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列表 回復 發帖

[武俠] 大唐雙龍傳 作者:黃易 (已完成)

第三章 大敵伺隙

--------------------------------------------------------------------------------

  電光激閃,劍氣漫空。
  師妃暄的色空劍化作滿天光影,把徐子陵籠罩其中。
  她卻像翩翩起舞的仙子,在劍光中若隱若現,似被淡雲輕蓋的明月,森寒的劍氣則連遠在三丈外的跋鋒寒和寇仲也感覺得到,其飄搖往來之勢有若狂風刮起的旋雪。
  徐子陵早蓄勢靜待,嚴密戒備,但仍想不到這看來溫柔嬌婉、動人撫媚的美女那只欺霜賽雪的纖手能使出這麼有如疾雨狂風般的可怕劍法。
  他知這是要緊關頭,只要一個封擋不往,給她劍氣侵入經脈,可能會立即生出感應,便知道和氏璧的異能已到了自己體內去。
  徐子陵的身體像變成一道影子,在劍影中迅疾閃移進退,左手撮指成刀狀,貫滿真勁,以普通人肉眼看不清楚的高速,左劈右擋,每一掌都準確無誤的尋上師妃暄色空劍的劍身處。
  但誰都知道師妃暄搶制了先機,而對手則完全陷在捱打硬撐的困境裡。
  跋鋒寒和寇仲看得瞪目結舌,偏又是無可奈何。
  徐子陵一向能憑其靈銳的觸覺把握先機,但此時這優勢卻完全給師妃暄奪去了。
  在神奇玄奧的招式、飄逸如仙的身法下,師妃暄每劍都能洞悉先機,徹底瓦解了徐子陵伺隙的反攻。
  不過二十來招,徐子陵完全被劍法牽制,身不由己的為對方天馬行空般的劍招所控制和擺佈,能移動的方位愈趨窄小,到他避無可避的一刻,就是徹底落敗的時間。
  身在局中的徐子陵仍是心無旁鶩,心靈靜若井中水月。
  他雖處在劣無可劣的窘境中,但反激起他爭雄不屈的決心,全心全意去應付師妃暄那飛灑幻變,威勢漸增的劍法。
  以心馭劍。
  師妃暄的劍法絕無成規,但每擊出一劍,都是針對對方的弱點,每一劍都有千錘百練之功,巧奪天地之造化。
  最厲害是她劍鋒發出的劍氣,有若瀉地的水銀般無隙不入,教人防不勝防。
  徐子陵忽然閉上眼睛,收回左手,右拳擊出。
  「蓬」!
  色空劍被徐子陵一拳擊中劍側。
  勁氣橫洩,激碰揚起街上的塵土。
  接戰以來,徐子陵尚是首次強攻師妃暄的色空劍鋒。
  寇仲和跋鋒寒禁不住同時喝了聲「好」!
  劍影消散。
  徐子陵鬆了一口氣,正要趁機搶攻,驀地眼前光華大盛,色空劍活像天外驟來的閃電般,破開烏雲密佈的黑夜,當胸搠至。
  他首次生出對方是個完全無法克勝的敵人的意念,心中更是大為慄然,知道自己在對方強大的攻勢下,信心已失,假若讓這種感覺繼續下去,此戰必敗不在話下,對自己在武道的修行上更會在事後做成無可補救的打擊挫折,會使他畢生都難以臻抵峰巔的至境。
  想是這麼想,但在師妃暄大有洞穿宇宙之能的劍勢前,誰能不興起無從抗拒的頹喪感覺。
  看似簡單的一劍,實包含無比玄奧的心法和劍理。似緩似快,既在速度上使人難以把握;而劍鋒震顫,像靈蛇的舌頭般予人隨時可改變攻擊方向的感覺。
  在這勝敗立判的剎那,徐子陵深吸一口氣,把一切雜念情緒全排出腦海之外,雙目精光電閃,雙掌合攏如蓮,再像鮮花盛放般,十隻指頭在劍鋒前虛晃出無數指影。
  「篤」!
  徐子陵左手的拇指頭橫撞劍鋒,身體卻觸電般斜飛開去。
  跋鋒寒和寇仲同感震駭。
  師妃暄這一劍固是妙絕天下,可是徐子陵的怪招更是精采絕倫,封死了她所有可能欺身進擊的路線,硬擋了她這一劍。
  但問題是徐子陵的真氣始終跟師妃暄自幼修行、精純無比的玄門正宗劍氣仍有一段距離,加上對方佔著主動進擊的優勢,故不吃虧才是奇事。
  「嗨」!
  身子仍在斜旋飛退的當兒,徐子陵噴出一口鮮血。
  師妃暄劍勢一凝,竟沒有乘勝追擊。
  徐子陵的武功修為,實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不但韌力過人,且奇招迭出,教她久攻難下。眼看剛才一劍,可點上他的穴道,令他失去作戰能力,但竟給他以妙至毫巔的手法破解了,而她卻因此令他受傷吐血,更不是心中所願。
  「鏘」!「鏘」!
  跋鋒寒和寇仲終於按耐不住,刀劍出鞘。
  「噹」!
  了空再次敲響銅鐘,發出警告。
  就在此時,一道人影從左方樓房箭矢般射下,朝師妃暄撲去。
  整個空間的空氣都似被突然抽盡了似的,令人難受之極。
  如此可怕的武功,捨天魔功外那還有其它。
  素衣赤足的婠婠,像從最深邃的黑洞夢裡鑽出來的幽靈般,人未至,右手袖中飛出一條細長絲帶,像毒蛇般向心神正因徐子陵微分的師妃暄捲去,聲勢凌厲至極點。絕對可媲美師妃暄適才的一劍。
  偏是不覺有半點風聲或勁氣破空的應有嘯響。
  身子仍在凌空的時間,另一手亦以曼妙的姿態輕揮羅袖,射出三道白光,襲向步履未穩的徐子陵和作勢欲撲的寇仲和跋鋒寒三人,令人完全不曉得她是如何辦到,又是那麼迅疾準確。
  四道人影隨著叫聲怒叱,分別從橋頭這邊兩座高樓之巔及附近相對的房舍瓦頂竄起,赫然是淨念禪院的不嗔、不懼、不貪、不癡等四大護法金剛。
  在明月映照下,他們的禪杖因背光特別粗黑,帶起了呼嘯之聲,威勢十足。
  他們顯然是為此戰在一旁護法,防止其它人闖到附近插手助戰,但卻防不了婠婠這個特級高手。
  了空大師口喧佛號,流星趕月般全速飛掠過來。
  反是被偷襲的師妃暄神色恬靜如常,色空劍上揚,同時飄身斜起,迎往婠婠。但誰都知道婠婠之選擇在此時出手,皆因覷準師妃暄這勁敵在力戰之後,更因誤傷徐子陵致分了心神,洩去銳氣,對蓄勢已久的她來說實是伺隙制敵千載一時的良機。
  這時最接近婠婠的是徐子陵。
  可是他自顧不暇,又要應付婠婠射來的暗器,想幫忙亦有心無力。
  寇仲和跋鋒寒一來離開較遠,兼之又要擋格或閃躲暗器,怎都要慢了一線。其他人更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在眨眼的功夫間,這兩位分別代表正邪兩道的傑出傳人,正面交鋒。
  劍尖點上絲帶的端頭。
  師妃暄嬌軀輕震,橫飛往天津橋去。
  整條長達三丈的絲帶在反震的力道下先現出波浪似的曲紋,然後變成十多個旋動的圈環,隨著婠婠微如影附形的凌空去勢罩向錯飛開去的師妃暄。
  寇仲等三人先後避過婠婠射來的飛刀,兩女已在長橋的上空劍來帶去,宛如繁弦急管,在剎那間拚過十多招。
  時間雖短,卻是一場激烈無比的戰鬥,每招都是全力出手,凶險凌厲,又是以快打快,只見在劍光帶影間,兩女從空中打到橋上,人影倏進忽退,兔起鶻落,旁人連她們的臉目身形亦難以分辨,更是難以插手,只知隨時會出現有一方要血濺屍橫的結局。
  跋鋒寒首先趕至橋頭,正要出手,婠婠和師妃暄倏地分開。
  師妃暄飄上橋欄,色空劍指向婠婠,俏臉抹過一陣不尋常的艷紅。
  婠婠則以一個曼妙的姿態,騰身而起,落往另一邊的橋頭處。
  在她足未沾地時,不貪和不懼兩根重逾百斤的禪杖,凌空掃至,帶起的勁風壓力,吹得她衣衫全緊貼身上,強調出她無限美好的體態線條。
  寇仲等心中叫糟,只有他們最明白婠婠厲害至何等程度,這兩僧豈是她的對手。
  婠婠那對晶瑩如玉的赤足輕點橋頭的石板地,隨即斜衝而起,剎那間破入兩僧的杖影裡去。
  矯笑聲中,不貪不懼蹌踉橫跌開去,婠婠則繼續升騰,然後斜掠到了洛水之上,回眸笑道:「妹子劍術果是不凡,婠婠領教了!」
  就在此時,異芒驟閃,一道光芒由橋底那小艇斜衝而上,奔雷掣電似的向空中的婠婠擊去。
  婠婠再發出一陣悅耳若銀鈴的嬌笑聲,右袖拂出,掃正扇尖,笑道:「侯兄再非惜花之人嗎?」
  攔截者竟是「多情公子」侯希白。
  侯希白悶哼一聲扇勢被挫,觸電般下跌尋丈,才止勢掠往堤岸。
  婠婠則借力斜飛,隱沒在遠方的樓房處。
  來去如風,有若鬼魅幽靈,予人夢魘般的不真實感覺。
  不貪、不懼這時才足踏實地,雖再沒有蹌踉之狀,但足音沉重,顯是吃了暗虧。
  了空掠過停在橋頭的跋鋒寒三人,來到師妃暄之旁,合什問訊。
  不癡和不嗔則立定在三人身後,暗成合圍之勢。
  師妃暄飄身橋上,神色如常,自有一種輕盈灑脫的仙姿妙態。
  她深邃的眼神遙眺婠婠消失的遠處,尚未有機曾說話,侯希白搶到橋上,關切地問道:「妃暄是否貴體無恙?」
  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這淡雅如仙的美女身上去。
  師妃暄露出一絲微笑,油然道:「天魔功不愧是魔門絕學,千變萬化,層出不窮。」
  接著目光落在徐子陵身上,柔聲道:「徐兄傷勢如何?」
  徐子陵想不到她在這種情況下,仍會關懷自己這「敵人」的傷勢,心中泛起奇異之極的感受,正容道:「該沒有什麼大礙,多謝小姐垂注。」
  師妃暄「噗哧」嬌笑道:「傷了你還要謝我?」
  她罕有的失笑仿如鮮花盛放,東山日出,燦爛得使人目眩。除了空仍如老僧入定的樣子外,連四大護法金剛都看呆了,寇仲、侯希白等更不用說。
  笑容斂去,師妃暄回復止水不波的神情,目光掃過徐子陵三人,淡淡道:「和氏璧一事暫且擱下,異日我看該如何追討。」
  再瞧往侯希白,道:「妃暄現暫返禪寺潛修,異日有緣,再與侯兄相見。」
  言罷轉身便去。
  了空等五僧同時向徐寇等合什施禮,客氣得全不似與三人對敵的樣子,護持師妃暄去了。
  跋鋒寒三人你眼望我眼,都想不到事情會在這種情況下結束,也不知該感謝婠婠還是該恨她。
  侯希白則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口中喃喃道:「妃暄受傷了,妃暄受傷了。」寇仲向跋鋒寒打個眼色,後者向侯希白道:「侯兄……」
  他尚未說下去,橋上的侯希白猛然回首,往他們瞧來,眼神轉寒,冷然道:「異日若三位要對付陰癸派,請勿忘了算在下一份。」
  一個縱身,落到橋底的小舟去,順水流走。
  四周回復清冷平靜。
  跋鋒寒似有所失的歎了口氣,向徐子陵道:「子陵沒有什麼事吧?」
  徐子陵仰望天上明月,重重吁出一口氣,搖頭道:「剛才還心頭翳悶的,現在好多哩!」
  寇仲移到徐子陵身旁,摟緊他肩頭豎起拇指讚道:「小陵真行,這叫雖敗猶榮,假以時日,我們誰都不用怕了。」
  又道:「現在我們該幹什麼呢?例如回到那破酒鋪繼續喝酒至天明,或是找個清靜些的地方好好睡他娘的一覺?」
  徐子陵環顧四周,不解道:「為何整條天街所有店舖全關上門窗,街上更不見半個行人,你們不覺奇怪嗎?」
  寇仲猜測道:「或者是王世充那混蛋怕誤傷旁人,所以下令不准任何人在某時某刻後走出家門半步,諸如此類也說不定。」
  跋鋒寒皺眉道:「這是其中一個可能性,但我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寇仲放開摟抱徐子陵肩膀的手,道:「這樣呆站等人來搦戰終不是辦法,要找個去處才成。」
  徐子陵哂道:「現在投店不嫌夜嗎?包括你的老朋友王世充在內,洛陽誰會歡迎我們?」
  跋鋒寒不知是否想起東溟公主,歎道:「虛先生那小巢又如何?」
  寇仲心中一動,笑道:「不若到賭場大老闆榮鳳祥的華宅躲他一晚,害害這傢伙也好。」
  兩人愕然朝他看來。
  寇仲解釋道:「董淑妮今晚到榮府參加榮鳳祥的壽宴,還約了我在後門等她溜出來私奔,所以……嘿!你們為何用這種可怕和曖昧的眼光望我呢?」
  跋鋒寒冷冷道:「董淑妮若肯與人私奔,早私奔了過百次,為何獨對你仲少青睞有加?你不覺得此事可疑嗎?」
  寇仲愕然道:「不會吧?我對她也不錯啊!難道她會設陷阱來害我?」
  徐子陵道:「你和她是什麼關係,為何她會揀中你,她是為什麼原因要私奔?」
  寇仲歎道:「總言之我和她是有點關係,不過現在得你們提醒,我也感到有點不大妥當。希望她只是開開玩笑吧!否則其中定有點問題,像她那種愛慕榮華富貴的女子,怎捨得放棄一切,隨我這麼一個人流浪天涯。」
  接著拍手道:「好哩!閒話休提,我們現在該到那裡去?」
  驀地三人同時眼前一亮。
  事實上整道天津橋也亮了起來。
  他們別頭朝洛河瞧去,一艘燈火通明的巨舟,正逆流朝天津橋駛過來。
  此舟原本沒有半點燈火,忽然變得如此一舟爍然,自需一批訓練有素的「點燈人」。
  寇仲歎道:「老跋你勝了!今晚恐怕我們真要捱到天明,希望兩位仍記得那個三角陣。」
--------------------------------------------------------------------------------
第四章 髯客東來

