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列表 回復 發帖

[武俠] 大唐雙龍傳 作者:黃易 (已完成)

第二章 談笑用兵

--------------------------------------------------------------------------------



  果然不出兩人所料,與李子通結成聯盟和借得糧草這假消息傳出後,宇文化及的二萬大軍立時全速行軍,朝梁都北城門推進,其先頭部隊於兩天後抵達城外五里處,立即築壘掘壕立寨,建設前哨陣地。
  寇仲和徐子陵從遠處丘頂一棵高達三丈的杉樹之巔,居高臨下極目瞧去,把敵方形勢一覽無遺。
  寇仲道:「止則為營,行則為陣。這個營寨既有水源,又有險可守,達到扼敵和自固的目的。可見我們今次的對手,也是說宇文化骨而下的大小將領,均是軍事經驗豐富的戰將,絕不可小覷。」
  徐子陵聽得點頭讚許,寇仲這人表面似乎給人粗枝大葉,容易得意忘形的印象。事實上卻是遇事冷靜,審慎小心,不會犯上輕敵之忌。
  安營首要擇地。現時敵人立寨於丘坡高處,又蕩平附近林木,在營防上一絲不苟,在在顯示出非是烏合之眾,寇仲不敢掉以輕心,正具備一個卓越統帥的基本條件。
  隨口道:「魯先生的秘笈對此有什麼指示?」
  寇仲道:「立寨之要,必須安野營、歇人畜、謹營壘、嚴營門、恤病軍、查軍器、備火警、止擾害、責交通、惜水草、申夜號、設燈火、防雨晦、下暗營、詰來人、避水攻等,夠了沒有。」
  徐子陵聽他隨口誦出這麼多條安營立寨必須在意的項目,奇道:「你倒念得蠻熟的。」
  寇仲得意道:「這就叫勤有功,又叫臨陣惡補。但隨你怎麼看,你有否覺得這個營寨設的位置雖險卻遠,如要從那裡把攻城的工具送到城牆下,未曾到達便要把騾馬累個半死,一點都不實際。」
  徐子陵一邊仔細觀察,一邊笑道:「你這小子開始有點道行哩!宇文閥累世為將,如此設營必有他娘的道理,會否他主要是作糧營和恤病軍之用?除此則更可作為大後方,支援前線作戰的營寨。」
  寇仲欣然道:「又是英雄所見略同,這糧營可說是宇文化骨今次大軍南來的根本,但因其遠在後方,圍城後不虞我們敢出城攻襲,所以防守必然薄弱。只要我們和宣永以奇兵配合,攻他娘一個措手不及,勝利果實至少有一半到了我們的袋子裡,哈!這場仗似乎並不難打。」
  徐子陵功聚雙目,把敵方營寨的情況一覽無遺,沉聲道:「你看得太輕易了,這營寨據山之險,外開壕塹,內設壁壘,只要再加些陷阱尖竹蒺藜之類的防禦措施,壘土立柵,護以強弩。再在四周安排警戒,廣佈暗哨,加上宇文關的眾多高手,豈是你說要強攻便可攻嗎?」
  寇仲笑道:「你好像忘記魯妙子他老人家最厲害的不是兵法,而是巧器工具。他在書中詳列十多種不同破寨之法,說攻寨如攻城。攻城要借助雲梯,擂木、撞車。攻寨也要借助車子,只要能破開一兩個缺口,敵人兵力又非強大,被寨實是易如反掌。」
  徐子陵皺眉道:「車從何來?」
  寇仲道:「從改裝而來,這事可由宣永負責。小弟現得魯妙子真傳,至少等若半個孫武復生。宇文化骨如此送上門來,我不順手牽羊偷糧偷馬,氣得他□心嘔血,怎對得住娘?放心吧!我明白你的孝心的!」
  徐子陵給他說得啼笑皆非,同時替所有與寇仲為敵的人暗自心驚。
  寇仲本身是個軍事的奇才,早在多次戰事中大放異采,現在連魯妙子因應各種形勢設計出來的戰爭工具,都背得滾瓜爛熟。一旦給他聚練出一批精銳的戰士後,天下豈還有能與之擷抗的軍力?恐怕李世民都要吃敗仗。
  現在他所欠的,就只是一批精銳之師和『楊公寶庫』。
  寇仲又道:「不過現在當務之急,卻非攻寨,而是偷箭,你可知我們城內可用之箭,不到半個時辰便射光。那時只靠滾油沸水和石頭,絕守不了多久。」
  徐子陵愕然道:「怎樣偷箭?」
  寇仲笑嘻嘻道:「不是偷,而是借,這只是孔明借箭的故技重施,我們送他假箭,他們還我真箭,不是非常划算嗎?」
  接指左方流過的通濟渠道:「探子回報,宇文化骨的主力大軍將會於今晚抵達,我已使人於對岸密林處暗藏百多艘扎滿假人的快挺,當他的軍隊到達時,便把快艇放進河內,順流衝下,每艇只有三人,一人操舟,二人放竹箭,另外再派兵佯攻,宇文化骨心慌意亂下,只好送些箭給我們使用,就當是上主菜前的小點。」
  徐子陵歎道:「現在連我都有點信心你會贏這場仗哩。」
  ***
  寇仲、徐子陵兩人並騎立在小坡之上,遠眺里許外緊靠通濟渠的草原處點點火把光芒移動的壯觀情景。
  寇仲低笑道:「我沒有說錯吧,宇文化骨為了減少被攻擊的可能性,必靠河而行,豈知卻正中我的下懷。」
  徐子陵仰望星月無光的夜空,道:「你的假盟假糧之計顯已奏效,否則宇文化骨不會急得連晚上也催軍急行,予我們可乘之機。」
  寇仲深吸一口氣道:「是時候了!」
  說罷手往上揚,煙花沖天而起,在高空爆起一朵火紅的光花,燃亮昏沉雲蔽的夜空。
  梁都那方面立時殺聲四起,火把點點,朝敵軍衝去,表面看來果是聲勢洶洶。其實只是每人手執兩支火炬,由既沒有兵器甲□,又乏弓矢的民兵虛張出來的把戲。
  驟眼瞧去,便像有近萬人從梁都城北附近的山丘密林對來犯者展開突襲。
  寇仲和徐子陵身後馳出近二百騎,全由彭梁會中騎術最好,武功最高明的武士組成,用盡了梁都所有戰馬,組成唯一的騎兵隊。
  遠方敵人的火把近隊尾處亂起來,但前段和中段仍是有條不紊。
  寇仲向徐子陵笑道:「這一招是玲瓏嬌也沒教的,就叫作觀火把法,可知這來的第二批五千人的宇文軍是新舊參差,良莠不齊,隊尾當是由新兵所組成,我們就給他來個銜尾突擊,包保有便宜可佔。」
  火把長龍散開之後停了下來,顯示敵人正佈陣迎戰。
  寇仲和徐子陵一夾馬腹,領二百三十七騎循早擬定好的路線,穿林越野,往敵人陣後推進。
  「砰」!
  再一朵煙花在高空爆開作響。
  河渠那邊喊殺之聲四起,百多艘扎滿假人的輕舟快艇順河衝奔而下,數百枝燃油布的竹製火箭劃破河岸的空際,往岸上正朝梁都方向佈陣的敵人投去。
  艇上的真戰士均躲在擋箭板後,任由穿上衣服的假兵挨箭。
  沿岸的野林長草紛紛起火燃燒,敵人以為前後受敵,立時亂了起來,尤以後軍為甚。
  寇仲一聲令下,左手掣起盾牌,催馬全速往敵人後軍殺去。
  兩人改用利於馬戰的長戈,身先士卒穿過疏林,挑了十多枝射來像是應景的箭矢,破入敵陣裡。
  沿岸全是竄熊熊火光的火頭,輕舟到處,還不斷增加火頭,確是聲勢駭人,似模似樣。
  寇仲和徐子陵兩支長戈有若雙龍出海,挑剌揮打,所到處敵人紛紛倒地。
  宇文化及這隊軍乃清一色步兵,負責運送輜重糧食等物,早被先前虛張聲勢的前後夾擊駭寒了膽,此時驟見敵騎衝殺而至,又是氣勢如虹,更猜到領頭者就是名震天下的徐子陵和寇仲,一時亡魂失魄,更那想得到對方只有二百多騎,竟不戰而潰,四散奔逃。
  眾人大喜,在寇仲指示下追人的追人,燒車的燒車。
  蹄聲轟鳴,數百敵騎沿岸殺至。
  寇仲眼利,瞥見領頭的正是老相好宇文無敵,哈哈笑道:「無敵兄別來無恙,兄弟別矣!」
  領手下,慌忙奔回梁都去。
  此戰不但借得數萬枝勁箭,又燒掉敵人大批攻城器械和糧草,至重要是大大振奮城內軍民士氣,增添他們對兩人的信心,而己方的損失卻是微乎其微,敵人則死傷慘重。
  連他兩人都想不到會有如此輝煌的戰果,入城時,任媚媚率軍民夾道歡迎,呼聲震城,誓與兩人共榮辱同生死。
  對於當日北返途中沿途搶掠殺人的宇文軍,誰不切齒痛恨。
  ***
  寇仲和徐子陵卓立北城牆頭,遙望里許外宇文軍建立起來的營寨。
  徐子陵淡淡道:「至少尚要兩天時間,宇文化骨才能在四方建立營壘,完成合圍之勢,這兩天夠我們做很多事。」
  寇仲微笑道:「首要仍是搶糧,昨夜我們燒掉宇文無敵這支先鋒軍大量糧草,他必須從後營補充軍糧,那就是我以輕騎突襲搶糧的好時機。」
  接歎了一口氣道:「若我有像李小子那麼一隊黑甲精騎就十分理想。」
  徐子陵神情一動道:「你還記得早年在揚州所見的披沉重馬戰裝備的隋朝騎兵嗎?連馬兒都像刀箭不入的樣子,神氣何等威武,為何卻被揭竿而起,裝備簡陋,缺乏鎧甲兵器戰馬的義軍打得望風而逃,落花流水呢?」
  寇仲沉吟道:「那是因為失去民心,士氣低落吧!」
  徐子陵道:「這當然是最主要的原因,但亦可看到人馬穿甲披鎧的重裝備騎兵,早不合時宜。例如你手下是這麼一支重騎兵,怎樣能在接報後趕去及時截糧?現在代而興起的是大量的野戰步兵,配合只有戰士披甲的輕裝騎兵作突擊,這種戰術最是靈活,李小子正是將這種裝備和作戰方式發揮得淋漓盡致。」
  寇仲道:「不知是否與我的性格有關,我總愛以輕騎為主的作戰方式,因為騎兵隨時可變成步兵,而步兵卻不能變成騎兵,在靈活方面是更勝一籌。」
  徐子陵笑道:「你忘不了偃師之役嘗到的甜頭吧!不過你的話不無道理。」
  寇仲伸個懶腰道:「你猜我收拾宇文化骨後,會急於做什麼事?」
  徐子陵搖頭表示不知道。
  寇仲一對虎目射出期待的神色,道:「我將設法召集一批鐵匠工匠,日夜不停的把魯妙子所設計的攻城工具趕製一批出來,以作收復竟陵之用,擁有竟陵,那襄陽將舉手可得。」
  徐子陵尚未來得及反應,任媚媚領一名三十來歲,風塵僕僕的瘦長漢子來到兩人身前,道:「這是我們仁堂香主洛其飛,人稱『鬼影子』,他一直追躡於宇文化及主力大軍之旁,沿途觀察敵人虛實,所以現在才來到。」
  兩人瞧去,此人雖其貌不揚,只像個地道的鄉巴漢,但手足特長,兩眼精靈,顯是腦筋與身手都極端靈活敏捷的人。
  寇仲問道:「宇文軍的主力已來了嗎?」
  洛其飛肅然行禮後道:「應在黃昏時份抵達,全軍共一萬三千人,由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兩人率領,分為中軍,左右虞侯和後軍共四軍,其中三千人是弓手和弩手,騎兵一千人,其他都是步兵。」
  寇仲和徐子陵同時動容,不是因為宇文軍的實力強大,而是這人說話的信心和情報的細緻入微。
  洛其飛續道:「宇文軍顯然在與李密一戰時損失慘重,只從其騎兵用的是長弓而非角弓,便可知曉。」
  兩人聽得茫然相顧。
  任媚媚道:「其飛他以前曾為隋將,在軍中專責打點裝備,所以在這方面非常在行。」
  洛其飛解釋道:「長弓是專供步兵之用,多以桑拓木製成。騎兵用的該是筋角制的復合弓,形體較長弓小,最方便於馬上使用,所以宇文軍的騎兵要用上長弓,該是因缺乏角弓的迫不得已之舉。」
  寇仲歎道:「像洛兄這麼有見識的探子,應是少有。」
  任媚媚笑道:「其飛不但輕功高明,還精通易容改裝之術,由他當探子,當然比任何人更出色。」
  洛其飛道:「兩位大爺勿再稱小人作洛兄,喚我名字便可,以後其飛會不計生死,為兩位大爺效命,有什麼吩咐,一句話交下來便足夠。」
  徐子陵問道:「照其飛的看法,宇文軍的真正實力如何?」洛其飛道:「除中軍的四千人外,其他該都是訓練不足的新兵。若我沒有猜錯,明天黎明前他們會開始攻城。」
  寇仲愕然道:「這麼急?」
  洛其飛道:「因為自前晚開始,他們每逢紮營休息,工程兵都輪更修整攻城設備,若非要立刻攻城,怎會如此不讓兵士休息,大可待來到城下安頓完妥之後再動手也不遲!」
  任媚媚問道:「他們攻城的器械齊備嗎?」
  洛其飛道:「算是齊備的,有雲梯車二十輛、投石車百輛、弩車十乘、擋箭車七十餘輛、巢車四台,足夠攻城有餘。」
  寇仲狠狠道:「若宇文化骨要於黎明前攻城,那宇文無敵今晚便會詐作佯攻,以動搖我們軍心,務令我們力盡筋疲,哼!」
  徐子陵道:「能否把他的攻城裝備說得更詳細點?」
  洛其飛如數家珍的道:「飛雲梯車是裝在六輪上的雙身長梯,梯端有雙轆轤,可供敵人枕城而上;投石車是在車上放有巨大的投石機,以貢桿把巨石投出,摧毀牆垣;弩車則是以絞車張的強弩,可一次過發射八枝鐵羽巨箭,射程遠達千步,非常厲害;擋箭車是四輪車,上面蒙厚厚的生牛皮,戰士藏於後面,然後推車前進,可擋格矢石,使能直抵城下。巢車則是於八輪車上置高台,既可察敵又可把箭射入城中。」
  寇仲雙目一亮道:「我們能否傾下火油,放一把火將他娘的什麼牛皮熟皮、弩車梯車全燒掉呢?」
  洛其飛搖頭道:「宇文化及這兩天正是使人把特製的防燒藥塗在所有攻城器械上,這種藥如遇日曬雨淋,效用會消退;故必須在塗藥後盡快應用,所以我才猜他會在抵步後立即攻城。」
  兩人這才恍然。
  又大惑頭痛,敵人攻城的器械如此厲害,但他們守城的工具卻簡陋得不能再差一點,相去太遠。
  引兵出城拚搏嗎,則如送死無異。
  就在此時,遠方山頭亮光猛閃三次。
  寇仲知是己方探子以鏡子反映陽光報訊,暫時拋開煩惱,哈哈笑道:「辛苦其飛了!任大姐先帶其飛去安頓好,我們搶得糧草,再和你們敘話。」
第三章 戰爭遊戲

