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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唐攻略 作者:府天(全書完)

第一百八十一章 送行豈能無酒無詩,老蘇走好

    驪山要帶多少人?

    雖說太子監國,連帶著一干大臣得留下一多半,但最后隨員清點下來,依舊有四百余人。這還都是勛貴大臣等等,不包括隨駕的扈從侍女。而李賢掰著手指頭一算,算上李敬業四人,外加隨從宮女等等,武德殿的宮人竟是要帶出去一多半。至于誰去誰不去,他就當起了撒手掌柜,全部交給了阿蘿去分配。

    這一次獲准伴駕的還有金仁問金明嘉等新羅人,當然,欽陵那一批吐蕃使臣也在同行之列。前者是大唐在海東的最大盟友,后者則是大唐在西部最需注意的外藩,方才得到了這額外的恩寵。對于這些,李賢只是聽過就當了耳旁風,卻為無緣同行的李弘惋惜不已。

    李弘看著一臉郁悶的李賢和李顯,不禁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泡溫湯哪里比得上國家大事,父皇既然交待了下來,我自然不能懈怠,有你們兩個代我侍奉也就夠了。對了,我那口長湯閑著也是閑著,不如我對父皇母后……”

    見旁邊的李顯喜出望外地想要答應,李賢立刻在他腦袋上重重拍了一巴掌,旋即一口回絕道:“五哥的好意我們心領了,這事情做不得,要是讓外人知道還了得?驪山上溫泉多了,不少那一處,七弟你說對不對?”他一邊說一邊在李顯的胳膊上掐了一記。好在李顯雖說貪玩,卻還不傻,連忙小雞啄米地點了點頭。

    兄弟閑話了一陣,見李弘面有倦色,李賢便拖著李顯出了東宮。才一出奉義門,李顯便長長噓了一口氣,沒好氣地埋怨道:“六哥,你也太正經了,五哥都開口的事有什么關系!”

    對于這個常常猶如跟屁虫一樣的弟弟,李賢著實很是無奈,可要是真的解釋起來未免又是長篇大論。眼珠子一轉,他便想到了一個好主意,當下便笑咪咪地道:“七弟,你若是想洗五哥那個太子長湯也不是沒有辦法,只要你愿意讓于志寧于大人當你的師傅……”

    “免了免了!”

    和李賢一樣,李顯也是談于色變,當下連連擺手,立刻把剛剛那個念頭拋在了腦后,很快便找了個借口溜之大吉。開玩笑,他還想多玩兩年呢,絕不想被于老頭拘住!

    見李顯溜走,李賢頓時深深嘆了一口氣今兒個于老頭還要來上戰國策,這是逃都逃不掉的。好在他不用受到四書五經的輪流轟炸,諸如戰國策和呂氏春秋這一類的書還是很有看頭的,只不過這似乎并非于志寧的專攻方向,會選擇這個作為課目倒是很有些奇怪。

    對于他來說,一動不動地坐上兩個時辰雖然很難熬,但怎么也好過讓于老頭耳提面命嘮嘮叨叨好几天,因此,他在人前從來都是一副好學生的模樣。好容易用完美的表現恭送了于老于,他自然是立刻故態復萌,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時,卻發現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李敬業四個大活人居然不見了!

    他正嘀咕的當口,這才看見四個人回轉了來,個個臉上帶笑,一問之下,他卻得到了一個讓他愕然的答案這四個家伙居然一路把老于送出了武德門!

    李賢打死都不信這四人會這么尊師重道,但卻怎么都問不出一個所以然來,不免存下了一個大疙瘩。除了薛丁山,這其他三個誰都算不上省油燈,要是一轉手把他給賣了,那他豈不是陰溝里翻船?既然如此,他不妨從小薛那里動手。想歸這么想,他卻立刻岔過了話題,盡往那些風花雪月的事情上扯。

    忽然,李敬業猛地一拍巴掌道:“對了,我差點忘了,蘇大將軍今天動身,我家老爺子說,讓我知會六郎一聲,大家一起去送送!”

    “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拖到現在才說?”程伯虎不滿地瞪過去一眼,冷不丁諷刺道,“我看你不是去送蘇大將軍,是看上人家小蘇了吧!”

    不消說,兩人立刻斗起了嘴,端的是唾沫星子亂飛不相上下。李賢自不去理這兩個活寶,心中卻想起那天從蘇定方那里順來的兩本兵書,那也是他這些天來唯一看不太明白的兩本。要說老蘇還真的是好人,只希望能長命百歲吧!

    在心中長嘆一聲后,他立刻站了起來,招呼了薛丁山和屈突仲翔便一起往外走,完全忽略了那邊喋喋不休的兩個人。等到他出了武德門,李敬業和程伯虎卻一溜煙追了上來,哪里還有剛剛爭得面紅耳赤的樣子,竟是勾肩搭背哥倆好。

    “我和敬業說好了,公平競爭!”

    程伯虎的一句話讓屈突仲翔忍不住抱著肚子大笑了起來,就連木訥的薛丁山也是一陣莞爾,至于李賢則是差點沒背過氣去。蘇毓那可是內熱外冷的小辣椒,是那么容易追上手的么?再說了,貌似人家到現在都沒表現出對這兩位有意吧!咳咳,蘇定方

    讓他幫忙撮合一下,問題是……等等,蘇老頭可是還咐的!

    李賢冷不丁回憶起那時候蘇定方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頓時七上八下,最后趕緊把這些亂七八糟的念想驅出了腦海。開玩笑,一個屈突申若就已經讓他一個頭兩個大了,這年頭大唐的貴女們一個比一個彪悍,他哪里消受得起!

    有道是不是冤家不聚頭,一到安上門,他一眼就瞅見了騎馬等在那里的几個人確切地說,應該是几個盛裝的女人。為首的不消說,英姿颯爽的胡裝外披著一件火紅色的袍子,赫然是屈突申若。當初他代替武后送過去的黑馬,此時正老老實實地在她身下聽憑驅策。至于牽著馬等候在那里的張堅韋韜,并李敬業等人的几個伴當,則紛紛離著這群女人老遠,似乎唯恐招了不測之禍。

    李賢只是愣了一下,便連忙笑著上前叫了聲師姐,李敬業等人也不敢怠慢,慌忙上去打了招呼卻想開溜,誰料被屈突申若一口喝住。

    “跑那么快干嘛,敢情我會吃了你們?”她利落地跳下了馬背,笑吟吟地擋在李敬業面前,“李大郎,以后我弟弟就要勞煩你照顧了。若是他學壞了一丁點,我可找你算賬。對了,我把周曉那些個送到你家里讓六郎照管,不如讓你那兩個寶貝弟弟也一起加入進來。以后要是脫去這紈绔兩個字,你也面上有光彩不是?”

    一番滴水不漏的話把李敬業堵得嚴嚴實實,最后只得連連點頭應是,說不出一句反對的話來。程伯虎正慶幸沒自己的事,冷不防屈突申若忽然湊在他耳邊輕語了一句,這一下子,他那臉色頓時比哭還難看很簡單,那是邀請他打馬球的。

    至于屈突仲翔則更倒霉了,大庭廣眾之下,硬是被姐姐拎著耳朵教訓了一大通,想死的心都有了。說來也怪,天性木訥的薛丁山倒是女人緣不錯,李焱娘殷秀寧等人雖說調笑了他一通,卻是沒怎么下功夫折,看得李敬業三人咬牙切齒。李賢抱著雙手在一邊看好戲,心中的堅信就更深了。只要拉攏了小薛,今后絕對不怕李敬業那三個家伙有什么圖謀。

    好容易一番說笑完畢,眾人便上馬往金光門飛馳而去。這數十騎在春明大街上飛奔,但凡認得打頭那個火紅人影,自然是退避三舍,因此小半個時辰之后便到了地頭。

    蘇定方官居大將軍,前來送行的人自然是不少,彼時已經走了好几批,剩下的大多是些蘇家的自己人。聽到那疾馳的馬蹄聲,蘇毓頭一個轉頭,看到城門口呼啦啦來了這么一批,當即大喜過望地喚道:“申若姐姐!”

    看到屈突申若還不等身下駿馬的沖勢停住,就不管不顧地跳下了馬,再聽到蘇毓那異乎尋常的嚷嚷聲,李賢沒來由感到一陣郁悶這丫頭居然只看到了她的申若姐姐!好歹他最近也是常常去老蘇家的人,蘇難道就沒有看到他么?

    跳下馬,他一轉頭,眼睛便恰好和蘇定方的目光打了個來回,當下便笑吟吟地上去,一把搶過了旁邊一個仆人的酒袋:“大將軍今日遠行涼州,我這也沒有什么東西好送,先浮一大白!”

    “好,果然不愧豪氣李六郎之名!”蘇定方大笑著拿起另一個酒袋,竟是爽朗地和李賢得酒袋撞了一下,“我這個老家伙就先干為敬!”

    見蘇定方仰頭咕嘟咕嘟往嘴里頭灌酒,李賢哪里肯示弱,立刻陪著痛飲了起來。而在兩人身后,屈突申若看到這情景,目光中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絲異色,倒是蘇毓很不滿地搖了搖頭:“大夫都說了,爺爺的身體不能這么喝酒,偏生他就是不聽!”

    屈突申若的眼睛依舊看著那兩人,嘴里卻答道:“六郎當初那句詩說得好,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几人還。蘇大將軍乃是真正的大丈夫,這命可以沒有,酒焉能不喝?”

    “好一個命可以沒有,酒焉能不喝,申若此言可算是大投我脾胃!”蘇定方終究比李賢先一步飲干酒袋中的美酒,隨手一扔便上前去拍了拍蘇毓的肩膀,“阿毓,你的武藝就是你爹爹和兩個叔叔也不能及,只不過這性情還得改改。蘇家沒有那么多規矩,你好好向申若學學!”

    李賢才放下酒袋就聽到這么一句,再看見蘇毓兩眼放光連連點頭,他不禁在心里替她未來的夫婿哀嘆了一聲,旋即笑瞇瞇地走上前去:“大將軍此番遠行,我還有一曲《涼州詞》相贈!”他一面說,一面從袖中取過一把扇子遞了過去,上面赫然寫著四句詩。

    “黃河遠上白云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第一百八十二章 溫泉水滑洗凝脂

    邐數里長的隊伍并不算什么,高達三千人的護衛軍隊么。畢竟,在這支隊伍里的是皇帝皇后,還有一堆赫赫有名或是籍籍無名的大臣勛貴另外還有兩位……不,三位皇子,雖然其中一個到現在還躺在襁褓里。

    李賢不喜歡坐馬車,那種四周都是板壁的憋悶感覺哪里能和策馬狂奔相比。因此,雖然不合規矩,但他硬是在李治和武后那里軟磨硬泡,最后成功得到了騎馬的特權,這也使得李顯嫉妒得半死。然而,純屬“偷渡”而來的小丫頭就沒有這么好運氣了,只能和榮國夫人楊氏坐在一輛豪華的馬車中,通過車帘的縫隙偷偷向外頭打量。

    李賢的隨員除了李敬業四個人,計有阿蘿精心挑選出來的二十四名侍女,外加包括張堅韋韜在內的十六名親衛,還有他想方設法安插進了隨員名單的陸黑,最后則外加昆侖奴一名也不知道程伯虎用了什么法子,這個當初桀驁不馴的昆侖奴竟是服服帖帖,總算學會對他這個主人行禮了。所以,加上他自個,光是他這個沛王小集團就有足足四十多人。

    在李賢看來,驪山的地理位置實在是相當優越距長安不過几十里地。換句話說,即使不用太子監國也完全沒有問題,只要把政務直接送到湯泉宮就結了。所以,他實在不知道老爹是打著讓李弘鍛煉一下的主意,抑或是有別的想法。

    湯泉宮三個字是當初太宗皇帝親自賜的,匾額上的三個字頗為氣勢不凡。而李賢雖說覺得華清宮三個字更有意境,但還不至于去對便宜老爺子的題詞指手畫腳。抬頭望去,但見山上殿閣無數宏偉壯麗,遙想前世,他那里有福氣帶上這么多人在這里逍遙快活?

    “六郎!”

