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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大唐雙龍傳 作者:黃易 (已完成)

第九章 此生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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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感到沈落雁柔軟又充滿彈性的酥胸緊壓到左臂處,心中微蕩,回頭與跋鋒寒交換了個眼色,卻見沈落雁沒有隨人,奇道:「沈軍師為何只影形單。你的世績情郎沒空陪你嗎?」
  沈落雁先瞅了神情肅穆,像對她的親熱完全無動於中,只凝視前方宋師道背影的徐子陵一眼,才笑靨如花、媚態橫生的道:「人家像你們般遲來一步嘛!你們是到二少爺的廂房吧!姐姐待會再來找你們談心好了。唉!扔掉這三副臉具吧!你們都這麼見不得光嗎?」
  鬆開玉手,在寇仲和徐子陵踏上主堂正門的台階前,停了下來。
  跋鋒寒來到她旁邊,淡淡笑道:「要殺我們請勿錯過今晚,否則說不定再沒有這麼方便的機會了。」
  沈落雁秀目殺機一閃即逝,卻沒有答話。
  曼清院不愧為洛陽最具規模的青樓,設計更是別具特色。
  王薄宴客的地方是主堂後的「聽留閣」。由東南西北四座三層重樓合抱而成,圍起中間廣闊達五十丈的園地。
  重樓每層均置有十多個廂房,面向園地的一方開有窗隔露台,令廂房內的人可對中園一覽無遺。
  比之南方的建築,曼清院明顯是以規模宏大,豪華富麗見勝。特別與江南一帶淡雅樸素、精緻靈秀的宅園迥然有異。
  「聽留閣」充份體現出「隔」與「透」的結合和運用。把一種龐大、嚴實、封閉的虛實感覺發揮得淋漓盡致。
  雖以樓房為主體,但實質上卻以中園為靈魂,把裡外的空間結合為一個整體,以有限的空間創造出無限的意境。
  重樓向中園的一面都建有相通的半廊,不但加強了中園的空間感,更使四座重樓進一步連接在一起。
  園的核心處有個大魚池,更為這空間添置了令人激賞的生機。
  水池四周的空地是青翠的綠草和人工小溪,以碎石的小路繞池而成、從高處瞧下去更可見由小路和綠草形成的賞心悅目的圖案。
  當小路還上溪流時,便成拱起的小橋,使整個園景絕不落於單調沉悶。
  無論是有人在園中表演又或決鬥,四面重樓廂房的人都可同時觀賞。可見王薄確懂得挑選地方。
  三人隨著宋師道登上位於北廂頂樓的廂房,既感今晚刺激有趣,又暗自叫苦,在這樣的情況下,如何可向上官龍下手。
  這時四座三重樓閣每間廂房都燈火通明,加上繞園的半廊每隔數步就掛了宮燈,映得整個中園明如白晝,加上人聲喧鬧,氣氛熾熱沸騰。
  宋師道在一道門前停下來,仰首深吸一口氣後,情緒才回復平靜。
  寇仲、徐子陵和跋鋒寒三人來到他身後,靜待他發言。
  廊道上盛裝的美妓俏婢花枝招展的往來於各個廂房之間,看得人眼花繚亂。見到四人,都媚眼頻送,不過顯然對英俊的宋師道興趣最大,因為三人戴上面具後,都掩蓋了他們非凡的長相。
  宋師道卻是視而不見,低聲喟然道:「我一直不肯接受君綽死了的事實,蒼天何其不仁,春未殘花已落,我定要手刃宇文化及那奸賊。」
  三人都想不到宋師道用情如此之深,一時說不出話來。
  宋師道歎道:「三妹不想見小仲,我已請人安排了隔鄰另一間廂房,來吧!」
  寇仲愕然和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這才知道宋玉致也來了。
  宋師道把杯中烈酒一飲而盡,寇仲剛將傅君綽死前的情況詳細道出。
  其他廂房都是笑語遠喧,猜拳鬥酒的聲音夾雜在絲竹絃管中,令曼清院似若燃著了生命的熊熊烈火。
  惟獨這個廂房人人神情肅穆,俏婢美妓都不敢上來打擾。
  跋鋒寒最是尷尬,直到此刻宋師道連他的名字都沒問過半句。
  宋師道瞧著寇仲再為他桌上的杯子斟滿第五杯酒,靜默得像沒有任何生命的石雕像。
  寇仲探手脫掉臉具,吁出一口氣道:「戴著這鬼東西真不舒服。」
  徐子陵和跋鋒寒亦覺得戴上臉具再沒有掩飾的作用,隨手脫掉。
  宋師道像全不知道他們幹什麼的沉聲問道:「君綽沒有提起過我嗎?」
