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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唐攻略 作者:府天(全書完)

第一百七十一章 簪花背后的故事

    大小姐這三個字李賢曾經無數次聽人提起過,長安城的無數,排行居長的也不少,但是,在人前,這種稱呼通常只是指一個人。說話的人每提起這三個字,其中往往包含著敬畏、驚懼、艷羨……極少數大膽的人也會用愛慕的口氣提起這個名字。而眼前這位工部郎中大人,自然是不屬于那種大膽的人。

    見這官員剛剛那種滔滔不絕侃侃而談的興頭一掃而空,換上了一幅諂媚中帶著尷尬的表情,李賢越看越覺得好笑,絲毫不在意人家撇下了他。也不知過了多久,這一位絮絮叨叨的解釋終于告一段落,此時方才樂顛顛地重新轉回了他的面前。

    “沛王殿下,這宅邸是按照皇后娘娘的吩咐建的,用的工匠全都是舉國最頂尖的,絕對不會再出什么紕漏。僅僅是修建宅子的木材,那就用了好几十根百年以上的,嘖嘖,這可是誰都沒有的殊榮……”

    李賢實在不耐煩聽那自吹自擂,再加上瞧見前庭堆著不少的材料,想到里頭必定是一團糟,隨口答應了几句就想走,可還沒等他准備轉過身子,缰繩就被人拉住了。他扭頭一看,可不是屈突申若?

    “師姐?”

    “反正東西送回去的事情不急!”屈突申若笑著眨了眨眼睛,忽然一個翻身跳下馬來,“六郎,你的新家就不帶我進去參觀一下?”

    新家……這新家他要住進去還得等好几年呢!心里雖然連連嘀咕,但李賢實在不好拒絕這位大姐的要求,再加上他更懷疑屈突申若有什么別的意思,干脆也跳下了馬。這時,那位工部郎中秦豫樂壞了,連忙毛遂自荐要做向導,卻讓屈突申若三兩句打發了回去。

    “秦大人,你手頭事情多,六郎和我不過隨便轉轉,實在不用你親自相陪,你找個老實一些的工匠前頭帶路就好。”

    好端端獻殷勤的機會被打了回去,秦豫頓時面上怏怏,但一想如今宅子里頭還是一片亂糟糟的,想要顯擺還不成火候,趕緊滿臉笑容地應了,一轉頭便去找工匠。他本想去找個伶俐人,一忖度這位長安城赫赫有名的彪悍美人和沛王同行,其中必有說不出的勾當,便照著屈突申若的要求,找了個手藝一流人卻頭一等老實的中年工匠,名喚石頭的。

    彼時工匠都是世代相傳的手藝,見到什么官都矮一級,更不用說見皇子這樣的尊貴人物。因此石頭跟著秦豫上來見禮的時候,動作笨拙不說,就連說話也是結結巴巴的。李賢卻一向喜歡這樣的憨厚人物,笑嘻嘻地點了點頭便打發了秦豫,吩咐一應隨從在宅子外頭等候,自個便和屈突申若進了大門。

    在外頭看已經覺得規制宏偉,穿過了前庭進到了里頭,他更是覺得眼前豁然開朗。王府……應該說王宅,在這大唐,府是辦事情的地方,宅才是私人寓所。王宅和普通的宅子那可是不一樣,尤其是他這樣得寵的皇子,這宅子的花費可是海了去了。帶路的工匠雖然是老實人,但一應細目卻記得清爽。這里四十萬錢,那里一百萬錢,聽得他心里直發毛。

    “六郎,現在知道你那點家當算不得什么了吧?”

    李賢冷不丁聽到耳畔傳來這樣一句話,這才發現旁邊赫然是那張美艷無雙的麗顏。感覺到耳朵上傳來的陣陣熱氣,他想要往邊上退避一步,可偏偏旁邊都是黃泥,踩進去那雙鞋就全都毀了。瞅見前頭的工匠只顧帶路并未回頭,又想到自己在這位大姊頭面前屢屢吃鱉,他索性若無其事地聳了聳肩,干脆往屈突申若那邊又擠了擠。

    對于李賢的小動作,屈突申若絲毫不以為異,甚至還親昵地為他理了理一絲從帽中掉落出來的亂發:“這長安城中達官貴人不少,家中有個億萬家當也并不算多,但要一座好宅子卻得看機緣。就我們家的老宅,只要一轉手,作價十億錢必定有人要。至于你這宅子更是有價無市了,光是這塊地,至少就值個几十億錢。”

    几十億……李賢想到被自己隨隨便便扔在武德殿抽屜里的地契,很想當場翻一個白眼。賀蘭周那老頭就算再有能耐,要賺這么多也至少得等上十年,要是知道自己居然隨便亂扔東西,只怕要暴跳如雷了。話說回來,屈突申若非要他進來看宅子,又和他說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

    “沛王殿下,大小姐,這就是藏書樓了!”

    前頭的大嗓門打斷了他的沉思,定睛一

    前的這座樓閣還是讓他忍不住驚嘆了一聲。剛剛那▋多數屋宇都是還沒有完工的,雖說看得出大體模樣,終究不如這種完成品。雖說他一向是不愛讀書的,但還是忍不住到里頭轉了一圈,想象了一下藏書萬卷的情形,不禁浮想聯翩了起來他要是干脆將其命名為天一閣,這赫赫有名的牌子可就歸他了!

    “要想把這座藏書樓填滿,六郎只怕還得去求助于陛下和娘娘,想必他們一定是樂見其成的。要是你自個去買……只怕花錢非得讓你肉痛不可!”

    這句大煞風景的話讓李賢很不滿,然而,當屈突申若掰著手指頭和他一一解釋說明的時候,他卻完完全全無語了。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他是皇子,只嫌書太多不會嫌書太少,但在外邊……現如今雕版印刷的規模還不大,手抄書是大多數人看書的唯一途徑。要不是他這個沛王名聲大,坊間那些書商根本就不會拿他的詩詞出去印。

    “買你的一本詩集就需要十几斗米的價錢,那還是便宜的,因為就那么几頁。至于珍本孤本,要買上一冊動輒上萬錢,還得人家肯賣才行。”看著目瞪口呆的李賢,屈突申若頓時笑得更燦爛了,忽然伸出手指在他腦門上輕輕一彈,“正應了一句話,無錢寸步難行。”

    有錢能使鬼推磨,這話不說他也知道!出了藏書樓,李賢不禁反反復復琢磨起大姊頭這些話,心里愈發斷定她是在好意提醒,只是仍舊有些不明所以。這賺錢一向都是他最最看重的大計,力度也應該不小了只不過,這年頭重農輕商,他要是把規模弄得再大,搞不好他老爹老媽就該親自過問了,所以只能維持在現有的狀況。

    走馬觀花地在整座宅子里逛了一圈,終于到了花園。不同于前頭的四處塵土材料,這里卻已經是百花盛開的大好景象,紅的粉的紫的黃的,端的是姹紫嫣紅,各種不知名的花卉全都在那里各吐芬芳,煞是好看。

    而最最賞心悅目的則是那一片綠色,除了在御苑,李賢還從來沒在那里看到過這樣大片的綠色植物。武德殿后面也有花圃,但和這個比起來就是小巫見大巫了。似乎,那一次他和小丫頭偷窺了他老爹和韓國夫人的好事,他就是在花園子里頭把她哄得服服帖帖。

    趁著李賢在那里發呆,屈突申若三言兩語打發了那個工匠,抱著雙臂站在原地笑吟吟地打量他。時值初秋,陽光已經不那么烈了,只是這么一圈走下來,她仍然是出了一身大汗,好在她如今出門都是用素面妝,不用擔心這脂粉被汗水沖走的麻煩。每每想到這一點,她便會回憶起李賢笨手笨腳為她掃眉的情形,心頭自是別有一番溫情滋味。

    人人都說她屈突申若是為了顯示自己的天生麗質,方才推廣這來自波斯的素面妝,豈不知這發明者另有其人。要是她把這憊懶的家伙一轉手賣了,他是不是會暴跳如雷?

    “六郎!”

    李賢這才回過了神,見屈突申若折了一枝木在手中,那紫紅色的花開得正好,和那玉顏恰恰相襯。他正想開口說些什么,卻不防她忽然走了過來,折下那紫紅色的花插在了他的發間。

    “師姐……”

    “人家都以簪花為榮,就是許相公那樣老的人,每每宴會的時候也還簪著大紅大紫的花,偏偏你一個少年郎竟偏不戴這個!”屈突申若插好了之后便笑著在李賢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旋即漸漸斂去了臉上的笑容,

    “六郎,你這宅子有多大,自個也應該看到了。雖說這奴仆的事情不用你自己操心,但這人手上頭不可不慎。今天提審柳元貞的情景你該看到了,這家有叛奴是如何光景。雖說還有兩三年,但你既然有錢,不妨自己都置辦起來,或是交給信得過的人養著,或是用其他法子。總而言之,這家不可不清。除此之外,你也該找兩個穩妥的工匠,在宅子里頭預先做些安排。”

    李賢從來就不喜歡大男人簪花這種臭美舉動,只因為是屈突申若所為方才強自忍著,但旋即就被后面的那番話吸引了注意力,而最后那加強了運氣的“安排”兩個字則更是讓他心中一凜。怪不得大姊頭剛剛滿口不離一個錢字,這宅子前前后后的安排,什么不需要錢?
第一百七十二章 河間道行軍元帥劉祥道破銅山大賊李義府

    連著好几天,朝堂和民間議論最多的就是李義府的案子.的態度尚不明朗,大臣們的議論還只限于一個個小圈子,而且都是偷偷摸摸唯恐給人聽見,但民間百姓就沒有那么多顧忌了。尤其是酒樓這種地方更是百無禁忌,更有甚者信誓旦旦地說出了腰斬李義府的話。

    李績擔任監審,李賢少了一個監管的人,原本這日子該好過些。然而,他雖說通過了于志寧的考試,但是其他人就沒有那么幸運了。李敬業薛丁山勉強通過,成績相當難看,程伯虎和屈突仲翔則是不出意料地挂了。最終結果就是,于志寧吹胡子瞪眼教訓了眾人一通,最終四個人齊齊被關禁閉。如此一來,李賢竟是沒有伴讀了!

    “唉!”

    李弘瞥了一眼坐在那里唉聲嘆氣不絕于耳的李賢,心中一時什么亂七八糟的情緒都有。從古至今,這皇子都是用伴讀的,一般的情況都是主子出事伴讀頂罪,眼下倒好,李賢這個沛王倒是少不了于志寧的夸獎,那四個伴讀反倒是常常挨批挨戒尺,這都是什么世道!

    “六弟,你能不能別嘆氣了?”他沒好氣地扔下手中的書卷,自個倒是嘆了一口氣,“照我說,你那四個伴讀干脆全都改成伴武算了,然后讓父皇母后給你挑上四個好的,省得你成天替他們操心!”

    李賢想也不想地一口回絕道:“然后挑上四個只知道死讀書的木頭人么?”

    木頭人三個字讓李弘啞口無言,老半天方才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看來果然是有利必有弊。我原先還羨慕你和他們四個上下不分關系親近來著,現在我算是明白了,要是這四個跟了我,別說上官太傅,只怕父皇母后就是頭兩個不依的。說吧,今兒個來找我干嗎?別和我說什么兄弟情深之類的鬼話,你這家伙沒事會想起我這個哥哥?”

    眼見奸計被人識破,李賢臉上卻沒有半分尷尬。見四周就只有兩個李弘的心腹內侍,他便涎著臉湊上前去,低聲問道:“今天是我師傅和劉祥道向父皇奏報的日子,我剛剛看到兩人進了蓬萊殿。五哥,有沒有興趣和我賭一賭最后的結果?”

    “又來這一套!”