--------------------------------------------------------------------------------

  燈火輝煌,光照兩岸的巨舟繞過河彎,朝天津橋駛來。
  風帆均已降下,全憑從船腹探出每邊各十八枝船槳,撥水行舟。
  船沿處每隔一步便掛上一盞風燈,密麻麻的繞船一匝,以燈光勾畫出整條船的輪廓,透出一種詭秘莫名的味兒。
  甲板中心處聳起兩層樓房,在頂層舵室外的望台上,分佈有序的站立了十多名男女,可是寇仲等三人只看到其中一人。
  因為此人有若鶴立雞群,一下子把他們的注意力吸引過去,再無暇去理會其它人。
  此君年約三十,身穿胡服,長了一臉濃密的鬍髯,身材魁梧雄偉,比身邊最高者仍要高出小半個頭,及得上寇仲等三人的高度。
  雖是負手而立,卻能予人隱如崇山峻岳,卓爾不凡的氣概,並有其不可一世的豪雄霸主的氣派。
  被鬍髯包圍的臉容事實上清奇英偉,顴骨雖高,但鼻子豐隆有勢,雙目出奇地細長,內中眸子精光電閃,射出澄湛智能的光芒,遙遙打量徐寇三人。
  他左右各立著一位美麗的胡女,但在三人眼中,遠及不上這充滿男性魅力的虯髯大漢那麼引人。
  寇仲迎著逆流駛至二十丈遠近的巨舟喝道:「來者何人?若是衝著我等而來,便報上名來,我寇仲今夜沒興趣殺無名之輩。」
  最後一句,他卻是拾跋鋒寒向侯希白說的豪言壯語,果顯出咄咄迫人之勢。
  跋鋒寒為之莞爾。
  徐子陵則默然不語,調息療傷。
  師妃暄吐發的乃罕有的先天劍氣,若非他的根底來自道門秘寶〈長生訣〉,又經和氏璧的異能改造了經脈,恐怕這一世都不會完全痊癒過來。
  當時他感到師妃暄臨時撤回部份真氣,假非如此,他恐怕會有幾天好受。
  由接戰開始,師妃暄雖看似攻勢凌厲,其實大有分寸,純在試探,絕無傷人之意。
  此女自有一股不食人間煙火的高貴氣質,與東溟公主、商秀珣那種來自身份、地位的貴氣有異,令她超然於這些美女之上,非常獨特。
  一陣長笑,使徐子陵從沉思中警醒過來,不由心中懍然。
  他從未試過這麼用心去想一個女子的。
  那虯髯男子揚聲道:「寇兄說笑哩!小弟伏騫,特來要向三位結交和請安問好的!」
  他的漢語字正腔圓,咬音講究,比在中土闖蕩多年的跋鋒寒尚要勝上半籌。
  三人早從他的形貌和那招牌虯髯猜出他是誰,故聞言毫不訝異,唯一想不到的是他長得如此威武與迫人,豪情蓋天。
  巨舟船速漸減,否則若疾衝過來,高出橋頂達兩丈的船桅必定撼橋而斷,連船樓上層的頂蓋亦將不保。
  他沉雄悅耳的語音方落,跋鋒寒微笑道:「伏兄大名,如雷貫耳,跋某萬分仰慕,卻有一事不明,想要請教!」
  「嗨」!
  吰喝聲從船腹傳出,整齊劃一,三十六人的喊叫,像發自一人口中。
  三十六枝船槳同時以反方打進水裡,巨船奇跡般凝定在河面上,船首離橋頭只三丈許的距離。
  而伏騫等十多人立足處剛好平及橋頭的高度,對起話來不會有邊高邊低的尷尬情況。
  附近周圍都是燈火黯然,唯只這洛水天津橋的一截燈火輝煌,天上星月立時失色。
  河水因巨舟的移來,湧拍堤岸,沙沙作響。
  一切是那麼寧靜和洽。
  船槳又巧妙的撥動河水,保持巨舟在河心的穩定。
  伏騫從容道:「跋兄請不吝下問,小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跋鋒寒雙目寒光一閃,冷然道:「伏兄隱舟在旁,出現的時機又準確無誤,未知意欲何為?」
  這番說話毫不客氣,但也怪不得跋鋒寒。因為伏騫與王薄關係密切,很易使他聯想到伏騫用心不良。
  伏騫身旁的人均露出不悅神色,那兩個吐谷渾美女更是神色不屑,似在怪跋鋒寒不識抬舉。
  寇仲和徐子陵對跋鋒寒這種什麼人的賬都不賣的作風早習以為常,絲毫不感異樣之處。
  沒想伏騫亦不以為忤,哈哈笑道:「原因有三,一是小弟最愛湊熱鬧,今趟到中原來,此實主因。」
  三人都想不到他如此坦白,明言是趁中原大亂之時,來此湊興,好混水摸魚。寇仲目光掃過他身旁的隨從,年紀最大的都不過四十歲,人人太陽穴高鼓,雙目精光閃閃,確是高手如雲,實力不可輕侮。卻不知那晚在曼清院當眾發言的邢漠飛是否其中之一。
  當下冷哼道:「湊興有時是須付出代價的,希望伏兄來去都是那麼一帆風順!」
  他從宋玉致處知曉伏騫對他們「很有意思」,以宋玉致的精明,能說出這樣的話來,自有一定的依據,非是無的放矢。
  伏騫身後的一名年青漢子正要反唇相稽,卻給這吐谷渾的王族高手打手勢截住,淡然笑道:「小弟到中原來,早沒預過有遊山玩水的寫意日子,多謝寇兄關心。至於第二個原因,是小弟想破壞鐵勒人的陰謀,不想讓曲傲、突利之流詭計得逞。而最後一個原因,則是想看看三位有沒有閒情時間,移駕到敝船上喝酒聊天直至天明?」
  跋鋒寒仰天笑道:「伏兄這兩個好意心領了!現在我們只想找個宿處,好好睡他一覺。請了!」
  伏騫嘴角掠過一絲笑意,點頭道:「三位果是英雄了得,伏某佩服。」
  船槳運轉,巨舟就那麼倒退開去。
  然後燈火倏滅,沒在河彎的暗黑處。
         ※        ※         ※
  車輪驢蹄與地面接觸交雜而成的聲音,從下方街上傳來,寇仲伸個懶腰,才睜眼坐起身來。
  徐子陵早起了身,正立在這位於洛河北岸的鐘鼓樓欄沿處,遠眺跨河而過的天津橋,只不知是否仍回想昨夜遇上師妃暄的情景。
  跋鋒寒在盤膝打坐,似對身外的事無覺無知,斬玄劍則平放腿上。
  寇仲跳將記來,移到徐子陵旁。
  樓外細雨綿綿,整個洛河兩岸都陷進白茫茫的一片裡。
  寇仲大力呼吸幾口清晨夾雜水霧的空氣,俯瞰遠近煙雨迷濛的景象,歎道:「真好!我們仍然活著,更睡了一大覺。」
  徐子陵見他左手在把玩掛在胸前的煉墜,奇道:「為何你對這墜子忽然有興趣起來?」
  寇仲欣然道:「忘了告訴你,昨晚我見過它的原主人。」
  徐子陵愕然道:「你見過楚楚?」
  這墜子乃當年在翟讓的大龍頭府時,楚楚隨翟嬌避難,臨別時著素素交給寇仲的。想起此事,真有恍如隔世的感覺。
  寇仲當下把昨晚給翟嬌找上的事說出來,然後道:「李密該是氣數已盡,所以出現翟嬌這令他意想不到的大敵。翟嬌有個叫宣永的手下,絕對是個人材。」
  徐子陵點頭道:「李密殺翟讓實是大錯特錯的一步棋,換了是你仲少,就會把翟讓擺上神台,讓他只佔個虛名,實權則握在自己手裡,到真得了天下才請翟讓退位,這就不致出現刻下的大漏洞。如今你準備怎樣利用?」
  寇仲胸有成竹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已與翟嬌約好,由她供給我所有關於李密動靜的消息。哼!他李密最擅搞情報和伏兵,我今趟將會以彼之道,還治其身。只要他中了我的誘敵之計,這天下將再沒有他的份兒。」
  徐子陵皺眉道:「若王世充因此坐大,對你該沒有什麼好處吧?」
  寇仲笑道:「這恰好是最精采的地方,現在人人都認為王世充鬥不過李密,所以獨孤峰才敢公然與其對抗。更妙是連王世充自己都沒有信心把握,所以才秘密與李淵修好,齊抗李密,使李世民那小子敢到洛陽來揚威耀武。哈!可是一旦王世充大破李密,這王李之盟將不攻自破,那時王世充唯一可做的事就是擋著李小子不讓他得逞,而我們則可攜寶返回南方,從老爹手中取回竟陵,那時可北可南,天下就將是我寇仲的了!」
  徐子陵苦笑道:「你打的倒是如意算盤。但別忘了我們根本不知道『楊公寶庫』在那裡。」
  寇仲頹然道:「有很多事不想那麼詳細會好些兒的。所謂成事任天,我等凡人除了盡力而為外,還可以幹什麼?」
  接著岔開話題道:「我待會要去見王世充,你們又到那裡去?」
  徐子陵壓低聲音道:「我今天怎都要跟緊老跋,因為突利很可能揀他落單時下手。」
  寇仲歎道:「你好像忘了我們是曲傲殺子大仇人的樣兒。昨晚他沒來尋仇,已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徐子陵凝望進鋪天蓋地,隨風飄降,無邊無際的濛濛雨粉,油然道:「你的記性不好才真,今晚伏騫將與曲傲在曼清院再決雌雄。此戰關乎到曲傲一生的榮辱和鐵勒人的聲譽,所以曲傲必須養精蓄銳,把其它所有事情拋開,好應付今晚的決鬥。」
  寇仲點頭道:「你這番話很有道理,只不知這個突利性情如何?聽說他和李小子交情甚篤,李小子有可能會助他一臂之力。」
  徐子陵歎了一口氣道:「不知是否因與李世民一向關係良好,致使我們下意識的低估了他的厲害。事實卻是自他於太原起兵後,一直戰無不勝,若非有驚天手段,如何辦到。假若他肯定和氏璧在我們手上,說不定會對我們採取什麼雷霆手段。」
  寇仲輕鬆地道:「誰敢肯定和氏璧是我們偷的。至少王薄那老小子便相信我們的話。」
  徐子陵的臉色陰沉下去,冷冷道:「李靖該心知肚明是我們偷的。因為他見過我戴上面具後的樣子,故而知道我有化身其它臉目的方法。」
  寇仲雙目寒芒一閃,道:「所以如若李世民向我們追討和氏璧,就代表李靖不念舊情,把我們出賣。那時跟他可再沒什麼兄弟之情好說了。」
  徐子陵歎道:「李靖雖有負素姐,但卻非是賣友求榮的人,我可能只是白擔心。不過師妃暄曾指出李小子下面高手如雲,又成立了個什麼天策府。所以我們絕不可輕忽視之。」
  寇仲呆了半晌,忽然道:「你猜有沒有人知道我們躲在這裡呢?」
  徐子陵沉思片刻後,肯定地道:「理該沒有。自吸取了和氏璧的異能後,最顯著的進境就是在提氣輕身方面,凌空換氣易如反掌。為今即使是寧道奇想跟蹤我們,亦不容易。」
  寇仲忽地一震道:「我們真蠢,竟不懂利用這優點。假若我們能把這優點盡情發揮,那盡使敵方人多勢眾,也圍堵我們不住。」
  徐子陵虎目亮了起來,熠熠生輝,但沒有說話。
  跋鋒寒的聲音傳來道:「兩位兄弟,有沒有興趣到董家酒樓喝杯熱茶?」
         ※        ※         ※
  董家酒樓鬧哄哄一片,三人在一角坐下,都有由地獄重回人間的感覺。
  夥計遞上香茗杯筷離去後,寇仲豎耳細聽,笑道:「十桌有八桌人都在談論昨晚的事,戒嚴令確是由王世充頒下的。這傢伙確不知是什麼居心,好像嫌我們的敵人不夠方便似的。」
  跋鋒寒默然不語,聽若不聞。
  自今早醒來後,他便似滿懷心事,不愛說話。
  寇仲和徐子陵知他脾性,那敢惹他。
  徐子陵壓低聲音道:「我猜到一個可能性,可解釋王世充為何這麼做。」
  此時夥計端上糕點,待他去後,寇仲把人頭湊近徐子陵,道:「快說!」
  徐子陵歎道:「王世充可能是應李小子的要求這麼做的。」
  寇仲劇震道:「那豈不是李靖真的出賣了我們?」
  這句話乃最合情理的推論。
  李世民絕非不講情義的人,只有在肯定是他們破壞了他和師妃暄間的好事,始會採取激烈手段對付他們。
  而環顧洛陽各大勢力中,只有李世民使得動王世充,因為王世充現在怎都不願開罪李閥,否則就成陷身於東西受敵的惡劣局面。
  李世民或者仍有點念舊,不想正面與他們交鋒,但為師妃暄稍作安排,讓她可放手對付三人,卻是可以理解的事。
  徐子陵歎道:「這只是個猜測,希望實情非是如此吧!」
  跋鋒寒忽然開腔道:「寇仲你見到王世充時,不妨直言相詢,看他如何回答。」
  寇仲黑著臉站起來,沉聲道:「這世上現在除了你們外,我誰都不曾再輕易信任了。」
  言罷興沖沖的去了。
         ※        ※         ※
  寇仲的身形消失在酒樓大門外後,跋鋒寒淡炎道:「今天我們分頭行事,你負責去查探陰癸派人的行蹤,我則去見單琬晶。」
  徐子陵愕然道:「該怎麼查探?」
  跋鋒寒道:「陰癸派在這裡必有秘巢,那也就是上官龍養傷的地方。要查他們有兩個間接的方法,因為陰癸派一向陰多陽少,且多是美麗的女子,女子愛美乃出自天性,所以只要你留意天街最著名的那幾間專賣胭脂水粉的店舖,說不定會有意外收穫。」
  徐子陵點頭道:「果是妙法!另一法又如何?」
  跋鋒寒道:「祝玉妍雖有能力治好上官龍經脈的內傷,但事後調補不得不借助培元固本的藥物,所以只要揀最有規模的草藥鋪守株待兔,也可能會見到疑人。」徐子陵油然道:「橫豎我閒來無事,便依鋒寒兄之言去碰碰運氣。」
  接而劍眉輕蹙不解道:「但你不是剛和東溟公主吵了一場嗎?還去見她幹什麼?」
  跋鋒寒雙目閃過複雜的神色,低聲道:「待見過再和你說吧!我去了!」
  徐子陵沒有答他,但心中已清楚知道他要見的非是單琬晶,而是隨突利來中原那個與他恩怨相纏的舊情人。
  這是非常危險的事,他該怎樣辦呢?
第五章 煙雨濛濛

--------------------------------------------------------------------------------

  寇仲甫踏出董家酒樓的大門,一輛馬車駛至,駕車的大漢施禮道:「寇爺請登車。」
  聲音有點耳熟,愕然瞧去,赫然是巨鯤幫的副幫主,老相識卜天志。
  他心知肚明誰在車內,不過想起美人兒師傅雲玉真乃獨孤策的相好,此女又立場曖昧,便走近一步先在簾幕低垂的窗框上敲了三記,笑道:「師傅何不讓小徒瞧瞧你老人家的花容,以慰相思之苦?」
  布簾掀起一角,現出雲玉真宜喜似嗔的玉容,黛眉輕蹙地嬌嗔道:「你這最愛以下犯上的劣徒還不滾進來,是否想為師把你逐出師門?」
  寇仲裝出惶恐萬分的神態,偷瞥一眼肯定車內沒有其它人後,才推門鑽入車廂。
  剛關上門,仍未坐好,雲玉真已撲入他懷裡。
  溫香軟玉摟個滿懷,寇仲勉強坐到椅上,低頭找她的香唇。
  馬車開動。
  在經過了昨夜凶險之極的緊張情況,這番纏綿份外香艷動人。
  寇仲的嘴巴離開她香唇時,這一幫之主已是嬌喘細細,臉紅似火。
  微笑道:「美人兒師傅何時來的?為何不先通知一聲,好讓小徒盡地主之誼。」
  雲玉真把俏臉埋在他寬闊的胸膛上,星眸半閉的嗔道:「你是洛陽那家的地主?」
  寇仲失笑道:「就是剛才那家董家酒樓。為何你守在門外而不入?難道不知你另一個徒兒也在裡面喝酒嗎?」
  雲玉真嬌軟無力的勉強仰臉瞥他一眼,再把玉頰貼靠他胸膛,發力抱緊他的腰背,妮聲道:「人家昨天才到,想找你還不知多麼困難哩!」
  寇仲透簾望往窗外。
  街上行人車馬,冒著細雨來去匆匆,開始忙碌的一天。
  隨口問道:「美人兒師傅在那裡落腳呢?素姐的孩子出世了嗎?」
  雲玉真欣然道:「你素姐和玉山的孩兒又白又胖,不知多麼活潑可愛呢。」
  寇仲大喜道:「那真要謝天謝地,嘿!讓我回去告訴小陵。」
  雲玉真嗔道:「先別急,也差不在那點時間,人家有要事和你商量嘛。」
  寇仲再瞥了窗外一眼,皺眉道:「你先告訴我現在是到那裡去。」
  雲玉真漫不經意的答道:「你怕我把你拐賣了嗎?」
  寇仲笑嘻嘻道:「當然怕得要命,現時我寇仲怎都可賣幾個子兒吧。」
  雲玉真哂道:「寇爺你現在身價暴漲,何止幾個子兒,唉!你可否正正經經的聽玉真說兩句話呢?」
  給她軟語相求,寇仲苦笑道:「只要不是要我向獨孤策那臭小子投誠,其它的盡可以斟酌一下。」
  雲玉真猛地在他腿上坐直嬌軀,嗔道:「你想到那裡去呢?我雲玉真對你的心意你這負心人仍不相信嗎?」
  寇仲怎會輕易信她,表面卻賠笑道:「美人兒師傅且息怒,我只是說著玩玩。哈!你還未答我馬兒要把車子拉到那裡去?」
  雲玉真回嗔作喜道:「見你仍懂哄人,就饒你這趟吧!但下不為例。」
  接觸到寇仲那待答的目光後,雲玉真露出一絲大有深意的笑容,湊到他耳旁低聲道:「我要帶你去見一個人。」
  寇仲為之愕然。
         ※        ※         ※
  徐子陵掠進橫巷,提氣輕身,箭矢般衝刺了近十丈的距離,猛然換氣,竟硬是改變方向,翻過左方高牆,穿過不知那一家人雨粉漫漫的後院,從另一邊院牆翻出,再越屋過捨,最後始從另一條小街轉回天街去。
  閃入一所成衣鋪內,以最迅速的方法買了帽子外袍,再走到天街洛水的路段上時,已變成個像不堪雨打風吹故而要把帽子壓至雙目的佝僂老人。
  跋鋒寒仍在前方十多丈外施施而行,似乎沒留意和更乏興趣去理會是否有人跟蹤在後。
  事實當然非是如此。
  若論老到狠辣,他和寇仲仍及不上跋鋒寒。
  跋鋒寒正在找尋獵物。
  突利的目標既是跋鋒寒,自會遣人嚴密監視跋鋒寒,甚至若知他落單,趁機親身趕來向他下手也是大有可能的事。
  跋鋒寒訛稱要去見單琬晶,只是想撇下徐子陵,好將恨他的人引出來。
  跋鋒寒忽轉西行,沿著洛水在風雨中漫步,雄偉的背影既驕傲又孤獨。
  這段路除了兩旁樹木外,再沒有蓬蓋一類擋雨的東西,故行人稀少,只間有車馬經過。
  徐子陵倒不是怕被跋鋒寒發現他在跟蹤,而是怕被其它跟蹤跋鋒寒的人發現自己。
  環目四顧,心生一計,忙躍下堤邊,登上一艘繫在堤岸的無人小艇,駕輕就熟的沿河西上,遙遙吊著正踽踽獨行的跋鋒寒。
  在茫茫煙雨的洛河之上,兩邊樓房矗立,河岸泊著大小舟舶,徐子陵忽有魂斷神傷的感覺。
  一本〈長生訣〉,把他和寇仲的命運徹底改變了。
  假若事情可重複一遍,他是否仍會把這本東西扒到手上呢?
  他真的不知道!
  如若在太平盛世之時,他們自然不會遇上素素、李靖等人,弄至現在恩怨難分的局面。貞嫂則仍然在揚州街市賣包子,而不是不知所蹤。
  他們腦海中又浮現出師妃暄清麗的玉容!
  她的傷是否嚴重?
  傷癒後她會不會再來找自己算賬?
  長長歎一口氣時,輕舟已來到洛陽著名的西苑入門處。
         ※        ※         ※
  寇仲皺眉道:「要我去見誰?」
  雲玉真避而不答,笑道:「你和子陵兩個傢伙在竟陵城破後便溜之夭夭,遺下了一個偌大的爛攤子,自己則到洛陽攪得滿城風雨,使人人都恨不得狠狠揍你兩人一頓。」
  寇仲笑道:「你的蕭老闆該感激我才對。竟陵一戰我雖失去城池,但老爹也只能得個慘勝。否則今天他的江淮軍早兵早兵逼東都,我和你那還可以在這車廂子裡親熱纏綿?」
  雲玉真俏臉微紅,橫他一眼道:「你究竟想不想聽下去。」
  寇仲久未得聞關於杜伏威的任何事,說不關心商秀珣和逃出竟陵那些曾和他並肩作戰的將士就是騙人的。只好低聲下氣道:「美人兒師傅請說。」
  雲玉真似有點情不自禁的再伏入他懷裡,夢囈般道:「當年初識你們時,你們還是兩個乳臭未乾的無知小子,那知只區區數年,便成了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風雲人物。」
  頓了頓,油然續道:「杜伏威確是雖勝猶敗,得的亦只是一座空城,使他暫時無力北上,轉而經略東南。」
  寇仲心切問道:「飛馬牧場和四大寇的情況如何?啊!該說是三大寇才對,因為其中一個叫什麼焦飯千碗的毛燥給小陵宰了。」
  雲玉真在他懷裡發出一陣銀鈴般的嬌笑,嗔罵兩句後,才道:「你和商秀珣是什麼關係?你有沒有把她勾引到手,快從實招來。」
  寇仲暗忖女人就是女人,竟可以在這種情況下仍不忘呷醋,苦笑道:「你當我是色中餓鬼嗎?會隨處勾引女人?快報上軍情,否則在我大刑侍候下,保證你要粉臀開花。」
  雲玉真媚眼如絲的仰起如花玉容,妮聲道:「三大寇首戰已失利,飛馬牧場又有地勢之險,故只攻了個多月,便糧盡撤軍。更主要的原因是杜伏威怕三大寇坐大,故不肯發軍往援;而蕭幫主又在大江上游設營立寨,拖他們後腿,令你老爹不敢輕舉妄動,否則飛馬牧場說不定早完蛋了!」
  寇仲鬆了一口氣道:「差點給你嚇壞,原來南方仍是一片好景象。」
  雲玉真歎道:「恰恰相反,南方現在是形勢危急,否則人家也不會在這裡任你大佔便宜。」
  寇仲一征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        ※         ※
  西苑是以積翠池為中心,配以各式庭院建築的園林。
  當跋鋒寒步入西苑時,雨勢更是綿密,春寒陣陣,遊人絕跡。
  周圍十餘里的積翠池與煙雨渾和在一起,若天地般無邊無際。
  湖中疊石為山,其中三座高出水面百餘尺,在茫茫雨粉裡,若隱若現,仿似傳說中被稱為蓬萊、方丈、瀛洲的三座仙山。
  最發人遐想的是這三座石山上均建有樓閣,曲橋相連,無限地加強了整個景象的深遠感和空間感。
  在湖北處有河道引水入湖,兩岸院舍林立,堂殿樓閣,無不極盡華麗。
  河道寬約若二十步,上跨飛橋。
  跋鋒寒神情木然的步過飛橋,前方有座楊柳修竹間雜而成的園林,園心有一小亭,在霪雨下益顯其淒冷迷離之美。
  跋鋒寒踏足在碎石小徑上,緩緩而行。
  就在此時,亭內忽然閃了個女子出來。
  他毫不驚異,仍是不徐不疾的朝小亭走去。
  此女身段高「身兆」優美,米黃色雲紋狀的窄袖袍服,腰繫紅白雙間的寬帶,使她的細腰看來更是不盈一握。
  頭戴遮雨的斗篷,這時正以粉背向著跋鋒寒,故看不到她的面貌。但誰都會從她美麗的背影,聯想到最美好的事物。
  女子以突厥語說了一句話,聲音沉鬱動人。
  跋鋒寒在離小亭十步許處停下,歎了一口氣,以漢語答道:「這是何苦來由?」
  女子旋風般轉過身子,左手揚起,一道金光若迅雷激電般向跋鋒寒胸口直射過來。
         ※        ※         ※
  雲玉真柔聲道:「杜伏威如今和沈法興結成聯盟,準備大動干戈,首當其衝的就是李子通。」
  寇仲懸著的心鬆弛下來,吁出一口氣道:「我還當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李子通亦非什麼好人,讓他們鬼打鬼是最理想不過。」
  蹄聲「的答」,馬車繼續在春雨綿綿的長街推進。
  寇仲對李子通的印象已有點模糊。
  那是多年前的事了,他們兩兄弟和素素乘著香玉山安排的船到江都,意圖憑著偷自東溟派的賬簿扳倒宇文化及,卻在大渠上給李子通截著,還交過手,不過李子通倒頗有風度,無功而退時還對他們客客氣氣的。
  雲玉真坐直嬌軀,不屑道:「還以為你是個人物,竟會如此短視。」
  寇仲伸手在她臉蛋擰了一把,哂道:「激將法對我仲少是沒有用處的,咦!李子通何時成了你的親戚,否則為何你要如此關心他?」
  雲玉真生氣道:「快滾下車,我以後再不要和你這種無知之徒說話。」
  寇仲笑嘻嘻道:「再請美人兒師傅息怒,李子通確是個關鍵的人物,他本身雖不算是什麼東西,但他手上的江都卻掌握了南北交通的樞紐,還有可循水路進軍北方的方便。唔!確是一個問題。」
  雲玉真當然知道他在敷衍她,訝道:「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若讓杜伏威得到江都,你老爹那時將盡有江東淮南之地,更掌握了大江出海的信道。你曾是江都人,該知那處是如何重要和可賺大錢的地方。」
  寇仲舒服地挨在椅背處,伸個懶腰道:「這是假如江都失陷才會出現的局面。老爹現在元氣大傷,否則也不用和沈法興拉關係。而沈法興更和小弟交過手,橫看豎看都不像什麼材料。李子通雖然亦非什麼好東西,但撐上他娘的一年半載該沒有問題。現在我滿身煩惱,那有空去管那麼遠的事?何況也輪不到我去管,蕭銑橫豎閒著無事,就讓他去料理好了!」
  雲玉真瞥了窗外一眼,冷哼道:「你這叫既不知己,更不知彼。沈法興本身絕非省油燈,現更出了個英明神武的兒子沈綸,文武雙全,故聲威大振。你老爹的拍檔輔公佑則招募了大批新兵,現正密鑼緊鼓備戰。一旦讓他們攻陷江郡,李子通固要完蛋,你的商場主商美人還要立即成第二個目標,你自己去想想吧!」
  寇仲皺眉道:「這最多是不知彼吧!又有什麼不知己的?」
  雲玉真悶哼道:「到了!讓別人跟你說吧!」
  車子駛進橫街,轉進一所院落去。
         ※        ※         ※
  跋鋒寒從容探手,看似緩慢,偏偏卻一分不差的把那突厥女郎射來的金光夾在中指和食指之間,原來是一枝黃金打製的髮簪。
  女子以寒若冰雪的聲音操著流利的漢語道:「這根金簪物歸原主,從此刻開始,芭黛兒以後和你跋鋒寒再無任何關係。」
  跋鋒寒凝望指間金簪,心中百感交集,歎了一口氣,道:「黛兒到這裡來就是為了要把金簪還我嗎?」
  比起以前,芭黛兒明顯是消瘦了,但卻仍然有著那令他一見傾心的美麗。
  當年她只有十五歲,是突利可汗欽定的小妻子,隨著突利和他麾下高手在大漠追殺跋鋒寒,卻遇上一場大風沙,使她在迷途落單的情況下為跋鋒寒所擒。
  她苗條而豐滿的美麗胴體,妖媚得像會說話的大眼睛,不屈而充滿挑戰性的眼神,都強烈地吸引跋鋒寒,撩起他深藏的情慾。使兩人發生了最親密的關係。
  事後芭黛兒死心塌地的愛上他,還隨他在大漠草原上流浪了一段日子。
  芭黛兒乃現今突厥王頡利大汗軍師趙德言的弟子,武功得他真傳。跋鋒寒的漢語就是跟她學的,也是在那時使他對中原博大精深的文化生出嚮往之心,決定南來。
  為了武道的追求,在一個神傷魂斷的晚上,他終於悄悄離開她。
  芭黛兒是唯一能令他感到歉疚的女子。
  在斗篷的包裡下,她嫩滑白哲的皮膚每一寸都能勾起他最甜美的回憶!
  此姝如此吸引他不僅是憑誘人的美貌,還有她的才華、明朗、直爽和少女的天真,形成一股無比吸引的魔力,使他情不自禁的墮進情網去。
  而他亦瘋狂地吸引著這本是敵人的美女。
  但這一切都變了。
  芭黛兒已成了突利的女人,現在她眼中只有恨而沒有愛。
  從金簪射來的速度和力度,他清楚知道芭黛兒在他離開後的五年勤修武事,憑她過人的天賦智能,已成了他可怕的勁敵。
  芭黛兒玉容轉趨乎靜,直瞪瞪的緊盯他,濃密睫毛下的一對大眼睛卻燃燒起仇恨的怒火,一字一宇地道:「我要親手把你殺死!」
第六章 愛恨情仇