  寇仲和徐於陵臉臉相覷,無言以對。
  宋師道慘然一笑,拿著杯子長身而起,臉對平台下有若一幅精美大圖案的中園,搖頭歎道:「無論她怎樣對我,我對她的情亦是此生無悔。那小谷在什麼地方,待我殺了宇文化及後,就到那裡結廬而居,令她不會寂寞。」
  徐子陵胸口像給千斤重石壓著般,呼吸困難的淒然道:「將來若有機會,我帶二公子到那裡去探娘吧!」
  宋師道搖頭道:「不!我只想一個人到那裡去。只要你們告訴我大約的位置,我有把握尋得到。」
  寇仲乾咳一聲道:「告訴二公子沒有問題。嘿!但可否談點條件呢?」
  宋師道大訝道:「這也要談條件嗎?難怪三妹不歡喜你。」
  寇仲大感尷尬道:「我只是希望二公子能把殺宇文化及的事,讓給我們這兩個作兒子的去辦吧了!」
  徐子陵接口胡縐道:「娘在臨終前,曾囑我們練好武功,好去為她報仇的。」
  宋師道默然片晌,頹然道:「好吧!憑你們能刺殺任少名的身手,去對付宇文化及該沒有問題。」
  跟著雙目異芒大作,催道:「快說你娘墓地所在!」
  寇仲與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斷然起立,湊到宋師道耳旁,說出了小谷的位置。
  宋師道聽畢,把杯中酒盡傾口內,哈哈一笑,欣然坐回位子內。
  三人都目瞪口呆的瞧著他。
  宋師道像傅君綽根本尚未身故,而他又已娶了她為妻般,輕鬆的道:「今晚事了之後,我就到那裡去陪君綽。」
  接著向跋鋒寒洒然笑道:「這位是否跋兄,即管以突厥人來說,也少有長得像你般奇偉雄悍。」
  跋鋒寒正留神門外各式人等的往來情況,聞言回過神來,淡然道:「跋某人亦常感到上天待我不薄,故誓要以『不負此生』作回報。」
  「砰!」宋師道完全恢復了往昔的風度,拍台讚道:「不負此生,說得好!小仲斟酒,讓我敬跋兄弟一杯。」
  寇仲忙扮出謙虛誠實兼忠厚的怪模樣,為兩人斟酒,設法沖淡剛才那股悲鬱難舒的氣氛。
  跋鋒寒與宋師道對視半晌後,哈哈笑道:「我跋鋒寒一向看不起高門大族的人、深信凡是豪門都會生敗家子。可是見到二公子能對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女子如此情深如海,此生不渝。令我聯想起自己對武道的刻意追求,心裡對二公子只有一個『服』字,這一杯我就破例干了。」
  寇仲和徐子陵呆瞪著跋鋒寒,他們已久未得睹他這種霸道和鋒芒畢露的神態,心中均升起異樣的感覺。
  宋師道微一錯愕,接著啞然失笑道:「上天既然待你不薄,跋兄弟又何須仇視其他同樣幸運的人。事實上這都是『心』的問題。像我知道君綽在那裡後,我便感到她在我心中已復活了過來,人生再無憾事。來!乾杯!」
  「叮!」
  對杯相碰。
  兩人均一飲而盡。
  跋鋒寒雪白如玉的完美臉龐掠過一絲紅暈,迅又逝去,一對虎目精芒爍動,就那麼以衣袖抹掉嘴角的酒漬,冷冷道:「這杯就當是為我挑戰曲傲一壯行色。」
  寇仲和徐子陵同時失聲道:「什麼?」
  跋鋒寒雙目神光更盛,充盈著強烈的鬥志和信心,仰天大笑道:「曲傲那天殺不死我,實是他一生人最大的失誤。因為我已摸清楚他的底牌,所以怎能錯過此等良機。」
  寇仲和徐於陵又大吃一驚,暗忖這回真是乖乖的不得了。
  跋鋒寒雖是罕有的武學奇才,但礙於經驗、火候、功力,始終該與名揚域外數十年的曲傲尚有一段距離。
  徐子陵被寇仲在台底踢了一腳後,忙進言道:「跋兄若出手,不論勝敗,我們今晚也休想拿得著上官龍那小子!」
  宋師道一呆道:「洛陽幫的上官龍和你們有什麼恩怨?」
  寇仲苦笑道:「還不是因為娘的妹子瑜姨。只有抓起上官龍來毒打一場,才有辦法救她。」
  宋師道劇震道:「君綽竟有妹子?」
  寇仲心中一動,湊過去眉飛色舞的道:「還長得很像娘呢!但不是形以,而是神肖,二公子一看便知。」
  宋師道皺眉道:「為何你們總是二公子前,二公子後的喚我?」
  寇仲的笑容更苦澀了,尷尬但又老老實實的答道:「難道喚你作宋叔叔嗎?那我該叫你的三妹作什麼?」
  房內靜默了剎那光票,像時間已凝固了,接著幾個人都同一動作的捧腹大笑,笑中卻有淚光。
  寇仲忍著笑探手拍拍跋鋒寒的寬肩,湊過去道:「老跋你還是乖乖的助我們去救瑜姨算了。」
  跋鋒寒歎道:「我這人決定一件事後,從不回頭。在今晚的情況下,要刺殺上官龍還可以,活擒他卻是休想。」