    對于打賭這一類的勾當,李弘著實心有余悸。他當初那些欠賬几乎無一例外就是這么來的,不管他事先認為怎么有把握,最后几乎全都輸給了李賢。唯一一次打贏的賭已經是三年前的事,而他贏了的賭注和輸給李賢的那些相比,實在是九牛一毛。

    “李義府這回是鐵定倒了,偏你還拿他取樂!”說到這一句的時候,李弘的臉上露出了几分堅決果斷,旋即又冷笑了一聲,“若是這樣的局面還能被他倒轉過來,我這個太子也就不用當了!上官太傅前兩日剛剛銷了病假,父皇連連召見,可想而知此事已經有了定論。”

    李賢斜眼瞥看李弘,只見他這位太子哥哥意氣風發神采飛揚的樣子,不禁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不過就是扳倒一個李義府,至于這么高興么?再說了,扳倒不稀奇,要讓李貓沒有翻身的機會,這才是最最重要的。

    正當他尋思怎么勸說李弘几句的時候,那帘子被人一掀,一個人飛也似地沖了進來,卻是一個滿頭大汗的中年內侍。一看到李賢在此,他先是微微一愣,隨后便有些尷尬地來到李弘身邊,附耳低聲叨咕了几句。

    “李義府……定局……流放……”

    李賢雖然不是故意要聽,無奈他的耳朵實在太靈,盡管那內侍已經是刻意放低了聲音,他還是捕捉到了几個字。正准備繼續在那里扮無事人,李弘忽然疾步沖了過來,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滿臉興奮地嚷嚷道:“父皇已經有旨意,李義府除名長流巂州。他的三個兒子外加柳元貞等人,全部除名流放!旨意已經從中書下了,大約很快就能傳遍全城!”

    矜持,矜持,這里還有外人呢!樂成這個樣子,要是讓武后知道了,指不定心里頭怎么想!雖然很有翻白眼的沖動,但李賢還是硬生生忍了下來,冷不防朝四面看了一眼,見那几個內侍全都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樣子,想想李弘不會連這點本事都沒有,他這才稍稍安心了些。

    眼珠子一轉,想起明天李弘沒事,他便笑著建議道:“五哥,明日和我到宮外走一趟如何?”

    激動過后,李弘很快恢復了冷靜,聞聽這一說先是一愣,旋即便滿口答應了下來。而李賢出了東宮,立刻暗地盤算想辦法在這里埋几個暗線不是為了提防他這位太子哥哥對他不利,而是提防李弘平日說什么亂七八糟的給“別人”知道了。要知道,千里之堤毀于蟻穴,雖說現如今還是母慈子孝的格局,但等到將來他老媽變成那位狠辣的

    皇就晚了!

    次日一大清早,撇下在武德殿讀書讀得昏天黑地的李敬業等人,李賢帶上張堅韋韜兄弟就興沖沖出門了。在東宮外和身著微服的李弘等人會合,一行人便出了安上門當然,因為中間夾著一個當朝太子,隨員人數陡增十倍不止,兩兄弟身邊雖說只有十几人,但其中大多數都或明或暗地在前后左右維持。

    咣咣

    一行人走在西市最熱鬧的地方,李弘正饒有興致地東張西望時,一陣震耳欲聾的鑼鼓聲忽然響起,他猝不及防頓時嚇了一大跳。而李賢雖說是常來常往的主,這時候也很是吃了一驚,還沒等他令人上前打聽,就聽到一個漢子高聲嚷嚷了起來。

    “河間道行軍元帥劉祥道破銅山大賊李義府!”

    這是哪一出?李賢目瞪口呆之下,卻只見一旁的牆邊上圍著好些人,連忙好奇地策馬上前。雖說前頭都是人,但他騎著高頭大馬,加之眼睛很好,因此看得清清楚楚。問題是,不看不打緊,一看之后,他竟是笑得險些從馬上摔下來,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真是太有才了!

    即便是大庭廣眾之下,即便身邊有眾多的人,但他還是哈哈大笑了起來,渾然忘記了什么低調之說。用銅山大賊指代李義府,這還實在是貼切不過,劉祥道這個河間道行軍元帥的名頭也同樣是威風凜凜。不但如此,上頭洋洋灑灑一大篇駢文,兩邊唇槍舌劍三百回合的場面,簡直可以媲美三國演義的武將單挑!

    他捂著肚子笑得樂不可支,壓根沒發現身邊又多了一個人。等他好容易笑夠了,結果只聽得旁邊響起了一陣馬的嘶鳴,回頭看時,李弘竟是已經跌下了馬去,正在那里使勁憋著聲音偷笑。

    咳,這太子還真是當得……沒聽人說過,這笑是不能憋的么?

    兩個主子在那里笑得暢快,其他人卻全都如臨大敵地在四周守備。當然,自然有人覷了個空子往牆上的榜文看,結果全都是一幅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李義府為人糟糕,平常是仇人多朋友少,如今一朝落馬,竟是人人高興,圍觀的百姓不時發出陣陣笑聲。

    李賢好容易喘過一口氣,見李弘已經是回到了馬上,連忙苦著臉建議道:“五哥,找個地方歇歇吧,我不行了!”

    只是這么一小會,他就感到肚子陣陣痙攣,再呆下去的下場可想而知。趁著說話的功夫,他偷眼撇看了一下張堅和韋韜兩兄弟,見他們全都面露欣然,甚至還互相交擊了一掌,不覺咧嘴一笑。

    李弘自個也被這榜文的幽默風趣逗得大樂,剛剛那舉動更是破天荒頭一次。聽得李賢的建議,他立刻從善如流地找了一個酒肆,才坐下來,那伙計便樂顛顛地上來道:“几位客官想必是看過門外那張榜文了,今兒個河間道行軍元帥劉祥道破銅山大賊李義府,小店待會有專人說唱此事,今天酒水額外優惠,買一送一!”

    原本已經消解了八分的笑意被這兩句話一逗,李賢忍不住又是好一陣笑。只是這一次是在酒肆里頭,他不敢太囂張,但亦憋得極其辛苦。見對面的李弘同樣是滿臉通紅,他不覺在心里替李義府默哀了一聲做人做到這個份上,還真的是趕緊買塊豆腐撞死算了!

    然而,酒水齊備,等到下頭開唱的時候,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沒了,反而東張西望了起來。目光所及之處,大多數人都在那里樂得不可開支,就連李弘也是笑吟吟的。然而,他聽著那曲詞卻愈發覺得不對勁回想起來,那榜文上也是如此,很多細節他都聽李敬業提起過,似乎這捉刀之人親眼目睹了整個審問過程一般。

    見一個小伙計正好出現在旁邊,他遂招手把人喚了過來,隨即故作好奇地問道:“我問你,外頭那榜文怪新鮮的,你這里還有么?”

    “公子原來對這個感興趣!”那小伙計眉開眼笑地連連點頭道,“有,多的是!公子不知道,整個西市的大街小巷几乎都貼滿了。小人早上正好撕下來一份藏著,公子若是想要,小人現在就去取來!”

    全都貼滿了!李賢心中又是一震,面上卻笑嘻嘻地點了點頭,從錢囊中取出了一枚銀錢遞了過去,頓時又招來了好一通謝。等到小伙計取來東西,他看也不看便折好往懷里一揣,心中隱隱約約有了一個念頭。

    若是無人默許,即使李義府倒台,尋常百姓敢這么蹬鼻子上臉地作踐?
第一百七十三章 李義府,后會無期

    右相、行殷王府長史、河間郡公李義府,泄禁中之語之朝恩;交占候之人,輕朔望之哀禮。蓄邪黷貨,實玷衣冠;稔惡嫉賢,載虧政道。特以任使多年,未忍便加重罰,宜從遐棄,以肅朝倫。可除名長流巂州。其子太子右司議郎津,專恃權門,罕懷忌憚,奸淫是務,賄賂無厭,交游非所,潛報機密,亦宜明罰,屏跡荒裔。可除名長流振州。”

    長長的詔書,中心意思卻只有一個,李義府長流巂州,其長子李津流放振州。除此之外,李義府剩下兩個兒子李洽李洋外加女婿柳元貞,則是流放廷州。

    到了大唐這么久,對于那些地名,李賢總算是有些認識。從地圖上看,巂州在西南,大約就是后世四川那塊地;振州在海南,那個李津大約要在天涯海角看日起日落了;至于廷州,則是在廣西,同樣不是什么善地。要說一家人流放三個地方,足可見他老爹的怨念之深,否則至少也開恩讓人家一家人流放一個地不是?

    得罪誰也莫得罪君王,真可謂是自古至理!那詔書可真是寫得聲情并茂,不但揭露了李義府的罪責,還在那里假惺惺地說什么不忍加重罰,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官儀擔任的主筆……咳,老上官現在已經不是祕書少監了,堂堂宰相干這個不免有些大材小用之嫌。話說回來,不知道那什么“河間道行軍元帥劉祥道破銅山大賊李義府”的漂亮駢文,是哪個有才人寫的!

    李義府倒台,李賢自然是覺得天高水藍清風送爽除了李義府之外,他在這大唐還真的沒什么仇人,如今一腳把一個最礙事最討厭的踹下去,他實在想不出有什么不值得高興的。

    然而,這一天他一出安上門,便無巧不巧地撞上了一個他很不想打交道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剛剛被任命為知西台事的許敬宗。

    “沛王殿下。”

    看著笑嘻嘻的許老頭,李賢本能地感到后背發涼,連忙打了個招呼。他當然知道許敬宗為什么在這時候被提拔上來,審了李義府,那個冷面冷心的劉祥道立刻大獲聖心,聽說他老爹甚至有心提拔人家當右相,這種格調的升遷絕對是極其罕見。既然如此,他那位母后若是不及時掌握中書出旨權,日后只怕有的苦頭吃了。

    許敬宗熱絡地招呼之后,便將李賢拖到了一邊,那敏捷利落的動作渾然不似已經上了年紀的老人。還不等李賢發問,他便低聲道:“沛王殿下可知道,義府今天就離京了?”

    這么快!李賢心中直犯嘀咕的同時,忍不住又瞥了許敬宗一眼。這許老頭怎么說也是和李義府一條陣線的,怎么沒有去送送?這話和他說干嘛?

    “唉,要說義府年紀也不小了,這一去不知何年何日能夠回來。我也老了,如今蒙陛下聖恩,進出內省得以騎馬,想來也沒几日好活了,所以待會免不了去送送,也好全了同僚一場的情誼。沛王殿下若是無事,且和我一起走一趟如何?”

    這建議差點沒讓李賢的下巴掉下來他和李義府的那點雖說還沒到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地步,但許敬宗這老狐狸應該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才對,這送行捎帶上他干嗎?李義府要是看見了他,指不定還以為他是去示威的,到時候沖突起來算怎么回事?

    想到這里,他趕緊准備拒絕,誰料許敬宗的手上忽然一緊,竟是硬把他推到了馬車上,旋即對那目瞪口呆的張堅和韋韜吩咐道:“沛王殿下和我出去有點事,你們先到我的家里等著,我一會兒就還一個囫圇人給你們。有什么事情,我自會對陛下和娘娘交待。”

    許敬宗資歷深厚,這話一出口自然是分量極重,張堅韋韜兩個親衛雖然覺得這事情透著古怪,但看到許敬宗浩浩蕩蕩的扈從隊伍,料想出不了什么事,遂低聲答應了。而莫名其妙的李賢剛剛露出腦袋,卻不防許敬宗動作敏捷地上了車,一把又將他拉了回去。

    一行人很快便順著朱雀大街朝城門行去,而滿心郁悶的李賢坐在許敬宗對面,越看這個滿臉肥肉的老頭越有翻白眼的沖動。這種事情,哪里有趕鴨子上架的道理?

    “沛王殿下可知道我拜相的時候多大歲數了?”

    陡然聽到這么個問題,李賢不由得一愣。不等他回答,許敬宗便自問自答道:“我升任侍中的那一年,已經六十八歲了。”

    這許老頭似乎是打倒了韓瑗,這才拿到宰相的位子,果真是老而彌堅……若是不好聽地說一句,那叫老而不死!李賢

    腹謗了一句,面上卻不動聲色地等待著。現在看來I巴巴演出這么一場戲,絕對不會是讓他去送李義府這么簡單。

    果然,接下來許敬宗就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起了自己的生平,從當初在秦王府為學士到后來擔任李治的東宮輔官,再到后來擁立武后,竟是事無巨細侃侃而談。李賢初時還覺得這許老頭在顯擺,聽到后來不覺聚精會神。畢竟,本朝的史書那是不能隨便看的,很多事情他也就是道聽途說,哪里有許敬宗這現身說法來得透徹。

    被許敬宗一下子灌了許許多多的本朝祕辛,李賢正頭昏眼花的當口,耳畔忽然傳來了一句極具震撼力的話:“殿下覺著我那兩個孫女如何?”

