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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大唐雙龍傳 作者:黃易 (已完成)

第五章 誤打誤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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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玉妍以平靜得可令人心寒的語氣道:「論才氣識見,你不及魯妙子,說到心胸氣魄,與宋缺更不能相提並論。但為何我卻肯為你養下一個女兒呢?」
  旋又歎氣道:「不過這種事現在提起來再沒有任何意義了,玉妍本打算不讓你生離此船,只是姑念你縱使練成換日大法,仍難逃死於宋缺刀下的結局,便讓你去了此心願吧!」
  徐子陵從未見過這麼可怕的女人,似是情深如海,實質上卻是冷酷無情,連自己女兒的生父都不放過。不由心中有氣,淡然道:「若不殺我,總有一天你會後悔。」
  說完這兩句由衷之言後,徐子陵穿窗而出,落到碼頭上。
  ***
  寇仲反手一刀,把追上來的一名大漢劈得離地倒飛,右腳踢開左邊的一扇艙門,探頭找尋那長形箱子。
  七、八名大漢從廊道另一端提刀持斧,聲勢洶洶的殺過來,登時令寇仲兩邊受敵。
  龐玉這時怒喝一聲,搶到他背後,挺劍刺至。
  劍風呼嘯,勁厲刺耳,顯是動了真怒。
  寇仲知他厲害,游魚般一滑尋丈,身子連晃數下,不但避過另一方擁過來的敵人攻擊,還踢得其中一名敵人往龐玉飛跌過去,他已鑽入敵人陣中。
  連續數下沉啞的響聲後,寇仲施展重手法故意硬架硬撼敵人的兵器,其中暗含螺旋勁道,弄得敵人虎口破裂,兵器墮地。
  「砰!砰!」
  另外兩扇門應腳而開。
  廊道亂成一團,龐玉始終差一點才能趕上他。
  「轟」!
  寇仲硬生生震破右壁,到了其中一個艙房去。
  龐玉大喝一聲「好刀法」,破門而入,振腕揮劍,疾斬寇仲。
  其他人則在廊外吆喝助威。
  寇仲根本是故意引他進來,好全力撲殺。此際自是殺機大盛,但心湖則靜如井中之月,絕不會有絲毫輕視之意。而事實上龐玉亦是後起一輩中一等一的強手,非是易與之輩。
  這時他冷哼一聲,不理龐玉橫斬頸側的一劍,先往右旋,變成與龐玉正面相對,然後電掣而前,手中寶刀同時舉起再筆直劈落,刀鋒正取對方頭額,既猛若迅雷,又是勁道十足。
  龐玉歷經戰陣,但卻從未遇過如此頑強厲害的對手。
  像寇仲那麼悍勇的人大概不少,卻沒多少人有他那種視死如歸的膽氣,竟敢以攻對攻,迫對手比鬥速度和膽量。就算膽量和悍勇俱存,仍欠如他般高明的判斷力、眼光和本領。
  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間,龐玉必須作出生與死的選擇,究竟該是劍勢不變的繼續斬去,看看誰先被命中,還是回劍擋格。
  「噹」!
  龐玉心中苦思,終還劍格架。
  一個是蓄勢而發,另一個則是臨危變招,相去實不可以道里計。
  龐玉慘哼一聲,連人帶劍給寇仲狂猛的刀勁沖得離地飛退,砰的一聲震破後方艙壁,掉到鄰房去了。
  寇仲反而心中叫糟,龐玉至不濟也頂多跳退兩、三步,現在分明是故意為之,好能移往鄰室,重整陣腳,令他白白錯過了一個殺他的千載良機。
  五、六名敵人潮水般湧進來。
  寇仲暗呼可惜,便撞破後面艙壁,闖到了另一間房去。
  那長方箱子赫然橫放地板上。
  寇仲運腳踢去,箱子寸寸碎裂,現出一個人來。
  ***
  徐子陵落到碼頭上,環目一掃,一切如舊,獨見不到理該看到的寇仲。
  他這時只想快點找到寇仲,再和他有那麼遠就溜那麼遠,離得祝王妍愈遠愈妙。
  自然而然地他的腳步便帶他離開碼頭區,但心中仍不斷浮現祝玉妍風情萬種的顏容,暗忖難怪她能令魯妙子迷醉一生,要到臨死前才從她的魅力中解脫出來,認識到誰是真正值得他傾情的女子。
  忽地後方蹄聲驟起,十多騎從後方追來。
  徐子陵冷哼一聲,斜掠而起,大鳥騰空般落在左方一座民房瓦頂,迅速遁丟。
  ***
  寇仲失聲叫道:「副幫主!」
  被囚箱內的人,赫然是老朋友卜天志,此時他雙目緊閉,顯是被封閉了穴道。
  接隨手渾刀,把迫上來的敵人殺得東翻西倒,潰不成軍。同時用腳挑起卜天志,把他夾在脅下,弓背彈起,「砰」的破開天花,到了上層的望台處。
  寇仲救人要緊,放過了搏殺龐玉的念頭,趕忙離開。此時他身上多處舊傷口迸裂開來,實不宜久戰。
  ***
  黃昏時份,由「霸刀」岳山變成「疤臉大俠」的徐子陵,坐在榮鳳祥華宅對街處的一間飯館裡,點了酒菜,靜候寇仲。
  他和寇仲失去聯絡足有三個時辰,最後只好到這裡來守待。
  一輛馬車進入榮府去,前後各有十多名便裝武士。
  徐子陵對王世充方面的馬車御者已頗有認識,只看一眼便知這批武士都是改穿便裝的親衛高手,馬車內生的極可能便是他和寇仲要強擄的目標董淑妮。
  到現在他仍弄不清楚榮鳳祥究竟是那方面的人,又或立場如何?而榮鳳祥和楊虛彥的關係如何,更進一步把事情弄得撲朔迷離。
  榮府忽又中門大開,十多乘騎士策馬而出,轉入大街,望南而去,看來該是洛陽幫的人。
  此時寇仲來了,像約好似的坐到他身邊,隨手拿了他尚未沾□的美酒一口喝個清光,舐舐舌頭道:「尚算不錯!哈!找到你真好!」
  徐子陵夥計多擺一套碗筷後,道:「你滾到那裡去?」
  寇仲起箸大吃,若無其事的道:「我剛送走卜天志,自然要遲點來哩!」
  徐子陵愕然道:「卜天志?」
  寇仲得意地把經過說出,然後道:「此事相當奇怪,雲玉真和其他人前腳剛走,李小子的人便來把他拿下,又不殺他,看樣子還要把他運往什麼地方似的,其中定有陰謀詭計。」
  徐子陵皺眉道:「會否是雲玉真那婆娘知道我們和卜天志暗通款曲,怕起來施此一石二鳥之計,不但收拾了自己生出異心的手下,還出賣我們,希望李小子能除掉我們兩人呢?」
  寇仲狠狠道:「這婆娘也夠狠夠毒了!只是素姐的事,我便不會饒她。你那方面又如何?」
  聽罷徐子陵的詳述後,寇仲瞠目以對,抓頭道:「竟有此事?照道理你沒可能瞞過她的?」徐子陵哂道:「無論祝玉妍如何厲害,總也只是個婦人。試問她怎想得到魯妙子會造成岳山模樣的面具?何況她又以為岳山修成什麼娘的換日大法。」
  寇仲點頭道:「你這身份要好好保存,你若能瞞過與你有肉體關係的祝玉妍,就能瞞過任何人,說不定可害□妖女喚幾聲爹來聽聽!」
  徐子陵笑罵道:「去你的!你才和祝妖婦有關係。唉!我對洛陽已深切厭倦。剛才董大小姐似乎坐馬車到了榮府去,我們該入府擒人,還是守在這裡好待攔途截劫的機會呢?」
  寇仲沉聲道:「事不宜遲,當然是摸入去看看,否則若那小淫婦要留宿一宵,我們豈非不用睡覺麼?最好是順手宰掉楊虛彥那小子,以後會少了很多麻煩。」
  徐子陵長身而超道:「就讓我們大展身於,鬧他娘的一個天翻地覆吧!」
  ***
  兩人借夜色掩護,翻過院牆,尚未看清楚形勢,異響傳至,似是犬隻走動的聲音,他們忙運功封閉全身毛孔,不使氣味外洩,同時騰空而起,落到最接近的一座房舍瓦坡上。
  果然有兩頭巨型惡犬奔至,雖沒什麼發現,仍東嗅西嗅的好一曾才走開。
  他們環目一掃,只見高牆內大小房舍在百座以上,由廊道與園林天井連接,除了前院三座巍然聳立的主宅大堂外,其他的便像個大迷宮般使人目眩神迷,生出不知從何入手的感覺。
  寇仲皺眉道:「怎麼找呢?」
  徐子陵答道:「只要找到榮姣姣的香閨,便該可找到我們的小蕩女,你該仍記得陳老謀的真傳,對嗎?」
  寇仲苦笑道:「這處至少有數百座院落房舍,院中有院,局中又有局,陳老謀教的簡單東西完全派不上用場。」
  徐子陵搖頭道:「其實榮府雖是地廣屋多,但卻不難分辨主從,只因缺乏一條明顯的中軸線。你才看得暈頭轉向吧了!」
  寇仲點頭道:「給你這麼一說,我才看得出點門道,我可能是受宅內植樹和燈火所感,只覺四周儘是點點燈火,照你看榮姣姣會住在那個院落呢?」
  此時明月在天際現出仙姿,灑遍榮府的院落亭台,有種說不出來異乎尋常的平和美景。
  徐子陵領先移上屋脊,低聲道:「這處是依先天八卦方位作佈局,所以只要把握到這個門徑,便可輕易知道榮姣姣的閨房大約在那個方位了。」
  寇仲愕然道:「你何時學懂八卦,又怎知這是先天八卦而非後天八卦呢?」
  徐子陵微笑道:「這就叫勤有功了!若我學你般懶惰,今夜就不能擁美而回。告訴我這宅朝向如何?」
  寇仲道:「該是坐南朝北吧?」
  徐子陵道:「魯夫子有雲,凡先天八卦者,坐北朝南開巽位東南門;坐南朝北者開干位西北門。現在大門在干位,所以榮府是依先天八卦而建。卦有卦氣,現今行的是三碧運,最低能的地師也該曉得它的主宅該設在正東處哩!」
  寇仲喜道:「徐老夫子果然有點本事,還不帶路。」
  ***
  兩人逢屋過屋,穿廊跨園,如入無人之境的朝目標區域馳去。
  他們把感官的靈敏度提升至顛峰的狀態,所經處方圓數十丈內連蟲行蟻走的微細聲音,亦休想瞞過他們耳目。
  所以他們任何一個動作,或躍高竄低,又或左閃右避,都能剛好避開了榮府內的人。有時只差一步便給人看到,但偏偏就差這點點而沒有露出形跡。所有明崗暗哨,都攔不住他們。
  片刻後他們無驚無險的抵達目標中的院落,翻過隔牆後,兩人只看一眼便知找對了地方。
  比之其他院落,這處無論立基、裝設、欄杆、門窗、牆垣、園林、假山、造石、水池都考究得多。
  全院以五座建築物組群形成,以門洞、長廊、曲廊、庭院作為連接轉換的過渡,建立起五組建築物互相間的關係,廳、堂、房、齋、館、樓、台、軒、閣、亭,各類建築呈現多樣的變化下,又渾成一個整體。
  寇仲指位於核心處一座規模特別宏大的樓房道:「我似乎聽到榮鳳祥正在裡面說話。」
  徐子陵功聚雙耳,果然聽到隱有人聲傳來。笑罵道:「你的耳朵要比我好啊,竟可聽出是誰的聲音,那他在說什麼呢?」
  寇仲不知為何心情大佳,拍拍他肩頭道:「小子隨師傅來吧!」
  兩人提高警覺,小心翼翼的往那座該是主內堂的建築物潛去。
  到了近處,才發覺主內堂四周有大片空地,在燈火輝映下,任何人要到內堂去,都是毫無遮掩,與靜念禪院的銅殿在設計上異曲同功。
  兩人伏在外圍的草叢處,待一群婢僕從簷廊走過後,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道:「榮鳳祥定是常利用這裡開秘密會議,否則何用設計成這麼空蕩蕩的樣兒,說不定董淑妮就在裡面,我剛聽到女兒家說話的聲音呢。」
  徐子陵觀察形勢,道:「這座建築物高得有點不合常理,照我看靠頂處該還有一層,是專供人暗中監視四周,又不虞外人察覺的。」
  寇仲肯定地道:「理該如此,這下如何是好。」
  徐子陵指左方一座二重樓道:「那小樓比這內堂只矮半丈,假若我們能從那裡躍起十五丈,再橫過三十丈的距離,便可避過監視者的眼睛,就算他們聽到破風聲,只會以為有大鳥飛過,要不要博他娘的一□。」
  寇仲失聲道:「你不是說笑吧!若是就地拔起,我頂多可跳過十丈的距離,多半尺都不成。」
  徐子陵道:「一個人不行,兩個人合起來便付哩!」
  寇仲不解道:「就算我們手拉手,在空中半途發力互擲,最多只可遠跨數丈,你是否過於高估自己?」
  徐子陵笑道:「所以說人最緊要是動腦筋,還記得獨孤峰以大鐵鈸襲擊王世充,晃公錯那老傢伙踏在鈸上像騰雲架霧般飛過來的情景嗎?互擲這麼原始的方法虧你也想得出來。人是懂得利用工具的生物,明白嗎?」
  寇仲抓頭道:「工具在那裡?徐爺!」
  徐子陵探手拔出他的井中月,沉聲道:「來吧!吃粥吃飯,都要看這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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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交換人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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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和寇仲伏在重樓的瓦頂處,傾耳細聽下肯定樓內無人後,才探頭朝屋脊遠方三十丈許外的建築物瞧去,中間只隔水池、小溪和跨於其上的小橋,之外便是青石磚□成的地面。
  環繞主內堂的半廊每隔十步便掛上八角宮燈,照得內堂外壁有種半透明的錯覺。最糟是更外圍的四角各有一座燈樓,與半廊的燈火互相輝映。
  寇仲計算後道:「我們至少要躍至離這樓頂十丈上的高空,才可避免燈樓把我們的影子投在牆上,你仍是那麼有把握嗎?」
  徐子陵尚未答他,人聲足音傳來。
  兩人連忙伏下,循聲瞧去。
  只見一群人沿另一邊的遊廊朝主內堂走來。領頭者赫然是榮鳳祥和郎奉兩人,其他人都是曾於壽宴見過的在洛陽有頭有臉的人物。
  兩人大為失望,心忖難道馬車載來的竟是郎奉,雖說他平時總是騎馬,但若為避人耳目,坐趟馬車亦很合理。
  他們眼睜睜瞧對方魚貫進入主內堂,頹然若失。
  寇仲苦笑道:「怎辦才好?抓起郎奉怕也不會有什麼作用,王世充那份人我最清楚不過。」
  徐子陵沉聲道:「還要不要去聽他們說話?」
  寇仲歎道:「有什麼好聽的?不外官商勾結、瓜分利潤,苦的只會是平民百姓。咦!」
  笑語聲從後方飄來。
  兩人別頭瞧去,另一群人在四名持燈籠的武士開路下,正沿穿過庭院的碎石小徑往他們藏身其頂上的重樓緩步而至。
  最搶眼的當然是花枝招展的榮姣姣,但吸引了他們所有心神,更令兩人喜出望外的卻是親熱地伴在她旁邊的王玄應。
  那是個比董淑妮更好上無數倍的最佳選擇。
  那批隨馬車來的武士墮後少許,人人神態悠閒,顯然誰都沒想到會有敵人伏在榮府內守候他們。
  兩人交換了個眼色,不用任何說話已知道該怎樣做,齊齊扯下面具,露出真臉目。
  獵物不住接近。
  只聽王玄應道:「李密的人現在紛紛歸降父皇,使他更是勢窮力蹇,只要我們再攻下河陽,李密連逃跑的地方都沒有了,哈!」
  兩人默默運功,蓄勢以待。
  王世充既以這批武士保護自己的寶貝兒子,怎都該有兩下子。一擊不中,便麻煩棘手多了。
  寇仲打出手勢。表示由他活捉王玄應,徐子陵則對付其他人。
  下方榮姣姣的嚦嚦鶯音嬌聲嗲氣的應道:「今趟你們大勝李密,戳破了他戰無不勝的神話,威震天下,姣姣心中都不知為你們多麼高興哩!」
  王玄應得意忘形的哈哈笑道:「這全賴父皇詐傷誘敵,策略得宜!」
  寇仲聽得無名火起,此時王玄應已來到重樓正門外四丈許處,正是最利於他們突襲的位置,兩掌一按瓦面,整個人滑下人字形的瓦背,箭矢般朝王玄應滑去,又運功收斂衣袂的拂動,就像深海裡出擊捕食的惡魚,無聲無息的朝目標低潛而去。
  徐子陵同時發動,騰空而起,連續三個空翻,緊追寇仲背後往敵疾撲。
  當寇仲飛臨王玄應斜上方兩丈許高處時,出乎兩人意料之外,首先生出警覺的竟非王玄應或護駕高手中任何一人,而是榮姣姣。
  她翹起俏臉往寇仲瞧來,一對美眸異光亮起,手上同時幻起一片劍芒,朝寇仲的井中月迎上去,反應之快,劍招的狠辣老練,以寇仲之能,也大有手足無措,給她把全盤大計打亂的情況。
  王玄應和一眾侍衛高手這才驚覺有刺客從天而降,且是新一代的兩大頂尖高手,駭得忙紛紛掣出兵刃,又呼嘯示警,急召榮府的高手來援。
  寇仲面對榮姣姣沖空而來的芒光劍氣,痛苦得想要自盡。
  要知擒拿王玄應的時機一瞬即逝,只要給榮姣姣截住自己,那怕只是眨眼光景,整個形勢將逆轉過來,變成是他們要倉皇逃生的結局,一個不好還要飲恨在此時此地。
  不要說惹出像楊虛彥那種高手,只要在內堂那邊的榮鳳祥和郎奉趕過來,他們便不能討好。
  可是榮姣姣以驚人的準繩、時間和速度在半空截擊,教他無從變招,只有出於硬拚一途,卻是難以改變的事實。
  王玄應已開始往橫避開,四周的親衛高手則往他合攏過去,一時刀光劍影,喊殺盈耳。
  眼看功虧一簣的當兒,徐子陵後發先至,越過寇仲,頭下腳上的雙掌下按,強攻進榮姣姣的劍網去。
  在他和寇仲擦身而過時,反手推了寇仲一把。
  寇仲已使老的勢子本再難變化,這時得藉徐子陵一堆,一個空翻,井中月照頭蓋臉的朝想逸走的王玄應劈去。
  凜例勁厲的螺旋刀勁,把王玄應完全籠罩其中,迫得他就地立定,揮劍擋格。
  「蓬」!
