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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大唐雙龍傳 作者:黃易 (已完成)

第六章 有意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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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九指道:「陵爺熟識那種賭法?」
  徐子陵道:「勿要再爺前爺後的喚我,我會很不習慣。少時在揚州常見人玩骰寶,也有玩番攤的,但只有看的份兒。哈!我指的「看」是看那個是贏錢的肥羊。」
  雷九指問道:「揚州盛行那種骰寶的賭法?是分大小二門押注,十八門押注,還是以各骰子本身的點數押注?」
  徐子陵答道:「是以前兩種方法混合一起來賭,可以押兩門,也可押十六門。為什麼要問這種問題?」
  雷九指聳肩道:「只是隨口問問,真正玩骰寶的高手,甚至會用天九牌的方式互賭,只三顆骰子就可配成各種天九牌,再根據天九的規則比輸嬴,趣味更濃。」
  徐子陵道:「揚州也有幾個出名的賭徒,我們的言老大就是其中之一,不過從不肯教我們,他最歡喜把骰子中間挖空,灌進水銀去騙人。」
  雷九指不屑道:「無論灌水銀、鉛或象牙粉的骰子,均叫「藥骰」。稍高明者塞入鐵屑,再以吸鐵石在桌下搖控,配合手法,確可要單開單,要雙開雙。但這都是低手所為,真正高手有聽骰之術,只憑骰子落在骰盅底部時,互相碰撞磨擦發出的尾音,可把一點至六點是那個向下的聲音區別出來,把握點數。以我來說,可達八成的準繩。」
  徐子陵咋舌道:「難怪你逢賭必贏了。」
  雷九指道:「這世上並沒有必嬴的賭術,騙子亦會被揭穿,看!」
  徐子陵望往他攤開比一般人修長的手掌,掌心處正是二粒象牙制的骰子。皺眉道:「我對巧取豪奪的勾當從來不感興趣,若換過是寇仲,你想不教他都不行。」
  雷九指微笑道:「只要子陵想著這是一種替天行道的手段,嬴來的錢全用來買糧濟民,賭博再非巧取豪奪哩!」
  徐子陵惟有以苦笑作答。
  寇仲從最深沉的睡眠中醒轉過來,發覺自己仍是盤膝結伽而坐,脊樑挺宜,不但體內真氣盡復,且又再精進一層,五官的感覺更勝從前。
  睜服一看,半闕明月早從院牆處悄悄移到頭頂上,在月兒青綻綻的光蒙外,閃亮的星星密密麻麻的嵌滿深黑的夜空,動人至極。
  寇仲取起擱在膝上的井中月,心中狂湧起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就像寶刀已和他結成一個血肉相速的整體,刀子有如獲得新的生命,再非只是死物和工具。
  他情不自禁的舉刀審視,另一手愛憐地撫摸刀身,整個人空靈通透,不染一塵。
  「鏘!」
  井中月條地來到頭頂,往下疾劈,平胸而止。
  刀氣像波浪般往兩旁潮湧開去,把庭園老槐的落葉捲上半天。
  「鏘」!
  井中月回鞘。
  「這一刀還像樣子!」寇仲向出現在門外台階上的宋缺瞧去,淡淡道:「我還以為閥主睡了哩!」
  宋缺左手收在背後,右手輕垂,油然步下台階,來到寇仲身前兩丈許處立定,雙目灼灼生輝,微笑道:「如此良辰美景,錯過豈非可惜。少帥剛才那一刀,已從有法晉入無法之境,心中不存任何掛礙成規,但仍差一線始可達真正大家之境。」
  寇仲對他的刀法佩服得五體投地。聞言謙虛問教,道:「請問閥主,小弟差的是什麼?」
  宋缺仰首望往天上的星月,深邃的眼神精光大盛,一字一字的緩緩道:「有法是地界的層次,無法是天界的層次,有法中暗含無法,無法中暗含有法,是天地人渾合為一的最高層次,只有人才可把天地貫通相連,臻至無法而有法,有法而無法。」
  寇仲思索半晌,搖頭道:「我仍是不明白,對我來說,所謂有法,就是循早擬好的招式出手,即使臨陣隨機變化,仍是基於特定的法規而衍生出來;無法則是不受任何招數成規所限制,從心所欲的出招,故能不落窠臼。」
  宋缺悠閒地把收在身後的左手移往胸前,手內赫然握有另一把造型高古、沉重異常的連鞘寶刀,當他右手握上刀把時,同時俯首瞧著右手把寶刀從鞘內拔出,柔聲道:「天有天理,物有物性。理法非是不存在,只是當你能把理法駕馭時,就像解牛的庖丁,牛非是不在,只是他已晉入目無全牛的境界。得牛後忘牛,得法後忘法。所以用刀最重刀意。但若有意,只落於有跡;若是無意,則為散失。最緊要是在有意無意之間,這意境你明白就是明白,不明白就是不明白。像這一刀。」
  寶刀脫鞘而出,似是漫不經心的一刀劈往寇仲。
  庖丁解牛乃古聖哲莊周的一則寓言,講善於剔牛的庖丁,以無厚之刃入於有間的骨隙肉縫之中,故能迎刃而解。
  寇仲正思索間,那想得到宋缺說打便打,根本不容他作任何思考。
  兼且宋缺這一刀宛如羚羊掛角,不但無始,更是無終。忽然間刀已照臉斬來,刀勢封死所有逃路,避無可避,最厲害是根本不知他的刀最後會劈中自己什麼地方。
  尤有甚者,是這重達百斤、樸實黝黑的重刀在宋缺手中使來,既像重逾千鈞,又似輕如羽毛,教人無法把握。只看看已可教人難過得頭腦昏脹。
  別無選擇下,寇仲忙掣出井中月,運刀擋格。
  井中月隨宋缺的刀自然而然地變化改向。
  「噹」!
  兩刀相觸,凝定半空。
  龐大無匹的真氣,透刀襲來,寇仲幾乎使盡全身經脈之氣,才勉強化掉對方第一輪的氣勁。
  宋缺露出一絲笑意,一邊不住催發真氣,往寇仲攻來,淡淡道:「少帥能否從這一刀看出玄虛?」
  寇仲正力抗他入侵的氣勁,只覺宋缺的刀愈來愈沉重,隨時可把他連人帶刀壓個粉碎,聞言辛苦的道:「閥主這一刀於不變中實含千變萬化,似有意而為,又像無意而作,不過我也擋得不差吧!哈!有意無意之間。」
  宋缺猛一振腕,硬把寇仲推得跌退三步,兩人分開。
  寇仲心叫謝天謝地,再退三步,到背脊差點碰士槐樹,才擺開陣勢,準備應付他的第二刀。
  宋缺左鞘右刀,狀如天神般卓立庭中,全身衣衫無風自拂,神情欣悅的道;「剛才的一刀,才是我宋缺的真功夫,縱使寧道奇親臨,也決不敢硬擋,你卻揮灑自如的擋了。你若想聽恭維的話,我宋缺可以讓你聽,只要再有一段時間,你的成就將可超越我「天刀」宋缺,成為天下第一刀手。」
  寇仲苦笑道:「所以閥土已下了必殺我的決心,否則怎肯恭維我,對嗎?」
  宋缺搖頭道:「你錯了,由始到終我都沒想過殺你,不是這樣怎能令你跨出這一大步。」
  話雖這麼說,可是他的氣勢卻是有增無減,把寇仲壓得透不過氣來。
  寇仲劇震道:「可是閥主你出手攻我時,確是招招奪命,一個不小心,我會把命賠上,連閥主都控制不住。」
  宋缺仰天笑道:「非是如此,怎能把你潛藏的天份迫出來,如若你命喪吾刀之下,你也沒資格得到本人的愛寵和欣賞。」
  寇仲苦笑道:「既是如此,你現在為何像仍要把我置於死地的樣兒?」
  宋缺沉聲道:「你可知宋某人手上此刀的名堂?」寇仲一愕道:「這把刀又有什麼好聽的名字。」
  宋缺雙目電芒激盛,一字一字的道:「這把就是宋某藉之橫行天下,從無敵手的天刀。」井中月突化黃芒,宜取宋缺。若再呆下去,他可能多片刻都捱不住。
  宋缺目露笑意,隨手揮刀,從容瀟灑,配合他英俊無匹的容顏,做如松柏的挺拔體型,說不盡的悅目好看。
  雖是隨意的一刀,但寇仲卻感到無論他刀勢如何變化,位置角度時間如何改動,最後都會被他擋個正著。
  更知絕不可後退避開,因為在氣機牽引下,宋缺的天刀會像崩堤的大水,從缺口湧來,把一切擋著的東西摧毀。
  「嗆」!天刀生出龐大的吸力,將寇仲的井中月牢牢吸實。
  兩刀相抵,四目交投。
  宋缺搖頭歎道:「你仍有最大的缺點,就是能發不能收,如果你現在這一刀是留有餘力,沒可能會被我以內勁緊吸不放。這亦是太著意之敝,小子你明白嗎?」
  「鏘」!刀氣潮湧,寇仲整個人被拋跌開去,差點變作滾地葫蘆。
  宋缺挺刀迫來,刀鋒湧出森森殺氣,籠罩寇仲。
  寇仲凝止不動,天刀劃出。
  寇仲健腕疾翻,連續七、八個變化,堪堪擋住,又被劈退三步。
  宋缺喝道:「好!」又一刀掃來,既威猛剛強,亦靈動奇奧,無痕無跡。
  寇仲心知肚明宋缺每一刀均是全力出手,如若一個擋格不住,就是身首異處的結局,誰都改變不了。忙奮起神威,一刀格去。
  悶哼一聲,今次只退兩步。
  宋缺呵呵大笑,照頭一刀劈至,刀勢如日照中天,光耀大地。
  寇仲殺得性起,井中月往上疾桃,「叮」的一聲,斜斜挑中天刀,然後往外飛退。
  宋缺橫刀立定,點頭道:「寇仲你可知如論天份,天下可能無人能出你右,這三刀已深得收發由心之旨。現在就算我真的想殺你,亦必須大費功夫。來!攻我幾刀看看。」
  雷九指按著几上的骰盅,目瞪凝神傾聽的徐子陵道:「多少點?」
  徐子陵道:「應是一個三點和兩個五點。」
  雷九指揭開骰盅,歎道:「你滿師啦!」
  徐子陵道:「原來是這麼容易的。」
  雷九指苦笑道:「我的陵大少,你知否連「天君」席應都栽在你手上,天下雖大,能作你對手的人,豎起指頭恐怕都多過那人數。憑你的武功,加上你的天份,別人一世都學不來的東西,你在兩個時辰內便學曉。在巴東停船時,你可去初試啼聲,贏些老本來作下一站之用。」
  徐子陵皺眉道:「你不是身懷鉅款嗎?」
  雷九指指著自己的腦袋道:「魯師「戒貪」那兩個字,永遠盤旋在我腦海中,所以當袋內的銀兩每達到一定數目,我會把錢財散發給有需要的人,故現在囊內只有十多錠黃金,若是在九江的大賭場,這數額將不敷應用。」
  徐子陵道:「你準備在九江登岸後,立即大賭一場嗎?」
  雷九指道:「九江的「因如閣」名列天下十大賭場之七,乃長江一帶最著名的賭場。主持的人叫「賭鬼」查海,乃賭林響噹噹的人物,更是香貴手下四大將之一,若能把他賭垮,香貴想不親自出手都不行。」
  徐子陵道:「名列第一的賭場在那裡,是否與香家有關?」
  雷九指道:「天下賭場首推關中長安的明堂窩,位於最著名青樓上林苑之旁,主持的是赫赫有名的「大仙」胡佛,乃「胡仙派」的掌門人,是賭門最受尊敬的老撇。」
  老撇是江湖術語,指的是以賭行騙的人。
  徐子陵不解道:「胡仙不是狐狸嗎?這胡佛擺明是騙人的,誰肯到他的賭場去呢?」
  雷九指道:「做老撇是胡佛初出道時的事哩!發財立品,胡佛二十年前當眾以整體豬羊上供胡仙,立誓不再騙人,還保證在他的賭場內絕不容人行騙,所以到他的明堂窩,比到任何地方賭更可放心。」
  徐子陵道:「這麼看,胡佛該不是香貴的人吧!」
  雷九指道:「不但沒有關係,還是對頭。香貴曾派大兒子到關中開賭,卻給胡佛贏得棄甲曳戈而逃,損失慘重。所以如若香貴想與我交手,我會指定在長安胡大仙的明堂窩舉行,想想都覺風光,哈!」
  徐子陵苦笑道:「你老哥知我和寇仲到長安後都中能張揚,皆因見光即死。而我這副樣貌,李世民手下已有人見過,會知道是我徐子陵來的呢。」
  雷九指道:「除賭術武技外,我還跟過魯師學過易容之術,到時自有妙法。現在最重要是不讓任何人曉得我和你們的關係。夜哩!我再不阻陵少休息。」
  「噹」!寇仲也不知自己攻出多少刀,但宋缺卻像高山峻岳般,任由風吹雨打,亦難以搖撼其分毫。不過寇仲感到的是前所未有的痛快,像宋缺這般強橫的對手,在這裡才可尋到。
  兼之他不住指點,每句評語均切中要害,一晚的時間,可等若別人半世的修行。
  寇仲倏地收刀後退,畢恭畢恭的道:「多謝閥王指點,他日有成,當是拜閥主今晚所賜。」
  宋缺還刀入鞘,微微一笑道:「我們之間不用再說廢話,天快亮啦!吃過早膳才走吧!」
  寇仲呆了一呆,始隨宋缺離開磨刀堂,一處他永遠都不會忘記的地方。
第七章 為爾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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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家山城由數百大小院落組成,院落各成體系,又是緊密相連,以供奉歷代祖宗神位的宋家祠堂為中心。每個院落均分正院偏院,間隔結構,無不選材精良,造功考究。
  在嘉微的晨光裡,寇仲與宋缺並肩來到與磨刀堂毗鄰的明月樓,步入庭園,一位白髮斑斑的老人正在修剪花草,斜斜瞥兩人一眼後,便視若無睹的繼續工作。
  寇仲心中大訝,宋缺笑道:「方叔是山城內唯一不怕我的人,因為自幼就由他侍候我。」
  寇仲點頭表示明白,穿過兩旁花木扶疏的長廊,是一道跨越池塘的長石橋,四周樹木濃深,頗有尋幽探勝的氣氛,池塘另一邊就是門士正中處懸有刻上「明月樓」三字木雕燙金牌匾的兩層木構建築物。木門隔窗均是以鏤空雕花裝飾,斗拱飛簷,石刻磚雕,精采紛呈。
  宋缺在橋中停步,憑欄俯首,凝視正在池內安詳游動的魚兒,道:「你的身法是否從魚兒領悟出來的?」
  寇仲佩服道:「閥主真厲害,這都給你瞧穿瞧透。」
  宋缺搖頭歎道:「到現在我才明白什麼是天縱之材,徐子陵比之你如何呢?」
  寇仲道:「子陵是這世上唯一能令我真正佩服甚或害怕的人,幸好他是我最好的兄弟。如若他肯全力助我去取天下,我會輕鬆得多。」
  宋缺道:「人各有志,不能相強。來吧!不要讓他們久等哩!」寇仲為之愕然,誰在等他們呢?徐子陵給小孩的叫聲驚醒過來,接著是韓澤南夫婦撫慰孩子的聲音,小傑睡回去後,韓澤南低聲道:「小裳!你覺得那弓辰春是怎樣的人?」
  徐子陵本無心竊聽人家夫妻間的私話,但因提到自己,自然功聚雙耳,看韓妻怎樣回答。
  被稱為小裳的韓妻壓低聲音道:「他的樣貌雖凶悍,但言談舉止均像極有修養的人,對小傑亦相當慈祥愛惜,相公是否想請他幫忙唉!人心難測,相公雖三思而行。」
  沉吟片晌後,韓澤南道:「他雖名不傳於江湖,但只看他毫不費力就迫退合一派的人,此人武功之強,足可與解暉之輩相媲美。若他肯幫手,我們或能擺脫那些人。」
  小裳歎道:「他為何要惹禍上身?」韓澤南道:「他若拒絕,我們也不會有損失。我有個奇怪的感覺,他似乎真的很關心我們。」
  小裳道:「這正是妾身最害怕的地方,最怕他是另有居心。」
  韓澤南苦笑道:「憑他的身手,在這天下紛亂的時勢,要對付我們一家三口實在易如反掌,何須轉轉折折。那個姓雷的江湖客和他閉門談了一整天,不知會說些什麼話。」
  小裳道:「到九江再說吧!說不定我們可把追兵撇甩,那時海闊天空,可任我們飛翔哩!」
  徐子陵睡意全消,起床穿衣,往甲板走去。