--------------------------------------------------------------------------------



  寇仲和徐子陵領二百輕騎,從東門出城、繞個大圈子,剛馳進一個位於敵方前哨營寨東面的密林,徐子陵忽然叫停。
  寇仲愕然勒馬,揮手要眾人停下,問道:「什麼事?」
  徐子陵神色凝重的道:「我感覺很不妥當,自轉到城東北的平原時,我生出被監視的感應,恐怕我們中了敵人的奸計,他們這趟運糧只是個陷阱。」
  兩人把馬兒推前十多步,抵達密林邊緣處,朝外窺看。
  在漫天陽光下,林外是個長草原,左方有個墳起的山丘,右面丘坡連綿,前方半里許處再有片疏林,林後該是敵人運送糧草的所經路線。
  他們早在敵人後軍處布下探子,只要敵人糧車離營,他們便中途截擊,搶奪糧草。
  寇仲道:「你的感覺總是對的,我們是否該立即撤軍?」
  徐子陵從容笑道:「假設你是宇文無敵,會怎樣佈置這個陷阱?」
  寇仲以馬鞭遙指前方的疏林道:「當然是在林內布下陷坑拌馬索一類的東西,但除非他老哥是生神仙,否則怎知我們會從那裡取道去截糧?」
  徐子陵道:「說得好,宇文無敵或者是一名猛將,但絕非擅玩陰謀手段的人,這運糧陷阱亦該出於其手下謀臣的獻計。照我猜想,他會在丘坡高處伏有箭手,騎兵則暗藏林內,我們不若來一招引虎離林,作戰目標則是取宇文無敵的狗頭,你看如何?」
  寇仲興奮道:「斬下他的狗頭,就高懸城外,這樣將不愁宇文化骨不立即連夜攻城。」
  徐子陵訝道:「你似乎很希望宇文化骨今晚立即攻城,究竟你有何打算。」
  寇仲大笑道:「山人自有妙計,今晚你便會曉得,哈!這遊戲愈來愈有趣哩!」
  ***
  寇仲和徐子陵領手下策騎進入草原,快馬加鞭,朝兩列丘坡間的疏林區馳去。
  驟眼看去,誰都不知道他們有二十人留在林裡,設置陷阱。
  到了草原中段,寇仲打出停止手號,眾人連忙勒馬。
  寇仲裝模作樣地喝道:「我先去探路,見我手勢才可跟來。」
  徐子陵道:「我隨你去!」
  兩人拍馬續行,轉瞬來到疏林區邊緣處,驀地寇仲大喝道:「有埋伏!」
  話猶未已,前方有人喝道:「放箭!」
  兩邊山頭箭矢像雨點般灑來時,他們已疾風般掉頭狂馳。
  由於兩人是有備而來,敵人又是倉捽髮射,箭矢紛紛落空。
  就在兩人奔回原路時,數百敵騎從疏林馳出,帶頭者正是老朋友宇文無敵。
  寇仲方面的手下裝出烏合之眾手足無措的模樣,亂成一團,不辨東西的左衝右突,最後當然全都回到密林去。
  宇文無敵見狀一往無前的緊追而至,五百多騎疾馳的聲音雷鳴般震動草原的空間。
  寇仲和徐子陵先後衝進林內,拔身而起,藏於樹蔭濃密處。
  只十多息的時間,宇文無敵的騎兵旋風般捲入林內,在兩人下方馳過。
  接是戰馬失蹄慘嘶的連串聲音,敵人不是跌進陷坑,便是被拌馬索弄翻坐騎,又或被勁箭命中,今次輪到敵人亂成一團,四散奔逃。
  寇仲徐子陵像天兵神將般從天而降,見敵便痛施殺手,毫不留情。
  他兩人的手下亦從四處殺出,原來氣勢如虹的敵人立時潰不成軍,雖人數佔多,卻是全無鬥志,只知亡命奔竄。
  宇文無敵知道不妙,高呼撤退,領十多名近衛奪路出林時,忽地前方人仰馬翻,他也算及時知機,棄馬騰身竄上樹梢,正要掠往另一株樹顛之際,寇仲現身該樹幹的橫丫處,橫刀微笑道:「瓦崗城外,宇文兄斃了我們的愛馬灰兒和白兒,那令人心碎的情景,便像在昨天發生般深切難忘,現在終有個彼此了斷。」
  宇文無敵有如銅鑄的臉上露出猙獰神色,額上肉瘤微顫之下,冷笑道:「我不過幹掉兩頭畜牲吧!又不是姦殺了你的親娘,忘不了只是你的愚蠢,怪得誰來。」
  寇仲雙目閃過森寒的殺機,想起自己和徐子陵首次擁有並以真金白銀買回來的兩匹乖馬兒,更想起傅君□,狠狠點頭道:「好!我本想生擒你去換點東西,現在決定再不留情,要把你的臭頭斬下來。」
  宇文無敵狂喝一聲,手中長矛幻出無數矛影,就那麼橫竄過兩樹之間的虛空,向寇仲攻去。
  只要寇仲閃避少許,他便有機會逃出林外,與趕來援手的步兵會合。
  寇仲冷靜得知石雕般瞧宇文無敵斜衝而來的龐大軀體,默默運聚功力。
  整個天地像忽然改變了,他感官的靈敏度以倍數在提升,不但可準確的計算和把握宇文無敵的每一個動作細節,還可清楚知道樹下的徐子陵正大展神威,截每一個想逃出林外的敵人,好搶奪寶貴的戰馬。
  兩人目光交擊。
  在一剎那間,他看到宇文無敵深心中的畏懼。
  對方已被他冷酷的鎮定所震懾。
  「呼」!
  井中月在空中劃出一道妙若天成近乎神奇的軌跡,嵌入宇文無敵的萬千矛影裡。
  「噹」!
  宇文無敵心內的震駭再沒有任何言語可以形容。
  因他曾和寇仲、徐子陵交過手,故雖聞得他們武功不斷大有精進,心中仍不大相信,只以為傳聞誇大。
  可是當他無論如何施盡變化,仍給寇仲大巧若拙的一刀把他的所有虛招完全破掉時,才真正知道寇仲的實力。
  他乃身經百戰的人,還想欺寇仲功力火候及不上自己,把家傳絕學冰玄勁運至矛尖處,希望能借力橫飛開去,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豈如刀劈處雖是矛尖,但他的胸口欲如驟中萬斤巨錘,冰玄勁氣像輕煙般被疾風吹散,而敵人狂猛無比的螺旋怪勁則如疾矢勁箭般直侵心脈。
  「啊」!
  宇文無敵長矛脫手,直墮樹下。
  寇仲亦被他的反震之力沖得晃了一下,吐出小半口鮮血。
  他不以為意地還刀鞘內,另一手抹掉嘴角的血漬,高喝道:「得手了!我們走!」
  ***
  寇仲遙望城牆外平原遠處像千萬隻螢火蟲般不斷顫動的火把,歎道:「真痛快!我從沒想過一刀劈出,會是這麼痛快的,勝負就決定於瞬眼之間,沒有半點僥倖,忽然間,我已為灰兒和白兒報了仇。」
  在燦爛的星空覆蓋下,梁都卻是烏燈黑火,城頭的軍民在黑暗中等待敵軍的來臨。
  初更的梆子聲響起。
  敵人的擋箭車推進至城牆百步許處,停了下來,重整陣勢。
  戰鼓聲自黃昏開始響個不停。
  徐子陵道:「你不是要把宇文無敵的首級高懸示眾嗎?為何最後連他的屍身都棄而不理。」
  寇仲沉聲道:「我只是說說吧!」
  此時陳家風來到他旁,報告道:「已依寇爺吩咐,把枯枝幹草撤遍城下。嘿!寇爺此計確是精采絕倫,最厲害處是料敵如神,預估到對方會連夜攻城。」
  寇仲道:「贏了再說吧!你教所有人緊守崗位,聽我的指示。」
  陳家風欣然去了。
  寇仲道:「今天我們強搶對方近二百匹戰馬,使我們襲營一計,勝算大增,宇文化骨啊!你恐怕做夢也沒做過會飲恨梁都吧?」
  戰鼓驟急。
  敵人高聲呼喊,近百輛投石車蜂擁而來,接是擋箭車和弩車。
  車輪聲,喊殺聲,填滿城牆外的空間,聲勢駭人至極點。
  寇仲和徐子陵卻絲毫不為所動,冷冷注視敵人的先頭攻城部隊不斷向城牆迫近。
  持盾的步兵分成三組,每組千人,各配備有兩台飛雲梯,隨後而至。
  宇文化及的騎兵在更遠處列陳佈防,作好支援攻城部隊的準備。
  巨石和火箭像飛蝗般往牆上投來,火光燃亮夜空。
  城上軍民紛紛躲往城牆或防禦木板之後。
  轟隆聲中,巨石投中城牆牆頭,一時石屑橫飛,動魄驚心。
  寇仲大喝道:「柴枝對付!」
  牆頭全體軍民一聲發喊,負責守城約五千軍民,除了近千配有強弓的箭手發射還擊外,其他人只管把儲在牆頭的柴枝往城下拋去,亦有人負責擲石。
  喊殺震天。
  近牆一帶柴枝不斷堆積,在黑夜裡敵人怎弄得清楚那是什麼回事,還以為守城者缺乏箭石,故以粗樹枝擲下來充數。
  寇仲和徐子陵則小叫「好險」,若沒有寇仲此計,強弱懸殊之下,說不定只一晚就給敵軍攻破城池。
  敵人終殺到牆下,飛雲梯一把接一把的搭往牆頭。
  寇仲見形勢緊迫,狂喝道:「放火!」
  拋下的再不是柴枝,而是一個個的火球。
  埋身肉搏的牆頭攻防戰劇烈地展開時,堆積在城牆下的柴枝幹草被火球引發,紛紛起火,迅速蔓延。
  寇仲和徐子陵在牆頭來回縱躍,刀矛齊出,把爬上牆頭的敵人殺得血肉橫飛,倒跌落城。
  守城的軍民見主帥如此奮不顧身,又見下方烈火熊熊,把敵軍和什麼投石車、弩車全陷進火海去,均知勝算在握,更是萬眾一心,奮勇拒敵。
  宇文化及知道不妙,吹響撤退的號角時,已是回天乏力。
  城牆下七百步內盡成火海,燒得敵人慘叫連天,變成無數在烈火中打滾哀叫的火團。
  轉眼間,牆頭上再無敵人。
  幸而沒有被火波及的敵人,潮水般退卻。
  寇仲躍下牆頭,同任媚媚道:「這裡交給你!」
  任媚媚愕然道:「你們要到那裡去?」
  寇仲微笑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明白嗎?」
  ***
  寇仲、徐子陵領四百騎兵,與宣永的千餘騎士,在戰場東北一座約好的坡丘上會師,人人戰意高昂,精神抖擻。
  宣永由衷佩服道:「我和一眾兄弟旁觀寇爺和徐爺以妙計燒掉宇文閥攻城的先鋒軍和器械,殺得他棄戈曳甲而逃,無不心服口服,歎為觀止。差點按捺不住想揮軍直搗敵陣。」
  寇仲出奇地謙虛道:「只是場小勝吧!但卻大大挫折敵人的銳氣,不過若敵人明天捲土重來,必會小心翼翼,不作躁進,那時我們便有難了。」
  徐子陵接口道:「縱使能把城池守住,但傷亡必然慘重,所以我們必須趁勢於今夜一舉擊垮敵人,軌殺宇文化骨。」
  宣永雖是智勇雙全的猛將,且行事膽大包夭,亦聽得呆了半晌,愕然道:「我還以為此去只是偷襲對方的後營陣地,只求多收些擾亂敵人軍心的戰果呢!」
  蹄聲由遠而近,善於探聽敵情的洛其飛馳上山坡,來到三人馬前,報告道:「果如寇爺所料,宇文軍受重挫後,於營寨外重重佈防,怕我們乘勝襲營。」
  寇仲大笑道:「知我者宇文化骨是也,他更瞧準我們缺糧乏兵。」
  宣永皺眉道:「既是如此,我們如何再施奇襲?」
  寇仲胸有成竹道:「不是有招喚作圍魏救趙嗎?讓我們兵分二路,由你負責攻打其後防營壘,以沖車破其寨壁,火箭焚其營帳,至緊要把聲勢弄大一點。後營乃宇文化骨的命脈,是他不能不救的。他帶領援軍來時,便由我在途中伏擊,包保可殺他娘的一個血流成河,落花流水。」
  宣永歎服,再無異議。
  要知寇仲最厲害處,就是伏有宣永這支為宇文軍茫然不知其存在的奇兵。故倘見後營被襲,怎肯容寇仲奪取糧草,且在新敗之後,又知寇仲兵力薄弱,不足為懼,必揮軍來救,以求反敗為勝,那就正中寇仲的圈套。
  寇仲道:「成功失敗,就看此役!」
  言罷各自揮軍去也。
第四章 奇兵制勝

--------------------------------------------------------------------------------



  寇仲和徐子陵偕四百騎兵,埋伏在前後兩個敵寨間的一處密林內,靜待敵人自投羅網。
  在他們計算下,敵人來援者必是清一色騎兵,而軍力只在千餘騎間,理該不難應付。
  附近的山頭均有放哨,只要左方三里外宇文化及的主力軍有任何異動,他們都會瞭若指掌。
  驀地右方里許外敵方後營處喊殺連天,火光熊熊,沖天而起,蹄聲更響個不停。
  寇仲道:「最好是宇文化骨以為我們已傾巢而出,一方面派快騎來援,另一方面再發動手下二度攻城,就最理想不過。」
  「轟」!
  後營處傳來硬物撞擊的聲音,看來宣永的沖車戰術已然奏效。
  此時洛其飛如飛掠至,大喜報告道:「兩位大爺今趟又是料敵如神,宇文化及已盡起戰騎來援,眨眼即至。」
  「蓬!蓬!蓬!」
  敵人同時敲響攻城的戰鼓。
  徐子陵微笑道:「宇文化骨也想來一招圍魏救趙,若我們快手一點,說不定可在他攻城之前再來一招前後夾擊。」
  話猶未已,蹄聲迫至。
  敵騎出現在密林外的平原,形成一條長龍,朝後營方向狂馳而去。
  寇仲直等對方龍頭奔到一處坡丘土,全軍完全暴露在攻擊之下時,才大喝一聲,率先疾衝。
  各人早彎弓搭箭,當馬兒馱敵人進入射程,勁箭破空而去,敵人紛紛中箭翻倒。
  敵騎立時陣勢大亂,硬被斷為首尾不能相顧的兩截。
  寇仲和徐子陵各領手下,契敵隊前後殺去,擋者披靡。
  一邊本是新敗之軍,更是疲憊之師;另一方卻是連場大勝,士氣如虹,將士用命,相去實不可以道里計。幾乎是甫一接觸,宇文軍便只懂四散竄逃,不敢應戰。
  一番追逐後,部份敵人折返宇文化及的陣地,另一批則被寇仲和宣永兩方的人重重圍困,正作負隅頑抗。外圍的人高舉火把,照亮整個戰圈。
  寇仲的井中月在黑夜裡黃芒大盛,見人便斬,手下沒有一合之將。
  「噹」!
  井中月硬被架住。
  兩人打個照臉,寇仲大笑道:「原來是成都兄,為何這麼巧竟在這裡遇上?」
  就在兩人怒目相視時,宇文成都僅餘的十多名手下已被斬瓜切菜的給斬下馬來,只剩下他孤零零的匹馬單騎。
  宇文成都被圍在核心處,臉上陣紅陣白,眼中射出驚懼神色。
  寇仲一對虎目精芒電閃,冷笑道:「當日你以卑鄙手段暗算崔冬時,可有想過會有今朝一日。」
  倏地從馬背躍起,飛臨宇文成都上方,井中月狂風驟雨般往下攻去。
  宇文成都大駭下竭力運劍抵擋,卻被寇仲含恨出手的狂猛刀法殺得左支右拙,汗流浹背。
  四方圍攏過來的人愈來愈多,人人見寇仲神勇若此,都高聲吶喊,為他打氣。
  呼喊喝采聲直透星空。
  「噹」!
  餘音裊裊之際,寇仲還刀鞘內,以一個優美的空翻回到馬背上,直至此刻,他仍是足未沾地。
  宇文成都臉上露出難以相信的表情,接長劍掉地,眉心處現出一道寸許長的血痕,「砰」的一聲倒跌地上,揚起一蓬塵土。
  眾人紛舉兵器致敬,歡聲雷動。
  寇仲朝剛趕來的徐子陵瞧去,後者俊目射出豐富的感情,顯是因報得崔冬之仇,給勾起前塵往事。
  當年宇文成都在東溟號上強搶賬簿,徐子陵和寇仲那曾想過以後竟能在戰場上把他斬殺於刀下?
  宣永趨前道:「敵營已被攻破,糧草全在控制之下,下一步是否直搗敵人大本營呢?」
  寇仲大喜搖頭道:「形勢已變,現在擔心糧草的是敵而非我,何況他的騎兵給我們殺得七零八落,我們就多付點耐性,讓他重嘗糧盡後為李密所敗的慘痛苦果好了。」
  眾人轟然應諾,相率回城。
  ***
  「敵人撤走了!退兵哩!」
  梁都城頭上軍民同聲歡呼,直上霄漢。
  寇仲、徐子陵和宣永三人奔上牆頭,朝敵陣瞧去,只見營寨雖在,但敵人已移往通濟渠旁,以數十艘筏舟為墊,用粗索穿縛,建成簡單的浮橋,迅速渡往對岸,萬多人大半成功渡河。
  此確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但又是理所當然。
  這三天接連的打擊,使宇文化及損失慘重,不但折去宇文無敵和宇文成都兩大猛將和兄弟,近半的攻城器械被燒燬,大部份騎兵被殲,損兵折將近七千之眾,加上糧草被奪,撐下去實與自殺無異。
  寇仲正猜到宇文化及會退兵,還定下以快騎追擊的計劃,只是沒想到對方會連夜退走,且是先渡往對岸,扼河之險以障安全。
  寇仲臉上陰晴不定時,徐子陵的手探過來緊抓他肩頭,雖帶點頹喪卻肯定地道:「我們絕不可因一己私仇,要全城人為我們犯險,報娘的仇也不爭這一天半日,總有日宇文化骨會以血來償還血債的。」
  寇仲像洩氣的皮球般露出苦笑,無奈地點頭。
  敵人退而不亂,又有通濟渠之險,而軍力則是自己的數倍,這樣倉卒追去,就算能取得最後勝利,亦必付出慘重損失。
  就當是宇文化骨尚有點運道吧!
  ***
  黃昏時份,天上下濛濛細雨,寇仲和徐子陵卻躲在一間酒□內喝悶酒,善後工作交由宣永和任媚媚等人去處理。
  在爭霸天下來說,寇仲的大業已現曙光,但何時才能殺死宇文化及,卻是遙遙無期。
  眼看成功在望,大仇得報之際,忽然發現竟功虧一簣,最是令人悵然若失。
  對喝兩□悶酒後,寇仲斜睨徐子陵一眼道:「一向以來,你是不大愛喝酒的,為何到達洛陽後,每次我勸酒你都不拒絕?」
  徐子陵呆了半晌,想起在洛陽與李靖重逢時的惡劣心境,苦笑道:「酒的一個好處就是使人忘記冷酷無情的現實,沉醉在夢鄉中,只可惜無論我喝多少酒,仍忘不掉素姐的不幸。剛才我偷空問過任大姐有關香玉山的事,她的答案不提也罷。」
  寇仲拿起酒壺,骨嘟骨嘟的灌了十多口,任由□角瀉出的酒花灑得襟前盡濕,然後急促地喘氣道:「我決定什麼事都拋到一旁,立即趕往巴陵救出素姐,誰阻我便斬誰!」
  徐子陵搖頭道:「這只是下下之策,你不是常說上兵伐謀嗎?上上之策,則是由我一人往接素姐,而你則裝出要與蕭銑衷誠合作的姿態,教他不敢不對我禮數周到,讓他以為奸計快將得逞。」
  一陣風雨刮進酒□來,吹得燈搖影動,十多張無人的空桌子忽明忽暗下,倍添孤淒清冷的感覺。
  街上雖充滿歡欣狂歌,慶祝勝利的城民,與這酒□裡卻像兩個隔絕的世界。
  寇仲呆怔半晌,像是自言自語般道:「我現在該怎麼辦?」
  徐子陵見他直勾勾瞧門外熱鬧的情景,兩眼卻空空洞洞,傾前少許沉聲道:「你現在首要之務,就是論功行賞,安定梁都軍民之心,並趁現在李子通、徐圓朗無瑕理會你,宇文化骨又慘敗北返之際,先行確立好根基。至於如何解飛馬牧場之危,寇帥似不用小弟教你該怎樣做吧?」
  寇仲一震後,雙目回復神采,探手過來緊握徐子陵置於台上的一對手,沉聲道:「你一定要給我把素姐母子帶到飛馬牧場,我們已失去了娘,再不能失去素姐。」
  徐子陵肯定的點頭道:「我一定不負你所望。」
  寇仲道:「你何時走呢?」
  徐子陵道:「喝完這□酒立即起程。」
  寇仲鬆開雙手,挨往椅背處,眼中射出深刻的感情,好一會才點頭道:「假設蕭銑和香玉山敢害你和素姐,我會把他娘的什麼大梁帝國夷為平地,殺他一個雞犬不留,若違比誓,就教我永不超生,長淪畜道。」
  徐子陵淡然笑道:「放心吧!我徐子陵已非昔日吳下阿蒙,要殺我豈是如此容易。」
  寇仲望往門外,沉吟道:「我仍是有點擔心□妖女,事實上到現在我仍不明白為何她肯與我們罷戰,難道『楊公寶庫』內那件東西,對她們真的那麼重要嗎?」
  徐子陵道:「我也想過這問題,照我猜估,她們的轉變是因為你大挫從未吃過敗仗的李密,使她們認定你是唯一配作李世民對手的人,而李世民則是師妃暄欽選出來的真命天子,所以□妖女才改而支持你。」
  寇仲愕然道:「支持我?若是如此,□妖女為何聯同邊不負來對付你呢?」
  徐子陵道:「正因她要對付的是我而非你,我才生出這個想法。試想假若她能把我生擒,更可以佔盡上風,不愁你不答應她們的要求和條件。那晚在梁都她雖是乘人之危,但開出的條件卻是絕對可以接受的;又明幫我們一把,殺得窟哥的馬賊心膽俱喪。所以歸根到底一句話就是陰癸派看上你。」
  寇仲冷哼道:「那只是她們的愚蠢,我遲早要她們派滅人亡。」
  頓了頓,歎道:「無論任何人做任何事,均有清楚分明的目標或理想。即使平民百姓,亦追求生活溫飽,養妻活兒,安居樂業,又或追求財富權力,甚或成帝皇不朽的功業。可是我從不明白□妖女追求的是什麼?只像唯恐天下不亂,不住攪風攪雨。」
  徐子陵道:「所謂一山不能藏二虎,慈航靜齋和陰癸派的爭鬥持續近千年,現在因出了祝玉妍和□妖女才使陰癸派出現中興之象,也到了兩派要分出勝負的時刻。帝皇寶座的爭奪戰只是其中一個戰場吧!也是我們所可覺察得到的,因為我們已捲入這個漩渦裡。」
  寇仲大訝道:「你倒看得很通透。」
  徐子陵道:「這叫旁觀者清。」
  寇仲抓頭道:「你若是旁觀者,那誰才是局內人。」
  徐子陵微笑道:「素姐的事,宇文化骨的仇,我便是局內人,其他的我只是旁觀者的身份,仲少明白嗎?」
  說罷長身而起。
  寇仲哈哈一笑,拿起酒□道:「祝陵少一路順風,馬到功成。」
  徐子陵欣然□起酒□,「叮」一聲和他碰一記,舉□飲盡,飄然去了。
  寇仲瞧他沒進街外不顧風雨的人潮裡,才把烈酒盡傾到喉嚨裡去。
  ***
  梁都市中心總管府的西廳內,寇仲和手下重要將領,舉行第一個重要會議。
  與會者包括宣永、任媚媚、洛其飛、陳家風、謝角、和隨同宣永來投誠的瓦崗舊將高自明和詹功顯,後兩人均在這場戰事中表現出色,論功行賞下被提拔為宣永這梁都總管的左右先鋒將。
  寇仲首先婉拒連日來不斷有人提出要他稱王的提議,道:「我們所以能建立梁都這根據地,完全是機緣巧合,故得以在各大勢力的隙縫裡生存,純屬異數,所以愈能不惹人注目,愈是理想。稱王之議,在眼前實是有害而無利。」
  任媚媚肅容道:「但在現今的形勢下,無論你如何低調收藏,梁都始終是緊扼通濟渠的咽喉,別人都不肯放過梁都。不如豁了出去,公開稱霸,憑寇爺的威望,自有遠近豪傑紛來投附,壯大我們的聲勢。」
  寇仲從容一笑道:「任大姐的話當然有道理,不過卻該在我們進一步擴展勢力後始可實行。現在當務之急,就是趁徐圓朗、宇文化骨和竇建德在北方糾纏不休,王世充忙於接收李密地盤之際,向自顧不暇的李子通抽點油水,好鞏固和擴張我們的領土。」
  陳家風雙目射出興奮的神色,道:「我們應該找李子通那座城池開刀呢?」
  寇仲見宣永一直含笑不語,道:「宣總管有什麼好的提議?」
  宣永從容道:「守城容易,攻城困難,若非李子通把軍隊抽調往江都,憑我們現時的實力,根本一籌莫展,但現在卻仍有幾分成功希望。」
  接展開圖卷,攤放桌面,續道:「眼前有三件要事,必須同時進行,首先就是鞏固城池,確立根基;其次是重建彭城,以梁都彭城兩地為中心,把周圍數百里的十多座城鎮和以百計的村落,納入版圖內。到最後才是在東海、鍾離兩座大城中選其一為用軍目標,擬定進取策略。」
  洛其飛道:「東海和鍾離,均是有高度戰略性的大城。前者可令我們得到通往大海之路,更可與沿岸城市交易;後者依傍淮水,提供往西南經略的立足點,在重要性上各有千秋。但以目下的形勢來說,宜先取東海,那在心理上對李子通打擊最大。」
  頓了頓,又道:「但我卻支持任大姐早先請寇爺稱王的提議,所謂言不正名不順。附近十多座城池,大部份均為地方勢力所把持,他們之所以不肯投附李子通或徐圓朗,皆因認為他們難成大器。但若以寇爺的威望,只要振臂一呼,必望風而從。寇爺必須對此議重作考慮。」
  高自明和詹功顯均附和此議,並以當年翟讓瓦崗聚義作例說明稱王的重要性。
  寇仲微笑道:「我有個折衷之法,何如不稱王而稱帥,那既正定名份,又可於這人人稱王的時勢中予人嶄新的印象,不致那麼容易與各方勢力弄成針鋒相對,勢不兩立的樣子,辦起事來更靈活百倍。」
  眾人紛紛稱善。
  謝角提議道:「不如就叫龍頭大帥,這名字挺威風哩!」
  寇仲失笑道:「這名字太霸道才真,又有點烏賊頭子的味兒,還是稱作少帥吧!你們就是少帥軍,令人在感覺上更為和易與親切些。」
  眾人見他隨口說出這麼恰當的一個名稱,知他早有定見,都同聲讚好。
  寇仲道:「宣總管剛才提議的三件當務急事,都很有見地。鞏城固地,就由任大姐負責吧,在彭梁一帶,誰不識彭梁會美艷的二當家呢?」
  眾人起哄大笑,任媚媚橫他一眼道:「仍是那麼饒舌。」
  寇仲笑道:「我這種人是不會變的,權力名位對我來說只是鏡水花月,過眼雲煙。在這爭霸天下的鬥爭中,能令我關心的只是平民百姓能有太平安樂的日子,和鬥爭本身的艱苦過程,否則渾渾噩噩的過日子有啥意義。」
  眾人均聽得肅然起敬。
  寇仲轉向陳家風道:「重建彭城的責任,就以陳家風為主,謝角為副,有事由我們的任大姐負責所有資源的調配。」
  謝角道:「這就沒有比二當家更為適合的人選,以前任當家正是我們的司庫。」
  任媚媚道:「再不要稱我作二當家,以後再沒有彭梁會,只有少帥軍。」
  寇仲道:「東海、鍾離兩郡,我們先取東海,以宣永為主帥,其飛為副,自明和功顯則負責招軍練兵,依照我給的圖樣製作攻城器械,盡三個月的時間準備好一切,以宣永總全局指揮之任。」
  宣永愕然道:「少帥你自己又幹什麼?」
  寇仲淡然道:「我要到飛馬牧場借人借馬,建立一枝天下無敵的騎兵隊伍,當我回來時,就是攻打東海的時刻。」
第五章 親疏之別