  宋師道微笑道:「若有我幫手,情況就完全兩樣,對嗎?」
  三人呆了一呆,接著同時點頭。
  憑著宋閥的聲譽威望,要讓上官龍上個當,並非不可能的事。
  若然可以用計智取,自然勝於單憑武力。
  「篤!篤!篤!」
  敲門聲響。
  一把悅耳的男聲響起道:「在下秦川,不知宋師道兄是否大駕在此?」
  徐子陵、跋鋒寒和寇仲愕然互望。
  秦川豈非是師妃暄。
  難怪她到了門外眾人仍不生警覺。
  宋師道驚異不定的道:「門沒有下閂的,秦兄請進!」
  秦川在門外答道:「小弟有幾個問題,隔著門說,會比較方便點。」
  宋師道皺眉道:「秦兄可否介紹一下自己,否則請恕宋某不肯回答隔門而來的問題。」
  秦川淡然自若道:「人說宋閥以宋師道最是英雄了得,心懷大志,若只拘於身份關係,便拒問題於門外,秦某只好死心一走了之。」
  宋師道哈哈笑道:「好一個『拒於門外』,確是說得有理,問吧!」
  徐子陵三人明白過來,知道師妃暄在進行她挑揀皇帝的玩意兒。
  秦川平靜地道:「我想問宋兄人生的意義是在那裡?」
  宋師道愕然半晌,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神情落漠的答道:「在今夜以前,人生的意義在於能否盡展胸中抱負,成就一番有益人世的功業。但現在只覺生也如夢,死也如夢,人生只是一場大夢,每個人都在醉生夢死,浮沉於苦海之中,難以自拔。」
  徐子陵等聽得直搖頭,暗忖師妃暄會揀宋師道才是怪事。
  門外的秦川默然片刻後,輕歎道:「宋兄這番話實是發人深省,不過人來到這塵世裡,有所不為外還須有所必為,宋兄所為的又是何事?」
  連跋鋒寒也露出欣賞的神色。
  秦川話內的機鋒確是無比出色。
  宋師道苦笑道:「現在我只想喝兩杯酒,秦兄不如進來和我碰碰杯子好嗎?」
  秦川淡淡道:「我明白了,小弟告退!」
  寇仲一個箭步撲到廂門處,拉開房門,探頭外望,秦川已不見影酊,忙抓著個經過的俏婢問道:「剛才站在門外的人是什麼樣子的?」
  俏婢嬌笑答道:「剛才那有人呢?」又瞄了房內三人一眼,美目立時亮起來,獻媚道:「四位大爺不用婢子侍候嗎?」
  寇仲那有心情和她胡混,微笑道:「我們正在開機密會議,不必了!」
  不理她一臉失望,就那麼的關上房門,大惑不解道:「又會是這麼樣的?」
  跋鋒寒皺眉道:「這可能是一種神乎其技的傳音術,能以武功駕御聲音,造成這種人在門外的效果。但她的人亦該在附近某處。」
  寇仲瞧著徐子陵道:「陵少有什麼感應?」
  徐子陵思索道:「我沒有絲毫感應。」
  跋鋒寒和寇仲同時一震,齊叫道:「那即是說…」又齊齊住口。
  宋師道一臉茫然道:「那即是什麼呢?」
  寇仲嘻嘻笑道:「沒什麼!那即是表示這秦川很厲害,所以小陵才一點不覺。」
  徐子陵當然知道跋鋒寒和寇仲想到的是和氏璧該不在師妃暄身上,否則自會生出感應,此點極為重要,已可間接證實王世充沒有說謊。
  如此重要的寶物,不隨身攜帶,必然有特別的理由。
  宋師道給「秦川」勾起心事,又喝了兩口悶酒後,起立道:「王薄要戌時中才到,尚有大半個時辰,晚宴才正式開始。你們要不要召幾個美人兒來陪酒消遣?」
  寇仲等知他要離去,站起相送。
  徐子陵道:「我們只想靜靜的喝杯水酒。」
  宋師道朝廂門走去,點頭道:「那樣也好,待我到鄰房交待幾句後,再過來和你們商量救人的大計。」
  跋鋒寒道:「跋某有一事請教,王薄遠在長白,為何忽然會在洛陽宴客,又安排伏騫與曲傲的決鬥,還請得紅極一時的尚秀芳來獻藝。」
  宋師道皺眉道:「這個恐怕誰都不大清楚。自半年前王薄宣佈放棄爭天下後,在江湖上的聲望不跌反升。所以今趟發出英雄帖,廣邀朋友到洛陽觀戰,更碰上和氏璧一事,所以誰都生出不想錯過的心意。」
  又微笑道:「我順便去和上官龍打個招呼,探聽一下敵情,回頭再向三位報告。」
  再對寇仲道:「剛才是三妹從『人中』猜到是個『仲』字,否則我也一時想不到是你們。」
  宋師道去後,三人重新坐好。
  跋鋒寒皺眉道:「此事非常奇怪,今晚之會會否是陰癸派的一個陰謀呢?因為曲傲一向與陰癸派有勾結,這曼清院更屬上官龍所有。」
  寇仲笑道:「假若能一舉把來赴宴的人全部殺死,的確便宜了陰癸派。不過這是沒有可能的,即管王世充也不敢在自己的地頭幹這種蠢事。」
  徐子陵猜道:「會否是陰癸派研製出一種厲害之極的毒藥,連一流高手都要上當,事後則可把一切責任推在王薄身上。」