  寇仲跟在宋缺身後,進入與磨刀堂同樣規模宏大的明月堂,只見數名宋家的年青武土,正為他們擺開一桌豐盛的早膳,宋智、宋魯兩人則虛位以待。見到宋缺時兩人神態恭敬,顯示出宋缺在宋閥內無上的威權。
  分賓主坐下後,宋缺揮手不意眾年青武土退出樓外,向宋魯道:「玉致呢?」
  宋魯答道:「她剛才仍在梳洗整裝,該快到哩!」
  寇仲此時深切體會到宋缺行事莫測高深的風格,只是桌上熱氣騰升,精巧講究的各式菜餚,便知廚子至少要在半夜起來工作,而那時他正和宋缺在打生打死。可見宋缺早在這之前已對自己作出準確的判斷,始有眼前的筵會。
  想起即將見到宋玉致,心中實是既喜且驚,皆因既不知宋玉致會如何「款待」自己,更不知宋缺會如何「處置」他們。
  宋缺神采飛揚,興致勃勃的為三人斟酒,向寇仲道:「這是杭州特產桂花酒,不但酒味醇厚,柔和可口,兼且有安神、滋補、活血的作用,多飲亦無害。」
  寇仲瞧往杯中色作琥珀的美酒,透明清亮,一陣桂花的幽香,中人欲醉,不用喝進口內已有飄然雲端的曼妙感覺。
  單看桌上所用器皿,無論杯、盤、碗、碟,瓶、樽、陝、盞,均是造工精細,情趣高雅。最特別是皿具所用釉彩,狀似雨點,於黑色釉面上均*佈滿銀白色的放射狀小圓點,大者如豆,小者若粟,銀光褶褶。亦只有這種名貴的器皿,才配得起宋閥超然於其他諸閥的地位。
  宋智見寇仲留神觀看桌上用以盛載名酒美食的器具,笑道:「這種雨點釉,又稱天目釉,尺瓶寸盂均被視為不世之珍,甚至碎片亦可與金玉同價。
  我們搜尋多時,亦只能集齊此套。」
  這是第二趟與宋智坐下說話,感覺上有天淵之別。
  寇仲從宋智親切的口氣,清楚曉得他把寇仲當作自己人。
  出奇地由宋魯領頭舉杯祝酒,笑道:「近十年來,尚是首次見到大兄這麼多笑容,這杯就先敬大兄,下一杯才輪到小仲。」
  宋缺啞然失笑道:「魯弟定是把這話在心內蹩足十年,到今天才可乘人之危的傾情吐露。哈!飲勝。」
  接著輪番敬酒,數巡過後,宋缺忽然淡淡問道:「師道是否愛上那高麗來的女子。」
  寇仲在摔不及防下,有點手忙腳亂的答道:「這個哩!閥主請勿為此動氣,實情是……唉!我也脫不了關係,因為……」宋缺截斷他道:「其中情況,我們從他遣人送來的書信知道詳情,故不用重覆。我只想知道憑少帥的觀察,師道是否愛上那叫傅君瑜的高麗女子。」
  寇仲不敢騙他,苦笑道:「嚴格來說,二公子該是愛屋及烏,但會否因此漸生情愫,則非常難說。」
  宋智和宋魯由宋缺問起宋師道開始,都不敢置一詞半語,可推想宋缺曾為此大發電霆,故沒人敢插口。
  宋缺沉吟片刻,忽然舉筷為寇仲夾菜,像忘記了宋師道的事般微笑道:「這是麻香雞,趁熱吃才酥脆可口。聽說你和子陵曾在飛馬牧場當過廚子,該比我們更在行。」
  寇仲嘗過一口,動容道:「比起弄這麻香雞的高手,小子差遠哩!」
  宋缺轉向宋智道:「「天君」席應那方面有什麼新的消息?」
  宋智道:「據前天才收到來自獨尊堡的飛鴿傳書,席應尚未露面,但陰癸派的棺棺卻曾在成都現身。」
  寇仲的心中打了個突疙,不由為徐子陵擔心起來,忍不住問道:「『天君』席應是什麼傢伙?」
  宋魯笑道:「席應是『邪道八大局手』榜上名列第四的魔門局手,僅次於祝玉妍、石之軒和趙德言之下,昔年曾慘敗於大兄手下,逃往域外多年後最近重返中原,還公然向大兄示威,該是魔功大成,才敢這麼放恣。」
  宋智冷哼道:「若他真的有種,該登上山城正式挑戰,現在卻遠遠躲在四川張牙舞爪,顯然心懷不軌。」
  宋缺臉容變得冷酷無比,緩緩道:「就算祝玉妍膽敢撐他的腰,他亦難逃魂斷我宋缺刀下的宿命。」
  足音輕響,宋玉致來了。
  這風姿綽約的美女不施脂粉,秀髮在頭上結了個簡單的髻飾,身穿白地藍花的褂裙,腰圍玉帶,清麗宛如水中的芙蓉花。帶點蒼白的臉色,減去她平日三分的剛強,多添幾分楚楚動人、我見猶憐的美態。
  她故意避開寇仲灼熱的目光,坐到宋缺的另一邊。
  宋魯愛憐地為她添酒。
  宋缺有點不悅道:「致兒何事擔擱?」
  宋玉致輕垂眷首,低聲道:「剛接到成都解堡主的飛鴿傳書,『天君』席應於前晚被重出江湖的岳山空手擊殺於成都散花樓,親眼目睹者尚有川幫的范卓和巴盟的奉振。」
  寇仲失聲叫道:「什麼?」
  宋缺等的目光全集中到他身上,連宋玉致亦忍不住朝他瞧來,不明白他的反應為何比在座任何人都要急速和激烈。
  寇仲定過神來,尷尬一笑,又趁機迎著宋玉致清澄的眼神深深一瞥。
  宋智把目光移往神情肅穆的宋缺,道:「此事確是非同小可,難道席應的紫氣天羅,仍未臻大成之境?」
  宋玉致道:「據范卓和奉振覆述當時的情況,席應的紫氣天羅威力驚人,只是敵不過岳山赤手空拳施展的換日大法。此戰立合岳山重新登上頂尖高手的位置。」
  宋魯吁出一口涼氣道:「岳山此人一向心胸狹窄,此番練成換日大法,定會到川城來生事。」
  宋缺油然道:「我最怕他不來。」
  忽然仰天長笑,道:「好一個『霸刀』岳山,請恕我宋缺低估了你。」
  轉向宋玉致吩咐道:「立即通知成都那邊,不論他們用什麼方法,也務要找到岳山的行蹤,我已因出門對付崔紀秀那幫人而錯過席應,今次再干容有失。」
  寇仲心叫乖乖不得了,無奈下只好苦笑道:「閥主恐怕今趟亦要失望哩!」
  眾人愕然朝他瞧來。
  寇仲硬起頭皮道:「因為這個岳山是假的。」
  宋缺神色不變道:「此話何解?」
  寇仲挨到椅背處,拍桌歎道:「殺席應的只是載著個由魯妙子親制的岳山面具的徐子陵,這小子真行,連在邪道鬲手榜上排列第四的人都給他宰掉。」
  包括宋缺在內,眾人無不動容。
  寇仲再解釋一番後,道:「小陵定是在武道上再有突破,否則不會厲害至這等地步。」
  今次輪到宋缺苦笑道:「這叫一場歡喜一場空,將來的中原武林,怕該是你和徐子陵兩人的天下。」
  接著平靜地宣道:「我已代表宋家和少帥達成協議,我們宋家雖不直接捲入少帥爭天下的戰爭中,但卻在後援各方面全力支持他。假若少帥兵敗,一切休提,如若他終能統一天下,玉致就是他的皇后,諸位有否異議。」
  宋智和宋魯都沒有說話,只宋玉致俏臉倏地飛紅,霞色直延至耳根,垂下頭去。
  宋缺長身而起,來到寇仲身後,探手抓緊他肩頭道:「膳後玉致會送少帥一程,至於其他行事細節,你們仔細商量吧!」
  言罷哈哈一笑,飄然而去。
  徐子陵卓立船頭處,欣賞河光山色,心中思潮起伏。
  韓澤南兩夫婦的武功相當不俗,韓妻小裳更是高明,足可置身江湖名家之林,究竟是什麼仇家令他們如此慌張害怕。
  憑他「弓辰春」擊退合一派的威風,小裳仍以「惹禍上身」來形容他的出手幫忙,可知他們的仇家實力龐大,且有至少能與他相擄的高手在其中,好心腸的小裳才害怕會連累自己。
  正思忖間,林朗來到身後恭敬道:「弓爺原來是真人不露相,難怪以侯公子的恃才傲物,也肯為弓爺奔走安排。」
  徐子陵心中好笑,他從未說過自己武功低微,故何來真人不露相可言;但他的而且確沒有露相,皆因戴上面具。順口問道:「今天是否會泊岸呢?」
  林朗點頭道:「前方的大城就是巴東郡,我們會在那裡停半個時辰,好補充糧水。」
  徐子陵極目瞧去,隱見城牆的輪廓,兩岸林木間的房舍數目大增,不像先前的零落。
  此時雷九指來了,兩人遂結伴到艙廳吃早膳。
  他兩人是最早起床的客人,坐好後,烏江幫的人都爭著侍候他們,雷九指當然是叨了徐子陵的光。
  閒聊幾句後,雷九指三句不離本行,又講起賭經來,今次說的是牌九,幸好他表情多多,口角生春,尚不致落於沉悶。
  只聽他道:「賭場有個禁忌,就是沒有『十一』這數目,也不准說十一,因為在牌九中由『麼五』和『麼六』兩牌組成的十一點,幾乎是必輸無疑。還有是『十』,因為十點在牌九中是最小的,罵人話『蹩十』,就是來自這張牌。『二板六』也是罵人的話,因二板為四點,配上麼六剛好是十點。哈!」
  徐子陵笑道:「你這麼說,我會較易去體會。」
  雷九指得意洋洋以誇張的語氣說道:「牌九的訣要,就在『趕盡殺絕』這四字真言上,最傷感情。」
  此時船身微顫,緩緩減速,往左岸泊去。
  雷九指讚道:「烏江幫操舟之技確是一絕,難怪多年來過三峽的沉船事故屢有所聞,卻從未發生過在他們身上。」
  風帆終於停在碼頭。
  徐子陵正想低頭多喝一口稀粥,衣袂破風之聲振空響起。
  兩人愕然對望時,一陣怪笑從甲板處傳來道:「本座有事須料理,誰若敢管閒事,莫怪我杖下無情。」
  另一把嬌柔浪蕩女子聲音道:「小裳啊!姐姐來向你問候請安哩!還不給我滾出來。」
  徐子陵心中一震,終知道韓澤南夫婦害怕的是什麼人。
  他們確有害怕的理由。
第八章 此地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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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玉致陪寇仲來到碼頭處,一艘小型風帆正張帆恭候。
  一路走來,宋玉致沒說過半句話。寇仲知她脾性,不敢惹她。
  寇仲歎道:「此地一別,不知是否尚能與致致有再見之日。假若我在關中尋不到楊公寶藏,我根本沒有本錢去和李小子爭天下,合資亦不會讓你嫁我;即使真的得到楊公寶藏,跟李小的實力相比,我仍是輸多贏少的劣局。
  因為戰爭並非以錢財多寡來決定勝負,否則楊廣不會失天下。」
  宋玉致平靜地道:「你是不應該來的,事而至此,玉致還有什麼話說。」
  寇仲苦笑道:「事既至此,致致還不能和我說兩句知心話嗎?」
  宋玉致目光投在滔滔河水土,搖頭道:「爹是明知不可為而為,所以才不肯直接派兵助你。李閥的聲勢與日俱增,你還在為楊公寶庫癡人做夢。
  好啦!假設真給你尋得寶藏,你又怎樣把東西運離李閥的地頭?少帥啊!理性點好嗎?算人家求你吧!」
  寇仲低沉而肯定的聲音傳入她耳內,緩緩道:「不要看我愛嘻嘻哈哈的,一副薄皮無賴的樣子,但我對致致的愛卻是此生不渝的,致致定會怪我為爭天下捨你而去。固然我現在已是泥足深陷,難以言退。但真正的原因,是男兒必須為自己確立一個遠大的目標,然後永不言悔地朝這目標邁進,不計成敗得失。子陵和我的分別,只在於目標的差異。且看看你身邊的人吧!
  有那一個是具正快樂和滿足的?我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苦中作樂!於平中找尋真趣,已與我寇仲無緣。只有在大時代的驚天駭浪中奮鬥掙扎,恐懼著下一刻會遭沒頂之禍,才可使我感受到自己的價值和存在。現在我只能在自己劣勢的環境中,盡量做得最好,在江湖中作三兩人間的爭雄鬥勝,再不能使我動心,只有千軍萬馬決勝於沙場之上,那種勝敗才能令人顛倒。我本是個一無所有的人,也不怕再變為一無所有,但只要我知道致致的心曾向我,寇仲已可不負此生啦。」
  說出心底的話後,寇仲騰身而起,往船上投去。
  聽罷他似無情又多情的情話,瞧著他軒昂不可一世的雄偉背影,宋玉致的視野模糊起來,再分不清那一片是淚光,那一片是水光。她想把他喚回自己的身旁,但聲音到達咽喉處,化作硬咽。
  此刻一別,還有再相達的一天嗎?徐子陵掠出艙廳,韓澤南夫妻正帶著兒子從艙房倉皇奔到通道上,忙喝道:「韓兄勿要出去,一切由我來應付。」
  兩人愕然回頭瞧他,徐子陵來到他們身旁,探手愛憐地拍拍小傑兒的臉蛋,向從後趕來的雷九指道:「雷兄也不要露臉。」
  韓澤南搖頭歎道:「弓兄千萬不可捲入此事中,弓兄或者不會把這兩個人放在眼內,但他們出身的家派,卻是非同小可,纏上後除非死掉,否則休想有安樂日子過。」
  雷九指來到眾人旁,道:「一個是『惡僧』法難,另一個是『艷尼』常真,從沒人知道他們的出身來歷的。」
  此時法難大聲在艙外叱喝道:「洪小裳你今次插翼難飛,若再不乖乖的隨我們回去,我們便要大開殺戒。」
  洪小裳淒然道:「南哥珍重,好好照顧傑兒。」
  又向徐子陵道:「大恩不言謝,弓爺請送他們到安全地點去。」
  韓澤南一把抓著洪小裳,熱淚盈眶道:「要死就死在一塊兒,我們永遠不會分開。」
  小傑呆望爹娘,一臉茫然,顯然弄不清楚是什麼一回事。
  徐子陵淡然自若道:「韓兄和嫂夫人請放心。法難常真乃祝玉妍的嘍囉走狗,本人知道得一清二楚,更清楚自己惹上的是那一類的麻煩。待我去把他們收拾後,回來再和韓兄和嫂夫人商量下一步該怎麼走吧。」
  韓澤南夫婦不能置信的瞪著他時,徐子陵順手借來他手上長劍,跨過艙門來到甲板上。只見林朗和十多名手下人人兵器在手,與船尾的常真和法難成對峙之勢。
  見到『弓辰春』出來主持大局,林朗鬆一口氣道:「弓爺請為我烏江幫主持個公道。」
  徐子陵對林朗以至整個烏江幫立時好感大增,難怪驕做如侯希白亦要贊烏江幫信譽昭著。假若法難和常真依足江湖規矩,先禮後兵,向林朗說明原委,要與韓澤南夫婦解決私下間的恩怨,那林朗絕不會從中作梗。說到底韓澤南夫婦只是他們的顧客,非親非故。
  可是像法難和常真目下的恃強硬闖上船,視烏江幫如無物,又口口聲要大開殺戒,實犯了江湖大忌。
  江湖人最講面子,就算明知非對方敵手,林朗等也要撐下去。
  法難和常真的目光同時落在徐子陵身上,生出警戒神色。
  徐子陵低聲對林朗道:「此事全由我攬到身上,林香主千萬別惹上身,快著各兄弟收起兵器。」
  林朗心中感激,惡僧艷尼兩人在長江一帶早臭名遠播,出名難惹,若有選擇,誰願和他們結怨。
  聞言後林朗喝道:「今天的事,我烏江幫再不插手,收起兵器。」
  眾手下應命退下,齊聚在徐子陵身後,變成旁觀者。
  「恙僧」法難的銅鈴巨目凶光閃閃,把徐子陵由頭看落腳,冷笑道:「來者何人?是否想代人出頭送死?」
  「艷尼」常真媚態畢呈的嬌笑道:「是否因那條像毒蟲般難看的疤痕累得沒女人歡喜,所以活得不耐煩啦?」
  徐子陵踏前一步,從容笑道:「少說廢話,有種的就不要夾尾巴落荒溜掉。」
  常真花枝亂顫的笑起來,向法難拋個媚眼兒道:「師兄聽過這麼大言不慚的話嗎?」
  言罷一個旋身,披在身上的「銷魂綵衣」像一片雲般冉冉升起,露出坦露粉臂,把她惹火身段表露無遺的一身勁裝服,配上她的光頭,反更增誘惑妖媚的騷勁。
  誰都清楚她渾身都是毒刺,沾惹不得。
  法難一頓手中重鐵杖,甲板受擊處登時木屑濺飛,現出裂痕。
  正在替泊在碼頭另外十多條船上貨溶貨的人,均停下手腳,遙看熱鬧。
  韓澤南等亦移到艙門處,當然誰都干會為「弓辰春」擔心,比起合一派的「通天姥姥」夏妙瑩和「美姬」絲娜,這兩人惡名雖盛,但仍有一段頗遠的距離。
  「嘍」!