    剛剛還在一個個介紹當初擁立武后的六大善功臣,一下子轉到這個話題,李賢自然有些措手不及,然而,更讓他心里打鼓的是許敬宗那種狡黠的目光。

    這許家老大性子還算不錯,但未免偏向柔弱了些;這許家老二嘛……誰愛娶就娶了去,反正他是敬謝不敏!話說回來,雖說小丫頭比他大几歲,但看他老爹老媽的意思似乎并不反對,既然如此,這許敬宗硬是讓自個的孫女擠進來又是什么意思?

    “咳!”

    李賢莫名其妙地看著忽然大聲咳嗽的許敬宗,還沒反應過來,這一位便眨了眨眼睛道:“我下去為義府送行了,殿下且在車上稍待!”言罷車帘一掀,便有人把許敬宗攙扶了下去。

    搞了老半天,原來這許老頭沒打算讓他現身!

    放下心中一塊大石頭,李賢忽然無比好奇,便挪動了一下位置,悄悄把車帘撥開了一條縫。這不看不打緊一看之下,他著實吃了一驚只見許敬宗李義府兩人赫然就在馬車前不遠的地方,不僅人看得清清楚楚,就連說話聲也毫無阻礙。

    這許老頭不是故意給他制造方便吧?

    雖說只是半個月的工夫,但李義府卻瘦了一大圈,原本就單薄的身材看上去更加瘦削,臉色中也顯出了几分病態的蒼白。這初秋的天氣,他身上穿著一件半新不舊的淡藍色袍子,寬大臃腫的衣服和那狹窄的臉龐極不相稱。在他身邊,赫然是几個身強力壯的差役。地上散放著几個箱籠,俱是尋常物事,一看就知道不值几個錢。

    “那么多人里頭,也就只有老許你來送我!”面對許敬宗,李義府忽然冷笑了一聲,面上露出了難以掩飾的憤恨和輕蔑,“大男子不做小女兒之態,老許你放心,最遲不過一兩年,我必定能夠回來,且讓那些人得意几天好了!”

    看到許敬宗在那里捻須微笑,順帶還附和了兩聲,李賢不禁在心里生出了一種極其荒謬的感覺。剛剛那番話中,許老頭分明暗示,李義府為人太過張揚,一味得罪人不知道低調,他那位母后就是有心保全也沒有辦法,誰知經過這樣的教訓,這李貓還是如此格調。

    要回來……那可不止是他母后說了算,還得看他老爹什么態度!

    他正暗自冷笑的當口,忽然只見許敬宗朝四周呼喝了一聲,眾隨從立刻呼啦啦散開退避,而李義府卻朝馬車這邊走來。見此情景,他頓時嚇了一跳,趕緊往里頭挪了挪,心里頓時埋怨起了許老頭。萬一李貓一時興起掀開車帘看看,那算怎么回事?

    好在李義府在馬車旁邊站定了,低聲囑咐道:“老許,中書就暫時交給你了。對了,還有一件事我得關照你,我這次遭人暗算并不簡單,似乎和太子沛王有說不出的關系,這事情你得留心。皇后娘娘愛寵自己的兒子,別到時候養就了兩個白眼狼,那就有苦說不出了。就是陛下……畢竟不是那么可*的,皇后娘娘若是不想重蹈當初那兩位的覆轍,就還得果斷狠辣一些才行。”

    這一席話雖然說得聲音極低,但正在車中的李賢自然聽得清清楚楚,心頭劇震的同時,更是暗幸沒讓李義府再風光下去。要照這樣發展下去,遲早得出大事不可!

    許敬宗和李義府的談話很快告一段落,几個軍士把箱籠扛上了一輛灰扑扑的馬車,便簇擁著李義府上了車去,又各自上了馬。車輪滾滾聲中,一行人很快就消失在了視線之中。此時,仿佛是應景似的,天空中忽然下起了蒙蒙細雨,就連風也大了少許。

    李賢挑開車帘凝望了一陣,忽然喃喃自語道:“李義府,后會無期!”
第一百七十四章 香氣繚繞,春光無邊

    送完了李義府,許敬宗便上了馬車,原本想開溜的李賢到了許宅喝了好一通酒,這才得以脫身。等到他晚上回宮,又被早就等候在武德殿的武后抓了個正著,免不了盤問了一番當日行蹤,重中之重自然是許敬宗的邀約。

    “母后,許相只是請我去喝酒,順帶出城送了一回李……李相。我知道自己下去不妥,就在車上沒有下去。”見面前的武后露出了狐疑的神情,他索性把當時的情形一五一十說了一遍。當然,李義府編排他和李弘的話,他自是准備爛在肚子里。

    話一說完,他就看到武后臉上露出了很是微妙的表情,囑咐了他几句便匆匆走了。盡管應付武后已經是駕輕就熟,但沒來由被許老頭這樣害了一次,李賢仍舊是心頭郁悶。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喘口氣,阿蘿便進來報說,蓬萊殿王福順來了。

    這還有完沒完!

    見到滿臉堆笑的王福順,李賢著實想仰天哀嘆一聲。果不其然,繼老媽大駕光臨之后,他那老爹也對他今日的行程很感興趣,所以讓他走一趟蓬萊殿。對于這樣的宣召,他完全沒有質疑的余地,只能認命地跟著王福順往蓬萊殿去。

    這路上李賢懶得說話,王福順卻是個會看眼色的主。見四周無人,他遂*近了些,笑瞇瞇地道:“沛王殿下,今兒個上官相爺和劉大人奉詔來見陛下,說了好一會話方才離去。后來因著劉大人說起正巧看到您上了許相爺的馬車,陛下方才上了心。”

    劉祥道,我和你有仇么,這種事也要打小報告!

    李賢聞言自是氣不打一處來,但仔細一想,劉祥道也著實是無可厚非。李義府是流放而不是處死,如此一來,若是東山再起的那一天,頭一個要鏟除的就是劉祥道,難怪這一位如此緊張。看了看旁邊的王福順,他忽然覺得這家伙異常順眼,隨手在腰中錢囊中一摸,竟是摸出了一枚黃澄澄的金錢。他也沒多思量,隨手遞了過去。

    “謝沛王殿下!”

    見王福順樂顛顛地接了謝恩,他不禁咧嘴一笑:“這劉大人想來也是草木皆兵了,許相和李義府畢竟是多年交情,送一程自然是應當的,居然巴巴地跑到父皇面前特意提起。”

    “誰說不是呢?”王福順打蛇隨棍上,覷著李賢興頭好,他干脆又*近了些,“要說今天上官相爺也在那里贊頌陛下處置李義府著實英明,說是外邊拍手稱快,還拿了一張榜文給陛下看。陛下看了之后,盛贊那文寫得極好,還說什么這種人不曾出仕,乃是宰相之過。”

    李賢聞言很想翻白眼,當初讓李義府當宰相的人,似乎就是他老爹自個吧?如今覺著李義府狂妄,看人家不順眼了,自然是什么罪名都往身上推,這就是皇帝的德行!

    有了王福順的通風報信,他應付李治的時候自然順風順水和敷衍老媽的情形不一樣,他只說自己在馬車上離得遠,外加顛得困了,沒聽見兩人說什么。當然,對于許敬宗在馬車上說的事,他卻略微提了提。不管怎么說,許老頭對他總還算是不錯,賣個人情也好。

    許敬宗老了!

    出得蓬萊殿,李賢的心里著實亂糟糟的,只記下了李治這么一句感慨。看來,這許敬宗在朝堂上蹦跶的日子只怕也不長了,影響力更是有日趨下降的趨勢。難道,這李義府一倒,他老爹老媽之間的戰斗,也即將拉開帷幕?

    他已經成功把小丫頭從老爹身旁拯救了過來,他老爹和上官儀不會還有借口搗鼓什么廢后吧!

    使勁晃了晃腦袋,他把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全都驅出了腦海。未雨綢繆固然沒錯,但沒事要常常杞人憂天,這日子就甭過了!眼下他要考慮的第一件事,就是挑選跟著去驪山泡溫泉的隨從班子,至于這第二件事……咳咳,那就是如何讓李敬業等人的文科成績能夠上去!

    李賢優哉游哉哼著小調回到了武德殿,阿蘿便迎了上來,親自為他脫去了外頭的大衣裳。明亮的燭火燈光下頭,李賢見她的臉上紅扑扑的,簡直像個熟透的蘋果,心中頓時覺得奇怪:“阿蘿,你臉上是怎么回事?”

    “沒事,不過是剛剛讓她們准備熱水,大約是熱著了。”阿蘿頭也不抬地解釋了一句,緊跟著便吩咐侍女上來服侍,直到一群人簇擁著李賢去內間洗浴,她這才抬起了頭,那臉色竟是比剛剛更紅。想到適才武后的吩咐,她的心思又飛到了里頭,最后竟是輕輕啐了一口。

    “這種事情還要皇后娘娘操心,殿下你可真是…

    最后半句話她硬生生地吞到了肚子里頭,見旁邊的內侍宮人垂手而立,她這才盈盈轉身朝里頭行去。她可是照著武后的吩咐把上回皇帝賞賜的那四個都教導好了,如今把那對大的雙胞胎調了進去,至于事情究竟如何,那就得看她們的福分了。要是自己能夠小上几歲……

    咳,她都在想什么呢!若是她小上几歲,誰知道能不能在這武德殿當上女官?阿蘿輕輕地在自己腦袋上敲了一下,旋即笑吟吟地自去李賢寢室安排。

    如果可以,李賢其實很想在這武德殿建一個現代浴室,問題是,這里的軟件環境已經足夠,但是這硬件設施卻不是他想改善就能改善的。正因為如此,他對于驪山之行分外期待。因為先頭老爹老媽全都答應了他,小丫頭能跟著一塊去。

    泡在木桶之中,閉上眼睛想象著溫泉水滑洗凝脂的美好景象,他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氣。而這一口氣吸進去不要緊,那種如蘭似麝的芳香讓他心中一奇,本能地睜開眼睛往旁邊望了望。這不看不打緊,一看之下,他的眼睛立刻就定住了。

    木桶旁邊并不是往日那兩個年長宮人,而是兩個几乎一模一樣的少女,正是上次他老爹命人送來四女中的一對雙胞胎。

    只見她們身穿粉色紗裙,裙子高高束在胸前。然而,那種透光料子實在是薄得什么東西都能看清楚,尤其是那滑膩的雙峰。兩姐妹只用了一根青玉簪固定了滿頭秀發,臉上俱是通紅通紅,但那眼睛卻大膽得在他身上掃來掃去,右手都拿著一塊巾子。

    “奴婢月蕪,月芙,奉命伺候殿下沐浴!”

    他的沐浴往日都是阿蘿安排的,這硬塞過來兩個人是怎么回事?

    李賢正准備發問的當口,鼻尖忽然又聞到一陣甜香。這時,他才忽然想起剛剛也聞到過這種味道,旋即便感到渾身發軟,小腹更是傳來一陣莫名的灼熱,那溫水似乎變成了滾水,火燒火燎地燒灼著全身。此時此刻,他的腦海中閃過了無數念頭,目光最后落在了一旁裊裊生煙的香爐上。

    這熏香絕對有問題!等等,如果沒有記錯,他似乎聽小丫頭提過,老外婆上回把南海進貢來的一種極品催情熏香送給了他的母后。這么說來,難不成今天的事……敢情他母后今晚大駕光臨,還有這么一通目的!怪不得前一陣子阿蘿給他看了一大堆極品春宮圖,居然就已經埋下伏筆了!

    想到這里,李賢立刻屏住呼吸,定睛打量著正在為他擦洗身子的兩個少女。不得不說,盡管年齡不大,她們確實很漂亮很可人,尤其是那雙眼睛更是如此。當然,更值得一提的是,兩個人全都很大膽,那巾子全都在有意無意地摩擦著敏感部位,這哪里是給他洗澡,分明是撩撥他來著!