--------------------------------------------------------------------------------

  寇仲甫下馬車,一名勁裝疾服的彪形大漢迎上來施禮道:「定揚可汗麾下先鋒將宋金剛,拜見寇兄。」
  寇仲聽得一頭霧水。他既不像突厥人,雖有濃重北方口音,但字正腔圓,分明是道地的中土人士。加上隨在他身後的四名剽悍手下,也沒半個似突厥人,偏是稱自己的主子為什麼娘的可汗,訝道:「我聽過始畢可汗、處羅可汗、頡利可汗,甚或剛來洛陽的突利可汗,偏是沒聽過定揚可汗,宋兄不是改了個漢名的突厥人吧?」
  他這番話可說是毫不客氣,皆因以為中了雲玉真詭計,踏進突厥人布下的陷阱內。
  豈知宋金剛毫不動氣,微笑道:「寇兄誤會了!敝主劉武周,只是受突厥人封為可汗,卻非是突厥人。」
  寇仲心忖那即是做突厥人的走狗。同時心中大訝。
  若照剛才雲玉真的話推測,就算在這裡見到李子通他也不會吃驚。但見的是眼前這風馬牛不相關的人物,卻使他完全摸不著頭腦。
  雲玉真和卜天志分別來到他兩旁,前著道:「在這裡淋雨,不若到屋內細談吧!」
  宋金剛亦作出恭請的姿勢,寇仲則是好奇心大起,又感到對方沒有惡意,遂欣然朝大門走去。
         ※        ※         ※
  芭黛兒長大了,多了以前所沒有的成熟風韻,也失去了以前純真無邪的特質。跋鋒寒聽得芭黛兒要殺他,臉容冷靜如岩石,不見絲毫波動,淡淡道:「黛兒回去吧!這是個不適合你的地方,芭黛兒只屬於積雪山峰下的大草原。」
  芭黛兒柔聲道:「當我行囊內放有你的頭顱之日,就是我回去之時。」
  跋鋒寒凝望她好一曾後,驀地喝道:「突利你不敢現身嗎?」
  一聲冷哼,來自左方竹林深處,然後一名身穿漢人便服,年約三十的健碩男子悠然走了出來,在跋鋒寒左方二十步許處停下,手上的短桿馬槍收到背後,槍頭在左肩上斜斜豎起,形態威武至極,風度姿態均予人完美無瑕的感覺。
  跋鋒寒不用看也知他這枝由波斯名匠打製的馬槍把手的地方鑄有一隻禿鷹,全槍重達六十斤,鋼質絕佳。在突厥,這枝標誌著他武技的「伏鷹槍」已是家傳戶曉,敵人則聞之膽喪。
  當年跋鋒寒被他在沙漠追上時,曾吃盡他這伏鷹槍的苦頭,幸好一場沙暴把整個形勢逆轉過來,亦使他除了是突利的死敵外,更多出個情敵的身份。
  若非芭黛兒乃處羅可汗的親族,又是趙德言的愛徒,兼之突利眷戀甚深,恐怕芭黛兒早被處死,以消突厥人這類最難忍受的奇恥大辱。
  兩人目光相觸,有如兩道閃電在空中交擊,互不退讓。
  突利像跋鋒寒般是典型壯碩的突厥人,雖比不上跋鋒寒的俊偉,輪廓粗獷,發如鐵絲,但卻另有一股硬朗雄健的男性氣概。
  他年紀並不大,但臉上粗黑的皮膚和左頰的多道傷痕,卻展示出他曾經歷過艱苦的歲月和凶險的鋒鏑。眼神銳利而冰冷,卻並沒有把仇恨透出來,顯示出高手的深藏不露和武技的湛深修養。
  對視了好半晌後,突利露出一絲森寒的笑意,淡淡道:「區區一個馬賊,竟能使我們勞師動眾,跋鋒寒你也足以自豪。」
  他說的是突厥話,跋鋒寒卻以漢語微笑應道:「我們之所以成為小馬賊,皆拜你們這群大馬賊的恩賜。強者為王,此乃千古不易的真理。如今就讓跋某人領教你的伏鷹槍法,好完成上趟我們未竟之戰。」
  突利哈哈一笑,改以漢語沉聲道:「死到臨頭,仍敢口出狂言。」
  轉向芭黛兒道:「黛兒你不是為這一天苦候多年嗎?現在我便為你押陣,讓你……」
  芭黛兒冷冷打斷他道:「你曾答應我不會來的。」
  突利眼中首次掠過憤怒之色,旋又斂去,以完全違背他性格的溫柔聲調道:「我是關心你嘛!」
  芭黛兒狠狠道:「有你在場,我絕不會動手。」
  再不看兩人半眼,閃身便去。
  兩人都猜不到有此變化,先是臉臉相覷,旋又記起對方乃自己的死敵。
  「鏘」!
  跋鋒寒斬玄劍離鞘而出,突利的伏鷹槍則移回前方,只以單手拏著,槍鋒遙指對手,左手反負在身後,姿態從容好看。
  跋鋒寒跨前一步,劍交左手,一股凜冽的劍氣,像狂風般向突利吹打過去。
  突利仰天長笑,手中伏鷹槍顫震不休,發出「嗤!嗤!」槍勁,把跋鋒寒發出的劍氣撞得橫瀉狂流。
  霪雨被兩股氣勁沖激,變成一團往四面八方激散的霧氣,把兩人籠罩在內,蔚為奇景。
  跋鋒寒劍回右手,主動出擊。
         ※        ※         ※
  寇仲、雲玉真、卜天志和宋金剛在廳內坐下時,寇仲才定神打量這劉武周手下的大將。
  宋金剛的身型雖是彪悍魁梧,但卻有張修長秀氣的臉龐,配在他的寬肩上似是比例上小了點,但適足強調了他過人的體格。
  長臉龐上有一雙聰明機靈、卻略帶憂鬱的眼睛和一張多情善感的嘴巴。
  此時他神色從容冷靜,使人感到他是個守口如瓶,不輕易露出底細,智勇雙全之士。
  寇仲不由對他生出些許好感。
  宋金剛打了個手勢,為他們奉上茶水的手下立時退個一乾二淨,佈置簡單予人「臨時就章」感覺的廳子只剩下他們四個人。
  氣氛嚴肅起來。
  一向巧笑情兮的雲玉真亦斂起笑容。
  宋金剛用神瞧了寇仲好一會後,哈哈笑道:「寇兄不愧當今英雄人物,只耍幾下手段,便使北方的形勢頓時改觀,至此方知江湖上對寇兄的贊語,非是誇大之言。」
  寇仲微笑道:「只是因緣巧合下,使寇某適逢其會吧了。宋兄是否有要事相詢?何不直言。」
  卜天志露出親切的笑容,讚道:「寇爺的詞鋒愈來愈厲害哩!」
  寇仲一陣感觸,想起當年卜天志只當他和徐子陵是兩個可被利用的傻小子,現在卻寇爺前寇爺後的叫著,這變化大得使他有點不似真實的感觸。
  宋金剛平靜地道:「在洽商要事之前,請容在下探問一句,寇兄與王世充是何關係。寇兄請恕在下冒昧直言。」
  寇仲苦笑道:「你真夠坦白,連我都弄不清楚和王世充是什麼關係?怕該是『互相利用』而已。」
  雲玉真黛眉輕蹙道:「王世充是頭老狐狸,你這頭小狐狸小心給人吃掉。」
  宋金剛笑道:「和寇兄說話確是痛快之至,我亦不想再兜圈子,現今天下群雄中,論聲勢自要數戰無不勝的李密為首,但論實力則以竇建德和杜伏威不相上下,寇兄是否同意在下作此謬論。」
  雲玉真訝道:「李密剛大勝宇文化及的十萬精兵,何以實力卻落於竇建德和杜伏威之後?」
  宋金剛瞥了寇仲一眼,微笑道:「看寇兄的神情,便知他最消楚其中情況,不如由寇兄說吧!」
  寇仲更覺得宋金剛此人大不簡單,因為他顯是剛抵洛陽不久,竟能準確把握李密的軍情,由此便可推見其它。
  淡然道:「道理非常簡單,只從王世充敢以二萬兵力進駐偃師,擺出兵脅虎牢的高姿態,便可推知李密雖勝宇文化及,卻是元氣大傷的慘勝。不過老杜攻竟陵時亦是損兵折將,何以仍能與竇建德相提並論?」
  宋金剛答道:「李密和杜伏威的分別,在於一個要收買人心,另一個則只求勝利不擇手段。故前者採行募兵制,而後者則從一開始便強征平民入伍。因此杜伏威每能在短時間內補足兵源,只要兵器糧馬各方面應付得來便成。此法的弊處是兵卒雜而不精,士氣散漫。但在杜伏威嚴苛的手段壓制下,在一般的情況下是不會出亂子的。」
  他說的每句話都深深打進寇仲心坎裡,當日就是因杜伏威的人到農村征民入伍,而使他遇上素素和李靖。
  宋金剛最後再補充道:「杜伏威聲勢雖盛,照我看卻是個沒有大志的人。」
  寇仲聽得心中懍然時,卜天志訝道:「宋將軍何以有此看法?」
  宋金剛冷哼道:「有大志者,眼光豈會如此短淺,只顧目前之利。」
  雲玉真插口道:「那李密該算有大志的人了,只看他收買人心的手段便可見一二。」
  宋金剛哈哈笑道:「李密確是心懷壯志的人,只是心胸過於狹窄,有一翟讓而不能容;又下蒲山公令追殺寇兄和徐兄,結果偷雞不成反蝕把米,聲威受損不在話下,最大弊處是反而樹立兩個勁敵。」
  寇仲連忙謙讓,心中不由因宋金剛精到的眼光和判斷而對他作出更高的評價。不由順口問道:「那麼貴上,嘿!什麼可汗的該是最有大志的人了!但投靠突厥,豈是長遠之策?」
  宋金剛歎了一口氣道:「即使李淵據守關中,也要向突厥稱臣,何況我們鄰靠突厥,此乃權宜之計,別無選擇。」
  接著岔開話題道:「據我所知,李世民的上策院正著意修改隋朝舊法,新定的稅制名為租庸調法,大概是每丁租二石、絹兩疋、綿三兩、役二十日,不役著每日折絹三尺,簡單易行,一去前朝弊政,這就叫志向遠大,非只是著眼目前。」
  寇仲大為警惕。
  蓋對政制的認識乃自己最弱的一環,看來也要學李小子般建立個他娘的什麼府,釐定政法,至少也可予人「志向遠大」的印象。
  難怪師妃暄要揀選李小子,自己的起步實嫌遲了些許,識見也差了些。
  宋金剛的武功若像他的眼光那麼高明,就必是一等一的高手。
  同時他有點糊塗,弄不清楚宋金剛為何要透過雲玉真來找他?
  不禁皺眉道:「宋兄仍未說出今趟找我寇仲,究竟是為了什麼事。」
  宋金剛從容不迫地反問道:「寇兄是否想收復竟陵呢?」
  寇仲苦笑道:「當然想得要命。但一來手上尚有幾件更迫切的大事要做,而形勢更不容許,我只好等他娘的一段日子才想這個問題。」
  宋金剛沉聲道:「兵家爭戰,刻不容緩,豈能久候。現在形勢清楚分明,李密與王世充決戰在即,不論誰勝誰負,都免不了大傷元氣。在這情況下,只要杜伏威破李子通取得江都,便會循宇文化及的舊路沿運河北上。而唯一不同之處,由於杜伏威有整個江淮作後援,不虞有糧食不繼之患,那時天下誰還能與江淮勁旅爭鋒?」
  寇仲愕然道:「你好像漏說了關中李家和夏王竇建德哩!」
  宋金剛智珠在握般的悠然道:「新秦霸王薛舉上趟被李世民所敗,痛定思變,正密鑼緊鼓準備大舉反攻,那時李淵自顧不暇,那有能力兼營關外,只能坐看杜伏威耀武揚威。至於竇建德嘛,一天破不了宇文化及和徐圓朗,亦不敢輕率南下,何時才輪到他兵迫東都。」
  聽到宇文化及之名,寇仲雙目閃過森寒的殺機,冷哼道:「薛舉若攻打長安,宋兄有什麼大計呢?」
  宋金剛雙目神光電閃,微笑道:「我們自然要直搗李淵的老巢,斷他的根本。」
  雲玉真和卜天志同時失聲道:「太原!」
  寇仲心中一震,完全把握到宋金剛的戰略,更深深感受到宋金剛非凡的手段。李小子今趟有難了。
         ※        ※         ※
  劍槍交觸,發出「嗆」一聲的清脆激響,兩人倏地分開。
  雨粉仍漫無休止地在竹樹參天的園林上細絮綿綿的飄下來。
  別看跋鋒寒這一劍看似全力以赴,事實上純屬試探性質。
  兩人心中都暗暗吃驚。
  突利本有信心可穩勝這情敵,皆因以前已勝他一籌,兼且近年得到畢玄和趙德言多番指點,屢有突破,自己又從沒在練功上鬆懈下來,連女色也看得很淡,但剛才交手一招,竟不能連消帶打,搶得攻擊,便知跋鋒寒已全面追上自己。
  跋鋒寒亦是心中懍然。
  暗忖若非得和氏璧之助,今天絕不能討好。
  不過現在誰勝誰敗,仍在未知之數。
  斬玄劍迎風一抖,跋鋒寒心中湧起一往無前的強大信心,凌厲的劍氣,立時瀰漫林內這十丈見方的空間內。
  可是突利伏鷹槍鋒尖晃動,隱隱封著他所有進攻路線,使他一時仍未敢越雷池半步。
  突利是突厥皇族中罕有的武學天才,伏鷹槍法是他在領悟了兵法後創造出來一種專講陰陽、虛實、有無、與大自然的妙理渾而為一的非凡技藝。
  當年大漠一戰,跋鋒寒便因把握不到他的槍路而被他刺中三槍,陷於浴血苦戰之局。
  突利露出一絲充滿不屑意味的笑容,嘲弄地道:「害怕了嗎?」
  跋鋒寒不住積蓄氣勢,聞言哂道:「你突利萬水千山的來到這裡,難道就是那麼的隔遠舞槍弄棒?說出來也要笑死人。」
  突利當然不會為兩句話就衝動得妄然進擊,冷笑道:「跋鋒寒你非是外行人,卻偏說出這種外行話,誰才可笑?」
  雨絲飄在臉上手上,一片涼浸浸的。跋鋒寒收懾心神,欺步進身,腳下發出「噗噗」足音,挾著強大的氣勢,筆直向突利迫去。
  突利在氣機牽引下,微往左移半步,手中伏鷹槍化為一道精芒,電疾斜刺,角度之妙,恰好比跋鋒寒此際採取的進攻路線要早上一步刺中對手。
  伏鷹槍帶起了一卷雨粉,倍添其驚人的聲勢。
  以跋鋒寒之能,仍料不到他變招以攻代守在時間上掌握得如此精到,反擊是這般凌厲,槍勢渾然天成。
  跋鋒寒竟被迫採取守勢,騰挪移位,回劍劈中槍頭。
  「錚」!
  突利一陣長笑,槍勢展開,在眨眼的高速間,連續刺出三槍,每一槍的角度均針對跋鋒寒的反應而略有變化,兇猛無儔。
  跋鋒寒一步不讓的「嗆嗆嗆」連擋三槍,接著斬玄劍化作一片光網,趁突利變招的剎那鋪天蓋地的狂攻過去。
  一時劍光槍影,把兩人完全籠罩其中。
  落下的雨粉,受勁氣所激,噴泉般往四方飛濺。
  「噹」!
  槍尖刺上劍鋒。
  兩人都使不出下著,倏地分開。
  鼓掌聲響。
  兩人仍虎視對手,不敢分神。
  亭內這時多了個人出來,坐在亭欄處一派逍遙自在的笑道:「可汗的破劍槍法果然不同凡響,該是勝券在握,不過為了省點時間,何不讓我李神通也作個陪客,收拾了這小賊後大家攜手喝酒,不是更痛快嗎?」
  跋鋒寒心中大懍。
  李神通乃李淵之弟,但在江湖威望卻尤過其兄,擅使三戈戟,鉤、啄、割、刺變化萬千,名震北方。若他不顧江湖規矩與突利聯手,自己只有突圍逃走一途。
  突利仰天長笑道:「要喝酒還不容易,今天不打哩!」
  跋鋒寒和李神通為之愕然。
第七章 還看今朝