  常真接著旋身甩下的銷魂綵衣,纖手分別抓著領口和下擺,蹬個筆真的蓋在高聳的胸膛上,道:「讓奴家先陪你玩兩招吧!」
  說到最後一個字,倏地化作一片彩雲,飛臨徐子陵斜上方處,既詭異又好看。
  聽她的話,人人都以為她會單獨出手對付徐子陵,豈知法難二話不說,人隨杖走,運杖便往徐子陵胸口搗去,威勢十足。最厲害處是衣柔杖硬,一輕一重,配合得天衣無縫。
  徐子陵看也不看,右手長劍疾往上桃,左手則運掌劈出,落在旁觀者眼中,似是簡單不過,平平無奇,但身在局中的常真和法難,均感對手像未卜先知的預先把握到自己進攻的角度和時間,縱想變招卻偏差一點點。
  兩人合作二十多年,應付強敵無數,立時心中叫妙,均貫注全身真勁,不留餘力的力圖一招斃敵。
  心忖無論這人如何高明硬朗,總敵不過他們合起來近六十年火候的聯手一擊。更何況兩人一剛一柔,最是難擋。
  豈知徐子陵正是要誘他們這樣去想去做。
  若非聯手作戰,兩人誰都及下上「美姬」絲娜,但合起來卻比絲娜更厲害。且因魔功層出不窮,真的廝殺下去,徐子陵說不定要露出壓箱底的功夫才能取勝,曾兩度與他交手的法難和常真,有很大可能會「感到*他是徐子陵,那就非常不安。
  徐子陵以前的功夫可說是打出來的,而現在則是「另一種」的打出來。
  為了掩飾「徐子陵」的身份,他要絞盡腦汁去創出新招,以另一種使人不會聯想到他是徐子陵的風格出現,無心插柳的迫得他要在其他方面作出嘗試和突破。
  對於體內真氣的運用,他已變成工多藝熟的戲法師,能變出種種匪夷所思的戲法來。
  今趟他當然不可用只有五成的天魔大法,而是用吸取和氏璧異能時須悟回來的行氣方法。
  「霍」!長劍先桃中當頭撒來的銷魂綵衣,然後左掌才劈中法難的重鐵杖頭。
  就是這剎那的差別,決定了誰勝誰負。
  在時間的拿捏上,徐子陵精確至分毫不差,否則吃虧的會是他。
  以柔制柔,以剛制剛。
  常真的銷魂綵衣給長劍挑中的一刻,竟有無處著力,如石沉大海的駭人感覺,正要身飛退,長劍已化作多朵劍花,狂風暴兩般往她罩來,由於根本無力可借,凌空的常真猛一咬牙,施出師門絕技,綵衣全力往敵劍捲去。
  徐子陵左掌重劈鐵杖,同時體內暗結大金剛干動輪印。
  常真見他全力應付法難,心中大喜,倏地劍花斂去,敵劍已給她的綵衣纏個結實,忙運勁猛扯,心想只要對方分出一半力道來對付自己,肯定會被法難的重杖擊得負上內傷。
  豈知長劍應衣脫手,輕飄飄的竟沒有半點力道,心知中計,但已遲了。
  「蓬」!沛然莫測的先天真氣,透杖而入,把法難攻來的勁氣全部物歸原主,並有額外贈送,法難慘哼一聲,蹌踉跌退,連噴兩口鮮血,「咕咚」一聲坐倒甲板時,臉色已蒼白如死人。
  卷帶長劍的常真騰空而起,難過得差點吐血。她也是了得,見法難有禍,綵衣拂揚,長劍化作長虹,回刺徐子陵,自己則凌空一個盤旋,落在法難身前。
  船岸上的旁觀者瞧得目瞪口呆,誰猜得到名震長江流域,橫行無忌的惡僧艷尼,只一個照面就吃上大虧。
  徐子陵瀟灑的隨意一個旋身,待長劍擦身掠過,一把抓著劍柄,再面對兩人時,長劍遙指,冷笑道:「給我有那麼遠就滾那麼遠,否則莫怪我大開殺戒。」
  「大開殺戒」正是法難剛才說過的話,徐子陵照本宣科的說出來,旁觀的人都暗中稱快。
  常真眼中射出怨毒和仇恨,點頭道:「好!今天算你狠!不過你已惹上天大麻煩,很快你就知什麼叫後悔。」
  玉手穿過法難的左脅,把他的巨軀扶挾起來,再一聲嬌叱,掠往碼頭,轉瞬遠去。
  徐子陵心中暗歎,陰癸派有名陰魂不散,難纏之極。這一戰雖勝得輕鬆容易,但若惹來對方元老級的高手,自己又要保護韓澤南一家三口,形勢便非那麼樂觀。
  寇仲靠窗安坐,起伏的思潮終從對宋玉致的懷念轉到這兩晚與宋缺的比拚上。
  「鏗」!他把井中月從鞘內抽出,在透窗斜照進來的陽光下,刀身閃閃生輝。
  忽然間,他清楚知道在宋缺毫無保留,別開生面的啟發下,他在刀道的修為上邁出無可比擬的一步。
  步入宋家山城的寇仲和離開山城的寇仲,就像頑石和寶玉的分別,雖在外形大小上完全相同,但其中的涵蘊卻迥然有異。
  他的精氣神和手中寶刃結合為一,渾成一體,達至「意即刀,刀即意」的神妙境界。
  宋缺和他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
  假設打一開始宋缺就以天刀全力攻他,恐怕他早落敗橫死。
  宋缺先把寇仲置於必敗的絕地,再以生死的要脅和壓力,按部就班的啟發他,激發起他的潛能和靈智,使他從石頭脫胎為美玉。
  那種地獄式的訓練,令他全面地改進了刀法和內功。
  抵九江後,他將登岸北上襄陽,與徐子陵會合。他本可原船北上,由大江轉漢水宜抵襄陽,但那樣太過張揚,而他現在最緊要是把行蹤保密。
  趁這幾天坐船的安樂日子,他要精進勵行,好好把從宋缺得來的絕世刀法心得,融匯貫通,為關中尋寶的壯舉作好準備。
  在這剎那,他把其他一切完全忘掉,除井中月外,心中再無他物。
  徐子陵聽盡眾人歌功頌德的話後,好不容易才偕雷九指返回艙內去,豈知韓氏夫婦早人去房空。兩人臉臉相顱,乏言以對。
  雷九指攤手苦笑道:「他們都是好人,可能不想連累我們才這麼一走了之吧!」
  徐子陵無奈道:「早已連累,只有希望他們吉人天相。」
  後面的林朗探頭瞥一眼,道:「有人見到他們從船頭偷偷下船,沿江而逃,那段路很不好走。他們真蠢,有弓爺照拂他們,還有什麼好怕的。」
  雷九指雙目一轉,問林朗道:「巴東郡有沒有像樣的賭場?」
  林朗道:「要賭當然最好到九江的因如閣,不要說大江南北的賭客趨之若騖,連不愛賭的人都要去見識一下,且現在正是因如閣一年一度的賭會舉行的時刻。」
  徐子陵皺眉道:「我們在這裡只有個許時辰,那夠時間去賭呢?」
  雷九指笑道:「我只是順口問問,只要時間足夠,我們泊到那裡就賭到那裡,否則你那來練習的機會。」
  林朗心癢難熬的道:「要賭還不容易,船上賭具一應俱全,就讓我們玩兩手如阿。」
  雷九指搭著他肩頭笑道:「怎好意思贏林香主辛苦賺來的錢,到鄭郡後我們三個就結伴去賭個天昏地暗,無論嬴多少都分作三份,保證林香主回烏江後可起大屋納美妾。」
  林朗懷疑地道:「既然這麼容易嬴錢,老哥為何又要奔波勞碌?」徐子陵沒興趣聽他們瞎纏,正要返回艙房,給人截著道:「弓爺可否借一步說話?」
  徐子陵認得是船上其中一個客人,年在三十許間,有點讀書人清秀文弱的樣子,身材適中,作商旅扛扮。
  點頭道:「入房再說。」
  那人隨他入房後,自我介紹道:「小人複姓公良,小名寄,乃清化郡人。今趟到九江去,是想收回一筆欠賬,若弓爺肯出手幫忙,我願分一半給弓爺,唉!若收不到這筆賬,我也不知怎辦才好。」
  徐子陵心中苦笑,不過聽他語氣真誠,眼正鼻直的一副老實人模樣,亦難以斷然拒絕,只好問道:「究意是什麼一回事,公良兄請詳細道來,但千萬不可有任何隱瞞。」
  公良寄歎道:「事情是這樣的,我們公良家數代相傳都是做藥材生意,五個月前一個叫賈充的人來向我們訂下大批名貴藥材,講明以黃金交易。是我們遂往各地搜羅,集齊後一手交貨,一手收金。豈知當時明明是金錠,回來後全變作石子,才知受騙。賈充其實是假充。為了付藥材的欠賬,我已是傾家蕩產,變得一無所有。」
  徐子陵皺眉道:「他既是騙子,怎會讓你知道他住在九江?」
  公良寄愁容滿臉的道:「我也不知自己是好運道還是霉運當頭,得一個江湖朋友告訴我這人是九江著名的騙棍外號『點石成金』的賴朝貴,弓爺請給小人主持公道。」
  徐子陵正要說話,雷九指推門而入,道:「賴朝貴不但是大騙棍,還是個嫖賭飲吹樣樣皆精的流氓,到九江時我們順道把他收拾吧!」
第九章 異地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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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是第三次到九江來。
  第一趟是刺殺任少名之行,使他和徐子陵一戰成名,威震天下。
  第二次是往解飛馬牧場之圍時途經此城,還誤打誤撞下救回駱方。
  由於這是蕭銑的勢力範圍,所以寇仲份外小心,不但戴上面具,化成絡腮滿臉的鉤鼻漢子,又把井中月用布纏刀鞘,這是很平常的做法,並不礙眼。
  雖說宋家和蕭銑關係良好,但際此非常時期,寇仲不敢在碼頭登岸,吩咐送他來的宋家子弟把他在九江下游里許處放下,再沿岸趕赴九江。
  他的計劃是在抵九江後,乘坐客船沿長江漢水的北土襄陽,既省力又快捷口且在與船上其他客人混熟後,一起進城會不那麼礙眼。
  千一會工夫他抵達九江城外,這長江水道的重領,繁榮熱鬧,沿岸泊有近千艘大小船舶,舢臚相連,帆旗蔽天,岸上驢車馬車,往來不絕。
  蕭銑的大梁王朝軍隊在險要和交通彙集點均設置哨站關卡,刁斗森嚴,令人望之生畏。
  九江城乃蕭銑的梁軍和林土宏的楚軍鬥爭的焦點。誰能控制這高度戰略性的城市,等若扼緊鄱陽湖以西大江水道的咽喉。現在既落入梁軍手上,林士宏就算能控制鄱陽和南方水道,但既不能西往,亦不能北上,致動彈不得。
  東方則有杜伏威、李子通和沈法興,更令林土宏難作寸進。
  不過由於朱槳和蕭銑交惡,多場火並後雙方均元氣大傷,一直給蕭銑壓得透不過氣來的楚軍,又見蠢蠢欲動。
  據宋家的情報,林士宏正在鄱陽湖集結水師,意圖進犯九江。
  寇仲身懷宋家發出的通行證,毫無困難的進入九江城,舊地重遊,自不覺一番感觸。
  經過七天的潛修,他不但把從宋缺處領悟回來的刀法融匯貫通,進一步吸收,更趁這忙裡偷得的罕有空閒,把這幾年來從實戰得回來的經驗作全面的思索和整理,當他離船登岸時,感覺煥然一新,好像在刀道上的修行,在這一刻才算得上大有成就。
  正要找家客棧落腳,一輛剛進城的馬車從身旁駛過,隱約若傳出女子說話的聲音,寇仲聽得心中一懍,聲音竟是這麼熟悉,一時卻記不起是誰。
  更奇怪為何在這擠滿人車的暄鬧大街,自己竟能清晰聽到一輛快速馳過的馬車內的說話聲音,在以前這根本是沒有可能的。
  心中一動,吊緊馬車追去。
  目標馬車沿北門大街南行,接而轉進另一條往東的大街去。
  寇仲功聚雙耳,就那麼偷聽馬車內兩女的說話對答。
  只聽那頗為耳熟的女音道:「我們已查得弓辰春的身份來歷,該是多年前曾在雲貴橫行一時的高手,後來不知因何事犯眾怒,自此消聲慝跡,想不到今次重出江湖,竟變得這麼厲害。他是困臉上那道刀疤而得『刀疤客』之名的。」
  寇仲心中一震,難道她說的是徐子陵扮的刀疤大俠1.另一把女聲冷冷道:「他能在法難和常真的聯手下一個照臉重創法難,其武功已臻驚世駭俗的境界,江湖怎會平白無端的冒出這麼一個人來?會否是徐小子假扮的,他和寇小子都有易容改裝的本領。」
  寇仲心中叫妙,他不但可肯定這個什麼弓辰春就是徐子陵,還因法難、常真而猜到兩女一是白清兒,另一個別是陰癸派的元老高手,在洛陽曾有一戰之緣的聞采亭。
  又會這麼巧的?白清兒道:「起始時我也有同樣的懷疑,因為時間地方均頗為吻合。可是據傳來的消息,這弓辰春是個不折不扣的賭鬼,船到那裡就賭到那裡,賭得又狠又辣,你說徐子陵會是這種人麼?無論如何,今晚他的船抵岸後,我們可摸清他的底子。」
  聽她這麼說,寇仲立即信心動搖。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徐子陵,他既不好賭,更不懂賭。
  聞采亭顯然被白清兒說服,道:「照你這麼說該不會是徐子陵。但不管他是誰,能否把小裳擒回來已是次要,掌門師姊親下嚴令,要不惜一切下手把這人誅除。有沒有你邊師叔的消息,在成都失散後,我一直沒見過他。」
  白清兒歎道:「邊師叔在安隆和尤鳥倦聯手下受到嚴重內傷,幸好被師姐及時救回送往秘處療傷,聞師叔可以放心。」
  車子此時駛入一所大宅,寇仲不敢冒失闖進去,悄自離開,同時心中暗喜。
  陰癸派當是在此集結人手,以對付一個叫弓辰春的賭徒,這傢伙都算厲害,竟能驚動祝玉妍派出元老級的高手到這裡對付他,倒要看看他是否三頭六臂?此時他也像聞采亭般,不相信「疤臉客」就是徐子陵的疤臉大俠,暗忖就在九江混一晚,假如今晚那弓辰春沒有來,自己就摸上陰癸派巢穴打她們一個落花流水,最重要當然是試試給宋缺薰陶後的刀法。
  想到這裡不由心情大佳,剛步入北門大街,一隊騎士策馬入城,領頭的赫然是與他不斷恩怨糾纏的巨鯧幫幫主雲玉真。
  寇仲早想過在這裡碰見她的可能性,只沒想過甫進城不久就見到她,新仇舊恨湧上心頭,悄俏追去。
  徐子陵仍沉醉在對三峽的美麗風光回憶中,雷九指推門進來,坐到他身旁追:「尚有一個時辰到九江,林朗會安排我們住在與他們有聯繫的客棧去,今晚我們就去踢賭鬼查海的場子。」
  徐子陵道:「你覺得公良寄的人品如何?」公良寄就是被騙棍賴朝貴騙得傾家蕩產的藥材商人。
  雷九指道:「我問過林朗,公良寄所說全是實話,公良家是清化出名的大善人,對窮人贈醫施藥,所以藥材生意雖做得很大,家底卻不厚。烏江幫的沙老大把他送來九江是分文不收的,還著林朗設法為他央九江幫會有頭臉的人幫手,但當然及幹上我們弓爺的手粗拳硬。」
  經過多日來的相處,兩人混得稔熟,說話再不用客氣。
  徐子陵道:「我想先處理好公良寄的爛賬後,才到賭場去。」
  雷九指道:「所謂財到光棍手,一去沒回頭。殺了他也於事無補,不若我們看看可否在賭桌上把公良寄的欠賬一舉嬴回來。」
  徐子陵沒好氣道:「你這番話不嫌自相矛盾嗎?若他早把騙來的錢花掉,那時用刀子或用賭術又有什麼分別,結果都是取不回那筆錢。」
  雷九指好整以暇道:「我們喊扛喊殺的去迫他還錢,他肯按江湖規矩還五成已相當不錯,但在賭桌上,他卻不能不守賭場規矩,輸多少就須付多少。賭場最重信譽,怎到他胡來。」