    忍無可忍之下,他干脆抓住一只皓腕,用力往下一拉,只聽一陣巨大的水聲,那個少女猝不及防之下,竟是被他硬生生拉入了水中。他拽著那只手猛地站了起來,盯著那雙絲毫不帶羞澀的眸子瞧了一陣,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旋即認准了那抹嫣紅的雙唇吻了上去,一只手順勢猛地一扯那紗裙。一時間,一具完美無瑕的胴體立刻呈現在了他的眼前。

    “溫泉水滑洗凝脂,雖說這不是溫泉,但好歹也是天生麗質難自棄……”

    等到雙唇一分,他忽然輕輕嘟囓了一聲,眼神終于混濁了起來。

    看著木桶中緊緊交纏的兩人,木桶旁另一個少女情不自禁露出了幽怨的眼神。然而,下一刻,她便看到門邊多了正在打手勢的人,慌忙丟下巾子迎上去盈盈施禮。

    “阿蘿姐姐……”

    “既然殿下挑中了你妹妹,你就該為她高興,以后自然有你伺候的時候!”雖然在門邊,但里頭的呻吟聲和喘息聲還是綿綿不斷地傳了出來,因此阿蘿說到一半頓時止住了,深深吸了一口氣方才繼續道,“從明兒個開始,你們姐妹就在殿下寢宮中服侍。”

    她側頭往里面瞧了一眼,見木桶中水花四濺,不禁又輕笑了起來:“不愧是娘娘賜的合歡香,往日殿下何嘗這么癲狂過。看這情形,待會你興許得去替下你妹妹了。”她一邊說一邊把月蕪朝里邊一推,掩上房門之后,她卻覺得自己的心也怦怦直跳,但很快露出了一絲促狹的笑容。

    殿下,這可是娘娘的吩咐,沒有這一回,以后那么多美人,你怎么吃得下?
第一百七十五章 小丫頭也彪悍

    秋高氣爽,對于那些豪門子弟來說,正是踏“秋”好時,有些人可以在外頭風風光光地四處游玩,有的人卻只能窩在家里盯著頭上的那一小片天空唉聲嘆氣。

    房間中俱是精致的擺設,就連四處下垂的帷幔,放在外頭也是價值千金,更不用說那對燃燒著的蜜燭了在窮人家連油燈都點不起,尋常富貴人家也只能在燈上頭做文章的年頭,這蜜燭絕對不是有錢能夠置辦得起的貨色。單單這兩支,還是宮里前頭剛剛賜下來的貨色。只是現如今它們的主人卻托著雙腮坐在梳妝台前,一臉的悵惘無神。

    娘已經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賀蘭煙怔怔地望著鏡中那個絕世姿容的影子,情不自禁地想起屈突申若那一日對她說過的話。賢兒的心里真的只有她么?為什么她總覺得,那個憊懶的家伙似乎是一陣風就能吹走的,根本了無定性?

    拿起妝台上的一顆螺子黛,她正想往眉上掃,忽然卻一賭氣扔下了東西,臉上露出了極度氣惱的神色,旋即站起身來。正在此時,她身后忽然響起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姐,沒有那個家伙,你就活不下去么?”

    賀蘭煙一個旋身轉了過來,見賀蘭敏之抱著雙手站在門邊上,滿臉譏誚的模樣,登時沉下了臉:“我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管!我就算念著他,也沒有成天罔顧孝道往外頭跑。娘去世到現在不滿一年,你倒是在外風流快活,招惹了多少人!”

    雖說在李賢面前最多嗔怒一番,向來都以嬌俏可人形象出現的賀蘭煙,此時此刻發起怒來卻顯得極其可怕。見賀蘭敏之臉色大變似要反駁,她竟是又冷笑了一聲:“姨父如今是念在舊情,所以沒顧得上管你,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御史彈劾過你了?居喪之間放蕩不羈,你還知不知道娘的苦心,姨娘都說了,以后周國公的爵位就是你的……”

    “我不稀罕!”賀蘭敏之終于氣急敗壞地怒吼了一聲,“我姓賀蘭,不稀罕他們武家的東西!姐,你不要被那個小子騙了,他不過就是一個花言巧語的主,如今長安城里哪個不知道他和那個屈突申若走得極近,行止更是曖昧……”

    “你給我住口!”賀蘭煙一時氣急,操起妝台上一把玉梳便要砸去,臨出手時卻看到后頭的一個人影,立刻恨恨地住了手。要說她比賀蘭敏之還要大一歲,但對于賀蘭家卻并沒有多少感情,此時見弟弟滿臉桀驁,她頓時冷冷加上了一句。

    “周國公的爵位想要承襲的人多了,你既然說什么不稀罕武家的東西,娘就是武家的人,這房子這富貴全都是娘留下來的東西,和賀蘭家沒有任何關系。你要是沒了這一切,那就是個窮光蛋,看你拿什么在外頭哄騙女人!”

    一番話讓賀蘭敏之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狠狠一跺腳便旋風似的轉身離去,竟是沒看見就站在廊前另一邊的榮國夫人楊氏。直到人走了,楊氏方才走進了房間,見賀蘭煙仍舊一幅氣鼓鼓的樣子,忍不住搖頭嘆道:“你這丫頭,明知道敏之心高氣傲,偏偏還拿這種話來堵他。也只有在賢兒面前,你才是一幅小鳥依人的樣子!”

    “外婆!”賀蘭煙前頭聽著還好,冷不防后頭如此調笑,頓時有些挂不住臉了,“你也這么嘲笑我!”

    “這算什么嘲笑,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要不是你是陛下的外甥女,如今提親的人只怕要把整條巷子都擠得水泄不通了!”

    楊氏啞然失笑,上前愛憐地撫摸著賀蘭煙的順滑的秀發,忽然把那根束發的金釵取了下來,兩手靈巧地將頭發分成了三股,兩股順著耳后垂于兩肩,另一股則編成了一根辮子,又從首飾盒中挑出了一把小小的玉梳,將其固定好了。完成這些,她把賀蘭煙推到了鏡前,左右看了一陣,忽然滿意地笑了。

    “要說美貌,你姨娘算是頂尖的,但還是比不上你。屈突申若雖說艷名遠播,但你占著年輕,哪有比不上她的道理?至于賢兒的心……他要是看不上你,會從小就霸著你不放,鬧得整個宮里的人都知道了?就是你為了他去練習武藝,這情分也不是尋常女孩子能夠做到的。”

    雖說有屈突申若先前說的一席話,但賀蘭煙心中還是極其不安,此時聽外婆如此解釋,她的心竟奇跡般地安穩下來。抬頭看看楊氏那張滿是笑意的臉,她一下子臉色緋紅,剛剛喝罵賀蘭敏之的那點勁頭消失得無影無蹤。

    “關心則亂,你呀,真真是

    人!”楊氏輕輕地在賀蘭煙頭上拍了一記,又取出一環給她戴了,嘴里依舊喋喋不休地道,“賢兒再過兩年就要出閣了,到時候開府建宅,這婚嫁之事也就水到渠成。雖說你大那么几歲,但既是青梅繡馬,你姨父和姨娘又都默認了,也就不礙事,至于那些旁的……你且想想,如今有誰敢說,你姨娘比你姨父歲數大?”

    “別人當然不敢說母后比父皇年紀大!”

    一個突兀的聲音忽然在房間中響起,緊接著,李賢便笑嘻嘻地出現在了楊氏和賀蘭煙面前。他剛剛進來的時候,正巧碰見賀蘭敏之氣沖沖地出去,不想打照面的他少不得避開了一會,后來看見老外婆進了房間,他一時興起便想要偷聽兩人說了些什么悄悄話,結果正好聽到了几句關鍵的,到這最后一句終于忍不住現了身。

    “賢兒,你什么時候……”賀蘭煙想起楊氏剛剛安慰自己的那些話,頓時大羞,立刻狠狠瞪了李賢一眼,“鬼鬼樂樂,跟做賊似的,快說,你什么時候來的!”

    “我剛剛才來啊!”

    李賢故作無辜地一攤手,旋即笑嘻嘻地上來對楊氏問了安,這才獻寶似的拿出了一個玉石罐子來:“這是我按照古法,讓阿蘿用新鮮花瓣淘制的,你聞聞,又清香又干淨,比那些什么御制的面脂口脂好多了。我昨天剛剛給母后送去一罐,今兒個就給你拿來了。你雖說天生麗質,但錦上添花自然更好,用了這好東西,豈不是襯得更嬌艷?”

    “盡知道貧嘴!”賀蘭煙偷眼瞧了瞧旁邊的楊氏,忽然一手搶了東西過來,卻是握在手心里不曾放下,臉上剛剛露出的那紅暈更動人了些。

    哄了小丫頭,李賢自然不會忘記老外婆,如法炮制又送上一罐,卻特意指出是為楊氏這年紀特意配制的,少不得又說了一通漂亮話。見慣風雨的楊氏雖說不似賀蘭煙這么好騙,但依然是滿臉笑容,最后知情識趣地找個借口先走了,把大好地方留給了外孫和外孫女。兩個小的要干什么事情,她就管不著了。

    一夜癲狂,李賢到現在依舊覺得渾身酸痛。這催情熏香的效用雖然有一些,但不可否認,他著實也算得上是忍了很多年了。這頭一開,只怕以后那些武德殿的宮人都會多了想頭,要是等到事情傳到小丫頭這里,還不如先分說清楚。

    “煙兒……”

    賀蘭煙愛不釋手地把玩著那個漂亮的玉石罐子,聽到這一聲喚忽然轉過頭來,不待李賢往下說,她就笑吟吟地道:“昨天晚上你可逍遙快活了!”

    什么耳報神這么快,居然趕在自己面前就讓小丫頭知道了?李賢一下子呆若木雞,愣了老半天愣是沒迸出半個字來。

    “我早就知道了!”賀蘭煙沒好氣地在李賢胳膊上狠狠擰了一記,面上忽地又現出一片殷紅,“我昨兒個正好進宮,姨娘說,你那武德殿上上下下那么多人,你居然沒碰過一個,聽得我嚇了一跳。看你平常那么有女人緣,就連申若姐姐那樣眼高于頂的人都對你另眼相看,誰知道你竟……那熏香的味道好么?”

    這都什么事,難道他沒碰過那些個宮女就真的是大新聞么?他那老媽居然四處宣揚,連小丫頭都知道了!李賢聽得咬牙切齒,這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然而就在這時,耳邊忽然傳來了一陣熱氣,緊接著又鑽來了一個聲音。

    “實話告訴你,那根本不是什么南海進貢來的東西,是外婆和我親手配制的,可是武家祖傳的祕方,平時更有怡神的功效。你要是喜歡,以后我給阿蘿多送一些去,讓她在你的衣裳和香囊中全都放上。不過,要是你敢隨便碰那些宮女,哼哼……”

    李賢直截了當翻了個白眼好嘛,干脆連武家獨門祕方都整出來了,日后他豈不是防不勝防?望著滿臉促狹的小丫頭,他那股子挫敗的感覺愈發強烈,當瞥見那嬌艷欲滴的紅唇時,他終于難掩沖動,忽然重重吻了上去。

    賀蘭煙被這猝不及防的突然襲擊弄得一陣慌亂,但隨即表現得無比熱情,竟是主動吐出了口中香舌。這雖然不是兩人之間的第一次親密接觸,但對于昨晚剛剛和女人歡好過的李賢而言,那種刺激的挑逗感自然是先前任何一次都無法比擬的。

    本著極大的定力,他終于從那種几乎要沉淪的激情中脫身出來,直起腰瞪著臉色通紅的小丫頭,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年頭真是翻天了,女人一個個比男人還主動!
一百七十六章 新羅公主新羅婢,指著和尚罵賊禿

    安城的大道不是東西向就是南北向,雖然方方正正失但是此時策馬飛奔的李賢來說,這樣的大街自然是極其有利于他發泄心中郁悶。即便他在馬道上縱馬飛馳也無需擔心傷到了行人,更不用擔心前頭有什么拐彎之類的,只需一味提高馬速。跑到興起的時候,他身下的追風已經是把速度發揮到了極限,說是風馳電掣決不夸張。

    也不知跑過了几個里坊,他漸漸收緊缰繩,放低了馬速,好半晌停下時,卻發現自己已經到了春明大街。離著西市只不過一坊之隔。左右張望了一陣,他方才發現了一件最最重要的事他那兩個親衛張堅和韋韜的坐騎可不如他這匹神駿,眼下連人影都看不到,顯而易見是跟丟了!