--------------------------------------------------------------------------------



  當夜徐子陵離開梁都,連夜獨駕輕舟沿通濟渠南下,到達通濟渠和淮水交匯處,此時沿渠南下不半天可抵江都,若西轉入淮則幾個時辰到達鍾離,本來交通非常方便。只可惜李子通於此駐有戰船,又以鐵練橫渠,不准任何船隻通過。
  徐子陵不想節外生枝,就在那裡棄舟登陸西行,展開腳法,過鍾離而不入,改為南行,只要抵達長江,便可設法坐船西上,省時省力。
  沿途他飲用的是山泉的水,餓了摘兩個野果子果腹,歇下來時便鑽研魯妙子傳他的手抄秘本。不但毫無寂寞感,還有自由自在,忘憂無慮的輕鬆感覺。
  現在既下定決心去把素素母子救出,反可拋開心事,不再朝這方面去鑽牛角尖。
  途上不時遇上了荒廢的村落,滿目瘡痍,瞧得他黯然神傷!遂專找荒僻無人的山野走,翻山越嶺,在他腳下,窮山絕谷如履平地般方便。
  際此盛夏時節,處處鮮花盛放,風光綺麗。謙之河南一帶氣候溫和,雨量充沛,不同種類的樹木組成大片樹林,覆蓋山坡草原。梅花鹿、金絲猴、各種雀鳥等棲息繁衍,充滿自然的野趣和生氣,使他渾忘人世間的淒風慘雨。
  這天正午,他越過一座高山,抵達長江北岸物產富饒的大平原,舉目碩果盈枝,鮮花不敗,心情大佳,走到一個小丘之頂,極目四望。
  南方不遠處有座奇山,巖色赤如硃砂,奇峰怪崖,層出不窮,極盡幽奇。半山處隱見廟宇,忽發遊興,心想橫豎順路,遂朝奇山馳去。
  不片晌,他來到山腳處,一道河澗蜿蜒流過,竟有橋跨河,連接盤山而上的幽徑。
  徐子陵心生好奇,想不到在這種人跡全無的荒山野嶺,竟有如此勝境。
  但回心一想,人家於此建觀,正是要避開俗世,自己如此登山遊覽,說不定會擾人清修,正要打消原意,改道而行,忽然一陣清越的簫音,從山上遠處傳來。
  徐子陵聞之動容。
  ***
  寇仲和宣永在總管府的書房內,研究梁都一帶的十多張地勢圖。
  宣永道:「以我們現在的實力,直接攻打東海,必是鎩羽而歸的結局。但若好好運用眼前的有利形勢,說不定我們可不費一兵一卒,可把東海據為己有,少帥便不用長途跋涉的到飛馬牧場招援。」
  寇仲大感興趣道:「說來聽聽。」
  宣永指彭城東隔呂梁山和嶧山的一個大湖道:「這湖叫駱馬湖,乃河道交匯處,不但魚產豐富,其湖岸區更良田萬頃,是附近各鄉縣的命脈。只要攻佔下邳,可控制此湖,那時不用少帥開聲,附近的所有城郡都要乖乖歸降。」
  寇仲訝道:「竟有這麼便宜的事?下邳現在由誰人控制?」
  宣永道:「下邳現落入了一批叫駱馬幫的強徒手上,幫主叫都任,手下達三千之眾,不但去打魚的要向他繳交費用,連經過的船隻旅客都要付買路錢,更不時四出搶掠,早弄得天怒人怨。假設我們能取而代之,又施行仁政,以少帥現時的威望,自是人心歸向。到那時再取得東海西北的懷仁、琅玡、蘭陵、良城四郡,及西南的沐陽、漣水、淮陽三郡,加上下邳,可完全斷去東海郡的陸路交通,那時東海勢成我們囊中之物。」
  寇仲動容道:「小永確是有見地的人,此計不但妙絕,且是我們力所能及的,對重建彭城更是大有幫助。」
  宣永見計策被接納,精神大振道:「如此下屬立即派洛其飛到下邳摸清楚都任的底子,看看如何可一舉把他除去。」
  宣永去後,寇仲正想取出魯妙子的秘岌出來用功,親衛來報,揚州桂錫良和幸容求見。
  寇仲大喜,連忙出迎。
  ***
  簫音在大自然風拂葉動的優逸氣氛中緩緩起伏,音與音間的銜接沒有任何瑕疵,雖沒有強烈的變化或突起的高潮,但卻另有一股糾纏不已,至死方休的韻味。
  徐子陵不由駐足細聽,空靈通透的清音似在娓娓地描述某一心靈深處無盡的美麗空間,無悲無喜,偏又能觸動聽者的感情。吹奏者本身的情懷就像雲鎖的空山,若現欲隱,是那麼地難以捉摸和測度。柔而清澈的妙韻,若如一個局內人卻偏以旁觀者的冷漠去凝視揮之不去的宿命,令人感到沉重的生命也可以一種冷淡的態度去演繹詮釋。
  簫音忽斂。
  徐子陵仿似從一個不願醒覺的夢裡□醒過來,決定登山一看。
  他知道吹簫者是何方神聖。
  只有她才能奏出如此清麗優美、不半點俗意的簫音。
  ***
  寇仲把曾是兒時同黨玩伴的桂錫良和幸容迎入書齋。
  一番敘舊後,桂錫良欣然道:「見到你這小子真好,自聽到你大敗宇文化及的消息,我們立即兼程趕來,最怕你忽然又溜到別處去。」
  幸容崇慕地道:「現在沒多少人能像你和小陵那麼出名了!唉!若早來兩天便可見到小陵。」寇仲待兩人用過香茗,笑嘻嘻道:「兩位大哥的消息確是靈通,小弟只踢了宇文化骨幾下屁股都瞞不過你們,今趟有什麼可以提挈小弟?」
  桂錫良呆瞧了他半晌,好一會才歎道:「人說發財立品,你這傢伙已是名滿天下,可是骨子裡那份賴皮卻和以前毫無分別,就像是永不改變似的。」
  寇仲捧腹笑道:「優良的本性是說改便能改的嗎?像你這混蛋,當上個香主便四處充大哥,不也和你以前愛充場面一脈相承嗎?分別只在你的是劣根性吧!」
  桂錫良招架不住,沒氣的笑道:「大家一場兄弟,這麼都不放過我?」
  幸容笑得人仰馬翻,開懷道:「也不知多久未試過笑得這麼痛快!」
  寇仲舉起茶□道:「來!讓小弟敬兩位大哥一□。」
  三人收斂笑容後,桂錫良正色道:「今次我們趕來,實有至關緊要的事和你商量。」
  寇仲笑道:「以你現在的身份地位,總不會為雞毛蒜皮的小事來找我?」
  桂錫良佯怒道:「你再耍我便揍你一頓,那管你為今有多厲害。」
  寇仲投降道:「桂大哥息怒,請問有何吩咐?」
  幸容插入道:「自當年在江陰城給你和小陵打得晴、雨、露三堂的人落花流水後,我們在邵軍師的領導下整頓幫會,由於你和宋家的關係,良哥當上露竹堂堂主,嘿!小弟都撈了個副堂主來玩兒。」
  寇仲歎道:「我還知道錫良得到邵大小姐蘭芳委身相許,唉!你這小子真個艷福不淺。」
  桂錫良老臉一紅道:「又來耍我?」
  幸容怕兩人糾纏不休,忙截入道:「在宋家的支持下,這幾年我們有很大的發展,重新在江都建立好地盤,否則也不能這麼快得悉你和小陵先後大敗李密和宇文化及的消息,幫內眾兄弟都以你們為榮。」
  寇仲笑道:「不要瞎捧,至少麥雲飛那小子不會以我們為榮,對嗎?」
  當日在江陰,麥雲飛不知是否因視桂錫良為情敵,對寇仲和徐子陵很不客氣,結果吃了小虧,給兩人弄得灰頭土臉,臉目無光。
  桂錫良冷哼道:「理他個鳥!有邵軍師作主,那輪得到他說話。」
  這麼一說,寇仲便知桂錫良和麥雲飛仍是勢成水火。
  幸容道:「邵軍師我們來請你當幫主呢!」
  寇仲愕然道:「什麼?」
  ***
  徐子陵背負雙手,踏上登山之路,展開腳法,不片晌抵達半山,奇松枝橫撐下,有座八角小亭,靠山一邊有道小泉,清流涓涓,另一面是崖緣,可西瞰落日蒼莽虛茫、變幻多端的美景。
  徐子陵駐足觀賞之際,山腳處傳來一聲尖嘯,接是另一聲回應,比先前的尖嘯離他接近多了。
  憑直覺地感到前後兩下嘯聲,都充滿暴戾殺伐的味道,令人聽到時心頭一陣不舒服。
  徐子陵心中一動,騰身而起,躲往附近一株大樹的枝葉濃深處,靜伏不動。
  ***
  桂錫良興奮道:「自你和小陵刺殺任少名後,連帶我們竹花幫亦聲名大盛,不但不斷有新人入幫,更有地方的小幫會主動要求和我們合併。說出來你或者仍不相信,現在長江一帶誰不給我們幾分面子,連李子通都要籠絡我們。」
  寇仲一呆道:「李子通?」
  幸容道:「邵軍師和李子通很有交情,不過我們請你回去當幫主一事,卻與李子通無關,而是幫中兄弟一致的決定。」
  寇仲低喝道:「且慢!」
  兩人愕然齊聲道:「什麼事?」
  寇仲雙目精芒閃閃,來回掃視兩人幾遍,看得他們心中發毛時,寇仲斂起一直嘻皮笑臉的輕鬆神態,沉聲道:「你們究竟信我還是邵令周?」
  桂錫良為難道:「這個嘛…嘿!」
  幸容斷然道:「當然信你寇仲,我自少便知你和小陵最夠義氣。」
  寇仲目光落在桂錫良臉上,緩緩道:「你在這裡說的任何話,都不會有半句洩漏出去的,還怕他娘的什麼?」
  桂錫良無奈道:「他對我有提拔之恩,又肯把女兒嫁我,我…唉!當然是信你多一點啦。」
  寇仲得意洋洋的道:「總算你兩個傢伙明白親疏之別。現在我們可以開始一個有趣的問答遊戲,我問你答,若有任何隱瞞,最後的受害者必是你們無疑。」
  兩人嚇了一跳,又是半信半疑,只好待他發問。
  ***
  衣袂破風聲才從山路處傳來,那人已到亭內,呼吸仍是那麼靜細悠長,可知是內外兼修的一流高手。
  在此荒山野地,見到這個級數的高手,任誰都會感到訝異,可是徐子陵早為吹簫者的出現而驚奇過了,再沒有其他人物可令他□心動容,且明白到吹簫者是故意憑簫示意,告訴來人她正在某處恭候。
  亭內的人身法雖迅捷,仍瞞不過他的銳目,那是個勁裝疾服的大漢,背插特大鐵x?,勾鼻深目,有種說不出的邪惡味道,一看便知不是什麼好路數的人物。最古怪是頭上戴個帝皇始用冕板冕旒俱全的通天冠。
  思索間,又有一道來勢絕快的人影,晃眼抵達亭外,冷哼道:「丁九重終肯從你那地洞鑽出來嗎?希望你在那三十六招xㄍ飭磧行掄校裨蛩擋歡ㄐ〉芤湍愕驕胖氐?府去時而後悔無及哩!」
  徐子陵心忖原來這兩人是宿敵,所以甫見面即劍拔弩張,一副隨時翻臉動手的樣子。
  亭內的丁九重陰惻惻笑起來,慢條斯理的悠然道:「不見周老歎兄足有二十年,想不到火氣仍是這麼大,難怪你的赤手□始終不能達到登峰造極的境界,聽說那賤人的女兒已得乃母真傳,希望你不用飲恨齊雲觀內吧!」
  這周老歎的外貌,比那丁九重更令人不敢恭維,臉闊若盆,下巴鼓勾,兩片厚□突出如鳥啄,那對大眼晴則活似兩團鬼火,身形矮胖,兩手卻粗壯如樹幹,雖身穿僧衲,卻沒有絲毫方外人的出世氣度,只像個殺人如麻的魔王。
  他頭上還掛一串血紅色節珠子,更使人感到不倫不類。
  從他們的對答,可知他們對吹簫的石青璇是充滿敵意的。
  焉地周老歎吐氣揚聲,發出一下像青蛙般咕鳴,左足踏前,右手從袖內探出。
  駭人的事發生了。
  他本已粗壯的手倏地脹大近半,顏色轉紅,隔空一掌朝亭內劈去。
  週遭的空氣似是被他膨脹後的血紅巨手全扯過去,再化成翻滾腥臭的熱浪氣濤,排山倒海般直捲進亭內去。
  徐子陵已對他有很高的猜估,但仍沒料到他的赤手□如此邪門霸道,不由為石青璇擔心起來,心想自己怎都不能坐視不理。
  「蓬」!
  亭內的丁九重悶哼一聲,周老歎則只是身子微晃少許,顯是在掌力較量上,丁九重吃了點暗虧。
  周老歎收回赤手,「呵呵」厲笑道!案可笑啊可笑!堂堂『帝王谷』谷主丁九重丁大帝,竟淪落至給我輕輕一按,差點連卵蛋都給我擠出來,可笑啊!」
  勁風疾起。
  徐子陵只見人影猛閃,亭內的人搶了出來,巨鐵x脹吠芾鹹駒胰□□粗皇羌?單直接的一記強攻,但落在徐子陵眼中,卻看出這一擊不簡單。不但手法玄妙,且變化多端,寬厚的x聿蛔「詼婢□性齔□俁紉崩詰萆鋝ㄒ訓匠鏨袢牖木?界。
  周老歎雖說得輕鬆,但神情卻凝重之極,兩隻暴脹轉紅的手從袖內滑出,化作漫天□火般的赤手掌影,迎上巨x?
  「蓬」!
  勁氣交擊,四周立時樹搖花折,枝斷葉落。
  周老歎往左一個蹌踉時,丁九重退回亭內,獰笑道:「我丁大帝新創的『五帝x?第三十七式」襄王有夢「滋味如何!憊
  周老歎此時才剛立穩,臉上陣紅陳白,也不知是他運功的情況,還是因為羞慚而來的現象。
  徐子陵卻是暗暗心驚。
  這兩人隨便找一個到江湖去,都是橫行一方的霸主級人物,現下竟然有兩個之多,怎不教人驚異。
  以他目下的身手,要應付任何一人,都會感到吃力,更不要說同時與他們對敵。
  周老歎尚未來得及反□相稽,一陣嬌笑聲從山路傳來,嬌嗲得像棉花蜜糖的女子聲音接道:「我的大帝哥哥,老歎小弟,二十年了!仍要像當年那樣甫見面便狗咬狗骨,不怕給我金環真扭耳朵兒嗎?」
  徐子陵心中差點叫娘!這些退隱二十年的魔頭一個接一個的不知從那裡鑽出來,為的該都是和石青璇母親碧秀心的陳年瓜葛,自是怨恨極深,她是否有能力應付呢?而自己又有沒有幫助她安渡難關的本事?
  幸好他為人灑脫,並不會為此心煩,更不會計較成敗得失,只下定決心,要為這尚未謀面的俏佳人出一分力。
  人影一閃,一個千嬌百媚的綵衣艷女出現周老歎之旁,還作狀向周老歎挨過去。
  周老歎如避蛇□的橫移兩丈,到了上山的路口處才立定,駭然道:「你要找人親熱,就找你的丁大帝吧!」
  丁九重乾笑道:「老歎兄恁地好介紹,還是留給你吧!」
  徐子陵聽得糊塗起來,忽然間,周老歎和丁九重又變為言笑晏晏的老朋友,再沒半分火藥味兒。
  金環真宮裝彩服,年紀乍看似在雙十之間,要細看下才知歲月不饒人,眉梢眼角處隱見蛛網般往鬢髮放射的魚尾紋。但其眉如遠山,眼若秋水,總是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只是玉臉蒼白得沒有半點血色,活像冥府來的美麗幽靈。
  只見她跺足嗔道:「你們算是什麼東西,竟敢把我『媚娘子』金環真來個你推我讓的。總有一天我要教你們跪在地上舐老娘的腳趾。」
  震天長笑自遠而近,一把本是粗豪的聲音卻故意裝得陰聲細氣的「緩緩」道!案他們不敢要你的,就讓我」倒行逆施「尤鳥倦照單全收吧!憊
  徐子陵終於色變。
第六章 招兵買馬