--------------------------------------------------------------------------------

  宋金剛定神瞧著寇仲道:「寇兄可知自己正身陷險境?」
  寇仲暗忖這句話豈非多餘之極,表面卻擺出虛心就教之狀,道:「宋兄請指點。」
  宋金剛沉聲道:「不用在下明言,寇兄該知我們和突厥人關係密切,故亦能透過他們得到珍貴的消息。」
  寇仲愈來愈感到宋金剛說服人的魅力。
  事實上直至此刻,宋金剛仍在兜兜轉轉,沒有說到正題。但所有這些枝葉加起來,已產生出強大的壓迫感,使寇仲感到有必要與他親近和合作。
  明顯地對方看穿了自己有爭霸天下的心意,故每一句都能敲在這骨節眼上,令他不由心動。
  皺眉道:「有件事我始終弄不清楚,聽說李閥和突厥關係良好,假若你們和李閥動上了手,突厥人究竟會相助那一方呢?」
  宋金剛好整以暇的答道:「那一力弱便助那一方,寇兄明白了嗎?」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會心大笑。
  宋金剛斂去笑容,肅然道:「寇兄因和氏璧一事,已開罪了李世民,以他果斷不移的性格,絕不會輕易放過此事不理。」
  寇仲哂道:「他憑什麼認為和氏璧在我手上呢?要知此事連當事人的師妃暄亦不敢肯定。」
  宋金剛道:「此事本非常奇怪。但李世民卻向突利透露他可包保和氏璧是在你們手上。而他更對寇兄你非常忌憚,明示如不能把你兩兄弟收為己用,只好斬斷恩義,把你們毀掉。別人不知他手上的實力,但卻絕瞞不過我,故而知道寇兄現在的情況實凶險至極點。」
  寇仲心知肚明宋金剛說的是真話,因為要編也編不出來。
  想是李靖的而且確出賣了他們,否則李世民怎敢一口咬定和氏璧是他們偷的。寇仲雙目殺機乍閃,沉聲道:「要我寇仲項上人頭的人還會少嗎?何礙多他一個。」
  宋金剛淡淡道:「寇兄乃才智之士,但對李世民此人究竟知得多少呢?」
  寇仲苦笑道:「正要向宋兄請教。」
  雲玉真和卜天志均露出欣賞神色,肯虛心問道,正是此子所具的一大優點。
  宋金剛道:「我從未見過李世民,但對他自太原起事後的行藏卻曾下過一番打聽和研究的功夫,結論是此人果斷進取,立志遠大,又因其堅毅卓絕的性格,又擅用奇兵,每能以弱汰強,於險中求勝,實是罕有難得的軍事長材。」
  接著深深瞧上寇仲一眼道:「他從未試過犯錯,今趟對寇兄當不會破例。」
  卜天志色變道:「李世民此刻在洛陽手上的實力如何?」
  寇仲訝然望了卜天志一眼,這人對他的關心似乎不是假的。
  宋金剛道:「他目前在洛陽有多少隨從,我並不清楚。不過由他建立的天策府,確當得上猛將如雲,謀臣如雨這兩句話,可見這人很有服人魅力,能使人心歸向。」
  頓了頓道:「文的方面我只說一個對他最有影響力的人。他就是房玄齡,此人不懂武功,卻是識見過人。當李世民率軍入關中時,房玄齡來到渭北謁兒,便被李世民任為參軍,所有表章文書、軍令折奏、均由他一手包辦。且此人最擅於籌策作戰需要的工作,凡籌措裝備、糧秣器械,均井然有序,雖未能在戰場上殺敵制勝,但對成敗卻起著關鍵性的作用,若我與李世民開戰,定必先設計刺殺此人。」
  寇仲心忖如若異日要與宋金剛交鋒,必要先保住虛行之。否則若給刺殺了對他可是個大損失。
  宋金剛雖然到如今都沒有直說見寇仲所為何事,但寇仲已大概猜出一個譜兒來。
  他是要利用自己熟知杜伏威的虛實去助李子通對付杜伏威,而他則可從容揮軍太原,進擊關中。
  宋金剛當然亦知道他寇仲不輕易讓人指使,否則何須大費唇舌。
  卜天志問道:「武的又有何人。」
  宋金剛苦笑道:「那便豎盡手指腳指都說不完了。以李閥本身來說,自以李神通和李世民三兄弟最是高明。但真正的實力卻來自依附李家的各方高手,其中約有十多人,憑什麼說都是一等一的出類拔萃高手,江湖稱之為策府上將。這批上將級的人物,居首的卻竟是個女人,誰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因其兵器是一根紅拂,故呼之為紅拂女而不名。」
  寇仲訝道:「她比楊虛彥更厲害嗎?為何竟排得首席之位?」
  宋金剛顯然不知楊虛彥是李世民的人,動容道:「寇兄從何處得知楊虛彥加入了關中軍呢?」
  寇仲心想原來你非是無所不知的,解釋兩句後道:「可否與宋兄約個後會之期再商討大事,我現在必須立即入宮見王世充,否則他會心生懷疑呢。」
  宋金剛知道已打動了他,不再相強,約了期後讓寇仲離開。
         ※        ※         ※
  跋鋒寒凌空躍起,輕輕鬆鬆的落在徐子陵的艇上,坐在船頭處,淡淡道:「該是還艇給人家的時候了。」
  徐子陵有點尷尬的道:「你怎知道我跟在你背後?你明明從沒有回頭張望的。」
  跋鋒寒手掌翻開,原來掌心處暗藏一面圓鏡。
  徐子陵這才恍然,跋鋒寒問道:「你全聽到了嗎?」
  徐子陵俊臉微紅,邊划艇邊道:「我還以為你們會以本國的方言交談,那知說的竟是漢語,嘿!對不起!」
  跋鋒寒點頭道:「我是為你而說漢語的,何用介懷。因愛成恨的女人有時比洪水猛獸更可怕,最大問題是你怎都不忍心對她下辣手。我本以為當時她這麼年青,對什麼事都不會太認真的。現在才知道錯得很厲害。噢!小心點!」
  徐子陵早聽到破浪之聲,忙把小艇划往一旁。
         ※        ※         ※
  一艘快艇迅速駛過,操艇者是個與任何道地洛陽人沒有顯著分別的漢子。
  兩人的眼睛同時亮起。
  跋鋒寒道:「你嗅到嗎?」
  徐子陵肯定地道:「是生草藥的味道。」
  兩人同時想起上官龍。
  那艇已沒進茫茫雨粉的深處。
  徐子陵船槳打進水裡,心中暗對艇子的原主人道歉,因為他必須把艇子多借上一段時間。
         ※        ※         ※
  寇仲與雲玉真回到車廂裡,仍舊由卜天志負責駕車,朝皇城進發。
  雲玉真低聲問道:「你覺得宋金剛這人如何?」
  寇仲皺眉道:「他是你介紹的,卻來問我。」
  雲玉真嗔道:「我只是奉蕭當家的指令行事吧!」
  寇仲笑道:「美人兒師傅莫要認真,照我看這宋金剛將會是李世民的勁敵,這場爭天下的遊戲愈來愈有趣。哼!劉武周定曾對突厥人有很大的承諾,否則突厥人不會捨李小子而偏幫他們的。」
  雲玉真道:「這或者是近者親遠者疏的道理。劉武周等幾支在北疆的起義軍,都受突厥人的策封而稱臣,李淵始終因距離遠了點,所以突厥人不太信任他。」
  寇仲思索道:「為何宋金剛一句都不提梁師都,他是劉武周的師兄弟,都是鷹揚派獨當一面的高手,理該休戚相關,共同進退。」
  雲玉真哂道:「就算親兄弟也可以反臉成仇。杜伏威和輔公佑不是刎頸之交嗎,現在還不是互相猜忌。聽說李世民和太子李建成亦是弟兄失和,每逢牽涉到帝位,什麼倫常人情都會一錢不值。」
  寇仲回想起杜伏威想認自己為子時,確沒有提過輔公佑,似完全不把他放在眼內。
  想起雲玉真以消息靈通著稱,微笑道:「若我將來舉事,美人兒師傅肯否全力助我?」
  雲玉真瞥他一眼,歎道:「那時再說好嗎?人家如今的心不知多麼煩哩!」
  寇仲直覺感到她是為男女之事而心煩,不敢問下去,隨口道:「獨孤家有幾個高手都完全沒有露面,比如那個獨孤霸更像失了蹤似的,知否他們到那裡去了?」雲玉真無精打采地道:「我怎麼知道。到了!下車吧!」
         ※        ※         ※
  小舟載著徐跋兩人,泊在一道小橋之下。在煙雨的籠罩中,除非有人坐艇穿過橋底,又或者是刻意查看,否則該不會發現他們。
  若這是像洛水般的主要航道,他們的小艇當然是頗為礙眼。不過他們目下置身的只是向洛渠的一道小支流,位於城西南的宜人坊內。
  那艘小艇就泊在後靠水流一座院落後的小碼頭附近,碼頭處另外還泊有三艘有蓬的快艇。
  在洛陽,水道交通貫連全城,比車馬行走於陸上更要方便迅捷。
  跋鋒寒遙望著那院落緊閉的後門,沉聲道:「我有把握殺死突利。」
  徐子陵愕然道:「此話怎說,以我剛才所見,你兩人頂多也是勢均力敵,平分秋色之局。」
  跋鋒寒搖頭道:「這只是表象,你覺否昨晚對上師妃暄時,自己有遠超平時水準的表現?」
  徐子陵一震道:「我沒有真正想過這問題,得你現在說起來,似乎確是如此。」
  跋鋒寒雙目神光閃閃,以充滿憧憬希望的聲音道:「這正是和氏璧的妙用,使我們突破和超越了以前體能的限制。現在我們需要的是挑戰和磨練,才能把開啟了的潛能發揮出來,變成己有。現在洛陽臥虎藏龍,而我們則四面受敵,天下間還有比這更好的練武場所嗎?」
  徐子陵低頭細看雨點落進河水後,變成河水一部分的情景。
  點頭道:「我們就像一條開闊了的河流,每趟與人戰鬥,若如刮起一場風雨,便河水更為豐盛,想想都教人心動。」
  跋鋒寒道:「有人出來!」
  徐子陵早生出警覺,忙隱好身形,朝院落後牆瞧去。
  兩道人影越牆而出,落到其中一艘快艇上,迅速解索朝另一方向駛去。
  這正是徐子陵細心處,把小艇泊在通往洛水的另一端,否則此刻就要被敵人發現了,因為敵人要往巿中心的機會當然是最大的。
  跋鋒寒目送快艇去遠,欣然笑道:「今趟我們是誤打誤撞,竟尋上曲傲的臨時巢穴,難怪剛才嗅到雪蓮的昧道,那是鐵勒人療傷的聖藥。」
  徐子陵亦認出剛才那對男女是曲傲的二門徒美女花翎子和三門徒庚哥呼兒,心想又會這麼巧的,奇道:「不知他們中誰人受傷?」
  跋鋒寒道:「不用有人受傷也可辦貨吧!這叫未雨綢繆,作好準備。」
  徐子陵見跋鋒寒雙目神光電閃,問道:「鋒寒兄不是要硬闖進去,大殺一場吧!」
  跋鋒寒微笑道:「子陵真知我心意,試想想看,院內究竟有什麼人?實力如何?我們都是一無所知,那種硬闖龍潭虎穴的痛快刺激,已教人興奮莫名。我們能否成為與寧道奇、畢玄、傅采林那種級數的高手,正好是還看今朝!」
  兩人此際同時心生警兆,朝河道通往洛水的方向瞧去。
  一艘快艇挾著風雨迅速駛至,除一人在艇尾操舟外,艇頭挺立的大漢披散長髮,臉目猙獰,肩寬腰細腿長,外相威悍可怖。
  徐子陵忙收回目光,雖相隔近三十丈,仍怕惹起對方的警覺,低聲道:「是獨孤霸,獨孤閥的一流高手,獨孤峰的親弟。」
  跋鋒寒訝道:「獨孤閥不是與李密合作嗎?為何又暗中勾結上鐵勒人?去吧!」
  徐子陵正回想起當日離開滎陽城時,獨孤霸趁沈落雁心神分散藏在雪堆裡猝然暗襲得手,還想向沈落雁施暴,最後被自己偷襲傷遁的情景,聞言一呆道:「什麼?」
  跋鋒寒已一掌拍往水面,撞起一股激濺四灑的水柱。
  小艇箭矢般破開河面,滑出橋底,朝獨孤霸的快艇迎去。
         ※        ※         ※
  寇仲跳下馬車,與卜天志打個分手的招呼時,後者彈指射出一個紙團。
  寇仲愕然接下,馬車掉頭離開。
  他邊往皇城中門走去,邊閱看卜天志給他的紙團,上面除了寫上暗中見面的地點、時間,再沒有其它說話,禁不住心中嘀咕。
  卜天志分明是想瞞著雲玉真和他暗通消思,究竟是什麼一回事?
  但又隱隱感到卜天志沒有惡意。
  入皇城後,守門的將領把他帶到尚書府,等了好一會,才有人把他領往大廳,甫進門為之愕然。
  只見王世充高坐於大廳南端主座處,十多個席位平均分佈兩旁,都坐滿人。
  右邊六席寇仲認識的有「美胡姬」玲瓏嬌、可風道人、「鐵鉤」陳長林,居於王世充右邊首席的是歐陽希夷、郎奉和宋蒙秋則陪於末席。
  另一邊的六個人全是首次見面,居末的兩人貌肖王世充,看來該是他的兒子。寇仲那想得到忽然遇上這樣陣仗時,王世充長身而起,大笑道:「寇仲你來得剛是時候,我們正商討大計。來!坐下喝盅熱茶再說。」
  眾人紛紛向他抱拳為禮,只有那冷若冰霜的胡女玲瓏嬌對他愛理不理的略一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歐陽希夷似對寇仲特別有好感,招手道:「不用加席,來與老夫同坐吧!」
  自有侍從在這前輩高手几旁之下加設一張太師椅,讓寇仲坐下,又奉上香茗。擾攘一番後,王世充介紹左方首次兩席身穿將服的男子予寇仲認識,一叫張鎮周,另一名楊公卿,乃王世充倚之為左右臂助的大將,地位比之郎奉和宋蒙秋要高,一向駐守外防,為王世充與各方起義軍作戰。
  寇仲知道這才是王世充的真正班底,特別留心打量那兩人。
  張鎮週身材?長,瘦削的臉龐顯得精明自信,神態冷靜自若,罕有露出笑容,高高的額頭微微隆起,好像內中蘊藏無窮的智能。年紀在三十五、六間,似是個一絲不苟的人。
  楊公卿年紀稍大,中等身材,臉上永遠掛著點溫和的笑意,細長的眼使寇仲感到他是個城府甚深的人。尖嗓門,說話時慢條斯理的,予人若斷若續的感覺。
  末座兩人分別是王玄應和王玄恕,是王世充的長子和次子,前者臉上帶有傷疤,說話舉止有些粗野魯莽,眼神較有種狠毒的意味,教人不敢恭維,略嫌矮短的身型已有點發胖,令寇仲猜他是耽於酒色的人,否則這般二十來歲的年紀,該不會有此情況出現,看來縱是得王世充親傳,也成不了什麼氣候。
  反是乃弟身體結實,容光煥發,英氣勃勃,雖及不上寇仲的高度,也算身長玉立,但稚氣未除,仍須一段歷練才可獨當一面。
  另兩人是王弘烈和王行本,均屬王世充的親族,只看外貌都非什麼非凡人物。在座八名王世充軍系的核心人物,佔了一半是與王世充有親屬關係的人,除王玄恕像點樣子外,其它均非人材,如此任用私人,對軍心士氣當有一定的影響。
  用過茶後,王世充向寇仲笑道:「能見小兄弟無恙歸來,我等無不歡欣雀躍。」
  寇仲心中暗罵,一句不提昨夜的宵禁令,笑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須驚動尚書大人和諸位在此商討大計?」
  王世充道:「晃公錯剛抵此處,我們準備先發制人,務要令南海派全軍覆沒,永不翻身。」
  寇仲駭然道:「萬萬不可!」
  包括王世充在內,人人均為之愕然。
第八章 惜花之人