    他暗嘆一聲倒霉,卻知道此時撇下兩人絕對不妥,干脆策馬一路小跑往回路走去,沒走多久,他終于聽到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很快便看到了兩個熟悉的人影。

    “殿……六公子!”

    追上來的張堅韋韜看到安然無恙的李賢,齊齊出了一口大氣,旋即滾鞍下馬施禮謝罪。這一舉動卻讓李賢覺得有些過意不去,慌忙下馬把兩人拽了起來,笑著拍打了一下他們的肩膀:“這與你們無干,只是我剛剛一時興起忘了其他。對了,以后若是跟著我,難免遇到這種事,到時候我到御苑馬廄中去挑上兩匹好馬,算是給你們成天跟著我心驚肉跳的補償!”

    彼時可謂是愛馬之心人皆有之,更何況張堅韋韜這兩個世家出身的武人,大喜之下連忙道謝。重新上得馬去,李賢便帶著兩人轉往西市的方向。雖說他回長安之后都轉過十几回了,但現在走遍的地方還不到西市十停中的一停,因此這里依舊是他出游首選。

    但這一次他的目的地既不是冰鋪也不是酒肆,更不是什么鐵鋪,而是直奔人市。屈突申若上次對他說的話他記得清清楚楚,宅子建好了人住進去了,少不得要用奴婢否則就算他父皇母后慷慨大方地讓他把武德殿所有宮女都帶出去,這人手還是遠遠不夠的。不是夸張,照他那天在自個的王宅中巡視一圈得出的結果來看,整個宅子至少得用上三五百人。

    三五百人……按照每人兩千錢來計算,至少就得几十萬錢,這還都只是普通人的價,不包括那些有特殊技藝或本事的。不過,橫豎日子還早,他只需一批批地挑選就成了,反正那位大姊頭愿意幫忙,一半擱在那邊府上,另一半則交給小丫頭去管管好了。

    和鐵鋪一條街相比,西市上的奴婢市場更加熱鬧,而且占地面積更大,四處可見身著綾羅綢緞的人在其中挑選自己需要的奴婢。當然,主人親自到這里來買人的情況不多,大多都是些豪門管事之類的人。整條大街異常整潔,也沒有什么頭插草標自賣自身的貧苦人,反倒是巡邏的低級小吏常常可以看見。

    要說是真正來買人,還不如說李賢是來閑逛的,照張堅和韋韜的話來說,要是真的想買,他們兩兄弟立刻就能夠找到几個聲譽不錯的商人,根本不用到這種龍蛇混雜的地方來。然而,李賢卻一口否決了回去看慣了陽光的,這黑暗的至少也得看一眼不是?

    走過几家,他的目光立刻被不遠處的兩個人吸引了。卷發黑膚,上身赤裸,橫幅繞腰,下頭赤著腳,面目丑得很有特色,這不就是傳說中的昆侖奴么?

    想起屈突申若曾說過這些人性情溫良,偏生力大無窮水性絕佳,他不禁大為心動,連忙策馬上前,還不等他跳下馬來,旁邊忽然也馳來了數騎人。和打頭的那個一對眼,他心中頓時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難道真應了那句話,不是冤家不聚頭?

    “六公子,還真是巧啊!”

    “是啊,真巧!”

    李賢強打精神應了一聲,見旁邊的張堅和韋韜如臨大敵,怎生不知道兩人在提防什么。上回撞見這位新羅公主的時候,遇到了好大一撥刺客,這件事情到如今長安令和萬年令還沒有查出個端倪來,幸好之后李義府的案子占去了大多數人的注意力,否則那兩位就慘了!話說今兒個還算好,沒那么巧再碰上那位吐蕃正使。

    見金明嘉好奇地站在兩個昆侖奴面前上下打量,李賢很想就此揚長而去,偏生覺得左邊那個漢子面相極其獰惡,就連眼睛也透出凶光,絕對和溫良兩個字搭不上邊,一時便有些挪動不開步子。等到他的目光從昆侖奴身上移到金明嘉的時候,這才發現金明嘉今日不再是一身素白,而是完完全全的大唐豪門公子裝扮,就連那些隨從也個

    裝束。

    見到外頭有客人,里頭立刻迎出來兩個伙計,一打量外頭的人,其中一個很快返回了去,不消一會兒,一個腆著大肚子的中年胖子便樂顛顛地跑出來,才想開口招呼,就看見了李賢身后的韋韜,登時笑得更燦爛了。

    “韋二少,今兒個怎生親自來了?需要什么人,只需派個人來說一聲,我一定親自送上門。咦,張大公子也一起來了?這位是……”

    “咳!”韋韜終于看不下去了,咳嗽了一聲便跳下馬來,旋即伸手拉住了李賢的缰繩,“哪里那么多廢話?我和大哥是陪著六公子來的,別招呼錯了正主!”

    話說到這個份上,那胖子頓時滿臉尷尬,慌忙打躬作揖地在前頭領路。而李賢前腳剛剛踏進去,卻只見金明嘉也笑吟吟地跟了進來。雖說上次的刺客疑云還沒有散去,但上次殿上對方好歹還為屈突申若她們伴奏了一曲琵琶,因此他只得裝作沒看見。

    眾人甫一坐定,那胖子便搓著雙手上前來。剛剛那一會兒,他就分辨出這是兩撥人,想到那個少年是張堅韋韜也要稱呼一聲六公子的貴人,他的心里那叫一個激動,就差沒有仰天歡呼了。這年頭,各家宅邸都有相與的奴婢商人,像張堅韋韜家就全都是他的主顧,倘若能多上一個大主顧,兜著一筆大生意,那賺的錢自然是海了去了。

    得到了韋韜剛剛的暗示,他便笑咪咪地道:“六公子剛剛在看門外的兩個昆侖奴,其實這兩個算不得最好的,前頭一批中,面相性情好的都賣掉了,這兩個也只能充充門面。要說這有異域情調的……我這里倒是有一批剛剛送來的新羅婢,個個性情溫良,這長相也相當不俗。要說新羅小國,美人確實也不少,聽說榻上的功夫更是絕妙。海東奴婢向來都是搶手貨,前頭我這里甚至還有兩個高句麗女人,聽說出身還是貴族,結果一放出消息就被人買走了……”

    他嘮嘮叨叨還想再說忽然發現房間中的氣氛沉靜得駭人,一向察言觀色慣了的他立刻住口,訕訕地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么。

    當著新羅公主的面說新羅婢的床上功夫好,這不是打人家的臉么?李賢瞧見對面那些新羅人全都是臉色鐵青,好容易才忍住了暴笑的沖動。但偷偷樂過之后,他不禁替金明嘉這位新羅公主默哀了起來新羅好歹也是像大唐稱臣的,這指著和尚罵賊禿,實在是有點……當然,這掠買人口的事情,單方面是絕對做不起來的,好歹也有新羅貴族從中默許才是。

    “你既然把這新羅婢夸得天上少有地上無雙,為何不把人帶出來讓我們看看!”

    金明嘉終于開口發話了,只是為著遮掩那女子的嗓音,刻意把語調壓低了許多,聽上去自然有些古怪。饒是如此,李賢還是聽出了其中隱藏的惱火,忍不住又在肚子里一陣偷笑。他和這位新羅公主固然是沒什么過節,只是看著對方吃鱉,依舊很有些幸災樂禍的感覺。

    “是是是!”

    好容易看到僵局打破,那胖子哪里知道其中的關節,慌忙答應一聲,趕緊到后頭安排。不一會兒,只見門帘一掀,便一排走出七八個身著白衣的女子來,個個正當妙齡,只是這賣相……以李賢見慣美女的眼光來看,實在是不怎么樣。他武德殿里頭隨便拉出來一個宮女也絕對比這里頭最漂亮的那個強。那胖子為了兜生意,吹噓得愈發不堪了起來。

    他只看了一眼便興趣缺缺,便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其他人的臉色張堅和韋韜似乎一直在盯著人家看,貌似有些興趣;金明嘉正在那里死命咬著嘴唇,似乎處于爆發的邊緣;至于那些新羅隨從么,個個死板著臉,也不知道是個什么態度。

    終于,金明嘉霍地站了起來,竟是不言不語地拂袖而去,那些隨從見狀慌忙跟在后面,最后的一個人甚至還狠狠瞪了那胖子一眼。李賢這下子終于認出了人,可不是當日金明嘉身邊那個武藝高強的侍女么?

    等到人全都走光了,李賢終于難以克制那股子沖動,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而他這一笑,張堅和韋韜也同時忍耐不住,竟是同時加入了大笑的行列。好容易笑到了頭,李賢才沖著莫名其妙的胖子擠了擠眼睛。

    “你知道剛剛那人是誰么?”
第一百七十七章 層層行賄,三英戰老蘇

    新羅公主?

    胖子田東做奴婢買賣也已經好些年了,這新羅線路更是他一手抓起來的,當然知道其中有多少貓膩,更知道有多少新羅貴族提供了方便。因此,聽說對方是新羅公主,他起初還不太在意,緊接著就為了那大筆的買賣而懊惱了起來。

    這新羅婢雖然比不得大唐的女人風情萬種,但好歹性格溫順,還是有不少人喜歡的。要是斷了這條路子,他以后的利潤至少得減少三成!

    想通了這一點,他立刻涎著臉湊上前去,不無討好地道:“六公子既然認得那位公主,能不能幫我從中轉一下?她是尊貴的公主,怎能和那些奴婢相提并論,我剛剛那些話也沒有別的意思……話說我聽說新羅如今勢大,國內還堆積著不少百濟和高句麗奴隸,如果這位公主能夠幫忙讓我買下其中貌美的女奴,我愿意奉送……”

    “一百萬錢!”

    李賢起先還以為這胖子會托他去說情,誰知最后竟是向金明嘉行賄,這急轉直下的話頭差點沒讓他的下巴掉下來。

    這個死胖子,作人口買賣做上癮了是不是,居然把主意打到了人家的戰俘身上!一百萬錢可不是一個小數字,新羅雖然算不上窮,但以金明嘉個人而言,這點錢可是莫大的誘惑……咳咳,這關他什么事,要是讓人家知道他這個沛王干這種事情,回去非得吃夠排不可!

    他正想開口拒絕,孰料那胖子又滿臉堆笑地扔出了另外的誘惑:“六公子一看就是貴人,剛剛那批新羅婢不過是尋常姿色,自然入不得法眼。不過,看公子剛剛那樣,似乎對昆侖奴很感興趣,這樣,外頭兩個就算是我附送的,再過几天,還有几十個昆侖奴會送到這里來,我一定挑上四個身手最敏捷性情最溫順的留給公子,如何?”

    新羅婢的市價在五千錢到一萬錢左右,而昆侖奴卻不一樣……一來地域更遠,二來更為稀少,就是京城的頂尖權貴,能夠買上一兩個就已經是了不得了,更不用說是其中的頂尖人物。物以稀為貴,如今昆侖奴的價錢比新羅婢貴上一倍都不止。最最重要的是,這家伙行賄居然行到他頭上了!

    “六公子!”