  榮姣姣一聲嬌呼,被徐子陵左右兩掌先後怕在劍身處,狂猛的螺旋勁先是左旋。接是右旋,震得她差點經脈錯亂,駭然下往旁飛開,錯失了援救王玄應的良機。
  徐子陵亦心中吃驚。
  任何人初遇上螺旋勁這古今從未出現過的勁氣,誰都要吃點虧的。
  更何況他利用左右手先後的次序,巧妙地逆轉真氣,估計她怎都要兵刃脫手,豈知她不但沒有如他所料,還能借勁橫閃,從這點便可知她的武功是如何高明。
  有其女必有其父,照此看榮鳳祥實在大不簡單。
  「篤」!
  王玄應全力劈中井中月,卻無金屬交擊的清響,反而如中敗革,毫不力。
  王玄應登時魂飛魄散,寇仲這一刀橫看豎看都是勁道十足,那知竟虛有其表,劈上去飄飄蕩蕩的毫不力。
  那種用錯力道的感覺,便像盡了全力去捧起輕若羽毛的東西那末難受。
  王玄應慘哼一聲,硬是運氣收刀,差點便要吐血。
  寇仲哈哈笑道:「玄應兄中計了!」
  井中月立時由無勁變有勁,猛劈在王玄應回收的劍上。
  王玄應終口噴鮮血,長劍甩手脫飛,咕咚一聲坐倒地上。
  寇仲的手按到王玄應天靈蓋處,大喝道:「全都給老子滾開!」
  眾衛駭然止步。
  徐子陵落到寇仲之旁。
  寇仲聽得內堂方向風聲驟起,知道榮鳳祥等人正全速趕來,忙挾起被封穴道的王玄應,與徐子陵騰身而起,大喝道:「今夜三更時份,叫王世充拿虛行之到天津橋來換人!誰敢追來,我就幹掉他的寶貝兒子。哈!」
  大笑聲中,寇仲挾王玄應,與徐子陵迅速遠去。
  ***
  鐘樓上。
  寇仲拍開王玄應穴道,笑語道:「玄應公子好嗎?」
  王玄應好半晌才回過神來,狠狠道:「你們想怎樣?」
  寇仲淡淡道:「公子若不想吃苦頭,最好有問有答。唉!我這人疑心最大,若你說話略有吞吐猶豫,我便會當你胡言亂語,說不定會X檳鬩恢皇種傅鬧腹恰V灰瞪鮮?次謊話,公子以後便只能用腳指去摸女人了!至於二十次後,連腳指都不成。」
  王玄應色變道:「你怎能這樣,爹絕不放過你的。」
  這種色厲內荏的廢話,充份顯示出他庸懦的性格,連貼壁坐在另一邊的徐子陵都露出不屑神色,心罵又有這麼窩囊的。
  寇仲訝道:「你爹算老幾?我若怕他,你這小子就不用臉青□白的坐在這裡任從發落。閒話休提,記得有問必答,答慢了便終生後悔,你聽過我曾像你爹般言而無信嗎?」王玄應頹然道:「你殺了我吧!」
  寇仲拔出匕首,鋒尖斜斜抵住他頷下,道:「你再多說一趟好嗎?」
  王玄應一陣抖顫,終不敵投降,忙道:「問吧!」
  徐子陵不想再看,移到鐘樓的另一邊。
  天上星月爭輝,夜風徐徐吹來。
  洛陽仍是一片平和,大部份人家均已安寢,只餘點點疏落的燈火。
  好一會後寇仲來到他旁學他般貼牆坐下,狠狠道:「他倆父子都不是東西,只有王玄感還似個人樣。」
  徐子陵道:「探悉虛先生的情況嗎?」
  寇仲點頭道:「確是給他爹關起來,李小子猜到我們會返回洛陽就是為了虛行之,從而估到他對我們的重要性。虛行之錯在曾露過鋒芒,我們則錯在猜不到王世充這麼快動手。」
  徐子陵道:「還問得些什麼其他呢?」
  寇仲道:「夷老確是功成身退,返回南方,陳長林則給他調往金墉城。他娘的,真想一刀把這小子宰了。」
  徐子陵沉吟道:「待會由我去接頭,他們就算想耍花樣我也不怕。」
  寇仲知他怕自己舊傷復發,笑道:「那怎麼成?若李小子和王世充拿下你來迫我換人,我還不是要乖乖就範?只要有王玄應這小子在手上,就不怕王世充不屈服,我們一起去吧!我很想看看王世充這時的表情。」
  徐子陵只好同意。
  ***
  兩人坐上偷來的小艇,押王玄應朝天津橋駛去。
  王玄應平躺艇底。失去知覺。
  徐子陵坐在船尾,單手搖櫓,河水溫柔地以沙沙的聲響作回應。
  兩岸烏燈黑火,平時泊滿大小船隻的河堤不見半條船兒,天津橋則燈火通明,人影綽綽。
  寇仲低聲道:「得勢不饒人,我們務要佔盡便宜。唉!我們終不慣做賊,否則怎會擄人後忘了勒索,否則可乘機狠敲王世充一筆,讓他心痛一下也好。現在再提出,便似乎欠些風度了。唉!」
  徐子陵笑道:「這等若窮心未盡,色心又起,我們若能偕虛先生安全離開這裡,便該謝天謝地,虧你仍要妄想。」
  寇仲遙望天津橋,若有所思的道:「剛才我審問王玄應那小子時,他每說一句話眼珠都會轉動兩三下,你說是否很不妥當呢?但我又找不到什麼破綻。要我下辣手向他無端端施刑,小弟偏辦不到。」
  徐子陵沉聲道:「管他是真是假,總之一個換一個,若有不妥,就幹掉他然後逃亡,失散了就在約定地方會合。但在什麼地方會合好呢?」
  寇仲提議道:「若在城內,就在聽留閣的魚池處見面;如在城外,便相會於和氏璧完蛋那小丘好了!」兩人再不說話,蓄勢運氣。小艇倏地增速,迅快地接近天津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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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被敵所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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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艇穿過橋底,到了天津橋洛水的東段,才悠然停下。
  寇仲長身而起,大喝道:「王世充何在?」
  身穿便服的王世充在橋上現身,旁邊尚有榮鳳祥、郎奉、宋蒙秋和六、七個他們認識的親衛高手,卻不見李世民方面的人。
  寇仲帶笑施體道:「王公終能以自己一對狗腿走路,實是可喜可賀。」
  王世充毫不動氣,沉聲道:「寇仲你也非是第一天到江湖行走,該深明少說廢話的道理。人已在此,你要怎樣交換?」
  寇仲笑道:「說得好!王公既是明白人,自然想出了兩全其美之法,既保證我們可安然離開,又可互相交換人質,何不說出來大家研究磋商,看看是否可行?」
  王世充道:「這還不簡單嗎?我們就在橋上換人,之後我保證讓你們三人離城而去,絕不攔阻,榮公可作擔保。」
  寇仲瞇眼仰首瞧橋拱上的王世充,搖頭笑道:「王公不是在說笑話吧?你的保證不值半個子兒,榮老闆如何可作保?」
  榮鳳祥沉聲道:「那就少說廢話,劃下道來。」
  寇仲哈哈笑道:「這個簡單之極,你們把人交我,待我驗明正身後,然後你打開水閘,讓我們離城,出城後我們便放人。」
  王世充怒道:「你打的倒是如意算盤,不過此事萬萬不行,因為誰能保證你們離城後仍肯履行諾言?」
  寇仲好整以暇的道:「我寇仲何時試過言而無信,而且此事已不到你選擇,只要你一句不行,我便宰掉你的寶貝兒子,再看要殺多少人才能脫身,總好過讓你得回兒子後再指使手下來對付我們。」
  榮鳳祥插入道:「寇兄弟可否聽老夫一言,現在的問題,皆因換人的地點是在城內,若在城外換人,寇兄弟便不用擔心了!」
  寇仲與面向他而坐的徐子陵交換個眼色後,搖頭道:「榮老闆好像不知世間有追殺截擊這回事。如此換人,我們的行酊去向全在你們計算中,到那時才後悔,是否晚了些呢?不必多言,要換人就依本人的方法,一言可決。」
  榮鳳祥雙目殺機一閃而逝,扯王世充退至橋上寇仲日光不及之處商議。
  寇仲移到徐子陵旁,低聲道:「水裡有沒有動靜。」
  徐子陵搖頭道:「沒有!不過我總覺得有些不妥當,但又不知問題出在那裡。」
  寇仲沉吟道:「是否因為見不到李小子和他的人呢?」
  徐子陵點頭道:「這或者是其中一個原因,更主要是若王世充誠心換人,便不該讓榮鳳祥參與。」
  寇仲一震道:「有道理!」
  此時王世充和榮鳳祥等再次出現橋拱前。
  寇仲冷笑道:「老子不耐煩了!」
  王世充平靜地道:「我們姑且信你一趟。但你需當眾起誓,保證履行諾言。若不答應,我王世充只好傾盡全力為子報仇,虛行之則要受盡凌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們也要向天禱告不會落到我手上。」
  寇仲不屑的道:「你王世充有多少斤H窕岱旁諼銥苤儺納希雀壹樾兄?再說吧!」
  王世充喝道:「拿上來!」
  徐子陵別頭瞧去,虛行之的上半截軀體現身橋欄處,只見他披頭散髮,臉上沾滿血污傷痕,身上給粗麻繩捆個結實,雙目緊閉,似是昏了過去,只能依稀辨認出他的輪廓。
  寇仲疑心大起,喝道:「喚醒他來說兩句話!」
  王世充冷喝道:「人交給你,驗清楚後再說吧!給我擲下去。」
  兩名武士把虛行之提起,凌空擲往他們的小舟。
  上身被捆個結實的虛行之在空中不住翻滾,看其勢道,仍差丈許才會落往舟上。
  徐子陵揮槳迎去。
  寇仲則全神貫汪四周形勢。
  「伏」的一聲,虛行之應聲彈起,升高後再往小舟位置翻滾而來。
  就在此時,異變忽起。
  「虛行之」身上粗索寸寸碎裂,兩手揮揚,發出縷縷勁厲的指風,疾襲兩人。
  同一時間小舟轟然劇震,化作多截碎片。
  兩人早嚴陣以待,但仍想不到敵人會雙管齊下,把形勢完全逆轉過來。
  忽然間他們再非立足小舟上,而是正沉入河水裡去。
  四周風聲疾響,兩岸十多支勁箭朝他們射來之際,無數敵人從橋上飛身撲下來。
  兩人閃躲對方指風勁箭時,都心知肚明唯一平反敗局之法,就是再把王玄應控制在手上。
  兩人倏地加速沒入水中,登時出了一身冷汗。
  只見王玄應不知被什麼東西卷在身上,斜移而去,想起是尉遲敬德的歸藏鞭時,一切都遲了。
  兩人痛苦得差些就要在水裡大哭一場,以渲洩心中的怨恨自責。不過此時已無暇多想,兩邊同時現出無數穿上水靠手持弩弓的敵人,往他們合攏過來。
  在水中要躲避這些穿透力特強的遠程攻擊武器,幾是妄想。
  兩岸此時燈火燃亮,直照河內。
  兩人直往河底漆黑處沉下去,只要給敵人水中箭手把握到影酊,便休想能活命,那種無奈和窩囊的感覺,像大石壓胸口般難受。
  倘不是選擇在洛水上進行交易,他們將更是插翼難飛。
  徐子陵先沉貼河底,觸到河床的污泥,心中一動,忙運螺旋勁往四周雙掌連推。給螺旋掀起的泥漿捲旋而起,不片晌河水已混濁不堪。
  寇仲心叫好計,依法施為,同時往前貼河底潛去,迅速離開。
  ***
  兩人在城南伊水的一處橋底爬上岸,只能相對苦笑。
  寇仲歎道:「敵人真狡猾,那假虛行之弄得自己像個爛豬頭那樣,兼之披頭散髮,身上又五花大綁,使我一時無從辨認,否則我們就不會被水下的敵人所乘。」
  徐子陵挨在橋腳處,沉聲道:「扮虛行之的該是長孫無忌,他一動手我便認出他的身法和體型。」
  寇仲沉吟道:「照我看虛行之一是給他們害了,一是知機先行遁走,否則王世充絕不會讓自己兒子冒此殺身之險。因為此計並非全無破綻,當時若我夠狠心,又肯受點傷,仍有足夠時間取王玄應的小命。」
  徐子陵點頭同意道:「我也是這麼想,天亮後是否該設法離城呢?」
  寇仲咬牙切齒道:「這口氣我怎都嚥不了。不過敵眾我寡,硬撼是自取其辱,你有什麼好主意?」
  徐子陵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們怎都要暫忍這口氣。別忘記尚有祝玉妍在旁虎視眈眈,她可能比王世充加上李世民更可怕。」
  寇仲頹然道:「難道就這麼溜掉算了嗎?」
  徐子陵道:「只要我們一天死不了,王世充就睡難安寢。待弄清楚虛先生的事再說吧!」
  寇仲苦思道:「若虛行之知機溜走,理該找我們,不若我們回堰師看看。」
  徐子陵道:「你不是聯絡上宋金剛的人,要由他們安排我們到江都去嗎?」
  寇仲道:「現在除了你外,我什麼人都不敢盡信,怎說得定是否又是另一個陷阱?現在我要改變計劃,自行到江都見李子通,到時再隨機應變,見機行事。」
  徐子陵長身而起道:「趁天亮前我們最好先去偷兩套乾淨衣服,那逃命時也可威風神氣點。」
  寇仲笑道:「請讓小弟領路吧!我和洛陽最大的那間綢緞□的老闆是老朋友哩!」
  ***
  密雲,大雨似可在任何一刻灑下來。
  徐子陵蹲在街市一個飽點檔吃早點,想起不知所酊的貞嫂,四周雖是人來人往,喧鬧震天,他卻有孤身一人的感覺。
  人事不斷變化,誰都沒法控制。
  幾天前他們還是王世充倚之為臂助的客卿貴賓,現在卻成了反目的仇人。
  李世民本可成為好友,目下卻是水火不容的大敵。
  此時寇仲來了,笑道:「疤臉兄你好,這處的饅頭比之揚州如何呢?」
  徐子陵把一個菜肉包子送到口裡,歎道:「沒錢買包子時的包子才最好吃。找到宋金剛的人嗎?」
  寇仲也把包子塞進嘴內,含糊不清的道:「計劃有少許改變,我已說服宋金剛的人借條小貨船給我們,所有通行證件一切齊備,另有四名船夫,坐船總好過用腳走路吧?」徐子陵聳肩道:「你愛怎樣便怎樣吧!」
  寇仲一本正經道:「此話是否當真?」
  徐子陵皺眉道:「你又有什麼鬼主意?」
  寇仲伸手攬他肩頭道:「我們明早才走。」
  徐子陵苦笑道:「你是不肯死心的了。」
  寇仲煞有介事的道:「今次我真的不是要逞強鬥勝,而是事情有了新的發展。」
  徐子陵懷疑的問道:「什麼新發展?」
  寇仲道:「剛才我沿洛河走來,看到一艘戰船駛往皇城,我敢肯定它是從偃師回來的,因為我們坐船回來這裡時,它仍泊在偃師對外的碼頭處。」