--------------------------------------------------------------------------------

  徐子陵要運勁划艇時,跋鋒寒沉聲道:「盡量不要惹起他的注意,現在我們是進行刺殺,絕非什麼依足江湖規矩的決戰。」
  徐子陵垂下頭來,不讓獨孤霸看到他的樣貌,船槳徐徐撥在水內,看似無甚勁力,還透出一種閒適安逸的味兒。
  獨孤霸的眼光箭矢般往兩人瞧來。
  由於跋鋒寒背向他坐在船頭,兼之細雨飄飄,故感覺不到他特別雄偉的身型。徐子陵臉部則被帽子遮蓋,並且佝僂起身體,只像個普通的船夫。
  獨孤霸只瞪他們一眼,心神便分到其它事物上去。
  若兩人的小艇是從後面趕上來,他的警覺性定會大幅提高,而且他剛與花翎子兩師姊弟碰過頭,自然更不以為意。
  連跋徐兩人都沒想過會神推鬼扯的碰上獨孤霸,更何況是他本人。
  此時獨孤霸的小艇離小碼頭只有二十丈許,而徐跋的艇子則從碼頭另一端河道近三十丈處駛來,以洛陽頻繁的水道交通而言,實是最平常不過的情況。
  跋鋒寒早把斬玄劍連鞘放在腳下,務要獨孤霸不起絲毫戒心。
  獨孤霸的小艇首先接近碼頭,此人顯然性格急躁暴戾,連等艇泊碼頭的耐性都欠奉,兩腳輕撐,越過丈許的距離,落往碼頭處。
  徐子陵不待跋鋒寒吩咐,倏地運勁。
  艇子煞那間竄前近三丈,離碼頭只有五丈的距離。
  為獨孤霸划艇的大漢愕然朝他們瞧來,喝道:「霸爺小心!」
  跋鋒寒已用腳挑起斬玄劍,往後翻騰。
  獨孤霸猛然回過身來,窄長臉孔上那對細長陰狠的眼睛露出愕異之色。
  「鏘」!
  斬玄劍出鞘。
  獨孤霸反應亦是一等一的快捷,趁跋鋒寒仍在水面上兩丈許的高空時,扭腰沉身坐馬,一拳凌空擊出,務要令對手難以近身。
  同一時間徐子陵把船槳從水裡抽回,揮手擲出,喝道:「著!」
  船槳先一步來到跋鋒寒腳下,他與徐子陵數番出生入死,已明其意,單足點上,再一個騰翻,不但避過對手能摧心裂肺的拳勁,還渡過餘下的距離,飛臨獨孤霸的上方。
  徐子陵在擲出船槳後,沒有浪費半絲時間,追在跋鋒寒之後往碼頭掠去。
  為獨孤霸操舟的大漢亦一聲發喊,拔出佩刀,往碼頭躍去。
  獨孤霸一拳擊空,知道不妙,最糟是那根船槳,作用本只是助跋鋒寒改變騰躍的去勢,可是經跋鋒寒腳尖點中,不但改變了角度,直朝獨孤霸射來,還被他把真勁加注在徐子陵本身發出的勁道裡,速度激增,像閃電般朝獨孤霸射至。
  獨孤霸若硬擋船槳,便應付不了跋鋒寒迎頭斬下來的一劍;但若是移身閃避的話,勢將失去先手和主動之勢。
  在權衡輕重下,惟有選擇後者。
  閃電橫移。
  跋鋒寒一聲冷笑,斬玄劍化作漫天劍氣劍影,像早悉獨孤霸會躲往那個方向般把他籠罩其中,雙腳同時觸上實地,左掌準確無誤的及時拍在船槳處,把他擅長心分二用的獨門絕技發揮得淋漓盡致。
  徐子陵此時踏足碼頭邊沿處,記起此人的劣行,下手豈會容情,從另一邊往獨孤霸後方欺去,雙拳先後重擊而出。
  獨孤霸的隨從仍在凌空的當兒,改變方向並加重了力度的船槳已向他當胸射至。
  他仍不知厲害,運刀便劈。
  「叮叮噹噹」!
  連串金鐵交鳴聲在跋鋒寒和獨孤霸之間響起,原來他袖中滑出兩枝護臂,吃力地抵擋跋鋒寒一劍比一劍快,力道亦越趨強勁,像狂潮巨浪般衝擊他的可怕劍法。最令他難以捉摸是跋鋒寒玄奧的步法,使他出劍的角度變化萬千,極盡詭奇的能事。
  徐子陵凌厲的拳風從後攻至。
  「篤」!
  那隨從雖劈中船槳,但卻像蜻蜒撼石柱般難以動搖其分毫,眼睜睜瞧著槳頭撞上胸口,反掉進河裡時胸骨盡碎而亡。
  碼頭上的獨孤霸在跋鋒寒和徐子陵兩大高手夾擊下,亦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就在這最凶險的情況中,獨孤閥這在江湖威望上僅次於尤楚紅和獨孤峰的高手,表現出他真正的實力和千錘百煉而來的求生本領。
  就在前後壓迫的窄小空間裡,他身體往左右迅疾無倫的晃動幾下,右手斜挑跋鋒寒當胸搠來必殺的一劍,左手將護臂從脅下脫手往徐子陵彈出。
  「噹」!
  跋鋒寒改刺為斬,仍被獨孤霸右手護臂架著,但卻把他整個人震得橫跌兩步。徐子陵一旋身,護臂貼身而過,右掌掃在失去勢子的獨孤霸左臂處。
  臂骨折裂的聲音應掌而起。
  獨孤霸再一個踉蹌,跋鋒寒的斬玄劍又來了。
  徐子陵則被他護體真氣反震之力彈得後退半步。
  獨孤霸無奈下脫手擲出僅餘的護臂,激射跋鋒寒,同時騰身而起,往這時剛飄至碼頭對開三丈許外的小艇落下去,帶起了一蓬雨粉。
  兩人想不到他如此強橫,在這樣的劣勢下仍能殺出重圍,落艇逃命。
  「嗆」!
  跋鋒寒擊掉他射來的護臂,正要追擊,河面上傳來獨孤霸的一聲驚呼。
  兩人定神瞧去,都看呆了眼。
         ※        ※         ※
  王世充奇道:「為何萬萬不可?」
  寇仲歎了一口氣道:「我們現在要做的唯一事情,就是示敵以弱,李密愈輕敵,愈看不起我們就愈是理想。」
  和他僅一幾之隔的歐陽希夷不解道:「戰場還戰場,對付晃公錯乃江湖上的決勝爭雄,否則若任由他和獨孤閥聯手伺機行刺世充兄,鬧得大家終日提心吊膽,我們還用辦其它事嗎?」
  廳內大部份人都點頭贊同。
  只有那可風道人一揚手上塵拂,微笑道:「寇兄弟必有獨特見解,何不說來一聽。」
  寇仲從容道:「首先我想知道李密那邊的情況是如何呢?」
  王世充點名道:「鎮周!李密方面的情況,由你來說吧!」
  張鎮周道:「自我們開始在偃師築橋置倉,李密便著手調集糧草兵馬,又命大將邴元真率軍進駐洛口,程知節進駐金墉城,單雄信守河陽,乍看似是要進軍偃師,但可以是李密想南面以黃河為屏障,北守太行,東連黎陽,寓守於攻,使我不敢冒然出兵挺進。」
  寇仲只聽他這番話,便知他是個饒有謀略眼光的兵法家,心忖王世充能守得住洛陽這中原核心之地,確非僥倖。
  見人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乾咳一聲道:「我只聽過王伯當和裴仁基,或沈落雁、徐世績、祖君彥,卻未聽過什麼娘的單雄信、邴元真和程知節,這三人在李密軍中屬什麼級數的人物?」
  眾人見他語中夾雜粗話,不禁莞爾。只有玲瓏嬌露出不屑之色,冷哼一聲,表示不悅之意。
  楊公卿道:「李密手下確是人材濟濟,寇兄弟剛才提的五個人,因為在江湖上較有名望,故廣為人知。但其它的文臣武將,稱得上是人物的亦大不乏人。程知節、單雄信和邴元真均為名將,其中尤以程知節最勇猛出色,此人本名程咬金,發了跡後嫌這名字不好聽,請李密的首席謀臣魏征為他改了這個文雅的名字。」
  王世充那外貌令人不敢恭維的長子王玄應接口道:「李密尚有兩個猛將羅士信和秦叔寶,均為武功不凡,精擅兵法的戰將,遇上時不可不留神。」
  寇仲點頭道:「多謝指點,不過我想知道的,是這群將領中,誰曾是翟讓的舊部?」
  眾人瞿然動容。
  本有輕視之意的,亦收起蔑視的心。
  王世充凝視寇仲好半晌後,吁出一口氣道:「單雄信和邴元真都是在李密未崛起時隨翟讓打天下的宿將,向與李密的一群心腹不大和睦,但若要煽動他們背叛李密,卻非易事。」
  寇仲悠然道:「尚書大人請恕我直言,現今天下群雄並起,參與各路義軍者,不外為了功名富貴,或是造福萬民。以前之所以有這麼多人向李密投誠,又或翟讓被殺後以其所部改投這傢伙,無非希望買大開大,跟中了未來的真命天子。所以只要我們向這些人顯示出真命天子非是李密,他看似牢不可破的瓦崗王國勢將四分五裂,皆因其中破綻處處,人心不穩。」
  接著一字一字,擲地有聲的道:「現在形勢清楚分明,誰先出手,誰便要吃敗仗;但假若相持下去,待李密恢復元氣,尚書大人勢將危矣。」
  大廳中一陣沉默,連呼吸聲都似歇止了。
  體型彪捍的陳長林道:「聽寇兄的話,似乎對迫令李密先行出兵一事已有定計,何不說出來讓大家參詳?」
  所有目光全集中在寇仲身上,連似對寇仲不屑一顧的玲瓏嬌也不免。
  寇仲大感滿意,知道自己在王世充這軍事集團中剛確立了地位。從容一笑道:「所以我們不但不可以主動對付南海派的人,還要利用他們。」
         ※        ※         ※
  就在獨孤霸要落在快艇之際,艇子像給只無形之手在艇下托動般,倏地橫移三尺。
  正是這三尺之差,決定了這凶人的命運。
  一道金光從水內射出。
  獨孤霸在被重創之後,又一腳踏空,完全失去計算,臉上露出驚駭欲絕的表情。
  躲在水中的刺客在時間上更是拿捏得無懈可擊,刺中獨孤霸咽喉的一刻,剛是他大半截身子正落進水裡去,連死前呼喊一聲都辦不到,就那麼沒進水裡。
  兩人這才看到殺他的是一隻拏著金針的美麗玉手。
  跋鋒寒和徐子陵那想過會有此變化,呆瞪著雨粉飄飄下回復平靜的河水。
  沈落雁的美麗俏臉從水面冒出來,向兩人展露一個甜美的笑容,道:「多謝兩位援手之德,否則也難以雪此辱恨,但千萬不要告訴人是我幹的。曲傲不在這裡,而是在陰癸派一個秘巢內,若你們肯答應為我守秘,我便告訴你們算作回報。」
         ※        ※         ※
  寇仲成竹在胸的油然道:「若尚書大人能佯作被刺受傷,包保李密會立即大舉進犯,那我們的機會就來了。」
  王世充臉露難色道:「現在我們防範猶恐不周,若故意給人機會,一個不好,吃了大虧豈不是弄巧反拙。」
  張鎮周不知是否給李密打怕了,插口道:「李密戰無不勝,即使童山一戰元氣大傷,但實力仍在,為何寇兄弟這麼肯定可敗李密呢?」
  寇仲知道若不先增強諸人必勝的信心,王世充這自私自利的人絕不肯去冒這個大險,語調鏗鏘的侃侃而言道:「上兵伐謀,而孫子兵法也有知敵的一項。諸位大人該清楚我的底細,翟讓的女兒和我一直有聯繫,通過她的關係,李密打個噴嗤也瞞不過我,只要李密中計出兵,我們便以誘敵、暗襲、伏擊的戰術戳破他戰無不勝的神話。」
  頓了頓續道:「我已聯絡上夏王竇建德的首席大將劉黑闥,請他虛張聲勢來援,所以只要尚書大人肯冒這個險,李密不中計才怪。」
  眾人為之動容。
  王世充精神一振道:「可否讓我一見翟嬌的人?」
  寇仲拍胸道:「見翟嬌也沒有問題,不如就今天吧!」
  王世充至此那還有懷疑。但楊公卿卻道:「不過安排被刺一事必須計劃周詳,以保萬無一失。待見過翟小姐後,我們再從長計議。尚書大人意下如何?」
  王世充拍案道:「就是如此。」
  寇仲心下大快,心想李密今趟你若能逃出此劫,我寇仲威震江湖的人名就倒轉來寫。
  心中同時想起埋在城外秘處的面具,應可大派用場。
  若沒有跋鋒寒和徐子陵之助,他絕不敢讓王世充去冒被刺之險。
  因為對手實在太強橫了。
第九章 闖探虎穴