    李賢正猶豫的當口,忽然只聽到耳畔傳來了一個聲音,一轉頭便看見韋韜低頭俯身湊了上來:“這家伙是長安最大的奴婢商人,從他手上能夠買到一些不錯的奴婢。當初我家里曾經從他那買了十二個護衛,花費了二十五萬錢,人人都是一身好功夫。橫豎那位新羅公主上次還欠著公子的人情,若是可以不妨答應他,以后遠遠不止一點好處。”

    稍稍猶豫了片刻,韋韜又補充了一句:“別看他那幅做派,其實是個很講義氣的人,三教九流處得都好,將來必定會對公子有用處。”

    李賢越聽越奇,最后不由得向韋韜臉上打量了一眼。他這個親衛倒真是為他著想,眼下考慮了不說,連將來都打算好了!罷了罷了,反正只是捎帶一句話,這年頭的奴婢買賣不是他一個就能解決的,沒看后世那么發達的地都有買賣人口么,再說還是別國的。

    他微微點了點頭,那邊的胖子田東立刻大喜,連聲令人把外頭那兩個昆侖奴帶了進來,旋即令他們拜見主人。左邊那個很是順從地跪了下去,右邊那個卻依舊一臉桀驁,兩三個大漢都沒法按住他,自然是讓田東氣急敗壞。

    要說昆侖奴,李賢在鐵鋪老陳那里遇到過一個,除此之外還沒在別家看到過屈突申若家里倒是說有一個,只是被她爹爹帶去任上了;李績是出了名不用外族奴隸的人;程伯虎家里倒是有,但他只聽說過性格溫順之類的話,真人卻沒見過。正因為人人都說昆侖奴怎么聽話怎么服帖,因此他打從剛剛就覺得這桀驁的黑大個很不一般。

    “六公子,要不下次我另送你一個,這家伙不像別人,就是學不會規矩!”見無法制服這昆侖奴,田東只得滿頭大汗地上前賠禮道,“他倒是會說一口流利的漢話,問題就是不聽使喚,我轉賣了三家都讓人退了回來,真想一頓棒子打殺了他爽氣!”

    會說漢話?這敢情好!

    李賢忽然想起這家伙和陸黑的個頭差不多,再想到那大個子跟著程伯虎學藝,身手肯定是大大見漲,心下便打定了送個昆侖奴過去當陪練的主意這程伯虎如今得拼命提高文科成績,陸黑沒人當對手可不行。

    “無妨,就是他了!”

    指定把人送到程家老宅,李賢立刻看到那胖子田東的臉上露出了又驚又喜的笑容得,老程家怎么也是開國勛貴,

    關系自然是好事,這家伙自然是樂壞了。出了鋪子I再過兩天蘇定方就要遠赴涼州,他去了三回,那些兵書囫圇吞棗才看了一多半,立刻招呼一聲,調轉馬頭直奔蘇宅。時間緊迫,他也顧不上這一回沒有屈突申若幫忙遮掩了。

    一回生兩回熟,他已經來了三回,蘇家門上那些仆人哪個不認識他,慌忙把人迎了進去,一個大膽的還笑著解說道:“沛王殿下,三娘正在后頭指點孫小姐武藝,大將軍也在。”

    聽說是蘇毓在后頭練武,李賢方才想起從來沒看到這位蘇大小姐打打殺殺的模樣,一時興致大起,連忙讓那仆人頭前帶路。還未到演武場,他就聽到了一陣響亮的兵器交擊聲,伴隨著陣陣的女子嬌斥,不覺更加快了腳步。

    到了地頭,他便看見場中兩個人影斗得正緊,全都是使的刀,陽光下,那雪亮的刀光漸漸成了兩個銀團,看上去竟帶了几許冷颼颼的味道。見蘇定方站在旁邊捻須觀看面有得色,他眼珠子一轉就笑嘻嘻地走了上去,忽然點走贊道:“果然好風采!”

    蘇定方這才看見李賢,輕輕咦了一聲便發覺張堅韋韜就在不遠處,少不得行了禮,然后便笑開了:“沛王殿下倒是來得巧,毓兒這點功夫都是三娘教的,如今雖然稱不上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好歹還有點樣子。不像她爹和兩個叔叔,全都是扶不上牆!”

    說到最后一句,蘇定方的語氣中已經是帶上了几許恨鐵不成鋼的意味,旋即又深深嘆了一口氣:“要是我自己的兒子爭氣,也不會發愁不能為衛公兵法找一個傳人!”

    李賢朝張堅和韋韜揮了揮手,兩人便心領神會地跟著一個仆人先行退下。這個時候,他才接上蘇定方的話頭笑道:“這巾幗不讓須眉,蘇大小姐說不定也能繼承大將軍的衣缽呢?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蘇大將軍身子硬朗,操心那么多干嗎!”

    “看不出,六郎你小小年紀居然這么豁達!”蘇定方大起知己之感,見沒有外人,竟是爽朗地拍了拍李賢的肩膀,“今兒個是最后一回,你想看呆會就去好好看吧!反正之后那間書房也得暫時封了,你要是真的喜歡,不妨……我會裝著沒看見!”

    咦?李賢心下大震,抬頭去看蘇定方時,只見這位老將已經干脆利落地把頭轉向了一邊,分明不愿意讓他看見任何端倪。此時此刻,他心中生出一絲感動,忽然想到上回和李績提到的一件事,忖度片刻就立刻提了出來。

    “師傅上次對我說過,吐蕃早有吞并吐谷渾之心,倘若不加注意,只怕日后我朝便會失了西邊的最大屏障。大將軍此去涼州安撫吐谷渾,需得多多小心。”

    蘇定方這才轉過了頭,兩只眼睛忽然大放光芒,二話不說重重點了點頭。一老一少就這么默然站在場邊,李賢雖說眼睛看著此時英姿颯爽不亞于屈突申若的蘇毓,心中卻在想著另外一件事蘇定方也已經老了,此去涼州,會不會后會無期?

    “六郎,若是可以,我不在的時候替我照顧阿毓,如果能夠幫她找一個如意郎君酒更妙了。這丫頭雖說面上嫻靜,在這上頭卻不是隨隨便便的人,我看得出,李家老大和程家那個小子似乎都對她有些意思,你要是能撮合就撮合。如果她都看不上……”

    蘇定方忽然止住了話頭,意味深長地在李賢臉上瞥了一眼:“你干脆自己努力一下,娶了她也成。”

    李賢起先聽著還覺得沒什么,到了最后一句,他差點沒覺得自己幻聽。他正想問問清楚的時候,蘇定方卻撇下了他,大步朝兵器架走去,選了一杆長槍后便大喝了一聲:“三娘,阿毓,小心些,看你們能撐几招!”

    話音剛落,他便疾步奔向兩個剛剛分開的人影,槍芒乍吐攻了上去。那槍勢一展,以一敵二竟是威勢十足,哪里有半分廉頗老矣的姿態?

    “老將出馬,一個頂倆……”

    李賢輕輕嘟囓了一句,心里著實感慨萬千。長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現如今這些老將一個賽一個的勇猛,誰知道將來如何?他攤開雙手瞧了瞧,見那邊的蘇定方越戰越勇,而蘇毓和盧三娘則是應付乏力,他一時興起,竟是拔出腰中寶劍也沖了上去。

    人家是三英戰呂布,現如今他們也可以來一個三英戰老蘇!秋日陽光正好,場中人影翻飛寒芒亂舞,正可謂是英雄不問老少,有志不分男女!
第一百七十八章 伴讀的密謀,彪悍有可能是狐假虎威

    “我再也忍不住了!”

    一聲沖天怒吼之下,程伯虎劈手把手里的書扔出去老遠,氣急敗壞地站了起來:“憑什么我要看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我又不准備做學問,又不准備當文官,這還有沒有天理了!”

    話音剛落,六道目光便齊刷刷地落在了他的身上,但卻沒有任何一個附和的聲音。所有的目光中都充滿了一種憐憫的味道,仿佛在哀悼著程伯虎的悲慘下場。果然,不一會兒,門口便響起了一個低沉的聲音。

    “天欲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

    最

    一段話還沒說完,程伯虎便三兩步沖上前去,拾起丟下的書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乖乖地埋頭做認真讀書狀。而于志寧在門口駐足望了一會,方才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嘴里不知嘟囓了一句什么,許久才轉身離去。

    見于志寧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剩余三人立刻松了一口大氣,齊齊用一種警告的目光盯著程伯虎,李敬業更是惡狠狠地道:“伯虎,你要是再把于老頭給招來,別怪我們對你不客氣!幸好他沒有把整篇文章叨咕一遍,否則你等著瞧!話說回來,要不是你拖了我們的后腿,昨天我們就能放風了!”

    他這話說完,薛丁山和屈突仲翔便心有戚戚然地齊齊點頭。要說于志寧這一招也著實夠狠,規定四人一定要全部過關方才能解除禁閉,因此他們不得不昏天黑地日夜讀書。而最倒霉的事情就在于,四個人的家里全都對于這樣的措置異常滿意,竟是一個來說情的都沒有,這也使得他們盡管叫苦不迭,卻也沒有任何辦法。

    溜出去?這里是皇宮大內的武德殿,除非插了翅膀,否則休提。明知道李賢天天在外頭逍遙自在,他們竟是只有羨慕的份。

    “真是羨慕六郎!”

    四人之中可以說是最不活躍的薛丁山冷不丁發出了一聲感慨,見其他人都看著他,他猶豫了片刻便低聲道:“于師傅上回提起過,六郎的記性和悟性都不錯,雖說沒到一目十行過目不忘的地步,但至少比我們一篇文章得背一天強多了。”

    “那個幸福的家伙!”此話一出,李敬業頓時咬牙切齒了起來。忽然,他輕輕一拍巴掌,旋即朝周圍的三個人招了招手,見薛丁山和屈突仲翔都過來了,唯有程伯虎坐在一邊看好戲,他立刻沒好氣地上去把人拎了過來,這才興致勃勃地問道,“你們說,于老頭那么一個大名鼎鼎的人,為什么愿意給六郎當一個沒有名分的師傅?”

    “什么原因?”

    小黑屋關久了,即使是不好八卦的人也變得多管閑事,更何況原本就是咋呼呼的程伯虎?他渾然忘了剛剛面對于志寧時的窘迫,一下子湊近了來,死死盯著李敬業不放。而屈突仲翔原本就眼熱跟著李賢厮混的好處,想到前些日子一倒手就賺了十萬錢,他就算坐在這里讀死書也認了,此時不禁更加好奇了些,就連薛丁山也豎起了耳朵。

    李敬業神祕兮兮地在四下里望了望,聲音又壓低了少許:“六郎那几首詩不是人人都說好么,老于這么個文人自然是眼熱的。雖說他先頭是太子的老師,現在雖然不是了,但太子對他還是尊敬有加,但是,若是教導出一個天才,將來是多大的名聲?他是看著我家老爺子已經是六郎的師傅,所以不好下手搶人,所以就拿著我們四個做法。要是我們能夠……”

    “要是我們能夠讓六郎乖乖地給老于當徒弟,他必定會放我們一馬!”

    程伯虎狠狠一拍巴掌,終于恍然大悟。然而,他這一下響動太大,這一聲過后,李敬業三人動作迅速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捧起書搖頭晃腦地讀了起來。等到于志寧進門,看到的就是程伯虎一個人傻呆呆站在那里的情形。

    看到垂頭喪氣出去挨罰的程伯虎,李敬業三人彼此對視一眼,同時露出了心有余悸的神色。而這更加堅定了他們的認識,要是不能想個辦法讓老于心愿得償,他們以后的日子就沒法過了!

    “阿嚏……阿嚏阿嚏!”

    李賢響亮地打了几個噴嚏,一個不留神,差點從馬上一跟斗摔了下來。迷迷糊糊地四處看了看,他這才發現頭頂上已經是滿天星斗,再轉念一想,剛剛分明是在老蘇家里喝餞行酒來著。話說老蘇的酒量還真不是蓋的,喝酒不用杯盞而用的黃楊木碗,那一碗碗下肚根本就像是喝水似的,他險些跟著喝趴下,現在頭還是暈乎乎的。

    對了,剛才肯定是誰在背后說他壞話,否則哪里會

    噴嚏不斷!

    李賢喝酒的時候張堅韋韜兩兄弟都不在身邊,但是,最終蘇定方大醉著被仆人抬出去的場面,他們倆卻看到了,所以對于李賢還能夠直著出來很是驚嘆。然而,此時此刻看到李賢坐在馬上搖搖晃晃,他們還是感到一陣心驚膽戰。

    “六公子,這里拐過去就是望云樓,是不是先去歇歇,醒醒酒再走,宮門下鑰畢竟還有一段時間!”