    正感慨的當口,他只聽到后面傳來了一個聲音,扭頭一看,竟是換回一身女裝的屈突申若。只見她紫紅色的長裙高高系在胸前,外頭只是披了一件薄薄的粉紗,膚白如雪青絲如瀑,再加上那雙亦笑亦嗔的眸子,說是風情萬種都是輕的。

    雖說早就知道這位大姊頭擁有百變魅力,但李賢還是禁不住感到一顆心怦怦狂跳,連忙笑著招呼了一聲。等到招呼完了,他這才發現屈突申若身后還站著李焱娘等人,頓時心中叫糟。屈突申若實在是太引人注目了,他剛剛居然沒看見這群娘子軍已經到齊了!

    只不過,這一次眾女似乎有意放他一馬,李焱娘促狹地擠了擠眼睛,便笑著解釋道:“陛下和娘娘已經分派下來了,我們這些姊妹此番用的是白露湯,取得是詩經中‘蒹葭蒼蒼,白露為霜’的意思。”

    好家伙,這驪山上的溫湯都是有數的,聽說也就是李績等几個老臣得賜單獨一個溫湯,其他不少勛貴大臣都得三五人甚至十几人共享一個,這幫娘子軍的能量著實不小。

    暗中咂舌的同時,他眼珠子一轉,免不了便奉承道:“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這白露兩個字,卻是為了各位伊人准備的,正可謂溫泉水滑洗凝脂,相襯得很。”

    “溫泉水滑洗凝脂?”

    屈突申若喃喃重復了一句,面上忽然飛上了一朵紅霞,不單單是她,其他眾女也忽然呆住了。見此光景,李賢方才感到自己一下子表現過了頭,趁她們發呆的當口慌忙打了個哈哈溜之大吉。白居易的長恨歌固然是纏綿悱惻,但中間几句可是曾經被人批作開千古淫靡詩之先河,他對自己的那些侍女口花花不要緊,這些大姐可是惹不起的。

    分配溫湯的程序很簡單,按官職、按寵信、按爵位。李治和武后自然是用了那口太宗皇帝命名的星辰湯,而太子湯則因為李弘沒跟來而暫時空了出來,至于李賢這個沛王,則分到了一口冷泉湯名曰冷泉,但一看到那冒著滾滾熱氣的池子就知道,所謂的冷泉大概是命名者的冷笑話罷了。

    整個池子用青石砌就,底下赫然是光滑的白玉,看那寬度,大約可以容納十几個人不止。一路的鞍馬勞頓外加一身的黃沙,李賢几乎一看到這池子就想跳下去,最后還是終究考慮到飢腸轆轆,因此便吩咐阿蘿先讓人去做准備,自己則應約先到外婆榮國夫人楊氏那里去用飯。

    既然貴為大唐皇后的母親,楊氏的待遇自然不會遜色于李賢,單獨享有一個溫湯不算,所住的飛香殿甚至是除了北辰殿之外最最富麗堂皇的一座,算得上是極高的恩寵。而這一次不知為何,賀蘭敏之并沒有跟過來,這也讓李賢很覺得

    見李賢忙著和賀蘭煙嘀嘀咕咕,楊氏的臉上掠過一絲欣慰,忽然插話道:“你父皇和母后今夜大概要看著星辰坐上一夜了!”

    李賢聞言大愕,這才想到星辰湯是露天的,臉上的神情不禁很有些古怪。他那母后雖然已經不年輕了,卻一向保養得宜,肌膚至今一如少女。今夜的星辰湯何止是溫泉水滑洗凝脂,那簡直是夫妻共效鴛鴦浴!

    他正胡思亂想,這才看到小丫頭在那里撅著嘴滿臉不高興,心念一轉便笑嘻嘻地建議道:“外婆,待會我悄悄地把煙兒帶到我那冷泉殿去如何?”

    一句話出口,賀蘭煙登時眼睛大亮,而楊氏仿佛早料到有這一手,盯著李賢看了一會,忽然沒好氣地搖了搖頭:“就知道你會動這歪主意!”

    嗔怒了片刻,她忽然啞然失笑道:“就算你不說,我也少不得把煙兒送過去。自從……唉,她好容易出一趟門,若是連你的面都見不著,這一趟就白來了。不過,外婆我可得和你約法三章!”

    李賢原本還擔心老外婆不答應,一聽她居然這么說,立時連連點頭。正准備洗耳恭聽的當口,卻不料楊氏一把將他拉到了一邊,在耳邊很是鄭重地囑咐道:“第一,賀蘭如今還小,再說你們還未成婚,你不許吃了她;第二,她在那里的時候,你不許和其他女人胡天胡地,別的時候我就不管了;第三,一定得讓你宮里頭那些侍女閉緊嘴巴,要是有人胡說八道,別怪我不客氣!”

    前頭兩條李賢自然是認同的,這第三條更是沒話說,只是聽到最后一句,他本能地察覺到了一絲煞氣,一轉頭卻看見楊氏面上依舊帶著那種和藹可親的笑容,几乎以為自己剛剛感覺錯了。看來,有其女必有其母,他這位老外婆也不是省油的燈!

    交待了明日一早必去接人,楊氏便喚來几個侍女為賀蘭煙換上了一身衣裳來的時候只要躲在車中不露面,自然是沒人能夠說三道四,可若是正大光明跟著李賢去冷泉殿,那就很是不妥了。等到一番裝扮完畢,賀蘭煙和其他三個侍女看上去便沒什么不同,只要一低頭,那絕色姿容氣質不虞為外人發覺。

    阿蘿在冷泉殿門口等了又等,卻見四個陌生侍女陪著李賢回來,不由得一陣奇怪。等到近前看清了人,她立刻覺得李賢右手邊那個侍女很是面熟,略一沉吟便反應了過來。上前行禮問安之后,她二話不問,直截了當地把眾人送到了冷泉湯安排妥當,躡手躡腳退出之后,便令剛剛准備侍浴的四名侍女退下。

    自打月蕪月芙姊妹同承恩澤之后,一眾宮人人人都想爭取侍浴的機會,如今到驪山更是她們心目中最佳良機。一聽今夜不要她們侍候了,大失所望之下,被挑選出來的四人便不那么樂意,甚至有人低聲嘟囓了起來:“憑什么讓那四個外來的占了先!”

    “好了好了,下次有的你們的機會!”阿蘿本心想瞞著,但一慮到女人天生好妒,若是不說清楚難免將來要多一些麻煩,當下便正色道,“那三個侍女不過是做做樣子,賀蘭小姐現如今在里頭。誰要是覺得自己不一般的,自然可以和她去爭一爭先!”

    這賀蘭兩個字一出口,四女無不泄氣。既然是武德殿出來的宮人,誰沒有見過賀蘭煙的絕色,誰不知道那是帝后默認的未來王妃,除非是找死,否則誰會和這位去爭?在阿蘿的嚴厲告誡聲中,四女無不唯唯諾諾地應聲退下,心中卻在想著同一個問題。

    今夜算是給那位尊貴的千金占去了,可是明夜呢?

    而在那湯池里頭,那三個侍女早就知情識趣地退避了開去,只留下李賢和賀蘭煙兩人。看著那一池熱氣的溫泉,李賢只覺得一顆心怦怦直跳。這可是他想了好久的鴛鴦浴,而且還是頂級的溫泉鴛鴦浴!

    也不知是水氣蒸還是起了羞澀,賀蘭煙的一張臉已經是紅扑扑的,褪衣衫的速度竟是猶如烏龜爬。三兩下把衣服丟得滿地都是的李賢一轉頭,卻只見她依舊是羅衫半解,當下便笑吟吟地上前,輕輕一拉那束腰的帶子,又取下了她頭上那根發簪,那一頭如云秀發立刻長長垂了下來。

    趁著為她寬衣解帶的時候,李賢便輕輕在她耳邊呢喃道:“溫泉水滑洗凝脂,煙兒,我可是聽說泡溫湯能讓皮膚更好,這几天我一定讓你多泡泡。”
第一百八十三章 芙蓉帳暖度春宵

    池所在的是一座小小的閣子,四壁頗為簡潔,只有几火焰跳動著,將室內照得異常明亮。那滑膩白皙沒有一絲瑕疵的肌膚在燭光的照耀下,愈發顯得光彩耀人,以至于李賢的目光完全為之吸引了過去。

    此時此刻,他方才暗恨剛剛為何答應了老外婆的要求。絕色在前卻只能看不能吃,這都是什么事!早知如此,他就是死乞白賴也得把那個要求給改了,反正小丫頭將來也是他的人,這早晚有什么關系!

    賀蘭煙還是第一次將自己的動人嬌軀展示在李賢面前,臉上雖然滿是紅暈,但眼見李賢那種痴迷的眼神,她仍是感到一種說不出的驕傲。細細品味著剛剛他在自己面前呢喃的那一句,她哪里不知道這是稱贊自己。心頭一熱,甜甜一笑之后,她也不理會呆愣在那里的李賢,伸出玉足試了試水溫,旋即竟是自顧自地進入了湯池。

    耳畔傳來一陣水聲,緊接著,只聽嘩啦一聲,李賢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被澆成了一個落湯雞。他狼狽不堪地回頭一看,就只見小丫頭笑吟吟地攀在池邊,手中還拿著一個銀盆,目光中流露出說不出的促狹。

    “呆子,剛剛還那么機靈,現在怎么像個木頭!”

    李賢聞言氣結,三兩步跳進了湯池,也不管自己那笨重的動作激起巨大的水聲,徑直用手舀起水往小丫頭身上潑去。一陣銀鈴般的笑聲中,小丫頭免不了東躲西藏。室內水花四濺,激起陣陣蒸的水汽,很快,賀蘭煙便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

    “好了好了,我認輸我認輸!”

    只是這么一會兒,紅暈就已經布滿了那張嬌俏的臉,就連那雙眼睛也顯得迷蒙了起來。看著那滑如凝脂的肌膚,那帶著几許水珠的修長睫毛,李賢只覺心頭一陣悸動,遂直起身來緩緩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了那只白晢如玉的皓腕。

    “煙兒。”

    雖說以前也曾經有過親密舉動,但這么裸呈相對還是第一次,賀蘭煙依舊沒來由一陣心慌,但一想到之前外婆的吩咐,立刻鼓起勇氣抬眼望著李賢的眼睛,只是,這一丁點勇氣卻在那飽含溫情的喚聲中消逝得無影無蹤。她使勁甩了甩手,卻不防李賢死死拽住不肯放,當下便含嗔帶怒地道:“你這么抓著,我怎么泡溫湯!”

    “這鴛鴦浴鴛鴦浴,當然得二人互相效勞不是?”

    李賢向來臉皮極厚,適才一瞬間的失神過后,哪里還會被小丫頭的這點伎倆蒙混過去,當下又笑嘻嘻地補充了一句:“你看,我早就讓阿籮把巾子這些都准備好了,我先替你洗好了,然后你幫我擦背怎么樣?”

    “誰要你幫我洗!”

    賀蘭煙臉上愈發紅了,沒好氣地瞪了李賢一眼。見手腕抽不回來,她索性從旁邊取了一塊巾子,自顧自地用右手在頸項和胸前抹了兩下。這湯泉水原本就熱,再加上兩人又打鬧了一會,只是那么兩下,她那雪白的肌膚便呈現出一種誘人的粉紅,竟是比剛剛更加攝魂奪魄。

    李賢看著看著不覺看住了,心中早就把老外婆的叮囑丟在了腦后。這秀色可餐秀色可餐,他從來沒當自己是柳下惠,尤其面前的人是小丫頭,他更是無法按捺心頭激蕩。忍無可忍之下,他伸手一拉,剛想進一步動作時,忽然那雙玉手順勢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別動,今兒個來的時候你可是在外頭騎馬,一身黃沙,臟死了,趁這機會還不得好好洗洗!”

    還不等他說什么,賀蘭煙猛地抽出了手,這才笑吟吟地把李賢扳轉了過來,然后拿起巾子在他背上揉擦了起來。那動作自然比不得武德殿侍浴宮人的熟練靈巧,既生硬又笨拙,几次都讓李賢齜牙咧嘴,但越是往后,那力道越是輕柔,漸漸多了几分愛意,少了几分玩笑。

    “賢兒,你真的喜歡我么?”