  寇仲搖頭道:「世上仍沒有一種這樣的毒藥,照我看曲傲今次到中原來是有很大野心的,故想借此立威,又可除掉伏騫這眼中釘,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跋鋒寒道:「曲傲和伏騫這兩個名字掉轉才差不多!不過也難怪仲少會猜錯,皆因不知道伏騫的厲害。王薄的退出爭天下,說不定也與他有關係。」
  寇仲咋舌道:「你是說伏騫有勝過曲傲的機會嗎?」
  跋鋒寒道:「這個實在難說,但我們曾和曲傲交過手,你們不覺得曲傲並非若我們想像中那麼厲害嗎?在西域時我曾聽過人說曲傲近年縱情酒色。要知武功一事,有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看來此言不假。」
  徐子陵吁出一口涼氣道:「他退步了仍這麼厲害,若沒有迷於酒色,我們豈非早完蛋大吉。」
  跋鋒寒微笑道:「每個人自出娘胎後,便要和別人競爭,想出人頭地,自要付出代價。不過創業雖難,守成則更難,邦國如是,武功亦如是。」
  寇仲像沒有聽到兩人的對答般,忽然插入道:「假若我們能在今晚這種沒有可能的情況下,抓走上官龍,豈非痛快之極。」
  徐子陵點頭道:「這世上沒有不可能的事。但問題是上官龍既為陰癸派的重要人物,手底下定是很硬,我們卻要活擒他,一趟不成以後便休想再能攻其不備,所以沒有七、八成把握,亦不宜輕舉妄動。」
  寇仲道:「只要他落了單我們便有辦法,他怎都強不過邊不負吧!」
  跋鋒寒搖頭道:「上官龍肯定是老奸巨猾的人、否則也不能在陰癸派坐上這重要職位。即使宋二公子肯幫我們,也休想可把他騙到無人的地方下手。」
  寇仲像想起什麼好笑的事般,欣然道:「他上茅廁時總不能也大批人前呼後擁吧?」
  兩人為之莞爾。
  徐子陵笑罵道:「首先你要肯定他會於何時和會到何處方便。只是這寶貴情報已是不易取得,還要他真個前去才行。咦!」
  兩人知他才智高絕,都張眼瞪他,想聽他想到了什麼。
  徐子陵苦笑道:「不要那麼瞧我,我只是隱約把握到些什麼似的,卻毫不實在。」
  跋鋒寒道:「橫豎我們現在一籌莫展,你何不說來聽聽。」
  徐子陵道:「我們之所以把目標定在上官龍身上,皆因他在陰癸派身份夠高,知曉很多陰癸派的機密,必要時尚可用他來交換瑜姨。但問題若只是要肯定瑜姨的行蹤下落,抓起上官龍左右手那類的人物,亦可以清楚這方面的消息,但卻容易多了。」
  寇仲想起包志復三人的慘死,雙目殺機大盛,道:「只要肯定瑜姨沒有落在陰癸派手上,今晚我就挑戰上官龍,取他狗命。」
  跋鋒寒道:「曲傲則交由我負責好了。」
  徐子陵皺眉道:「這樣把事情鬧大,只對我們有害無利。如果涫妖女或邊不負扮作上官龍的手下出來應戰,仲少仍這麼有把握嗎?」
  寇仲哈哈笑道:「有師妃暄這大敵窺伺在旁,涫妖女怎會輕易出手,至於對付邊不負,我寇仲未必全無取勝的希望。」
  跋鋒寒點頭道:「此計實是可行之極。邊不負一向深藏不露,在這種情況下更絕不會現身露臉。」
  寇仲劇震道:「我有辦法了!」
  話聲剛斷,宋玉致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道:「寇仲你給我滾出來!」
第十章 舌戰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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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隨著繃緊俏臉的宋玉致到了三樓背對中園一面的走廊處,這位宋家美女倚欄而立,冷冷道:「為何明知我在隔鄰,也不過來見我?」
  寇仲待一群不斷打量他們的江湖人物走過後,才歎了一口氣道:「我怕惹你生氣,想先看看風頭火勢吧!嘿!玉…嘿!宋小姐你清減了。」
  宋玉致遙望曼清院外萬家燈火的洛陽夜景,秀髮迎風飄揚,美得像一尊女神的雕像;而從她那筆直豐隆、直透眉心的鼻管,既使人感到她堅剛不屈的性格,亦增添了她清秀高傲的氣質。
  寇仲側倚欄杆,欣賞著她側臉的輪廓,忽然卻想起李秀寧,心中泛起灼痛的內疚感覺。
  宋玉致淡淡道:「這段日子我的心情確不大好。卻與你寇仲毫無關係,唉!為何壞人的命總比好人長呢?至少你寇仲仍未死!」