  徐子陵眉頭大皺道:「你有什麼方法引賴朝貴來和我們狠賭一場。」
  雷九指胸有成竹道:「從公良寄和林朗口中,我已知曉此人的行事作風。若論賭騙,什麼欲擒故縱,虛張聲勢,偷天換日,他連作我徒孫的資格都欠奉。只要陵少你肯在九江多留兩天,我保證教他上釣。」
  徐子陵正容道:「就給你兩天時間,否則就依我的辨法進行。」
  雷九指沉吟道:「真奇怪,為何陰癸派全無動靜?」徐子陵分析道:「陰癸派以棺棺為主力的派內高手均到了巴蜀去。祝玉妍又因自重身份而不會親自出手,要調兵遣將自然費時間,不過九江是他們的最後機會,以後要找我們就幹那麼容易。」
  雷九指笑道:「他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只要你這弓辰春突然消失人間,就算祝玉妍親來又如何?」
  徐子陵搖頭道:「避得一時避不開一世。我始終要和祝玉妍等人見過真章,就借這機會和他們打場硬仗。你與公良寄和林朗千萬不能與我走在一起,卻可通過秘密的聯絡手法遙相呼應,不是更有趣好玩嗎?」
  寇仲在客棧的澡堂痛痛快快梳洗乾淨後,來到街上剛是華燈初上的時刻,街上鬧哄哄一片,往來者都是從各地來的商旅和各式各樣的江湖人物。
  先前跟蹤雲玉宴,宜至她進入代表九江政權,位於城市核心處的官署鎮江樓後,他才投店休息。
  直到這刻,他仍未想到如何去處置她。
  若采暗刺的手段,憑他現在的刀法、身手和經驗、成事後仍可從容離開,但他卻心知肚明目己下不了手。
  對女人他一向都是心軟的。
  他選了可監視北門入口的一間店子用膳,若那叫弓辰春的傢伙是從巴蜀坐船經三峽來九江,就該泊在城外的碼頭處。
  九江本有水道直抵城內,但限於只供梁軍的水師船隻使用,其他船舶,一律只准泊在城外。
  靠門的兩張桌子早結人佔據,其餘的位置都看不到店外的情況。
  寇仲施展他的絕技「財可通神」,取出三兩銀,來到其中一桌,把銀兩「砰」的一聲拍在桌上,微笑道:「若你們肯把這桌子讓我,銀子就讓你們分了。」
  那三人顯是朋友,想都不想取去銀兩,結賬離開,惟恐走遲半步,這出手闊綽,模樣醜惡的傻大漢會反悔。
  寇仲又重重打賞夥計,不理會全店側目的眼光,道:「給我擺滿碗箸,我要招呼朋友。」
  夥計如奉綸旨般遵命照辦,待候得無微不至。
  寇仲大馬金刀般坐下,又把井中月從背後解下放在桌上,這樣除非有人吃了豹子膽,否則誰都不敢坐到他這一桌來。
  點了酒菜後,寇仲凝望入城大道,仍不斷有外來商旅入城,繁榮得有點不合常理。
  夥計奉上美酒,寇仲順口問道:「想不到九江城這麼熱鬧。」
  夥計陪笑道:「大爺有所不知,他們都是來趁因如閣每年一度賭會的熱鬧。」再壓低聲音道:「有運度的不但可贏錢,尚有美女陪夜,大爺你說誰肯錯過這種機會?」寇仲心中一動,暗忖這所賭場的風格頗像香玉山的賭場格局,九江現時又是巴陵幫的地頭,說不定這因如合就是由他香家主理。想到這裡,心湧殺機。表面卻不動聲色的哈哈笑道:「原來有這麼好玩的去處,說到賭錢我一向運道不錯,到因如閣的路怎麼走?」夥計不厭其詳的說出來後,轉頭去招呼別的客人,寇仲正沉吟間,一把聲音在旁必恭必敬的響起道:「大爺請恕小人打擾之罪。」
  寇仲抬頭瞧去,說話者年齡在四十許間,身材瘦小,臉色帶種酒色過度的蒼白,雖試圖以一種坦率老實的神情示人,但細長的眼睛卻洩露出他狡猾的本質,長相還可以,但有經驗的人都能看穿他是在江湖上靠偷呃拐騙來混飯吃的人。
  寇仲知道自己犯下*財不露眼*的江湖大忌,致惹起這混混的垂涎。不過既合來無聊,這類人又是進一步探聽有關因如合諸事的適當人選,遂道:「坐下說吧!」
  那人受寵若驚地坐在他左旁,諂媚道:「小人劉安,大爺高姓大名。」
  寇仲心中生厭,強壓下這惱人的情緒後,不耐煩的道:「有什麼話即管說出來,不要盡說廢話。」
  劉安誠惶誠恐的道:「大爺息怒。只因小人見大爺相貌出眾,又滿臉奇光,一副鴻運當頭的相格,所以有一個包保大爺滿意的好提議。」
  寇仲心中暗笑,自己現在這副模樣確是出眾之極,只不過是醜陋不堪的那一種出眾。表面卻裝出照單全收的樣子,瞪著他道:「若說出來後我感到不滿意,就一刀宰了你。」
  劉安忙賠笑道:「大爺真愛說笑。」接著湊近他壓低聲音道:「大爺不是有興趣到因如閣去賭幾手嗎?小人不但可為大爺引路,還可令大爺技壓全場,人財兩得。」
  寇仲沒好氣道:「你當我是大傻瓜嗎?若你有這麼好的路數,為何不自己去技壓全場,卻把這便宜送給我。立即給我滾蛋,否則真宰了你。」
  劉安忙道:「大爺請容小人解釋,實情是這樣的,賭會的重頭戲是天九大賽,就在明晚舉行,誰能贏得最多的籌碼,就是贏家。不過想參賽的人須在三天前報名,臨場再抽籤決定賭桌和對手,看!」
  右手攤開,向寇仲顯示一個形制獨特的銅牌,上面刻有編號和因如閣的標誌名字,紋理精細。
  寇仲一呆道:「你是否想把這銅牌賣給我,哼!真懂得做生意。」
  劉安收起銅牌,笑道:「我的問題是欠缺賭本,皆因賭會規定參賽者必須以二十兩黃金購買籌碼,輸光立即出場,所以才想找大爺合作。」
  寇仲沒興趣和他說下去,搖頭道:「對不起,本人身上東湊西湊只得十二雨黃金,所以雖是賭術高明,卻尚差八雨才夠資格,你滾去找第二頭肥羊吧!」
  以為他會知難而退時,劉安鼠目一轉,臉不改容的笑道:「沒有關係,只要大爺肯合作,要贏八兩金子還不是易如反掌。今晚九江整條街都擠滿羊,只要手上賭本足夠,小人可和大爺合作發大財。」
  此時餡菜來了,寇仲敷衍道:「待我想想吧!」
  劉安道:「當然!當然!大爺若對小人的提議有興趣,待會可到因如合來找小人。小人最擅相人氣色,大爺現時是必贏的格局,否則小人絕不會多費唇舌。」
  寇仲沉吟道:「假若夠本去換籌碼,究竟是你落場還是我落場?」
  劉安道:「當然是由大爺親自出馬,事後只要分給我一成,小人便心滿意足。」
  寇仲點頭道:「好吧!若我有興趣,今晚到因如閣找你。」
  劉安還以為說動了他,歡天喜地的離去。
  寇仲心中竊笑,正起箸夾菜,徐子陵的疤臉大俠正從城門大搖大擺的走進城來。
第十章 因如賭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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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甫下船胯,徐子陵感到被人暗中監視,接而瞧見白清兒的座駕舟,顯示襄陽的錢獨關至少在表面上與蕭銑關係不錯。
  林朗親自打通城門的關節,發給他一張臨時的通行證,讓他繳稅入城。
  走上車水馬龍的大道,徐子陵生出重回凡世的感覺,這段三峽的旅程,會是歷久難忘。
  不到十多步,徐子陵驀地生出一股難以形容的異感,就像給冰水灌頂倒下,渾體冶浸,他頓生感應,往右方店舖瞧去,接觸到是一對如有實質、亮如電閃、神光充足、凌厲無匹的目光。
  然後他才看到*寇仲*。
  忽然間,他知道寇仲就像他那樣,在分別後武功作出身人難以置信的突破,再非昔日的寇仲。
  寇仲正舉杯向他致敬,一臉燦爛*醜惡*的笑容。但沒有被遮藏的一對虎目卻射出深刻動人的濃烈感情,充滿久別重達的欣悅和興奮。
  徐子陵遙打眼色,倏地加速,沒進一條橫巷去。
  鋪內的寇仲放下酒杯,大喝道:「三兩銀子,換最靠後門的檯子。」
  徐子陵撇下跟蹤的人,從後門進入鋪內,寇仲早斟滿一杯美酒,恭候他大駕光臨。
  一杯既盡,兩人四目交投,相視而笑,在這時勢中,能活著已是難得。
  寇仲再為他添酒,壓低聲音歎道:「小子真棒,竟連『天君』席應都給你宰掉。」
  徐子陵愕然道:「你是否長了對順風耳,消息竟靈通至此。」
  寇仲得意洋洋道:「是玉致告訴我的。幸好我告訴宋缺岳山是你扮的,否則你這小子給宋缺殺了都不明白是什麼一回事。你不是親眼目睹,絕不會知道他的天刀厲害至何等地步,差點把我的卵蛋都割出來。」
  他把粗話憋滿整肚子,大有不吐不快之概。
  徐子陵苦笑道:「你竟偷偷溜往嶺南去會佳人,可憐我還答應宋玉華,不讓你去見她的爹。」
  寇仲一呆道:「我又不是山精妖魅,她為何要透過你去阻止我見她的老爹?」
  徐子陵雖有千言萬語,卻不知該從何說起,岔開去道:「你怎會想到在這裡等我進城?」
  寇仲夾菜送到徐子陵的碗內去,湊近點道:「有這後果當然有前因。今天我狹路相逢的碰上兩批老朋友,一批是密謀要將你五馬分屍的陰癸派妖女妖婦。另一位則是雲玉真那臭婆娘。唉!見到你真好,不用只得我一個人去傷腦筋。」
  接著呆瞪他變得精瑩如玉,潔美光潤,舉箸夾菜的手道:「究竟發生什麼事?為何能令你像脫胎換骨似的?」
  徐子陵邊吃邊道:「此事說來話長,我現在要趕往賭場去,邊行邊說吧!」
  因如閣座落九江最繁榮的商業區,與兩人行刺任少名的春在樓只隔七、八間樓房,規模宏大,主建築組群是處於中軸線的五座木構建築,以走廊貫通,廊道兩邊是水池石山,花草盆栽,另外尚有十多座較小型的房舍院宅,眾星拱月般襯托起中心處的五座主堂,週遭以高牆圍繞。
  此時全合亮如白畫,面向主街的外牆掛滿綵燈,入口處車馬大排長龍,緩緩進入。附近的街道擠滿人群,有些只是來看熱鬧,一些卻因沒有銀兩繳交賭會的入場費,故不得其門而入。
  九江有頭有臉的人全來了,冠蓋雲集,盛況空前。
  寇仲和徐子陵隔遠看到門外的熱鬧情景,為之咋舌,前者心生感觸道:「就像那趟到王通大宅聽石青漩吹簫的歷史重演。轉眼又這麼多年!那時每天都在逃亡,現在就算祝玉妍和寧道奇來尋我們晦氣,我們兩兄弟都不怕他的娘啦。」
  徐子陵給觸起石青漩的心事,垂頭不語。
  寇仲還以為徐子陵是似自己般感慨叢生,沒有在意,逕自道:「有空時定要找個機會,試試你的九字真言手印如何厲害。」
  徐子陵收拾心神,笑道:「早猜到你不肯放過我。勿怪我不預作聲明,若給我一時失手把你打傷,你就什麼面子都丟盡哩!」寇仲哈哈笑道:「小子休要逞口舌之快,把話說得太滿。我寇仲豈像席應般浪得魔名,虛有其表。」
  兩人很久沒有互相戲譫,均感有趣,相視大笑後,舉步往因如合的人口走去。
  橫裡一個人衝出,把他們截住,錦衣華服,卻是臉容陌生。
  寇仲正要喝罵.徐子陵這才看出是雷九指扮的,忙道:「是自己人,他就是雷大哥。」
  雷九指卻弄不清楚寇仲是誰,經介紹後,頓時喜出望外,相見甚歡。
  由於魯妙子的關係,寇仲與雷九指自然是一見如故。
  三人避往橫巷,商量大計。
  徐子陵奇道:「雷大哥不是要以雷九指的身份去迫香貴出來嗎?為何扮成這樣子。」
  雷九指微笑道:「這才是『雷九指』的『真臉目』,謂之以假作真,不扮『雷九指』時,我可由九指變作十指,魯師正是這等弄虛作假的大師,我是有樣學樣吧!」
  寇仲道:「今晚賭什麼呢?聽說天九大賽要明晚才舉行。」
  雷九指訝道:「少帥的消息真個靈通,今晚和明晚的分別,是明晚的天九大賽是只限於被邀請的人士,不是一方巨賈、幫會頭領,就是賭林內有名有姓的人。」
  寇仲苦笑道:「原來那小騙棍拿假牌子來騙我,不過倒假得似模似樣。」
  雷九指翻開手掌,露出他的圓銅牌,笑道:「真的銅牌該是這樣子的。」
  寇仲愕然道:「正是此牌,只是編號不同。」
  再經寇仲解釋一遍,雷九指問道:「少帥能否記起那編號?」寇仲哈哈笑道:「雷大哥問對人哩!陵少是一目十行,我是過目不忘,好像……哈!好像是四十八,唔!待我想想,該是二十八,一定是二十八。」
  雷九指道:「若真是二十八,那就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轉向徐子陵道:「『點石成金』賴朝貴的編號正是二十八。」
  徐子陵不能置信的道:「你比我只早一刻下船,為何這麼快連賴朝貴的編號都查到?」雷九指笑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句話,對賭徒的威力比什麼都更靈驗有效。今次來參加賭會的人,很多是我的老朋友,查這種事情只是舉手之勞!」
  寇仲茫然道:「賴朝貴是什麼人?」
  雷九指道:「少帥請先給我們形容一下那劉安的外貌和身型,照道理以賴朝貴的身份地位,不會幹這麼下作的事。」
  寇仲遂形容一番,並把經過道出。
  雷九指歎道:「這傢伙確是死性不改,這劉安只是賴朝貴的『媒』,趁天九大會前四處尋找肥羊上轎,先狠贏一筆。令你以為是串通去騙別的肥羊的錢,其實你自己才是肥羊。這種賭騙叫『放鷂子』,先讓你小贏,然後大輸。事後還把失誤推在你身上。」
  徐子陵欣然道:「賴朝責明晚該沒賭本參賽哩!」入場的費用實是抽給當地政府的一項賭稅。際此在在需財的時刻,各地治權抽稅的方式更是五花八門,巧立名目。
  因如合的入場稅由政府派駐的賭官宜接收取,然後撥入政府庫房,不經賭場。
  自戰國時期開始,由於賭博為禍甚深,往往令人傾家蕩產,又引致種種破壞社會秩序和風氣的弊端,故有禁賭的法律。始皇一統天下,由李斯制定禁賭的法律,輕則「刺鯨紋臉」,重則「撻其股」。漢代亦續施賭禁。
  至魏晉南北朝,士族興起,法禁鬆弛,雖有禁法條文,卻名存實亡。
  隋朝未年,政治弛廢,官吏好商遂同流合污,大興賭業,聯手發大財。
  隋滅後此風更變本加厲,各地政權樂得收入大增,變成像因如閣般官商合作的局面。
  寇仲繳過入場稅,進入賭場。
  因如合乎愧長江流域最負盛名的賭場,陳設華麗講究,以走廊相連一進接一進的大廳,擺設諸種賭具,尚設有貴賓間,供身份特殊的人享用。
  此刻每座大堂各聚集三、四百名賭客,但卻絲毫不覺擠迫氣悶,通明的燈火下,絕大部分均為男賓,女賓雖佔少數,但都長得異常漂亮,似是來自例如春在樓的紅阿姑,有些賭得比男人更狠。