--------------------------------------------------------------------------------



  寇仲在桂錫良和幸容誠惶誠恐的等待下,沉吟道:「錫良你和邵令周的女兒有否正式拜堂成親?」
  桂錫良有點尷尬地囁嚅道:「只是定下親事,嘿!你不要多心,邵軍師說待我練成他傳授的『太虛勁』,才可和蘭芳小姐成親,因為這種內家功夫最忌女色,邵軍師是一番好意的。」
  寇仲斜眼兜他,瞧得他渾身不自在時,始啞然笑道:「你好像是第一天到江湖來混的樣子,給人像傻子般耍,還沾沾自喜以為有便宜可佔。可否用你的小腦袋想想,他存心把寶貝女兒嫁你,為何又要傳你這不能去洞房的什麼娘的太虛功?」
  桂錫良又羞又怒道:「不要胡說!否則我們連兄弟也做不成。」
  幸容也拔刀相助道:「邵軍師對錫良真個是好得沒話說。若論資排輩,雖說良哥是先幫主的弟子,但至少還差半條街才輪得到他來當露竹堂的堂主。」
  桂錫良又狠狠道:「你這小子,總愛以小人之心度人家君子之腹。若邵軍師是那種卑鄙小人,就不會虛幫主之位待賢,自己早坐上去!對嗎?」
  寇仲苦笑道:「若我像你們兩個那麼天真,早給李密、王世充那些老奸巨猾之輩吞下去祭五臟廟,那能坐在這裡和你們說話。告訴我,邵令周知否我曾派人到江都求援?」
  兩人愕然互望,由桂錫良答道:「該不知道吧?而若知道他定會告訴我的。」
  寇仲淡淡道:「你充其量不過是他的準女婿,若你有什麼三長兩短,婚約便自動報銷。唉!若我沒有猜錯,露竹堂定是人丁實力皆最單薄的一堂。而麥雲飛那渾蛋則是晴竹堂或雨竹堂其中之一的正堂主,邵令周這個君子之腹確是特別點,這麼愛任用私人。」
  兩人啞口無言,顯是給他猜個正。
  好一會幸容頹然道:「密雲飛當上晴竹堂堂主。」
  寇仲不屑道:「那傢伙唯一的長處就是夠狂妄自大,試想想吧!如非麥雲飛知道這只是一時權宜之計,怎肯為此罷休。而邵蘭芳一向是他的相好,怎會忽然甘心嫁給你。姐兒愛俏,你良哥雖算不錯,但麥雲飛該比你更英俊點吧?」
  幸容不由點頭道:「小仲的話不無道理!事實上我當時也覺得事情來得太突然,只是見良哥那麼喜翻了心的樣子,才不敢說話。」
  桂錫良臉色陣紅陣白,搖頭道:「不會是這樣的。邵令周為何要害我,就算不把女兒嫁我,我也做不出任何於他不利之事。」
  寇仲探手過去,拍拍他肩頭道:「大丈夫何患無妻,他不是要籠絡你,而是要籠絡宋閥,且是退而求其次,因為我本要宋閥把你捧作幫主。邵令周怕的是『天刀』宋缺,接下來就是小弟。不過他現在有李子通作靠山,局面登時回然有異。」
  頓了頓加重語氣道:「試想想,為何他會把總舵移往揚州?正因他與李子通互相勾結,現在更你們來叫我回揚州受死。一世人能有幾兄弟?你們不信我小弟也沒有辦法。」
  桂錫良發呆片刻後,像鬥敗公雞般垂下頭來道:「我的心給你說得很亂!」
  幸容道:「我卻愈想愈覺得小仲的話有道理,試想想為何邵蘭芳不隨她爹返揚州,而要留在江陰呢?」
  寇仲插入道:「她是連向你稍假以詞色亦不屑為之嘛!」
  桂錫良怒道:「閉嘴!」
  寇仲呆了半晌後,忽地捧腹大笑道:「好小子終於想通了!」
  桂錫良苦笑道:「你這小子真殘忍,粉碎我的美夢,唉!現在怎辦才好?」
  寇仲問幸容道:「風竹堂堂主是沈北昌,那末雨竹堂由誰當家?」
  幸容道:「當然是本為風竹堂副堂主的駱奉,沒人比他更有資格。」
  寇仲道:「兩個都是我老朋友,邵令周有沒有找些荒誕的藉口把他們調往別處,俾可方便些對付我呢?」
  桂錫良和幸容臉臉相覷,好一會前者才道:「今趟我是真的服了,他們兩個現時均不在揚州,他娘的!邵令周竟敢害我,此恨此仇不能不報。」
  寇仲笑道:「想報仇雪恨嘛!容易得很,只要有些兒耐性便行。」
  接雙目精芒閃爍,沉聲道:「我有能力教李密永不翻身,自然也有辦法將你捧為幫主,叫邵老頭放遠眼瞧清楚吧!」
  ***
  徐子陵的吃驚是有理由的。
  要知人在全速馳掠之際,體內血氣真勁的運行都處於顛峰,若同時揚聲說話,自然而然會說得既亢促又迅快,表裡一致。
  能達一流高手境界者,均有本領保持聲調的平和,倘如來人般說話的速度和奔行的速度的截然相反,不但既緩且慢,又是故作陰聲細氣,正顯示出他可違反天然的常規,臻至可完全控制氣勁和聲音的發放。
  這個「倒行逆施」尤鳥倦,肯定其武功已臻達大師級的境界。
  透過枝葉瞧下去,由徐子陵的角度,刻下只能看到俏立崖邊的「媚娘子」金環真,當尤鳥倦聲音傳來時,她先是玉容微變,隨之才綻出媚笑,可知亦可能像徐子陵般心中震駭。
  倏地,一道人影挾凌厲的破風之聲,現身在五丈高處,然後像從天上掉下來般,筆直下降,落在金環真之旁,地時全無聲息,似乎他的身體比羽毛還輕。
  徐子陵屏息靜氣,一動不動,運功收斂毛孔。
  只要一個不小心,就會惹起來人的警覺。
  「倒行逆施」尤鳥倦臉如黃□,瘦骨伶仃,一副行將就木的樣子,眉梢額角滿是淒苦的深刻皺紋,但身量極高,比旁邊身長玉立的金環真高出整個頭來。
  他的鼻子比丁九重更高更彎,□片卻厚於周老歎,眉毛則出奇地濃密烏黑,下面那灼灼有神的眼睛卻完全與他淒苦疲憊的臉容不相襯,明亮清澈如孩子,然而在眼神深處,隱隱流露出任何孩子都沒有的冷酷和仇恨的表情,令人看得不寒而慄。
  他所穿的一襲青衣出奇地寬大,有種衣不稱身的蹩忸,背上掛個金光閃爍的獨腳銅人,理該至少有數百斤之重,可是負在他背上卻似輕如毫毛,完全不成負擔。
  金環真下意識戒備地挪開少許。
  尤鳥倦雙手負後,環目一掃,仰天發出一陣梟鳥般難聽似若尖錐刮瓷碟的聲音,以他獨有的陰聲細氣瞇眼道:「二十年哩!難得我們逆行派、霸王谷、赤手教、媚惑宗這邪功異術四大魔門別傳,又再聚首一堂,廢話少說,人是我的,至於那枚『邪帝舍利』你們喜歡爭個焦頭爛額,悉從三位尊便,尤某不會干涉。」
  丁九重冷瀝的聲音從亭內傳出道:「你打的確是如意算盤,先把人要去享用,待我們為爭舍利拚個幾敗俱傷後,才再來檢便宜。世上有這麼便宜的事?」
  尤鳥倦眼中閃爍殘忍凶狠的異芒,怪笑道:「丁九重你的邪帝夢定是仍未醒覺,看來還得由尤某人親自點醒你。」
  先前與丁九重本是水火不相容的周老歎插入道:「尤鳥倦恰好錯了!丁大帝不但非是帝夢未醒,反是因太清醒才看出你居心叵測,真妹子怎麼說?」
  金環真媚笑道:「周小弟的話姊姊當然同意哩!」
  忽然之間,這先到的三個人突然團結一致,抗沖尤鳥倦這個最強的大魔頭。
  尤鳥倦若無其事的道:「既然三位愛這麼想,我尤某人不好勉強,勉強亦沒有好的結果。就讓我們把舍利砸個粉碎,人則讓我先拔頭籌,打後你們愛把她如何處置,本人一概不聞不問。」
  金環真「哎喲」一聲,無比嫵媚地橫他一眼道!案尤大哥何時學懂這麼精打細算,人給你糟蹋後,我們還有油水可撈嗎?」尤鳥倦仰天大笑道:「左不行,右不行,你們三個二十年來難道仍然不知長進?不明白世上有弱肉強食的道理?是否要我大開殺戒才乖乖依從本人的吩咐?」
  丁九重陰惻惻道:「小弟妹子,人家尤大哥要大開殺戒,你們怎麼說?」
  周老歎倏地移到金環真旁,探手挽她的小蠻腰,還在她臉蛋上香一口怪笑道:「妹子怎麼說,哥哥我自然和你共進同退,比翼齊眉啊!」
  金環真在他攬抱下花枝亂顫的笑道:「當然是和你同生卻…不共死哩!前世!」
  當她說到「不共死」時,語調轉促,一肘重撞在周老歎脅下去。
  周老歎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嘶,整個人拋飛開去,滾往一撮草叢去。
  旁窺的徐子陵那想得到有此變化,一時看得目瞪口呆。
  同一時間破風聲起,丁九重從亭內疾退後遁,而尤鳥倦則箭矢般往他追去,兩個人迅速沒入亭後依峭壁而生的密林去。
  金環真悠悠地來到俯伏不動的周老歎旁,嬌歎道:「周小弟你確是沒有絲毫長進,二十年這麼久仍不知親夫怎及姦夫好的道理。念在一場夫妻的情份,就多贈你一腳吧!」
  「砰」!
  周老歎應腳滾動,直至撞上徐子陵藏身的大樹腳根處,才停下來。
  金環真逕自上山,沒有回頭。
  徐子陵瞧得頭皮發麻,如此凶殘狡滑、無情無義的男女,他尚是初次得見。
  正不知應否立即追上去幹揮金環真時,忽感有異。
  本該死得極透的周老歎,竟從地上若無其事的彈起來怪笑道:「不長進的只會是他,今趟還不中計。」
  言罷得意的怪笑去了。
  徐子陵驚異得差點渾身麻木,深吸一口氣後,戴上岳山的面具,跳下樹來,追尤鳥倦和丁九重的方向攀山而去。
  ***
  寇仲在總管府的書齋內見宣永、任媚媚和陳家風三人,道:「良好的開始,是未來成功的要素。故絕不能掉以輕心。每一個政權新興之際,都得有一番可喜的氣象,這就像一顆種子,從發芽到含苞待放和開花結果。」
  三個人並不明白他想表達什麼,只好唯唯喏喏的側耳恭聽。
  寇仲露出思索的神情。
  三人還以為他是組織要說的話,其實他正在猶豫該否把魯妙子那本歷史秘笈掏出來翻翻「政治興衰得失」的一章 。
  寇仲終決定不露出底牌,乾咳一聲後續憑記憶,再加靈活變通侃侃而言道:「但當支持這新政權背後的精神衰落,便會出現腐朽頹壞的情況,所以我們定須時常反省,看看自己有沒有給權力腐蝕,例如任用私人,排斥異己,不肯接納反對的聲音等,嘿!」
  三人怎想得到寇仲有這麼一番道理,大感意外。
  寇仲道:「我是順口說遠了,事實上我只要你們做到『貴精不貴多』這句話,不但政治架構須精簡,兵員更要務精不務多,能做到此點,就是個良好的開始,也是我們少帥軍得以興起的精神。」
  宣永老臉一紅道:「幸好少帥說清楚,否則下屬還以為少帥想大振旗鼓,有那麼多人招聘那麼多人哩!」
  寇仲搖頭道:「我們當務之急,是鼓勵生產,若人人都去打仗,誰來耕田?而我們的糧餉更不足應付龐大的開支。人民不會管你是誰,只要你能保得他們安居樂業,豐衣足食,便肯甘心為你賣命,其它什麼都是多餘。」
  任媚媚動容道:「想不到少帥有這麼高瞻遠矚的治國大計,我們定會依少帥旨意辦事。」
  寇仲微笑道:「我這些道理,讀過歷史的人都知得,但實行起來卻並不容易,且很易受到客觀的形勢影響。所以我須擬定大方向的策略,首先就是如何鞏固根基的問題,這事可由宣總管細述。」
  宣永於是把商量好先取下邳和駱馬湖,再以城市包圍東海郡的策略說出來。
  任媚媚和陳家風聽得精神為之一振。
  寇仲道:「對於軍隊的編制組織,你們是出色當行,但對政府架構的安排,你們心中有什麼理想的人選?」
  三人你望我眼,均不知誰能當此重任。
  寇仲胸有成竹道:「那是非常繁重的一項任務,一個不好,會犯上指揮不靈、權力分配不均和冗員繁生的錯失,幸好我心中已有人選,這個人叫虛行之,現到了飛馬牧場去,我已派人召他回來。只要有他主持大局,我們可以無憂!」
  宣永三人見他對每件事都是智珠在握的樣兒,無不信心倍增。
  寇仲道:「第二個問題,就是如何促進經濟和貿易,就算我們將來得到東海這海外貿易的重鎮,仍需一支屬於我們的,航海經驗豐富的船隊,才可發揮東海郡的作用。」
  三人瞠目以對,當然不知如何去弄這麼一支船隊出來。
  陳家風提議道:「只要我們降低河道往來的稅收,或可以鼓勵多些船到我們的地盤來做生意。」
  寇仲豎起拇指讚道:「確是極好的提議!趁我們兵微將寡,開支不大的時刻,我們不但要降低買路錢,還要免去人民須付的各項苛捐雜稅,你們彭梁會這些年來該刮下不少油水,拿出來支撐大局好了!」
  任媚媚俏臉微紅,白他一眼道:「這個不用少帥提醒,我們也該知道怎辦的。不過重建彭城經費不菲,我只怕若稅收減少,我們積下來的錢財恐撐不到半年便花個清光。」
  寇仲笑道:「這個由我去擔心,只要我把『楊公寶庫』起出來,一切問題將迎刃而解,至於船隊方面,我心中亦有周詳的計劃,遲些再教你們知曉。」
  接向宣永道:「你設法給我送一封信給王世充一個手下叫陳長林的人,若有此人為我們主理東海郡,必能使該郡成為最興旺的對外貿易重鎮,於我們益處之大,會是無法估計,江都若非因海外貿易而生機不斷,李子通早已完蛋。」
  宣永點頭道:「我也聽過這個人,只不知原來他精於海上貿易。」
  寇仲道:「他的先祖歷世從事海上貿易,還精於造船,這種人才,日下想找半個都困難,故此事非常重要,照我猜他該回到東都,大小姐應有方法查悉他的行酊。」
  宣永道:「此事包在我身上。」
  寇仲又問了有關窟哥敗軍的去向。
  任媚媚道:「他一直往大海方向逸去,沿途殺人搶掠,該已重返海上。」
  寇仲點頭道:「軍情第一,有洛其飛主持這方面的事,我是很放心的。」
  陳家風拍胸道:「在彭梁一帶,沒有人比我們更消息靈通,什麼風吹草動,絕瞞不過我們。」
  寇仲伸個懶腰道:「那我們就靜待其飛的好消息,我們另一個好開始,就由宰掉駱馬幫叫都任的那傢伙算起吧!」
  三人轟然應喏。
第七章 爾虞我詐