  寇仲先是愕然,接著啞然失笑道:「已有這麼多人想我死了,宋小姐為何仍不怕人擠,還要來揍熱鬧?宋三小姐若憎厭我,只要一句話說出來就夠了。我的臉皮雖不算薄,但仍是有一定的厚度。」
  宋玉致小嘴飄出一絲笑意,別過俏臉,盯著他狠狠道:「我不是憎厭你,而是恨你。恨你無端端的來擾亂人家的心。現在擺明洛陽遲早會落到李密手上,而我則須依約嫁入李家,你是因此不敢來見我吧?」
  寇仲挪近了點,到差點碰上宋玉致的嬌軀才停下,笑嘻嘻的道:「洛陽一天未落入李密的手中事情仍未算數。我擔心的卻是令尊翁『天刀』宋缺他老人家。由於我出身寒微,縱使我發掘出寶藏,都不肯招我作女婿。」
  宋玉致把目光移回原處,幽幽歎道:「竟陵一戰後,誰能不對你和徐子陵刮目相看。以杜伏威之能,兵員之眾,仍給你們領著殘軍硬拒於殘破城垣之外逾十日之久。故問題非是在我爹身上,而是我根本不想嫁給你。」
  寇仲愕然道:「你先前說的一番話,顯是對我大有情意,難道都是假的嗎?」
  宋玉致別過俏臉來,美目深注的瞧著他冷哂道:「男人是否都像你般對女人沒有開竅似的;又或總是粗心大意,自以為是。若我不把你放在心上,和你多說半句話都不願意。你可知為何我要喚你出來?」
  寇仲抓頭道:「是呢!究竟是為了什麼?」
  宋玉致伸出玉手,以指尖在他的臉頰輕柔地戳一下,溫婉地微笑道:「因為人家想看你是否比前更成熟了。而更重要的是希望你不要再去惹李密,還須有那麼遠躲那麼遠。因為據我們得的秘密消息,南海派的元老高手晃公錯正應李密之邀,在來洛陽的途上。到時第一個遭殃的將是你兩兄弟。李密已向我爹保證不會讓你兩人活著離開洛陽。」
  寇仲一臉茫然的道:「晃公錯是什麼傢伙和東西?」
  宋玉致沒好氣的道:「若要在中原挑十個武功最強橫的人出來,晃公錯必可入選,甚或在五名之內。你現在知道了嗎?」
  寇仲哈哈笑道:「這天下不會是一成不變的。朝代也會更換,更何況高手的位置?在以前隨便找個人出來也可打得我們一僕一跌的日子已不復再,你看我們仍不是活得好好的。這晃老頭不會比陰癸派更厲害吧?」
  宋玉致色變道:「你們曾惹上陰癸派嗎?」
  寇仲從容笑道:「不是惹上了,而是正鬥個你死我活。否則今晚我也不會見到你。嘻!可否對我說句較好聽的話。那我縱是死了,也可帶著一片美麗甜蜜的回憶到陰間去做鬼。」
  宋玉致伸出玉指,在他胸口大力戳兩下,微嗔道:「本小姐永遠都不會說違心的話。人家的警告你不聽就算,我走啦!」
  寇仲一手抓著她的玉臂,把她扯回身旁。
  宋玉致微掙一下,不悅道:「不要扯手扯腳,傳了出去,爹說不定會派人殺你。」
  寇仲揍到她耳旁道:「信不信由你,你等著嫁我吧!」
  宋玉致嬌嗔道:「大言不慚,不知死活!」
  寇仲微笑去了。
  尚差四道門便到自己那扇房門時,前面廂房忽地中門大開,兩個人閃出來,攔著寇仲去路。
  這兩個人樣貌相似,只是高矮不同,年紀在四十許間,有對同樣醜陋的獅子鼻,但皮膚卻透出一種詭異的鐵青色,使人感到他們的武功路子必是非常邪門。
  縱是隔了尋丈,寇仲仍感到兩人的殺氣迫人而至。
  寇仲心中微懍,停下步來。
  高的一個雙目射出森寒的殺機,帶著一副妄自尊大的神情,斜眼盯著他道:「這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卻闖進來。小子你不找個鼠洞躲起來,卻要學現在般招搖而過,是否活得不耐煩了。」
  他這一開腔,寇仲立時認出是長白雙凶老大符真的聲音。
  另一個矮的不用說也是符彥。
  寇仲雖知此二人功力直迫李密,仍是夷然不懼,故作訝異的道:「你們不知王薄今晚在此嗎?若不趁早夾著尾巴落荒而逃,恐怕連李密都護你們不住哩!」
  符真毫不動氣的奇道:「好小子!竟知道我們是誰,既是如此,當知我們誰也不怕,為何還說出如許胡言。」
  寇仲見不能令他動氣,迫前一步,哈哈笑道:「既是什麼人都不怕,就不用從長白逃到這裡來。就讓寇某人試試你們手底的功夫是否和你嘴皮子那麼硬吧!」
  符真、符彥同時嘿嘿冷笑,目射凶光。
  他們這麼在廊道上對峙,登時截斷了廊道的交通,雙方身後都聚集了一堆進退不得的婢女和陸續來赴宴的賓客,情況頗為混亂。
  此時一名男子從符真、符彥那廂房油然步出,瞪著寇仲喝道:「你剛才和李某的未過門妻子說了些什麼話?」
  赫然是李密之子李天凡。