  徐子陵道:「這不是平常不過的事嗎??寇仲得意道:「但這船卻非比尋常,不但船上戒備森嚴,還要前後都有十多艘快艇護航,岸上還有騎兵掠陣,你說為何如此大陣仗呢?當然是怕有人劫船,且怕的正是我們揚州雙龍這兩位好漢。」
  徐子陵一震道:「虛行之果然是溜到偃師找我們,現在卻給他們擒回來了。」
  寇仲決然道:「不理皇宮內是否有千軍萬馬,今晚我們就進宮救人。」
  徐子陵搖頭道:「不要待今晚!我們現在便入宮救人。你不是說宮內仍有很多楊侗的舊人嗎?只要能潛進宮內,我們就可相機行事,設法把人救出來。」
  寇仲抓頭道:「日光日白,兩個大漢翻牆越壁是否有點礙眼?從城門進去又怕人家不歡迎。」
  徐子陵仰望天色,道:「今次真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這場雨下得成。我們便有機會入宮救人,但先要做好準備工作,再看看老天爺肯否幫忙。」
  ***
  寇仲和徐子陵躲在城北道光坊匯城渠一道小橋下,遙望皇城的東牆。
  天上的烏雲愈積愈厚,雖為他們帶來希望,大雨卻始終沒灑下來。
  此時離正午只有半個時辰。
  徐子陵苦思道:「魯妙子曾在他的水道篇說過,凡皇宮一類規模宏大的建築,下面必有水道系統,既需排污,更用來供水給庭院園林洗濯灌溉等所需,照看這條匯城渠理當與皇宮下面的水道相通,這叫因利乘便。」
  寇仲眉頭緊蹙的仰首瞧天,點頭道:「魯妙子的話自然沒有錯,不過我們想得到的,別人也會想到。當日我和楊公卿等人研究如何攻入皇宮時,楊公卿便指出所有主渠均設有多重鋼閘,除非變成小魚蝦,否則休想穿過,唉!還是求老天爺下場雨好了。」
  忽然蹄聲轟鳴,千多名騎士自遠而近,奔往橋上。
  寇仲探頭瞧了一眼,縮回橋底低聲道:「是巡邏的禁衛軍,要不要借兩套軍服來使用。」
  徐子陵沒好氣道:「那只會打草驚蛇,若穿套軍服便可入宮,那誰都可出入自如。」
  寇仲頹然無語。
  橋上蹄響如雷,倏又收止。
  兩人頭皮發麻,暗忖難道被發現了。
  其中一名禁衛在上方歎道:「今天真倒霉,被派出來值勤,若能留在宮內就好多哩!」
  另一人笑道:「你算是什麼東西,留在宮內又如何,難道你有資格聽尚秀芳唱曲嗎?」
  其他人發出一陣嘲弄的笑聲。
  蹄音再起,漸漸去遠。
  寇仲和徐子陵你眼望我眼,兩對虎目同時亮起來。
  寇仲霍地立地,道:「尚秀芳照例在午後才肯赴任何宴會,都說要借兩套軍服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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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過海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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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換上禁衛武服的寇仲、徐子陵,策騎來至曼清院大門處,喝道:「秀芳小姐的車駕起行了嗎?」
  把門者連忙啟門,道:「兩位官爺,秀芳小姐仍在梳洗,不過馬車已準備好了,隨時可以起行。」
  寇仲大擺官款道:「給我引路!」
  接著兩人躍下馬來,隨帶路者往內院走去,路上寇仲旁敲側擊,很快便弄清楚尚秀芳所帶隨從和平常出門赴會的情況,心中立有定計。
  天上仍是密雲不雨,壓得人心頭沉翳煩悶,院內的花草樹木,也像失去了顏色。
  抵達尚秀芳居住的小院時,尚秀芳的十多名隨從正在抹拭車馬,準備出發。
  寇仲遣走引路的人,把那叫白聲的隨從頭子拉到一旁說道:「玄應太子特別派我們來保護秀芳小姐,白兄該知近日東都事故頻生吧!」
  白聲打量兩人一會後,道:「兩位軍爺臉生得很。」
  寇仲故作神秘的壓低聲音道:「我們這些日子來都跟玄感公子到了偃師辦事,所以少有見面。不過上趟秀芳小姐到尚書府,我不是見過白兄嗎?只不過我守在府內而已,還記得秀芳小姐第一首便是什麼『少年公子負恩恩』,嘿!我只記得這一句,其他的都忘了!」
  他說的自是事實,白聲疑慮盡消,但仍眉頭緊皺道:「我也聞得東都不大太平,玄應太子果是有心。不過小姐素不喜歡張揚,兩位軍爺這麼伴在兩旁,只怕小姐不悅。」
  旁邊的徐子陵心中好笑,心忖這麼十多個隨從前後簇擁,仍不算張揚嗎?可知只是這白聲推托之詞。又或尚秀芳小姐想予人比較平民化的印象,不願公然與官家拉關係。
  寇仲卻是正中下懷,拍拍白聲肩膀道:「這個容易,待會我們脫下軍服,遠遠跟在隊後便可以了!」
  白聲那還有什麼話說,只好答應。
  此時盛裝的尚秀芳在兩名俏婢扶持下出門來了。寇仲忙『識趣』地扯徐子陵避往一旁,沉聲道:「現在只要能過得皇城入口那一關,我們便是過了海的神仙啦!」
  ***
  尚秀芳的車隊開出曼清院,朝皇城駛去。
  徐子陵和寇仲在隊尾處,瞻前顧後,裝模作樣。
  各人都不住抬頭望天,怕積聚的大雨會隨時傾盤灑下,且下意識地提高了車速。
  走了不到片刻,後方蹄聲驟響。
  寇仲和徐子陵警覺後望,立時心中叫糟,原來追來者竟是李世民、龐玉、長孫無忌和尉遲敬德四人。
  此時他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向天禱告,希望李世民並不認識尚秀芳的每一個從人,否則立要給揭破身份。
  李世民等可不同白聲,豈是那麼易被欺騙的。
  兩人連忙前後散開,又運功收斂精氣,佝僂身子,免致引起李世民等人的警覺,暗幸若非坐在馬上,只是兩人挺拔的身形便可令敵人對他們大為注意了。
  李世民領先越過他們,似乎心神全集中到什麼要緊事情上,並沒有對他們投上一眼。
  白聲等紛紛行禮,李世民則以頷首微笑回報。
  龐玉等緊隨李世民,也沒有怎樣注意他們。
  李世民追到馬車旁便同速而行,道:「秀芳小姐好!世民來遲了!」
  兩人心叫好險,原來李世民竟預約了尚秀芳要陪她入宮的。
  尚秀芳隔下垂的帑幕還禮問好後訝道:「秦王一向準時,為何今天竟遲到了,秀芳並無任何嗔怪之意,只是心生好奇吧!」
  李世民仰望黑沉沉的天空,伴馬車走了好一段路,才歎道:「秀芳小姐可還記得寇仲和徐子陵嗎?」
  後面的寇仲和徐子陵正傾耳細聽,聞得李世民向尚秀芳提及自己的名字,都大感興趣,一方面奇怪李世民的遲到為何與他們有關,另一方面亦想知道這色藝雙全的美女如何回答。
  尚秀芳尚倏地沉默下去,好一會始輕柔地道:「提到寇仲!秀芳曾與他有兩次同席之緣,印象頗深,總覺得他氣質有異於其他人。至於徐子陵呢!只在聽留閣驚鴻一瞥的隔遠見過,仍未有機會認識。秦王的遲到難道是為了他們嗎?」
  她的聲音婉轉動聽不在話下,最引人處是在語調中透出一種似是看破世情般的灑脫和慵懶的味兒。此時不見人而只聽歌聲,那感覺可更加強烈。
  透過她說話的頓挫和節奏,亦令人聯想和回味她感人的歌聲,憂怨中搖曳落漠低回的感傷,間中又似蘊含一絲對事物的期待和歡愉,形成非常獨特的神韻。
  李世民苦笑道:「秀芳小姐可知世民和他們本是好友,但現在卻成了生死相拚的仇敵?」
  尚秀芳「啊」!的嬌呼一聲,好一會然後低聲道!案秦王這些時日來,是否為了此事弄得心身皆忙呢?」
  李世民沒有正面作答,岔開道:「我剛才正為他們奔波,原來只是一場誤會。」
  尚秀芳訝道:「寇仲不是為王公效力的嗎?」
  李世民歎道:「那是以前的事了。秀芳小姐不要讓人世間的爾虞我詐沾污了雙耳。」尚秀芳似在試探的道:「他兩人雖是武功高強,英雄了得,但若要與秦王作對,是否太不自量力呢?」
  蹄音Ⅹ嗒中,車馬隊轉入通往皇城的沿河大道。
  洛水處舟船往來,與道上的人車不絕,水陸相映成趣。
  眾人都因她動人的聲音忘了黑沉沉的天色。
  李世民呼出一口氣喟然道:「這兩人已不可用武功高強來形容他們那麼簡單,他們可能是有史以來最天才橫溢的絕代高手,更難得的是智勇兼備。所以直至今天,仍沒有人能奈何得了他們。連想置他們於死地的李密最後都栽在他們手下,即此便可想見其餘。」
  語氣透露出濃厚的無奈和傷情,使人感到他確是很重視和珍惜這兩個勁敵。
  如此推崇敵手,亦可看出他廣闊的胸襟和氣魄,不會故意貶低對方。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都泛起異樣的感受。想不到李世民這樣看得起他們,難怪會如此不擇手段的與王世充合作以圖殲滅他們。
  尚秀芳低聲道:「他們為今是否仍在東都?」
  李世民道:「這個非常難說,當他兩人隱在暗裡圖謀時,誰都感到難以提防和測度!」
  此時車馬隊抵達承福門,守門的衛士舉戈致禮,任由車馬隊長驅直進。
  寇仲和徐子陵高懸的心終可輕鬆地放下來。
  李世民與尚秀芳停止說話,在親衛的開路下,穿過太常寺和司農寺,在尚書府前左轉,入東太陽門,沿內宮城城牆旁的馬道直抵內宮的主大門則天門,進入氣魄宏大的宮城。
  內宮城中殿宇相連,樓台林立,殿堂均四面隔高牆,牆間設有門戶,殿堂間連環相通。
  徐子陵是首次踏足宮城,寇仲上趟雖曾逃入宮城。卻是連走馬看花的時間和心情都欠奉,故而都有大開眼界的感覺。
  只是則天門,便可看出隋煬帝建城所投下的人力物力。
  此門左右連闕,闕高達十二丈,輔以垛樓,門道深進十多丈,簷角起翹,牆闕相映,襯托出主體宮殿的巍峨雄偉。
  入門後,衢道縱橫,位於中軸線上共有三門兩殿,門是永泰門、乾陽門和大業門、殿則乾陽、大業兩殿。
  乾陽殿為宮城的正殿,是舉行大典和接見外國使節的地方。
  乾陽門門上建有重樓,東西軒廊周匝,圍起大殿外的廣闊場地,此時已有幾隊車馬停在殿門外,可知殿內正舉行盛會。
  乾陽殿不愧宮城內諸殿之首,殿基高達尋丈,從地面至殿頂的鴟尾,差不多有二十丈,四面軒廊均有禁衛把守,戒備森嚴。殿庭左右,各有大井,以供皇宮用水;庭東南、正南亦建有重樓,一懸鐘,一懸鼓,樓下有刻漏,到某一時刻便會鳴鐘鼓報時。
  殿體本身則更規制宏大,面闊十三間,二十九架,三階軒,柱大二十四圍,文棟雕檻,雪楣秀柱,綺井垂蓮,飛虹流彩,望之眩目。
  寇仲隨隊尾,與徐子陵並排而行。
  他們再不用擔心李世民,但卻擔心白聲。
  現在的情況是李世民以為他們是尚秀芳的人,而白聲則認定他們是王世充的人。
  所以只要王世充的禁衛顯露出任何不把他們當是自己人的神態,白聲便會知道他們是冒充的。
  這結果似乎是不可避免。
  假若沒有李世民同行,他們或者仍可設法先行出手制白聲,但現在當然辦不到。
  正頭痛時,車馬緩緩停下。
  宋蒙秋從殿台上迎下時,李世民躍下馬來,親自為尚秀芳拉開車門。
  四周全是禁衛軍,想溜掉亦沒有可能。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了個無奈的眼色,亦各自硬頭皮下馬。
  禁衛過來為他們牽馬。
  『轟隆』!
  一聲驚雷,震徹宮城。
  狂風刮起,吹得人人衣衫拂揚,健馬跳竄驚嘶。
  接豆大的雨點灑下,由疏轉密。
  宋蒙秋似早有準備,忙打開攜帶的傘子,遮盈盈步下馬車的絕色美人兒。其他人只好暫做落湯雞。
  地暗天昏。
  尚秀芳和李世民等匆匆登上殿時,雨勢更盛,傾盤而下。
  最高興的當然是寇仲和徐子陵,他們趁各人忙避雨之際,展開身法,神不知鬼不覺的溜往東南的鐘樓處。
  ***
  兩人望乾陽殿典雅宏大的殿頂,都生出歷史重演的奇異感覺,甚至有些兒不寒而□。
  殿頂離開他們置身處的鐘樓遠約三十丈,和昨晚榮府的情況大致相同。而滂沱大雨亦把白天變換成黑夜。
  環繞大殿的圍廊滿佈避雨的禁衛軍,而他們唯一入殿的方法就是從上而下,由接近殿頂的隔窗突襲殿內的目標。
  寇仲深吸一口氣道:「你不是有方法可渡過這樣的遠距離嗎?在這裡是否可重施故技呢?」
  徐子陵點頭道:「當然可以,現在還更輕易,因為我們多了條原來用來攀城牆用的長索子。來吧!」
  寇仲解下背囊,把長達十丈的索子取出,遞給徐子陵道:「今次要看你的能耐!」
  徐子陵胸有成竹的把繩子的兩端分別捆緊兩人腰上,道:「若這方法到不了乾陽殿頂,那時便用來逃命好了!」
  順手拔了他的井中月。
  寇仲抗議道:「你至少該告訴我應怎樣配合吧?」
  徐子陵道:「非常簡單,我把你送往空中,你再運氣滑行,然後由小弟擲出井中月,你便學晃公錯踏飛鈸般憑刀勢投往目的地,記至緊要運功把刀吸住,若『叮』的一聲插在殿頂處,我們便要一起宣告完蛋。」
  寇仲立時雙目發光,道:「真有你的!」
  徐子陵低喝道:「起!」
  寇仲躍離鐘樓,徐子陵平伸雙掌,在他腳底運勁一托,登時把他斜斜送上遠達十丈和雷雨交加的高空去。
  若在平時,驟然來個空中飛人不給人發覺才怪,但在這樣的疾風大雨中,縱有人肯望天,怕亦看不見他們。
  一道閃電,裂破寇仲頭頂上的虛空。
  寇仲到勢子盡時,一個翻騰,像尾魚兒般朝殿頂方向滑過去。
  此時徐子陵亦斜衝而起,直追寇仲。
  暴雨嘩啦聲中,寇仲『游』過近十丈的空間,到離殿頂仍有近十五丈的距離時,徐子陵運勁擲出的井中月,剛巧到了他身下。
  寇仲一把抓刀柄,同時提氣輕身。
  『蹬』!