    正閉目享受的李賢冷不丁聽到這句,頓時輕笑了起來。下頭泉眼中的水流仿佛把一天騎馬的勞頓都帶走了,渾身上下都充滿著松乏的感覺,只是,那涓涓細流在滌去疲勞的同時,卻愈發刺激了心頭欲望。此時此刻,他很明白一件事,自己只要一回頭,大約小丫頭這次就鐵定難逃劫數了。

    “當然喜歡。”

    雖然等了片刻才等到了回答,但賀蘭煙仍然極為欣喜,忽然丟下了巾子,雙手從后邊抱住了李賢的頸子。然而,她固然是歡喜了,李賢卻感到小腹一陣熱火忽地沖了上來,后背緊貼著的那兩團柔滑更是几乎讓他口干舌燥。可偏生這個時候,耳朵里又鑽進了一

    “那你可喜歡申若姐姐?”

    這個節骨眼上居然問這種問題!若是平常,李賢鐵定三兩句敷衍了過去,但這種心頭欲火高漲的時候,那位大姊頭的一顰一笑,每一次撩撥每一次挑逗,包括那些相處的細枝末節,仿佛都如同放電影一般在他的腦海中重放了一遍。莫不是,他真的對屈突申若有些感覺?見鬼了,除了老媽之外,那可是他見過的天下第一彪悍女人!

    “我不知道。”他干脆直截了當地道出了實話,感到身后的嬌軀忽然一僵,他趕緊解釋道,“煙兒,我這人從來不說假話,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只不過,那位大姐給我的感覺實在是不清不楚不明不白,所以我自個也不知道那究竟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話音剛落,他只感到箍著頸子的雙手忽然一緊,倘若不是知道小丫頭不是那樣的人,他几乎要懷疑這是謀殺親夫。下一刻,他忽然感到一樣溫潤的物事緊緊貼在了后頸,一時間,腦際仿佛有一團烈火忽然炸裂了開來。

    “賢兒,我要和你約法三章!”

    有沒有搞錯,要約法三章也不用現在吧!然而,這種時候完全沒有李賢質疑的余地,小丫頭自顧自地就說開了:“第一,你是沛王,如今名聲又這么大,三妻四妾估計是肯定的,但是,不管是誰將來進門,都要叫我大姐!”

    仿佛是一句宣言一般,賀蘭煙忽然放開了手,靈巧地轉到了李賢跟前,驕傲地挺起了胸脯:“第二,你要是喜歡誰,一定不能瞞著我,我才不許那些朝三暮四的女人進門。第三,這個第三……”她一下子囁嚅了起來,顯而易見剛才只是一時起意,完全沒有想好。

    李賢起初還以為小丫頭也變彪悍了,聽到最后不覺啞然失笑。小丫頭畢竟是小丫頭,不會那么快變成屈突申若這樣的大姊頭。回頭見賀蘭煙紅著臉站在那里作冥思苦想狀,他哪里會放過這樣的絕好良機,見那紅唇欲張未張,趁機就上去把她沒出口的話堵了回去。

    好半晌等到唇分的時刻,賀蘭煙早就被層出不窮的小動作弄得渾身發軟。她畢竟是一個未經情事的少女,哪里比得上李賢,剛才那什么約法三章都扔到九霄云外去了。身在熱氣的湯池,她一時已是渾身火熱,那里禁得起這樣的挑逗。

    雖說懷里已經抱著那動人的嬌軀,但是,李賢卻知道,若不是趁此把小丫頭的心結打消了,就算今夜成就好事,日后也難免有麻煩,因此盡在那嬌小的耳垂旁念叨著情話,到了最后更是笑吟吟地加了一句重量級的。

    “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煙兒,你難道還不信我們倆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么?就算沒有什么約法三章四章,我也不會冷落你的,你這個大姐當定了。”還有一句話李賢擱在心里頭一直沒說,不管怎么樣,這可是青梅竹馬的初戀。

    說完這句,他猛地把小丫頭打橫抱起,從階梯上走出了湯池。這閣子二樓就是房間,雖說現在滿身是水,他也顧不上那么多了,要知道,他渾身到現在還是火燒火燎的。他撞開帘子出門的剎那,守在門邊的三個侍女一見那赤裸裸的兩個人,全都呆了一呆,臉色旋即變得緋紅。

    上了二樓,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張碩大床榻上的芙蓉帳,還有牆上兩支火焰跳動的大紅蜜燭,整個房間中都充斥著一股喜洋洋的氣氛,也不知是否阿蘿先行一步布置好的。

    李賢輕輕地把懷中玉人放在了床上,動作輕柔地仿佛是對待一件稀世珍寶,拉上帳子的瞬間,他忽然促狹地問道:“煙兒,這可是最后一個機會,你現在要走還來得及,否則,我可真的要把你吃了!”

    賀蘭煙早已經被湯泉的熱力弄得渾身發軟,見李賢還在那里挑逗自己,不禁狠狠瞪過去一眼:“哼,還不知道誰吃了誰呢!”

    她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忽然伸手箍住了李賢的脖頸,將他硬是拉了下來。四目相對之下,她忽然露出了一絲甜蜜的笑容:“我等這一天,已經等得很久了。”

    對于李賢而言,這句話無疑勝過任何情話。他的手指滑過那柔美的頸項,滑過那茁壯的雙峰,再次吻上那嬌艷欲滴的紅唇時,他的手已經滑向了那最隱祕之所,自然而然讓小丫頭為之嬌吟了起來。春宵一刻值千金,外頭就是天塌了也不關他的事!
第一百八十四章 春宵苦短日高起,可惜還得管閑事

    “你確定,他們兩個確實上樓去了?”

    “是,冷泉殿那里的人親口轉達的,奴婢絕不敢有半句誑語。”

    燈光下,榮國夫人楊氏臉上的表情很是微妙,竟是沒有半個字置評,半晌才微微點頭。等到那侍女退去,她忽然長長噓了一口氣,仿佛是如釋重負。

    “煙兒,該做的事情我都幫你做了,如此一來,生米煮成熟飯,就算有別人插進來,這名份也已經定了。我就知道賢兒不是熬得住的人,那話若是不說,他也許還不會碰你,可一旦說了,果然是適得其反。虧得我這次沒有帶敏之來,若是讓這小子知道,只怕……”

    她的聲音倏然一輕,臉上竟是露出了極為動人的笑容,隱約可見當年那綽約風姿。無論是武后、韓國夫人抑或賀蘭煙,都是絕色美人,她這個為人長輩的曾經也絕不遜色。

    冷泉殿湯泉閣的二樓自然是一片旖旎風光。身在芙蓉帳中,李賢甚至不知道已經大戰了多少回合,唯一還能夠記分明的就是小丫頭那比緞子更柔順滑膩的肌膚……還有那足可咬破牛皮的牙齒!賀蘭煙的身上固然是留下了許多紀念的痕跡,但是他的肩膀上也多了好几個牙齒印子!

    真是禮尚往來,一點不假!

    激情繾綣的空隙,他枕著那如云青絲,右手依舊不安分地揉搓著那粉色的玉兔,笑吟吟地看著那雙動人的眸子。此時此刻,什么將來,什么過去,他都早就拋在了腦后,心里滿滿當當地只有眼前這一個人。

    “看著人家干嘛,難道還沒看夠不成?”

    口氣中雖然帶著嗔怒,但賀蘭煙的心里卻是蕩漾著一股甜蜜。要不是外婆曾經讓她看過那些羞人的圖,還教了她那些……只怕是她早就敗下陣來。虧得她還比這家伙年長了几歲,居然一點都及不上他的體力和耐力!雖說周身上下無處不酸疼,但是,她卻希望眼前的時候能夠更長久一些,最好天永遠不要亮就更好了。

    “當然看不夠,我以后還得看一輩子,現在就看夠了怎么成?”

    李賢嘿嘿一笑,忽然伸出手指在那殷紅的一點上輕輕捻動了兩下,果不其然聽到了一聲動人的呻吟,更感到身側的嬌軀再次軟化了下來。正當他想要翻身再戰,外頭忽然響起了一個極度敗興的聲音。

    “殿下,已經是卯時三刻了!”

    聽出那是阿蘿的聲音,李賢立刻沒好氣地喝道:“今兒個又沒什么事,讓我多睡一會不行么?”

    隔著一層芙蓉帳,阿蘿隱約看見李賢身側那個身影,一顆心情不自禁地怦怦跳動了兩下。及至聽到那招牌式的懶散回答,她只得在心里嘆了一口氣,旋即加重了語氣提醒道:“殿下,這可是到了湯泉宮的第二天,奴婢已經讓人去打聽過了,陛下和娘娘都已經起了,你若是不去問安,難免會……”

    “好了好了,我立刻起來!”

    最后一句話無疑比什么都管用,盡管再留戀賀蘭煙的身體,李賢也不得不接受春宵苦短日高起這一事實,他這個親王雖說不用早朝,但還遠遠不到能夠忽略禮法的程度。只是臨起來之前,他卻忽然蜻蜓點水一般在小丫頭的紅唇上輕輕啄了一記,旋即低聲道:“回頭我讓阿蘿給你弄點補的……”

    話沒說完,他的胳膊就立刻遭到了狠狠的一擰,差點沒痛呼出聲。正納悶的時候,賀蘭煙方才皺著可愛的俏鼻撇了撇嘴:“都是你這家伙沒個輕重,我都起不來了!”

    小丫頭,起不來你就多睡會,等我回來也不要緊!

    這句話李賢當然只能放在心里,略一思忖便掀開帳子下了床榻。在這個從小就服侍他的貼身女官面前,他一向無拘無束,反正該看光的早就被人看光了。

    果然,前來服侍的就只有阿蘿一個人,先是用銀盆中的溫水擦拭了李賢全身,她又取來了全套衣服為他穿戴了起來,似乎根本沒看見肩膀上那几個深深的牙印。直到為李賢梳頭的時候,她方才在李賢的耳朵旁邊輕輕取笑道:“昨兒個晚上,是殿下贏了還是賀蘭小姐贏了?”

    李賢看著鏡中滿臉促狹的阿蘿,只能用在鼻子里冷哼一聲以示不滿。好容易全都裝束好了,他便隔著帳子吩咐道:“這一大早的別急著回去,實在不行就先去泡泡溫湯,讓阿蘿給你弄點滋補的。外婆若是問起來,我自然會去解釋。”

    帳子中的賀蘭煙見他當著外人的面就這么直截了當地說話,頓時有些氣

    轉而卻覺得那吩咐中多了几分強勢,一時竟把到了嘴相譏吞了回去。正在這時,她的耳朵忽然又捕捉到了阿蘿的聲音。

    “殿下放心,奴婢自然會照應好未來的王妃。”

    對于阿蘿的聰明能干,李賢從來沒有懷疑過,聽到這句話登時贊賞地點了點頭,這才出門往樓下走。走下最后一級台階,他便看到昨夜和賀蘭煙同來的三個侍女,見她們的臉色都不太好,他哪里不明白三人只怕一夜沒睡好覺,當下便停住了腳步。

    “昨晚你們也辛苦了,待會自有賞賜。外婆那邊若是有責,我一人擔下就是了。”

    “多謝殿下!”三人齊齊行禮下去,只是這臉上是悲是喜,李賢卻一時半會分辨不出來。

    北辰殿臨星辰湯,在整個殿閣群中最為恢宏大氣。李賢隨內侍進了里間拜見之后,一抬頭就發現武后穿了一件立領的襦衣,饒是如此,仍然無法遮掩几點瘀痕。不單單如此,那粉面含春的風情,那眉梢掩不住的媚意,無不出賣了她昨晚的行蹤。至于李治那忽然精神奕奕的樣子,看在李賢眼中更是萬分可疑。

    看來,他的老爹老媽還真有可能是在星辰湯泡了一晚上,順便做了一下運動!

    大約因為帝后也沒有完全從一夜春宵之中回過神,因此無論李治還是武后都沒有教訓他的興致,他便趁機溜之大吉。原本想趕緊回冷泉殿和小丫頭再說几句情話,誰知在半路上,他就被人攔住了。不是別人,正是他那群好命的伴讀。

    原本按照李敬業程伯虎等人的圖謀,是想要借李賢的光好好泡一下長湯池子。問題是,李賢有心要和小丫頭洗鴛鴦浴,哪里肯沒來由放進一群大男人,因此不得不涎著臉去和老爹老媽求了恩典,給這四個伴讀找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湯池,算是他們專用。別看這不大不小的地方,卻已經讓很多人羨慕到死。

    除了薛丁山之外,其他三個都是滿臉紅光容光煥發,顯而易見不是僅僅泡了溫湯的緣故。彼此見過禮之后,李敬業便神祕兮兮地湊了上來,狡黠地笑道:“六郎,昨兒個晚上是不是和某人洗鴛鴦浴了?”