  寇仲環目一掃,大笑道:「這裡所有姐姐妹妹都是我寇仲未過門的妻子,不知李兄說的是那一位呢?」
  眾人盡為之愕然和嘩然。
  其中一女嬌嗔道:「胡說八道。誰是你的妻子。你這種人誰肯嫁你?」
  寇仲定睛瞧去,立時眼前一亮。
  說話的女郎穿著一套非常講究的黑色的武士服,還以黑帶子滾邊;外披紅綢罩衣,說話時露出一排雪白齊整的牙齒,嬌小玲瓏,玉容有種冷若冰霜的線條美,而她的臉孔即使在靜中也顯得生動活潑,神態迷人。有種令人初看時只覺年輕漂亮,但愈看愈令人傾倒的奇怪氣質。
  寇仲立時認出她的聲音,捧腹笑道:「獨孤鳳小姐說得好,若未過門都算是妻子,那豈非天下大亂了嗎?」
  眾人包括李天凡和長白雙凶在內,驟聞得獨孤鳳之名,都張眼朝站在人堆後的獨孤鳳瞧去。
  獨孤鳳本是來找他們三人晦氣,那想得到只說幾句話就給寇仲叫破身份。更知在這種情況下難以動手。微微一笑掉頭走了。
  一把雄壯的聲音在寇仲背後響起道:「李公子和兩位符老師請給我們曼清院一點面子,有什麼事到院外再處理吧!」
  此人顯是早觀察了一陣子,明白是李天凡等鬧事在先,故出言相勸。
  李天凡亦知此時不宜動手,仰天打個哈哈,領著符真、符彥返房去。
  寇仲回到廂房時,跋鋒寒呆坐不語,徐子陵則卓立露台的欄杆前,仰首望天,衣袂飛揚,自有一股難以形容的孤高不群的氣魄。
  跋鋒寒見他回來,笑道:「給我看看臉上是否多了宋三小姐的掌印。」
  寇仲在跋鋒寒對面坐下,像身疲力累的戰士般先瞪了跋鋒寒一眼,然後盯著徐子陵的背影,怨道:「剛才我在外面鬧得曼清院都差點塌下來,你兩個仍不出來援手,還說什麼一世人兩兄弟。唉!這就叫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跋鋒寒啞然笑道:「仲少你動過那隻手呢?若只是舌戰,你何需別人助拳。」
  徐子陵背著他冷然道:「我們正希望他們動手,所以故意避而不出,讓他們更沒有顧忌。」
  寇仲嘻嘻笑道:「我也只是說說笑。咦!剛才我們說到那裡呢?美女真不好,最易令人忘記事情的。」
  跋鋒寒道:「不要裝蒜了,你究竟想到什麼對付上官龍的妙計呢?」
  寇仲一拍額頭,裝模作樣的道:「啊!終於記起了!」
  倏地坐直身體,大喝道:「上官龍何在!祝玉妍揀得你作陰癸派在洛陽的臥底,應該會有兩下子,可敢立即上來決一死戰!」
  這番話是以螺旋勁迫出,立時傳遍「留聽閣」四座三重樓的每一個角落。
  跋鋒寒和徐子陵也是奇怪,像完全聽不到寇仲出人意表的說話般,把原本的姿態和表情保持延續。
  整個留聽閣倏地人聲漸斂,到寇仲說到最後三句時,已靜至鴉雀無聲,針落可聞的地步。
  千百道目光由左右和對面重樓每座廂房的望台往他們的廂房投過來。
  一陣緊張得令人窒息的沉默後,一把威嚴但又無比陰柔的男聲在他們那重樓的底層傳上來道:「只是你如此含血噴人,我上官龍便絕不會放過你。」
  徐子陵冷然道:「我們這裡有三個人,任你挑那一個都行。但這種特別優待,只會贈給陰癸派的妖人,皆因人人都得而誅之。」
  聲音揚而不亢,響而不銳,卻清晰地送進每一個與會者的耳內。
  寇仲此計確是妙至毫顛,當場揭穿上官龍的身份,教沒人敢插手其中。
  上官龍在騎虎難下的情況下,只有挺身出戰一途。
  而徐子陵這番話更像劍般鋒利,只要上官龍忍不住發作,便等若間接承認了是人人得而誅之的陰癸派妖人。
  曲傲的聲音從同一個地方響起,先是一陣震耳大笑,然後喝道:「這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寇小子和徐小子你兩人一起下來吧!既可省我分兩次動手,又可作大戰前的熱身。」
  曲傲不愧老孤狸,只寥寥數語,便將他們早先造成的聲勢完全壓下去。
  跋鋒寒啞然笑道:「曲傲你已是我跋鋒寒的。卻想有像上官幫主的優待,那怎麼成?」
  這幾句刻薄之極,四邊重樓登時爆起一陣哄笑,大大沖淡了劍拔弩張的氣氛。
  以曲傲的修養,仍忍不住怒喝道:「跋鋒寒你今晚若有命離開曼清院,我曲傲兩字以後就倒轉來寫。」
  眾人又靜了下來。
  寇仲哈哈笑道:「這真是奇哉怪也。上趟老曲你單對單仍沒有能力收拾鋒寒兄,為何現在又忽然有了?是否感到把名宇掉轉來寫較有新鮮感兒。不過現在仍未是輪到你老兄出手的時候,因為剛才我猜拳猜贏了跋鋒寒,故而上官幫主該抽到頭籌。」