  兩人間的幼索扯個筆直。
  寇仲被帶得直抵殿頂邊沿時,徐子陵亦被幼索的帶動借力再來一個空翻,落往他旁。
  行動的時候到了。
  兩人腳勾殿頂,探身下望。
  通過接近殿頂透氣窗隔,廣闊的大殿內燈火通明,擺開了十多個席位,分列兩排,向主席。
  悠揚的樂聲和談笑的聲音,在雨打瓦頂簷脊的嗚聲中,彷彿是來自另一世界的異音。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道:「李小子這麼公然出席王世充在宮殿內舉行的盛會,是否等若間接承認王世充的帝位呢?」
  徐子陵正細察形勢,見到王世充主席左邊第一席坐的是王玄應,接是郎奉、宋蒙秋,榮鳳祥等人,右邊首席卻是尚秀芳,次席才是李世民,其他全是洛陽的官紳名人。
  沒好氣的答道:「虧你還有時間想這種事,李小子肯參加這午宴,當然有他的理由哩!」
  他說話時,雨水順項頸流到他臉上口裡,使他有種痛快放任和隨時可豁出去的感覺。
  整個天地都被雷鳴電閃和雨響填得飽滿,對比起殿內溫暖的燈火,外面就顯得特別狂暴和冰冷無情。
  雨水從瓦面衝奔灑下,像一堵無盡的水廉般投到殿廊旁的台階去。
  衛士都縮到廊道靠殿牆的一邊,似乎整個皇宮就只他們兩人吊在殿簷處任由風吹雨打。
  每根頭髮都在淌水。
  王世充可恨的聲音從殿內隱約傳上來道:「秀芳大家今晚便要坐船離開,讓我們都來敬她一□,祝她一路順風。」
  兩人這才恍然,明白為何宴會在午間舉行,又且李世民肯來赴宴。
  寇仲湊過來道:「我詐作行刺王世充,你則負責去擒拿小玄應,如何?」
  徐子陵搖頭道:「王世充由我負責,你去對付李小子,好把尉遲敬德那三個傢伙牽制住。」
  寇仲愕然道:「那誰去擒人。」
  徐子陵脫掉面具,道:「當然是小弟,王玄應見到老爺遇襲,必會搶過來救駕,那就是他遭擒的一刻。」
  寇仲學他般除下面具,道:「你小心點榮鳳祥,只要他比榮姣姣更厲害一些,便夠你頭痛的。嘿!你說我會否一時錯手把李小子宰掉呢?」
  徐子陵沉聲道:「我們的目標是要救虛先生,你若貪功求勝,反被敵人擒下,我們便要全盤皆輸,那時要換的便不是虛先生而是你這蠢傢伙,明白了嗎?」
  寇仲苦笑道:「在你面前,為何我總像是愚蠢的一個?」
  徐子陵不再跟他胡扯,道:「何時動手?」
  寇仲沉吟道:「你說呢?」
  徐子陵抹掉封眼的雨水,露出笑意,輕柔地道:「當然是當敵人的警覺性降至最低的時刻!告訴我,那該在什麼時候動手?」
  寇仲燦爛她笑道:「這叫英雄所見略同,我們的秀芳大家開金口之時,就是我們出手的一刻哩。」
第九章 再擒玄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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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台戚里帶崇墉,炊金饌玉待鳴鐘,小堂綺帳三千戶,大道青樓十二重…」不知是否忽然給勾起心事,或由於別緒離情,又或為殿外的驚雷暴雨觸景生情,每音每字,明明是經由她香□吐出,但所有人包括在外面淋雨的寇仲和徐子陵在內,都有她的歌聲像是直接從自己深心處傳送出來的奇異感覺。
  她雖是活色生香的在殿心獻戲藝。但在座者都似乎感到她已整理好行裝,刻下正在碼頭旁徘徊,隨時會登上即將啟碇開航的帆船。
  她的歌聲隨雷鳴雨音婉轉起伏,柔媚動人,但最感人是歌聲裡經極度內斂後綻發出來漫不經意的風霜感和失落的傷情。無論唱功以至表情神韻,均達登峰造極境界,更勝以前任何一場的表演。
  寇仲和徐子陵一時竟聽得呆,幾至渾忘和錯過了出手的最佳機會。
  驀地掌聲驟起,兩人這才醒覺過來,立即出擊。
  「砰砰」!
  殿內眾人仍沉醉在尚秀芳裊裊繞樑的餘音之際,近殿頂處木屑紛飛,兩團水花漫天灑至,幾疑是暴風雨改移陣地,轉到殿內肆虐。
  同一時間殿外近處霹靂震耳,其迴響更使人像身懸危崖,駭然魂驚。
  眾人大吃一驚時,兩道人影分別撲向王世充和李世民。
  凜冽的勁氣,凌厲的破風聲,粉碎了尚秀芳早先營造出來那像是覺醒淚盡,萬幻皆空般的悲愴氣氛。
  此時尚秀芳仍在殿心未曾歸座,驀見刺客臨空,駭得呆立當場,素手捧心,雖失常態,卻出奇她仍是風姿楚楚。
  首先遇襲的是李世民。
  寇仲破入殿內,立即一個空翻,頭下腳上的筆直下撲,井中月化為眩目黃芒,像最可怕的夢魘般疾劈李世民天靈蓋。
  陪坐在李世民身後半丈許外的龐玉,長孫無忌和尉遲敬德,因事起突然,兼之寇仲速度迅疾,要救援時,已遲了一步。
  反應最快的是李世民。
  他來不及拔劍擋駕或閃避,竟就那麼力貫雙臂,把身前的紅木幾提起過頭,迎向寇仲驚天動地的一刀。
  几上的酒杯酒壺,全部傾跌在地。
  「轟」!
  紅木幾中分而裂。
  李世民得此緩衝,往後滾開。
  寇仲再一個空翻,井中用化作萬千刀芒,如影附形的朝在地上滾動的李世民捲去,沒有半點留情。
  此時徐子陵已斜越殿堂上三丈多的空間,像雄鷹搏兔般滑瀉至王世充前方空際,一拳向滿臉駭容的王世充擊去。
  守在左右的禁衛雖疾撲過來,但都來不及攔阻。
  殿內其他賓客大多不懂武功,又或武功平常,只能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郎奉、宋蒙秋、王玄應等先後縱身而起,但亦遠水難救近火。
  動作最快的是居於王玄應鄰席的榮鳳祥,左手輕按席面,像一朵雲般騰空竄升,再橫移尋丈,雙掌連環發出劈空掌勁,疾攻空中的徐子陵左側,顯露出令人意外的絕世功力。
  王世充終是一等一的高手,驚駭過後,知此乃生死關頭,猛地收攝心神,雙掌平胸推出,硬接徐子陵這霸道至極的一拳。
  「篷」!
  王世充舊創未癒,新傷又臨身,雖勉力架徐子陵力能開山裂石的一拳,喉頭卻不聽指揮,噴出一篷鮮血。
  徐子陵亦被他渾厚的反震力道沖得身法凝滯,而榮鳳祥雄渾的掌風已排山倒海般側攻而至。
  在電光石火的剎那間,他判斷出榮鳳祥的真正實力尤在他自已之上,其氣勢速度和拿X奔淶淖既沸裕鑭攪舜蠹業木辰紓釗四巖災瞇諾目膳潞屠骱Α?冷哼一聲,徐子陵乘勢疾落地上,然後身往前傾,不但避過榮鳳祥的劈空掌,還在前胸觸地前,炮彈般改向正往他撲來的王玄應射去,變招之快,教人歎為未之前見。
  「叮」!
  李世民於近乎沒有可能的情況下,不但倏地停止滾動,還彈起身來,拔劍掃在寇仲的井中月處。
  寇仲積蓄的螺旋勁像長江大河般攻入他經脈內,李世民有若觸電,蹌踉跌退到龐玉三人之中,但也保住性命。
  寇仲落到地上,井中月隨手揮擊,挾主動猛攻的餘威,迫得龐玉等寸步難移,這才疾往後掠,希望可與徐子陵會合。
  徐子陵此際剛欺近王玄應身前。
  緊追在他身後的榮鳳祥是他成敗的最大影響力,他和寇仲因榮姣姣高明的身手,本已對他評價甚高,但仍想不到竟是這般級數的可怕高手。假若徐子陵不能在一個照面的高速下擒住王玄應,那就再沒有機曾,而無論王玄應如何不濟,也不會無能至如此地步。
  人急智生,徐子陵雙目發出凌厲的神光,直望進持劍攻來的王玄應眼內,後者被他氣勢所懾,兼之又曾是他和寇仲手下敗將,果如徐子陵所願,心生怯意,改進為退,希望其他人能施以援手。
  榮鳳祥大叫不好時,徐子陵增速撲前,兩手幻化重重掌影,連續十多記拍打在王玄應劍上。
  王玄應不住踉蹌,臉上血色盡退,忽然後小腿碰上長几,兼之被徐子陵一波接一波的勁氣衝擊,那收得住勢子,長劍脫手時,人亦翻倒几上,杯壺傾跌。
  十多名禁衛從左右趕至,但已來不及救回他們的少主。
  「篷」!
  徐子陵反手一掌,硬封榮鳳祥一記重擊,同時借勁竄前,沖天而起時,順手把封了穴道的王玄應小雞般提起來。
  榮鳳祥一聲厲嘯,改變方向,迎往寇仲。
  這時寇仲剛來到呆立殿心的尚秀芳之旁,竟順手X松行惴劑車耙話眩乖謁?低聲道:「小姐唱得真好!」
  井中月同時幻起黃芒,疾劈攻來的榮鳳祥。
  「篷」!
  兩人錯身而過,寇仲暗叫厲害時,徐子陵提王玄應避往一角,厲聲喝道:「全部給我住手。」
  整殿人呆在當場之際,寇仲像天神般落往徐子陵之旁,把井中月橫架在垂頭喪氣的王玄應咽喉處,大笑道:「世充小兒,世民小子,今趟服輸了吧!」
  在眾禁衛重重簇擁下的王世充,縱使沒有因失血受傷而引致的蒼白臉孔,也是有那麼難看就那麼難看,一時竟氣得說不出話來。
  到現在仍沒有人知道他們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入皇宮,發動突襲。
  「轟隆」!
  差點被遺忘了的雷聲,又再提醒殿內諸人外面的世界仍是在它們的掌握中。
  李世民踏前一步,風度依然的微笑道:「仲兄和子陵兄鬼神莫測的手段,確令人不得不服。」
  接愛憐地瞧尚秀芳道:「尚小姐受驚了,請回座位稍息。」
  尚秀芳像聽不到他說話般,直勾勾的瞧寇仲和徐子陵,好一會才移到李世民之旁。
  榮鳳祥似對截不住兩人心生盛怒,雙目殺機連閃,冷哼道:「你們是如何進來的?」其他人則鴉雀無聲,也輪不到他們發話。
  寇仲訝道:「何來這麼多廢話!」
  接向王世充道:「不用我說聖上你也該知道怎辦吧!小弟一向都是沒有耐性的人哩!」
  王世充氣得差點吐血,狠狠道:「把虛行之抓來!」
  禁衛應命去了。
  寇仲微笑道:「快給小弟找條像樣點的快船,船過偃師後我便放人,其他條件均不會接受,明白嗎?」
  王世充還可以說什麼呢?***
  風帆遠離京都,順流朝偃師而去。
  雨過天青後的黃昏,份外詭艷迷人。
  王玄應被封了穴道,昏迷艙內。
  三人暢敘離情,都有劫後相逢的愉悅。
  虛行之道:「我從王世充大封親族部下,卻獨漏了仲爺,便知他要施展毒手加害兩位爺兒,於是趁出差金墉,乘機溜往偃師找你們,豈知卻是失諸交臂。」
  徐子陵正掌舵控船,聞言道:「照我看王世充仍想重用虛先生,否則以他豺狼之性,該命人把你就地處決。」
  寇仲冷哼道:「那他的寶貝太子也完了。」
  虛行之往後方瞧去,一艘戰船正銜尾隨來,長長呼出一口氣道:「對這種刻薄寡恩的人,我寧死也不會為他出力。像仲爺和陵爺的義薄雲天,為了別人而不顧自身安危的英雄豪傑,我虛行之就算要賠上小命,也心甘情願。」
  寇仲猶有餘悸的道:「今趟其實險至極點,榮鳳祥的武功不但高得離奇,還有種詭異邪秘的味道,非是正宗的路子,差點便教我們功虧一簣。」
  徐子陵訝道:「我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想不到你也有同感。表面看他的手法大開大闔,但其中暗含詭邪的招數,且有所保留,像在隱瞞什麼的樣子,其中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寇仲露出思索回憶的神情,好一會才道:「我和他動手時,雖只是兩個照面,但卻感到他的眼神有似曾相識的感覺。此事非常奇怪,為何我以前遇上他時,並沒有這種感覺呢?」
  虛行之道:「那應是他平時蓄意斂藏眼內光芒,動手時由於真氣運行,再藏不住。
  如此推之,仲爺以前定曾遇過他,只不過不是他現在這副臉孔而已。」
  徐子陵點頭道:「虛先生這番話很有道理,榮鳳祥這人根本沒有立場,似乎何方勢大便靠向何方,心懷叵測。」
  寇仲苦思道:「若是如此,那榮鳳祥的真正身份該不難猜,有誰是接近祝玉妍那種級數,又曾和我碰過頭的?噢!」
  渾身一震,瞧向徐子陵。
  徐子陵茫然道:「是誰?」
  寇仲深吸一口氣道:「我記起!我的娘啊!定是辟塵那妖道,真是厲害。」
  徐子陵愕然道:「怎會是他,不過也有點道理,今次王世充有難了。」
  寇仲苦笑道:「好傢伙,這麼看來,榮姣姣怕亦非是他女兒,而楊虛彥的出身更是可疑,甚至連董淑妮都大不簡單,李小子可能中計都不曉得。」
  虛行之不解道:「辟塵是誰?」
  寇仲解釋後道:「陰癸派想爭天下,辟塵妖道的什麼派亦想混水摸魚,手段雖異,其心一也,若辟塵知道這麼一動手便給我們看破,定會非常後悔。」
  虛行之遙望遠山上初升的明月,道:「過了偃師後,我便登岸趕赴飛馬牧場,兩位爺兒最緊要小心點,李子通這人也不是好相與的,他手下白信、秦文超和左孝友三人,都是有名的猛將。」
  兩人想起要對付杜伏威和沈法興聯軍這近乎不可能的任務,只有頹然以對。
  虛行之沉吟道:「杜伏威和沈法興只是利益的結合,其中定是矛盾重重,若兩位爺兒能巧妙利用,說不定可不費吹灰之力,便破掉他們的聯軍。」
  寇仲精神大振道:「先生的提議隱含至理,我必謹記於心,到時再因勢而施。」
  風帆轉了一個急彎,駛上平坦寬闊的河道,全速順流放去。
  船過偃師十里後,才緩緩靠岸。
  由於人少船輕,從京都跟來的戰船早被拋在遠方。
  岸上蹄聲轟鳴,老朋友楊公卿只率十餘騎追至,然後隻身登船。
  寇仲哈哈笑道:「楊大將軍果是有膽有識,竟敢孤身登船。」
  楊公卿來到寇仲身前,瞧了平躺地上仍昏迷不醒的王玄應一眼後,又與看臺上的徐子陵虛行之打個招呼,歎道:「尚書大人今趟是咎由自取,我楊公卿無話可說。」
  寇仲道:「順便告訴大將軍兩件事,若大將軍歡喜的話,可轉告世充小兒。」
  楊公卿奇道:「什麼事呢?」
  寇仲遂把李世民可能向李密招降和榮鳳祥該是辟塵之事坦然相告,然後笑道:「不害得他們提心吊膽,難有寧日,我如何可下這口氣。」
  楊公卿色變道:「這兩件事均非同小可,我須立即以飛鴿傳書,向王世充報告。」
  只聽他直呼王世充之各,便知他對王世充的不滿已溢於言表。
  寇仲湊過去低聲道:「大將軍即管把人拿回去,不過須謹記王世充可這樣待我,異日也可以用同樣方法對待大將軍,侍候虎狼之主,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楊公卿苦笑道:「我早明白了!三位好好保重。」
  提起王玄應,逕自去了。
第十章 糾纏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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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了虛行之上岸後,兩人繼續行程。
  待風帆轉入黃河,他們才鬆一口氣,在這廣闊的河道上,要逃要躲都容易得多。
  寇仲歎道:「我們從南方出發時,好像天下都給踩在腳下的樣子,豈知波折重重,志復等三人慘遭不幸,玉成則不知所酊,我們現更為勢所迫,要折返南方,關中過門不入,想想便教人頹然若失。」
  徐子陵道:「志復三人的仇我們必定要報的,大丈夫恩怨分明,陰癸派手段如此凶殘可惡,終有日我們會將它連根拔起,令她們永不能再害人。」
  寇仲雙目殺機大盛,點頭道:「除了宇文化及外,現時和我們仇恨最深的就是陰癸派,血債必須血償,何況就算我們肯忍氣吞聲,□妖女和祝妖婦也絕不肯放過我們。」
  徐子陵道:「這亦是我肯陪你去江都的原因,否則我會立即趕往巴陵接素姐母子。
  我到現在仍不明白為何老爹肯與虎謀皮,和陰癸派合作去打天下,其中定有些我們尚未知道的原由。」
  寇仲道:「管她娘的那麼多!明天我們轉入通濟渠後,便日夜兼程趕赴江都。不過可要補充乾糧食水,因為至少也再要三天三夜,才可抵達江都。」
  徐子陵沉吟道:「我總有些不祥的預感,這一程未必會那麼順利。」
  寇仲一拍背上井中月道:「我們有那天是平安無事的?誰不怕死,就放馬過來吧!