    李賢心中倏地一跳,旋即想到這事情應該沒傳得這么快,遂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別把你自個的花花腸子用到我身上!怪不得你和伯虎每人帶了四個侍女,敢情是派這個用場的。哈,我記得小蘇這一回似乎也來了,待會遇到她我可得提醒一聲……”

    “別……”李敬業這下可急了,慌忙求饒連連。而不等他說完,程伯虎就一把將人拉到旁邊去修理,少不得又是一陣打鬧。

    這時,屈突仲翔方才湊上前來,低聲對李賢提醒道:“六郎,我大姊她們的白露湯就在你那冷泉湯下頭不遠處,是個露天的池子,昨晚我聽說有人誤闖,結果被暴打一頓,似乎今兒個那几個倒霉蛋就逃回長安了。哦,老李和老程口中的那位小蘇,似乎也和我大姊她們在一起。”

    果然,想要偷窺一群女暴龍洗浴,還真的是要做好必死的覺悟才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程伯虎和李敬業想要追那一位蘇大小姐,只怕也不容易。話說回來,那兩位什么時候升格成老李和老程了?

    惦記著冷泉殿里的賀蘭煙,李賢也沒工夫考慮這么多,敷衍了几句便想開路,誰知剛剛一直在一邊默不作聲的薛丁山忽然把屈突仲翔拉到一邊低聲說了几句,而后者立刻避開了去。此時,薛丁山方才走上前來,那表情猶如即將上刑場的視死如歸的勇士。

    “六郎,我爹此次也隨駕,他讓我送來帖子,說是想請你晚上去喝一杯。”雙手呈上帖子之后,他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氣,鼓足了勇氣又加了一句話,“還有,阿梨的事情……你能不能幫忙……我爹……總而言之……”說到后來,他竟是完全語無倫次,最后下了老大的決心方才迸出了一句話。

    “我想娶她,所以你一定要幫我!”

    李賢終于松了一口氣要是這小子在這事上頭連一句話都說不清楚,還是一如既往地木訥,說什么他也懶得出手幫忙難不成還要他這個外人去對薛仁貴說,你兒子看上了你的疑似姬妾,所以要我來當說客么?

    不過還有問題,萬一薛仁貴不同意,難道這父子倆還得為此決斗一場?
第一百八十五章 侍兒扶起嬌無力,竟有番使打主意

    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初承恩澤時。

    雖說并不知道這句詩,但是,賀蘭煙在几個侍女攙扶下床的時候,那眉頭緊緊蹙成一團,編貝似的牙齒一直咬著嘴唇,顯而易見并不好受。昨晚的第一次對于她來說確實太瘋狂了一些,再加上到了中間的時候,都是她在主動撩撥李賢的欲望,最后倒霉的自然就是自己。

    看到賀蘭煙身上那些驚心動魄的痕跡,饒是阿蘿上次在月蕪月芙姊妹身上見到過一回,仍然免不了暗地心驚肉跳,見一個侍女從銀盆中擰干了一條毛巾,欲要上前去擦拭,她心念一轉便吩咐道:“先大略地擦洗一下,待會的事情自有我親自來。讓小廚房去煮銀耳燕窩湯,另外再熬一鍋粥,准備几樣清淡的小菜。”

    一個侍女連聲應了,這才匆匆下樓。大略擦洗了一下之后,眾人便紛紛退下,只余下阿蘿和賀蘭煙兩人。此時,賀蘭煙臉上的紅潮漸漸褪下了不少,依照阿蘿的吩咐在床榻上俯身躺了,旋即眨巴著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蘿旋開了一罐油膏,手中蘸了少許,這才小心翼翼地涂在了那些瘀青上,又稍微加了一點力讓藥力散開,結果,這指上稍稍一加力,賀蘭煙便痛呼了一聲。

    “哎喲!”

    阿蘿這次卻沒有放松手,屈下一條腿上了榻,死死按住了賀蘭煙掙扎的雙手:“賀蘭小姐,忍一下,否則若是照這個樣子,泡了溫湯會更痛。總不成您好不容易來一次山,因為昨晚這一回就不能再下水了吧!”

    這一句話果然奏效,接下來涂抹藥膏的時候,雖然賀蘭煙仍會時不時地挪動一下,卻再也沒有反抗的意思。到了最后,阿蘿親自為她穿戴梳洗,一邊系帶子一邊笑道:“殿下別的都好,就是這些小節上不注意,若是現在還下去泡溫湯,只怕賀蘭小姐兩三天都別想爬得起來,這今后更是泡湯了。”

    賀蘭煙當初在宮里住過很長時間,因此和阿蘿早就混熟了,聽了這調笑也不惱,而是伶牙俐齒地反擊道:“阿蘿,你跟了賢兒這么久,就沒有想過這一天么?”

    此話一出,阿蘿的手頓時一僵,隔了許久,她才總算恢復了鎮定。先是把帶子系好了,她隨手取過桌子上的梳子為賀蘭煙梳頭,口中卻嘆道:“這宮里頭誰不是盼著有那么一天?分到武德殿的宮人還算是有指望的,好歹殿下曾經許諾將來宅子建好了,把她們全都帶出去,這其他地方的宮女還不是得一個個等到白頭?至于我……”

    “阿蘿你又長得不難看,干嗎妄自菲薄?”賀蘭煙打量著銅鏡中的阿籮,忽然笑吟吟地道,“將來賢兒就算出閣了,內宅總得有人照應,你這個內宅總管總是跑不掉的。至于其他么,有我來,你不用擔心!”

    簡簡單單一句話,聽在阿蘿耳中卻仿佛是天綸之音,一激動之下,竟是差點拉斷了賀蘭煙的頭發。她總算醒覺得快,擱下梳子慌忙上前拜謝,雙膝還未及地卻被一把拽了起來。

    “賢兒既然信你,我自然也信你,再說,我當年住在這里,可是承了你好大照應!”賀蘭煙瞥了一眼妝台上那點首飾,忽然想起昨日是作侍女打扮來的,根本沒來得及戴上什么好東西,看了老半天,也就只有一只羊脂玉鐲子還算入眼,遂取來塞進了阿蘿的手中。

    “將來只要有我的,就一定有你的!”

    對于這樣的饋贈,阿蘿自然不會拒絕,當下便收了,心中卻盤算著如何等到李賢回來分說一番。雖說討了未來主母的歡喜是一樁好事,但她更不愿為此讓正主兒有什么想法。畢竟,不管是現在還是將來,她的主子都只有一個。

    也不知是一夜時間耗費了巨大體力還是真的餓了,一頓早飯,賀蘭煙竟是塞下了前所未有多的食物,就連在旁邊服侍的三個最熟悉她的侍女也看得目瞪口呆,就不用說阿蘿了。等到一應盤盞撤了下去,惦記著李賢的吩咐,阿蘿便勸說她等到李賢回來再走。

    賀蘭煙自然是千肯萬肯,然而,沒等到該等的人,楊氏派來接人的隨從倒是來了。雖說阿籮不想輕易放走了未來主母,奈何八個隨從口口聲聲說是奉了榮國夫人的命令,結果阿蘿自然招架不住。而聽說是外婆派人來接,賀蘭煙雖覺得雙頰發燒,卻也不敢執拗,只得和三個侍女一起動身。

    陽光下的驪山自然是美不勝收,無論是郁郁蔥蔥的樹木還是掩映在其中的殿閣,俱是流露出一股異乎尋常的魅力。山風中已經帶上了些許寒意,時不時還吹落了几片葉子,因此樹葉間透進來的絲絲陽光

    些刺眼,多了些溫暖。

    由于身上不適,賀蘭煙自然走不快,連帶著其他三人都只能放慢步子。雖說路上不時有人朝四女投過好奇的目光,但一看到那身穿特制衣服,又顯得格外魁梧的八個隨從,也就沒有人敢去招惹了豪門侍女,同樣不是尋常官員能夠多看一眼的。

    有人不敢惹,但是不代表所有人都不敢惹。冷泉殿和飛香殿分別在北辰殿的一左一右,中間有一段頗長的距離,要穿過好些殿閣屋宇,就在一行人剛剛從下方經過北辰殿時,前方忽然出現了一行人,竟是不可避免地要兩相碰面。

    賀蘭煙一路上只是在想著昨晚的事,對面有人沒人她渾然不覺。因此前頭的人一停步,她竟是險些撞了上去,一抬頭就認出了迎面而來的那些人,心中頓時大叫不好。

    無巧不成書,那竟然是吐蕃正使欽陵和他的那些隨從!

    她曾經聽李賢提起過那一次在望云樓上讓對方吃鱉的情景,還為此笑過好一陣,原本是不在乎這些人的。畢竟,吐蕃就算聲勢再大,終究不過是居于西北,沒法和煌煌大唐相比。只不過,李賢說完那件事后,卻曾經流露過對吐蕃以及對這個欽陵的一絲忌憚,她一心要討愛郎歡喜,自然暗自記住了。

    身居西北苦寒之地,欽陵還是第一次知道,中原之地竟然有溫湯這樣美妙的物事。盡管家鄉并沒有洗澡的習慣,但他昨晚愣是泡了許久,那種感覺著實是美妙,心中更堅定了東擴的念頭。見對面有人走來,他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見是四個侍女和几個隨從,料想是豪門中人,自然并不在意。然而,等到漫不經心又抬起頭的時候,他卻瞥見了一張絕色麗顏。

    侍女中居然有這樣的無雙絕色!

    他腦海中飛快地轉過一個念頭,但旋即感到一絲不對勁,不覺又細看了兩眼。這一下他果然看出了名堂,只見那女子走路頗有些艱難,以他的經驗來看,多半是初次歡好留下的痕跡。想到如此絕色竟已經被他人拔得頭籌,他不禁覺得有些可惜,但眼神中的興趣就更濃了。

    “各位請留步!”

    賀蘭煙剛剛和欽陵等人擦身而過,心中才松了一口氣,耳畔便傳來了這么一聲,頓時吃了一驚,但更多的還是懊惱。要知道,適才一路上遇到的貴介子弟沒有十個也有八個,卻沒有一個人敢上來糾纏的。蠻子就是蠻子,居然如此不懂禮數!

    心中雖然暗自罵著,但她亦知道此時露出形跡多有不妥,因此隨著眾人停住腳步轉過了身子。其中打頭的一個隨從認得欽陵等人,遂躬身微微行禮道:“我等是榮國夫人部曲,不知噶爾大人有何指教?”

    榮國夫人?雖說到中原不過月余,但欽陵對大唐朝野已經有了一些了解,所謂榮國夫人,便是那位大唐皇后的母親,地位自然是顯赫非常。瞥了一眼那個絕世美人,他欣然笑道:“原來是榮國夫人家中的侍婢,如此國色天香,便是公主只怕也沒有几人能及。”

    那隨從原本就是楊氏精選出來的機靈人,一聽此話心里頓時咯噔一下。要知道,那三個侍女雖然頗有姿色,卻還遠遠夠不上國色天香這樣的評語,那么,欽陵所指的自然就只有一個人了。

    他強自鎮定了一下心神,神態自若地答道:“多謝噶爾大人稱贊,某一定會如實轉告榮國夫人。”

    欽陵卻不接話頭,徑直指了指賀蘭煙道:“我愿用黃金百兩,納娶于她,煩請一并報于榮國夫人。”

    簡簡單單一句話,卻讓所有人愣在了當場,更是讓賀蘭煙險些氣炸了。若不是她知道此時此地不是發飚的地方,只怕不但會狠狠當面唾上一口,還會拿出劍來打上一架。而旁邊的三名侍女唯恐她露出痕跡,連忙抰住了她的胳膊。

    “只怕噶爾大人要失望了。”驚愕過后,那隨從很快醒覺了過來,同樣是滿心怒火。他不卑不亢地抱了抱拳,聲音遂冷了下來,“這四個侍女是榮國夫人送給沛王殿下的,噶爾大人即便是想要娶納,也得沛王殿下點頭。夫人此番只是讓我等護送她們回去另有賞賜,并非能做主這些。時間不早,我等先行告辭!”

    言罷他喝斥一聲,其他隨從立刻將四女擁在中間,一行人更不再理會欽陵等人,竟是揚長而去。

    “沛王,又是那個沛王!”