--------------------------------------------------------------------------------



  扮成岳山模樣的徐子陵,負手大搖大擺的踏上登廟的山路。
  窄路忽地開闊,在斜陽夕照下,一彎山溪在密密層層、挺拔粗壯的楠樹林中蜿蜒而來,潺潺流動。最動人處是林木間有三條小巧又造型各異的小木橋,互為對襯,各倚一角,形成一個三角形的小橋組合空間,罩在通往寺廟的唯一林間通路處。
  徐子陵現在最少可算半個建築學的專家,心中讚賞,知這必是出於此中高手的設計。
  他早渾忘即將遇上的危險,抱尋幽探勝的閒逸心情,依循林路小橋,漫遊其中。
  山路一轉,前方赫然出現另一小亭,建於危崖邊緣處,面對山外廣闊無盡的空間和落日雄壯的美景,教人胸襟懷抱從幽深擴展至似與宇宙並行不悖的境界。
  劇烈的變化,令徐子陵震撼不已,呆立亭內,好一會後,始收拾心情,繼續登山。
  山路斜斜深進山中,穿過另一座密林後,是近百級石階,直指廟門。
  這座沒有名字的古廟,依山座落在坡台之上,石階已有被破毀損裂的情況,野草蔓生,顯是被荒棄了一段日子,在黃昏的幽暗中多了份陰森的感覺。
  徐子陵深吸一口氣,拾級登階。
  這四個邪門之極的凶人的出現,使他深切體會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兩句話的含意。也令他有耳目一新的感覺。
  異日若能周遊天下,增廣見聞,偶遇奇人異士,該是很有趣的事,可令生命更多采多姿。
  若非他挑選偏僻的荒野,今趟也不會有這麼刺激奇特的遇合。
  他並不太為石青璇擔心,她既敢以簫聲□動這四個凶人,自然多少有點把握去應付,否則若落在任何一人手上,那就生不如死。
  石階盡於腳底,洞開的廟門內裡黑沉沉的,透出腐朽的氣味。
  徐子陵沒有絲毫猶豫,跨過門檻,踏進廟內。
  燈火倏亮起。
  徐子陵定神一看,只見一位長髮垂腰的女子,正背對他燃亮佛台上供奉菩薩的一盞油燈。
  佛像殘破剝落,塵封網結,一片蕭條冷寂的氣氛。
  徐子陵環目一掃,正奇怪為何尤鳥倦等人一個不見,石青璇那清越甜美的聲音在他耳旁輕輕響起道:「請問前輩是那一位高人?」
  徐子陵見她仍以玉背對看自己,淡淡道:「姑娘轉過身來一看,不就可知老夫是誰嗎?」
  石青璇柔聲道:「前輩武功雖然高明,卻非我等待的人。若只是偶然路過,聽得簫音尋來,那晚輩要奉勸前輩立即遠離,否則將捲入毫無必要的江湖恩怨裡。」
  徐子陵怪笑道:「我偏不信邪,要在旁看看。姑娘不用理會老夫的生死。」
  說罷逕往靠門的一角,貼牆挨坐。
  石青璇仍是背對門口,凝望燈芯上跳動的火□,上半身似若熔進油燈色光裡去,不但強調出她如雲秀髮的輕軟柔貼,更使她有若刀削的香肩益顯優美曼妙的線條。
  只是她亭亭玉立的背影,便使人感到她秘不可測,秀逸出塵的奇異美麗。
  她始終沒轉過身來,幽幽淺歎。似是再沒有興趣去管徐子陵的行止。
  夕陽的餘暉終於消失在寺外遠方地平的遠處,佛台上的一點光□成了這暗黑天地唯一的光明,映得石青璇更孤高超然,難以測度。
  蟬唱蟲鳴的聲音,盈滿廟外的空間,既充實又空靈,而雜亂中又隱含某一種難以描述的節奏,使本是死寂的荒廟黑夜充滿生機。
  異音驀地在廟外響起。
  初聽時似是嬰兒哭啼的聲音,接變成女子的慘呼哀號。以徐子陵的修養,又明知是有人弄鬼作怪,都有毛骨怵然的反應,不由想起祝玉妍以音惑敵的邪功。
  石青璇卻置若罔聞,依然是那麼閑雅平靜的姿態。
  徐子陵本不明白為何自己看不到她的容顏表情,卻仍能清晰無誤地感覺到她的情緒,經過思索和反省後,始悉然悟到自己是從她背影微妙的動靜,掌握到她內心的情況。包括她在衣服下肌肉和血脈那些常人難察的動靜反應。
  對於自己這份洞察力,徐子陵也吃了一驚,這確是以前夢想不到的進步。
  外面的魔音再起變化,從忽前忽後,左起右落,飄忽無定,變成集中在廟門外的廣場,且愈趨高亢難聽,變成鬼啾魅號,若定力稍遜者,不捂耳發抖才怪。
  那就似忽然到達修羅地府,成千上萬的慘死鬼,正來向你索命,魅影幢幢,殺機暗蘊。
  「子陵!」淒厲的叫聲響徹徐子陵耳鼓內。
  徐子陵心中大懍,暗忖這不是素素的呼喚聲嗎?登時大吃一驚,知道差點被魔音侵入心神,忙排除萬念,守心於一。
  石青璇又幽幽輕歎,不知從何處取出一枝竹簫,放到□邊,卻沒有吹奏出任何聲音。
  徐子陵正感事有蹊蹺時,一絲清音,似在地平的遠處緩緩升起,然後保留在那遙不可觸的距離,充滿生機地躍動,無論鬼啾聲變得如何扭曲可怖,刺耳凌厲,□天蓋地,仿似能把任何人淹沒窒息的驚濤駭浪。可是石青璇奏出的音符,卻像一葉永不會沉沒的小扁舟,有時雖被如牆巨浪沖拋,但最後總能安然徜徉。
  徐子陵心中亦翻起千重巨浪,因為他首次親歷以音破音的超凡絕技,得益之大,實難以盡述。
  他終於把握到一個可以抗衡祝玉妍魔音的可能性。
  這對他和寇仲跟陰癸派的鬥爭,有決定性的重要作用。
  他再次完全迷醉在石青璇動人的簫音裡。
  從她的音韻裡,他清楚感到石青璇是一位真正的淑女,似是平凡的音韻,卻是無比的動人,沒有絲毫做作地溫柔的挖掘和撫拂每個人內心深藏的痛苦,不受時空和感情的區限。
  每個音符,都像積蓄某種奇詭的感人力量,令你難以抗逆,更難作壁上觀。
  徐子陵完全渾忘了她吹奏的技巧,至乎音韻組成的章句;而只力在每一個從竹管的震湯發出來的鳴響。
  這是從未有過的出奇感覺。
  簫音愈來愈靈動迅快,彷彿一口氣帶你狂哈十萬八千里;音色變幻萬千,錯落有致,音韻更不住增強擴闊,充盈無以名之的持續內聚力、張力和感染力。
  啾啾鬼聲卻不住消退,直至徹底沉寂下來,只餘仍是溫柔地充盈於天地令人耳不暇給的簫音。
  簫音忽止。
  石青璇淡淡道:「貴客既臨,何不入廟一晤,石之軒和碧秀心之女石青璇在此恭候四位前輩法駕。」
  風聲疾至。
  燈火倏滅。
  接是怪異尖銳的呼嘯聲和勁氣交鋒的連串驟響,不絕如悶雷迸發。
  然後所有交手的聲音像驟然發生時那麼突兀的消斂。
  燈火再度亮起。
  石青璇仍面佛而立,美目落在偌大佛殿空間唯一的一點□火上,濛濛紅光彷彿與她融合為不可分割的整體。
  另一邊近門處是「媚娘子」金環真,此時披頭散髮,臉色蒼白,顯是在適才交手時吃了暗虧。
  石青璇柔聲道:「適才金宗主已被我簫音所傷,仍要逞強出手,實在太不自量力。走吧!遲恐不及。」
  金環真驚異不定地瞥了靜坐一角的徐子陵一眼,厲聲道:「他是誰?」
  石青璇淡淡道:「我怎知道?」
  尤鳥倦那把可令任何人終身難忘,似刀刮瓷盤般聽得人渾身不舒服的聲音,慢條斯理地在廟外響起道:「還以為你這丫頭盡得碧秀心的真傳,且聰明絕頂,原來只是個蠢丫頭,竟不知這世上有一將功成萬骨枯的千古至理名言,這淫婦只是派來摸你底細的先頭部隊,現在你有多少斤兩,已盡在本人計算中。」
  徐子陵聽得目瞪口呆,不是奇怪天下間竟有像尤鳥倦這種人,而是不解為何金環真被人這般擺佈侮辱,仍能甘然受落。
  一個願打,一個願捱。
  旁人有什麼話好說的。
  石青璇仍是神態閑雅,從容自若道:「想不到二十年前名列邪門八大高手之一的『倒行逆施』尤鳥倦是如此膽小和淺薄之徒,只徒逞口舌之快,卻無膽登堂入室,是否顧忌這位偶然路經的前輩呢?」
  徐子陵糊塗起來,弄不清楚石青璇究竟是為他開脫,抑或要將他捲入漩渦。
  金環真發出一陣銀鈴般的嬌笑,道:「尤老大,放心吧!這位老前輩絕非『天刀』宋缺,不過休想我會為你出手試探。」
  尤鳥倦的聲音到了廟頂上,厲嘶道:「為什麼不肯?」
  金環真聳肩道:「老娘怕了他嘛!若惹得兩個人夾攻我一個,你又見死不救,那時我豈非自尋死路,老娘才犯不為你這麼做。」
  徐子陵此時始知有『天刀』宋缺牽涉到這件事內,難怪以尤鳥倦那麼厲害可怕的魔功,仍如此畏首畏尾。
  「轟隆」!
  廟頂破開一個大洞,隨木碎瓦屑,尤鳥倦從天而降,落在金環真和石青璇間的位置,利如鷹隼的目光直射徐子陵。
  徐子陵暗忖是時候了,就在對方雙腳觸地的同一剎那,猛地起立,與尤鳥倦針鋒相對的四目交投,啞聲笑道:「尤小鬼終於肯來丟人現眼嗎?」
  尤鳥倦顯然不認識岳山,聚精會神地瞧他好片晌後,皺起眉頭道:「老頭子的口氣真大,給本人報上名來,看看你是否有資格喚我作小鬼。」
  徐子陵為之啼笑皆非,像尤鳥倦般沒種的宗師級高手確是世間罕見;但亦更見其卑鄙無恥的性格。倘一旦給他摸清底細,其恃勢凌人的手段亦將會是空前絕後的狠毒殘忍。
  心中同時想到一個和眼前一切毫無關係的另一個問題。
  就是誰才是祝玉妍和岳山生的女兒。
  岳山在四十年前因被宋缺所敗,聲威盡喪,從此消聲匿跡,所以尤鳥倦這些較後起之輩,才會不認識岳山。
  而祝玉妍若懷下岳山的女兒,該是發生在四十年前的事,若事實如此,□□便該不是祝岳兩人的女兒,因為年紀不符。
  她們兩人之所以看似酷肖,可能是因同修天魔大法,故氣質相近,令他生出錯覺。
  憑直覺觀之,□□的年齡該在雙十之間。
  那誰才是他們的女兒?
  一邊思索,一邊隨口答道:「老夫成名之時,你還在吃你娘的奶子。少說廢話,老夫今天口饞得很,就把你宰了來吃,出手吧!」
  尤鳥倦可能這世人都未聽過有人敢如此向他說話,一時愕然以對。當然,若非他眼光高明,感應到徐子陵強大的信心和強凝至莫可與之匹敵的氣勢,致令他舉棋不定,早痛施殺手。
  陰惻惻的笑聲從門外遠處傳過來道:「好笑啊好笑!尤鳥兒不如易名作『驚弓之鳥』,因為你的小膽兒早在二十年前給宋缺嚇破。否則怎會厚顏至此,給人喊打喊殺,仍要把頭縮到龜殼內去?」
  赫然是丁九重充滿嘲弄的聲音。
  金環真色變道:「尤老大你今天是怎麼攪的,區區一個丁大帝都收拾不了?」
  徐子陵不待尤鳥倦作出反應,冷笑道:「小妹你不是亦毫無長進嗎?」
  接大喝道:「周老歎!你給老夫滾出來,讓你的小妹子看看。」
  金環真嬌軀劇震,與尤鳥倦臉臉相覷,愈發覺得徐子陵高深莫測。
  「唉!你這老頭兒究竟是何方神聖?現在連我周老歎都很想知道。」
  聲音由遠而近,周老歎垂兩手,大踏步走進廟來,直抵金環真身旁,全無顧忌的探手摟緊她的小蠻腰,視尤鳥倦如無物,還透過廟頂那破洞,仰觀夜空,油然道:「看!令晚的天空就像二十年前那晚的天空般星光燦爛。」
  金環真挨入他懷裡,嗲聲嗲氣道:「比那晚的星空更要美哩!」
  今回輪到徐子陵如墮迷霧中,大惑不解。
  尤鳥倦忽地捧腹大笑道:「好淫婦!竟串謀來騙我,厲害!佩服!」
  徐子陵恍然大悟,難怪金環真殺不掉周老歎,皆因兩人在演戲給尤鳥倦和丁九重看,目的自是希望尤鳥倦和丁九重鬥個兩敗俱傷。這些邪人的爾虞我詐,確非常人所能想像。
  石青璇仍是背各人沒有絲毫動靜,仿似背後發生的事,與她沒有半點關係。
  頭頂帝冕的丁九重出現大門處,臉無表情地盯徐子陵,淡淡道:「外敵當前,我們是否應先解決敵人,才輪到算自家人的恩怨?」
  「慢」!
  石青璇一聲輕喝,登時把所有人的注意扯到她身上去。
  這神秘的美女終於緩緩轉身,面向各人。
第八章 別有洞天