  哈!學而後知不足,我也要拿魯大爺的寶笈出來下點苦功。」
  徐子陵一把扯他道:「對不起,去下苦功的該是小弟,輪到你仲大哥來掌舵哩!」
  ***
  兩人終過了一個平安的晚上。
  翌日正午時分,船抵彭城西方位於通濟渠旁的大城梁都。
  他們尚未決定誰負責守船,那個去買糧食,當地的黑道人物已大駕光臨。
  寇仲和徐子陵都是黑道小混混出身,遂抱息事寧人的心情,打算依足江湖規矩付與買路錢,以免節外生枝。
  寇仲解下井中月,到碼頭上和來人交涉。
  領頭的黑幫小頭目見寇仲體型威武如天神,又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他也是老江湖,忙抱拳為禮道:「小弟彭梁會智堂香主陳家風,請問這位好漢貴姓大名,來自何鄉何縣?」
  寇仲登時記起彭梁會的三當家《艷娘子》任媚媚,才想到這一帶均是彭梁會勢力範圍,不過他當然不願給任媚媚知他行酊,忙道:「小弟傅仁,剛在東都做完買賣,現在趕回江都。哈!泊碼頭當然有泊碼頭的規矩,小弟該向貴會繳納多少銀兩,請陳香主賜示。」
  陳家風見他如此謙卑,立即神氣起來,微笑道:「看傅兄神采飛揚的樣子,定是撈足了油水,傅兄這艘船也是最上等的貨式,最奇怪是傅兄似乎只有一名夥計在船上。」
  寇仲當然明白他要的技倆。
  黑道人物遇上陌生人都會遵從「先禮後兵」的金科玉律,簡言之就是先摸清對方底子,才決定如何下手宰割,以謀取最大利益。
  假設他不顯點手段,對方會得寸進尺,甚至連船都要給他沒收。
  隨陳家風來的尚有七、八名武裝大漢,只看神態便知是橫行當地的惡霸流氓。
  寇仲抓頭道:「陳兄說得好。小弟既敢和我那個兄弟駕一條上價船走南闖北,當然是有點憑恃。不過念在大家都是江湖同道,加上我們又很尊敬『鬼爪』聶敬他老人家,且與貴幫三當家『艷娘子』任媚媚有點交情,才依規矩辦事,陳兄該明白小弟的意思吧!」
  陳家風愕然道:「請問傅兄是那條線上的朋友?」
  寇仲沒好氣地取出半錠金子,塞入他手裡道:「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陳兄若肯賣個交情,便不要查根究底,就當沒見過小弟吧。」
  不再理他,轉身回到船上。
  徐子陵正獨力扯帆,寇仲一邊幫手邊道:「彭梁會看來已控制了這截水道,只不知他們現在歸附何方?」
  徐子陵恍然道:「原來是任媚媚的手下,照計不是投向徐圓朗,就該是李子通。嘿!應不會是宇文化及吧?」
  整好風帆後,寇仲道:「我負責入城採購,你可不要讓人把船搶去。」
  徐子陵笑道:「若來的是祝玉妍、□□之流,你可勿要怨我。」
  寇仲大笑而去。
  徐子陵閒無事,憑欄觀望。
  通濟渠水道的交通出奇地疏落,尤其朝江都去的水段,只有寥落的幾艘漁舟往來,不知是否受到戰爭的影響,客貨船都不敢到那裡去。
  碼頭離開城門只有千來步的距離,泊有三、四十艘大小船隻,比起東都任何一個碼頭的興旺情況,有如小巫見大巫。
  通往城門的路旁有幾間食□茶檔,只有幾個路客光顧,有些兒冷清清的感覺。
  陳家風那夥人已不知去向,照道理若他們摸不清他兩人的底子,是絕不會輕易動手的。
  就在此時,他忽感有異,轉身一看,剛巧見到一個無限美好的美人背影,沒入艙門裡。
  以徐子陵的鎮定功夫,亦立時駭出一身冷汗。
  ***
  寇仲踏入城門,仍不知此城是由何方勢力控制。
  若在其他城市,除非正處在攻防戰的緊急期間,否則都肯讓商旅行人出入,既可徵納關稅,又可保持貿易。
  可是這通濟渠此段的重鎮,竟像個不設防的城市,不但沒有顯示主權的應有旗幟,連守門的衛兵都不見半個。這種情況即使在這戰火連天的時代,也非常罕見。
  寇仲茫然入城。
  城內主要街道為十字形貫通四門的石板□築大街,小巷則形成方格網狀通向大街,民居多為磚木房,樸素整齊,本應是舒適安祥的居住環境,只是此際十室九空,大部份店舖都關上門,似是大禍將臨的樣子,其中一些店舖還有被搶掠過的情況。
  路上只見零落行人,都是匆匆而過,仿如死城。
  足音從後而至。
  寇仲駐足停步,就那麼立在街心。
  陳家風來到他身側,歎了一口氣道:「打仗真害人不淺,好好一個繁華都會,變成這個樣子。」
  寇仲深有同感,問道:「究竟發生什麼事?」
  陳家風沉聲道:「這真是一言難盡,若你早來數天,便可看到這裡以千萬計的人擠得道路水洩不通,哭喊震天,四散逃命的可怕情景。」
  寇仲大惑不解道:「這城本是何方擁有?又是誰要來攻城呢?」
  陳家風答道:「這城已歷經數手,最後一手是徐圓朗,只是好景不常,最近因竇建德揮軍渡河,攻打徐圓朗的根據地城任,徐圓朗於是倉卒抽調梁都軍隊往援,致梁都防守薄弱,最後連那數百守軍都溜掉,使梁都變成一座沒人管沒人理的城市。」
  寇仲愕然道:「竇建德那麼可怕嗎?」
  陳家風道:「竇建德當然不可怕,論聲譽他要比徐圓朗好得多,但宇文化及的狗腿賊兵,卻比閻皇勾命的鬼差更駭人。」
  寇仲雙目立時亮起來。
  陳家風續道:「當日宇文化及率兵由江都北返,去到那裡便搶到那裡,殘害百姓,姦淫婦女,所以風聲傳來,人人都爭相躲往附近鄉間避難。唉!這年頭要走都不容易,處處都在打仗。」
  寇仲沉聲道:「宇文化及會否親來呢?」
  陳家風道:「這個便沒人知道,我們是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鐘,形勢不對便溜之大吉,若傅兄不介意,可否仗義送我們到江都去?」
  寇仲愕然道:「你們要到江都還不容易嗎?」
  陳家風征征瞧了他好一曾後,臉容沉下去道:「原來你根本不熟悉江都的情況,竟不知李子通在河渠重重設關,除非是和他們有關係的船隻,其他一概不准駛往江都,否則我何用求你。」
  寇仲笑道:「我確是不知江都的情況,皆因久未回去,但卻非和李子通沒有關係,陳兄可以放心。」
  陳家風半信半疑地問道:「傅兄和李子通有什麼關係?」
  寇仲不答反問道:「你們彭梁會能名列八幫十會之一,該不會是省油燈,為何不乘機把梁都接收過來,完全只是一副任人打不還手的樣兒?」
  陳家風歎道:「若非看出傅兄非是平凡之輩,小弟也懶得和你說這麼多話。今時已不同往日,當年昏君被殺,我們在聶幫主的統領下。一舉取下彭城和梁都附近的四十多個鄉鎮,本以為可據地稱霸,大有作為。豈知先後敗於宇文化及和徐圓朗手上,最近連彭城都給蠻賊攻陷,我們彭梁會已是名存實亡,連會主在那裡都不清楚。」
  寇仲一呆道:「什麼蠻賊?」
  ***
  徐子陵掠進艙門,移到艙內四扇小門之間,深吸一口氣,才推開左邊靠艙門那道門。
  在艙窗透進來的陽光下,美得令人透不過氣來的□□正安坐窗旁的椅上,低頭專心瞧她那對白璧無瑕,不沾半點俗塵的赤足,神態似乎有些許見腆,但又似只是她一貫邪異的篤定。
  她沒有立即朝徐子陵看望,只道:「我和你們終須來一次徹底的解決,對嗎?」
  她的語調不但溫柔得像在枕邊的喁喁私語,且慢得像把一字一句輕輕的安置在空間裡,令人生出一種非常寧和的感覺。
  徐子陵瀟灑地挨在門框處,沒好氣的道:「動手便動手吧!何來這麼多廢話?」
  □□終抬頭往他瞧來,輕搖長可及腹、烏光監人的秀髮。哲白如玉的臉龐黛眉凝翠,美目流盼生波,即使以徐子陵的淡視美色,亦不得不承認她實在誘人至極。
  只聽她櫻□輕吐道:「你怎麼不問□□,為何能於此時此地趕上你們?」
  徐子陵聳肩道:「那有什麼稀奇?辟塵弄不垮我們,只好由你們動手,對嗎?」
  □□一征道:「我們總是低估你們兩人,幸好以後都不會再犯這個錯誤。」
  徐子陵皺眉道:「你再廢話連篇,我便去找寇仲!」
  □□秀眉輕蹙的不悅道:「不要催促人家嘛!我正努力為自己找個不殺你的理由。」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何用這麼煩惱。我正活得不耐煩,更想看看你是否真有如此手段,即管放馬過來!」
  忽地臉色一變,撞破艙頂,來到船隻的上空。
  系舟的索子已被繃斷,船隻正移離岸旁,順水流下。
  □□的天魔勁正自腳下攻至。
  ***
  陳家風憤然道:「蠻子就是那些天般的契丹人,他們趁中原戰亂,乘機勾結我們漢人中的敗類,組成東海盟,專搶掠沿海的城鎮,劫得財貨女子,便運返平廬。」
  寇仲愕然道:「契丹人那麼厲害嗎?平廬在那裡?」
  陳家風道:「他們騎射的技術都非常高明,東海盟現在的盟主叫窟哥,便是契酋摩會的長子,擅使雙斧,武技強橫,我們二當家亦喪命於他手下。至於平廬在那裡,我也不大清楚,聽說似是鄰近高麗,乃契丹人的地頭。」
  旋又歎道:「他們人數雖不多,但來去如風,瞬又可逃到海上,至今仍沒人奈何得他們。」
  足音驟起。
  兩人循聲瞧去,只見陳家風一名手下氣急敗壞的趕來道:「不好了!有人劫船!」
  ***
  徐子陵心知肚明,若不能先一步逃生,給□□纏上,定是有死無生之局。
  若他猜得不錯,陰癸派因他們再沒有任何可供利用的價值,又怕他們回南方破壞杜伏威的好事,所以下決心要除掉他們。
  不過要殺他們再非像以前般容易,尤其當兩人聯在一起時,總能發揮出比兩人加起來的總和更龐大的威力。故此□□直跟到這裡。待兩人分開的良機,才出手對付徐子陵。
  久違了的邊不負亦從艙門那邊的方向斜掠而起,朝他撲至,顯是錯估了他出艙的方向,而他捨艙門不走而采撞破艙頂之途,等若把自己的小命從閻皇手上檢了回來。否則如在廊道處遭上□□和邊不負兩人前後夾擊,那還有命。
  徐子陵在□□天魔助及體時,猛換一口真氣,生出新力,竟就那麼凌空一翻,掠往帆桿之顛,哈哈一笑道:「失陪!」
  □□正改向追來,徐子陵像大鳥般騰空而起,橫越近十丈的河面上空,投往岸上。
  □□真氣已盡,只好落往桿頂上,俏臉煞白的瞧他逃之夭夭。
  寇仲此時從城門那邊像流星般趕至,大喝道:「□妖女有膽便上岸和我寇仲大戰三百回合,待我將你斬開兩截或三塊。」
  帆船放流直下。
  邊不負冷笑道:「便讓你兩個多活幾天吧!」□□忽又露出一絲甜蜜的笑容。
  兩人頹然在岸邊坐下。
  寇仲苦笑道:「想不到一語成讖。寶貝船果然給人搶去,不過我也沒資格怨你,因為我都找不到糧草回來。」
  這時陳家風才和一眾大漢趕至,人人臉露祟慕尊敬之色。
  寇仲沒好氣的掃了他們一眼,道:「船失掉哩!你們自己想辦法到江都去吧!」
  陳家風尷尬的道:「我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竟不知兩位就是名震天下的寇爺和徐爺。」
  徐子陵歎道:「什麼名震天下?船都沒有了。」
  陳家風低聲問道:「剛才那兩個是否陰癸派的妖女妖人?」
  寇仲點頭應是。
  陳家風露出佩服至五體投地的神色,道:「天下間只有兩位大爺才不怕她們。」
  徐子陵失笑道:「贊人也有分寸才行,至少慈航靜齋的人便不怕陰癸派,非獨是我們。」
  陳家風身後一名漢子豎起拇指道:「徐爺才是真英雄,不矜不誇。」
  寇仲道:「你們說什麼都治不了本人空空如也的肚子,有什麼方法弄一點酒菜,吃完後大家各走各路。」
  陳家風喜道:「這只是舉手之勞,兩位大爺請!」
  兩人怎會客氣,隨他們回城去也。
第十一章 豪情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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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家風命人拆開菜館封□的木板,躬身道:「寇爺、徐爺請隨便找張檯子坐下,我們立即開灶生火,為兩位大爺弄幾味地道的拿手小菜,美酒已使人去張羅,立即送□□」兩人大感有趣,找了位於正中的大圓桌坐下。
  店主因為走了沒幾天,桌椅仍未沾上塵埃。
  寇仲透過敞開的大門望向夕陽斜照下的清冷大街,搖頭歎道:「好好一個安居樂業的興旺城市,轉眼卻要遭受劫難,太可惜哩!」
  徐子陵仍未弄清楚是什麼一回事,問道:「什麼劫難?」
  一名彭梁會的幫眾此時提一罈酒興高采烈的走進□內,為他們找壺尋□,忙得不亦樂乎。
  寇仲瞧酒被注進□內,淡淡道:「聽說宇文化骨來哩!」
  徐子陵一震喝道:「什麼?」
  寇仲忙道:「我是說得誇大一點,該說宇文化骨的人或者會來,卻不知宇文化骨是否肯這麼便宜我們送上門來受死。」
  那幫眾正為他們點燈,聞言大為崇慕道:「寇爺徐爺真了不起,根本不拿宇文化…宇文化及當一回事。」
  寇仲笑罵道:「竟敢偷聽我們的密語,快滾得遠遠的。」
  那幫眾欣然受落,恭敬道:「小人謝角,立即滾遠!」歡天喜地的去了,能給寇仲罵兩句,似已是無比的光榮。
  徐子陵雙目殺機劇盛,沉聲道:「只要有一分機會,我們也要給點耐性,待他到來。」
  寇仲大笑舉□道:「這一□就為娘在天之靈喝的。」
  「叮」!
  兩□交碰,均是一飲而盡。
  寇仲啞然笑道:「我們為何好像一點都不介意□妖女會去而復返呢。」
  徐子陵舒服地挨到椅背去,長長吁出一口氣,油然道:「現在擺明來的只有□妖女和邊不負兩人,我們怕他個鳥。唉!我已厭了東躲西逃的生涯,夠膽就放馬過來吧!」
  「砰」!