    原先覺得自己還能撐著回宮,但是被冷風一吹,李賢還是感到一陣頭昏腦漲,剛剛更是險些從馬上掉下來,這樣的經歷可不多見。見兩個親衛一臉關切,他便從善如流地點了點頭。走這條路回宮,就算快馬加鞭也至少得一刻鐘,在那期間,他可不保証自己是否會一頭栽倒下去。算了,到望云樓醒醒酒,順便看看哈蜜兒的舞再走好了。

    望云樓照舊是人丁興旺……不,應該是賓客盈門,而李賢這個熟客一登門,立刻被引到了他的專座包廂。聞聽這位主兒是來醒酒的,胡天野親自端了一個盅子的醒酒湯上來,笑著吹噓了好一通,而張堅韋韜猶自不放心,傾出一丁點嘗了之后方才給李賢用了。

    一盅醒酒湯下肚,再喝了几口熱茶,李賢立刻緩過了精神,剛剛那股昏昏沉沉的感覺立刻消解了不少。見胡天野在旁邊肅手而坐,他便笑著打趣道:“居然勞動你這個胡公親自在旁邊候著,要是外頭客人來了你可沒辦法招呼。沒事你就出去好了,待會別忘了讓哈蜜兒過來跳一支舞。”

    “小妮子若是聽到這個消息,一定會很高興。”胡天野滿臉堆笑地答應一聲,卻并沒有立刻離開,而是俯下了身子,“上一次的事情,楊行穎得到了莫大的好處,如今已經是遷為御史,可謂是越級拔擢,這個地方也不敢隨便來了。他托我轉陳殿下,大恩不言謝,以后只要是用得著的地方,但請隨便吩咐。至于我,這條命是殿下救的,早就沒有其他話好說了。”

    隨便吩咐……這楊行穎的好日子不見得能有多長!在老爹看來,楊行穎算得上是扳倒李義府的第一功臣,但在他老媽看來,那就是第一罪臣!

    李賢在心里頭嘆了一口氣,但這種話怎么也不好讓胡天野轉達,人家做官正做到興頭,來個當頭棒喝不太現實,看看以后有沒有機會吧。據他從含涼殿打聽到的消息來看,他母后這些天雖說脾氣還好,但時常一個人在發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對于他那位彪悍的老媽來說,發呆可不是什么好跡象!

    打發了胡天野,耳邊雖然樂聲繚繞,但李賢依舊覺得無趣。只是,下午灌了一肚子酒,他這一回再也不敢造次,思量片刻便命張堅下去弄一些果汁刨冰來。雖說這東西并不是酒肆中的常備,但既然是沛王殿下開口,很快就有人送來了三盞對于這一安排,李賢無疑是異常滿意,當下取了一盞,異常爽氣地把剩下的推給了張堅和韋韜二人。

    “殿下,這……”

    “這是在外頭,沒那么多規矩!”見兩人還在那里猶猶豫豫的,李賢干脆不理會他們,拿起自己那盞悠閑自得地享受了起來,只用眼角余光不時瞥看兩人。果然,直到冰融化得差不多了,兩人方才齊齊上來取過一盞,仿佛牛飲一般全都傾入了喉中。

    然而,當他看到兩個人鄭而重之地下拜道謝的時候,著實有些莫名其妙。他當然不知道,從高祖太宗的時候起,取冰食分賜臣下,向來就是極高的恩寵,而張堅韋韜全都出身世家,耳濡目染,更是對這種殊遇無比看重。

    “六公子!”

    帘子忽地被人掀起,跪倒在地的張堅韋韜仿佛是腳下有彈簧似的,一下子彈起不說雙雙站到了李賢身側。而這個時候,一身月白舞裝的哈蜜兒方才飄然而入,臉上洋溢著興奮的笑容。然而,不等她翩翩起舞,外頭便忽然響起了一陣巨大的鼓噪聲,然后便是咣當一聲。

    仿佛是杯盞等物被人砸了,一時間大呼小叫一片,聽上去亂到了極點。哈蜜兒先是面露震驚,旋即狠狠地一跺腳,竟是旋風般地沖了出去,

    “誰敢在望云樓的地盤上鬧事!”

    這一聲字正腔圓的熟悉聲音讓李賢一下子一愣,沒看出來,哈蜜兒什么時候也變得這么彪悍了?正在他疑惑的當口,忽然覺得臉上目光有異,左右一看便發現張堅韋韜都在看他。那眼神仿佛是在說,還不是因為你是她的后台?
第一百七十九章 動了我的人,別想痛痛快快出去

    蜜兒在長安城有多大名氣,李賢確實不知道,就如同知道自己有多大人氣一樣。

    長安的胡姬酒肆大約有不下百家,各家都有那么一兩個拿得出手的美貌胡姬,但是,沒有一家比得上望云樓的人氣火爆,也沒有一家能夠比得上望云樓的大名鼎鼎因為這里有一個哈蜜兒,那個傳說中是沛王李賢禁臠的哈蜜兒。

    全

    頭一次李賢在洛陽安康樓為了哈蜜兒大打出手,教訓了自己的表兄;第二次是在望云樓看了哈蜜兒的舞,醉劍賦詩一首。僅僅這兩樣,傳言的人自然是信誓旦旦。這不是笑話么,若不是看上了那舞姬,堂堂沛王用得著這么張揚?

    所以,盡管站在樓梯口的只是區區一個胡姬,下頭卻是鴉雀無聲,剛剛喧鬧的那地方更是周邊空出了老大一塊,仿佛人人都怕沾染了這霉運。

    頃刻的功夫,哈蜜兒已經認出了其中一撥人,眉頭不禁微微一擰。望云樓上來來往往的貴客多了,但她硬是憑著記性記下了好多人,尤其是那些和李賢有關的人更是一個都不會忘記。底下那幫滿臉怒色的年輕人中,打頭的一個可不是臨川長公主的兒子周曉?既然如此,其他人的身份絕對是非富即貴。

    若是這樣,誰敢和周曉過不去?莫非是其他貴介子弟?

    哈蜜兒打量著另外一撥人,見他們雖然身著唐裝,卻不像是漢人,不覺更加疑惑。正當她准備開口再問些什么的時候,身后忽然傳來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這大晚上跑來看歌舞,沒事情鬧什么鬧,還讓不讓人安生了!”

    李賢一邊打呵欠一邊沒好氣地走了出來,右手在哈蜜兒肩上輕輕一拍,便走上前往下望去。一看那涇渭分明的兩撥人,他忽然指著周曉哈哈大笑了起來:“十七哥,既然來了,怎么不上來坐坐,在下頭和人家吵什么勁!”

    周曉看清了上頭的人,頓時在心中連連叫苦。要知道,自打屈突仲翔去當了李賢的伴讀,他便成了這伙人的頭子,然而,屈突申若輕飄飄一句話,他們就被丟到了李宅,家里人還個個高興得像什么似的。

    李績當然是沒空和他們一群紈绔子弟耗功夫,結果李賢就當仁不讓地充當起了訓練員的角色,三天下來操練得他們哭爹喚娘,好容易放了一天假,晚上居然無巧不巧地又碰上了。早知道李賢在這上頭,他剛剛絕對不會踏進大門半步,更不用說和人起沖突了!

    來

    “六……六郎!”雖說論輩分算是李賢的堂兄,但無論是武力還是腦子,雙方相差得太遠,因此周曉這個堂兄半點架子也顯擺不出來,連忙賠笑道,“不過是他們多喝了點酒而已,小事,小事!你在上頭快活,我們就不打擾你了!”

    他有意把事情糊弄過去,卻不代表另一邊的人肯輕易退讓,其中一個大漢便忽然用生硬的漢語冷笑道:“贊蒙向來告訴我們,中原天朝是禮儀之邦,誰知道居然這么不講理!剛剛分明是我們先來,你們占位不成還搶先動手……”

    “索倫住口!”

    早在還沒有出來之前,李賢就讓張堅在外頭張望了一下,因此早就知道沖突雙方是什么來歷。此時,見那出口喝止的漢子面帶歉然地向他報以一個微笑,他只得含笑以對,心中卻暗自咒罵了起來。

    就算周曉不懂事,可是,這吐蕃正使欽陵何嘗是省油的燈!他甚至懷疑,這家伙是不是明知他在樓上,這才演出了這場戲。剛剛那個出言挑釁的大漢更是了得,居然把文成公主搬了出來,然后一頂帽子當頭壓下。

    周曉亦不是笨蛋,剛剛若不是其他兩個人一時口快啰嗦了几句,又經不起人家的激將法率先出手,也不會有這樣的麻煩。那一次和吐蕃的馬球賽可謂是人人到場,這家伙又怎么會不知道對面那年輕漢子就是吐蕃正使?

    眼見事情不對頭,那些沒什么身家背景的人便悄悄會賬溜了出去,至于那些好熱鬧又認識人的老老少少則留了下來,臉上俱是掩不住的興奮。這上頭一個皇子,一個長公主的兒子外加好些世家子弟,然后還有一個吐蕃正使,可不是有好戲可看?

    李賢神態自若地走下了樓,笑嘻嘻地擋在周曉等人面前:“古話說得好,不打不相識,都是一點小事,大家就不用在意了。不就是一個位子,薛老哥你帶人坐下就是了。我們中原當然是禮儀之邦,只不過這年輕人血氣方剛,哈蜜兒的舞又是長安一絕,誰不想占了最好的位子看?”

    他自個就是眾人之中最小的,偏偏這倚老賣老的話說得理所當然,卻沒一個人敢反駁。

    欽陵眼中閃過一絲利芒,旋即笑道:“恭敬不如從命,那就多謝

    了!”

    見那些吐蕃人在正對舞台的最好位子欣然坐下,周曉等人自然心中不忿,只是李賢積威之下,誰也不敢說一個不字,但這臉上就不太好看了。而李賢哪里不知道這幫家伙全都是最最心高氣傲的,當下就在周曉肩膀上一拍。

    “好了好了,我那里還有位子,你們都跟我上去!”言罷他不由分說地拉著周曉往上頭走,上了樓梯方才冷笑了一聲,“十七哥你可是長進啊,指量自個拳頭大么!”

    周曉還未來得及說話,后面一個年輕人就忿忿不平地接口道:“哪里是我們想和這些人起沖突,分明是他們自個找茬!”

    旁邊一個少年也跟著嘟囓道:“就是,這事情傳揚出去,人家還當是我們怕了這群蠻子!”

    李賢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這一群熱血少年,最后直截了當地翻了個白眼。直到把人全部帶進了包廂,他方才恨鐵不成鋼地教訓道:“拳頭大不是真理,尤其是那些人有意挑釁,你卻打不得的時候!教訓人也得動動腦子,他們不是來看哈蜜兒跳舞么?他娘的,我就讓他們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前頭几句話一伙紈绔子弟還沒完全聽進去,但最后一句卻讓一幫子人全都興奮了起來他們怎么把這茬給忘了,既然哈蜜兒是李賢的……那么,上不上台還不是這位主兒的一句話?

    “記著,別學了武藝忘了磨練腦子,這明里不能斗,誰規定暗里不能斗?你們不是想看哈蜜兒跳舞么?”

    李賢一通教訓說完,目光立刻轉向了一邊的哈蜜兒:“待會我去和胡公說,今晚你就不用上台了。你不是說練了好几支拿手的舞?待會就在這里跳,我倒要看看,誰敢對我的人指手划腳說三道四!動了我的人,別想痛痛快快出去!”

    一句“我的人”讓哈蜜兒雙頰飛上了紅云,眼中放射出了動人的神采,几乎是想都不想地點了點頭。而旁邊的周曉等人同樣異常興奮,誰都知道這位沛王殿下鬼主意多多,否則屈突仲翔也不會甘心跟從。既然李賢都認可了他們是自己人,今后他們絕對可以在長安城中橫著走!此時此刻,一幫紈绔子弟完全把那非人的操練丟到了腦后,個個歡欣鼓舞。

    李賢的包廂是胡天野特意留的,大而寬敞不說,就連燈火和服侍的人也遠遠比其他地方周到。很快,連綿不斷的酒水食物就送了進來,更有兩個樂娘和鼓手進來施禮,旋即坐到一邊開始伴奏。鼓聲樂聲中,哈蜜兒很快便合著節拍跳起了舞,舉手投足間無不平添几分風情,臉上動人的嬌艷更是掩都掩不住。

    盡管外頭照樣是兩個美貌舞姬正在翩翩起舞,但是,上頭的響動還是有不少人察覺到了。聯想到哈蜜兒遲遲不見蹤影,只要是有點腦子的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然而,占據了舞台下一樓最好位置的一群吐蕃人就不那么高興了。

    一曲終了之時,一個吐蕃人便再也忍不住了,霍地站了起來,高聲喝道:“我們是專程來看哈蜜兒跳舞的,別拿次等的來糊弄我們!”