  尤添春意的是在賭廳內穿梭往來的女侍,無不是綺年玉貌的美女,且酥胸半露,玉臂紛呈,性感迷人。
  寇仲對賭並不在行,巡行一遍後,最熟悉的就只骨牌接龍、骰寶、番攤三種賭戲,正思量是否該賭上兩手時,劉安不知從那裡鑽出來,熱情地扯他的衣袖,走到一角供賓客休息的紅木椅坐下,笑道:「大爺真的來哩!小可剛看準四條肥羊,可任大爺挑選其一,便可到貴賓室發大財。因如合只會抽一成佣金,所贏來的錢,大爺出本的當然該佔七成,小人得兩成已心滿意足。夠本後,小人把牌子讓出來給大爺參賽,大爺若獲全勝,再攤分兩成給小人,否則小人分文不收,大爺意下如何?」寇仲裝出粗魯的樣子,揮手示意想趨前侍候的女侍走開後,擺出貪婪的神態,道:「四條肥羊在那裡?為何他們肯和我們對賭?」
  劉安壓低聲音道:「當然須玩些小小手段,就是先裝佯作態,讓他們以為大爺是肥羊,自然樂於奉陪。大爺放心,到時小人自會安排一切,現在第一步是揀羊。這四條肥羊都臉帶破財的氣色,必輸無疑。」
  言罷領寇仲揀肥羊去也。
  徐子陵和雷九指比寇仲遲半個時辰入場,這時雷九指又變成個白髮蒼蒼頗有富貴氣派的『十指』老人家。要到明晚,他才會以『雷九指』的臉目出現。
  徐子陵仍是疤臉樣,隨雷九指來到二進大廳有近百人圍賭的番攤檔,主持的是個充滿風塵氣味的半老徐娘,手法純熟。
  番攤又名攤錢或掩錢,玩法是由賭場方面的人作在家,賭時在家抓起一把以短小竹籌做的「攤子」,用碗盅迅速蓋上,使人難知數目,待人下注,然後開攤定輸贏。算法是把攤子四個一數扒走,餘數成一、二、三、四的四門。押一門是一賠三,叫「番」,押二門中一門是一賠一,叫『角』。
  兩人來到時,這番攤正連開三次二攤,賭氣沸騰,暄鬧震天。很多平時該是道貌岸然者,此時都變得咬牙切齒,握拳揮掌,鬲喝自己買的攤門,好像叫得愈響,愈能影響攤子的數目。
  雷九指湊到徐子陵耳邊低笑道:「這個扒娘名列九江賭林四傑之一,是賭鬼查海的得力助手,手法相當不錯。」
  徐子陵訝道:「你所說的手法是否指騙術,表面看這賭法很難弄鬼哩!」
  雷九指道:「十賭九騙,什麼都可以騙人。最普通的番攤騙術有『落株』和『飛子』兩種。落株是在攤子做手腳,必要時攤子可一分為二;飛子則是把攤子以手法飛走。無論任何一種方法,均有同夥在旁『撬邊』,以噴煙或其他方法引去被騙者的注意力,好使主持的老撇施術。像因如合這種大賭場自然不會用下作手法,但在街頭巷尾臨時擺的番攤檔,大多是此類騙人的把戲。」
  這些日來徐子陵從雷九指的臨場施教學曉不少關於賭博的竅妙,好奇問道:「對這種賭法雷兄有什麼必勝術。」
  雷九指笑道:「除非是行騙,否則那來必勝之術。但若能十賭五嬴,因其賠率高,等若必勝。當在家把攤子灑在桌面,以碗盅蓋上前,憑目視耳聽,會有五成準繩。」
  徐子陵咋舌道:「雷兄真厲害。」
  此時碗盅揭起,扒開攤子,竟又是二攤,人人唉聲歎氣,大叫邪門。
  兩人朝三進走去,此廳以賭骰寶為主,人數遠比前兩廳多,每張賭桌均被圍得插針難下,氣氛熾烈。
  雷九指環目一掃,仍見不到寇仲的蹤影,遂往四進廳走去,這裡以牌戲為主,什麼橙蒲、雙陸、葉子戲、骨牌、天九、牌九、馬吊等應有盡有。
  徐子陵經過多日在賭場打滾,已很明白為何賭博屢禁不絕,在賭場那令人沉溺的天地理,其能提供的行險僥倖的刺激,確非在一般情況下能得到的。
  雷九指忽道:「看!」
  徐子陵循他目光瞧去,只見一張特別熱鬧的牌九桌,座位上有一位年輕女子在下注。
  此女長得眉如彎月,眼似秋水,容貌皮膚均美得異乎尋常,足可與沈落雁那級數的美女相媲毫不遜色。特別誘人是她玲瓏飽滿的身段曲線。旁觀的人不住增多,乃必然的事。
  雷九指低聲道:「這是胡小仙,大仙,胡佛的獨生女兒,想不到她會來湊熱鬧,明晚的天九大賽將會更有趣。」
  徐子陵這才記起胡佛是胡仙派的掌門大仙。在關中開了全國最著名的賭場明堂窩,胡小仙是他愛女,自得他賭術的具傳。
  雷九指忽地在他背後暗推一把,道:「你去和她賭幾手玩玩。」
  徐子陵皺眉道:「我對牌九並不諳熟哩!」
  雷九指笑道:「沒有生手怎會有熟手。這裡的規矩是凡牌局都可由賭客輪流推莊,賭場只是抽水。你看那賭場莊家給她殺得兩眼發宜,子陵就去接莊玩玩,保護那莊家會對你非常感激。」
  徐子陵頭皮發麻,砌詞拒絕道:「我們辛苦賺來的銀兩不是要留待明天的天九賽用嗎?若給我輸個一乾二淨,還拿什麼去賭天九賽?」
  雷九指笑道:「這正是最精采的地方,這幾天你從不擔心輸錢,故能賭得瀟灑從容,全無壓力,今趟可視為對你的一次考驗和挑戰。只要你將老哥教你的賭法和戰術,像你和敵手生死決鬥般應用在賭桌上,贏下這一場你便可滿師哩!」
  徐子陵苦笑道:「我們不是約好寇仲去剔肥羊的嗎?怎可以節外生枝。」
  雷九指啞然失笑道:「不要再左推右搪,你就當胡小仙是惡僧艷尼那樣便成。」說時把整袋換來的籌碼塞到他手上去。
  在雷九指連推帶扯下,徐子陵只好硬起頭皮擠往莊家旁,道:「我來推幾口莊吧。」
  眾皆愕然,心想又會有這麼蠢的人,竟在莊家手風不順時接莊。
  胡小仙不屑的瞥他一眼,吃吃嬌笑道:「有什麼不可以的,莊家大哥還求之不得哩!」
  眾人發出一陣附和的哄笑聲。
  徐子陵感到臉具下的皮膚一陣灼熱,不過此時勢成騎虎,只好坐到讓出來的莊家位置去。
第十一章 賭場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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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最後一道大廳的角落處,劉安向寇仲笑道:「小人沒說錯吧!這四條肥羊都是外來的肥羊,不知那個較合大爺的心水?」寇仲心中大訝,剛才劉安指點給他看的四個人,其中一個確是「扮肥羊」的「點石成金」賴朝貴,但另三人照看真是外來的肥羊,不由大惑不解,若他挑不中賴朝貴,劉安豈非騙計難成。
  這一進賭廳全是清一式的天九賭桌。
  天九和牌九用的都是同樣的骨牌,只是玩法不同。
  明天的天九大會,該就是在這三十張賭桌進行,此時每張賭桌均聚集過百以上的人,鬧哄哄一片。
  劉安又湊近寇仲耳旁道:「不如由我們依先後次序把這四人分成四門,大爺押那兩門。」
  寇仲心念一轉,道:「就後面那兩門吧!」其中並沒有賴朝貴在內,看看劉安有什麼辦法。
  劉安竟喝一聲采,才油然道:「大爺真本事,看出後兩門沒前兩門的羊兒那麼好剴,確是眼光獨到。前兩門的肥羊又以穿籃袍那姓賈的肥羊賭色最差,這自然瞞不過大爺的法眼。」
  寇仲又好氣又好笑,這種騙混手法,他也有得出賣。表面看來是你的選擇,其實卻是對方在玩口術。
  不過釣人者人亦釣之,寇仲裝糊塗道:「這個當然。」
  恰好此時見到雷九指進廳來,忙揮手招呼,雷九指則微一頷首,逕自擠入其中一張賭桌去下注。
  劉安愕然道:「是大爺的朋友嗎?」寇仲壓低聲音道:「若說肥羊,這頭才是真正的大肥羊,他在江西有十多間陶廠,家底豐厚,隨時輸一,二千兩銀子都臉不改容。」
  劉安一對鼠目立即發亮,道:「何不邀他一起去睹個痛快。」
  寇仲搖頭道:「這裡又非沒得賭,他又知我賭術高明,怎會隨我們去賭?」劉安鼓其如簧之舌道:「話是這麼說,可是現在賭場人擠,只能押別人的牌局,怎及得自己拿牌和人對賭般過癮刺激。」
  寇仲皺眉道:「我們不是已找到肥羊嗎?」劉安道:「兩條肥羊當然好過一條。現在待我們定下一些手法暗號後,可去分頭行車哩!」徐子陵連輸三鋪,賠掉大半籌碼,四周的人愈聚愈多,均把彩注押在胡小仙那副牌土,包括原本在座推牌的賭客,演變為徐子陵和胡小仙對賭,而後者則代表所有押注者之局。對徐子陵來說,不論輸嬴都是非同小可,但胡小仙至多只是輸掉一局的押注。
  給她那對烏溜溜的美目靜如止水的緊盯,徐子陵差點要鑽個洞躲進去。
  只好詐作低頭洗牌,不去看她。心中暗罵不知所蹤的雷九指。
  牌九牌是以兩骰的點子組成合共三十二張牌子、二十一種牌式,九種為單數,十二種為雙數。一般賭法是二至四人,據擲骰的點數,各領六張,莊家多領一張並率先打牌,接著依次模牌、或碰吃或出牌,凡手中的牌能組成兩副花色加一夷牌,可推牌得勝,按花色的係數和夷牌的點數計算贏注。
  正要擲骰子發牌,一把清甜柔美的聲音響起道:「且慢!」眾人愕然瞧去,一位千嬌百媚的美人兒不知用什麼身法擠到最前列的位置,以一個優雅動人的姿勢坐進胡小仙和徐子陵間的座位去,含笑晏晏的道:「奴家來趁熱鬧。」
  眾人看得呆了,又是眼花繚亂,一時都忘記抗議好事被阻延。像胡小仙這種姿容,已是世間罕見,但這新來的美女卻似更稍勝小半籌。
  赫然是棺妖女的師妹白妖女清兒。
  倏忽間,徐子陵完全冷靜下來,心中明朗如井中水月,不染半絲雜念。
  胡小仙亦好奇的打量這美艷迫人的加入者。
  徐子陵迎上白清兒清澈澄明的眼神,從容笑道:「既是如此,待我們重新把牌子洗過。」
  白清兒作個聳肩表示不介意的漂亮動作,淡淡道:「請隨便!」徐子陵探手洗牌。
  眾人不知如何,心中都緊張起來,不再喧嘩,屏息靜氣的全神注視。
  白清兒的目光則落在徐子陵晶瑩如玉的修長手掌上,一眨不眨的瞧,似要從而窺破徐子陵的底子深淺,像胡小仙般放棄洗牌的權利。
  劈啪連聲,徐子陵把牌子疊得整齊妥當。
  宜至此刻他才因強敵在旁,成功收攝心神,施展雷九指教的洗牌疊牌術,以獨門手法擦牌撞牌,再憑聽牌法去記緊其中幾張牌。
  最理想當然是記得全部三十二張牌,但這是不可能的。雷九指亦只能辨記六至八張牌,而五張牌則是徐子陵的極限,但已非常管用。
  胡小仙首次露出凝重神色,顯是因徐子陵的手法而「聽牌」失敗。
  眾人紛紛押注,這方面由賭場的人負責,係數賠率一手包辦,不用徐子陵操心。
  徐子陵微微一笑,把骰子遞給胡小仙,淡然自若道:「這一局不若由小姐擲骰,如何?」胡小仙怔了怔後,才接過骰子,擲往桌面。
  徐子陵朝白清兒瞧去,雙目神光驟現。
  白清兒誶不及防下給他望得芳心微懍,徐子陵腳尖輸出一注真氣,沿桌足上行,游往仍在桌面滾動的骰子處,這一招不要說雷九指辦不到,天下間能辦到的也數不出多少個。
  由於徐子陵和胡小仙、白清兒三者間的微妙關係,令這一角籠罩異乎尋常,像拉滿弓弦,蓄勢待發的緊張氣氛。
  徐子陵目光轉到骰子時,骰子停下,全體三點向上成九點。
  旁觀者中驚歎迭傳。
  胡小仙忽然道:「尚未請教閣下高姓大名。」
  徐子陵漫不經意的答道:「本人弓辰春。」轉向代表賭場的攤官道:「請代發牌。」
  攤官到此刻才醒悟到徐子陵是箇中高手,還以為他早先只是裝蒜,忙為三人發牌。
  眾人伸長脖子,全神注視。
  四周雖喧鬧震廳,這處卻是鴉雀無聲。
  徐子陵完全回復對敵時的自信從容。當每人各有一組兩隻牌時,忽然叫停,道:「不若我們來鋪一手斗大小,掀牌決勝負如何?」胡小仙眼尾都不看覆在桌上的牌,秀眉輕蹙的瞧著徐子陵,首次感到自己落在下風。
  這種賭法倒不是徐子陵新創的。原來牌九有多種賭法,其中之一是以兩張牌為一組,擲骰後,根據點數各拿自己的一份,拿後宜接攤出以決勝負,俗稱此法為小牌九。
  但像徐子陵這樣臨時改變賭法卻是非常罕有,但更添刺激,眾人都大感痛快。
  胡小仙似有點不敵徐子陵的目光,望向白清兒道;「這位姐姐意下如何?」
  白清兒迎上徐子陵銳利冷酷的目光,徐徐道:「是否容許加注?」徐子陵心中暗笑,知道她瞧不穿自己曾做過手腳。這也難怪她,無論她如何高明,亦難看破傳自天下第一巧匠魯妙子的賭技。
  徐子陵道:「當然可以。」
  白清兒臉不改容道:「那我加押十雨黃金,就依你的方法攤牌決輸贏吧!」眾皆嘩然。
  寇仲領雷九指與劉安在賭場一角碰面,雷九指傲然道:「賭錢最講痛快,要賭就拿真金白銀出來賭,還要我看過真的有銀兩才成,賒借免問。」
  劉安賠笑道:「這個沒有問題,老闆高姓大名?」雷九指道:「我姓陳。」
  劉安道:「原來是陳老闆。不知陳老闆想賭多大,那種賭法?」雷九指道:「當然是賭天九,就當是賽前熱身子,每注一兩黃金,四張夠本,五張贏一注,沒牌輸四注,結牌勝出五注計,至尊不論勝負每人賞兩注,若以至尊作結另每人賞四注,明白嗎?」劉安大喜,心想你這傻子如此豪賭,不贏得你傾家蕩產才怪,最妙是有另一個傻子配合,此賭可說立於有勝無敗之局,忙道:「一切全照陳老闆的意思,請這邊走,賈老闆正在偏廳貴賓室恭候兩位大駕。」
  徐子陵還以為她最多是加百雨白銀,那已是大手筆的重注,足夠一般平民百姓蓋間頗像樣的房子,豈知竟是十兩黃金,立即心叫糟糕。
  白清兒把黃澄澄的金子撒在桌上,嬌笑道:「莊家若輸掉這手,夠錢賠嗎?」眾人目光集中到徐子陵剩下的籌碼去,無不搖頭。
  這時誰都知道白清兒是衝著徐子陵來的。
  胡小仙微笑道:「弓兄要不要奴家借筆錢你應急?」今趟不要說旁人,徐子陵自己都糊塗起來。若他是以真面目示人,還可解釋是胡小仙看上他。現在他的疤臉尊容,欖鏡自照亦不敢恭維,胡小仙為何會對他這麼好?*把徐子陵熟悉的女聲響起道:「這十雨黃金就讓我雲玉真給他墊了,清兒夫人該不會反對。」
  怪事一波一波的接踵而來,眾人都感暈頭轉向,不辨東西。
  人陣裂開缺口,在一個臉目陰鷺,臉膚泛青白的中年男人陪伴下,雲玉真姍然來到徐子陵身後。
  那男子向胡小仙和白清兒施禮道:「九江查海,見過小仙姑娘和清兒夫人。」
  竟是因如閣的大老闆「賭鬼」查海。
  查海又道:「假如弓兄能贏這一手,小弟將贈弓兄參賽牌,以表敬意,但卻有一個條件。」
  徐子陵猜到雲玉真和查海一直站在他身後,目睹整個過程,雲玉真更從背影和他的聲音把他認出來。
  唉!