  寇仲擊台喝道:「說得好!」
  兩人嗅從後邊灶房傳來燒菜的香氣,看看逐漸昏暗的大街,都升起懶洋洋不願動半根指頭的感覺。
  所有以往發生的人和事,都似是與這刻沒有半點關係,遙遠得像從未發生過。
  寇仲把井中月解下,放在桌上,然後伸個懶腰,連雙腳都擱到桌邊去,舒適地歎道:「陵少!你有沒有這整個城市都屬於你的感覺呢?」
  驀地急劇的蹄聲自城門的方向傳來,好一會才停止。
  兩人卻是聽如不聞,不為所動。
  徐子陵若有所思的道:「你似乎忘記了宋玉致,對嗎?」
  寇仲呆了半晌,點頭道:「是的!我已久未有想起她,除了你外,我對任何其他人的期望和要求已愈來愈少。宋玉致是真正的淑女,是高門大閥培養出來的閨秀,但她和我們有一個根本性的分別,就是她是遊戲規則的支持者,而我寇仲只是個離經叛道的破壞者。只是這差異,我們已注定不能在一起。你說我所幹的事,所作所為,有那件是她看得順眼的呢?」
  徐子陵默思片刻,緩緩道:「但你有否想過,這正是你吸引她的地方。」
  寇仲苦笑道:「對她來說,那只是她深惡痛絕的一種放縱和沉溺,所以她才會痛苦,而我則感到非常疲憊。我和你都是不懂禮法規矩的人,說粗話時最悠然自得。她卻是另一種人,所以最後我們都是完蛋了,表面的理由只是她的藉口。」
  徐子陵訝道:「雖然我覺得真實的情況未必如你所說的那樣,但你對她的分析無疑是非常深入,更想不到你會有這種深刻的想法。」
  寇仲歎道:「我已選擇了一條沒有回頭的漫漫長路,其他一切都要拋個一乾二淨。
  有時真羨慕侯希白那小子,歡喜便與這個美妞或那個嬌娃泡泡,閒來在扇上畫他娘的兩筆,又可扮扮吟遊孤獨的騷人俠客,不徐不疾的浪游江湖,隔岸觀火。哈!」
  徐子陵莞爾道:「有什麼好笑的。」
  寇仲拍額道:「我只是為他惋惜,若沒有你陵少出現,說不定師妃暄肯垂青於他哩!」
  徐子陵沒好氣道:「又要將我拖落水,你這小子居心不良。」
  陳家風此時神色凝重的來到桌前,道:「剛接到報告,有一批約五至六百的騎士,正由彭城的方向趕來,可在兩個時辰內到達這裡。」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了個失望的眼色,來者當然不會是宇文化及的人。
  陳家風續道:「來的定是東海盟的契丹蠻子,我們彭梁會和他們有血海深仇,假若兩位大爺肯出頭,我們願附驥尾。」
  寇仲不解道:「你們不是打算開溜嗎?為何忽然又躍躍欲試?」
  陳家風坐下道:「坦白說,我們雖恨不得吃他們的肉,飲他們的血,但也自知有多少斤H粲辛轎淮笠嘀閌橇硪換厥攏吒縋鼙壤蠲芨骱β穡俊?寇仲為他斟了一□酒,笑道:「你不要對我們有那麼高的期望,戰場上的衝鋒陷陣與江湖決戰並不相同,對五、六百人,即使寧道奇也殺不了多少個。」
  徐子陵待他把酒喝完,沉聲問道:「你們有多少人?」
  陳家風抹去□角的酒漬,答道:「只有五十三人。我們已商量好了,只要寇爺和徐爺肯點頭,我們拚死都要和契丹的賊子打上一場。」
  寇仲道:「城內現時還有多少人?」
  陳家風道:「可以走的都走了,剩下的都是上了年紀或心存僥倖的人,怕也有數百人吧:「寇仲向徐子陵道!案你怎麼看?」
  徐子陵在陳家風的期待下沉吟片晌,微笑道:「我們非是沒有取勝的機會,但只能智取,硬拚則必敗無疑。」
  寇仲長笑道:「好吧!那就讓我們把契丹賊子殺個落花流水,令窟哥知道我中原非是沒有可制服他的英雄豪傑吧!」
  接一拍檯面,喝道:「現在先什麼也不理,這一餐我們就到街上去吃,食飽喝醉時,窟哥怕也可來湊興!」
  ***
  梁都城門大開,吊橋放下。
  由城門開始,兩邊每隔十步便插有火把,像兩條火龍般沿大街伸展,直至設於街心的圓檯子而止。
  台上擺滿酒菜,寇仲和徐子陵兩人面向城門,據桌大嚼,把酒言歡。
  除他兩人外,城內不見半個人影,由城門到兩人坐處這截大街雖被火把照得明如白晝,城內其他地方卻黑沉沉的,形成詭異非常的對比。
  寇仲呷了一口酒,苦笑道:「都是你不好,無端端提起宋玉致,勾起我的傷心事。」
  徐子陵歉然道:「那我只好向你賠不是,你現在又想什麼哩?」
  寇仲伸手過來抓他肩頭,道:「一世人兩兄弟,何用道歉。我剛才忽又想到,即使和宋家三小姐到了海誓山盟的地步,她的幸福仍是不會開始,因為天下的紛亂和戰事尚未結束,每天我都在和人作生與死的鬥爭,背上負連自己也弄不清楚有多重的擔子。想到這些,玉致離開我反倒是件好事。」
  徐子陵動容道:「直至此刻,我才真的相信你對宋玉致動了真情,因為你還是首次肯為宋玉致設想,而不是單從功利出發。」
  寇仲狠狠X話押螅潘煽鄭青焦青降木ㄍ塘肆硪弧蹙疲緩笳趴諫焐啵?喉嚨正噴火的急喘,好一會才歎道:「若我不為她設想,怎肯放手,何況我很清楚她對我的防守,就像現在的梁都那麼薄弱。」
  徐子陵有感而發的道:「我們和宋玉致那種高門大閥的貴女子在出身上太不相同。
  若硬要生活在一起,必然會有很多問題出現。」
  寇仲笑道:「你是否想起師妃暄呢?她那種出家人修道式的生活,對我來說便像個沉重和幻夢般毫不真實的天地,枷鎖重重,沒有半點自由,完全沒有理由地捨棄了人世間所有動人的事物,有啥癮子!」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與你這俗人談禪論道,便像對牛彈琴,又或和聾子說話,和盲者論色。」
  寇仲哈哈笑道:「所以師妃暄對小弟看不上眼,對你卻是青睞有加,因為你和她是同類人嘛!哈!請陵大師用齋菜。」
  硬夾了大堆青菜□滿他的飯碗。
  徐子陵啼笑皆非道:「你究竟是何居心,總要把我和師妃暄拉在一起。」
  一陣風從城門的方向吹來,刮得百多支火把的□光竄高躍低,似在提醒他們契丹的馬賊群可在任何一刻抵達。
  徐子陵岔開話題道:「我差點忘了問你,李小子的功天究竟如何?」
  寇仲道:「在那樣的情況下,我們仍傷不了他,便可知他不會差我們多少。」
  寇仲沉思片刻,低聲續道:「我們現在是否正在做些很愚蠢的事呢?對契丹人的真正實力我們是一無所知,只知連彭梁會都給他們毀了。」
  徐子陵斷然道:「人有時是會幹些愚蠢的事的。只要想想很多你自以為聰明的事,後來卻證實是蠢事,便可心中釋然。」
  寇仲哈哈大笑,舉□道:「說得好!讓小弟敬陵少一□。」
  徐子陵剛舉起孟子,心生警兆,與寇仲齊朝城門瞧去,立即同時心中叫糟。
  美麗如精靈的□□,正隨一陣風,足不沾地似的穿過敞開的城門,往他們飄來。
  此戰是知己而不知彼,已屬勝負難料。
  際此敵人隨時來臨的關鍵時刻,若加入□□這不明朗的因素,只要到時扯扯他們後腿,他們恐怕想落荒而逃也有所不能。
  □□素衣赤足,倘臉帶一絲盈盈淺笑,以一個無比優雅的姿態,坐進兩人對面的空椅子去。
  寇仲和徐子陵不約而同的目顯厲芒,殺機大盛。
  若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霹靂手段,擊得眼前落單的妖女或傷或死,豈非理想之致。
  這可說是個從未有過的念頭。
  以前儘管口中說得硬,但心知肚明根本沒有能力收拾她。
  但兩人的武功每天都在突飛猛進裡,如能聯手合擊,而□□又不落荒而逃的話,恐怕連□□亦不敢否定有此可能。
  □□以她低沉柔韌如棉似絮的誘人聲音淡然道:「君子動口不動手,若你們不肯做君子的話,首先遭殃的就是你們新結交那班彭梁會兄弟。」
  兩人愕然以對。
  只簡單的幾句話,□□便展示出她已掌握了全盤的局勢,還包括了他們致命的弱點。
  他們之所以答應陳家風等仗義出手,並非為了要替只代表另一幫強徒的幫會報仇雪恨,而是基於三個原因。
  最主要是不希望這麼一個美麗安寧的古城,毀於一旦;其次就是因異族入侵蹂躪中原而起同仇敵愾的義憤;最後的一個原因,才是希望能守株待宇文化及這兔子送上門來。在這裡刺殺宇文化及,自然比在他的地頭行事容易多了。
  可是□□這麼來搗亂,教他們如何可分心應付?寇仲忙堆起笑容,嘻嘻道:「□大小姐請息怒,哈!喝□水酒再說,肚子餓嗎?齋菜保證沒有落毒呀!」
  □□笑意盈盈的瞧寇仲為她慇勤斟酒,柔聲道:「這才乖嘛!就算是敵人,有時也可坐下來喝酒談心的!」
  自從正式反臉動手以來,徐子陵從未試過於這麼親近的距離及平和的氣氛下靜心細看這魔教妖女。但無論他如何去找尋,也難以從她的氣質搜索到半點邪異的東西,但偏偏曾親眼目睹她凶殘冷酷的手段。
  她的絕世容色亦可與師妃暄比美而不遜色,分別處只在於後者會令人聯想到空山靈雨,而□□則使人想起荒漠和禿原。
  □□並沒有拿起酒□,目光飄到徐子陵處,櫻□輕啟的道:「子陵現在可否拋開舊怨,大家作一個商量呢?」
  徐子陵訝道:「你這麼乘人之危,還說是有商有量嗎?」
  □□語帶嘲諷的道:「現在誰不是乘人之危?誰不想乘人之危?子陵並非是第一天到江湖來混,為何仍要說出這種言詞。」
  寇仲知徐子陵性格,怕他們鬧僵,忙插入道:「有話好說。嘿!一直以來,我也有個疑問梗在心裡,目下既講明是要談心,我可否請□大小姐你解答?」
  □□明知他是要岔到別處去,卻仍樂於奉陪,欣然道:「半個時辰內窟哥的馬賊兵團將兵抵城門,若不太費時間,□□自當有問必答。」
  寇仲笑道:「只是個簡單的小問題,就是陰癸派為何要捲入這爭做天下之主的紛爭去?」
  □□聳肩道:「誰不想主宰天下?這問題是否問得多餘一點?」
  寇仲嘿然道:「對李密、王世充、竇建德、李世民等人來說,這確是個蠢問題。人生功業,莫過於建朝立代,成千百世不朽之皇圖霸業。但對令師祝玉妍又或□小姐來說,真正的追求,怕不是人世間的財富或權力吧!」
  □□微微一笑道:「想不到你能這麼瞭解我們。或者可以這樣說吧!誰主天下等若我們和慈航靜齋的鬥爭的一個擴展和延續。亦是基於這原因,我才肯坐下來和你們平心靜氣的說話。否則若我們傾盡全力來對付你們,你們以為可以捱得多久呢?」
  寇仲哂道:「不要恐嚇我們!你以前不是試過全力對付我們嗎?只是不成功吧!」
  □□露出一個似是憐惜他無知的幽怨表情,歎息道:「在東都時,我們確有殺你們的心,正確點說該是只殺你們其中之一,但卻投鼠忌器,連敝師都因種種顧忌不敢隨便出手,其中因由,你們仔細想想吧!」
  頓了一頓,又幽幽歎道:「我們要對付你們的原因,除了因『楊公寶庫』外,更怕你們會站在慈航靜齋的一方,現在這憂慮當然變成多餘的。」
  徐子陵冷哼道:「廢話!你早先不是想殺我嗎?」
  □□直認不諱的道:「我的確想把你除去。但卻非是如你所想的原因,子陵想聽嗎?」
  寇仲怕他們再吵起來,壞了大事,代答道:「當然想得要命!」
  徐子陵只好不置可否的閉上嘴巴。
  □□眼中射出溫柔無比的神色,其中蘊含的感情豐富得就像拍打江岸的浪潮般連綿不絕,輕輕道:「首先是子陵你和師妃暄已建立起微妙的關係,這對我們來說乃頭等大忌,其次是□□有點害怕會情不自禁的傾心於你。」
  寇仲和徐子陵同時失聲道:「什麼?」
  瞧徐子陵紅暈升起的俊臉和尷尬萬分的表情,□□「噗哧」的嬌笑道!案話至此已盡,信不信則由你。」
  蹄聲漸起,自遠而近。
  窟哥終於來了。
  但寇仲和徐子陵再沒有先前的信心和把握。
  □□的笑容卻更甜更美。
第十二章 血戰城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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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持她一貫的清冷篤定,玉容沒有因漸趨響亮驟急的密集蹄音而有絲毫變異,淡淡道:「只要你們肯答應讓我們在『楊公寶庫』內先取其中一件東西,我們便可暫時議和,息止干戈。」
  寇仲與徐子陵交換個眼色後,皺眉道:「究竟是什麼東西那麼重要,可否清楚說出,那我們便可作出考慮。」
  露出一個嬌媚誘人的表情,聳起肩胛,瞇了寇仲一眼道:「可能是個盒子,也可能是個小箱,但絕對和財富兵器沒有關係,至於裡面是什麼東西,請恕奴家要賣個關子,總言之你們得到它亦沒有用處。」
  寇仲苦笑道:「不要用這種眼光表情款待小弟好嗎?惹得小弟誤會了便不太好,因為小弟一向都愛自作多情的。」
  蹄音驟止於城門之外,動靜對比,尤加重山雨欲來前的沉重氣氛。
  寇仲向徐子陵道:「這交易似對我們沒有什麼損害,縱使深仇大恨,也可等起出『楊公寶庫』後才計較。」
  暗裡在台下踢了徐子陵一腳。
  徐子陵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每過一天,他們便多一分和陰癸派抗爭的把握,但若現在說不攏便反目動手,則只能是一敗塗地的結局。
  歎了一口氣,徐子陵沉聲道:「你愛怎樣就怎樣吧!」
  寇仲哈哈笑道:「那就此一言為定,但假若你食言妄動干戈,此事便拉倒。」
  蹄音再起,踏上跨過護城河的吊橋時更是轟隆如雷鳴,數十騎從城門處鑽出來,均是緩騎而行,小心翼翼的神態。
  像完全不知契丹馬賊揮軍入城的樣子,伸出纖手,屈曲尾指撫媚的道:「那就讓我們勾指作實,反悔者將不得好死。」
  寇仲引頭伸頸,細察她欺霜賽雪的玉手,疑惑地道:「不是又有什麼陰謀詭計吧?」入城的敵寇只有百來人,進城的先頭部隊迅快地散往長街兩邊,疑惑地打量圍一桌酒菜坐在街心言笑晏晏的三個男女,顯是發夢都想不到城內會是這麼一番情景。
  嗔道:「沒膽鬼!枉我還當你是能令人家傾心的男人。」
  寇仲笑嘻嘻地探出尾指和她勾個結實。
  急劇的蹄聲再起,十多騎箭矢般衝入城來,直奔至三人坐處十丈許遠,始勒馬停下,一字排開。
  戰馬跳蹄狂嘶,十多對凶厲的日光全落到三人身上,無不露出驚疑不定的神色。
  扣寇仲的小指,拉扯三下,嬌笑道:「寇郎啊!你莫要反悔呀!否則奴家絕不會放過你的。」
  她的話落在不知情的外人耳裡,定會以為他們正立下此生不渝的情約。
  賊寇領頭者是個髯繞頰的兇猛大漢,背插雙斧,身披獸皮黑革。氣勢迫人。
  他左旁有個年約五旬的漢人老者,容顏冷峻,雙目神光電射,一望而知必是內家高手。
  其他都是面相凶狠,身形□悍的契丹壯漢,露出赤裸臂膀的都載有護臂或護腕的鐵箍,更添其雄猛之態。
  寇仲收回尾指,雙目精芒電射,落到那背插雙斧,仍高踞馬上的契丹大漢臉上,大喝道:「兀那漢子,是否就是來自契丹的窟哥?」
  「鏗鏘」之聲響個不絕,眾寇除那漢人老叟和窟哥外,百多人同時掣出各式各樣的兵器,作勢欲撲,擺出恃強動手的姿態。
  那老叟湊近窟哥說了兩句話後,窟哥打出制止手下妄動的手勢,到所有人沉靜下來後,才大喝道:「既知我窟哥之名,還敢坐在這裡卿卿我我,風花雪月,是否活得不耐煩。」
  他的漢語乾澀生硬,偏又愛咬文嚼字,令人發噱。
  寇仲舒服地把背脊挨靠椅背,斜眼兜他道:「老兄你說得好,我們既知你是何方神聖,卻又敢坐在這裡飲酒作樂,恭候大駕,自然不是因活得不耐煩哩!」
  見他說時擠眉弄眼,「噗哧」嬌笑,接盈盈起立,別轉嬌軀,迎因驟睹她姿容艷色而目瞪口呆的眾寇甜甜笑道:「我只是個過路的客人,你們要打生打死,一概與我無關,奴家要走了!」
  寇仲和徐子陵知她殺人在即,也不知該高興還是不滿。
  窟哥劇震道:「請問美人兒欲要到那裡去?」
  他一時不備下被的絕世容色完全震懾,竟說出這麼一句彬彬有禮,與其一向作風完全配合不到的話來。
  移往寇仲和徐子陵背後,累得兩人提心吊膽時,才收起笑容,回復一貫的冰冷,目光射在那老者身上,柔聲道:「這位前輩該就是橫行東北,有『狼王』之稱的米放米老師吧?近來絕跡中原,想不到竟是投靠了契丹人。」
  米放色變道:「你是何派何人弟子,竟知道米某人來歷。」
  寇仲長笑道:「米老兒你坐穩,這位大小姐的師尊就是…嘿!對不起!」
  收回攻向他的天魔勁,從容道:「這才是聽話的孩子嘛!」
  窟哥等臉臉相覷,想破腦袋都弄不清楚三人的關係。
  徐子陵不耐煩的道:「小姐你不是要走嗎?」
  倏地移前,似欲在窟哥和米放兩騎間穿過,往城門飄去。
  寇仲嚷道:「請順手關上城門!」
  窟哥長笑道:「美人兒想走嗎?沒那麼容易吧!」
  米放則露出凝重神色,雙目一眨不眨的盯的赤足。
  左右各兩騎馳出,交叉般朝合攏過去。
  這些契丹人從少在馬背上長大,人人騎術精湛,從馬背擒人,正是拿手把戲。
  只有寇仲和徐子陵素知狠辣的手段,都有不忍卒睹的感覺。
  他們當然不會阻止,這些馬賊人人作惡多端,沒有一個不是死有餘辜。
  四騎此時離愈來愈近,眾賊齊聲吶喊,為同夥弟兄喝采打氣,聲震長街。
  城門處再湧入數十騎,因好奇心而進城觀看。
  忽然最接近的左右兩騎猛勒馬□,戰馬立時人立而起,離地的雙蹄朝方向亂蹬。
  另兩騎則加速衝向,騎術之精,配合之妙,教人歎為觀止。
  似是全無反抗之力,給兩馬夾在中間。
  另兩騎前蹄落地時,驀地人喊馬嘶,夾的兩匹健馬傾山倒柱般的往外側拋,馬上本是悍勇無比的契丹騎士卻毫無抗力,渾身軟綿綿地和馬兒向反力墮往身邊處。
  即使以寇仲和徐子陵的眼力,也看不清楚使了什麼手段。
  「砰」!案擰憊!