    直到人影都看不見了,欽陵方才喃喃自語了一聲,臉上盡是陰霾。
第一百八十六章 誰也別想動我的女人

    沖沖回到了自己的冷泉殿,李賢卻得知賀蘭煙已經被接了回去,臉色頓時要多難看有多難看。他可是和老外婆拍了胸脯保証過的,如今已經把小丫頭由內至外吃得干干淨淨,這可怎么辦?

    氣急敗壞之下,他二話不說就直截了當地轉往飛香殿,一面走一面盤算著該如何解釋。要說他那老外婆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燈,待會一個不好,那教訓未必會比武后輕。果然,他一跨進大門,就只見榮國夫人楊氏面色鐵青地坐在那里,小丫頭則是滿臉委屈地站在旁邊。

    見這架勢不好,他慌忙上前叫了一聲外婆,旋即硬著頭皮做好了接受教訓的准備。然而,座上的楊氏卻半晌都沒有說話,最后冷冷哼了一聲。

    “小小一個吐蕃使臣,居然敢如此狂妄!”

    這是哪跟哪,好好的怎么扯到吐蕃使臣身上去了?李賢一時間只覺得莫名其妙,再看小丫頭忽然變得氣鼓鼓的,更是莫名不解。

    楊氏取了旁邊的茶盞輕輕呷了一口,這才把今日賀蘭煙回來時的情形約摸解釋了一番,最后方才告誡道:“賢兒,上回你在望云樓和那個蕃使起沖突的事情,煙兒已經對我說了。這個噶爾欽陵我也聽你娘提過兩次,城府深沉,聽說極有可能子承父業成為吐蕃下任大論。雖說煙兒今日是侍女裝扮,而且還刻意修飾過,但難保他是否是認出了人故意而為。”

    那個欽陵居然把主意打到了他李賢女人的身上!

    李賢只感到一股熱流直沖腦際,險些當場罵娘。有了這一遭,對于昨晚的事情,楊氏竟是沒有多問半句,很快就找了個借口出去,把地方留給了兩人。

    見沒有外人,李賢頓時再無顧忌,上去一把將小丫頭攬在懷中,安撫了一會方才追問事情情由。等知道欽陵居然開價百兩黃金的時候,他那臉色頓時一陣青一陣白,最后忍不住咆哮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明知道是外婆的人,居然還敢提出這樣的要求!”

    “賢兒,聽外婆說的那些,我心里害怕。”賀蘭煙死死抱住李賢,臉色中忽然露出了一絲掩不住的驚惶,“外婆說,吐蕃雖遠,但當初那位松贊干布求親的時候,大唐甚至將公主嫁給了他,那個求親的祿東贊甚至得太宗皇帝賞識,還將外孫女嫁給了他。若是這個欽陵……欽陵……”

    “不要提這個該死的名字!”

    李賢氣急敗壞地怒吼了一聲,隨即捧著賀蘭煙的臉,一字一句地道:“如今不是太宗皇帝那會,吐蕃也不是那時候的吐蕃,他欽陵算什么東西!”

    自從那一天在望云樓和欽陵起了沖突,李賢立刻讓胡天野將哈蜜兒安置在了妥善的地方他那回囂張歸囂張,倘若不是知道欽陵那群吐蕃人在長安城中活動很是頻繁,倘若不是因為對方故意招惹周曉那群人,他也不至于把臉撕破一半這是大唐的地頭,就是當初松贊干布,也不過是大唐冊封的一個藩王,他這個堂堂皇子憑什么示弱?

    更何況,吐蕃可不是示弱就能夠擺平的,那野心大著呢!

    只不過有了這一遭,他卻不敢讓賀蘭煙再來回跑。誰知道那群吐蕃人發起瘋來,會不會干什么瘋狂的勾當。軟言好語地哄了小丫頭一番,并保証自己會常常到這里來陪她洗鴛鴦浴,他這才得以脫身。看小丫頭那狂熱的樣子,他很是確定了一個事實。

    一旦嘗過那抵死纏綿的滋味,他只怕要用好大的力氣才能喂飽她了!

    出了飛香殿,他剛剛那溫情脈脈的模樣立刻無影無蹤。雖說在小丫頭面前夸下了海口,但要知道,這政治聯姻從來都不是一個人的力量就能扭轉的。這年頭的女人雖然開放大膽,可婚姻究竟不是她們能夠說了算的。一個欽陵興許分量還不夠,但是,要是那家伙存心使壞,回頭干脆說是為贊普芒松芒贊求親,那麻煩就大了!

    他娘的,甭管你是誰,別想碰我的女人一根毫毛!

    帶著這樣的念頭,李賢氣沖沖地回到了冷泉殿。雖說不至于遷怒,但總歸在臉上帶出了几分。一應宮人從未看過主子這樣的做派,不覺都帶上了几分小心翼翼。而阿籮畢竟沉穩些,喝退了侍女便親自上去侍候,而問出來的結果不禁讓她呆若木雞。

    “殿下,奴婢覺得,那個應付欽陵的部曲該賞!”終究是在宮中浸淫多年的老人,阿蘿很快就從最初的驚愕失神中醒覺了過來

    將一碗銀耳燕窩湯奉給李賢,一面笑吟吟地道,“他是榮國夫人送給沛王殿下的侍女,那么,欽陵便不好再去糾纏榮國夫人,只要賀蘭小姐呆在飛香殿,見不著人,便可漸漸絕了他的念想。”

    剛剛一時氣怒,李賢竟是忘了這一頭,如今想來,若是那個隨從不夠聰明,把人直接招惹到了老外婆那里,只怕麻煩會更大。這樣的人,自然應當賞賜。

    當下他便招來張堅,吩咐其去一趟飛香殿,對剛剛那八個部曲各賞二十貫。之后,阿聽得阿籮說起今早為賀蘭煙梳妝時的事,他不覺露出了笑容。看來,這小丫頭倒是聰明,竟知道從他的貼身人身上下手了,只是這存心大約不壞,他沒必要去揭穿了她。

    “以后她要是再賞,你收了就是,沒什么大不了的!”李賢抬頭看了阿籮一眼,忽然又加了一句,“她也沒說錯,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放你走的。阿籮,你就准備跟我一輩子吧!”

    這露骨的吩咐一下子讓阿蘿滿臉緋紅,往日貼身服侍也從未膽怯過的她,竟是慌慌張張找了個借口退了。等她一走,李賢不覺哈哈大笑,心中異常暢快。開什么玩笑,自己好容易培訓出來的心腹,怎么能夠便宜了別人?

    昨晚沒來得及好好泡泡溫泉,晚上又得去赴薛仁貴的邀約,因此下午李賢便准備好好享受一番溫湯的滋味。然而,一應准備做好之后,他還沒來得及進去享用,弟弟李顯卻忽然興沖沖地找了上來,竟是硬要和他擠在一個池子里,美其名曰兄弟情深。

    就算是親兄弟,兩個大男人犯得著擠一個池子么?

    雖說很無奈,但是他總不可能把興致勃勃的李顯趕出去,只得很勉強地接受了兄弟共浴的要求。然而,下了湯池,他卻被李顯那兩個侍浴的宮人嚇了一跳并非因為她們是什么國色天香沉魚落雁的絕色美人,而是因為……咳咳,這兩位怎么看都和阿蘿年紀差不多。話說回來,上回他老爹賜給李顯的那兩個侍女呢?

    仿佛是看出了李賢的疑惑,李顯便在那里解釋道:“六哥,她們就是父皇賜給我的人。”

    沒搞錯吧?這兩位雖然姿色不俗,但至少都比李顯大七八歲,哪里像自己那兩對雙胞胎,全都不超過十四歲。對于女人,他這弟弟雖說如今還只能遠觀不可褻玩,可是李治也不至于如此惡搞吧?不過,那輕紗之下的酥胸玉體,確實比青澀的少女多了几分成熟的風情。

    李賢從來沒有讓自己的宮人給別人看光的習慣,哪怕那個人是自己的弟弟,因此早早命令阿蘿不准讓人進來,讓這位聰明機敏的女官一陣納悶。然而,李顯可不像他這么小氣,見李賢沒有叫人過來,誤以為這是兄弟親近的意思,竟是大方地讓兩個侍女一起服侍李賢。

    年長歸年長,可兩女的手法卻不比尋常宮人,除了揉搓之外都精通按摩之朮,無論是肩背還是手臂,被她們按摩過的地方無不是一陣酸酸麻麻,仿佛每一絲疲倦都被擠了出來。直到這時,李賢方才在心里暗自稱贊,誰知李顯的一句話差點讓他被水嗆倒了。

    “父皇真是明白我,六哥你不知道,晚上抱著她們睡覺,不知道有多舒服!”李顯一邊說一邊伸出右手在一個侍女的胸前抓了一把,旋即大大伸了一個懶腰*在池邊,很是愜意地道,“六哥那么多詩,我最喜歡的還是那句道聽途說的醉臥美人膝,不過,我可沒有你那么好的酒量,睡臥美人胸就成了,哈哈哈哈!”

    這個小色狼!

    李賢差點沒把眼珠子瞪出來,轉頭見兩個侍女依舊笑吟吟的,他強忍翻白眼的沖動轉過了頭,心中暗自感慨果然是豪門出紈绔,真是一點不假。看來,他得認真考慮一下讓于老頭去調教這個弟弟的可能性……算了算了,更可能是于老頭被李顯氣得吐血而亡。

    李顯忽然玩興大發,忽然跳到湯池中央用力扑了起來,頓時室內水花飛濺,那兩個侍女濕透的紗裙全部緊貼在了身上,更襯出了那丰腴的身材。饒是如此,兩人卻慌忙前去拉著李顯,口中喋喋不休地勸說著什么。此時此刻,李賢懶洋洋地*在池邊,一個念頭倏地閃過。

    反正現如今李顯沒有繼承皇位的可能,當個好色閑王也不打緊。
第一百八十七章 醉飲千杯,父子決斗的見証人

    說上回在鐵勒打了勝仗,但因為接下來一堆麻煩,因至今還是左武衛將軍,沒能在將軍兩個字前加上一個“大”字。隨駕驪山的大臣眾多,武將更有不少都是開國勛臣的子弟,所以他這個左武衛將軍無疑并不起眼。不過,托了他兒子薛丁山的福,再加上名聲還在,倒是沒人敢小覷他。

    先頭因為忙著應付李義府,外加亂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因此李賢一直沒有機會領教神箭薛的絕學,此番聽聞邀約自然爽快。太陽剛剛落山,只帶了張堅和韋韜兩人,和薛丁山會合之后,他就興沖沖地來到了薛仁貴的住所。

    這驪山上如今住了無數勛貴大臣,薛仁貴的品級還不到一人獨居一個院子的程度。一個院子中還住著其他兩個武將,都是十六衛中名聲顯赫的將領,此時正和薛仁貴在院子中一處喝酒談天。即便是名聲顯赫,看到沛王李賢進來都大吃一驚。

    “沛王……”

    李賢見三個人慌慌張張地站了起來,立刻笑嘻嘻地擺了擺手:“這里又沒有什么外人,各位不用如此客氣。”他說著忽然又深深吸了一口氣,旋即笑得更燦爛了,“我可是聞到了好酒的味道,看來今夜又有得口福了!”說到這里,他才沖兩個不太認識的武將點了點頭,略有些好奇地問道,“二位可是薛將軍的同僚?”

    此時此刻,那兩人已經看到了李賢身后的薛丁山,最羨慕的就是薛仁貴生了個好兒子。聽得李賢如此說話,兩人自然而然放松了些,暗嘆傳言不虛,當下便齊齊報名,一個來自左威衛,一個來自右武衛,都是立過戰功,如今卻還閑著的將軍。

    坐定之后,李賢先是連飲三大碗,繼而神態自若地談笑風生,甚至主動地談起了邊塞軍事。這一下,彼此之間的距離自然而然被拉近了,那兩個武將很快把禮數扔到了腦后,笑談往昔戎馬歲月之后,紛紛吹噓起了自個的功績,這個說曾經一仗殺敵八百,那個就說一次斬首一千級,總而言之是越說越離譜,李賢卻依舊笑吟吟地聽著。

    不就是高談闊論么,文臣恨不得把所有功勞歸在自個身上,武將吹噓吹噓戰功又有什么打緊!

    “六郎,六郎!”

    正當他把不知第几碗酒灌進嘴里時,忽然感到有人在拉自己的衣服,扭頭一看卻是臉色比誰都紅的薛丁山,不覺有些奇怪。如果他沒有記錯,這小子沒喝几杯酒啊,沒道理臉就紅成這樣!