--------------------------------------------------------------------------------

  小艇在綿密的細雨下緩緩滑過水面。
  徐子陵神情肅穆地把由別艇取來的槳子操舟,劍眉深鎖。
  坐在船頭戴上竹帽穿了蓑衣的跋鋒寒環目掃視了兩岸的民房後,道:「你在想什麼?是否想不通沈落雁為何要殺獨孤霸呢?」
  徐子陵點頭道:「沈落雁一向把李密的事看得比自己為重,故不該在李密正要與獨孤閥合作的當兒,搬害獨孤閥的人。不過這只是想不通的其中一件事。」
  跋鋒寒沉吟道:「我們只要弄清楚沈落雁是跟蹤獨孤霸來此,抑或是早伏在那裡作探子,只是適逢其曾順手報仇,便可猜出個大概。」
  徐子陵想也不想便答道:「當然是早便伏在那裡,否則怎知曲傲不在屋內。」跋鋒寒道:「沈落雁監視這屋子該有一段時間,可能見到曲傲離開,又或跟蹤他到了她說的那個地址,更證實了那是陰癸派的秘巢,才可以提供這消息。但她這麼大方應是不安好心,只想借我們的手去對付曲傲。」
  頓了頓續道:「她趁機殺死獨孤霸可能兼有公私兩個原因,只看獨孤霸要秘密來見鐵勒人,可知獨孤閥對李密仍有很大顧忌,而與李密合作對付王世充只是一時權宜之計。最理想自然是只殺死王世充和他的親黨,再把兵權接收過來。否則若讓李密得了東都,他獨孤閥還有好日子過嗎?」
  徐子陵道:「曲傲既不在,獨孤霸要來見誰?」
  跋鋒寒道:「或者他也不知曲傲不在那裡。又或長叔謀之類的人物正在屋內等他,但照我猜現時那只是一座空屋,至多有一個半個武功低手在留守,連最後留下的兩個高手花翎子和庚哥呼兒亦剛剛離去。否則我們的打鬥聲便應會驚動屋內的高手。」
  徐子陵歎道:「事情真複雜,令人想不通的一件事是沈落雁憑什麼跟蹤曲傲而不被發覺。呀!我明白了,該是長白雙凶兄弟,他們武功既高,又都是跟蹤別人的人行家。」
  兩人四目交投。
  跋鋒寒沉聲道:「怎麼樣?曲傲可能去與祝玉妍開秘密會議。我們則有兩個選擇:一是在曲傲離開時和他狠鬥一場;另一則是不動聲息,摸清陰癸派秘巢內的實力和底子後,再設法探聽你瑜姨的消息。」
  徐子陵忽道:「你和沈落雁是什麼交情?」
  跋鋒寒微怔道:「這方面的事和目前的事有何關連?」
  徐子陵若無其事道:「我只是想猜猜這是否沈落雁布上的另一個陷阱。」
  跋鋒寒警覺地視察前頭的另一艘中型貨船,答道:「她曾邀我加盟李密,秘密當她的刺客,當然是許以厚酬,不過卻給我斷然拒絕,事後還結伴同游了整整一天,不能否認她私底下是個頗為動人的女子。」
  徐子陵苦笑道:「但她對李密的忠誠卻肯定凌駕在其它事上,所以我一點都不信任她。李密追殺我和仲少的蒲山公令絕不是鬧著玩的。現在那已變成李密心中的一根刺。」
  跋鋒寒道:「你的話不無道理,所以我們須分頭行事,你去與寇仲會合,我則去踩盤子,看看是否真屬陷阱。」
  徐子陵皺眉道:「你不覺得太冒險嗎?惹出祝玉妍又或婠婠,再加上鐵勒人,恐怕連寧道奇也不易脫身。」
  跋鋒寒微笑道:「我只採隔岸觀火式的監視方法,絕不會蠢得闖進去送死,只要沈落雁沒有騙我們,總會有些蛛絲馬跡可尋。」
  又笑道:「泊岸吧!」
         ※        ※         ※
  寇仲趕到天津橋對開的洛堤時,徐子陵等了他有小半個時辰。
  他躍落艇內,徐子陵立即操槳開出。
  寇仲回頭張望道:「我已用了多種方法撇開想追蹤我的人,咦!這艇從那裡偷來的。」
  徐子陵笑道:「本是偷的,後來卻變成是一錠金子交易的成果,故我己名之為雙龍號,有它代步,誰都休想跟蹤我們。」
  寇仲接過他遞來的竹笠蓑衣,欣然道:「你倒是準備充足,老跋到那裡去了!唉!董淑妮那小婆娘真是騙我的。」
  想解釋時,一人由岸上凌空飛至。
  兩人嚇了一跳,誰敢如此膽大包天,公然以雙拳對付他們的四手呢?
  即使來人是祝玉妍,在如此廣闊的河面攻擊有艇為憑的他們,亦須三思而後行。
  看清楚些,才知來者竟是宋玉致口中該已南歸的宋師道,因他頭頂竹笠,故一時認不出是他。
  這多情種子挾帶風雨落在艇心,喜道:「找你們真辛苦,又怕被人看見我和你們接觸,所以從皇城一直跟小仲到這裡,才敢和你們見面。」
  寇仲苦笑道:「你的跟蹤術真不錯。」
  徐子陵訝道:「二公子不是回南方去了嗎?」
  宋師道淡淡道:「君婥的師妹有難,我怎能袖手不理。」
  徐子陵船槳一擺,舟子轉往左旁的支道,加速前進。
  宋師道續道:「君瑜的事,我已有點頭緒。」
  兩人愕然,他們明查暗訪,仍得不到半點消息,而宋師道前晚方知道此事,怎可能這麼快便有成績?
  宋師道也是玲瓏剔透的人,見到兩人疑惑的神色,道:「我宋閥和這裡幾個較小的幫會,早有緊密的聯繫。其中一個更與洛陽幫勢成水火,故無時無刻不在密切注視上官龍的動靜。正因為有上官龍這條線索,才給我探到這個珍貴的情報。」
  寇仲和徐子陵同時精神大振。
  宋師道吁出一口氣後,像在整理腦中的資料,半晌才緩緩道:「五天前,上官龍孤身單騎出城,到黃昏時始見他回來,他身後還有一輛低垂簾幕鋪滿塵土的馬車,隨車同行的四人有兩個女的,都罩上臉紗,行藏閃縮。車子最後到了城東南角伊水旁永通坊的一所院子裡。而上官龍到翌晨才離開。」
  徐子陵運槳操舟,沉聲道:「我們必須立即找到跋鋒寒,我敢肯定沈落雁所說的那所房子,,裡面等的絕非曲傲,而是『南海仙翁』晃公錯那傢伙。」
  寇仲驟然聽來雖聽得一頭霧水,但卻知道宋師道已間接揭破了沈落雁的一個陰謀。
         ※        ※         ※
  跋鋒寒步出橫巷,拉低帽子,低頭疾行。
  街上雖不乏行人,但因雨勢轉大轉密,人人都是匆匆來去,少有注意其它人。沈落雁說的地點是新中橋北面的承福坊,但他卻故意繞上一個圈子,看看有否給人吊在身後。
  在這種天氣裡,跟蹤別人非是易事,但要覺察有否被跟蹤亦難度倍添。
  他本身雖驕傲自負,但對徐子陵的才智卻非常看重。
  徐子陵若認定沈落雁不安好心,必有他的道理。
  跋鋒寒雖明知可能是個陷阱,心中卻沒有絲毫懼怕。自培育他成長的馬賊群被殲後,他一直獨來獨往,仇讎遍地,已慣於應付各式各樣的陰謀詭計。
  就在此時,他忽然停步。
  雨水打在竹笠上,發出充滿節奏感的「浙瀝」清脆響音。
  身穿男裝的東溟公主單琬晶剛從一輛馬車走下來,手持雨傘,在前方二十步許處冷冷瞧他。
  跋鋒寒差點掉頭便走,猶豫片刻後,才朝這美女走去。
  不一會他已和她臉臉相對,熟悉的體香令他生出無數回憶的片段。
  單琬晶輕歎一聲,玉容解凍,泛起幽怨無餘的神色,輕輕道:「陪琬晶走兩步好嗎?」
  跋鋒寒微一頷首,領前緩步,道:「你是湊巧在這裡碰上我的?還是聞訊而來。」
  單琬晶道:「誰人有本事跟你們而不被發覺呢?只是湊巧碰上吧!我本已準備不再理你們的事,但老天爺總愛作弄人,又教我在這裡遇上你。」
  跋鋒寒瞥了傍在右側緩步的單琬晶一眼,目光再次注視前方,雨水從她的雨傘滑下來,滴在他的竹帽和早已濕透的寬肩處,令他感覺到兩人間類似某種的微妙關係。
  單琬晶低聲道:「我剛見過世民,他想好好和你們詳談,看看可否和平解決你們和他間的問題。」
  跋鋒寒微笑道:「我跋鋒寒一向都不用看別人的臉色做人,他要談,便要看寇仲和徐子陵是否有興趣了!」
  單琬晶歎道:「我不想再和你爭吵,一次便夠了。不過卻要提醒你一句,世民手下高手如雲,只是他一向低調,等閒不會讓人摸清他的底子吧了!」
  跋鋒寒淡淡道:「我剛曾遇過李神通,他該算其中之一吧?」
  單琬晶道:「長孫無忌和尉遲敬德又如何?你總該聽過他們的名字。」
  跋鋒寒心中微懍,這兩人均是新一代的高手,在北方赫赫有名,雖及不上他般為萬人矚目,但都是有實力的年青高手,想不到竟都歸附了李世民。
  單琬晶道:「還有一個叫龐玉的人,你或者未聽過他的名宇,但此人無論才智武功,均不會在你們之下。」
  跋鋒寒知她定是剛見過此人,故印象特別深刻。以單琬晶的眼力,自然不會看錯,照她的性格,更不屑虛言恫嚇。
  啞然失笑道:「事情像是愈來愈有趣,你有否見到李靖呢?」
  單琬晶訝道:「誰是李靖?」
  跋鋒寒真的吃了一驚,單琬晶顯然並未曉得李世民今次來洛陽的全部實力,但已為他們擔透心事。
  跋鋒寒岔開道:「有沒有陰癸派的消息?」
  單琬晶道:「據消息說,陰癸派已將你們三人視為師妃暄之外的頭號大敵,務要在下次出手時,一舉把你們殲滅。唉!鋒寒你不如離開中原吧?為何要和那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混這淌渾水?弄得四面受敵,現在連娘和我都感到難以居中插手調停。」
  跋鋒寒欣然道:「有琬晶這句話便夠了!有一事我必須向你申明,寇仲和徐子陵乃我跋鋒寒真正的肝膽之交,和他們出生入死的這段日子,我將永誌不忘。待君瑜的事水落石出後,不用人迫我也會返回大草原去,那是我出生的地方,死也要死在那裡。」
  單琬晶嬌軀微顫的靠近了他一點,和他肩頭微碰即離,柔聲道:「陰癸派尚有幾個元老級高手,將會應召增援,祝玉妍不但想毀掉師妃暄,更要殺死擋在路上的任何人。她之所以不惜開罪傅采林來對付傅君瑜,皆因以為她也知道『楊公寶庫』的秘密。」
  跋鋒寒默默聽著,感受身旁美女語氣中的關切。
  這趟雨中漫步,可能是他們最後一次的聚首。
  沉聲道:「你什麼時候回琉球去?」
  單琬晶好一會才答道:「該是這天的事,以後我們會盡量減少來中原。」
  跋鋒寒停了下來,單琬晶仍繼續多走三步,才停步轉身,把素黃色的傘子斜斜打在身後,襯托起她湖水綠色的擋雨披風,玉骨冰肌、亭亭俏立,有種惹人憐愛的動人美態,使人無法聯想到她一向固執剛烈的脾性。
  跋鋒寒定神細審她這罕得一見的姿態表情,吁出一口氣道:「一路順風!」
  硬起心腸,轉身便去。
  走了約五步,單琬晶在後面嬌呼道:「鋒寒。」
  跋鋒寒沒有停步或回頭後望,只揚揚手,道:「別了!」便逕自去了。
         ※        ※         ※
  跋鋒寒好不容易才尋到承福坊的入口,一輛馬車迎面駛來,駕車的是個臉目陌生的漢子,叫道:「跋爺請上車!」
  跋鋒寒大感愕然時,寇仲的大頭從車廂探出來,擠眉弄眼道:「跋小子你滾到那裡去了!還不上來!」
  跋鋒寒立時把離別的傷感拋開,哈哈一笑鑽進車箱去,才知除寇仲和徐子陵外尚有宋師道,難怪馬車、車伕一應俱全。
  寇仲扼要地解釋了來龍去脈,道:「現在我們要殺到那裡去,但先得研究清楚那院子的佈局,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法破門碎窗入屋,只要婠婠或祝玉妍不在,而瑜姨又確給她們藏在那裡的話,我們便該有很大的成功機會。」
  宋師道忙道:「但卻絕非萬無一失。所以我們必須謀定後動,機會失去了就永不回頭。」
  跋鋒寒冷哼道:「沈落雁太狡猾了,竟敢這麼來害我,若非我不喜歡殺女人,定要拿她來試劍祭旗。」
  寇仲道:「與李密的鬥爭,豈在朝夕,遲些就有她好受的。」
  宋師道已清楚整件事,提議道:「何不把沈落雁刺殺獨孤霸的事放出去,好破壞獨孤峰和李密的關係,至少也可累得沈落雁要大費一番唇舌。」
  寇仲笑道:「千萬下可,否則我的戲法就不靈了!現在我的招數叫盡長他人志氣,澈減自己的威風。連那晃公錯我們也要好好尊敬他老人家,不拔他半根毫毛。」
  跋鋒寒素知他的手段詭計,也沒閒情去管,轉向宋師道道:「二公子有沒有辦法可偵知曲傲躲在那裡?」
  宋師道點頭道:「這個容易,駕車的小張是這裡青蛇幫的人,我對他們的幫主任恩有過點恩惠,只要我說句話,而又是他們能力所及,都會義不容辭。洛陽的事,少有瞞得過他們這群地頭蟲的。」
  寇仲壓低聲音道:「他們是洛陽幫的死對頭,我們扳倒了上官龍,使洛陽幫在群丑無首下陷於四分五裂之局,等於間接幫了他們天大的忙,現時他們對我等不知多麼感激。」
  徐子陵瞥了窗外一眼,道:「雨停哩!」
  駕車的小張叫道:「四位大爺到了!」
第十章 蛛絲馬跡

--------------------------------------------------------------------------------

  四人在坊門外下車,觀察形勢後,翻上瓦面,竄過幾所屋子後不片刻目標中的院子出現前方,中間只隔了一條小巷。
  一看下,都心知小妙。
  屋前的空地上,雖泊有一輛馬車,卻不見拉車的馬兒。
  這所前後三進,以兩個天井相連的房子門窗緊閉,沒有半點有人居住的樣子。寇仲頹然道:「糟了!妖婦妖公妖女全給我們嚇走了。」
  宋師道出奇平靜,低聲道:「我們入屋看看,說不定會有所發現。」
  跋鋒寒歎道:「我看也是白費心機,陰癸派一向以行蹤隱秘見稱,那會留下任何可根尋的線索,否則早給人追上老巢去。」
  宋師道搖頭道:「今趟是不同的。我幾可肯定她們是前晚上官龍被揭穿身份後才匆匆轉換地點,是為怕被人尋到這條線上。這是一種小心駛得萬年船的措施,但卻又很易被人忽略的。在這種心理下,難免會有疏忽。那我們便有方法找出來了。」
  三人無不動容,頓然對宋師道這位二公子刮目相看。
  宋師道一聲「來吧」,領先躍往院子裡。
  廳內佈置講究,牆上還掛有書畫一類的裝飾,不過不出跋鋒寒所料,一切乾乾淨淨的,除家俐用具外沒有留下任何東西。
  宋師道卻不肯放過任何一吋地方。當三人意興索然時,他卻從地上撿起一些茶葉的碎屑,送到鼻下嗅吸一番道:「若我沒有瞧錯,這該是黃芽葉,挺直勻齊,色澤黃中帶綠,細嫩如亳,形似鴨舌,乃茶葉的極品。」
  三人聽得目瞪口呆,心想只有他這種出身高門大族的世家子弟,才能憑一片茶葉說出這麼多道理來。
  徐子陵皺眉道:「縱然知道這是什麼茶葉,但又能起什麼作用?」
  寇仲插口道:「照我看陰癸派的妖女不會把茶葉隨身帶備,該是上官龍預備好來孝敬她們的。」
  宋師道欣然道:「這個可能性非常之大。天街有幾間茶鋪,其中三間都有黃芽茶賣,但只有山景居賣的是金剛台生產的一等黃芽葉,我和他們的老闆這些日子混得頗熟,很容易查出上官龍是否只酷嗜此茶。尚是如此,我們便多得一條線索。」三人都聽得心服口服。
  茶有茶癮,喝慣了某種茶,儘管會間中換換口味,但總不會一下子全改變過來的。
  上官龍應是在養傷期間,若碰巧他遣人去買茶,他們便有機會了。
  宋帥道再巡察一番,沒有新的發現後,朝內進走去。
  三人因他這種『查案』本領而對他視若神明,忙追在他身後。
  宋師道進入其中一間臥房,睡床羅帳低垂,內裡被褥凌亂,應了他們的預料,不但走得非常匆忙,且是在半夜離去。若是在日間,一切被褥便該是執拾整齊。
  三人學宋師道般仔細觀察時,他卻揭帳坐在床沿,拿起被鋪枕頭用神嗅吸。
  三人唯他馬首是瞻,耐心靜候他發言。
  宋師道見三人呆瞪他,放下被枕莞爾道:「實在沒有什麼大不了。只是我一向長在講究生活的家庭,而湊巧陰癸派的人對這方面的要求亦是頗為講究,才給我認為可憑此看出些什麼事來。」
  跋鋒寒動容道:「二公子這話非常管用,一向以來,江湖中人都以為陰癸派躲於深山窮谷之中,但現在看來則更有可能是把老巢隱於繁華的大都巿內,教人料想不到。否則絕不會如此事事講究。」
  寇仲也謙虛地問道:「究竟是怎樣的講究呢?」
  宋師道答道:「這睡帳和被褥都被一般香料熏過,但枕頭帶著的則是另一種香氣,那該是來自那女子本人喜歡使用的香料。」
  跋鋒寒道:「那麼睡這房子的該不會是君瑜,她從不用香料的。」
  宋師道道:「熏於被帳上的是采自馬尾松的松香,不要以為這只是追求享受,它實際上還有防潮、防腐、驅蟲的好處。」
  又道:「至於忱上的香氣應是從桂花的極品丹桂花提煉製成的香料,普通人家都花費不起。在洛陽雖有十多家香料鋪,但只有平福老店出售這類貴格貨。」
  跋鋒寒奇道:「二公子對洛陽的各行店舖真是瞭如指掌。」
  宋師道微笑道:「我先後來了洛陽五趟,閒來沒事便上街亂逛,藉便幫助一下洛陽的經濟發展,明白嗎?」
  徐子陵道:「既然有了茶葉香料這兩條線索,我們下一步該怎樣走呢?」
  宋師道道:「看遍其它地方再說吧!不過跋兄說得對,可以帶走的東西,她們是不會留下來的。」
         ※        ※         ※
  車子開出,往天街駛去。
  在追尋傅君瑜這事情上,宋師道已搖身一變成了他們的領袖。
  寇仲不解道:「我始終不明白,為何數次與婠婠交手,她都不拿瑜姨來要脅我們?」
  宋師道道:「這反而顯示了君瑜真是落在他們手上,所以才怕給人知道。就算祝玉妍如何肆無忌憚,對傅采林也總有幾分顧忌。非到迫不得已時,也不會用君瑜來要你們供出『楊公寶庫』秘密的。」
  午後的陽光破雲而下,在下了半天雨後,份外使人感到明朗清新。
  宋師道藉機閉目養神,三人不敢擾他,都靜靜坐著,或是溜覽沿途的風光。
  到了天街,宋師道溜下車去,而小張則把車子駛進一條橫街等候。
  跋鋒寒乘機囑咐小張替他找尋鐵勒人落腳的地點。
  小張傲然道:「跋爺放心,這等小事小人必會給你辦得妥妥當當。」
  說畢跳下車子去了。
  剩下三人在車中等候。
  徐子陵記起早先未說完的對話,問寇仲道:「你說知道董淑妮騙你,究竟是什麼回事?」
  寇仲狠狠道:「此事說來話長。」
  接著解釋了要王世充詐作被刺傷的前後經過,然後道:「我為了安定和加強王世充的信心,帶翟嬌和屠叔方去見王世充,這老狐狸立即歡容滿臉,和我商量安排被刺的事。哼!他娘的,你可知他有甚提議?」
  兩人當然只有搔頭表示不知道的份兒。
  寇仲模仿王世充的聲音語調道:「後天榮鳳祥會在府中設宴賀壽,洛陽有頭臉的人都會去湊熱鬧,我本想不去,但現在卻不能不去,否則晃老頭那來行刺我的機會。」
  徐子陵和跋鋒寒聽得臉臉相覷,後者道:「這是什麼一回事?榮鳳祥的賀壽不是在昨晚舉行了嗎?」
  寇仲苦笑道:「所以我說那妮子在騙我。真不知她是何居心?」
  徐子陵沉聲道:「她要佈局殺你,而這事與王世充沒有半絲關係。」
  寇仲一呆道:「她為何要殺我?可能只是想擄走找,但這樣對她有什麼好處?她不怕王世充惱她嗎?」
  跋鋒寒失笑道:「除了董淑妮外,這問題怕要老天爺才可答你。你這小子究竟對人家姑娘做過什麼喪盡天良的事呢?」
  寇仲叫起撞天屈道:「那算得什麼呢?何況還是她主動的。不要看她年紀輕輕,她的經驗比我們三個人加起來都要豐富。」
  見到兩人目光灼灼的瞪著他,寇仲攤手道:「我是男人嘛?逢場作興也是人之常情,對吧?」
  徐子陵道:「以董淑妮的情性,此事必與男女之事有關。」
  跋鋒寒笑道:「你可能遇到了一個妒夫,而董淑妮則貫徹她一向視愛情為玩遊戲的本性,信不信由你。」
  寇仲正要說話,宋師道回來了,一臉興奮的道:「終於見到曙光!」
         ※        ※         ※
  小艇駛到洛水和運渠的交匯處,西面就是橫過洛水三座大橋之一的浮橋。
  兩岸處大大小小數十個碼頭,泊了近三百艘各類形式的船舶。船隻往來不絕,水道交通頻繁熱鬧。
  小艇在兩艘貨船間停下。
  由於要讓出河道通路,而碼頭則數目有限,所以船隻都是緊貼靠泊,故他們的行動不會惹起注意。寇仲瞧往岸旁起卸貨物的忙碌情景,訝道:「只看到眼前繁華景象,誰能想到處處有人在割地稱王,弄至戰火連綿?」
  宋師道道:「這類貿易往來可帶來當地大量稅收,且能解決需求供應,所以人家都會盡量預以方便。假若誰不識相,封鎖水路,又或沒收財貨,商旅便改到別處做生意,最後的損失仍是自己而己。」
  跋鋒寒緩緩掃視眾船,大感頭痛道:「究竟是那條船?」
  剛才宋師道聯同青蛇幫的幫主任恩,去茶葉鋪和香料鋪探問,果然有人於昨天清晨來訂購了一批特定的香料和茶葉,且與宋師道認出來的黃芽茶和丹桂香料吻合無間。
  最妙是由於平福老店內的丹桂香只有少量存貨,故必須到城東的貨倉提取,來訂貨的漢子囑他把貨送至這處其中一個碼頭,再用小艇載走,所以他們才追蹤到這裡來。
  寇仲接口道:「雖是在這裡的碼頭接貨,但卻可以是轉運到這廣闊河域上任何一條船,唉,這真是個船舶的迷魂陣,陰癸派真會揀地方。」
  宋師道卻胸有成竹道:「我家一向做水運生意,最熟悉這方面的問題。此處的船大概可分商船、客船、漁船三種。由於怕給敵人滲透,所以船舶出入檢查嚴格,記錄詳盡。我已使任恩找人想辦法,看看有那艘規模似樣點的大船,至少在這裡泊了兩天,但又沒有上落客貨。如此雖不中亦不遠了!」
  寇仲心悅誠服道:「難怪師妃暄要來找二公子,像你這麼思慮精密周到的人,我還是首次遇上。」
  宋師道苦笑道:「我宋師道算得什麼?連自己心愛的人都保護不了。」
  徐子陵怕他傷情下誤了大事,忙道:「我尚有一個想法,就是這艘船必像我們現下的小船般是泊在碼頭的最外圍處,俾可隨時開航。」
  跋鋒寒虎軀微震,目光迅速瞧往剛才曾惹起他注意的一艘三桅大船,道:「這艘船特別可疑,看似泊在兩艘舶的中間處,但三艘船上都不見半個人影,與其它船上忙碌的情況大不相同。」
  三人隨他目光瞧去。
  只見對岸的其中一個碼頭處,泊有三條船,中間的一艘比其它兩艘大上一倍,只甲板上便有兩層,且果然三條船上都不見有人走動操作。
  宋師道道:「如此更不用浪費時間,我著任恩派人專查這三條船,立即便可以有結果。」
         ※        ※         ※
  四人坐在河旁一所樓房的二樓處,窗外可見到碼頭上落貨的情景,左方不遠處就是那三艘可疑的船隻。
  樓下是間專做鹽貨生意的店舖,屬青蛇幫所有。事實上洛陽的大小幫會,都大做水運生意。
  一向以來,各幫會都有自己專門的生意,獨佔利潤,各有各的勢力範圍。
  洛陽幫之所以招惹眾怒,皆因常要插手到別幫的業務去,又恃勢大,要各幫會每月奉獻孝敬,破壞了各不相干的規矩。
  任恩做的既是鹽貨,自然和宋閥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寇仲忽然道:「假若祝玉妍和婠婠都在船上,我們該怎麼辦?」
  徐子陵道:「先弄沉她們的船,再在混亂之際搶人。」
  跋鋒寒道:「那就要擬好逃走的方法和路線,否則有誰落單被追上,便大事不好,不但救不回君瑜,怕還要賠上小命。」
  以跋鋒寒的高傲自負,竟說出這番話來,可知他對遇上祝玉妍和婠婠連保命的把握都欠奉。
  宋師道微笑道:「你們這種情況,叫關心則亂,假設祝玉妍和婠婠是上驥,那我們頂多只是中驥,以中驥對上驥,必敗無疑。」
  寇仲道:「我不是沒想過這問題,只是我們根本不知她兩人是否在船上,更不敢去冒失查探,所以無法實行以中驥對下驥之策。」
  宋師道淡然道:「所以我說你們是關心則亂。今晚曲傲與伏騫要在曼清院進行那場未竟之戰,祝玉妍等就算不去捧拍檔的場,也不會錯過這種難得的機會,順便看看伏騫是什麼料子,那時我們的機會就來哩!」
  寇仲點頭道:「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唉!只好爽約了!」
  徐子陵皺眉道:「你約了誰?」
  寇仲答道:「這個人只聽名字便已有些瞄頭,叫宋金剛,你服不服?」
  宋師道和跋鋒寒同時動容。
  前者道:「這人不但是北疆武林不可多得的高手,還智勇兼備,乃劉武周手下的頭號猛將。」
  跋鋒寒道:「我也聽過他的名字,在北方他和劉黑闥齊名,都是威震一方的名將,從來沒吃過敗仗的。」
  頓了頓思索道:「他該是隨突利來的,找上你為了什麼事?」
  寇仲笑道:「會有什麼好帶挈的。他雖沒有說出來,想來都是要我去當刺殺杜伏威的刺客,難道會請我率軍打仗嗎?」
  四人雖在說話,但都是對窗而坐,目光沒有半刻離開那艘疑船。
  宋師道道:「宋金剛怎會對你大材小用?況且杜伏威若那麼容易被刺,早死過百多遍,連楊虛彥也是無功而返。照我看他是另有周詳計劃,絕不會白白浪費像你這般人物。」
  跋鋒寒心中一動,問道:「二公子知否楊虛彥乃李世民的人,隨他到了這裡來,還與我們交過幾招。」
  宋帥道愕然道:「我倒不知他和李世民有關係。只知他迷戀這裡的賭場大豪榮鳳祥的女兒榮姣姣,此消息極端機密,我們費了很大功夫才查出來的。」
  寇仲一震道:「董淑妮說過榮姣姣乃她的閨房密友。會否……嘿……」
  跋鋒寒點頭道:「以董淑妮的隨便,兩女侍一男亦絕不稀奇,東都一向是舊隋皇族聚居的地方,楊虛彥乃士族中人,和兩女搭上是舉手之勞的易事。」
  徐子陵拍腿道:「楊虛彥那傢伙見你沒有中計,才會尋上來動手。」
  宋師道聽得一頭霧水,問道:「你們在說什麼?」
  幸好此時任恩一臉喜色的走上來,坐下劈頭便道:「幸不辱命,我可以包保找對船了!」
  宋師道欣然道:「任兄說得這麼肯定,當是有所發現。」
  任恩年在四十許間,五短身材,外表像個道地的生意人,但能當上一幫之主,自有他的本領。
  他露出一個真誠的笑容,點頭道:「果然如此。因為有人曾目睹一些戴有臉紗的女子從船上走下來,且在晚間。雖只見過一次,但因那些女郎身段極佳,故留下深刻的印象。」
  跋鋒寒道:「但可肯定不會是祝玉妍或婠婠,以她們的身手,怎會輕易讓人見到。」
  宋師道從容道:「任兄請為我們安排些菜餚,酒則免了,我們就和陰癸派的妖婦妖女比比耐性吧!」
  任恩答應後,向跋鋒寒道:「有鐵勒人的消息了,曲傲落腳的地方在城東北興藝坊的一所房子處。此宅屬呂梁派的杜干木所有,而杜干木則是越王侗手下。」
  跋鋒寒歎了一口氣道:「有勞貴幫!不過現在我無法分身,希望曲傲可擊敗伏騫,否則我也沒興趣挑那敗軍之將來交手。」
  任恩雙目射出崇敬神色,告退下樓。
  四人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那三艘船。
第十一章 將計就計