  馬兒同時墮地,塵土揚起,接動也不動,立斃當場。
  不費吹灰之力地提起兩人,隨手拋出,重重撞在另兩騎的馬頭處。
  眾賊為這突變目瞪口呆,不知所措之際,馬上騎士有若觸電,七孔噴血的頹然倒跌下馬,反是馬兒沒有半點事兒。
  被擲兩人亦翻跌地上,眼耳口鼻全溢出鮮血。
  如此霸道的功夫,連窟哥和米放都臉色劇變。
  窟哥首先定過神來,怒喝道:「殺了他們!」
  眾賊策騎一擁而上。
  向兩人回眸一笑道:「關中再見吧!」
  兩條絲帶穿花蝴蝶般從袖內飛出,攔截者應帶人仰馬翻,馬賊群亂成一團,竟沒有人阻得她少許時間。
  寇仲瞧她硬殺出一條通往城門的血路,駭然道:「她怎知『楊公寶庫』是在關中的?」
  徐子陵雙掌一堆桌沿,整張檯面應掌離開腳架,旋轉飛出,迎往正衝殺過來的十多名馬賊,嚷道:「我又不是她肚子內的蛔蟲,怎會知道。」
  桌面愈轉愈快,上放的酒菜碗碟都像黏實在檯面,隨桌急旋,沒半個掉下來。
  早在檯子旋離的剎那,寇仲順手拿起一瓶酒,此時邊咬掉塞子,邊含糊不清的道:「我們為受害同胞取回血債的時候到了!」
  兩聲慘叫,桌子把兩名馬賊從馬背撞得飛跌開去,戰馬受驚下,橫闖亂撞,亂成一片。
  「呼」!
  寇仲把口中塞子運勁吐出,擊中一名策馬衝來的馬賊臉門處,來人翻跌下馬。另一腳挑飛腳架,撞倒另一人。
  他仍大馬金刀坐在椅內,左手舉□痛飲,另手拔出井中月,漫不經意看也不看的隨手揮出。
  「噹」!
  俯身運矛刺來的契丹惡漢被他一拖一帶,連矛帶人沖跌地上,弄得頭破血流,呻吟不起,而馬兒則空騎竄往他右後方空廣的長街暗處去了。
  「篷」!案擰憊!
  兩名殺至的騎士應徐子陵的劈空掌吐血墮馬,其中一匹馬仍朝徐子陵正而衝來,給他使出卸勁以掌背一帶馬頭,恰好改向從另兩個敵人間穿過。
  寇仲大笑道:「痛快!痛快!」
  戰幕全面拉開。
  此時剛殺出城門外,牽引了敵人的主力。
  寇仲一聲長嘯。
  埋伏在城門上的陳家風等人通過城牆的垛穴以弩弓勁箭,居高臨下迎頭射擊敵人,又拋下點燃了的炮竹,一時「砰砰膨膨」,駭得戰馬四處亂竄,混亂之際,敵寇那能分辨出只有五十來人在整蠱作怪,還以為中了埋伏,軍心大亂。
  寇仲弓身撲起,左手使出屠叔方教的截脈手法,一把抓刺來的長槍。運勁送出螺旋氣勁,震得敵人拋離馬背;右手呼的揮刀,挑中敵兵,然後聽風辨聲,往前一晃,避過從後側射來的勁箭,所有動作一氣呵成,連自己都感到非常滿意。
  他已非戰場上的初哥,且是經驗老到,深明在群戰內最忌花巧虛式,最緊要是迅速準確,務求一招斃敵。
  驀地左方勁風罩至,寇仲認得是窟哥的雙斧,哈哈笑道:「哥老兄的美人兒溜了嗎?癩蝦蟆豈非吃不到天鵝肉。這麼深奧的一句你明白嗎?要不要我說得淺易些。」
  口上雖極盡冷嘲熱諷的能事,手底卻毫不閒,硬接敵人由馬上攻來的雙斧,鏗鏘連響,刀刀全力劈出,震得窟哥手腕發麻,惟有拉馬避開。
  「砰」!
  寇仲右腿飛起,踢在另一敵寇踏腳的馬蹬上,狂猛的勁力竟把那人衝上半空,他再加一記隔空拳,那不幸者如遭雷殛,血濺拋飛往尋丈之外。
  如此威勢,登時嚇得攻上來的另數名敵人撒馬散逃。
  徐子陵亦大展神威,大開大闔的掌風拳勁,配合臨場創製細膩玄奧的手法,視對方刀矛劍戟如無物,見矛破矛,逢槍破槍,擋者披靡。
  由於城內的百多敵人分別被兩人牽制,陳家風等又能成功依照計劃把敵人在城門吊橋處斷成兩截,城外的既不能來援,城內要走的使要冒上中箭之險。
  「狼王」米放用的是狼牙棒,這亦是他外號得名的來由。
  他首先發覺座騎反限制了自己的靈活性,於是一個倒翻,飛臨徐子陵上方,疾施殺手,狼牙棒如風雷迸發,當頭劈下。
  徐子陵一指點出,正中狼牙棒,螺旋勁猛送下,米放悶哼的一聲,硬被震得再一個空翻,竟到了五丈的高處。
  徐子陵大喝道:「仲少!這老傢伙是你的!」
  寇仲一聲領命,迫開跳下馬背戮力圍攻他的五名敵寇,井中月化作黃虹,斜衝而起,勁箭般往半空的米放射去。
  此時由城門至兩人被圍攻處長達數十步的一截長街,已躺滿不下七八十個的死傷者,其中至少一半是折在已走得無影無酊的纖手之下,其他則或是中箭,或是被寇仲和徐子陵所殺,可見戰況之烈。
  在熊熊火光照耀下,長街仿似變成修羅地獄。
  窟哥見勢不妙,大叫「米公小心」,正要凌空攔截,徐子陵已斜掠而至,揮拳痛擊。
  窟哥心神大亂,首次想到這場仗已在糊里糊塗中敗個一塌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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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任重道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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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嗆」!
  清響震懾全場。
  寇仲人刀合一,與空中力圖自保的米放錯身而過,後者像斷線風箏般投往道旁,「砰」的一聲撞破了一間店□的封門木板,掉進□內,雙腳則曲起架在破洞外,使人感到他絕無生理。
  「篷」!
  窟哥雖在同一時間以交叉斧架徐子陵全力一拳,卻硬被震下馬背去。
  徐子陵翻上馬背,反手奪過一枝刺背而來的長槍,化作萬千槍影,攻向從地上彈起的窟哥。
  窟哥被他殺得汗流挾背。滾地避開。
  寇仲則挾斬殺米放的餘威,落到一匹空馬背上,策馬左衝右突,逢人便斬,城內僅餘的七十多名敵寇,至此銳氣全消,蜂擁逃往城門。
  陳家風等士氣大振,一陣箭雨,又射倒十多名敵人。
  窟哥知大勢已去,躍上一名手下背後,混在騎群內,逃往城外。
  是役斬殺契丹馬賊達二百人之眾,也使寇仲和徐子陵威名四播,驚震天下。
  翌晨起來,陳家風等對他們更是敬若神明,侍候周到。
  兩人在昨天那鋪子吃早點時,陳家風來到兩人桌前,垂手恭敬道:「下屬已發散人手,四處號召幫中兄弟前來歸隊。」
  寇仲愕然道:「你並非我下屬,回來幹嗎?」
  陳家風賠笑道:「我們已商量好哩!以後決定跟隨兩位大爺闖天下。至於召人來此,則是為了宇文化及,他可不同昨晚那股馬賊,非是那麼容易應付的。」
  寇仲啼笑皆非道:「無論你召來多少人手,我們也是有敗無勝之局。此事再不要提起,對付宇文化及只是我們兩個人的事,你若要答謝我們,便密切注視宇文化及那方面的動靜,有消息時立即報上來。」
  陳家風只好一臉失望的走了。
  寇仲歎道:「我們是否真要在這裡呆等呢?江都的形勢必然非常緊急,否則李子通沒有理由不來搶像梁都這麼有戰略性的大城。」
  忽然見到徐子陵呆望門外,連忙瞧去,只見數輛騾馬車載一群男女老幼,沿街駛過。
  寇仲頭皮發麻道:「我的娘啊!他們還回來干其麼呢?」
  ***
  次日黃昏。
  寇仲和徐子陵立在城門之上,呆看進城大道絡繹不絕的車馬隊和拖男帶女的回城住民。
  碼頭的船亦從十多艘增至百多艘。
  本變為死城的梁都在短短兩天內已回復了生機。
  陳家風的兄弟則由五十多人增至五百人,自動自覺的在維持城內的秩序。
  徐子陵頭昏腦脹的道:「城守大人,現在該怎辦才好呢?」
  寇仲歎道:「你問我,我去問誰?你來告訴我這個便宜城主好了。」
  徐子陵苦笑道:「你不是要爭霸天下嗎?便當這是個練習吧。」
  寇仲頹然道:「當日竟陵之戰,我仍是猶有餘悸,那時我們至少有一批訓練有素的守城隊伍,現在卻只得彭梁會這群烏合之眾,殺殺馬賊還可以,守城嗎?跟要他們送死實沒有任何分別。」
  徐子陵淡淡道:「那末便順道試試怎樣練軍吧!你這兩天不是很勤力啃魯先生的兵法書嗎?該是學以致用的時刻。」
  寇仲失聲道:「你不是說笑吧?」
  徐子陵指坐在一輛進城騾車上的幾個小男孩道:「你看他們的小臉孔吧!雖因舟車勞頓疲倦不堪,但臉上仍是充滿渴望和期待。誰願意離開住慣的城中和落地生根的家園呢?只要有一點希望,便立即趕回來。而我們誤打誤撞下,剛巧提供了他們這點希望,你忍心再迫他們走嗎?」
  寇仲駭然道:「這只是一場誤會,不知那個瘋子四處散播謠言,累得他們都回來了。」
  徐子陵伸手攬寇仲肩頭道:「是什麼都不重要,連李密都不是你手腳,宇文化骨算是老幾,橫豎你立志要統一天下,便從梁都開始。」
  寇仲苦臉道:「梁都只是一座孤城,缺糧缺水,什麼都缺,守半天都困難,最佳方法仍是各自逃生去也。」
  徐子陵歎道:「不要誇大,你這叫臨陣退縮,忘記了還有彭城嗎?有彭梁會的人助你,要管治這兩座城市實是易如反掌。宇文化骨能調多少人來攻打我們?振作點吧!我和你已成了梁都全城人的唯一希望,揚州雙龍又怎容宇文化骨到這裡來放肆?」
  寇仲苦笑道:「現在要爭天下的似乎是你而非我,唉!就陪你充一趟英雄吧!希望不用以死殉城。」
  ***
  馬蹄踏在剛放下的吊橋處,發出雷鳴的驟響。
  十多名騎士在寇仲的率領下,馳進城來,在城外道上留下仍揚上半天的塵土。
  徐子陵在城門迎接僕僕風塵的寇仲,陪他朝城心的總管府並騎而行。
  寇仲臉色凝重的道:「宇文化骨真是親自率軍前來,據線眼說,他已知道是我們兩個在死撐大局,曾向屬下誇下海口,要把我們兩人五馬分屍來祭旗。」
  徐子陵雙目射出仇射的火□,冷笑道:「他有多少兵馬?」
  寇仲若無其事的道:「該在一萬五千到二萬之數,以宇文智及和宇文無敵作副帥,若依玲瓏嬌教下來的觀塵之法,只有宇文化骨的五千親兵是訓練有素的精兵,其他的都是招募不久的新兵。」
  接著低聲問道:「這兩天有什麼新發展?」
  徐子陵淡淡道:「有位老朋友正在總管府等你,由她來說,會比較清楚點。」
  ***
  寇仲步入總管府的大堂,風采如昔的彭梁會三當家「艷娘子」任媚媚含笑相迎。
  寇仲大喜道:「三當家來了就好哩!這處可交回給你了。」
  任媚媚沒好氣的道:「那有這麼便宜的事,若非有你兩個在這裡主持,本姑娘才沒興趣來呢。」
  陳家風在旁賠笑道:「坐下再說!坐下再說!」
  坐好後,徐子陵道:「三當家今早才到,還帶來了數百名兄弟,使我們的軍力增至三千人。」
  任媚媚搖頭道:「請不要再稱我作三當家,彭梁會已完啦,現在要看你們的了!」
  寇仲和徐子陵愕然以對,前者道:「貴會的聶先生到那裡去呢?」
  任媚媚神色一黯道:「梁都一戰,大當家被宇文化及所傷,一直未能痊癒,到最近與窟哥之戰,新傷舊患交迸下,於十日前不治去世,所以彭梁會已完蛋。」
  寇仲道:「還有你三當家嘛!」
  任媚媚苦笑道:「你們也知我有多少斤H衷諢崮詰男值芏枷M芙柚忝塹牧?量,為死去的兄弟報仇雪恨。現在誰不識寇仲和徐子陵的大名。」
  寇仲問道:「彭城的情況如何?」
  任媚媚道:「彭城已被契丹惡賊弄成頹垣敗瓦,沒有幾年工夫,休想恢復元氣。」
  寇仲愕然道:「那就糟!我還想重施李密大敗宇文化骨的故技,把軍力平均分佈兩城,他攻任何一城,另一城的人就去拖他後腿,但彭城若變成破城,此計便行不通。」
  任媚媚道:「你不是有苦守竟陵十多天的輝煌戰績嗎?現在梁都雖兵力薄弱,卻是士氣高昂,萬眾一心,且宇文化及的軍力遠及不上當時的杜伏威,兼之士氣低落,我們非是沒有取勝的機會。」
  寇仲頹然道:「徐圓朗的人撒走時,帶去了儲存倉內的所有糧草,若給斷絕供應,我們的糧草只可支持三天。」
  任媚媚道:「這個我倒有辦法,我們彭梁會在梁都和彭城間幾個鄉鎮屯積了大量糧草,只要運進城內,至少撐得上個許月。」
  兩人同時精神大振。
  陳家風插口道:「請您下屬多言,對附近的山川形勢,沒有人比我們更熟悉,可否選取險要之處,對來犯的敵軍施以伏擊,只要能燒掉宇文化及的糧草,我們便可勝算大增。」
  寇仲道:「宇文化骨乃能征慣戰,深悉兵法的人,不會那麼容易給我們伏擊燒糧,定要另想他法才行。」
  徐子陵微笑道:「我們可能仍有救星。」
  三人愕然望向他。
  徐子陵淡然道:「宇文化骨之所以那麼想奪取梁都,自然是知竇建德不好惹,所以趁竇建德和徐圓朗交戰的天賜良機。一舉取得梁都,再沿渠順流攻打江都。所以最關心梁都的人,應是李子通,只要我們肯勾勾指頭,保證他怎都要抽調人手,到來助陣。」
  寇仲拍桌道:「此計極妙,李子通絕不會怕我們,梁都在我們手上,對他有利無害。我們便來個雙管齊下,一邊加強城防,運糧練兵,另一邊則派人到江都去,說服李子通出兵,誰去好呢?」
  任媚媚道:「你兩人都不可離開梁都,我們彭梁會一向和李子通有些交情,便讓我作個說客吧!」
  寇仲大力一拍徐子陵肩頭道:「都是你腦筋夠靈活,他娘的,我們就和宇文化骨周旋到底,教他有來無回。」
  徐子陵雙目閃過前所未見的濃深殺機,嘴角逸出一絲冷如冰霜的笑意。
  血債終到了血償的時候。
第二十卷