    “今天的事……”

    聽薛丁山結結巴巴迸出了四個字,李賢頓時啞然失笑,輕輕拍了他兩下肩膀,這才笑嘻嘻地道:“放心,不把那兩個礙事的灌醉了怎么行?你爹可比你聰明,要是私底下只請我一個喝酒,免不了一個私相授受的罪名,人多就好辦了。”

    薛丁山這才發現他老爹是淺嘗輒止,再看另兩個已經是滿口胡言亂語,離著酪酊大醉不過一步之遙,總算稍微放心了些。而李賢端起酒碗,卻發現旁邊赫然是一個緊握的拳頭,不禁更覺得好笑了。眼見就要父子攤牌,這小薛還是太嫩了些個。

    終于,那兩個吹噓的家伙把牛皮吹破了,雙雙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地,那臉色簡直比關公還紅,少不得由各自的家仆攙扶了下去。這時,薛仁貴方才起身將李賢請進了屋子,薛丁山猶豫片刻便跟了進去,至于張堅韋韜則是在外頭站崗放哨。

    “沛王殿下請受我一拜!”

    見老薛二話不說納頭便拜,李賢頗有些摸不著頭腦,連忙伸手去扶。只不過他力氣雖大,畢竟比不得武功蓋世的薛仁貴,因此使出了絕大的力氣愣是沒拉住,只得受了禮。待到薛仁貴起身,他便沒奈何搖了搖頭:“薛將軍這是干什么?”

    “不論是殿下對犬子的栽培,還有對我的相助之恩,都受得起這禮。”起身之后,薛仁貴便爽朗地笑道,“憑大郎這出身,作殿下的伴讀是萬萬不夠格的,想必殿下從中出力不少,更不用說讓他有福分接受英國公的指點了。至于我……我這個左武衛將軍能夠保住,殿下可不能說一點力都沒使過。”

    這薛丁山的事情他出過不少力氣不假,可是這老薛的左武衛將軍能夠保住,和他有什么關系?李賢一時間很有些莫名其妙,但看到薛仁貴笑得狡黠,心中不禁一突看老薛的模樣似乎很有些把握,究竟想說什么?話說回來,這老薛似乎不像別的武將那樣一根腸子通到底,這本事薛丁山這個呆小子怎么一點都沒繼承下來

    薛仁貴點到為止不再啰嗦,很快便搬出了兩壇酒。打開那泥封,李賢頓時聞到了一股沁人的酒香,深深吸了一口猶嫌不夠,最后拿手在鼻尖摩挲了几下,登時連連點頭:“好香,就是宮中御制的葡萄酒,也沒有如此奇香,可是來自西域?”

    “嘿嘿,正是當初高昌的葡萄酒,如今就是想喝也沒有了!”

    見李賢識貨,薛仁貴自然高興,當下便吩咐薛丁山在一旁斟酒。一邊是老子一邊是頂頭上司,薛丁山自然不敢違逆,一面斟酒一面偷眼覷看李賢。哪知李賢已經是被這綠瑩瑩的酒液勾引得饞虫四起,哪里有工夫注意別人的反應,見一碗倒滿立刻取來飲了,末了長長贊嘆了一聲:“齒頰留香回味無窮,果然是好酒!”

    兩人一來一回喝了十几輪,喝干了一壇子又開了一壇子,李賢方才看到薛丁山正在拿眼睛瞪他,頓時想起了今天的另一個任務。見老薛正在借著酒勁說起那三箭定天山的丰功偉績,他便順勢問道:“我聽說薛將軍還從鐵勒納了一名美妾,不知可有此事?”

    一句話說完,薛仁貴原本就因為酒意上涌而顯得通紅的臉忽然一白,醉眼迷離地斜睨了薛丁山一眼,忽然哈哈大笑道:“好事不出門,呃,壞事傳千里,這事情居然連殿下你都知道了?當初鄭仁泰他們在鐵勒搶了不少貴族女子,我不過就帶回了這么一個,回來還遭了好一頓彈劾!阿梨……阿梨可不是那些庸脂俗粉可以比的,想當初……想當初……”

    阿梨兩個字一出口,薛丁山頓時臉色一變,忽然放下了手中的酒壇子。他橫跨一步站到了李賢身邊,正對著他老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爹,我有一件事想要稟告。”

    終于來了!李賢心中咯噔一下,原本的七分酒意化作了三分。聽老薛剛剛的意思,似乎對阿梨頗有些情分,不似他起先設想的那樣。若是如此,薛小子今晚要奪得美人歸的難度似乎不小。

    “什……什么事?”

    “我和阿梨兩情相悅,還請爹爹允准。”

    看著兩父子大眼瞪小眼,李賢不禁暗叫不好這說話也得講究藝朮,薛丁山愣頭愣腦的,就不知道等到老爹完全醉了再試探口氣么,偏偏這么耿著脖子直截了當地問出來!這下可好,真的要演變成決斗了!

    砰

    咣當

    接連兩聲唬了李賢一跳。前一聲是薛仁貴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后一聲是那被巴掌震起的海碗摔落在地,干脆利落地摔成了兩半。在他面前,薛仁貴眼睛瞪得如同銅鈴,面紅脖子粗,一看就處于爆發的邊緣。

    “你胡說八道什么,知不知道她名分上算是你的庶母!”

    “我只知道阿梨喜歡我!”

    “你……你這個逆子,居然……居然敢說這種話!”

    仿佛是被薛丁山的態度氣炸了肚子,薛仁貴猛地上前一步,本要伸手去抓兒子的衣領,可手伸出去忽然又放了下來,最后怒氣沖沖地喝道:“好,我……我就給你這個機會!只要……只要你待會……待會能在我的方天畫戟上贏個一……一招半式……”

    話還沒說完,薛丁山仿佛就怕老爹反悔似的,一口答應了下來:“好,我要是贏了,爹爹你不許反悔!”

    一句話仿佛是火上澆油,薛仁貴頓時暴跳如雷:“臭小子,別以為……別以為你和英國公學了兩天就了不起了。今天晚上……今天晚上我非好好教訓你一頓不可!”

    李賢還沒反應過來,袖子便忽然被薛仁貴一把抓了個正著,旋即被噴了滿臉的酒氣。這還不算,舌頭都有些大了的老薛竟給他安排了一個好差事:“沛王……沛王殿下,你……你今天來的正好!就……就給我和……和這個臭小子做個見証!”

    好吧,不就是個決斗的見証人么?李賢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這回連一點拒絕的余地都沒有。他娘的,那位引起決斗的阿梨,是不是也應該在場邊站著,以鼓舞這一對父子的士氣?

    想歸這么想,真正看到阿梨赫然站在院子角落,咬著嘴唇滿臉憂色的時候,李賢還是險些沒把眼珠子瞪出來天哪,這真的是名副其實的勝者奪得美人歸!此時此刻,他唯一慶幸的就是,這院子中就有兵器架,顯然平日就是當演武場使用的,不虞外人發覺。
第一百八十八章 姜還是老的辣,誤闖白露湯

    一個是方天畫戟,一個是亮銀長槍。一個是鬢發蒼武少年。兩相纏斗,好一個昏天黑地日月無光,端的是飛沙走石鳥獸退避……”

    看著場中那打得難分難解的兩人,李賢口中念念有詞,最后實在忍不住那種荒謬的情緒,摩挲了一下下巴,還是放棄了把這段故事改編成說書的計划。別看薛小子平時木訥,關鍵時刻還是挺恐怖的,他還是別去招惹人家為好。只是,這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小薛眼看已經是渾身解數盡使,老薛卻仍然是頗有余力,這還是醉酒的情況,沒醉酒的時候,老薛該有多厲害?

    怪不得老薛當初能夠在海東戰場上殺一個几進几出,能夠讓他那位便宜爺爺李世民贊賞連連,果然不是薛丁山一個愣頭青能夠解決的,要是這么下去,看上去懸啊!

    他瞅了一眼那邊聚精會神盯著場中兩人的阿梨,沒奈何嘆息了一聲說紅顏禍水的人雖說都是扯淡,但如今這確確實實是父子為了一個女人而刀兵相向。咳,真是何苦來由?

    冷風一吹難免酒意上涌,他這個見証人最后干脆百無聊賴地盤腿坐在地上。橫豎他身邊還有兩個門神,驪山上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更不擔心有什么安全問題。支撐著腦袋又看了一會,見仍然沒有分出最后勝負,他不禁有些不耐煩了。

    老薛怎么回事,難道真的准備貓玩老鼠,到了最后才給小薛重重一擊?這為人父親的,怎么會不知道長痛不如短痛的道理?等等,莫非……

    他一下子眼睛大亮,細細盯著場中那翻飛的人影瞧了一會,終于看出了名堂。什么父子決斗,分明是小薛一味進攻,老薛一味防守,他娘的,這哪里是決斗,分明是指導戰好不好?要不是他剛剛兩眼昏花只顧著看那眼花繚亂的招式,怎么會到現在才看出來!

    “去,拿酒來!”

    韋韜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句弄得一愣,盡管他并不知道好端端這對父子為何會在夜晚較量武藝,也不知道坐在場邊的李賢為何會忽然要喝酒,但還是連忙進了房間,不消一會兒就把剛剛那打開還沒有喝的一壇子葡萄酒拿了出來。李賢笑嘻嘻地雙手接過之后,立刻咕嘟咕嘟往嘴里倒了一大口。

    死老薛,居然讓我看你演戲,不把你最后一點珍藏喝光,怎么對得起我在這里吹冷風!

    他一邊想一邊大口大口往嘴里灌,那酒液早就把他上身打濕了。這種濃度的酒,無疑就和喝蜜水似的,就算后勁,以他現如今這酒鬼的酒量,要發作也還早著。掂量老薛最后肯定會放小薛一馬,但更想看看兒子的真本事,心頭再無顧忌的他見場中寒芒閃動,忽然大喝一聲道:“小薛,忘了師傅當初教你的槍訣精要么?”

    話音剛落,只聽薛丁山暴喝一聲,手中長槍忽然朝前一挺,仿若潛龍出水一般,毒蛇似的朝薛仁貴當胸直搠。雖說威勢看似一往無回,但平常見過他苦練這一招的李賢心里卻明白,這一招薛丁山尚留了三分力,關鍵時刻絕對能夠收回來。

    “這還差不多,否則老薛就算兒子教得出息了,還得養個白眼狼!”

    輕輕在嘴里嘀咕了一聲,李賢仰頭喝干了最后一滴酒,隨手把酒壇子往旁邊一扔,也不管那咣當一聲,徑直拍拍屁股站了起來。這時,老薛的方天畫戟恰恰及時抵住了那槍,卻被那股沛然大力一下子推出去老遠,連退數步后,最終跌跌撞撞地撞上了牆。

    “將軍!”

    阿梨見狀大急,慌忙三兩下沖上去攙扶薛仁貴,好半晌沒拽起人來,這才沖著薛丁山怒斥道:“你和將軍動手怎么能這么當真,他可是你爹爹,也是我的恩人!”

    薛丁山一片茫然地站在原地,一時無法接受自己贏了的事實,聽到這一聲頓時猶如當頭棒喝,手中亮銀槍砰然落地,急忙沖上去察看老爹的情況。好容易合力和阿梨把人扶起,他方才后退兩步長跪于地,訥訥地道:“爹爹,我……”

    “罷了罷了,隨你怎么著好了!”薛仁貴一把甩開了阿梨,看也不看地上的兒子,而是盯著阿梨的眼睛凝視了片刻,最后長嘆了一聲,“男歡女愛本是人之常情,阿梨你既然看上了這個愣小子,將來的事你自個做主吧!”

    眼看老薛撇下呆若木雞的兩個人往院外而去,李賢咧嘴一笑,隨即上去拍了一下薛丁山的肩膀:“好了好了,你爹都答應了,別愣在這里吹冷風,想想今后該怎么著吧!”

    言罷他擠擠眼睛,再也不理會這一對小兩口,帶著張堅韋韜匆匆而去。出了院子,他大力吸了

    ,立刻循著空中遺留的酒氣去追老薛。開什么玩笑I時間陪這位當老子的演了一場戲,不去找老薛算賬怎么行?