  曲傲登時語塞,更使眾人都知曲傲沒曾勝得跋鋒寒是確有其事,心內的震駭,不用說都可想像得到。
  要知曲傲的威望雖及不上稱雄域外的「武尊」畢玄,但也是所差無幾。
  跋鋒寒雖是近年崛起於中外武林彗星般的超卓人物,但終是後起之秀。
  實難與曲傲這種成名了數十年的宗師級人物相媲美。
  因此真如寇仲所言,曲傲在單對單的情況下盡全力也收拾不了跋鋒寒,那自是震驚天下的轟動事件。
  曲傲這下真叫啞子吃黃蓮,若否認就是講大話,不否認臉上又掛不住。
  符真難聽的聲音,從左鄰第三間廂房傳過來道:「曲老師可憐你們年少無知,故此放你三人一馬,仍不知感激,實是可笑之極。」
  寇仲訝道:「符老師你的隱身功夫定比你追不上人的失蹤術高明萬倍,否則為何以老曲和老跋兩人的修為,仍不知你在旁窺伺,連『年少無知』這種微妙的情況都看個明察秋毫。誰人敢不服你!」
  聲音回湯於四座重樓圍起的廣闊空間和魚池園地之上,登時又觸發起另一股笑浪。
  當然亦有人為寇仲等三人擔心,一下子開罪了這多方面勢力,可不是好玩的。
  但符真卻立時作聲不得。
  難道他能說自己真的在旁窺看嗎?但若答案是「否」,他憑什麼資格說出剛才那番話。
  一陣激烈的掌聲從遙對的廂房傳過來,只聽劉黑闥的聲音道:「說得好,我劉黑闥心中有個疑問,就是為何寇兄認為上官幫主另一個秘密身份乃陰癸派的妖人呢?」
  聽留閣再靜下來。
  上官龍在寇仲回答前,插入道:「清者自清,若再有人以此來誣蔑本人,休怪我上官龍不留情臉。」
  左面的重樓第三層中間一個廂房傳出一聲冷哼,有人哂道:「既是清者自清,為何又怕人說出來?」
  寇仲鼓掌笑道:「這才真是說得好。這位朋友高姓大名,說出來看上官幫主敢否尋你晦氣?」
  那人大笑道:「本人邢一飛,乃伏騫王子的首席先鋒將,比他早到一步,上官幫主請勿忘記了。」
  眾人又立即起哄。
  嗡嗡之聲,像浪潮般起伏著。
  只看伏騫手下的豪氣,便可想見他的威風。
  上官龍正難以下台時,寇仲又叫陣道:「在尚小姐的好戲開鑼前,上官幫主有沒有意思和小弟先玩一場,為四方君子解解悶兒?」
  一把嬌甜的女聲欣然道:「說得真動聽,寇仲你是最討我歡喜的哩!」
  眾人為之嘩然。
  這時代雖因胡風東來,風氣開放,但一個女兒家在這種數百人聚集的場合下,公然示愛,終是驚世駭俗的事。
  更奇怪是此女賣弄了一手,以內功弄得聲音忽東忽西,飄忽無定,教人難以把握她的位置。
  跋鋒寒兩眼上翻,低歎道:「又來了!」
  寇仲和徐子陵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因為那正是淳於薇的聲音。
  不用說拓跋玉亦到了。
  他們就像吊靴鬼般永遠跟著跋鋒寒。
  右方底層廂房響起一把蒼老的聲音道:「本人乃『洛陽八士』的祈八州,今次知世郎在聽留閣舉行英雄宴,一切安排打點,全由老夫負責。王公既然未到,老夫該有資格說兩句話吧。」
  此人說話老氣橫秋,恃老賣老。令人生出聽他說話有費時失事的煩厭。
  寇仲彈了起來,大喝道:「時間無多,上官龍你是否仍要做縮頭烏龜?」
  掠到徐子陵旁,縱身而起,再一連三個空翻,越過十多丈的空間,落到正中魚池另一方邊沿的池堤上。
  喝采之聲,轟然響起。
  寇仲昂然而立,抱舉致禮,登時又惹來另一陣打氣之聲。
  徐子陵環目一掃,見到百多個廂房內的人紛紛起立,移往望台欄前,好一睹寇仲的風采,回頭向跋鋒寒笑道:「這小子恁地威風,竟搶了鋒寒兄的頭籌。」
  跋鋒寒雙目神光電射,瞧往園中的寇仲,搖頭歎道:「若我是上官龍,怎都不會迎戰。」
  徐子陵點頭同意。
  一聲有若平地焦雷的暴喝在此時響起,接著人影一閃,上官龍終現身場上,躍落離魚池三丈許處的碎石路處,隔著水池與寇仲遙遙對峙,手提龍頭鋼杖,亦有一番氣勢。
  這位洛陽幫主年在五十許問,長了一對招風耳,身材不高,卻予人強橫紮實的感覺。但其華衣麗服,配上帶點蒼白的臉容,浮腫的眼肚,明眼人一看便知他長期沉於酒色之中。
  此時他雙目肘出狠毒神色,冷哼道:「你說我是陰癸派的人,究竟有何憑據。」
  人聲漸斂。
  人人屏息靜氣,看寇仲如何回答。
  江湖上雖千派萬門,但若論聲名之惡,必無過於陰癸派。
  這不但因為派中人手段凶殘邪惡,更因其練功方式專走邪門,與正宗內功心法大相逕庭,故為江湖中人鄙棄,只是奈何他們不得而已!