  該怎麼對待這女人才對。
  胡小仙毫不在意取起那兩張牌,大力一拍,發出一下令人驚心動魄的脆響,再隨手翻開,攤在桌面。
  押注她身上的人爆起一陣歡呼。
  翻開來一對四,在牌九是「人牌」,屬於文子大牌,除「天牌」和「地牌」外,再沒有其他組合可勝過她,故贏面甚高。
  白清兒亦翻牌示眾,由武子四和五組成的紅九,雖不及胡小仙的「人牌」,但亦勝算極高。
  徐子陵「臉無表情」的瞧著兩對牌,沉聲道:「敢問查當家要提出的是什麼條件?」
  諸人這才記起查海適才意猶未盡的話。
  查海油然道:「弓兄能否在翻牌前把牌底當眾說出來。」
  眾人一陣嘩然。
  若在這種眾目睽睽的情況下,徐子陵仍可出術,確是神乎其技。
  徐子陵搖頭歎道:「查當傢俱厲害,那我這手就只嬴清兒夫人的十兩黃金,其他的分文不取。」
  眾人均感難以指責他,因為他大可來個矢口不認,誰都沒有證據指他作弊。
  查海仰天笑道:「有種!」
  胡小仙微笑道:「弓兄莫要一時失手說錯哩!」
  徐子陵聳肩道:「錯便錯吧!有什麼大不了。這是一對老么,請給弓某揭牌。」
  查海向攤官打個眼色,後者依命開牌,果然是一對老么「地牌」,剛好吃掉胡小仙的「人牌」。
  圍觀者頓然起哄。
  徐子陵卻是暗抹冷汗,他只能記得四隻牌,其他都是碰運氣,所以才想出各拿一對後直接攤比的方法來取勝,贏得極險。
  白清兒把黃金一股腦兒撥往他那方向,俏然立起道:「希望弓兄的手法運氣永遠都那麼好吧!」言罷率先離開。
  雲玉真道:「弓兄可杏借一步說幾句話?」
  化名賈充的賴朝貴外貌不但不像騙棍,還相貌堂堂,長得一表人材。年紀在四十上下,打扮得文質彬彬,一派富貴之氣。說話慢條斯理,嘴角常掛討人歡喜的笑意。
  寇仲和雷九指心中都想到難怪公良寄會給他騙得傾家蕩產。
  四人在貴賓室碰頭,由一個年輕美麗叫玲姑的女莊官負責發牌,此乃賭場的規矩,凡用貴賓房的賭客都要違從。
  雷九指擺出傲氣凌人的高姿態,從囊中取出三十兩黃澄澄的金子,就那麼放在桌上示眾,道:「誰有本事,就把這些金子嬴去,那明早我便搭船回去。」
  賴朝貴和劉安四對眼立時明亮起來。
  寇仲裝出尷尬神色,主動把全副身家十八兩金子掏出來,苦笑道:「少些賭本成嗎?」這些金子大部份是跋鋒寒「義薄雲天」地分給他的,若真輸掉就打回原形,變成一名一文。
  兩人合起來就是四十八兩黃金,在當時來說足夠買三、四艘樓船,所以連莊官玲姑都看呆了眼。
  雷九指的目光落在賴朝貴和劉安身土。
  賴朝貴哈哈笑道:「陳兄和宗兄果是豪賭之土,小弟當然奉陪。不過小弟卻不學得兩位老兄般囊內袋有這麼多金子……噢!」
  雷九指拂袖而起道:「沒金子賭有啥樂趣。」
  探手就把金子取回囊中。
  賴朝貴忙道:「且慢,陳兄可杏給小弟一刻鐘時間去取金子?」雷九指坐回椅內,道:「我只等一刻鐘,勿要讓我浪費時間。」
第十二章 十賭九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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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玉真把貴賓室的門關上,道:「現在沒有人可聽到我們的說話,這處的牆壁都是特製的,可免聲音外洩,影響別人徐子陵在一章坐下道:*查海知否我是誰?*
  雲玉真在他左旁坐好,道:*我當然不會告訴他你是徐子陵,只說和你相識,有點交情。我一向交遊廣闊,他該干會懷疑,誰想得到子陵的賭術這麼厲害。*徐子陵歎一口氣,苦笑道:*我們還有什麼好說的?*雲玉真沉默片晌,輕輕的問:*寇仲有來嗎?*徐子陵感到無法再信任她,搖頭道:*我是與朋友來的,卻不是寇仲。*雲玉真往他瞧去,咬著下唇道:*那晚在巴陵,你為何不殺香玉山和我?*徐子陵給勾起心事,虎目射出悲哀的神色,搖頭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若我對香玉山狠不下心來,對你更下不了手。唉!到現在我仍不明白,為何你要助香玉山來害我們?」
  雲玉真垂首淒然道:「你們信也好,不信也好。我確從沒想過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而我雲玉真亦遭到報應,弄得眾叛親離,巨錕幫名存實亡,終日只像行屍走肉般過活,甚至痛恨自己,想到與其這樣去苦渡餘生,實在不如一死,我是徹底的失敗了。」
  徐子陵皺眉道:「但表面看來你仍很風光哩!」
  雲玉具道:「對香玉山來說,我只是個有利用價值的玩物。現在我的用處大幅減少,而他身邊卻是美女如雲,且富可傾國,還要我雲玉真來作什麼?只恨到今天我才醒悟過來。香玉山的武功倒不怎樣,但若論陰謀詭計,卻最高手中的高手,你們的體會該比我更深刻。」
  徐子陵暗忖實在太深刻了,沉聲道:「香玉山近況如何?」他蓄意扮作對香玉山的情況一無所知,以試探雲玉真會否仍在維護他。
  雲玉真道:「自大梁軍北進的大計給你和小仲粉碎後,香玉山再不看好蕭銑,稱病引退。實際上卻是脫離巴陵幫,憑他香家二十多年來的辛苦經營,自立門戶。為怕你們的報復,連我都不知道他在那裡。」
  徐子陵心想這大概就是你會醒悟過來的原因,道:「蕭銑非是善男信女,香家父子豈能說走便走。」
  雲玉真道:「我也為此而大惑干解。照猜估該是雙方間有某種互利的協議,一旦兵敗,蕭銑仍會因香家而富貴不良。唉!未嘗過富貴權力的機會倒沒什麼,嘗過後很難返轉頭去過平淡的生活!得而復失的滋味最令人難堪!」
  徐子陵開始明白她現下徬徨無依的心境和苦況。輕吁一口氣道:「你有什麼打算?」
  雲玉真熱淚泉湧,垂頭搖首道:「我不知道,我已一無所有。甚至不願去想,連說句話,想一下都似要費盡全身的氣力。唉!你殺我吧!」
  徐子陵苦笑道:「若我能下手,早就下手。」
  雲玉真拭去淚水,低聲道:「你和小仲是否打算到關中去?」
  徐子陵默然不語。
  雲玉真道:「香玉山故意使人把這消息散播,弄得天下無人不知。你們若干能取消此行,定要萬分小心。皆因你和小仲的體型氣度均是萬中無一,非常易志。」
  徐子陵心中湧起對香玉山的仇恨,心想雖然狠不下心來殺他,但若能揭破他香家販賣人口的勾當,又害得他傾家蕩產,毀掉他的賭場,會比殺他令他痛苦難受。
  雲玉真道:「子陵可安排我見小仲一面嗎?」
  徐子陵道:「你最好不要見他,他絕不會有好說話給你聽的。」
  雲玉真淒然道:「我還有什麼好害怕的。」
  徐子陵長身而起,道:「我先和地說說吧!怎樣可以找到你呢?」
  雷九指瞧著賴朝貴把三十雨金子放在桌上,往劉安瞧過去道:「你的金子在那裡?」劉安從囊內取出八兩黃金,道:「陳爺若能把我的金子嬴掉,小人立即出局。」
  雷九指一搖頭上白髮,意氣飛揚的喝道:「我們輪番擲骰洗牌!」
  玲姑把牌推往桌心,讓四人探手洗牌,登時劈啪連響,氣氛熾熱起來。
  賴朝貴一看兩人手勢,寇仲明顯是初哥,雷九指亦好不到那裡去,心中大樂,道:「陳兄要如何賭法,我倒有個好提議,可賭得更為痛快。」
  雷九指皺起眉頭,搖首道:「賭開是怎樣便怎樣,怎可隨便更改。」
  賴朝貴向劉安打個暗號,而劉安則和寇仲打暗號,寇仲只好苦忍著笑,對雷九指道:「先聽賈兄如何說然後陳老再決定吧l.我們當然以你老人家的意見為依歸。」
  雷九指咕噥一聲,表示聽聽無礙。
  賴朝貴壓下心中狂喜,道:「這賭法在九江非常流行,就是每人各執八張牌,任意組成四雙來互較勝負。先不讓人見,組成後四家同時攤出,當然大小仍依牌規,以對於最大,不成對的則以點數比大小。超過十點的以尾數計算,如『麼五』、『麼六』合起來共十一點,但只作一點計。如二牌之和是十點,那就是必敗的『氅十』。方法簡單易明。」
  寇仲在劉安的暗號下,忙附和道:「這樣賭確是痛快非常,宜接了當。」
  雷九指盯著玲姑以熟練的手法為眾人疊牌,勉為其難的道;「好吧!但誰人若能四張全勝,彩注加倍。莊家全勝,其他三家也加倍賠注,並可連莊。」
  玲姑嬌笑道:「陳老闆真豪氣,這樣賭很刺激哩!」
  雷九指又從囊內掏出半錠金子,塞到玲姑手上,順手擰她的臉蛋,呵呵笑道:「娘兒的嘴真甜。」
  賴朝貴和劉安見他囊內尚有金子,又出手闊綽,一副千金不惜一擲的模樣,心兒都熱得像一團火炭。
  玲姑眉花眼笑,先嬌聲滲氣的湊近雷九指耳旁低聲道謝,才把骰子撒往桌上,以決定誰先作莊家。
  賭局終於開始。
  徐子陵重返賭廳,林朗來到他旁低聲道:「賴朝貴入局啦!」
  徐子陵低聲問道:「有沒有方法另竟藏身的地點,我們現在太過張揚。」
  林朗說出一個地址,道;「弓爺最好早一步離開,公良寄正在那裡等我們的好消息。」徐子陵點頭答應,朝大門方向走去,忽然有人從旁趨近,香風隨來,他看清楚是美艷嬌俏的胡小仙時,這出身賭博世家的美女挨到他左旁,並肩而行的笑道:「以弓兄驚世的技藝,奴家卻從未聽過弓兄的朵兒,不是很奇怪嗎?弓兄一向在那裡發財?」
  徐子陵謙虛道:「只是彫蟲小技,加上點幸運成份,怎配入小仙姑娘法眼。弓某一向在雲貴一帶活動,少有到中原來。」
  胡小仙輕扯他衣袖,離開通往第一進廳堂的走廊,來到一個魚池旁,微笑道:「小仙對弓兄絕無半點敵意,只是好奇吧!弓兄萬勿介意。」徐子陵見她說得客氣,生出好感,道:「小仙姑娘是否想知道我出身何家何派?」
  胡小仙搖頭道:「這是弓兄的私隱,小仙縱想知道,亦不便探詢。只想間弓兄明天會否參加天九賭會,因為小仙輸得並不服氣。」
  徐子陵啞然失笑,答道:「此事我尚未作決定,事實上我收手多年,只是這些日來賭興突然發作,忍不住手而已。」
  胡小仙失望道:「那會是非常掃興,希望弓兄不會避陣。小仙今趟遠道來九江,就是要一會有『賭俠』之稱的雷九指,此人賭藝已達出神入化,能呼風喚雨的境界,弓兄認識他嗎?」
  徐子陵不願騙她,微笑道:「這問題在下可否不答?」胡小仙橫他一眼道:「弓兄總是處處透出高深莫測的味兒,若非你十指俱全,我會認定你就是他。你那對手真漂亮。」
  徐子陵無可無不可的微聳肩頭,洒然道:「多謝姑娘讚賞。在下因身有要事,必須告辭,請姑娘恕罪。」
  言罷逕自離開。
  胡小仙叫道:「希望明晚可見到弓兄。」
  目送徐子陵遠去的背影,胡小仙心中湧起一種難以言宣的感覺。
  這上了年紀的男子外型粗獷挺拔,雖與英俊沾不上半點邊兒,卻是威武迫人,充滿男性的魅力。
  兼之他聲音悅耳,措辭溫文爾雅,不亢不卑,舉手投足無不瀟灑動人,加上賭技超群,行藏充滿神秘的味兒。致使一向只愛年輕俏郎君的她也不由為之心動。
  明天會否見到他呢?牌來牌往,四人賭了十多手,每人都做過三次莊。
  寇仲依足劉安的指示,在排牌土故意輸給一假一真的兩條肥羊,擺出欲擒先縱的格局。當然只能讓對方小勝,否則金盡出局。
  對他來說,真肥羊是賴朝貴,假肥羊則是雷九指;在劉安和賴朝貴來說正剛好相反,還多加寇仲這頭肥羊。形勢複雜微妙。
  今趟輪到雷九指做莊,攤開來後,雷九指的牌由右至左是『麼三』、『三三』、『五六』、和『四五』,除『四五』是武子外,其他都是文子有名堂的好牌,即使是『四五』亦是武子中的紅九,點數最大。
  『麼三』更是大牌。
  『三三』俗稱十二巫山,『五六』為楚漢相爭。攤比之下,竟是莊家通吃之局。依早前定下的規矩,三家都要賠雙倍。
  玲姑發出讚歎的聲音,看牌時半邊身都挨到雷九指肩膀去。
  賴朝貴和劉安卻臉不改容,雖然他們直到此刻尚未施展騙術,只是用手號來把握牌點,定下排對之策,由於寇仲肯與他們合作,一直沒有出問題,把牌局完全操縱在手裡,這一趟更是故意讓雷九指大勝,好拋磚引玉。
  雷九指又探手去摸玲姑臉蛋,還裝出不可一世的神態唉聲歎氣道:「手風實在太順哩!三位還要賭下去嗎?」
  劉安陪笑道:「陳老闆不是坐得氣悶吧?」
  雷九指笑道:「贏錢怎會氣悶,只是想和美人兒去談心尋樂子吧!」
  玲姑吃吃嬌笑,模樣兒誘人至極點。
  寇仲醒悟過來,想到玲姑其實是賴朝貴方面的人,皆因像因如坊這種大賭場,絕不容許賭場人員公然和客人打情罵俏。而賴朝貴和劉安亦會怕玲姑為求打賞偏幫雷九指。
  賴朝貴把桌上剩下的二十多兩黃金一次過推往桌心,從容道:「陳兄既急於尋樂,不如我們一次過大賭一鋪,以決輸贏,陳兄以為如何?」
  雷九指哈哈笑道:「賈兄就算贏了,也只能贏掉我手上一半的錢,輸光便要出局,賈兄最好想清楚一點。」
  賴朝貴好整以暇的又從囊中取出另十多雨黃金,連剛才的金子堆起一個小山,微笑道:「這又如何?」
  雷九指和寇仲裝出貪婪神色,一瞬不瞬瞪視桌上金子堆成的小山。
  劉安向寇仲打個眼色後,也把僅餘的六兩金子推出,嚷道:「我也盡賭這一鋪啦!」
  三人的目光來到寇仲處時,寇仲先露出猶豫的神色,然後咬牙切齒的道:「就跟你這一鋪。」
  賴朝貴掏出煙管,點燃煙絲,深吸一口後道:「洗牌吧!」
第十三章 奸有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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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玲姑又往雷九指湊過去,香唇揩擦他耳朵道:「陳老闆帶人家到那裡尋樂兒哩?人家要到三更才可回家呵!」
  雷九指一邊洗牌,一邊裝出色授魂與的樣兒,嘿哩淫笑道:「不要說只是三更天,就算等一年半載,我也要等到你。」
  劉安則不斷向寇仲打出暗號,忽然賴朝貴噴出一口濃煙,桌面立時煙霧瀰漫。
  就在這人人視線受蔽的一刻,賴朝貴展開迅疾無倫的手法,依循某一組合的方式把自己的牌子疊好。最妙是當賴朝貴全神疊牌,劉安忙於向寇仲打眼色引開他的注意力,而玲姑則向雷九指施媚術的當兒,雷九指卻以精妙的手法把骰子掉包。
  這一切無一能瞞過寇仲的銳目。
  雷九指在玲姑臉蛋香一口後,兩手剛把牌子疊好。
  玲姑坐宜嬌軀,笑道:「陳老闆請擲骰子。」
  雷九指把骰子合攏手中,口中唸唸有詞,吹一口氣後,才往桌面擲去。
  賴朝貴和劉安同時色變。
  雷九指哈哈笑道:「是七點,玲姑快分牌。」
  賴朝貴變臉喝道:「且慢!這副骰子有鬼。」
  寇仲探手拿起一粒骰子,略一連功,象牙骰子立時化成碎粉,皺眉道:「有什麼鬼呢?是否因裡面的鐵屑不見了,致吸鐵石不靈光,反變成有鬼。」
  賴朝貴、劉安和玲姑同時給震懾,臉色難看如死人。
  要知象牙骰子耐用堅固,即使是武林好手,要捏碎它亦須費一番工夫。
  像寇仲般毫不費力把它捏碎,且變為粉未,只是這份功力,九江城便沒有人能辦到。
  雷九指冷然道:「願賭服輸,賈充你這一鋪肯否認輸,一句話便夠。」
  給人叫破「賈充」的假名字,賴朝貴當然知道騙人者反被人騙,額上汗珠冒出,沉聲道:「閣下究竟是誰?」
  雷九指手摸了噤若寒蟬的玲姑臉蛋一把,揮手示意寇仲把桌上所有金子收入囊中,傲然道:「本人就是『點石成金』賴朝貴,賈充兄勿要忘記。」
  賴朝貴等三人同時一震,始知對方早識穿自己底細,且是針對自己而來,只恨知道得太遲。
  寇仲故然把重甸甸的腰兜舉起,淡然道:「賈兄若能檔我十刀,這袋金子就全送給你,不過擋不了的話,我會斬下你一對手,這叫禮尚往來,賈兄想碰碰賭運以外的運氣嗎?」
  雷九指拂袖長身而起,暗藏鐵屑的骰子從袖內飛出,嵌進堅實的桌面內,剛好與桌面齊平,不多一分,不少半毫,露出漂亮的一手。
  賴朝貴重重一掌拍在桌上,跳起來狂喝道:「好,我賴朝貴今晚認命啦!」
  「鏘!」寇仲從背後拔出井中月,從椅內彈起,往賴朝貴一刀劃去。賴朝貴藏在另一手內的十多粒鐵彈子尚未有機會發出,全身被凌厲的刀氣籠罩,眼睜睜的瞧著刀鋒向自己持暗器的左手劃過來,偏是無法躲避。
  「呀!」
  賴朝貴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嘶,往後跌退,「砰」一聲撞在門旁的牆壁去。
  齊腕斷去的左手和鐵彈子同時掉在地上,發出連串脆響。
  「鏗!」
  寇仲還刀入鞘,目光掃過手指都不敢動半根的劉安和玲姑,像干了微不足道的事般,微笑道:「賴兄果然有種,敢為金子拚命,只可惜太不自量力,竟連小弟一招都擋不住。」
  又向劉安道:「下次再有肥羊,記得找我這另一個賈充合作。」
  劉安那敢答話。
  雷九指離桌來到寇仲旁,往痛得臉上血色退盡,正運功點穴止血的賴朝貴笑道:「希望賴兄的點石成金術是用右手施展的,否則怕以後要改過別的綽號。」
  兩人縱聲大笑,不屑一顧的推門離開。
  徐子陵踏出賭場的大門,來到車水馬龍的街上,朝春在樓的方向走去。
  嫖和賭就像一對難捨難離的搜家愛侶,當你見到其中之一個,另一個會在附近。
  春在樓的熱鬧情況毫不遜色於因如閣,絲竹絃管,笑語聲暄。想起當年在慘中敵人埋伏,九死一生的情況下險險刺殺『青蛟』任少名的情景,時光有如倒流回到那一刻去。當時素素已嫁給香玉山;雲玉真、卜天志、香玉山等和他們聯袂來行事,現在卻是人事全非。
  對雲玉真他再無恨意,事實上,恐怕連她自己都解釋不出自己為何這麼對待他們。
  人生瞬息萬變,一時間的判斷失誤,會引發連點的後果,是事前無法預料的。
  在形勢所迫和來自各方面的影響壓力下,意志不堅定的人便難以為己作主。
  雲玉真誠來不是個意志堅定的人,在男女關係上更是如此。她最初的目標可能只是光大巨錕幫,但碰上狡猾善辯的香玉山後,事情的發展再不受她控制。
  他也相信雲玉真不是蓄意去害他和寇仲,只是想拉攏他們投向蕭銑的一方,而因他們的不肯就範,致事情終發展至這令人情恨的地步,結下解不開的深仇。
  說到底雲玉真只是一條不知自己在做什麼的可憐蟲,在給香玉山捨棄後,才幡然醒悟自己被人利用的愚蠢,罪魁禍首仍是香玉山。
  他轉入一條僻靜的橫街去,依林朗的指示往目的地邁步。
  他感到一種來自賭博刺激後虛耗的余奮,對他那並非美好的感覺。
  嘗過賭博的滋味後,他愈不喜歡這玩意,唯一的好處是使他明白到賭徒的心態。大概每個人都存在一種戰勝對手的潛在傾向,追求因壓倒另一個人油然而生的快感。賭桌把貪求物慾的功利性與智力思維的技巧性,通過針鋒相對的競爭結合起來,其刺激處確是無與倫比。
  但這正是賭博最危險的地方,一旦沉溺愛中,勢將難以自拔,更助長貪婪、狡詐、僥倖的心態,再不能作一個有自制能力的正常人,對自己和家庭,都會帶來嚴重的破壞。
  戰爭是另一種賭博,賭的不再是金錢,而是人的性命,其破壞力比賭錢更可怕千萬倍,但卻像賭錢般從沒試過可被禁絕。
  正思索間,心中忽生警兆。
  兩人從偏廳返回後進大堂,仍大感痛快,寇仲笑道:「恐怕賴朝貴做夢也夢不到有今天這一日,這叫騙人者人亦騙之。老哥你真行,我明明見你沒看過桌面半眼,為何卻能知道他們怎樣疊牌,還可擲出相應的點數,連賴朝貴的褲子都嬴掉?」
  雷九指欣然道:「皆因老哥袖內暗藏鏡子,不要以為去摸玲姑臉蛋是藉機佔便宜,事實卻是讓衣袖滑下,借鏡窺視敵情。」
  寇仲扯他往出口走去,興致盎然的問道:「骰子又沒灌水銀,為何你能隨心所欲輕輕鬆鬆就擲出心目中的點子來?」
  雷九指躊躇志滿的搭著他一邊肩頭,湊在他耳邊道:「首先你要把握骰子的形狀,以特別的方法把骰子夾在指隙處,選定角度,摸清楚桌面的木質,使用一定的力道和手法,可要麼得麼,要六得六。仲小弟你若有興趣,老哥我絕不藏私,哈!你的刀法碓臻出神入化的大家境界,你和子陵走在道,恐怕連寧道奇都要退避三舍。」
  寇仲大喜道:「難得老哥你這麼慷慨大方,我早想學習這門手藝,以作傍身之寶,只是苦於無人指點吧!」
  雷九指失笑道:「你也要找手藝來傍身,真懂說笑。」
  在走廊中段,林朗迎上來,見到兩人一副凱旋而歸、春風得意的模樣,大喜道:「成功啦!」
  寇仲一拍鼓起的腰兜,道:「今趟輪到『點石不成金』賴傢伙傾家蕩產,還附送左手一隻。從今以後他怕要在*點石不成金*上再加上『獨手』兩字。哈!『獨手點石不成金』,多麼古怪蹩扭的綽號。」
  雷九指和林朗都笑得彎下腰去。
  懲治騙子確是最大快人心的事。對這種人說什麼都沒用,只有不留餘地的去擊到他們,才是上策。
  雷九指另一手搭上林朗肩頭,三人興高采烈的向因如坊出口走去。
  雷九指問林朗道:「手風如何?」
  林朗道:「沒有你雷老哥在旁照拂,我怎敢下注,這些日子來贏的錢足夠我風光許多年,所以決定以後再不賭半個子兒。」
  寇仲大訝道:「我還以為林香主嘗到甜頭,會更迷上賭博!」
  林朗苦笑道:「見過雷老哥的賭術後,若仍要去賭,就是不折不扣的蠢蛋。」
  這番話登時引得兩人縱聲狂笑,若干是在暄鬧震天的賭場內,必會令人側目。
  三人同時跨過門檻,步下長石階,來到院門外停滿車馬的廣場中。
  異變突起。
  數十武裝大漢分別從車馬後擁出來,把他們圍個水洩干通。
  一聲冶哼從身後台階處傳下來道:「本人『賭鬼』查海,三位仁兄確是膽色過人,竟敢在查某人的地方騙財傷人,走得那麼容易嗎?」
  林朗是唯一色變的人,吃驚道:「真糟糕,弓爺還先回去了。」
  他不知寇仲的真正身份,又未見過他出手,當然全無信心。
  雷九指湊到他耳旁道:「林香主放心,等看好戲吧!」
  寇仲含笑拍拍林朗肩頭,好整以暇的轉過身來,面對被另十多名賭場好手簇擁的『賭鬼』查海,從容道:「笑話,你縱容像賴朝貴那種江湖小角色,我未對你興問罪之師,查兄該可還神作福,現在竟敢來責我不是。」
  杳海見他在重重圍困中,仍輕鬆得像個沒事人似的,心中驚疑,皺眉道:「閣下高姓大名,是那條線的朋友?」
  寇仲大笑道:「本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香玉山是也,連我都不識,竟敢在我巴陵幫的地頭開賭。」
  查海一方的人無不勃然大怒。
  「鏘」!