    夜色下的驪山并不幽靜,除了少許鳴虫,時不時還有驚起的宿鳥,除此之外,各處殿閣院落之中隱隱傳來各種人聲歌聲。這盛唐的勛貴大臣,自然是人人會享受人人愛享受。

    終于,李賢在山崖的一棵樹下找到了薛仁貴,只見這位哪里還有剛剛在院子里踉踉蹌蹌的勢頭,魁梧的身軀挺得筆直,正在那里專注地望著空中的一輪明月。月光照著他的側臉,那神情中既沒有怒氣,也沒有失望,顯得十分平靜。

    朝身后的張堅韋韜打了個手勢,李賢便緩步走上前去,卻沒有立時出聲叫喚,而是在薛仁貴的身側站定,望了一會那皎潔的明月,忽然笑道:“今兒個薛將軍果然是演出了一場好戲啊!”

    “也多虧沛王殿下配合得好!”薛仁貴終于轉過身子,目光炯炯地看著李賢,終于露出了笑容,“若不是殿下最后那一聲,大郎未必就肯使出絕殺,他若是不用,我未必就認可了他,指不定把他教訓得滿地找牙,讓這小子知道什么叫不知天高地厚!”

    好猛的父親!聽說是自己一時興起的呼聲救了薛丁山,李賢頓時大呼慶幸。他臉皮原本就厚,此時完全沒事人似的,笑嘻嘻地聳了聳肩。他知道,就算他不問,老薛也會自己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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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郎的武藝在他兄弟五人中是最好的,只是這性子木訥,都是我當初那個名字起壞了!”說到這一點,薛仁貴便露出了懊惱的表情,“薛訥薛訥,偏偏他的字居然是慎言!”

    老薛你也知道名字取錯了,薛訥,字慎言,這兩重大山下來,這小薛想不木訥都不可能!

    李賢暗自腹謗了一番,旋即笑道:“現在薛將軍終于放心了,好歹為了自己愛的女人,他居然敢和你對拼一場,足可見并不木訥。話說回來,小薛如今的性子比以前開朗多了,加之聰明好學,師傅夸獎最多的人,向來就是他。”

    “他能得英國公教導,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不成大器如何對得起英國公和殿下?”薛仁貴擲地有聲地撂下一句,旋即想到了另外一件大事,連忙緊張地問道,“話說回來,剛剛我們喝酒,似乎還剩……”

    李賢見薛仁貴那一臉緊張,頓時覺得自己在院子里沒白吹冷風,當下便嘿嘿笑道:“我還得多謝薛將軍的酒才是,果然是佳釀。剛剛你們爺倆比斗的時候,我把剩下那壇子葡萄酒都喝光了!”

    見老薛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無比難看,他忽然又補充了一句:“看得興起的時候,我就連酒壇子都一起砸了。薛將軍,今夜好酒好戲,實在盡興,下回有空我再找你喝酒,你可不能拿那些淡得像水一樣的劣酒糊弄我!”

    說完他客客氣氣一拱手,當下便招呼張堅韋韜一起離去。等到他走得沒影了,薛仁貴方才重重一拍腦門,滿臉的氣急敗壞。他早該相信那些傳言,這個沛王簡直是滑不溜手,一點便宜都沾不到!但細細一想,他又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不過就是犧牲几壇子酒而已,以后叫上几個同僚,要是讓他們聽說能和堂堂沛王共飲,貢獻几壇子酒還是很容易的!畢竟,那可是傳聞中帝后最寵愛的兒子。

    “阿嚏!”

    李賢響亮地打了個噴嚏,立刻沒好氣地明白,定是有人在背后算計他。走在這山道上,夜間的山風一吹,還真是有几分涼意,再加上酒氣上涌,他愈發覺得困倦了。走著走著,他忽然覺得一陣內急。吩咐張堅韋韜在外等候,他就匆匆進林子隨便找了個樹木茂密的地方。等到解決了這樁大事,他方才心情輕松地走了出來,卻忽然發現那兩個親衛不見了。

    莫非是方向錯了?

    他看了一眼那黑漆漆的林子,最后實在懶得再鑽一趟,見眼前分明有路,他索性就沿著路往上走,心里打定了遇上人就讓人家帶路的主意。走著走著,他忽然聽到耳畔傳來了一陣水聲,再往前時,只見水氣蒸煙霧繚繞,竟赫然是一口溫湯。

    “是誰?”

    一聲清亮的叱喝聲中,他只見水中一下子站起了一人。一條巾子赫然掩在最隱祕的部位,那雪白的肌膚和高挺的雙峰卻完完全全裸露在外。乍一看那雙眸子,他便一下子清醒了過來,心中頓時暗自叫苦。天哪,這里竟然是那勞什子的白露湯?
第一百八十九章 美人出浴,烏云終難掩明月

    空中忽然飄來了一朵烏云,輕輕掩住了皎潔的明月,灑下的清輝頓時黯淡了下來。李賢尷尬萬分地站在那里,心里著實七上八下。上回闖入佳人閨室,他還能辯白說是酒后誤闖,但現在……這白露湯既然是露天湯池,怎么連個守衛都沒有!

    “這個……師姐,我只是一時迷失了方向……”

    雖說他說的是大實話,但他實在沒把握對方是否會相信,或者是否會故意不相信。就他和這位大姊頭打交道的情形來看,她實在是太會撩撥人了可是,李敬業之前甚至神祕兮兮地告訴他,大姊頭雖然艷名遠播,卻從來沒有傳出過緋聞,反而盲目表白被暴打一通的倒霉蛋一大堆。

    “六郎,為什么你總是出人意料?”

    屈突申若端詳著眼前的少年,忽然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除了這片林子,外頭都有焱娘她們几個帶人守著,偏偏就是你闖了進來。”見李賢臉色愈發尷尬,她忽然再次坐進了池中,愜意地長長舒了一口氣,“你知不知道,林子中布置著不少套索機關,一個不好,只怕明天一早,別人就會發現你倒挂在樹上頭!”

    一句話說得李賢心頭寒氣直冒,剛剛轉身逃竄的念頭立馬無影無蹤。這位大姐也太狠了,要不是他剛剛走了頂級好運,豈不是要鬧出一場大笑話?

    天上的烏云很快消散得無影無蹤,明亮的月光很快再次傾瀉了下來,越發襯托出那若隱若現的白皙胴體。李賢見屈突申若再不理會他,只是自顧自地洗浴,一時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進退兩難的時候。他忽然打了個飽嗝,一瞬間,剛剛完全忽略地酒意一下子沖往四肢百骸。那白晢如玉的手臂猛地讓他想到了昨夜的小丫頭,心頭的欲望忽然高漲了起來。

    該死。這個節骨眼上,他都在想些什么亂七八糟地東西!

    屈突申若忽然轉頭瞥了一眼李賢,見他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忽的又聞到一股酒氣,頓時醒悟到這家伙誤闖的由來。若是換作以前,興許她還有興致再好好戲弄一下他。但想想剛剛聽說地事,那股子興頭也就所剩無几了。

    “六郎!”

    乍聽得這一聲喚,李賢便抬頭往那方向望去。只見屈突申若已經再次站了起來,而這一次,那巾子卻把所有重要部位掩了個嚴嚴實實,不過,那修長優美的身段,那由于練武而顯得格外有力度的腰腿。那裸露在外地胳膊,無疑仍然能夠激起人的欲望。他只掃了一眼,就用最大的毅力轉開了目光。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看你醉醺醺的,干脆下來洗一洗,反正一時半會也沒有人過來!我已經泡完了。先進里頭換衣服,待會我會送你從林子里出去!”

    李賢還沒反應過來。屈突申若就從一旁的階梯出了湯池,那些水珠在月光的照射下,愈發晶瑩剔透。更不用說那一頭浸了水之后愈發烏黑亮麗的長發了。直到那身影消失在了旁邊的小屋中,他方才長長吁了一口氣,如釋重負地同時也生出了一股子遺憾。

    大姊頭出浴的情景,大概看過的人只要一只手就能數出來!

    猶豫了片刻,他便很干脆地脫光衣服跳進了池子。被酒液和燥汗濡濕的衣服早就緊貼在身上,難受得要命,因此,一進入池子,那股暖融融的水流一包裹上來,他立刻發出了一聲舒服地呻吟。果然別人那么喜歡泡溫泉,那種渾身毛孔舒張的感覺實在是太美妙了,看來以后若是有閑,他一定得磨著老爹老媽多多到驪山來,反正又不會誤事!

    *在池壁邊,他隱約聞到空氣中遺留地那股馨香,不由自主地輕輕吸了兩口,腦袋沒來由一熱,旋即趕緊閉上眼睛阻止自己胡思亂想。

    然而,綺念一來又豈是強行克制能夠阻止的,一閉上眼睛,他的腦海中竟是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剛剛看到地那些畫面,刺激和撩動著他蠢蠢欲動的欲望。無可奈何之下,他只得干脆在心里默念起“偷”自蘇定方的兵書。

    那些飽含智慧和謀略的文字一行行浮現,頓時很是奏效地消解了欲望,亦使他躁動的心漸漸平靜了下來。不多時,默背變成了喃喃自語,最后在湯池的暖意和發作的酒意雙重刺激下,他終于再難抵擋困倦,沉沉睡了過去。

    用涼水再次沖洗了全身,又洗干淨了頭發,屈突申若這才用柔軟的干布擦干淨了身子,卻不愿意像白天那么拘束,只是穿了一條半露胸的黃羅銀泥裙,襦衫索性都不穿了,任由一頭半濕的秀發垂落在肩,赤裸雙足出了小屋。

    一出門,她就看到李賢泡在溫湯中,*著池壁呼呼大睡,不覺莞爾

    仿佛這家伙每次誤闖之后都是這么一招,果然貨真價的家伙。只是,這家伙自個睡得香甜,是不是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堂堂沛王出門,似乎總還是帶著親衛,那兩個人如今大約已經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了!

    剛剛轉過這個念頭,林中忽然傳來了兩聲驚呼,啞然失笑之余,她立刻一陣風似的掠進了林子。應付裕如地避過了几處套索,她便找到了那兩個倒吊在樹上的身影,見他們似乎要開口呼救,她便走上前去,笑吟吟地開口道:“別叫了,你們那位沛王如今正在我那里!”

    張堅和韋韜久等李賢不出,自然有些心急。雖然知道驪山上都是伴駕臣子,又有眾多扈從,等閑不會發生危險,但還是本著護主之心進了林子。誰知在這黑漆漆的地方一陣亂轉之后,竟是雙雙踏中了套索。此時此刻,被倒吊在空中的兩人看清了下頭這個人影,同時暗中叫苦。

    他們也是京城貴介子弟出身,哪里會不認得屈突申若!對于他們這個年齡的世家子弟來說,屈突申若曾經是所有人的夢中情人,但在無數悲慘的例子面前,再沒有人敢動過追求的心思,他們兩兄弟同樣是有這個賊心沒那個賊膽。

    “大……大小姐!”

    “你們那位沛王殿下正在那里泡白露湯,一會兒我會親自送他回冷泉殿,至于你們……”見樹上的張堅和韋韜同時露出了驚惶的神情,她頓時笑得更燦爛了,“原本我想讓你們再吊一會子的,托你們主子的福……”

    話還沒說完,她手中忽然飛出兩道寒光。只聽咔嚓兩聲響,兩個人影便掉了下來,扑通兩聲跌了個灰頭土臉。

    雖說倒霉地中了陷阱,但是,聯想到誤闖白露湯之后更悲慘的后果,張堅和韋韜還是感到一陣慶幸自然,更慶幸的是自己不必在樹上倒吊一夜。雖說知道李賢和屈突申若已經認了師姐弟,但他們心里還是有些不放心,畢竟,這位大姐對男人那是出了名的彪悍。

    “還不走?”

    “就走就走!”

    張堅終于回過了神,一拉韋韜匆匆離去,直到出了林子,見自己這弟弟依舊滿臉不解,他這才低聲解釋道:“里頭既然什么響動都沒傳出來,指不定是成了好事。要是惹毛了那位,誰知道我們是不是能囫圇回來,還是待會在外頭等候的好。”

    “難道,坊間那些傳聞都是真的?”韋韜呆了一呆,臉上露出了貨真價實的驚愕,中間還夾雜著一絲艷羨和佩服。要說沛王才那么小,居然能夠讓那大姊頭傾心?