--------------------------------------------------------------------------------

  太陽最後一道餘暉消失在西方的空際,洛陽城已是萬家燈火,江邊船泊停泊處,更像一條條燈龍般沿岸盤繞延綿。
  不知是否因下過雨的關係,夜空特別澄明通透,空氣清新。
  雖仍有人挑燈卸貨,但碼頭區大部份的地方都是一片忙碌後的平靜。
  蹄聲沓響,數騎一車沿江馳來,抵達其中一個碼頭時,勒馬停定。
  其中一人嘬唇哨響,似乎在招呼泊在碼頭處那艘船上的朋友。
  正對這一帶緊密注視的寇仲欣然道:「小陵,老朋友來了!竟可時刻都碰到熟人。」
  徐子陵瞪了一眼,愕然道:「這不是獨孤策嗎?」
  宋師道道:「他左旁的人就是名氣頗大的『河南狂士』鄭石如,其它的都是這裡的著名世家子弟。」
  寇仲一呆道:「竟然是他,我對他的聲音熟悉,樣子還是初次見到。」
  當日他曾躲在畫櫃內偷聽李密等人和他及錢獨關說話,想不到終於見到他的廬山真臉目。
  這有狂士和智者之名的高手衣著有點不倫不類,在文士服之外卻加穿一件武士的罩衣,散發披肩。年紀在三十許間,相格粗放狂野,樣貌大致上也算不錯,留了一撮山羊鬚,別有種不修邊幅的魅力。
  跋鋒寒道:「他為何會與獨孤策混在一起?」
  徐子陵則道:「看獨孤策的神情,該仍未發現乃叔給人宰了。」
  四人居高臨下指點談論之時,那艘船的船艙走出一位國色天香的麗人,裊裊亭亭的,只步姿已能予人贏弱動人的美態。
  兩名俏婢侍候她下船。
  跋鋒寒與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同時失聲道:「白清兒!」
  赫然是錢獨關的愛妾白清兒,跋鋒寒曾從她類似婠婠的氣質推斷出她是陰癸派的妖女。
  白清兒登上馬車後,獨孤策、鄭石如等擁著馬車美人,趾高氣揚的呼嘯去了。跋鋒寒瞧著兩婢回到船艙,一震道:「好險!我們差點誤中副車。」
  寇仲和宋師道不解地瞧向他。
  徐子陵點頭道:「這艘船才是真命天子。」
  白清兒的客船與那三艘疑船隻隔了數百步,中間泊了十多條其它的船舶,假若白清兒確是陰癸派的妖女,這當然就不會屬於巧合。
  跋鋒寒略作解釋道:「事實上我心中一直難以釋然,因為這三艘泊在一起的船實在過份礙眼,不似陰癸派一向的作風。現在我肯定這三艘船都是空船,也是陰癸派精心布下的陷阱,看看會否有人中計。又或根本是針對我們而設的。」
  宋師道心中一動:「不若我們來個將計就計,說不定可反收奇效。」
  跋鋒寒笑道:「若陰癸派知道我們能從白清兒身上推斷出這麼多事來,定然非常後悔。兄弟們!行動的時間到了!說不定尚有時間趕及下一場好戲呢。」
         ※        ※         ※
  跋鋒寒和徐子陵坐上快艇,在船隻間靈活自如地穿插著,一副尋找某個目標的模樣。
  這些日來,寇仲為了聳恿王世充來對付李密,忙得難以分身。剩下兩人相機行事,現今只他兩人出動,該不會惹起敵人的戒心。
  而且去了寇仲,實力減弱,更易誘敵人對他們下手。
  跋鋒寒皺眉道:「陰癸派的人確狡猾如狐,避到河上,還要耍一記這樣的手段,若非我們有些運道,定會中計。」
  徐子陵道:「我們是否就那麼闖上船去?三艘船都沒有燈火,只是這點,已引人注目。至少會惹來盜賊垂涎,現在並非是太平盛世。」
  跋鋒寒笑道:「洛陽現在走到街上亂闖亂撞,都可能碰上高手,識相的人都會避避風頭,不敢在這段時間出動。咦!到了!就在前方,裝作小心翼翼的靠過去吧!」
  徐子陵忽地壓低聲音道:「那邊有人在注視我們。」
  跋鋒寒壓下望向白清兒那艘豪華客船的衝動,欣然道:「這就最好!我們上去便動手砸船,看看他們那邊有什麼反應。假若不見陰癸派的人出現,便代表了他們船上沒有足夠的實力來對付我們。那只要君瑜真在船上,我們就可把她救回來。」說到這裡長身而起。
  三桅船在前方不斷擴大。
  徐子陵收起船槳,亦站起來。
  跋鋒寒打個手勢,兩人同時騰身而起,躍離小艇,輕若飄羽的落到那大船船首和艙房間的甲板上。
  兩人裝出迅速行動的樣子,破門而入,然後衝進其中一個艙房去,透過窗子剛好看到白清兒那艘大船。
  只見船上人影連閃,近七、八個人騰躍而起逢船過船,疾往他們這方面趕來。人影綽綽,看外形佔了大半是女人,兩人暗喜引虎離山之計果然生效。
  徐子陵從來人中只認得其中一個是「銀髮艷魅」旦梅,沉聲道:「既沒有祝玉妍和婠婠,連邊不負都不在其內,她們仍一副吃定我們的樣子般來勢洶洶,可知其中定有兩三個人是陰癸派剛抵此處的元老級高手。」
  跋鋒寒雙目殺機連閃,從容道:「我們下手絕不能容情,陰癸派的妖人少一個,世上便少了很多被害的人,就教他們嘗嘗和氏璧潛能的滋味吧!」
         ※        ※         ※
  六女兩男,以鬼魅般的身法落到甲板上,其中一女長得特別高〔身兆〕,一頭長髮垂在背後,長可及臀,烏黑閃亮,誘人之極。
  她的美麗更可直追婠婠,膚色勝雪,黛眉凝翠,桃腮含春。年紀橫看豎看都不該超過二十五歲。
  那對翦水雙瞳,更像蕩漾著無限的情意,顧盼間勾魂攝魄,百媚千嬌。
  此女顯然在來人中身份最高,打了個手勢,包括旦梅在內的五女立即散開。有些躍往艙頂,一些則移往船尾,扼守各個戰略要點。
  剩下的兩名男子分左右立在該女背後,都長得軒昂英俊,年紀不過三十。背後背著長刀,頗有威勢。
  跋鋒寒昂然從漆黑的艙子走出來,負手冷然道:「祝玉妍到那裡去了?為何只派些嘍囉來送死。」
  那美女露出一閃即逝的訝色,顯然她智能過人,從跋鋒寒冷靜的神態感到情勢並不尋常,亦沒有因跋鋒寒擺明看不起她而動氣,反嫣然一笑,媚態畢露的輕啟朱唇柔聲道:「我出道江湖的時候,恐怕你仍在牙牙學語,所以不知道我聞采婷是誰才合乎道理。」
  跋鋒寒微微一笑,目光掃過她身後的兩名男子,見他們微露出妒忌的表情,心中一動道:「你既有面首隨侍左右,在陰癸派中身份自然不低,故此在動手之前,跋某人有一事相托,請前輩你代為轉知祝宗主。」
  聞采婷雖是狡計百出之人,亦被他前倨後恭的神態弄得有點糊塗,更猜不透他有什麼話要說。
  她的魔功路徑有異於祝玉妍和婠婠,專走媚功幻術。通常男人見到她時,都會被她迷惑得渾忘一切,而她則趁機使出辣手取對方性命,屢試不爽。
  但跋鋒寒心志堅剛如岩石,一點不受到她媚惑的影響。
  聞采婷輕搖秀髮,動作不大,但姿態卻悅目非常,令人覺得她平添了無限的魅力,恨不得立即把她摟入懷裡,恣意愛憐。
  她幽幽歎了一口氣,道:「為什麼大家不可以坐下來談談呢?」
  她的語氣透出一種純似發自真心的誠懇味道,又是那麼溫柔體貼,神態婉轉可人,除非是鐵石心腸的人,否則怎能不被她打動。
  後面那兩名男子眼中已射出不能控制的妒忌神色。
  跋鋒寒仍是完全不為她所動,一字一字地道:「請轉告祝宗主,我們已救回傅君瑜,你們中計了!」
  以聞采婷的修養,仍不由立即色變。
  「鏘!」
  就在她心神微分之際,跋鋒寒拔劍出鞘,化作長虹,激射這陰癸派元老級的媚功高手。
  事實上由跋鋒寒踏出艙門的一刻,兩人已正式交鋒過招。
  跋鋒寒可說是從戰鬥中長人,無論眼光經驗,均無比豐富。只一眼便看出這看來綺年玉貌的女子,實是祝玉妍那一輩的魔門元老高手,魔功深厚。
  若在正常的情況下交手,勝負難料。何況對方尚有七個高手隨行,武功縱及下上聞采婷,但亦不可輕視。尤其在聞采婷這種狡猾險詐的女魔頭主持大局下,他即管加上徐子陵也難以討好。所以他必須先以雷霆萬鈞之勢重創聞采婷,使人多勢眾的敵人難以發揮真正的力量。
  他又從那兩男子妒忌的神態推斷出聞采婷已久未和人動手,若是經常慣見,就不會因聞采婷向自己施展媚功而憤然不悅。
  所以他才使出手段,令她生出莫測高深的好奇心,然後再以傅君瑜的事分她心神,搶先出手。
  兩男怒喝一聲,拔刀搶前,迎向跋鋒寒。但已遲了一線。
  聞采婷尚是首次遇上沒有絲毫憐香惜玉之心,會猝然對自己痛施辣手的男人。最糟是她發覺自己忽然由獵人變成獵物,那種突變和窩囊的感覺,更令她心散神弛,難以發揮出一向的功力水平。
  跋鋒寒迎面劈來的一劍,看似簡單,實已到了大巧若拙的境界,封死她反擊和閃退的路線,其中暗藏的變化,更使她測不破瞧不透。
  不過她表面上仍是巧笑倩兮的,絲毫不露出心內的驚駭,纖手微揚,抖出一把金光燦然的短劍,身子飄動,金刃似攻非攻,教人全然無法捉摸她究竟是要硬攖對手鋒銳,還是要退閃挪移。
  「砰」!
  同一時間,徐子陵撞破船艙樓頂的天花,來到守在艙頂四女的上空,剎那間拍出四掌,分襲敵人。
  兩邊的戰場,同時拉開戰幕。
  「叮」!
  聞采婷的金劍挑上跋鋒寒的劍鋒,嬌軀劇顫,猛往後移。
  她的後撤早在跋鋒寒算中。
  他看準像聞采婷這類女魔頭,生性自私自利,只會犧牲旁人來成就自己。
  不過她確比他想像中更要高明。剛才那下身法妙至毫巔,連他都感到難以捉摸,使他難以挾先手之勢得竟全功,差幸已令她吃了暗虧。
  兩道刀光分由左右襲至,封著他直攻聞采婷的前路。
  艙頂上的四名女子均是陰癸派新一代好手,個個美艷動人。
  她們正要下去圍攻跋鋒寒時,忽然陷在徐子陵強大森寒、奇異無比的螺旋掌風下,自顧不暇,那還能分神去理會甲板上的戰況。
  旦梅此時從船尾趕上來。
  仇人見面,份外眼紅,一言不發加入戰團,向徐子陵痛施殺手。
  下面的跋鋒寒倏地後退。
  待兩男刀氣暴漲之時,跋鋒寒忽又衝前,撞入兩人刀鋒間的間隙去。
  這種改變,除了神奇的步法外,還須真氣和力道的變換配合,絕對違反常理。在得到和氏璧的異能前,跋鋒寒或可勉力做到,但卻絕不如目下變化的自然和迅快,兩男立時陷於險境。
  高手過招,首重判斷。
  兩刀同時擊空。
  跋鋒寒一聲冷哼,斬玄劍閃電劈往右方魔男,而肩頭則硬撞上左方那男子胸脅處。
  在外人眼中,他只是身子晃動一下,身法迅捷無倫。
  右方魔男慘叫一聲,應肩僕開尋丈,跌出甲板,往河中墮去。
  另一人慘叫一聲,在劍光疾閃下頹然倒地,再不動彈。
  跋鋒寒似是從沒有停滯過般,手中斬玄劍化作一團劍影,隨著玄奇深奧的步法,追擊聞采婷。
  聞采婷那想得到兩人連跋鋒寒一招都擋不了,而對手的氣勢挾勝利之餘威,更是有增無減,驚人的劍氣,縱是在十步開外的自己,亦如身在冰窖,寒冷得連血液也似凝固了。
  她心知肚明自己在氣勢的較量上已一敗塗地,那敢逞強,尖嘯一聲,迎著跋鋒寒虛刺三劍,再飄身後退,以一個曼妙的姿態,落在鄰舟的甲板上。
  他們的打鬥叱喝聲,早驚動附近船上的人,不過人人都躲在艙裡偷看,有些還弄滅了燈火,怕殃及池魚。
  跋鋒寒揮劍擋過她射來的三道劍氣,亦是心中暗駭,長笑道:「請恕晚輩不送!」
  聞采婷嬌哼一聲,眼中射出怨毒無比的厲芒,一言不發地掉頭朝白清兒的那艘客船掠去。
  跋鋒寒還劍入鞘,朝艙樓頂瞧去。
  徐子陵環抱雙手,微笑道:「此戰如何?」
  與他混戰的旦梅等眾妖女,聽到聞采婷的尖嘯,早立時四散逃走,徐子陵樂得如此,亦不留難。實際上在敵眾我寡的情勢下,他佔不到多大便宜。
  跋鋒寒搖頭道:「仍未夠痛快,希望曲傲不會令我失望吧!」
第十二章 義薄雲天