--------------------------------------------------------------------------------



  「篤!篤!篤!」
  寇仲收起捧細讀關於機關佈置的秘本,道:「任大姐請進來!」
  「咿丫」一聲,書齋的門打開!案艷摹憊任媚媚煙視媚行、□娜多姿的來到他旁邊的椅子坐下,親熱地道:「少帥怎知是人家來呢?」
  寇仲微笑道:「任何人的足音,只要給我記牢,便不會忘記。」
  任媚媚訝道:「我的足音難道時常保持不變嗎?例如人家剛才來時,盡量放輕腳步,原想嚇你一跳哩!」
  寇仲點頭道:「足音除可快慢輕重不同外,還會隨心情生出變化,但無論如何改變,總保留其中某些不變的音韻,就像每個人走路的姿態亦有分異,只是一般人不留意吧!所以當我和小陵易容改裝作別人的身份時,會更改行止坐臥的形韻姿態,以免露出破綻,說來容易,但做起來真的非常辛苦和吃力。」
  任媚媚露出仰慕的神色,興趣盎然地問道:「哎喲!誰想得到其中竟有這麼大的學問,這究竟是怎麼學來的?」
  寇仲指腦袋,笑道:「是這個傢伙自己想出來的,這叫自食其力嘛。」
  任媚媚嬌癡地橫他一眼,道:「當年在賭場初遇,你兩個只是黃毛小子,一副手顫腳震,戰戰兢兢模樣,豈知數年之間,搖身一變而成叱宣風雲的年青俊彥,姐姐也當了你的小卒子,當初怎麼想得到。」
  寇仲順口問道:「巴陵幫在這一帶是否仍有勢力?」
  任媚媚道:「明的都給徐圓朗拔掉,暗裡尚有三、四家妓院,只要你一句話,我可把它們連根拔起。」
  寇仲搖頭道:「現在尚未是時候。嘻嘻!任大姐來找小弟,有什麼特別的事?」
  這像開透花朵般的艷婦媚態畢呈的白他風情萬種的一眼,嗲聲道:「定要有事才可找你嗎?」
  寇仲哈哈一笑,伸手過去摸摸它的臉蛋,道:「我還以為任大姐歷經變亂,已收心養性,原來仍是以前那副風流性子。」
  任媚媚嬌嗔道:「人家是歡喜你嘛!且你正值壯年,總要女人來侍候枕席,不如讓姐姐悉心侍奉,保君滿意。」
  寇仲的手移往她頸後,把她勾過來在□上輕吻一口,微笑道:「我也知道大姐會令我非常滿意,但我正害怕因太過滿意而樂而忘返。由於我練的是來自道家的長生訣,不宜縱慾,際此開基創業的初期,更須克制。」
  任媚媚撒嬌不依道:「人家陪你一晚該沒問題吧?」
  寇仲非是不好色,更不是對任媚媚不動心,而是有過雲玉真和董淑妮的痛苦經驗,對放蕩的女人生出抗拒和戒心,不想因肉慾作祟而沉溺於男女魚水之歡中。
  聞言湊到她耳邊柔聲道:「大姐太低估自己對我的誘惑力,只要有一晚,將會有第二晚和第三晚,不若親親你的甜嘴兒算啦!」
  任媚媚嗔道:「你想引死人嗎?不過就算給你拒絕,人家心中仍是很高興的。以前大當家就是因過份沉溺美色,致功力減退,否則不會內傷不愈而死。所以人家雖有點恨你,但也心中佩服,這感覺真矛盾。」
  寇仲輕吻她臉蛋道:「不要恨我,保持親熱的姐弟之情,會比男女肉體的快樂更恆久和動人。」
  任媚媚回吻他一口,柔順地點頭道:「到現在姐姐才明白做大事的人是怎樣子的。難怪你能冒升得這麼快!好啦!人家不打擾你了。」
  寇仲送她到門旁時,任媚媚挨入他懷裡,暱聲道:「陪你過夜未必需有交歡的,摟人家睡覺也挺舒服哩!」
  寇仲啞然失笑道:「摟一團火還如何睡覺?差點忘記告訴你,我睡覺的時候,就是練功的時刻。」
  任媚媚狠狠在他肩上咬一口,痛得他慘叫一聲,然後嬌笑走了。
  寇仲把門關上,歎一口氣,為自己再想出幾個可說服自己的理由後,正要掏出秘本再下苦功,足音再起。
  那千真萬確是任媚媚的腳步聲,但寇仲卻湧起非常不妥當的感覺。
  因為那和她先前來的足音全無分別。
  這是沒有可能的。
  一個是想來投懷送抱的任媚媚,一個是剛被自己拒絕的任媚媚,兩種天淵之別的心情下,怎會仍是那麼輕快?
  「篤!篤!篤!」
  寇仲的手拿上擱在椅旁几上的井中月,淡淡道:「進來!」
  ***
  石青璇終於別轉嬌軀,面向諸人。
  包括徐子陵在內,得睹她廬山真貌後,都暗叫可惜。
  本應是完美無瑕的美麗,卻給一個高隆得不合比例兼有惡節骨的鼻子無情地破壞,令人有不忍卒睹的惆悵!若能去掉此醜鼻,其他任何一個部分都可與□□、師妃暄那級數的美女相媲美,尤其是耶對烏油油明亮如寶石的眸子,更有種像永恆般神秘而令人傾倒的風采;但這一切都被可惡的鼻子惡意干擾,難怪她羞於以正面示人。
  尤鳥倦、丁九重、周老歎、金環真四人的凌厲目光一瞥後,從她的容顏移往她修長纖美的玉掌托的一個金黃閃閃的小晶球上。
  四人同時劇震。
  接尤鳥倦、丁九重、周老歎、金環真同時搶前,要往石青璇撲去,石青璇纖手一揚,金晶球脫手射出,穿過瓦頂的破洞,到了廟頂上空。
  四人沖天而起,撞破廟頂,緊追晶球而去,交手的掌風拳勁,爆竹般響個不停。
  石青璇向徐子陵招招手,還微微一笑。
  接繞往佛龕後方。
  徐子陵對石青璇友善的態度大惑不解,但此時豈容多想,忙追在她背後。
  石青璇推開設在佛龕後的一道活壁,手上同時多出一盞燃亮的風燈,照出一道深進地下的石階,向來到身旁的徐子陵道:「隨青璇來!但每個落腳點均須依足青璇,否則會有殺身大禍。」
  ***
  書齋房門洞開。
  千萬芒點,隨勁厲至使人窒息的猛烈真氣,暴風沙般刮進房來,裂岸驚濤地朝四平八穩安坐椅內的寇仲捲去。
  若換了任何人,驟然面對如此驚天地泣鬼神的可怕攻勢,必千方百計先避其鋒銳,再設法重整陣腳,力圖平反劣局。
  但寇仲卻清楚知道那只是死路一條。
  因為他和這刺客非是首次交手,清楚知道只要失去先機,給對方把劍勢盡情發揮,自己休想有反擊的機會。
  「鏘」!
  井中月刀鞘分離,右鞘左刀。
  同時真氣直貫眼皮,消去壓力,芒點立時消失得無影無酊。
  上戴黑頭罩,千穿黑色夜行衣的楊虛彥現出身形,手中長劍鋒尖變成一點精芒,以一個奇異的弧度,橫過房門至寇仲臉門的丈許距離,以肉眼難察的速度朝他疾射而來。
  寇仲尚是首次得睹這麼迅快凶厲的劍法,仍大馬金刀穩坐不動,右手刀鞘往對方劍鋒疾挑。
  「叮」!
  就像兩道烈火撞在一起。
  楊虛彥有若觸電,四尺青鋒生出變化,幻起七、八道劍芒,似可攻向寇仲任何一個要害。
  「嚇嚓」!
  堅實的紅木椅寸寸碎裂。
  寇仲哈哈一笑,強忍右手的□麻,把刀鞘收回,雙腳猛撐,傲立而起,沉腰坐馬,井中月橫掃對手。
  「噹」!
  楊虛彥幻出的七、八道劍芒化回四尺青鋒,與寇仲的井中月硬拚一記。
  寇仲顯是功力略遜,往橫移退半步。
  楊虛彥一言不發,得勢更不饒人,劍法開展,化巧為拙,如影附形的一劍劈出。
  寇仲但感對手此招看似平平無奇的一劍,不但氣勢凶厲,且像帶一股龐大的吸攝力,縱有心躲避也力不能及,雖明知對方正要迫自己硬拚,亦只好橫刀硬架。
  「鏘鏘」聲連響五下。
  楊虛彥竟是悶哼一聲,往後退開。
  寇仲長笑道:「小子知道厲害吧!」
  原來他這一橫架,其中包含玄奧之極的手法和真氣的巧妙運用,在刀劍相觸時變化不定,連續封格他五劍,令楊虛彥招數使老,無以為繼,只好退開。
  此消彼長下,寇仲井中月黃芒疾射,暴風激浪般往楊虛彥捲去。
  打鬥和呼喝聲驚動了附近的人,四周均有人聲足音傳至。
  楊虛彥閃電般退出房間外,冷哼道:「今天算你走運!」
  寇仲追出房門外,他已騰身而起,先落往書齋對面的樓房頂上,接沒進暗黑裡。
  寇仲呆立半晌,然後「嘩」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搖頭苦笑道!案好傢伙,差點給你成功了。」
  ***
  石青璇提的風燈,似若在黑暗的地道中充滿活力的精靈,在前方迅疾騰挪閃躍,左彎右曲,不住下降。
  百多級石階轉眼盡於腳下。
  石青璇在一個明顯經由人手開鑿出來的圓洞停下來,舉起風燈照追下來的徐子陵道:「歡迎到伏魔洞來!」
  徐子陵往洞口瞧去,燈光掩映下,洞口兩旁竟鑿有字樣,左邊是「靈秀自天成」,右邊是「神工開洞府」。不由大訝道!案這是什麼一回事!憊
  石青璇微笑道:「我本想憑一己之力收拾這四個凶邪,現在多你幫手,自然更有把握。你究竟是徐子陵還是寇仲?」
  徐子陵失聲道:「什麼?」
  石青璇聳肩道:「若非從岳山的面具猜到你是誰,我怎肯把你帶到這裡來。」
  徐子陵百思不得其解道:「你就算看出這是岳山的假面具,但又從何可猜到我是徐子陵?」
  石青璇淡然道:「道理很簡單,因為我收到魯先生仙去前寄出的密函,知道你們和魯先生的關係。而且我是親眼目睹岳山的逝世,所以絕不會誤認你是真的岳山,更知道你是非徐即寇。」
  徐子陵舉手脫下面具,納入懷內,苦笑道:「原來給人揭破身份,感覺是這麼尷尬兼窩囊的。」
  石青璇無驚無喜的仔細端詳他好半晌後,點頭道:「現在我完全放心了!」
  徐子陵愈法感到她的難以測度,愕然道:「你從未見過我,為何只瞧幾眼便完全放心,我仍可以不是徐子陵的。」
  石青璇似在細心傾聽上面入口的動靜,隨口應道:「我擅長臉相觀人之術,故知你不是奸妄之徒,大可以放心。就算你不是徐子陵,也絕非壞人。」
  驀地尤鳥倦令人心生煩厭的聲音從入口處傳下來道:「石小姐姑奶奶小賤人,你若不給我滾出來,要勞煩我下來找你,我會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周老歎接怒吼道:「小賤人竟敢拿假舍利來騙我們,真舍利究竟在那裡?」
  迴響轟鳴,聲勢駭人。
  石青璇柔聲道:「真正的邪帝舍利當然在我這裡,有本事下來拿吧!我要走了!」
  向徐子陵打個招呼後,飄往洞內更神秘莫測的空間去。
  ***
  眾人紛紛趕到靜立調息的寇仲身旁。
  任媚媚見他安然無恙,鬆一口氣,問道:「來的是誰?」
  寇仲好一會後,連續深吸三口氣,才若無其事道:「是楊虛彥那小子!」
  眾皆駭然。
  率人四處追截不果的宣永匆匆回來,知道來人身世後,道:「我們要加強總管府的防衛才成。」
  寇仲搖頭道:「此人的行刺方式層出不窮,且可在任何地方進行,不用為他一人浪費精神人力。」
  陳家風擔心道:「那怎辦才好?」
  寇仲微笑道:「我並不怕他,只是怕他摸清我們底子後,把刺殺目標轉移到你們身上,以打擊我們的士氣、信心,削弱我們的實力。」
  宣永道:「這事確非常棘手,唯一方法是設法把他找出來,至少要把他趕離梁都,否則人人睡難安寢。」
  寇仲點頭道:「這雖然非是易事,卻不是全無方法辦到,由於他的體型特別,易於辨認,所以只要通告全城軍民,留意這麼一號人物,他將難以藏身。」
  任媚媚道:「說不定他仍留在總管府內等待機會?」
  寇仲給她提醒,同意道:「我們費點功夫,先搜查總管府,肯定他不在這裡後,再在府內設置暗哨,擬定一套有效的警報方法,至少令敵人不會如入無人之境。」
  宣永壓低聲音道:「假設他真的仍在府中,我們…」
  寇仲心中一動,截斷他道:「若是如此,便輪到我刺殺他哩!哈!」
  眾皆愕然。
  ***
  在風燈的映照下,徐子陵置身於一個像個放大千萬倍蜂巢般的奇異天地,在這個巨洞的前方,分佈七個洞口,各洞主支連接,其間洞洞往下深延,左彎右折,曲折離奇,洞內有洞,大洞套小洞,洞洞相通,令人如入迷宮。
  徐子陵隨石青璇進入其中一個寬達丈許的洞穴後,正要說話,石青璇湊到他耳邊道:「不要高聲說話,下面住了以千萬計的蝙蝠,一旦把它們驚動,那情景會把人駭死。」
  徐子陵聽得毛骨怵然,暗忖若是如此,為何仍要下來?
  石青璇此時差點把半邊嬌軀挨進他懷裡,瞧穿他心事般道:「你知否為何剛才路經的各洞沒有蝙蝠呢?」
  徐子陵茫然搖頭,鼻內貫滿她清幽的髮香。
  石青璇在他耳旁呵氣如蘭的道:「因為那裡有種怪石,是蝙蝠的剋星,所以它們都不敢到那裡去。」
  入口處異響傳來,顯是尤鳥倦等正摸下洞來,不過行速甚緩,小心翼翼。
  石青璇忽地轉過身來,勾他脖子。
  徐子陵嚇了一跳,心想這可非是宜於投懷送抱的時機。
  石青璇的身體仍和他保持寸許的距離,右手摸上他的頭髮,低聲道:「我把那些怪石研成的粉末塗在你的頭髮上,蝙蝠便不敢飛近至你三尺範圍之內,動手時將大大有利。」
  徐子陵心中開始有點明白,同時為誤會她而有些不好意思。
  石青璇續道:「我們要把他們引進蝙蝠集中最多的洞穴,那時就是他們的死期到了,你負責動手,我則負責以簫音的波動驅使蝙蝠,明白嗎?」
  徐子陵泰然道:「一切謹依吩咐?」
  石青璇道:「我要吹掉燈火!」
  話尚未完,燈火已滅。
  徐子陵先是眼前驟黑,接斜下方竟逐漸亮起來,且色彩繽紛,以白色為主,伴有淺黃、棕黃、土黃、石綠多種顏色,光澤雖暗,但當他功聚雙目時,足可清楚視物,登時大為放心。
  石青璇領路前進,所過處果然群蝠受驚飛舞,卻沒有半隻敢飛近他們。
  洞穴層層深進,洞壁長滿鐘乳石、石筍、石柱、石花,有些從洞頂垂下,有的立於洞床,或托於洞壁,變化多端,類形千姿百態,閃閃發亮,熠熠生輝。
  徐子陵仿如置身一個光怪陸離、富麗堂皇、虛無縹緲的天宮神話世界裡。
  最妙是洞內並不覺特別氣悶,顯有穴口透往外間,並非密封的死洞。
  尤鳥倦的怪叫聲又從上方傳至,石青璇置若妄聞,逕自深進,由於蝙蝠飛動的聲音,故不虞敵人會追錯方向。
  兩人俯身彎腰進入一個小洞後,眼前豁然開朗,現出一個廣似上面廟堂般巨大的空間,上方卻是黑麻麻一片,細看才知是倒掛以千萬計的蝙蝙,瞧得徐子陵頭皮發麻。
  洞內的一切都依比例較其他洞穴為大,粗大的石柱、百筍、石幔,構成錯綜複雜的形勢。
  四壁百枝有花密佈,作針狀或團狀,一簇簇,一叢叢的依附於各方石壁,如花似錦,絢麗多姿。
  石青璇附到他耳旁低聲道:「你自行選擇伏擊的位置,這四人都是死有餘辜的奸邪,殺一個世人會活得安樂一點,下手絕不可留情。若你不幸戰死,我會發動機關,封閉所有出口,和他們來個同歸於盡,為你報仇。記,我會為你營造偷襲的機會。」
  徐子陵心中大懍,朝她瞧去。
  石青璇美麗的眸子異芒閃爍,射出令人肅然起敬的神聖采光。
  忽然間,徐子陵完全忽略了她醜怪的鼻子,低聲道:「姑娘長得真美,在下定不負所托。」
  石青璇為他那兩句似是不大聯接的話露出一霎錯愕神色,深深瞧他一眼後,才轉身飄往另一洞穴去。
  徐子陵無暇思索她眼內豐富的含意,收攝心神,躲到一條從洞床豎起的巨石柱後去。
  蝙蝙滑行急翔的聲音自遠而近,清楚指示出敵人潛來的路線和速度。
  徐子陵深吸一口氣,真氣遍行全身經脈,全神蓄意。靜候最佳的偷襲時機。
第九章 窮凶極惡