    “咳,沛王殿下對我們情分深重,閑事少管!”張堅警告似的瞪了一眼弟弟,旋即拖著他就走。話雖這么說,他心里和韋韜想的沒什么兩樣這人和人果然是不一樣的,要是坊間流傳的另眼相待今兒個真的變成了以身相許,只怕要震動全城了。

    外頭發生的事李賢端的是一點都不知道,直到渾身忽然傳來一陣冰涼時,他方才一個激靈驚醒了過來,茫然四顧,卻發現自個在一個木桶中,赫然是泡在涼水里。

    怪了,剛剛明明是在泡溫泉來著,還是在白露湯……等等,白露湯!

    也不知是因為水的冰涼刺骨還是因為這個念頭的駭人,他硬生生打了個寒顫,一抬頭終于瞧見了屈突申若。還不等他說話,屈突申若便沒好氣地搖了搖頭,旋即教訓道:“這溫湯雖好,卻也不能久呆,否則熱毒太甚,事后不但人不舒服,只怕還得大病一場!泡了溫湯必得用清水洗浴,看你這身子骨不錯,干脆就用涼水得了!”

    聽到最后,李賢方才聽出了那調笑之意。強忍住翻白眼的沖動,他胡亂沖洗了一下,這才站起身拿了毛巾擦干。直到這時,他方才想到了一個問題,剛剛是誰把他從湯池中弄出來的?不至于是屈突申若吧?他一邊想一邊望了一眼大姊頭,這時方才發現她只穿了一條束在胸前的裙子,頓時使勁別開了目光。

    “小小年紀練得滿身肌肉,要不是我那兩個侍女練過武,還真抬不動你!”屈突申若說著便在李賢的頭上拍了一下,這才笑道,“趕緊擦干,外頭你那兩個忠心耿耿的親衛已經把你的衣服送來了,我這里可沒人給你穿衣服!”

    PS:看大家都猜是小蘇……如果真是小蘇,只怕小李要被揍成豬頭了,事情還得鬧大。小蘇不是大姊頭,之前的進展和鋪墊遠遠不夠。要發展小蘇,同樣需要磨,畢竟不像吃了青梅竹馬的小丫頭那樣順理成章……
第一百九十章 賢妻良母,笑看風月,母慈子孝

    說太子監國,但實質上,李弘這年紀這閱歷,當蓋章性更大,政事基本上還是由政事堂議決。只不過,在驪山上泡溫泉度假的帝后那里,少不得也有奏表抄送,而在李治發覺泡溫泉似乎有緩解風眩病的效果后,這些東西自然也就只有武后一個人看了。

    這一夜,泡完溫泉的李治沉沉睡去,而武后則披著衣裳來到了前邊,命侍女在案桌上點起了燈,隨手拿起一些奏折翻了翻。大多數的奏折上不過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但看著看著,她不由自主地用手指輕輕叩擊著扶手,臉上露出了微妙的神情。

    算起來,李義府遭到流放已經快一個月了,居然到現在還有人揭瘡疤。雖然許敬宗接下了李義府的擔子,但由于年歲問題,這一位大半的日子都是閉門在家修國史,倘若長此以往……她輕輕蹙起了眉頭,旋即想起最受李治信任的上官儀。

    平心而論,上官儀的風儀氣度在朝堂群臣中也是頂尖的,文采更勝許敬宗李義府,平日也未曾忤逆于她,并沒有什么令人不滿意的地方。但是,那畢竟是李治選用的人,不可能完全和她一條心。然而,為了李義府的事情,李治已經對她頗有微詞,甚至流露出當初是她縱容,方才會讓李義府無法無天,若是她如今在朝堂上再多用心力,只怕那裂痕會越來越深。

    罷了,她如今的皇后寶座還算穩當,那些煩心事暫且擱下好了。

    “皇后娘娘!”

    武后聞言抬頭,見阿芊急匆匆進來,臉色頗有古怪。便朝四面的侍女打了個手勢。等到人都走了,她方才笑道:“什么事讓你這個大總管擺出這么一副臉色?”

    雖說如今武后身邊有不少得力的侍兒,但阿芊辦事得當再加上聰明靈巧,所以最得寵愛。此時聽到這一聲大總管。她自然是心頭一喜,卻不敢露出驕矜之態,慌忙屈膝行禮:“若是沒有要事。奴婢也不敢打擾娘娘。奴婢剛剛得報,昨晚賀蘭小姐是在……是在冷泉殿過的夜。”

    “煙兒……”

    對于這樣一個突如其來地消息,武后乍一聽先是一驚。旋即啞然失笑。想當初她是擔心這個在外頭古靈精怪的兒子不通人事,如今倒好,居然心急到這個程度。說來他和賀蘭煙一起長大,情分非比尋常,總得有這么一天,若是一定要讓他等到成婚的那一天也確實不太現實,可是,也不用這么心急吧!

    她略一思忖。這才沉聲問道:“此事你可是從榮國夫人那里聽說的?”

    阿芊微微屈膝,偷眼覷看武后臉色,見并沒有發怒或著惱地樣子,這才松了一口氣,連忙奏稟道:“正是榮國夫人派人來告知奴婢的。榮國夫人還說,已經給賀蘭小姐服過了藥。想來不會有事。只不過……”

    對于自己那位娘親,武后向來極其放心,聽說賀蘭已經服過了藥。心里最后一絲疑慮也就消了。男歡女愛本是平常事,只要這個時候不要珠胎暗結,那么不過是一場風流勾當罷了,無可厚非。正思量間,阿芊忽然欲言又止,這頓時讓她留上了心。

    “有什么事情直說就是,用得著吞吞吐吐?”

    阿芊敏銳地覺察到武后的聲音中多了几許不滿,當下也不敢藏著掖著,連忙把今日榮國夫人派人接回賀蘭煙時,在路上遇到了吐蕃使臣欽陵地緣由說了,連帶欽陵想用黃金百兩納娶的事也沒有漏過。她久隨武后身側,對于朝政也不像普通侍女那般無知,深知朝廷如今在西北問題上的態度很有些躊躇。

    “那個欽陵倒是好眼光!”

    武后并沒有大發雷霆,而是若有所思地冷笑了一聲,隨即便不置可否地示意阿芊退下,自己也起身來到了里間。床榻上地李治睡得正好,她在榻邊悄悄坐下,不禁想起了自己在這漠漠深宮中度過的悠長歲月。

    倘若不是她和那時在太宗皇帝病榻前侍藥的李治情投意合,想必如今就要青燈古佛陪伴一生了。即便是回宮之后,她卻仍然不得不以侍婢的身份忍辱度過了一段最難熬的日子。可是,就當她成為了昭儀,正想方設法扳倒王皇后的時候,她的丈夫居然和她的姐姐勾搭在了一起。她永遠不會忘記,自己在得知消息之后地震驚和憤怒。

    “賀蘭……”

    她輕輕呢喃著這兩個字,最后長長嘆了一口氣。姐姐韓國夫人已經死了,縱有多少恨也都過去了,對于賀蘭煙這個聰明乖巧的外甥女,她倒是頗為喜愛,再說,李賢已經把人吃抹得干干淨淨,怎可讓吐蕃人染指?

    就算她肯讓賀蘭煙遠嫁吐蕃,李治也未必會肯,而她那個兒子只怕是要鬧翻天了。就算那欽陵真的有膽子提出來,最多在宗室中挑選一個嫁過去也就結了!

    李賢當然不知道自己的老媽差點動了小丫頭的主意,沐浴完之后立刻穿好了衣服。外袍一上身,他立刻感到臉上多了兩道灼熱地目光,一轉頭見屈突

    著雙手正在那里看他,身上依舊是那一條清涼的裙子招架不住這位大姊頭總不會准備用這種妝扮送他出去吧?

    “好了好了,時候不早,再過一會焱娘秀寧她們就要過來泡溫湯了,我這就送你出去。”

    屈突申若微微一笑,轉身就朝外走去,李賢自然連忙跟上。在室內地時候還好,可一到外頭,前頭伊人那裸露在外的香肩和手臂在月光照射下,頓時更蕩漾出一種懾人魂魄的光彩,更不用說那一頭松松散散只挽了一個髻地秀發了。他好容易才把目光下移,結果卻看到那雙俏足上赫然是一雙小巧玲瓏的玉石拖鞋,那纖細有力的腳踝分外引人注目。

    微風拂來,一陣銀鈴聲傳入了他的耳畔,再抬頭細細一看。只見那黃羅銀泥裙的一側帶子上,正綴著几個小小地銀鈴,顯得格外別致。

    只顧著看那無雙風月,李賢冷不防屈突申若忽然停下了步子。差點一頭撞上去。往四下里一看,他這才發現自己走出了林子,不遠處赫然是張堅韋韜兩兄弟。連忙向大姊頭謝了一聲,然后腳底抹油溜之大吉。和兩個親衛會合開路之后,他絲毫沒有注意到。屈突申若旁邊鑽出了好几個腦袋,個個饒有興致打量著他的背影。

    “殿下,您在白露湯……”

    “殿下沒事吧?”

    走在路上,面對兩兄弟頗有些追根究底的盤問,李賢始終顧左右而言他,急急忙忙往自己的冷泉殿趕。一進門,他就看到阿蘿氣鼓鼓地坐在那里,只是他實在沒有解釋地力氣。示意張堅韋韜兩個去休息,自己回到房間就一頭倒在床榻上,衣服也懶得脫被子也懶得蓋。

    這一覺自然是睡到大天亮,一覺醒來,他懶洋洋伸了個懶腰。才睜開眼睛就看到一雙眼睛正盯著自己看,頓時本能地驚呼了一聲。几乎以為自己在做夢。使勁揉了揉眼睛,又悄悄在大腿上掐了一下,他這才確定自己沒有看錯。頓時有些訕訕的。

    “母后,這一大早你怎么來了?”

    “一大早?阿蘿一早被你外婆叫過去了,沒人叫你,這都辰時三刻了,還早?”剛剛看到李賢在那里揉眼睛,滿臉不可思議的模樣,武后到現在仍然覺得啼笑皆非。此時見他瞠目結舌,不覺更是莞爾,繼而板起了臉。

    “我問你,前天晚上你都做了些什么?”

    前天晚上?李賢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一聲壞了他這母后地耳報神居然這么快,只隔了一天就得到了消息,也未免太神通廣大了……等等,照理來說沒可能啊,除非是有人通風報信……莫非是他那老外婆?

    想到這里,他立馬打消了蒙混過關的意思,老老實實地坦白了一番,最后方才小心翼翼地辯解道:“母后,煙姐遲早都是……”

    “遲早都是你的人是不是?”武后不由分說地拎起了李賢地耳朵,手中稍稍加了一點力氣,“別以為你外婆也幫著你,你就可以胡作非為。若是這件事讓外頭人知道,會有多大的麻煩!早知道如此,我當初就不該讓阿蘿……”她忽然醒覺到了自己的失言,立刻狠狠瞪過去一眼,一只手卻也松開了。

    對于應付自己的老媽,李賢早就駕輕就熟,因此剛剛一直都一聲不吭。見武后自己說起了上次那熏香的事,他立刻明白,今天這一關順理成章地過了,登時松了一口氣。此時,他不禁想起了那天欽陵遇到賀蘭煙的事,不免多了几分想頭也不知道武后是不是連這件事也知道了。

    “那個吐蕃使臣的事情,你不用擔心。若他真的提出什么要求,我自有主張,就是你父皇也不會答應地。”

    這無疑是一顆最大的定心丸,李賢心里頭最大的一塊石頭落下,但隨即又遭到了一通警告:“吐蕃如今在西邊蠢蠢欲動,所以你父皇才把蘇定方派到了涼州。那個欽陵雖然只是吐蕃使節,但畢竟可能是下一個執掌吐蕃大權,成為大論的人,你沒事離他遠一點!堂堂親王,和人家爭搶一個舞姬……”

    李賢唯恐武后說出什么要把哈蜜兒送人的話,連忙笑著送上了一籮筐奉承,最后才涎著臉道:“母后,這哈蜜兒地胡旋舞乃是長安一絕。眼看再過几個月就是您的生日,孩兒准備讓她去訓練几個人出來,這禮物也在預備了。”

    雖說對于李賢鬼主意層出不窮很是頭痛,但武后還真地是拿他沒辦法,又交待囑咐了几句便起身離去。臨到門口,她忽然轉頭吩咐道:“昨晚的事情雖說沒人知道,但你也好歹檢點一些,別沒事就喝得酪酊大醉,真正成了醉鬼李六郎!”

    昨晚的事武后居然已經知道了!李賢恭送了這尊大神之后,忽然又冷笑了起來。既然不用擔心小丫頭,那么他是不是該陪著那個欽陵好好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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