    他這一聲大喝下,其他吐蕃人也跟著高聲叫嚷了起來,只有欽陵神情自若地坐在當中,仿若無事般啜飲著杯中美酒,一點都沒有阻止的意思。

    正當場面一片混亂的時候,樓上忽然響起了一陣長笑,緊接著,那幅帘子就被人高高挑起,那個眾人盼望已久的倩影終于現身,但卻是在別人的懷中。

    李賢仿佛是理所當然地摟著哈蜜兒的肩膀,憑欄下望,見那幫吐蕃人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他這才笑吟吟地道:“不好意思,薛老哥,哈蜜兒今天晚上我包下了。貴屬若是不滿意,我倒是可以介紹其他几個看胡旋舞的地方!”

    包下了!

    簡簡單單三個字讓其他人也全都呆了,哈蜜兒自從出道這几年來,也不知有多少人愿意一擲千金度春宵,但全都被胡天野客客氣氣回絕了,為的就是李賢這個后台。只不過傳言歸傳言,如今這位沛王親口承認,那可不一樣。

    眾目睽睽之下,欽陵終于哈哈大笑站了起來,爽朗地抱了抱拳:“既然如此,那我也只能改日了!”

    李賢故作為難地皺了皺眉:“薛老哥,實話不瞞你說,我最近有事要借哈蜜兒派用場,所以接下來一段時間,興許她都不會在這兒露面了,包涵包涵!”

    兩邊大眼瞪小眼對視良久,欽陵終于一揮手,冷臉帶著一群隨從離開。不多時,周曉等人立刻發出了一陣喝彩,緊接著,上上下下更是響起了一陣響亮的巴掌聲。
第一百八十章 兄弟一家親,伴讀大解放

    胡鬧,胡鬧!”

    在外頭爽夠了,但回到武德殿的李賢再次遭到了拎耳朵的對待要是換個文雅的詞,大約算是耳提面命。好容易讓自己的耳朵擺脫了魔爪,他便乖乖地坐在那里領受教訓,直到武后說完了人走了,他這才摩挲了一下自己發熱的耳朵,長長嘆了一口氣。

    當年祿東贊親自來大唐,是為了替松贊干布迎娶大唐公主,如今又沒有什么要緊的事,用得著欽陵親自來?不消多說,肯定是為了吐谷渾那一畝三分地,想要趁機試探試探大唐的反應罷了。上次的馬球比賽既然已經試探過了,這回他索性再讓人家看看,大唐的皇子是多么囂張跋扈,要是還有下回,他不妨再高深莫測一回,哼哼!

    再說,偶爾囂張一次,感覺倒是挺不錯的!

    他帶著無比滿意的笑容沉沉睡去,還沒等他把好夢做到頭,忽然感到有人在推自己,不覺很是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可終究耐不住對方的死纏爛打,最后只得一個翻身坐了起來。

    “五哥?”

    李賢瞠目結舌地看著面前穿戴整齊的李弘,怎么也不信這么一會兒就到了天亮。還沒等他發問,李弘就直截了當地道:“今天父皇任命了劉祥道為右相。”

    就這事眼巴巴地來擾人清夢?有沒有搞錯,這是好事又不是壞事!李賢几乎想都不想倒頭就睡,然而這頭剛剛挨著枕頭沒一會,就被人硬是拖了起來。

    “但劉祥道雖說當了宰相,但朝堂上議論紛紛,就連上官太傅也委婉地對我表示,說是擔心李義府會卷土重來!”

    李賢險些被那類似于咆哮的聲音震得耳朵發麻,趕緊捂上了一只,隔了許久方才放下雙手看著面前的太子哥哥。得,那坐立不安焦慮重重的樣子不像是裝出來的這人才流放出去沒几天,應該還在半道上呢,用得著這么操心么?

    “五哥,你要相信父皇這回的決心。”

    想到李治那兩回陰暗的眼神,李賢不禁暗自打了個哆嗦,旋即信誓旦旦地保証道:“總而言之,李貓這回永無翻身之日,你就回去好好睡覺吧,別沒事給自己找罪受。太子監國,把握大方向就結了,沒來由為了一個小人折壞了身體。大半夜的,我還困著呢!”

    李弘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面前那人一頭栽了下去,沒多久便發出了陣陣鼾聲。他一陣發愣之后,旋即咬牙切齒地罵了一聲:“這個憊懶的家伙!”

    起身待走時,他忽然發覺那床錦被全都被李賢踢到了一邊,身上只是一件貼身小衣,睡得香甜無比。沒奈何之下,他只得拉過了被子,小心翼翼地給蓋上,這才搖搖頭往外走,卻冷不丁在門口撞上了目瞪口呆的阿籮。

    “太子殿下……”

    李弘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隨手指著那邊呼呼大睡的李賢囑咐道:“六弟生性怕熱,只不過這已經是秋天,不可讓他任性胡來,你安排個人晚上看著他,免得到時候著了涼。”

    “奴婢遵命!”阿蘿連忙屈膝答應,立刻讓開了路,直到李弘人走了,她方才暗地里吐了吐舌頭,嘴角卻流露出一絲掩飾不住的笑意不管怎么說,當初她的操心算是多余了,這兄弟倆的感情還真是好。

    來

    追殺逃亡劫殺再逃……從似乎永無休止的夢魘中醒來時,李賢几乎想要仰天長嘆一聲萬幸。然而,他剛剛抬手擦了一下額上的汗珠,就發現了一個重大事實他渾身上下被錦被捂了個嚴嚴實實,就只剩下一個頭露在外面。

    怪不得出這么一身大汗!

    掀開錦被正想興師問罪,他卻看到阿蘿端了一個盅子笑吟吟地走了過來:“殿下這一夜可睡得好?幸虧昨兒個太子殿下提醒,否則若是殿下以后著涼,奴婢的罪責可就大了。昨晚那被子是太子殿下親自蓋的,殿下竟然一夜都沒有蹬開,還真是開天辟地頭一回。”

    聽說是李弘幫忙蓋的被子,李賢先是覺得心中一暖,旋即卻不禁翻了個白眼。他可不是體弱多病的李弘,那筋骨壯實得不能再壯實了,這初秋的天氣那么熱,被子捂一晚上,他沒捂出病來就是萬幸了!算了算了,老哥也是好心,怪不得怪不得……

    用盅子里的鹽水漱口,然后又任由旁邊一個宮人服侍擦了臉,他這才想到前天夜里的癲狂,不禁四下里找起那對姊妹花來。這人還沒看到,一個聲音就鑽進了耳朵。

    “殿下可是在找月蕪和月芙?昨兒個早上倒是沒看見您這么上心,現在才想起人家。放心,她們好著呢,昨兒個娘娘賞了一人一對耳環一身衣裙,整個武德殿上下不知有多少人羨慕她們。要是還有下一回,估計

    李賢只是隨便一看,哪知道阿蘿滔滔不絕來這么一通,自是招架不住,等人侍候著穿好了衣服便立刻落荒而逃。吃完了早飯,他不免尋思起今天該上哪里,冷不丁想到了李敬業等人。算起來,這四個家伙的禁閉時間也有好几天了,他是不是該去找老于說說情?否則要是再這么下去,可就真的成笑話了。

    然而,等到他一路來到自己的書齋,看到的卻是一幅足可讓他掉了下巴的景象于老頭在上面搖頭晃腦地說,四個人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聽,目光專注愣是沒一個走神的!這還不算,看到他站在門口,于志寧開口就說了一句讓他瞠目結舌的話。

    “沛王殿下,他們四人如今都合格了。”于志寧一絲不芶地上前行禮,渾然不覺自己的話會給李賢帶來怎樣的震撼,“雖說尚不及殿下,但比起當初卻長進了許多,這禁閉十日看來是可以免了。這文武兼備方是全才,殿下是陛下愛子,朝廷親王,更應該……”

    雖說已經不是第一次領教老于的長篇大論,但李賢還是聽得頭皮發麻,卻不得不面帶笑容作洗耳恭聽狀。直到他腳都發麻了,于志寧方才告一段落,欣慰地捻動了一下胡須,笑吟吟地點點頭道:“殿下可不要忘了,明日講戰國策,還請溫習一下先前的課目。”

    他怎么敢忘,否則又得被念叨好一通!畢恭畢敬恭送了于志寧離開,李賢這才轉頭望著里頭捧著書作苦讀狀的四個人,最后忍無可忍地提醒道:“好了,老于已經走了!”

    李敬業頭一個把書一合,站起身大大伸了個懶腰,然后便朝陸續站起來的其他三人打了個眼色。四人卻不忙著出來,而是小心翼翼地把那些書收拾好了,這才異常嚴肅地齊齊上前向李賢行禮:“拜見沛王殿下!”

    這几個家伙是不是讀書讀得把腦子燒壞了?

    李賢莫名其妙地看著面前這四個人,簡直不知道該說什么是好。讓于老頭給他們當老師是為了讓他們長點腦子,不是反而適得其反了吧?他可沒打算找四根木頭當伴讀!

    正疑惑的當口,四個人忽然齊齊直起腰來,高聲歡呼了一聲:“終于解脫了!”

    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李賢沒奈何搖了搖頭,正准備開口說話,李敬業便忽然湊了上來:“六郎,聽說半個月后就要起駕驪山了,把我們帶上怎么樣?”

    雖說去驪山泡溫湯向來都是大隊人馬浩浩蕩蕩,順便大半個政治班子也得跟著轉移,但這一回不同因為他老爹李治日前下令,駕幸驪山溫湯期間,太子監國!如此一來,能有份跟著同去的就都是李賢這樣的閑人,其他人就沒有那么好運氣了。

    “師傅不是跟著同去么?還有,伯虎的老爹似乎也在伴駕之列,至于丁山,你爹現在沒有仗打,也大多會跟著一起去。”

    看了一眼屈突仲翔,李賢干脆把最后一句話給省了屈突申若那幫娘子軍既然要去,沒理由會不帶上屈突仲翔這個弟弟。所以說,即使沒有他開口,這四個“閑人”仍然是有伴駕資格的。

    李敬業還要拐彎抹角,程伯虎卻忍不住了,冷不丁插話道:“這驪山上大小溫湯几十處,有好有壞有大有小,六郎你是陛下和娘娘最寵愛的,除了頭兩個溫湯之外,太子既然不在,你自然是能享用最好的。既然有更好的享受,干嗎還得走別的路子?”

    這家伙還真夠直接!

    李賢狠狠瞪了程伯虎一眼,忽然想起昨天丟到程家老宅的那兩個昆侖奴,順帶問了一句。誰知不問還好,一問之后,程伯虎立刻兩眼放光興奮不已,說話的時候更是狠狠拍了一下巴掌。

    “六郎你從哪里找到這家伙的?嘿,力氣真大,小黑和我練了這么久,手底下也算有兩下子,竟是一下子被他摔了好几個大跟斗!我那兩個練力氣的石鎖,竟是被他輕輕巧巧就拎起來了。另一個就差遠了,看到這情景一下子面如土色,一看就是個蹩腳貨!”

    難不成真的撿了個寶貝?李賢正嘀咕的時候,冷不丁想起了和那個胖子田東的協議,眼珠子一轉就把李敬業拖了過來,把事情原委約摸一說,結果,李敬業自然而然還了一個白眼。

    手

    “六郎,你這叫典型的空手套白狼啊!”

    這家伙居然把他當初的那些詞都學去了!李賢沒好氣地警告他一切保密,順便就把和金明嘉打交道的光榮任務交卸了出去李敬業不是好色么,那邊既然是新羅第一美人,自然是有得是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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