第一章 戰必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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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都的居民,不論男女老少,都動員起來,為保護家園奮鬥。
  寇仲和徐子陵現在是名滿天下的英雄人物,不但戰績彪炳,「所向無敵」,且由於是於低層的市井出身,其形象比之來自高門大閥的隋朝舊臣宿將,又成憑黑道起家的梟雄,更獲得人心,故附近一帶的武林人物,有志氣的壯丁,紛紛前來歸附。
  在無心插柳的情況下,寇仲在爭霸之路上第一次的公開聚義,便如此地忽然間發生。
  在任何其他情況下,徐子陵都不會直接捲入寇仲打天下的「私人業務」的。但今趟卻因對城民發出悲天憫人的善心,更為對付宇文化及,竟作繭自縛,不得不負起訓練兵員,編組軍伍的重任。
  寇仲則一手憑魯妙子傳下的天書,另一手摹出梁都整個管治層的行政架構,盡量把有限的資源,作最好的運用。
  宇文化及南來約二萬大軍,卻是行動緩慢,又因需沿途搶掠糧草,強征壯丁,就像蝗蟲般所過之處頓成災區,迫得沿途的民眾紛紛躲往梁都,令寇仲的負擔百上加斤。
  這天兩人好不容易才聚在貫通南北城門的南北街中福生菜館一個偏廳處共進午漫,商議攻防之事。
  菜館內其他人客均習以為常,如兩人平易近人,不愛藏在總管府內,只喜到平民百姓的地方相與大碗酒大塊肉,間中罵兩句什麼娘的粗話。
  寇仲低聲道:「現在梁都附近的十四個城鎮,二百多條村落,全部盡獻所有向我們投誠,故能額外使我們得到多些糧草,稍舒缺糧之苦。」
  徐子陵皺眉道:「梁都以前的糧食是從那裡來的?」
  寇仲道:「就是這些鄉鎮村落,只恨契丹狗賊四處殺人放火。致農田荒棄,未能如常供應。想買糧嗎?上游是王世充大戰李密,下游則老爹偕沈法興火拚李子通,漕運斷絕。唉!我的陵少爺,想不到我們也有今朝一日,竟要為整城近十萬人憂柴憂米!你以前勸我不要去和人爭天下,果是有先見之明。」
  徐子陵連笑的心情都沒有,問道:「那現在糧食可捱得多少天?」
  寇仲道:「據陳家風那傢伙估計,若宇文化骨那賤種依目前的行軍速度,三天後便來圍城,斷絕所有水陸交通,我們就算勒緊褲頭,都撐不過十天。」
  徐子陵色變道:「那豈非糟糕,宇文化骨豺狼成性,必仍趁機四出搶掠,令他不虞缺糧,而我們則要困守孤城餓死收場。」
  寇仲苦笑道:「現在我們似乎有數千人,但真能派出來與人周旋的絕不過二十,能自備革□兵器的更只有千來人,戰馬又少得可憐,連老疲瘦弱也只是百來匹。人說兵貴精不貴多,但真稱得是精兵的,怕只剩下你和我兩個大傻瓜,今次不是糟糕,而是糟糕透頂。」
  徐子陵決然道:「守城只是死路一條,不若我們博他娘的一□,索性在途中伏擊宇文化骨,好過在這裡等死。」
  寇仲搖頭道:「宇文化骨行軍之所以這麼慢,又捨迅快的水路而從陸上來,正是為防我們在途中伏擊,所以此計萬萬不成,你說吧,數千人浩浩蕩蕩的出動打仗,能否瞞過宇文閥當探子的高手呢?現在惟有看看李子通那一方。」
  此時榮升寇仲親衛頭子的謝角來報道:「有位自謂叫宣永的人求見兩位大爺。」
  兩人大喜,忙謝角請他進來。
  片晌後一身風塵的宣永來了,三人見面,自是暢敘離情。
  寇仲道:「你來得真合時。」
  宣永欣然道:「你們以一座空城幾個難兵大敗契丹馬賊的事,已傳遍北方諸城。」
  徐子陵訝道:「不過七、八天的時間,消息怎會傳得這麼快?」
  宣永道:「凡在南北水道附近發生的事,都因水上交通發達而特別易於傳播。當我知道宇文化及發兵向梁都推進,知道不妙,故立即兼程趕來。」
  寇仲忽地長身而起,向店內食客抱拳道:「各位鄉親兄弟,小弟們因有要事商量,諸位大哥大叔能否快點吃完後離開呢?」
  眾客聞言,無不心甘情願的欣然離去。
  寇仲坐下時,店內只剩下他們三人,連□主夥計都避到灶房去。
  徐子陵道:「宣兄知否我們如何不妙?」
  宣永好整以暇道:「一是缺糧,二是無可用之兵,三是孤立無援,我有說錯嗎?」
  寇仲大奇道:「看你的模樣,似乎可為我們解決這三道難題,不要是哄我才好。」
  宣永道:「糧食處處吃緊,誰都沒有辦法。不過這三個難題,均是因宇文化及而來,只要將他趕回老家,所有問題就可迎刃而解。」
  寇仲笑道:「宣總管這番話很有見地,令我立刻覺得歸根結底只剩下宇文化骨一個問題。」
  宣永愕然道:「什麼宣總管?」
  徐子陵則啞然失笑。
  寇仲道:「當然是梁都、彭城兩地的大總管,就算幹掉宇文化骨,這個攤子還需像宣大總管這類有統軍和守城經驗又是天才橫溢的人物去管治。趁現在李子通無力北上,林士宏、李密等自顧不暇,我便要靠你為我在這裡建立牢不可破的堅強陣他,截斷中原要隘的北進南下之路。哈!這真是天賜的安排。」
  宣永呆了半晌,道:「此事須向小姐請示才行。」
  寇仲拍胸道:「大小姐方面,由我去應付。她為何不來呢?」
  宣永道:「我們已號召回一批瓦崗將兵,數達二千之眾。但卻缺乏落腳地點。小姐聞得你們佔取梁都,即命我率領他們前來投靠,現正駐紮城北三十里的一個密林內。」
  寇仲大喜道:「今趟真是有救哩。」
  ***
  宇文化及大軍不斷迫近之際,寇仲和徐子陵則忙個不了,作好守城的準備。
  這天清早,寇仲和徐子陵兩人策馬出城,巡視在城外修築的防禦工事,抵達一個可俯瞰北面平原的丘頂處。
  通濟渠在左方滾滾流動,不見船舟。
  寇仲似朗誦般道:「戰必攻城,因為城不但是關係全局或某一地帶的戰略要點,還起控制大片地區的交通和經濟的作用,乃整個戰局的支撐點和命脈,實是…嘿…等一等。」
  徐子陵愕然瞧去,只見寇仲以閃電手法從懷內掏出魯妙子的天書,翻至某一頁,才繼續說下去道:「嘿!城池乃兵家必爭之地,像梁都這麼有戰略性的城池,在誰手中誰便取得通濟渠的控制權。哈!這番話是否似模似樣呢?」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你不用說服我,我也會盡心盡力去和宇文化骨周旋到底的。
  」寇仲一本正經的道:「我是借你來作練習,要服人必須先充實自己。看魯妙子這篇叫『戰必攻城』的一章時,不知如何我總想起另一個城池,那可能是我能否立穩陣腳的一個關鍵,你試猜猜我想起的是那個城市?」
  徐子陵望往東方初升的紅日,淡淡道:「是否襄陽呢?」
  寇仲一震道:「怎麼竟給你猜到的?」
  徐子陵道:「這有什麼難猜,要進軍洛陽和關中,東則有江都、梁都;西則是竟陵、襄陽。後兩者中,又以襄陽更具戰略意義,否則李密也不用親身去找錢獨關那末辛苦。」
  寇仲點頭道:「說得好,魯妙子的《地勢篇》內有一章專論天下兵家必爭之地,襄陽便榜上有名。」
  徐子陵問道:「魯先生怎麼說?」
  寇仲如數家珍的背誦道:「襄陽西接巴蜀,南控湘楚,北襟河洛,故每有戰事,必然烽火旌壘相望。三國時,魏、蜀、吳三方便力爭此城,害得關羽都死於此地。其後西晉伐吳,東晉桓溫北伐,均以襄陽為基地。所以魯先生的結論是『六朝之所以能保江左者,實賴有強兵雄鎮於淮南、荊襄之間』。」
  徐子陵不禁想起祝玉妍對魯妙子「才氣縱橫」的贊語。他這番對襄陽的論述,確是卓有見地。
  襄陽雖非像洛陽那類通都大邑,可是因它位於漢水中游,乃鄂、豫、川、陝四省的交通要衝。若想從中原南下,或要從關中進入江漢平原,都不能不先取襄陽。
  寇仲志在襄陽,實暗存將來和李世民決戰逐鹿之心。即使李世民攻下洛陽,還要通過襄陽這一關。
  無論襄陽或梁都,都不是政治經濟的中心,但在戰略上卻關乎到整局的成敗。
  徐子陵道:「想取襄陽,必先奪竟陵,那可非易事。」
  寇仲欣然道:「這個遊戲最有趣的地方正在於存在高度的困難。」
  徐子陵不悅道:「你竟視殺人盈野的慘酷城池攻防戰為遊戲嗎?」
  寇仲苦笑道:「不要板起臉孔義正詞嚴的說話好嗎?算我求你吧!對我來說,生命也不外是一個遊戲。我的責任就是要設法令這個遊戲更具意義和有趣。這純是從一個超然的角度去看。就像師妃暄認為人世間的一切都是虛幻而不具任何永恆的意義般。」
  頓了頓後興奮地續下去道:「陵少你試想想,在我們中原這塊遼闊的土地上,分佈大大小小的無數城市,隨其地理形勢而有不同的重要性和意義,不正等如一個棋盤上的格子,而人和軍隊則是棋子。這麼去看,戰爭不像遊戲像什麼?所有戰役,都是以破城和守城為中心而展開的。」
  徐子陵沉吟片晌,點頭道:「你對爭天下的看法,確比以前深刻很多。」
  寇仲回頭遠眺梁都,長長吁出一口氣道:「我已失去竟陵,再也不能失去梁都!假若我們糧草充足,便可以堅壁清野的方法,把敵軍久久拖纏於城外,至其糧盡退兵的一刻,然後一舉殲之。現在當然不能用此策略,故只可用計用奇,利用宇文化骨不敢久戰的弱點,狠狠挫之。」
  徐子陵搖頭道:「現在誰都知道梁都糧食短缺,宇文化骨故意行軍緩慢,就是要把沿途的居民追到梁都來,使我們更為缺糧窘。他不會連十天、八天的耐性都沒有的。
  」寇仲一震道:「你說得對!所以第一計便要用騙。我們不但要騙宇文化骨,還要騙全城的軍民。」
  徐子陵動容道:「橫豎是騙,不若謊稱李子通不但肯借糧,還肯借軍;兩者都將於若干天內來援。只要消息傳到宇文化骨耳內,保證他立即全速行軍,務求以最猛烈的方式攻城,那我們便有可乘之機。」
  寇仲一夾馬腹,抽□掉頭,道:「我們要立即派人截隨時會北返的任媚媚,撒謊也該由她去撒吧!」
  ***
  當日黃昏任媚媚乘船回抵梁都,隨船來的還有十多車糧草。報稱是與李子通結成聯盟後借的第一批糧食。
  在送進總管府的糧倉途上,其中一輛還「意外」翻側,傾倒出米麥。
  寇仲和徐子陵兩人親在城門迎接,分在左右傍這位「功臣」入城,城民更夾道歡呼,甚至有人跪地焚香膜拜,高叫萬歲。
  進入總管府的高牆內後,任媚媚的如花笑臉立即變得木無表情,咬牙切齒地狠罵道:「李子通這狗什種真該他給杜伏威殲滅,不但不肯施加援手,還落井下石,截斷下游的漕運,說的話更是令人不堪入耳,真氣死人哩!」
  寇仲笑道:「任大姐何須和這種小人計較,遲些待我們收拾宇文化及後,就有他好看。」
  轉向徐子陵道:「剛才那場運糧表演夠迫真吧?」
  徐子陵滿意道:「若非我知曉內情,定會受騙。」
  三人在大堂坐下。
  任媚媚餘怒未消的大罵道:「那狗什種不但擺足架子,硬要我白等三天,最後只派個太監來告訴我他沒有空,除非再等十天才有時間見我。你說多麼氣人。」
  寇仲奇道:「任大姐剛才不是說他的話不堪入耳嗎,你既連見他一面都不得,如何可聽到他說的話?」
  任媚媚鼓起香腮道:「我雖見不到他,但那太監卻代他傳話,說如若我肯侍寢席,那五天後便會召我入宮陪他。」
  寇仲雙目閃過殺機,神情卻出奇地冷靜,點頭緩緩道:「李子通是蓄意羞辱我們。
  好吧!他既然要落井下石,就莫要怪我辣手無情。」
  徐子陵默然不語。
  任媚媚接報告江都的形勢,道:「現在杜伏威屯軍於丹陽之東,離江都只二十里遠,與沈法興兒子沈綸駐於毗陵之北的大軍互相呼應,曾先後對江都城發動三次猛襲,雙方互有死傷,但卻以李子通稍處下風。毗陵本是李子通的,於月前才給沈綸攻陷,令李子通盡失江都南面所有郡縣。」
  寇仲問道:「那李子通還剩下什麼籌碼?敢這樣看不起我們。」
  任媚媚答道:「不外是江都以北的十多個城郡,其中以東北臨海的東海郡和淮水的鍾離郡最重要,前者是這狗什種的老家和後防根據地,後者則是他通往內陸的交通樞紐,任何一地的陷落,均會做成對他致命的打擊。」
  寇仲哈哈笑道:「我還以為他是無隙可尋,刀槍不入的?原來這麼多破綻弱點,遲些再找他算賬。今趟辛苦任大姐!請到內堂好好休息。」
  任媚媚去後,寇仲眉頭大皺道:「這事是否有點奇怪?我還以為由於宋金剛的關係,我們又幫他頂宇文化及,李子通那傢伙理應感激得痛哭流涕,豈知竟如此對待我們的使節。」
  徐子陵道:「有什麼比我們和宇文化骨鬥個兩敗俱傷對他更為有利呢?那時他只需派出數千將兵,梁都可手到拿來。」
  寇仲露出思索的神情,好一會才道:「照我看事情非是如此簡單,現在他最迫切的就是解開江都之圍,所以任何行動,均是要達致這軍事目標。試想想吧,假設宇文化骨在苦戰後,終於奪得梁都,對他的好處在那裡?」
  徐子陵神情一動道:「我明白了,他是要把原本駐守江都以北各個城池的軍隊調往江都,以應付老爹和沈綸的聯軍,而宇文化骨則因竇建德的威脅,根本無力擴大侵略。
  那時只要他能擊退老爹和沈綸的軍隊可沿河北上,在宇文化骨的手上把梁都搶回來。」
  寇仲露出笑意,點頭道:「定是如此,所以才望我們和宇文化骨兩敗俱傷,愈傷癒好!這應否該喚作人窮志不窮?又或窮心未盡,貪心又起。」
  徐子陵笑道:「你不也是這樣嗎?」
  寇仲霍他立起,昂然道:「我怎同呢?勝利已來到我手心裡。現在需要的是把井中月磨利,好斬下宇文化骨的狗頭,拿到娘的墳前祭奠。這麼多年來。我們等的不就是這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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