  寇仲掣出井中月,反手一刀,接連掃在從後撲上兩名大漢的兵器上。
  兩人同時兵器斷折,往後跌退,然後臉無人色的坐倒地上,卻沒有受傷。
  這一手不但鎮懾對方所有人,更安撫了林朗變得脆弱的心兒。
  寇仲還刀鞘內,笑道:「香某人的刀法挺不錯吧?這只是試招,所以點到即止,若再有人敢逞強,就莫怪香某人刀下無情。」
  查海的臉色陣紅陣白,卻是難以落台。
  就在這尷尬難堪的時刻,一把聲音從院門處傳來道:「我兒別來無恙,且刀法大進,老夫何憾之有。」
  今次輪到寇仲變色,只是沒有人能看見。
  三道人影,分由屋簷躍下,把徐子陵圍在中心處,只看其迅如鬼魅的身法,所採取的角度和選取的位置,便知對方精於聯戰。
  徐子陵環目一掃,微笑道:「三位姑娘既敢當街攔截弓某,為何卻以重紗覆臉,不敢以真貌示人。是否怕攔截不成時,把身份洩漏?」
  這三個盛裝女子都是身段迷人,縱使沒露出顏容,已足使人感到她們長相不會差到那裡去。
  其中一女道:「我們根本沒想過洩密的問題,就算給你看到我們的臉貌,你也不會知道我們是誰。」
  另一女嬌叱道:「你和洪小裳是什麼關係,為何要替她出頭?」
  徐子陵聳肩道:「說出來諒你們不肯相信,我們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
  只因看不過法難和常真的氣焰,才出手教訓他們,請問三位姑娘和法難常真又是什麼關係?」
  餘下一女冶笑道:「到地府後你再問閻皇吧?」
  一指點出。
  其他兩女同時發動攻擊。
  龐大的壓力罩體而至。
  陰癸派的元老確是不同凡響,徐子陵雖自問功力大進,與前判若兩人,亦難以抵受對方聯手下的全力一擊。
  尤可慮者是清兒妖女尚未現身,她乃棺棺的師妹,只要有棺棺七、八成的厲害,在旁伺隙偷襲,保證會教他飲恨九江。
  扛不過就逃,一向是他和寇仲的戰略。
  今趟他有何逃走妙計呢?
第二十七卷

第一章 父子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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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愕然瞧去,只見一個頭頂高冠,身披長袍,身材極高,臉容古拙而呆木的人正從院門處悠然走進廣場來。
  『賭鬼』查海心叫邪門,自己早吩咐手下把大門關上,暫時不准任何人出入,待把事情解決後方再重開。但此人無聲無息的就來到這裡,干閒半點攔截爭執的聲響,可知這怪人大不簡單。
  此人視賭場眾好手如無物,筆直朝寇仲走過來,自有一股無可抗禦的迫人氣勢。眾漢因先前寇仲一刀擊得已方兩夥伴兵折人倒的前車早嚇破膽,心志被奪,竟不由自主往旁退開,任由怪人如入無人之境。
  雷九指和林朗心生驚疑,弄不清楚寇仲和怪人是什麼關係。
  寇仲則頭皮發麻,瞧著怪人來到身旁,苦笑道:「父親大人近況如何?」
  怪人深瞥他一眼,露出一絲與他刻板臉容似是全無關係的笑意,淡淡道:「沒給你氣死我可酬答神恩,還有什麼好或不好的。」
  查海趁機下台,抱拳道:「這位前輩高姓大名。」
  他在江湖混了這麼多年,眼力高明,心知肚明吃不住對方,只有好言相待。
  怪人瞥他一眼,搖頭道:「若肅銑親自開口問我,倒還差不多,你可差遠哩!」查海勃然大怒,旋又想起一個人,登時寒氣直冒,再不敢發言。
  怪人把手伸向寇仲,柔聲道:「我們父子不見多時,不如先找個地方喝酒談天?」寇仲毫不猶豫的讓他握緊自己的手,向雷九指和林朗道:「兩位老哥可先回去,稍後再見。」同時打出眼色,著他們跟在背後。怪人拉起寇仲,雷九指和林朗緊隨兩人身後,就在查海等眼睜睜下揚長而去。
  在剎那間,徐子陵把形勢完全掌握,同時知道若不全力出手,而仍左瞞右瞞自己的真正功夫,等若借敵人之手來自盡。
  換言之他只能在暴露身份和被殺之間選擇其一,那不用人教都知該如何決定。
  陰癸派的三位元老鬲手,兩人從前方兩側處攻來,兵器一長一短。
  長的是尾部連繫幼索的鐵環,短的是能藏在袖內的雙鉤。
  一長一短配合得天衣無縫,即使徐子陵騰上半空,亦逃不過飛環凌厲的追擊。
  後方攻來的是一把特別窄長的利劍,三樣性質完全不同的兵器,走的都是險毒奇詭的路子,功力十足,一時陰寒之氣大盛,勁風剌骨,以徐子陵的強橫,身在局內,亦感呼吸困難,舉動維艱,壓力重重。
  徐子陵暗捏不動金剛輪印,登時心如止水,剔透玲瓏,暗忖儘管寧道奇在自己自下的處境中,怕也干敢硬架三人這聯手一擊,心念電轉間,他往左閃開。
  這一閃內中暗含無數玄機,且得之不易。
  敵人最厲害處,就是虛實難測,徐子陵雖然戰鬥經驗豐富,眼力高明,但由於對方均為魔門中的特級高手,縱然單打獨鬥,也不會差他多少,所以看似同時攻來,事實上卻可隨時生變,令他摸錯門路,那時敵人將可在數招之內置他於死地。
  他足絕不能出錯,失去主動的代價將是立斃當場。
  這一閃正是爭取主動的關鍵。
  純憑直覺,他感到最先攻至的既非擅於遠攻的飛環,更不是交叉晝出無數迎頭罩來幻影的雙鉤,而是後方剌來的尖窄劍刃,前兩者只是惑他耳目心神,為使尖窄劍刃的聞采婷助攻。
  就在尖窄劍刃無聲無息溯背刺來之際,他的身子往後虛晃,裝作抵受干住前方環鉤合成的龐大壓力。聞采婷果然中計,劍刃立時嘯風狂起,加速增勁的全力擊至,變得搶在飛環和雙鉤之前。
  徐子陵就是要製造出這種形勢,就在刃尖及背的千鈞一髮之時,往橫閃去。
  三女干約而同各自『咦』的一聲,表示出對他高明判斷的驚訝,手底卻絲毫沒有猶豫,變招應變。
  仍在頭頂盤旋的飛環「颼」的一聲彎彎斜掠而至,如影附形的疾割向改變了位置的徐子陵,若他繼續左閃,等若把自己送給飛環切割,另一元老高手則連人帶鉤往他撞來,只要給她纏著,他將完全陷進受制的局面。
  後方的閒采婷卻改攻為守,幻起漫天劍網,把他的退路完全封死。
  徐子陵尚是首次遇上這麼厲害的聯手戰術,不但虛可變實,攻可化守,最要命是她們的內勁同源同流,合而匯成仿似天羅地網的勁力場,身在其中如入冰窖,且寒勁不住增加,致令被圍攻者功力大打折扣,更糟是勁力輕重變化萬千,絕難捉摸。
  徐子陵一無所懼,長笑一聲,倏又往右閃去,同時旋身,長袍轉飛,掃往劍網鉤影處,左手拍向飛環,同時右手暗捏獅子印,沉喝一聲「咄」。
  三女見他奮起反抗,都是心中大喜,暗忖在三人聯手之勢下,定可將他重創,豈知就在眼看成功之際,徐子陵的真言貫耳而入,登時把瀰漫全場的慘烈森殺之氣消去。
  此音有若夜半時從禪院響起的梵誦鐘聲,似乎遠在天邊,又若近在耳旁,感覺玄異無倫,能令人心撼神移,奇妙至極點。
  三女乃魔門中人,天性受這種佛門禪音所克,兼之摔不及防,都為之心神劇震,手底不但緩了一線,功力亦因而大幅削減。
  「霍霍」連聲,徐子陵揚起的外袍分別掃上劍鉤,左手擊中飛環。
  三女同時被震退,再組不成合圍的優勢。
  徐子陵一聲「承讓」,右掌虛按地面,斜飛而起,待到半空時,使出急速換氣的獨門奇招,改變方向,避過三人的追擊,落往遠方房舍,迅速消沒。
  三女看他的速度,知難以追及,洩氣的呆在當場。
  白清兒從徐子陵逃走的方向躍落場中,駭然道:「這人是誰?」聞采婷扯下臉紗,美目深注的凝視徐子陵消失的方向,沉聲道:「若非此人身具佛門獅子吼奇功,我會猜他是寇仲或徐子陵所扮的,但事實顯非如此。」
  另一女道:「無論這叫弓辰春的人如何高明,只要他再次現身,定難逃殺身之禍,正事要緊,杜伏威才是我們今趟的目標,走吧!」言罷四女迅速飄離。
  在酒鋪寧靜的一個角落,杜伏威露出沉思的凝重神色,瞧著杯內的美酒,沒有說話。
  寇仲恭候他發言,沒有表現絲毫不耐煩的情緒。一路行來,直到剛才對飲三大杯,杜伏威仍未說過半句話。
  杜伏威終於綻出一絲充滿自嘲意味的笑容,啞然失笑搖頭道:「換過是昨天,我定會調兵遣將,不顧一切將你這杵逆子殺死,以洩心頭恨意。但現在卻只有憐愛之情,父子之愛,你說人生是否奇怪。」
  寇仲劇震道:「老爹你終給師妃暄打動啦!」今趟輪到杜伏威猛顫一下,目射奇光的朝他瞧來,難以置信的道:「難怪你這小兒能橫行天下,竟可從我一句發自真心的感慨推測出言外的事實,這根本是不可能的。」
  寇仲苦笑道:「孩兒非是才智高絕,而是一方面知道師妃暄正為李小子遊說天下群雄;一方面知悉你的老拍檔輔公佑乃魔門中人,更清楚老爹你逢場作興的心態,所以才猜到你老人家今天剛秘密見過師妃暄。唉!李世民又多一壁江山。」
  杜伏威舉杯笑道:「這一杯是為老爹我感到如釋重負,渾身輕鬆舒泰而喝的,乾杯!」寇仲歡喜地和他碰杯,兩人一飲而盡。
  杜伏威訝異地用神打量他,好判辨他的歡容是否發自真心,奇道:「看來你是真的為我高興。此實有違常理,你該為李世民勢力日增而失意才對。」
  寇仲放下酒杯,環目掃視鋪內其他幾桌的客人,始坦然道:「我這人最看得開,就算擔心煩惱也留待和爹喝完酒後再計較思量。現下只會陪爹開懷暢飲,更不會問爹和李小子間合作的細節,免陷爹於窘惱為難。」
  杜伏威拍桌歎道:「不愧我杜伏威看得起的人,只有如此才當得起英雄了得的贊語。老爹亦有幾句肺腑之言,希望小仲你能平心靜氣去考慮考慮。」
  寇仲頹然挨到椅背去,苦笑道:「若爹是勸孩兒以爹你為榜樣,爹可省點氣留來喝酒。」
  杜伏威微笑道:「杜伏威可以投降,寇仲豈能如此!所謂知子莫若父,我只是想提醒你,希望你取消往關中尋寶一事。因為不知誰人傳出消息,今天下無人不知你和子陵正打算北上關中,你們若堅持要去,實與自投羅網無異。」
  寇仲咬牙切齒道:「還不是香玉山和雲玉真幹的好事?這定是他們借刀殺人的陰謀,不過我和小陵怕過誰來?」杜伏威歎道:「有楊公寶藏又如何?古來爭天下者,從沒有人是靠寶藏起家的。你若仍要硬闖關中,只是逞匹夫之勇,又或像撲火的燈蛾,自尋死路吧!」寇仲平靜下來,臉容變得冷酷而不現半絲情緒,緩緩道:「我現在一是向李小子跪地求饒,一是奮戰到底,而爹該知我會作何選擇。」旋又嬉皮笑臉的道:「我的娘!孩兒已是走投無路,唯一法寶就是看看寶藏內有什麼能起死回生的寶物,碰碰運氣。哈!愈艱難的事孩兒愈覺有趣。」
  杜伏威皺眉道:「那並非艱難與否的問題,而是根本沒有可能的。李世民的天策府固是高手如雲,李閥門下更是能人眾多,如果你覺得還不夠的話,尚有佛道兩門和整個與佛道有關係的白道武林,豈是你兩人能擋架得住?」寇仲一呆道:「爹是否暗示師妃暄會親手對付我們,她和子陵的關係很不錯哩!」杜伏威沉聲道:「這只是你們不明白師妃暄的行事作風,絕對公私分明。兼且她一直以來因憐才而對你兩人非常容忍,故不住好言相勸,可說盡過人事,你還可對她有什麼奢求?」寇仲乏言以對。
  杜伏威淡淡道:「你猜我怎會知你身在九江?」
  寇仲立時頭皮發麻,怔了好一會才道:「難道是她告訴你的?」杜伏威苦笑道:「給你一猜即中,她是要我來給你最後一個忠告:不要到關中去。」
  寇仲不解道:「她怎知爹你和孩兒的關係。」
  杜伏威眼中射出充滿感情的罕有神色,柔聲道:「因為我向她道出歸降李世民的其中一個條件,就是不論在什麼情況下,也不與你和小陵正面作戰,這大概就是什麼虎毒不食兒吧!」寇仲一震道:「爹!」
  杜伏威哈哈笑道:「只有這聲『爹』是發自真心,老夫大堪告慰。」
  旋又肅容道:「你兩人武功均臻大家境界,即使以師妃暄之能,亦沒把握獨力收拾你兩人,兼且她坦然承認沒法對你們痛下辣手,但她卻務要阻止你兩人赴關中尋寶,你可猜到她會用什麼手段?」寇仲呼出一口涼氣道:「她不是要請寧道奇出馬吧?」杜伏威搖頭道:「寧道奇乃道門第一人,身份地位非同小可。身為佛門的師妃暄若非別無選擇,輕易干會驚動他老人家。且據聞寧道奇由於你們的武功來自道家寶典《長生訣》,彼此大有淵源,故曾親自請求慈航靜齋只把你們生擒囚禁,待李家平定天下後,才放你們出來。只此便可知他不願出手對付你們。」
  寇仲色變道:「我的娘,我情願被殺也不願被囚。」
  杜伏威失笑道:「這是你第二次喊娘,真的是何苦來由。」
  寇仲頹然道:「我現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勸小陵退出這尋寶的遊戲,他最愛自由自在,我則是自作孽,與人無尤。」
  又問道:「靜齋的齋主是誰,會否率領大批師姑和尚來捉我們?」杜伏威搖頭道:「靜齋現在的主持身份神秘,但她在佛門的地位等同寧道奇在道門的位置,輕易不會出山妄動干戈。照我聽師妃暄的暗示,她會請出佛門的四大聖僧,所以你喊娘是應該的。」
  換了以前,寇仲恐怕眉頭都不皺一下,皆因不知四大聖僧是何許人也。
  但剛剛聽過徐子陵說連石之軒都給四大聖僧殺得落荒而逃,刻下驟聞要來擒他和徐子陵的正是這四人,不大吃一驚才是怪事。
  四大聖僧就是天台宗的智慧大師、三論宗的嘉祥大師、華嚴宗的帝心尊者、禪宗四祖的道信大師,四人再加上師妃暄甚或了空,他兩人那有還手機會。
  霍地立起身來,苦笑道:「孩兒有急事須趕回去和小陵商量,爹保重啦!差點忘記告訴爹陰癸派有大批人馬來了九江,爹要小心些兒。」