--------------------------------------------------------------------------------

  跋鋒寒和徐子陵故意繞了個大圈子,肯定沒有人跟在背後,才來到與寇仲和宋師道約好會合的地方。
  那是城南門附近的一所房子,青蛇幫的秘巢。
  兩人越牆而入,進入前廳時,寇仲和宋師道正愁眉不展的對桌呆坐。
  他們禁不住大吃一驚。
  寇仲苦笑道:「不要誤會,瑜姨已給救回來。」
  徐子陵在他身旁坐下,皺眉道:「是否見到救她的是你這小子,所以一怒走了。」
  宋師道歎道:「若她可以用自己兩條腿走路,我們何用在此唉聲歎聲。」
  跋鋒寒駭然道:「陰癸派竟敢向她下辣手?」
  寇仲慘然道:「確是非常辣手,但卻非你想像中殘肢斷腿的一類辣手,你們到房內一看便明白。」
  傅君瑜花容如昔,只是像沉睡多年的美麗女神,秀眸緊閉,雙手交疊按在胸口。
  最駭人的是她口鼻呼吸之氣斷絕,體內經脈也沒有絲毫真氣往來之象。
  一般人在這種情況下,早死去多時。但她仍是身體柔軟,皮膚潤滑而光澤照人,沒有半點死亡的氣息。
  宋師道歎道:「陰癸派的妖人真厲害,不知使了什麼妖法,竟能使她像冬眠的動物般長睡不醒。」
  寇仲痛心不已的道:「我和二公子已施盡渾身解數,但總不能令她有絲毫反應。最糟是不知她能這樣捱上多久,說不定還有個期限,過了限期瑜姨就嗚呼哀哉,那我們便只好乖乖的把她送回虎口裡。」
  正探手按在她天靈穴上的徐子陵頹然道:「她體內生機盡絕,使人無從入手,魔門功法,確是秘不可測。這比當日婠婠的昏迷不醒,更使人無從捉摸。」
  宋師道斷然道:「天下間若有人能解救她,就只石青璇一人,她的針灸之術天下無雙,說不定有破除妖術的方法。」
  寇仲愕然道:「石青璇原來不只是吹簫的高手,且是濟世的良醫,她住在那裡?近不近哩?」
  宋師道愛憐的細察傅君瑜的如花玉容,緩緩道:「石青璇的住處乃江湖上一大秘密,但由於家父和她的母親碧秀心曾有一段深刻的交往,所以方知她長期隱居在四川一處叫幽林清谷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徐子陵心中暗忖:碧秀心必然是個既多情又引人之極的美女,否則不會有這麼多顯赫不凡,名震一方的前輩名家高手,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宋師道雖說得含蓄,亦等若表示了以刀法冠絕天下,武功位居諸閥前列的「天刀」宋缺,也像歐陽希夷和王通般,與碧秀心有段沒有結果的苦戀。
  挪回按在傅君瑜頭蓋的手,問道:「她的醫術是否得乃母真傳呢?」
  宋師道道:「她的醫藝傳自她爹石之軒,簫藝才是傳自娘親。」
  寇仲大感意外的道:「原來碧秀心是正式的嫁了人,為何這麼多人仍對她餘情未了,嘿!我只是指歐陽老頭和王通,再沒有其它意思。」
  宋師道毫不在意道:「此事說來話長,有機會再談吧!現在我要立即把君瑜送往四川。唉!她的氣質就像君婥般獨特動人。」
  跋鋒寒直到這刻才收回為她把脈的手,臉上忽晴忽暗,似在內心處掙扎交戰。除宋師道目光沒法從傅君瑜的俏臉移開外,只有寇仲和徐子陵發覺跋鋒寒神態異常。
  寇仲奇道:「老跋你為何不說話。」
  跋鋒寒長歎一聲,苦笑道:「因為我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故心內非常矛盾。」
  三人精神大振,同時又大惑不解。
  宋師道焦灼之情更逸於言表,急道:「還不說出來。」
  寇仲奇道:「為何會感到矛盾?」
  跋鋒寒目光落到傅君瑜身上,神色回復一貫的冷峻,沉聲道:「她現在情況絕非陰癸派的人做的手腳。」
  三人為之愕然。
  跋鋒寒道:「這是類似婠婠妖女那種閉絕經脈呼吸的功法,卻又回然有異,乃傅采林得自天竺高僧的一項奇技,名為龜息胎法。」
  徐子陵道:「你敢肯定嗎?」
  跋鋒寒道:「至少有九成把握,因為君瑜曾親口向我提起過這奇異的功法,說能把人長期保持在沉眠不死的狀態,由於不用消耗能量,故長時滴水不進也不會出問題。」
  宋師道喜道:「那她有否說出解法?」
  寇仲思索道:「瑜姨定是因被敵所擒,不願受辱,更不想被逼說出心中的秘密,才會以此消極的方法對抗,娘的師妹確是不凡。」
  徐子陵責道:「不要岔到別處去,現在最緊要是如何把瑜姨弄醒。」
  跋鋒寒道:「當時我問她能否自行回醒,她說天下間除那天竺高僧外,就只傅采林有方法使她醒過來。」
  徐子陵猛一咬牙,斷然道:「待我為寇仲取得『楊公寶庫』後,就把她送回高麗,讓傅采林大師救醒瑜姨,鋒寒兄不用為此煩惱。」
  跋鋒寒露出感激神色,知道徐子陵明白他的意思。
  一向以來,跋鋒寒追求的就是能拋棄一切,專志武道,回突厥挑戰在域外至高無上的「武尊」畢玄。
  但在道義上,他卻不能對現在等待救援的傅君瑜袖手不理,故心內痛苦矛盾。跋鋒寒再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深沉的道:「問題在從沒有人試過這奇異的休眠功法,故誰都不知她可以捱得多久。又或可能過了某個期限後,即使傅采林亦乏回天之術,救她不醒。」
  徐子陵正要說話,宋師道截入道:「你們不用為此煩惱,此事交在我宋某人身上,今夜我就帶她趕往高麗,其它事就看老天爺的意旨好了。」
  三人同時一震,往他瞧去。
  宋師道深深凝視傅君瑜,臉上現出一往無前的堅決神色。
  三人心中感動。
  要知宋師道乃宋閥新一代最重要的人物,宋缺的當然繼承人,權力財富美女對他都像有如拾芥般容易方便。
  從這裡到高麗,隔著的是萬水千山,恐怕幾個月都到不了那裡去,何況還要帶著一位睡美人。其中艱苦,可想而知。
  而他尚是首次見到傅君瑜,嚴格來說根本沒有絲毫關係。
  宋師道微微一笑道:「說來你們也不會相信。我自從聞悉君婥的死訊後,我從未試過像這一刻般歡欣鼓舞,感到天地再次充滿生機樂趣,生命竟能如此可愛動人。」
  跋鋒寒瞧了他好半晌後,歎道:「你如此捨棄一切的走了,你的家族會怎樣想?」
  宋師道一對眼睛亮了起來,長長吁出一口氣道:「實不相瞞,我對那種規限重重的生活方式,在多年前已感到索然無味,惡厭之極。寒家雖在南方赫赫有名,但爭天下始終是以洛陽為中心這黃河流域為主的戰場,那是我家勢力難及的地方。」接著轉向寇仲道:「我們宋家絕沒有要做皇帝的野心。只要小仲能令家父感到在天下統一後,我們宋家仍能保持在南方的地位,到那時終會把三妹許給你。可是你必須答應善待她才行,否則我宋師道第一個不肯放過你。」
  寇仲老臉微紅,低聲道:「二公子放心吧!我寇仲豈是始亂終棄的人。」
  跋鋒寒道:「二公子放心,我和子陵會盯著他的。」
  宋師道再叮嚀了寇仲一會,才在三人幫助下,小心翼翼的用被子把傅君瑜捲起,扛在肩上,道:「我現在先設法出城,到城外找輛馬車給她乘臥,立即北上,你們再不用想君瑜的事,我定能及時把她送到高麗的。」
  跋鋒寒一揖到地,肅然道:「跋某一生人還是首次心悅誠服的向另一個人施敬禮,宋公子保重。為安全計,我們將護送公子出城,免生意外。」
  宋師道道:「萬萬不可,我們四個人走在一起太顯眼了,只要子陵送我便行。放心吧!我們宋家在這裡頗有點勢力,又有任恩幫手。跋兄不是要找曲傲試劍嗎?祝你一戰功成,名揚天下。」
  接著哈哈一笑,和徐子陵洒然去了。
         ※        ※         ※
  跋鋒寒相寇仲送別宋師道後,回到廳子坐下,都有欲語無言的沉重感覺。好一會跋鋒寒才搖頭歎道:「只有宋師道這種情深一往的人,才配被天下女子鍾情,我和你都不配。」
  寇仲頹然道:「宋二公子令我感到渺小和慚愧。唉!像你現在這種心情,怎向曲傲挑戰?」
  跋鋒寒苦笑道:「所以我才回到這裡來悶坐。是了!在妖船上沒有遇上高手嗎?」
  寇仲道:「高手都傾巢而出,到了你們那處玩兒,剩下的幾個婢僕連我們逐房查看都懵然不知,我們還見到上官龍,差點想順手了結他。」
  跋鋒寒沉思道:「陰癸派的高手真個多不勝數,我們遇上的聞采婷,絕對不遜於邊不負,若不能盡殲陰癸派的妖人,我回到突厥或可以不予理會,但你卻睡難安枕。」
  寇仲道:「你倒說得輕鬆容易,現在祝妖婦婠妖女等不來煩我們,我們已可酬謝神恩,那還敢去惹她們。」
  跋鋒寒道:「人是不能這麼沒志氣的,這又叫苟且偷生。現在我們最緊要是一無所懼的面對強敵,再從實戰中不斷尋求突破。若左閃右避,終不能成為寧道奇那般級數的高手。」
  寇仲駭然道:「你不是提議我們現在大搖大擺的到街上去,讓人來找我們來當靶子吧!」
  跋鋒寒哈哈笑道:「果知吾意。就當這是為君瑜做的,只有這樣,才可把陰癸派的人吸引著,而宋二公子就可安然攜美離開了。」
  寇仲呆了半晌,終明白跋鋒寒的意思。
  陰癸派一向以睚毗必報的作風震懾江湖,故無論多麼有實力的門派,等閒都不敢去招惹她們。
  現在他們公然捋陰癸派的虎鬚,在她們手中搶回傅君瑜,此事若傳到江湖上,對陰癸派聲譽的打擊,會是嚴重至極點。
  可以想像當祝玉妍接到君瑜被救走的消息後,將會拋開一切顧忌考慮,改把殺死他們列為首要之務。
  在這種情況下,宋師道能否安然送走傅君瑜,實是未知之數。
  跋鋒寒正是要不顧安危,把陰癸派的主力牽制在城內。
  寇仲倏地起立,一怕背上井中月,大喝道:「事不宜遲,我們去吧!但要先知會他們。」
         ※        ※         ※
  宋師道和徐子陵躲在天津橋旁碼頭其中一艘客船上,靜候任恩的消息。
  床上是深眠不起的高麗女劍客傅君瑜。
  宋師道微笑道:「這幾年來我的心神尚是首次可從你娘處移到別人身上,那就像一個渾身精力的人,找到工作的目標和方向,充滿生機。」
  徐子陵點頭表示明白,卻不知說什麼話才好。
  宋師道接著又問起傅君婥的事,聽徐子陵講述與傅君婥結識的經過,津津有味,大感興趣。
  間中又不住提問,使徐子陵被迫要記起很多被淡忘了的細節。
  宋師道愈聽愈興奮,徐子陵卻是愈說愈魂斷神傷。
  這時任恩回來了,向兩人道:「現在風聲很緊,不時有面目陌生的女子在巿內和洛水河岸間出現,一看便知是癸陰派的妖女。」
  宋師道道:「打通城防的關節沒有?」
  任恩臉有難色道:「這方面不是問題,問題是如何可神不知鬼不覺的出城,最好待明早河關開放後,我們坐漁船離城,如此可保萬無一失。」
  宋師道搖頭道:「救人如救火,怎可浪費時間。」
  任恩道:「宋爺可否再待一曾,剛才跋爺通知我們,他和寇爺會設法牽制陰癸派的主力,那時我們便有機會離開。」
  徐子陵和宋師道同時色變。
         ※        ※         ※
  跋鋒寒和寇仲在行人疏落的街道上昂然舉步。
  此刻剛入亥時,卻仍是華燈處處,別有一番繁華大都會的氣氛。
  跋鋒寒道:「你約了宋金剛什麼時候會面。」
  寇仲答道:「伏騫和曲傲的決戰在今晚子時舉行,他說亥時中便會在曼清院聽留閣的西院頂樓,到時去找他便成。哈!看來都是去不成的了!」
  跋鋒寒揚臂舒展一下筋骨,笑道:「世事往往出人意表,未到該刻,你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寇仲沉聲道:「我非是害怕,而是眼前形勢不同。師妃暄正避靜療傷,陰癸派再無任何顧忌,若今趟她們肯放過我們,太陽將改從西山升起。」
  跋鋒寒知他所言屬實,微笑道:「這正是生命的樂趣。若你知道可輕取對手,那還有什麼刺激。只有置諸死地而後生,從不可能的形勢下取得勝利,才使人回味無窮。」
  寇仲欣然道:「這正是我和小陵最欣賞和佩服老兄你的地方。不知我們是否逃命慣了,遇上困難,首先想起的就是如何逃避,有了你後,這思想傾向才逐漸改變過來。」
  接著岔開道:「你說婠妖女美還是師妃暄美呢?」
  跋鋒寒哂道:「你竟還有此閒心。」
  頓了頓沉吟道:「我確未見過比她們更動人的美女。但師妃暄顯然多了幾分仙逸之氣,似若高不可攀的天上女神,而婠婠比起來總及不上她的秀氣。」
  寇仲點頭道:「這叫英雄所見略同。」
  跋鋒寒淡淡道:「不過你千萬莫要為她們任何一個動情,她們的心神都不會放在男女的感情愛慾之事上,愛上她們只會失望收場。」
  寇仲哈哈笑道:「你當我寇仲是什麼人?男兒生於亂世,自應以國事民生為重,其它的算得什麼?」
  跋鋒寒狠狠盯他一眼,提醒道:「記得你答應過二公子什麼事,不要弄到他找你算賬才好。」
  寇仲不由想起素素,頹然道:「我是天生不會對女人狠心的人。海沙幫有個叫『美人魚』游秋雁的女人,屢次想害我,我都把她放過,便可見其餘。」
  跋鋒寒語重心長的道:「有些人無論你如何善待他,不但不知感激,還會涼薄無情的不斷欺凌你甚至要陷害你。」
  接著皺眉道:「我好像聽東溟公主提起過游秋雁這女人,『龍王』韓蓋天被你們擊傷後,無力處理幫務,就由此女負起主理海沙幫之責。你若回南方,最好小心點,女人恨起一個人來時,比男人更難對付。」
  寇仲想起宋金剛的話,只不知杜伏威和沈法興聯手對付李子通,海沙幫有否參與其事。
  此時兩人轉上天街,千步許外就是橫跨洛河的天津橋。
  行人車馬驟然多起來。
  佔大部份都是剽悍豪雄的武林人物,無不對兩人偷偷行注目禮。
  街上酒樓與青樓林立,笙歌盈耳,車馬暄逐,輝煌的燈火下長街亮如白畫。
  寇仲笑道:「陰癸派一向不肯見光,我們這樣出現在巿內最繁盛的大道,她們還能有什麼作為?」
  跋鋒寒極目前方,油然道:「我仍未能忘懷昨夜師妃暄驀然現身橋上的動人情景,只有仙女下凡差可比擬。今晚我們會否再有奇遇?」
  寇仲笑道:「守株待兔在歷史上只發生過一次,咦!我的娘!」
  兩人同時看到在天津橋上,幽靈般俏立著具上絕世姿容的美女婠婠。
  在人潮中她是如此與世格格不入,雖站在那裡,卻似來自另一個空間。
  行人被她奇異的閒定和傾國的艷色所懾,都在偷偷看個不停。
  她不染一塵的赤足,更令人驚疑不已。
  深幽的目光,緊鎖不斷接近的兩人。
  跋鋒寒和寇仲分開少許,仰天長笑道:「其它人都給我跋鋒寒滾開,我要與陰癸派的妖女決一死戰。」
  了亮雄壯的聲音,一時響徹大橋兩岸。
  跋鋒寒向寇仲道:「你給我押陣!」
  「鏘」!
  斬玄劍出鞘。
  跋鋒寒大步踏上橋頭,朝婠婠迫去。
  路人四散奔逃。
  一時殺氣漫天,大戰一觸即發。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