--------------------------------------------------------------------------------



  寇仲穿上夜行衣,藏身一株參天古樹之巔,遙遙監視總管府的動靜。
  從這角度望去,只要有人從府內逃出,定瞞不過他銳利的眼光。
  府內的樹木均比他所處的為低矮,並不阻擋他的視線。
  搜索行動進行得如火如荼,燈火映天,明如白晝。
  然後又沉寂下去,顯是徒勞無功。
  寇仲大感失望。
  他之所以有信心認為楊虛彥會留在府內,是因為楊虛彥該知他受了內傷,只是想不到他會痊癒得這麼快;所以他理該自以為是的要趁此良機對他進行第二次刺殺。
  另一個有力的原因,是楊虛彥在兩次交手後,應清楚把握到他在這段時間內又再功力猛進,即管他用的是拿手兵器,也難以輕易得手。換了是任何人,亦必然要趕在他進步至無法收服前,愈早愈好的把他宰掉。
  更難得是寇仲為保護其他人,不得不乖乖的留在府內。
  可是他竟估料錯了。
  總管府的火把、燈光逐一熄滅,從動歸靜。
  寇仲暗歎一口氣,正要離開,後方忽然破風聲起。
  他忙往後望,只見一道黑影來勢快絕的從附近一座屋背斜衝而起,往他的大樹撲至。
  ***
  足音清晰可聞,加上蝙蝠驚飛,和各種聲音撞上洞壁的多重迴響,使氣氛更趨凝重。
  徐子陵不禁奇怪來者足音似乎滯重一點,旋則恍然明白四人剛才搶奪假的「邪帝舍利」時,乃是爭持激烈,以致無不負傷。心想石青璇確是智勇雙全,謀定後動,先以假舍利削弱四人的實力,再引他們進來加以殲殺,最不濟也可以來個同歸於盡。
  只不知此洞的機關,是否出於魯妙子的設計?
  風聲驟響,四個那人現身洞內,離開徐子陵只有兩丈許的距離,人人臉露狐疑之色,顯是知道此非善地。徐子陵忙重新戴上岳山的面具。
  丁九重壓低聲音道:「我有種很不祥的感覺,不若先退出去,再想辦法。」
  正傾耳細聽、查探敵酊的尤鳥倦冷笑道:「不要耍把戲,你不過是想騙走我們,自己再潛進來擒人吧!哼!」
  丁九重氣得不說話。
  金環真道:「那小賤人定是躲在附近,我們分頭去搜索。」
  尤鳥倦狠狠道:「休想我信你這淫婦,你得手時會留下來等我嗎?」
  周老歎怒道:「信也好,不信也好,這鬼洞危機四伏,我們若不同心協力,死透爛透仍不知是什麼一回事。看看這些鬼蝠鼠,人說它們晝伏夜出,現在是夜晚哩,為何仍呆在這裡,可知非常邪門。」
  丁九重道:「幸好有它們驚風發聲,否則小賤人從另外的出口遁了我們仍懵然不知。」
  話猶未已,剛才石青璇進入的洞穴傳來一陣蝠翼振動的雜亂響音。
  四人同時發動,急不及待的朝洞穴掠去,洞頂的蝙蝠受驚下大半四散狂飛,依循它們盤旋滑翔的飛行線路,密麻麻的繞洞狂飛,卻沒有兩隻會撞作一團,在幽暗詭異的色光中,既蔚為奇觀,更令人看得汗毛真豎。
  徐子陵閃電掠出,在蝠翼振動的聲音掩護下,無聲無息的一掌朝走在最後的丁九重印去。他所到處,亂飛的群蝠果然全避開去。
  他的掌勁積蓄不發,至右掌離對方後背心只三寸許時,始真勁猛吐。
  「砰」!
  表面看他這一掌似乎印個結實,那任他是玉皇大帝,亦要一命嗚呼。
  但徐子陵卻心知肚明事非如此。
  當他手掌距離這個大帝后心只寸許時,對方生出反應,往左微晃,避過後心要穴,只讓徐子陵擊在右肩胛處。
  憑徐子陵現時的功力,對方又因內訌受創在先,怎也該可把敵人的肩胛骨擊個粉碎,豈知在觸衣的剎那,丁九重整個肩胛骨竟令人難以相信的連手臂「塌縮」往前胸,同時生出一股強大的卸勁,化去他大半掌勁。
  接丁九重慘哼一聲,往前蹌踉,但卻飛起後腳,往徐子陵下陰撐來,反擊之凌厲兇猛迅捷,無不出乎徐子陵意料之外。
  尤鳥倦等回頭瞧了一眼,見兩人戰作一團,金環真竟嬌笑道:「這人交由大帝應付吧!」
  三人就那麼不顧而去,連多看半眼的興趣都欠奉。
  「蓬」!
  徐子陵抹了一把冷汗後,屈膝重重頂在丁九重往後踢來的撐陰腿處,歡天喜地的和他硬拚一記。
  螺漩勁山洪暴發的往這被遺棄的邪人攻去。
  直到這刻,他才明白為何石青璇須抱以身殉敵的心意,因為這四個邪人實在太厲害,自己在這般有利的條件下,要殺死丁九重仍這麼困難。
  「啊」!
  丁九重餓狗搶屎的往前仆跌,噴出一蓬血花。
  徐子陵知他拳腳功夫大遜於他出神入化的x□袢菟諧賦霰韉幕幔?打,貼身追擊,撮掌成刀,疾斬失去平沖的丁九重後枕要穴。
  丁九重滾倒地上,欲轉身拔x保熳恿甑惱頻兌蚜倭趁擰?
  這邪人嚎叫一聲,臉上現出奇異的鮮紅色,接張口噴出一股血柱,直刺徐子陵胸口,竟後發先至。
  如此慘烈的邪功絕藝,徐子陵尚是首次遇上。
  徐子陵如若不能速戰速決,便不能配合石青璇應付其他三個凶人和功力最高的尤鳥倦。且一旦閃躲,讓對方爭得喘一口氣的機會,掣出兵器,要收拾他會非常費功夫,決意兵行險。
  此時他身往前衝,竟就那麼往右側翻滾,以足尖支持整個人的身體重量,仍保持弓字形態,當血箭以毫□之差擦胸而過時,倏又回滾過來,先前進攻姿態一成不變的繼續進行,只是整個人迅猛扭動一下。
  吱聲不絕,數十雙被血箭射中的蝙蝠,無不被沖得骨折翼斷,散往洞床。
  丁九重那想得到敵人有此驚人怪招,不但能腳下生勁,硬是於驟然翻側時吸牢地面,還可既避過自己以為必殺的一招,又可原式不變地攻來,縱有千百般邪功秘技,也來不及施展。
  「啪喇」!
  徐子陵的掌刀閃電劈在他前額處,順勢從他上方標竄而過,沒入洞穴去。
  丁九重後枕重重撞在後方地上,立斃當場,帝冕甩脫,掉往一旁。
  生死確只是一之差。
  ***
  雖然疾掠過來的夜行者戴上頭罩,但化了灰寇仲也一眼認出他是人人聞之色變,防不勝防的「影子刺客」楊虛彥。
  寇仲此時無暇去想自己是否為破天荒行刺楊虛彥的人,遽把任何可引起對方警覺的訊息完全收斂,口鼻呼吸斷絕,封閉毛孔,只打開一線眼廉,透過濃密枝葉的間隙,計算他的落腳點。
  由於此樹高達十七、八丈,無論楊虛彥輕功如何高明,這麼從兩丈高的房頂騰身而起,又要橫過近四丈的距離,落足處理該在樹身中段某一橫枝處,然後攀上樹頂,探看總管府內的情況。
  迅那之間,他腦中閃過無數突襲的方法,最後仍是決定以靜制動,等候對方升上來時才全力狙擊,殺他一個措手不及。
  驀地異聲響處,楊虛彥左手發出一個有倒的尖錐,閃電般朝他腳下射來,寇仲大吃一驚時,尖錐子沒入離他腳底五尺許處的樹幹內,把連繫在錐尾只比蠶絲粗上少許的索子扯個筆直。
  楊虛彥改變方向,朝他腳下的位置斜衝而至。
  寇仲想也不想,嚴陣以待的井中月疾劈下去,刀鋒點在錐尾處。
  「叮」!
  楊虛彥如若觸電,整個人被寇仲借索傳入的螺漩勁撞得狂噴鮮血,往外拋跌。
  索子寸寸碎裂。
  寇仲見偷襲成功,那肯放過這千載一時的良機,猛提一口真氣,從樹頂滑翔而下,游魚般往不住翻滾拋跌的楊虛彥凌空追去。
  楊虛彥確不愧為名懾天下的高手,離黑暗的路面尚有兩丈許時,已回復平衡,運氣加速下墮,險險避過寇仲本是必殺的一刀。
  「砰」!案擰憊!
  兩人先後落往寂靜無人的總管府旁的長街,刀劍相拚。
  楊虛彥舉袖抹去□邊的鮮血,罩孔露出來的雙目閃閃生光,狠狠道:「寇兄此確十分高明,竟使楊某首次在行動中負傷,足可自豪矣!」
  寇仲嘻嘻笑道:「楊兄才是不凡,受小弟全力一擊,仍可站得這麼穩如泰山,無隙可尋。不過你若不找個沒人尋到的秘處療傷,功力可能會大幅削減,下次作刺客時便不靈光。」
  楊虛彥啞然失笑道:「有勞寇兄關心,不過小弟見寇兄隻影形單,怎捨得放過如此良機,只好捨命陪寇兄。看劍!」
  言罷挺劍逼進三步,強凝的劍氣,狂湧過來。
  寇仲那想得到他受創負傷,仍悍勇若此。竟想先發制人,但也不由心中暗讚,知這可怕的對手希望在傷勢迸發前,爭取主動,能速戰速決當然最理想不過,必要時抽身而逃也較容易。
  寇仲雙眉上揚,手提井中月,虎目眨也不眨地瞪對手,冷笑道:「楊兄若搶攻失利,明年今夜此時便是你的忌辰。」
  楊虛彥淡淡道:「寇兄太高估自己。」
  低叱一聲,出劍疾刺。
  「噹」!
  寇仲運刀架,嘲弄的道:「原來楊兄的傷勢比我猜估的尚要嚴重,竟使不出成了招牌的影子劍法。」
  楊虛彥擋他從刀鋒傳來一波接一波的螺漩勁,微笑道:「不是影子劍法,而是幻影劍法,留心看吧!」
  橫劍推刀,便把寇仲震退三步,然後劍勢擴展,變成漫空劍影,點點鋒芒,勁氣鼓湯,以雷打電擊的霸道威勢,朝寇仲狂捲過去。
  被他運勁震退的剎那,寇仲便知糟糕,此人根基之厚,實到達出人意料的地步,竟可強把傷勢壓下,還功力十足,驟展強攻,自己一個失,說不定會陰溝裡翻船,賠上性命。
  寇仲無計可施下,唯有靠真本領保命,猛撞入對方劍光裡,以攻對攻,施展出近身拚搏的捨命招數,務要引發對方傷勢,再一舉斃敵,至不濟亦可纏死對方,令他無法逃走。
  一時殺氣橫空,刀光劍影把兩人淹沒其中,無一招不是凶險萬分,動輒濺血當場。
  勁氣與刀劍交擊的聲音,爆竹般響起。
  刀劍相觸時,更是火花迸發,每個閃躲,均是間不容髮,以快打快,沒有半分取巧。
  總管府處風聲疾起,顯示寇仲方面的人正聞激鬥聲迅速趕來。
  附近的樓房則不住傳來推窗的聲音,打鬥聲把熟睡的居民驚醒過來。
  「噹」!
  形勢忽變。
  寇仲施出渾身解數,仍避不開楊虛彥神來之筆,被他奔電掣電的一劍,迫得退往五步之外。
  心叫不妙時,楊虛彥往後閃退,長笑道:「寇兄今日恩賜,小弟日後必有回報。」
  寇仲見他退走的速度,心知肚明追之不及,還刀入鞘抱拳道:「請代向小妮妮問好,小弟對她是沒齒難忘。」
  楊虛彥猛然再噴一口鮮血,才沒入橫巷去。
  宣永等紛紛追趕。
  寇仲伸手攔,阻止眾人追去,若無其事道:「我們至少有幾個月不用擔心這傢伙了!」
  ***
  簫音忽起,尖銳刺耳,起音已是高亢至極,但還繼續高轉上攀,迴響貫滿大小洞穴。
  千萬隻蝙蝠應音振翼亂舞疾飛,匯聚而成的轟隆巨響,就像狂潮從每一個洞穴湧出,直有驚天裂地的駭人聲勢。
  徐子陵早知石青璇能以簫音驅蝠,仍未想過會是這麼可怖的一回事,只見洞穴四滿是黑影,迎頭撲臉,忙退出洞外,躲在出口旁。
  探頭看去,尤鳥倦三人逃命似的急退出來,瘋子般揮掌拍擊往他們撲噬的蝙蝠,這三個邪人功力何等強橫,大批蝙蝠應掌墮地,而他們主要是護著眼耳口鼻頸等較脆弱的部位,撲上身上的,乾脆運功振衣將之震斃。
  可是蝙蝠多得像無有窮盡,無論他們如何痛施殺手,蝙蝠仍是前仆後繼的朝他們狂攻,像一團團黑雲般把他們覆罩淹沒,迫得三人不得不循原路抱頭鼠竄。
  徐子陵尚是首次知道蝙蝠會襲擊活人,且是如此凶厲,至此才明白石青璇在他頭上抹上石粉的妙用。
  在民間的傳說中,有謂蝙蝠晝伏夜出,吸取鮮血,但對像只限於動物家禽,從未聽會拿人作目標。
  這洞穴迷宮中的蝙蝠或許是特別的一種,又或只因石青璇的簫音而失去常性。
  巨洞內的蝙蝠全部動員,洪流般擁進三人逃進的洞穴去,未及飛進的,便和從別的洞穴飛來的蝙蝠匯成大軍,在巨洞的廣闊空間狂飛亂舞,嘶鳴震耳,只是避開徐子陵左右三尺之地。
  但無論空中如何給飛翔的蝙蝠填滿,且飛得如何迅快,總沒有兩隻蝙蝠撞作一團,其飛行的弧線,看得徐子陵嘖嘖稱奇,同時有會於心。
  勁氣狂催,大批蝙蝠骨肉分離的拋出穴口外。
  徐子陵心中一動,早一步橫過洞床,躲往原先進來的出口處,好待巨洞內張牙舞爪的蝙蝠進一步消耗三人的真元。
  怪叫連聲,尤鳥倦終於殺開一條血路,從洞中衝出。
  巨洞中以千萬計的群蝠像蜜蜂見到花蜜般蜂擁撲去,尤鳥倦活似被捲入由蝙蝠形成的龍捲風暴裡,寸步難移。
  「嘿」!
  尤鳥倦不愧身列「邪道八大高手」的超級邪派高手,全身勁氣迸發,週遭數尺內的蝠蝠無一倖免,全被他震得折裂墮地。
  周老歎和金環真此時搶出洞口,前者的兩隻手已漲大近倍,後者則披頭散髮,狀如瘋婦,狼狽不堪。
  簫音仍響個不絕,愈奏愈急,縱使洞穴貫滿隆隆回音,仍不能把簫音淹蓋。
  「砰」!
  金環真發出一聲嘶心裂肺的慘叫,卻非因蝙蝠的襲擊,而是給正壓力驟減的尤鳥倦覷空一腳踢在小腹處,整個人橫飛開去,鮮血狂噴。
  大批蝙蝠不知是否嗅到鮮血的氣味,棄下其他兩人,群起向金環真追去。
  徐小陵怎想得到在這種情況下,尤鳥倦仍會抽空向自己人施辣手,雖對金環真毫無好感,也看得心中惻然。
  周老歎狂喝一聲,顧不得向尤鳥倦報復,閃電掠走。
  尤鳥倦哈哈大笑道:「天下間再沒有比這墓穴相連的福地更好作葬身之所,就讓你們作一對同命鴛鴦吧!」
  一手趕蝠,另一手遙擊一掌,發出的勁風遽襲周老歎的厚背,手段之狠辣,教人膛目結舌。
  周老歎不閃不避,弓背硬捱他一掌,借勢加速,橫過三丈的空間,把身上撲滿蝙蝠的金環真在墮地前摟入懷裡,同時輸入真勁,蝙蝠應勁從金環真身上跌開。
  尤鳥倦似要衝過去再施毒手,周老歎怪叫一聲,抱金環真荒不擇路的朝另一方的洞穴逸走,帶去大批蝙蝠。
  其他蝙蝠又再向尤鳥倦攻來。
  這窮凶極惡之徒露出可惜的表情,往徐子陵的方向閃來,想逃返地面。
  徐子陵那肯放過他,一拳打出。
  尤鳥倦大笑道:「早預了你哩!」
  背掛的獨腳鋼人來到手上,迎往徐子陵威猛無儔的一拳。
  「蓬」!
  徐子陵被他反擊之力震得血氣翻騰,往後蹌踉數步,而對方亦給他全力一擊,朝反方向跌退,重新陷進蝙蝠的戰陣中。
  徐子陵和他正面交鋒後,心中駭然,暗忖若非他真元損耗極鉅,又負有內傷,自己剛才未必可把他攔。
  此時尤鳥倦手上重達百斤的獨腳銅人狂揮亂打,所過處蝙蝠無不骨折墮地,洞床的蝠屍則不住堆積加厚,情景詭異慘烈。
  洞內本已幽暗,全賴鐘乳石的光芒照明,蝙蝠卻把他的視線全遮擋,為徐子陵提供最佳的掩護。
  徐子陵閃往另一位置,一指戳去,指風透蝠而過,刺在尤鳥倦的背心要穴。
  尤鳥倦全身劇震,噴出一大口血花,發出一聲轟傳洞穴的狂叫,學周老歎般往另一洞穴逃去。
  徐子陵一陣力竭,剛才的一拳一指,損耗了他大量真元,仍未能把這凶人擊倒,可知他內功深厚至何等地步。
  簫音忽止。
  石青璇從其中一洞掠出,臉上一片真元損耗後的蒼白,可是那醜惡的鼻子卻色澤依然,沒有和她的臉色看齊。
  「我們走!」
  徐子陵訝道:「奸人尚未授首,就這麼放過他們嗎?」
  石青璇啞聲喝道:「我要封閉洞穴,你想留下來嗎?」
  徐子陵大吃一驚,忙追在她背後出洞去了。
第十章 邪帝陰后

--------------------------------------------------------------------------------



  徐子陵緊隨石青璇身後,心中充滿不解。
  早才明明聽到她說封閉出口,會以身殉,那當然是控制出口的開關是設於洞內,一旦啟動,連自己都來不及逃出去,才有陪死的後果。
  但是石青璇剛才卻說得開關似就在門外,離開時順手閉門般輕鬆容易,前後矛盾。
  石青璇此時橫過進口的無蝠大洞,忽然別過頭來,向他打個眼色。
  徐子陵乃玲瓏剔透的人,霍然而悟,才知是以詐語誘敵之計。
  不由心中佩服,只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便將打算從其他出口溜走的敵人引回來。不過能否成功,尚在未知之數。因為在蝠喧震洞的情況下,尤鳥倦耳目雖靈,怕亦末必能聽到。
  這個想法還未過去,後方破風聲疾起。
  徐子陵想也不想,扭身一拳擊出。
  「蓬」!
  他感到不妥時,始知命中的竟是尤鳥倦的外袍。
  銅光一閃,尤鳥倦現身左側,獨腳銅人朝他掃至,極盡凶厲狠毒,威猛霸道之能事。
  徐子陵招式用老,只有往橫移開,心叫不好。
  「叮」!
  石青璇輕風般飄過來,竹簫挑打劈掃,手法精奧玄奇,務要擋他一刻。
  好讓徐子陵有機會反擊。
  尤鳥倦知這是生死關頭,施出壓箱底本領,獨腳銅人脫手朝石青璇擲去,人卻乘機閃出洞外。
  石青璇避過鋼人時,徐子陵追至尤鳥倦身後,隔空一掌拍去。
  尤鳥倦倏地加速,看也不看,反手一掌,迎上徐子陵暗含螺旋的烈勁。
  「啊」!
  尤鳥倦再噴一口鮮血,傷上加傷,但也消沒在石階上。
  「轟」!
  獨腳銅人此刻才撞上洞壁,砸碎了一團石花,可見這幾下交手起落速度之快,是何等驚人。
  ***
  寇仲一覺醒來,在床上睜開眼睛,心中卻想徐子陵。
  沒有這傢伙的日子真不習慣,那處能找個人來說幾句粗話,或是傾吐心中煩惱。
  他究竟正在做什麼呢?是否不眠不休的趕路。
  自己會否因有志爭天下而令徐子陵終要遠離自己,遠赴域外追尋他喜愛渡過生命的方式。
  無論帝皇將相,英雄豪傑,生命總是彈指即逝。像過去幾年,便像發個夢般過快輕易。人生只是無數選擇下產生的經驗和後果,只恨自己和最好的兄弟卻各自選擇不同的路向,使他們將終有分道而行的一天。
  敲門聲起。
  寇仲暗歎一口氣,從床上彈起來。
  宣永的聲音在門外道:「驚擾少帥,其飛回來哩!有急事面稟。」
  寇仲立即把所有感觸排出腦際,連忙喝道:「快進來!」
  ***
  朝陽升離東山一座小丘之頂。
  徐子陵的手掌離開石青璇玉背,長身而起,走出藏身的樹林,來到林邊的小溪旁。
  溪水清澈異常,陽光斜照在水面上,映出他的樣子,才記起尚未脫下岳出的假面具,忙除下納入懷裡,蹲跪溪旁,掏水連喝數口,順手清洗塵污,那種清涼入心的痛快感覺,一洗因昨夜連番激戰帶來的勞累。
  此時他始有機會欣賞四周的美景。
  這小林長於兩座小丘之間,內藏蝙蝠洞那座奇山落在東面地平遠處,被煙雲簇擁,半山流雲如帶,像個半掩臉的美女。兩邊小丘地上花果處處,正考慮該否先摘兩個來果腹,還是待石青璇調息醒來再動手,水中除他之外,多了個影子出來。
  徐子陵向水中倒影微笑道:「石小姐這麼快回復過來,教人難以相信。」
  石青璇來到他旁,漫不經意的踢掉鞋子,露出晶瑩如玉的一對纖足,自由寫意地浸到冰涼的溪水裡去,把竹簫置於身側草地上,凝望水面,輕輕道:「你昨晚為何會說我美呢?這樣子也可算是美麗嗎?」
  徐子陵學她般凝視自己的水中倒映,聳肩洒然道:「我並沒有想到什麼是美,什麼是不美的問題,只是當時見到小姐俏臉像有一層神聖的光輝,美得不可方物,於是有感而發,衝口說出這句冒犯的話來,石小姐不要見怪。」
  石青璇默然片晌,輕輕的道:「那我現在是否仍是那麼美麗?」
  徐子陵點頭道:「愈看愈美麗,這是由衷之言,並不是要故意討好你。」
  石青璇微嗔道:「不要說謊,你只是看穿我的鼻子是裝上去的,對吧!」
  徐子陵苦笑道:「那是後來的事,小姐請勿多心,在下對小姐並沒有任何非份之想。」
  石青璇微微一笑道:「我本打算讓你看看我脫下假鼻的樣子,但既然你這麼說,我要打消這念頭!」
  徐子陵苦笑一下,沒再說話。
  石青璇卻不肯放過他,別過頭來盯他道:「你為何笑得這麼曖昧?」
  徐子陵坦然道:「因為錯失了一個可目睹人間絕色的機會。小姐令我生出很大的好奇心,不說別的,只是小姐天下無雙的簫藝,足使小弟終生不忘,感到沒有白活。」
  石青璇欣然道:「你這人哄女孩子的最高明本領,就是可令女兒家絕不會懷疑你的真誠。更奇怪的是昨晚你遇到這麼多怪事,竟沒有開口問過青璇半句。唉!你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徐子陵再度苦笑道:「我不是不想知道,只是以小姐一副看透性情,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清冷樣兒,使我很怕會碰釘子,索性保持點自尊,來個不聞不問。哈!我是否很可笑呢?」
  石青璇愕然失笑,目光回到水面的倒影,點頭道:「這確是對付我的上策,累得青璇中計,反掉過頭來問你,真可惡!」
  徐子陵伸個懶腰,就那麼往後仰躺,瞧藍天白雲,油然道:「小姐的假鼻子,昨夜的破廟和山洞迷宮,是否都是出於魯先生的設計?」
  石青璇興致盎然地瞟他一眼,道:「全部猜對,若非有此蝠洞迷宮,我和你恐怕不能如此寫意的在此談天說地。這四人乃邪帝的嫡傳弟子,若非受咒誓所制,二十年來不敢出來作惡,這世間不知會有多少人給他們害死。」
  想起尤鳥倦四人的殘忍狠毒,徐子陵便不寒而慄,猶有餘悸。
  假設四人肯同心協力,自己必然沒命,石青璇則至多辦到陪敵同死的目的。
  「邪帝是什麼東西?」
  石青璇對他態度大有改善,「噗哧」笑道!案邪帝並非什麼東西,而是邪派一個出類拔萃的人物,數十年前與陰後祝玉妍並稱於世,與『散人』寧道奇齊名,只是邪正有別而已!」
  徐子陵猛地坐起,駭然道:「為何從未聽人提起過他?」
  ***
  在房內坐好後,洛其飛恭敬道:「我們得到確切的消息,駱馬幫的都任與窟哥結成聯盟,準備對我們展開反擊。」
  宣永皺眉道:「此事相當棘手,若正面交鋒,恐怕我們非是他們敵手。」
  洛其飛插入道:「我們已派人潛入下邳,暗中監視駱馬幫的動靜。」
  寇仲沉吟片刻,問道:「照你看,他們會不會蠢得來攻打梁都?」
  洛其飛搖頭道:「都任並非蠢人,連宇文化及都要在你手下大敗而回,他怎會輕舉妄動,他今趟之所以肯和窟哥結盟,是自保多於其他。」
  寇仲歎氣道:「那就麻煩透頂,唉!窟哥這群契丹馬賊不是神憎鬼厭嗎?怎會忽然間有人肯和他結盟呢?」
  洛其飛道:「駱馬幫內有很多人反對這行動,只是都任一意孤行,其他人拿他沒法。」
  寇仲一對虎目立時亮起來,大笑道:「這就有救了,便讓小弟來當一次楊虛彥吧!」
  ***
  石青璇淡淡道:「除邪派中人外,知道邪帝的人少之又少,見過他的更是絕無僅有。道理很簡單,因為三十年前他退隱潛修魔門最秘不可測,無人敢練的功法,自此再沒有踏出廟門半步。」
  徐子陵愕然道:「就是昨夜那破廟?」
  石青璇點頭道:「那是魯大師一手為他建造的,內中玄機暗藏,蝠洞迷宮只是其中之一。」
  徐子陵聽得糊塗起來,喃喃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石青璇柔聲道:「若非看在你和魯大師的關係上,青璇絕不會向你洩露此中的來龍去脈,魯大師對你和寇仲推崇備致,認為將來的天下將是你兩人的天下,現在既鬼簇神推的使你闖進這件事來,青璇當然要坦誠相告,最好能將那壓得人家透不過氣來的重擔子,轉移到你肩上去。」
  徐子陵三度苦笑道:「你倒是好主意!」
  石青璇開懷笑道:「難怪魯大師在給青璇的信中指出你們不像一般表面正氣凜然,擺出視天下蒼生為己任的衛道之士,那時我還不大明白,現在自然一清二楚哩!」
  徐子陵笑道:「我和寇仲兩個只是運氣好些兒的小流氓,初時的大志僅是如何出人頭地,撈個一官半職,趁亂世博取功名富貴。後來練成《長生訣》的奇功,思想才開始變化,雖然有時口中說說要行俠仗義,實際上仍是為自己想居多,石小姐勿要誤會我們是什麼俠義好漢。」
  石青璇盯他道:「既是如此,為何昨晚你肯不顧安危的來助我?人家跟你是非親非故,更沒有美色給你貪圖,那時你該看不破我的鼻子是假的吧?」
  徐子陵尷尬地道:「我倒沒想過由於某種原因才要這樣做?只是因對那四個奸邪看不順眼,這不仍是只為自己嗎?」
  石青璇含笑道:「假若公平決鬥,你有多少成把握可收拾尤鳥倦?」
  徐子陵坦然道:「一成把握都沒有,極可能尚有落敗之虞,這人實在太厲害。」
  石青璇道:「明知自己有敗無勝,你還肯冒險捲入此事,這叫為自己嗎?除非你是決心求死吧?」
  徐子陵啞口無言。
  石青璇柔聲道:「不要左推右卸哩!這擔子你是挑定的了。」
  徐子陵歎道:「小姐請賜示!」
  石青璇沉默片刻,沉聲道:「此事非但玄妙異常,且牽涉到幾代人錯綜複雜的恩怨情仇,現在青璇只可告訴你一個簡略的大概,細節待有機會才和你詳說。」
  徐子陵正心切趕往巴陵,點頭答應。
  石青璇把秀足從水中提起,移轉嬌軀,面向他雙手環膝,姿態寫意放任,美目深注的道:「令邪帝向雨田歸隱潛修的魔門最高秘法叫『道心種魔大法』,其真實情況,無人得知,只知古往今來魔門雖人才輩出,始終沒有一人能夠修成,最後落得魔火焚身的淒慘下場。」
  徐子陵駭然道:「竟有這麼可怕的功法,那究竟是誰想出來的?若連創此大法的人也練不成,其他人還要去練,豈非可笑之極。」
  石青璇皺眉道:「那有點像你的《長生訣》,誰都不知道是怎樣來的,但直到你們卻修練成功,這有什麼可笑之處?」
  徐子陵俊臉微紅道:「那真個沒有什麼可笑,但我習慣和寇仲這麼說話的,小姐見諒。」
  石青璇眼神轉柔,輕輕道:「是青璇太認真了!言歸正傳,邪帝向雨田有四個弟子,就是尤鳥倦、丁九重、周老歎和金環真。」
  徐子陵愕然道:「真教人難以想像,既有同門之義,為何卻仍如此水火不相容,有機會便互相加害?」
  石青璇微喟道:「主要是先天後天兩大原因,激發爭執的則是一個叫」邪帝捨饋案的黃晶球。唉!此事說來話長。」
  徐子陵好奇問道:「這東西是否仍在小姐手上?」
  石青璇搖頭道:「我從未見過這東西。」
  徐子陵失聲道:「什麼?」
  石青璇續道:「邪帝舍利自從落在魯大師手上後,便從沒有人見過,魯大師他老人家也因此東西與祝玉妍決裂,避居飛馬牧場。」
  徐子陵思索道:「我在飛馬牧場魯先生的居所並沒有見到類似的東西,恐怕已陪他葬在地底深處。」
  石青璇搖頭道:「邪帝舍利並不在他身旁,至於藏在那裡,現時怕只有天才曉得。
  來!讓我領你到一個地方去,很近的呢!」
第十一章 與美偕行

