  此乃行險之計,他估料李元吉的人若要找到他這逃命的專家,絕非短時間能辦到,甚至可能已失去追躡他的線索。
  破而後立,敗而後成。
  《長生訣》與和氏寶璧合成的奇異先天真氣,正有這種奇異的特性。
  回想起在大海中死裡逃生和與宋缺激戰後,一次比一次更快復元過來,更堅定他行此險著的決心。
  坐下不到半個時辰,他便知選對方法。
  一股真氣迅快積聚,初起時只是游絲般微不可察,轉瞬匯聚成流,振蕩鼓動於經脈之間,令他有重獲新生的驚喜。
  現在已經過近兩個時辰的調息,快將功行圓滿,身上大小傷口全部癒合,只是肩傷太重,仍隱隱作痛。
  太陽降至西山之上,氣溫漸轉嚴寒。
  再走一晚,明朝可抵襄陽。
  矣!
  那兩個小子吉凶如何呢?就在此時,他聽到突利的哨子聲在左方七、八里處遙傳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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