  杜伏威一言不發的放下酒資,陪他站起來走往鋪外,際此夜探人靜之時,道上行人疏落,倍覺淒清。
  夜風吹來,杜伏威道:「我這做爹的真窩囊,說了這麼多話仍不能扛消仲兒北土之意。師妃暄選這時間要爹來作警告,其實是一番苦心,不願你兩人到關中後和李家正面衝突,致結下解不開的深仇。」
  寇仲歎道:「若我就這麼給嚇得屁滾尿流,龜縮不出,下半生的日子怎麼過?」杜伏威搖頭道:「話不是這麼說的。昔年韓信亦有胯下之辱,所謂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你躲回彭梁的大本營去,師妃暄能奈你們什麼何。但像你們目下般投向關中,只是以卵擊石,螳臂擋車,不自量力的行為吧了!」寇仲雙目奇光迸射道:「不能力敵,便要智取,總會有辦法的。」
  杜伏威邊行邊哂道:「只看師妃暄對你兩人的行蹤瞭如指掌,便知你們落在絕對的下風,只有捱扛待擒的份兒。」
  寇仲洒然笑道:「爹該比任何人都明白,由出道開始,我們一直捱打,到今天這形勢仍沒好轉過來,只是對付我們的人愈來愈厲害而已!只要我能安抵關中,恐怕寧道奇也要視我為夠資格的對手。」
  杜伏威停下步來,仰天笑道:「寇仲畢竟是寇仲,我也干再勸你,只盼你能免去被擒之辱,我們就此為別。」
  寇仲恭敬施禮,斷然離開,才走數大步,杜伏威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道:「尚有一事忘記告訴我兒,就是李密正式臣服李家,還率眾入關,此事轟傳天下,更添李家的聲威。」
  寇仲一震停下,苦笑道:「還有什麼其他的壤消息?」杜伏威豪情忽起,拍手唱道:「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杜康就是造酒之神,可見杜伏威無意爭逐江湖,只想退隱的心態。
  歌聲遠去。
  寇仲沒有回頭,感受杜伏威歌聲中的荒涼之意,心中感慨萬千。
  識時務者為俊傑,在這方面他寇仲顯然不及老爹杜伏威,但這正是生命最有趣的地方,從不可能中追求那微妙的可能性。
  他現在最想見的人是徐子陵。
第二章 一場虛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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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依林朗的指示來到秘巢時,雷九指、林朗和公良寄正憂心仲仲的等候他和寇仲,徐子陵聽罷立即猜到那人是杜伏威,笑道:「那確是他的義父,諸位放心。」
  同時心中大惑不解,杜伏威乃江淮軍的龍頭大領袖,怎會孤身一人到蕭銑的地頭來?而且對寇仲全無惡意。
  正思量間,林朗低聲問道:「那怪人是否江淮軍的『袖裡乾坤』杜伏威?」因杜伏威的形相特異,林朗事後終於猜到是他。
  徐子陵迎上林朗和公良寄充盈好奇光芒的兩對眼睛,微笑道:「我當你們是自己兄弟才說實話,不錯,那人正是橫行江北的杜伏威,兩位亦不難猜到我們是誰。」
  林朗一震道:「弓爺這模樣是假的啦!」徐子陵脫下面具,露出俊秀無匹的臉容,淡然道:「在下徐子陵,見過林兄和公良兄。」
  兩人為之目瞪口呆。
  好一會林朗始能吁出一口氣道:「那另一個當然是名震天下的『少帥』寇仲。真想不到,嘿!」公良寄熱淚泉湧,感動萬分的嗚咽道:「難得徐爺這麼古道熱腸,讓小人的家當失而復得,小人來世結草啣環,也不足報大爺的恩典於萬一。」
  雷九指伸手摟上公良寄肩頭,哈哈笑道:「為何要哭哭啼啼的,萍水相逢也可作兄弟啊!兄弟間為何要謝來謝去?」徐子陵不好意思的道:「公良兄言重,正如雷兄所說,大家兄弟計較來作什麼,更不要爺前爺後的弄生疏了。」
  林朗激動的道:「好!徐兄這麼說,那大家以後就是兄弟,就讓小弟弄些酒菜來為大破『點石成金』賴朝貴一事慶祝。」
  公良寄拭去淚跡,興高采烈的道:「我最拿手就是火鍋子,林兄有什麼好材料?」林朗站起來道:「我早想到可能要躲在這裡避避風頭,故糧貨充足,想知道有什麼隨小弟到灶房看看吧!」公良寄歡喜的跟他去後,雷九指皺眉道:「所謂逢人只說三分話,你這麼對他們推心置腹,不怕出問題?」徐子陵淡淡道:「我這人一向憑感覺行事,經過多天的相處,林朗和公良寄都是值得交往的人,我是真的當他們是朋友。」
  雷九指讚許道:「子陵對人確是沒有任何架子。我見過不少所謂江湖名人,不是拒人於千里之外,就是自重身份,講究名氣地位身家,教人看不順眼。」
  徐子陵微笑道:「這些只是不成氣候的人!像李世民師妃暄之輩又何須對人擺架子來顯示身份地位?而我則更沒有炫耀的資格,只是僥倖混出點名堂,其實一無所有,浪得虛名。」
  雷九指待要說話,寇仲神色平靜的走回來,閒話兩句後,扯了徐子陵到後院的小亭說話,先問徐子陵為何除下面具,才把杜伏威代傳的警告說出。
  徐子陵皺眉思忖片刻,道:「師妃暄定是從侯希白處得悉我坐烏江幫的船來九江,亦因這線索查到你坐宋家的船抵此。侯希白根本沒想過事情有這麼多的後果,否則絕對會為我保密。」
  寇仲道:「她是如何知道再不重要。現在我只有一個請求,就是子陵你須立即和我分開,以免被我拖累,說到底都是我拖你來淌這潭混水。」
  徐子陵笑道:「一世人兩兄弟,我怎能於這關鍵時刻捨你而去?四大聖僧便由他娘的四大聖僧吧!石之軒既可落荒而逃,我們這兩個逃生專家怕他的鳥兒。正如老跋所言,只有在壓力和挑戰下才可作出夢寐以求的突破!你想剝奪小弟這磨練的千載良機,真是休想。」
  寇仲最明白他不愛爭鬥的性格,尤其對手是正義的化身師妃暄和四大聖僧,心中一熱道:「若我說多餘話,再不配做你的兄弟。不過縱使我們如何自負,仍難與石之軒相提並論。何況我們因入關中而讓敵人有跡可尋,非如當年石之軒般可上天下地的逃竄。形勢更為不利,你有什麼妙計?」徐子陵苦笑道:「事實上我們對師妃暄的行事手段所知不多,只知她有整個白道武林在背後為她撐腰,而她則對我兩人瞭若指掌,包括我們改頭換臉的本領,看來不打幾場硬仗是不行的。」
  寇仲大感頭痛,沉吟道:「每一個人都有弱點,師妃暄的弱點或者是對你的情意。」
  徐子陵不悅道:「又說這種話。」
  寇仲低聲下氣道:「我只是以事論事,若換過師妃喧是棺妖女,我們大可主動出擊,趁四大禿頭來到之前殺他娘的一個落花流水,刻下卻是難以辣手摧花。何況師妃暄擺明是要生擒我們,這麼有情有義,教我們更硬不起心腸去動她。」
  接著雙目奇光一閃,道:「我們可否為求入關而不擇手段?」徐子陵搖頭道:「你是否想利用陰癸派的力量去制衡師妃暄?這樣就算能安抵關中,又有什麼光采可言?我剛才差點命喪陰癸派三位元老級高手的圍攻下,能夠脫身可算執回一身采。」
  寇仲一震道:「三大元老級高手?」徐子陵把事情說出,寇仲色變道:「不好!她們絕不會因區區一個弓辰春而勞師動眾,此事定衝著老爹而來,我們該怎辦呢?」徐子陵陪他變色,心念電轉下道:「我們現在就當老爹立即離城回歷除,而因有師妃暄在城內,陰癸派的人只會在城外伏擊他,我們立即趕去l.否則遲恐不及。」
  寇仲不待他說完,早彈起來,騰身而去。
  寇仲剛飛過一座瓦頂,倏地伏下,後至的徐子陵陪他一起探頭瞧去,捕捉到一個女子的優美背影,融入一組房舍之旁的樹木暗影裡。此女渾身夜行勁裝,論輕身功夫足可臻一流高手之列,且非常眼熟。
  寇仲皺眉道:「此女是誰?我定曾在某處見過的。」
  此處離城外碼頭只是普通人約走一刻鐘的腳程,當然指的是當城門大開而*一一古。現時若要出城,便需高來高去的本領。九江城高達十多丈,即使寇徐的身手,也要借助攀城的工具又或互相借力才可蝓牆離城。
  徐子陵點頭道:「此女當是我們共同認識的人,因為我也甚為眼熟。照看這座房舍該是旅館客棧一類的地方,其中尚有幾個房間透出燈火,會否和老爹有關?」寇仲低聲道:「我正是這麼想,在這時刻出現在九江武功高強的女子,很可能是陰癸派的妖女,但這個人肯定不是白清兒,高度近似棺棺,卻缺少她那神出鬼沒似若幽靈般的味兒,唉!究竟是那個妖女?」徐子陵一震道:「我知是誰啦!難怪差點想不起來。」
  寇仲問道:「究竟是誰?」徐子陵湊在他耳旁道:「是榮妖女。」
  寇仲喜道:「確似她的體態風姿,若是如此,她們該失去老爹的蹤影,否則就不用走來走去有如喪家之犬。」
  話猶未已,榮姣姣從樹木的暗影裡閃出,往城牆方向掠去。
  寇仲扯下面具,笑道:「在被人生擒前,干若我們生擒個妖女來玩玩好嗎?」徐子陵答道:「正有此意。」卻給寇仲一把拉著,只見榮姣姣立定在三十丈許外一處瓦面上,另一人正從遠處逢屋過屋的往她奔來,赫然是邪道八大局手之一的『子午劍』左遊仙。
  兩人都看得宜冒涼氣,假若再有榮鳳祥和輔公佑,配上陰癸派三大元老高手和白清兒,即使加上他兩人亦幫不上杜伏威。
  可見今趟對付杜伏威一事他們是志在必得。
  杜伏威孤身來此見師妃暄,當然是為避開拍檔輔公佑的耳目,竟然會洩出消息,可推測出他身邊的近人中有內好。
  假若能成功把杜伏威伏殺,身坐第二把交椅的輔公佑將名正言順坐上江淮軍大總管的寶座,然後南連林土宏,說不定具有爭霸天下的希望。所以成功與杏確是非同小可,但顯然現在出了問題。
  榮姣姣的聲音傳來道:「怎麼處處都不見他?」她雖蓄意壓低聲音,相隔距離亦遠,因他兩人功力大進,仍能一字不漏的收進耳內去。
  左遊仙來到榮姣姣之旁,雙目精光閃閃掃視遠近,沉聲道:「這是沒可能的。一邊的人瞧著他出城,另一邊的人卻眼睛睜看見他折返城內,就這麼失去影綜,還今兩邊的人都以為另一邊的人跟蹣上他。」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邊道:「不愧是我們的老爹,這道板斧我們要虛心學習,幸好我曾警告他陰癸派的人來了。」
  徐子陵點頭同意,不用說杜伏威是借城樓的通道離開,這方法非常簡單,但卻直接有效,若非有他的身手,亦難以制服守城的兵衛,不動聲息的溜掉。
  兩人均有放下心頭大石的輕鬆感覺。
  榮姣姣苦惱道:「今次我們是痛失良機,待他回到歷陽,要殺他便不容易。」
  左遊仙沉吟片晌,道:「走吧!」兩人伏在長江旁密林中,遙觀白清兒的官船,左遊仙和榮姣姣剛沒入燈火暗淡的船艙內。
  寇仲道:「你有什麼好提議?」徐子陵笑道:「我知你是手癢啦!不過若我們出手,例如放火燒船,會暴露我們的行藏,只為我們徒添煩惱。」
  寇仲道:「你記否得當日在洛水不動聲息的把獨孤閥那條船弄沉的事?我們來個照本宣科,也可洩心頭一口惡氣,順便偷聽他們的密話。」
  徐子陵大為心動,正要動身,寇仲又一把扯著他道:「不要以為我們可在水底永遠閉氣,這可是非常耗費真元的。」
  接而把在大海死裡逃生的可怕經驗說出來,兼道:「不過當真元盡耗時,回復功力後卻會有奇異的增長。假若這種情況可永無休止的繼續下去,終有一天我們可變成會飛的神仙。」
  徐子陵一震道:「其實這正是換日大法的關鍵訣要,破而後立,敗而後成。但增長以第一趟最厲害,其後功效將迅速遞減,你可說在無意中練成換日大法。」
  寇仲失望地道:「我還以為可找個地方試試你的九字真言奇功,大家鬥個筋疲力盡,那就連四大禿頭都不用害怕。」
  徐子陵苦笑道:「那有這麼便宜的事?還要不要鑿沉白妖女的船,他們正等我們回去吃火鍋。」
  寇仲道:「洩憤只是一時之快。說起我們的師仙子和四大禿頭,我卻有個好主意。」
  徐子陵愕然道:「你想到什麼?」
  寇仲用下領挈挈白清兒的官船,得意地道:「只要我們查清楚白清兒的官船何時啟航返回襄陽,或可連船費也省掉,且可保證我們的仙子會忽然失去我們的蹤影,更省卻眾妖婦妖女找你弓大爺的晦氣。」
  徐子陵同意道:「此計妙絕!來吧!」雷九指三人等得急如熱獲士的螞蟻時,兩人渾身濕透的回來,神情卻像打贏勝仗,意氣飛揚。
  換衫的換衫,擺火鍋的擺火鍋,不片晌五人團團圍著熱烘烘的火鍋,轟然對飲,氣氛熱烈。
  林朗和公良寄都感到能和徐寇兩人共席對飲,實乃無比榮幸的快事。但離別在即,且公良寄明早隨林朗返川,故份外珍惜這個聚會。
  幾杯下肚,五人再不客氣,眾箸齊舉,大吃大喝起來。
  寇仲給火灼紅的臉露出燦爛的笑容,問雷九指道:「我剛聽到一個消息,洛陽的榮鳳祥會參加明晚的天九大賽,你聽過這個人嗎?」雷九指一怔放下筷箸,道:「當然聽過,此人的賭術在洛陽非常有名氣,我也沒一定把握能贏他,你這消息是從何處得來的?」徐子陵道:「是剛偷聽回來的,雷兄可否取消明天的參賽?」寇仲道:「皆因我們要先走一步,到關中後才可再與老哥你相會。」
  雷九指露出失望神色,旋又笑道:「此事待明天再說,今晚只是猜拳喝酒。來!我們飲杯!」再飲一杯後,寇仲湊往徐子陵道:「兄弟!到後院玩兩手如何!保證我的刀法可打得你屁滾尿流。」
  徐子陵哈哈一笑,長身而起道:「不要把話說得太滿,難道我會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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