--------------------------------------------------------------------------------



  石青璇推開石屋的木門,別過俏臉來微笑道:「徐兄請進!」
  徐子陵怔了半晌,才跨過門檻,步入屋內,屋子以竹廉分作前後兩進,麻雀雖小,卻是五臟俱全,傢俱雜物等一應家庭的必需品,無不齊備,窗明几淨,清幽怡人。
  石青璇淡淡道:「這就是青璇的蝸居。」
  徐子陵訝道:「石小姐不是隱於巴蜀嗎?」
  石青璇請他在靠窗的椅子坐下,自己則揭廉步入內進去,邊道:「這間小屋並非青璇所建,原主人在五年前過世之後,青璇於是借來落腳,是貪圖它離開邪帝廟只是半個時辰的腳程。」
  透過竹廉望進去,隱約見到這獨特的女子在內進盡端榻旁的小几坐下,背他面對一面掛牆的圓形銅鏡,朦朦朧朧間,一切都被廉隔淨化,更強調出她曼妙的體形和姿態。
  徐子陵讚歎道:「這真是個避世的好地方。若非小姐帶在下來此,怕找一萬年都找不到。」
  這小石屋位於蝠洞迷宮東南十多里的一座小峽谷內,背靠飛瀑小湖,屋前果樹婆娑,景致極美。
  石青璇拿起梳子,為她烏黑發亮的長垂秀髮輕柔地梳理,動作姿態,引人至極點。淡淡道:「你為何不問問這屋的原主人是誰?難道你沒有好奇心嗎?」
  徐子陵心中湧起溫馨寫意的感覺,就像和嬌妻共處安樂的小窩中,隔廉閒話家常,這是非常新鮮的感覺。
  微笑道:「或者是性格使然吧!我少有非要知道某些事物不可的衝動。不過小姐既特別提出此事,可見此屋的原主人定是大有來歷,在下又給勾起好奇心啦。」
  石青璇輕笑道:「青璇可否問徐兄一個唐突的問題?」
  徐子陵一邊聆聽透窗傳入的雀鳥追逐嬉鬧的鳴叫,隨口答道:「小姐賜教!」
  石青璇道:「敢問徐兄,在過去幾年闖南蕩北的日子裡,曾否害過很多女子對你傾情依戀呢?」
  徐子陵愕然道:「我從沒有想過這方面的事,也該沒有這種事吧?」
  石青璇欣然道:「終找到你這人不坦白的時候。暫時不和你算這筆賬;讓青璇把這問題反過來說,徐兄見過這麼多江湖上著名的美人兒,誰能令你傾心?」
  徐子陵苦笑道:「小姐的問題比之任何奇功絕藝更令人難招架抵擋,小弟可否投降了事?」
  石青璇放下梳子,「噗哧」嬌笑道!案沒用的傢伙!男子漢大丈夫自應敢愛敢恨,原來名震天下的徐子陵在這方面如此窩囊。」
  徐子陵瀟灑地聳肩道:「小弟對男女之情看得極為淡薄,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希求和期望,一切都是隨遇而安。如有所求,就是想落得自由自在,通游天下各處仙地勝景,無負此生。」
  石青璇默然半晌,緩緩道:「你的想法和青璇非常接近,差別只在一動一靜,在青璇心中理想的生活方式,就是隱居山林,鑽研喜愛的技藝和學問,以之自娛,平靜地渡過此生。故此才有點急不及待的欲把責任轉嫁到徐兄身上去。」
  徐子陵點頭道:「小弟終於明白小姐的心意。說吧!只要我力所能及,定會為小姐完成心願。」
  石青璇歎道:「唉!你就是這麼的一個大好人,令青璇也感有愧於心,不好意思。徐兄可否暫閉眼睛,人家要換衣服哩!」
  徐子陵嚇了一跳,連忙閉上眼睛。
  □□□□的解衣穿衣聲音不住從廉內傳出,石青璇從容自若的道:「『道心種魔大法』,確是魔門至高無上的功法,比之陰癸派的天魔大法更勝一籌。最奇怪是在修練的過程中,練者會在性格氣質上生出變化,由魔入道,據魯大師說:邪帝向雨田修此法雖功虧一簣,未竟全功,且落得魔火焚身的大禍。但在其慘死之前,猛然醒悟到過往殘害眾生的惡行,故力圖補救。」
  徐子陵差點張開眼來,訝然道:「世間竟有如此功法,真教人奇怪。」
  《長生訣》雖能變化他和寇仲的氣質,總是依循他們各自性情的一個自然發展,非像「道心種魔大法」般,能把一個情性已根深蒂固的人完全改變過來。
  石青璇似是換好衣服,還揭廉走出外廳,卻沒有徐子陵張眼,輕柔地道:「那時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是尤鳥倦這四個惡徒,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他們邪惡的天性,於是利用他們想取而代之成為另一代邪帝的弱點,以」邪帝舍利「為誘餌,迫他們立下在魔門有至高約束力的血咒,立誓只有拿到」邪帝舍利「,繼承邪帝之位後,才准開宗立派。另一方面則暗中知會祝玉妍,告訴她『邪帝舍利』已傳給這四個劣徒,要他們背此黑鍋。」
  徐子陵仍緊閉雙目,又看不到她說話的神情,特別有如在霧中的感覺,茫然道:「『邪帝舍利』為何如此重要?」
  石青璇悅耳的聲音道:「那是邪極宗玄之又玄,自立宗以來便輾轉相傳的異術秘法,既像征宗主的權位身份,更代表一種可怕的功法。『邪帝舍利』本身是以一種罕有的黃晶石打磨而成,自第一代邪帝開始,歷代邪帝在知道自己大限將至時,便以秘法把畢生功力凝成精氣,注進晶石之內,希望繼承邪石的人,可把元精據為己用,令邪極宗一代比一代強大,獨步武林。噢!現在可張眼哩!」
  徐子陵虎目猛睜,石青璇正把帽子蓋在束成髻子的秀髮上,完成男裝的打扮,還是一身遠行的裝束。
  她醜惡的鼻子消失無酊,但肌膚變得粗糙黝黑,不過縱是如此,她仍是可美得令人屏息。
  不知是否因特別留心和對比的關係,份外感到她脊樑挺真的嬌巧鼻子,令她更是貴秀無倫,完美無瑕。
  她的美麗是冷漠和神秘的,這或者是由於她似是與生俱來的清傲,使人不敢親近,但又渴望得到她的垂青;加上先前的印象,徐子陵敢肯定這風格獨特,言詞大膽的美女,絕不遜色於師妃暄或□□那級數的絕世佳人。
  石青璇微笑道:「為什麼目不轉睛的盯著人家,是否覺得青璇變魏了!」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小姐該讀到我心內的話。嘿!剛才你說的話假如屬實,那邪極宗早該遠遠超越陰癸派,為何實情卻非如此。」
  石青璇歎道:「真正的情況複雜異常。先告訴我,你準備到那裡去?」
  徐子陵說了後,石青璇欣然道:「我們將有兩三天同路而行的時光,抵達大江後,你過江南下,我則坐船西去,在途上再說好嗎?」
  徐子陵怎想得到會忽然多出一位女伴來,不過和這美人兒相處的每一刻,都是會令人畢生難忘的美麗經驗,點頭微笑道:「小姐若不介意,我們立即起行趕路。」
  ***
  駱馬湖位於山東第一大湖微山湖東南處,被泗水貫通串連。
  駱馬湖水闊天空,一望無際,碧波蕩漾,漁產和水產物豐富,盛產鯉魚,鯽魚、青魚和蝦蟹;水產物有菱角、鮮藕、蒲口草等。
  每逢天氣良好,漁舟出沒在煙波中,迎桌破浪,鷺翔鷗飛,風光迷人。
  駱馬幫的根據地下邳城在駱馬湖西北方十多里處,乃泗水、沂水、汴水三大水系交匯的要塞,重要處尤勝在只是大半天船程,位於汴水上游的彭城。
  交通的便利,使下邳成為駱馬湖和微山湖間的轉運站,緊扼全區的水道往來,為下邳帶來大量的貿易,更使駱馬幫肚滿腸肥,聲勢壯大。
  與契丹馬賊的結盟,正提供駱馬幫主一個擴展影響力和野心的機會。
  寇仲與洛其飛和十名手下扮成來這有漁米之鄉稱謂的駱湖區購糧的商旅,安然進入下邳。
  為他們打通關節的是當地的糧油巨賈沈仁福,他一向與彭梁幫關係密切,雖與駱馬幫表面亦保持交情,暗裡卻對都任的苛索無度,恃強橫行非常不滿。洛其飛的消息情報,便是從他而來。
  沈仁福乃精於計算的生意人,本不願捲入地盤的紛爭去,可是都任與窟哥的結盟,卻令他忍無可忍,皆因他親弟一家的男女老幼,均命喪於窟哥手上,仇深似海。
  但最重要的是他對寇仲的仰慕和信心,於是一說即合,決意全力助寇仲對付都任和窟哥。
  寇仲與洛其飛抵達沈府後,三人隨即在密室內舉行會議。沈仁福個子魁梧結實,頭髮呈鐵灰色,自信而隨和,透亮的寬臉上有對明亮的眼睛,長濃密的鬍鬚,年紀在四十許間,予人精明果斷又敢作敢為的印象。
  客氣過後,沈仁福介紹形勢道:「得到窟哥的支援後,都任大事招兵買馬,準備大展拳腳,弄得附近各鄉城人人自危,怕他和窟哥聯同四出殺人放火,攻城掠地。」
  寇仲皺眉道:「窟哥只得區區數百馬賊,為何都任卻像多了個大靠山似的?」
  沈仁福歎道:「在仲爺眼中,窟哥當然是個全不足道的小人物,可是在附近一帶,誰不聞契丹馬賊之名而色變。若再加上窟哥留在沿海附近的賊眾,其人數可達千餘之多。這些契丹馬賊人人武技高強,好勇鬥狠,馬上功夫更勝人一籌,兼且來去如風,除了曾在仲爺你手下吃過大虧外,從來都是所向無敵。現在多了都任給他提供消息和根據地,確是如虎添翼,使我們人人自危,只望仲爺能出來主持正義,為被殘殺的人報仇雪恨。」
  寇仲從容道:「沈老闆放心,只是令弟全家被害一事,我已不能坐視,必教這群惡賊永遠回不了家鄉。不知窟哥現在何處落腳,都任總不敢引狼入室,與窟哥共被同眠吧!」
  沈仁福見寇仲如此給他面子,感激得差點下淚,拜謝一番後道:「窟哥與手下藏在下邳西面十多里澤山山腳的一個牧場內,等候應召而來歸隊結集的其他馬賊,至於他和都任有何圖謀,小人仍未探到什麼消息。」
  寇仲伸個懶腰,吁出一口氣道:「沈老闆知否駱馬幫中,誰人對此次結盟反對得最激烈呢?」
  沈仁福想也不想的回答道:「當然是二當家『小呂布』焦宏進,此人英雄了得,甚受萬眾愛戴,卻深為都任所忌。此次結盟,都任至少有一半原因是針對他而發。自反對結盟不果後,焦宏進晚晚流連青樓,借酒消愁,照我看他已萌生去意,否則說不定會給都任害死。」
  寇仲大喜道:「呂布不愛江山愛美人,希望小呂布長進一點,我們從他入手,說不定可不費一兵一卒,將整個駱馬幫接收過來,那時可保證契丹馬賊死無葬身之所,而我們則多了一批訓練精良的戰馬,這個算盤打得響嗎?」
  沈仁福欣然道:「小人和焦宏進頗有點交情,一切由小人安排使成。」
  寇仲搖頭道:「沈老闆仍不宜出面,人心難測,誰都不知焦宏進會如何反應,其飛有什麼提議?」
  一直旁聽不語的洛其飛同意道:「沈老闆可以不出面當然最好,但怎樣才可與焦宏進秘密接觸?」
  寇仲微笑道:「這個由我見機行事。他最愛到什麼地方去,我便到那裡和他見面。若他不肯助我,順手一刀把他宰掉,然後才輪到都任。」
  他的口氣雖大,但沈仁福和洛其飛只會覺得是理所當然的事。
  比起任少名和李密,都任該算是什麼東西呢。
  想了想,寇仲向兩人道:「既然誰都不知道都任和窟哥下一步會怎樣做,我們索性幫他們個大忙,散播點謠言,好使附近各城人心惶惶。那一旦我們幹掉都任後,人人都會加倍感激,這麼用幾句話就可把人心買回來,哈!還有比此事更划算嗎?」
  兩人點頭稱善,暗忖果是「盛名之下無虛士」,這樣的計策都可給他想出來。
  寇仲沉吟道:「謠言必須合情合理,不若就說,呀!沈老闆,還是你熟悉一點,附近的人最怕是什麼呢?」
  沈仁福恭敬答道:「都任一直有意奪取微山湖旁的留縣和沛縣,那他就可在微山湖旁取得立足的據點,從而攻取微山湖附近的各大鎮,謠言可否在此事上做功夫?微山湖北通昭陽、獨山、南陽三湖,首尾相接,猶如一湖,一旦落入都任手內,整個山東的經濟命脈都會在都任控制之下。」
  洛其飛道:「要取微山湖,必須先奪彭城,所以我們只要訛稱都任要進攻彭城,其他人可憑想像推測到他的野心和大計。」
  寇仲發噱道:「此事愈說愈真,連我都有點相信哩!不若再加鹽添醋,說會由窟哥打頭陣,以報為我所敗之辱,所以會見人便殺,如何!」
  兩人同時叫好。
  寇仲笑道:「老都老窟兩位大哥啊!看你們尚餘多少風光的日子吧?」
  沈仁福一臉興奮的道:「為仲爺辦事份外痛快,小人現在立即去依計而行。」
  寇仲道:「且慢!謠言的散播最好由外而內,那都任想查都查不到,你派人立即到附近城鎮…。咦!不若改為向水道上來往的商旅做功夫,消息會傳播得更快更廣。」
  沈仁福領命去了。
  寇仲再伸個懶腰,向洛其飛道:「你查查我們的小呂布爺會去那間青樓打滾,我睡醒覺後便去找他摸酒□底談這筆生意。」
  又打個「呵欠」,嚷道!案倦死我哩!憊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