  假若寇仲能證實上官龍的真正身份,休想他的手下再奉他為幫主。
  「鏘!」
  寇仲掣出井中月,哈哈笑道:「要證據還不容易,若我十招之內,仍未能迫得上官幫主露出馬腳,寇某願向幫主斟茶認錯。」
  上官龍立時放下心來。
  因他認為寇仲此舉雖是高明之極,但卻絕不能在他身上生效。
  為了掩藏本身的魔功,這十多年來他痛下苦功,創出「迎風杖法」一百零二式,寇仲若想在十招之內迫他露出尾巴,只是癡人說夢。
  從邊不負和涫涫的口中,他對寇仲的功力深淺早有個譜兒。自問怎都可擋他百來招,甚至還有取勝的機會。
  上官龍的龍頭杖在地上頓了一記,發出悶雷般的震鳴,整個中園亦像晃動了一下。
  眾人想不到他的功力如此深厚,不由都為寇仲擔心起來。
  上面廂房的跋鋒寒愕然道:「仲少似乎把話說得太滿了。」
  徐子陵搖頭道:「我們的功夫是給迫出來的,仲少定有他的一套。」
  上官龍的大笑響澈中園的上空,一連叫了幾聲「好」,然後道:「寇仲你勿要賴賬,動手吧!」
  舌戰終於變成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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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原形畢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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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觀者雖眾,整個聽留閣卻是寂然無聲。
  寇仲亦靜了下來。
  上官龍剛才以杖頓地的一刻,使他知道自己實犯了嚴重的輕敵錯誤。
  他的原來推斷是上官龍當日率眾圍攻段玉成四人,只能生擒一人,又讓段玉成突圍逃生,武功該不會太高明。
  可是剛才上官龍那示威的一頓,卻顯示出他是接近邊不負那般級數的高手。
  而此刻與他四目相交,更發覺他眸子異芒爍閃,顯是練就了魔教的某種奇功,絕非平庸之輩。
  不過他已是勢成騎虎,必須在十招之內迫得上官龍露出魔功,否則辛苦建立起來的威名,將盡喪於今夜。
  一陣刺激的感覺走遍全身,他感到在這種可怕的壓力下,他的精氣神同時提升至巔峰狀態。
  上官龍脊肩猛挺,橫杖而立,冷喝道:「小子放馬過來,讓我看你這種口出狂言之徒,究竟能有什麼本領。」
  寇仲神情有如老僧入定,對上官龍的威勢視如無睹。
  誰都不知道他的心神正全放到不知人世閒事而暢遊池內的百多條各式金魚身上。
  當他把一切雜念排出腦外,進入守中於一的境界時,整個環境一絲不漏的給他掌握在寸心之間。
  今早他和邊不負對敵時,便曾有過這種掌握全局,視整個戰場如棋盤的奇異悟覺。
  但此刻這感覺更為清晰。
  而最吸引他注意的是池內無憂無慮的魚兒。
  他們每一下擺尾,每一下的追逐嬉鬧,或獨自游弋,又或潛藏假石山的縫隙處,都使他一一體會於心。
  這是非常奇怪的感覺。
  人的世界和魚兒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同時存在著,互不干擾。
  但通過寇仲的心,這兩個世界卻連結起來。
  全場鴉雀無聲,呼吸靜止。
  不獨是與寇仲肅默對峙的上官龍,連每一個觀戰的人都生出奇異的感覺。
  寇仲就像與當前整個環境融成一體,渾然天成,反而上官龍像給硬加進園裡,破壞了整個池園的和諧協調。
  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主觀印象。
  上官龍右足前移,發出一聲沉重的足音。
  眾人想不到會由他主動出擊,都發出驚訝的聲音。
  上官龍卻是有苦自己知。
  因為有著十招之約,故上官龍打開頭便抱著以守為攻的心態。
  豈知對峙下來,寇仲全無出手的意思,但氣勢卻不斷蓄聚,狂增不已。
  最駭人是上官龍感到整個場地都像在不斷添加增長寇仲那與天地渾成一體的氣勢,令他全無破綻可尋。
  而他則自覺如此堅持下去,自己的氣勢終會很快被寇仲蓋過,那時真說不定會否被他在十招內把魔功迫出來。
  所以他雖采主攻,但仍是被動的。
  上面廂房的徐子陵鬆了一口氣,退回跋鋒寒對面坐下,讚道:「這小子果然要得。」
  跋鋒寒亦射出驚異之色,道:「此子確令人驚歎佩服。」
  上官龍此時已迫近魚池,離寇仲只有三丈許遠,登上最接近魚池的一道跨溪小橋。
  溪水在橋下緩緩淌流。
  寇仲右手輕提井中月,刀鋒遙指逐漸迫近的上官龍。
  他的感覺隨著從魚池注出的水延展過去,在上官龍身處的橋底下流過。
  從沒有一刻,他是這麼清楚所處身的環境,物與物和空間與空間的微妙關係。
  以人奕劍,以劍奕敵。
  上官龍最大的弱點就是不敢催發魔功,只要自己令他感到勝負可決於三兩招之內,而他若不全力以赴,就必會飲恨當場,那他便成功了。
  上官龍步下小橋,到了魚池另一邊堤岸處,屹立如山,臉寒如冰。
  旁觀者中較高明的都暗叫可惜。
  因為這種情況對寇仲實有害無利。
  無論進攻退守,都要受水池阻隔,只要上官龍能好好利用水池,縱是功力較遜,纏上十來招該絕無問題。
  兩人在火光照耀下隔池刀杖相對,凝聚功力。
  殺氣漫園。
  雙方一面催發真氣,一邊窺伺敵手的空隙。
  兩人瞪大眼睛,互相凝視,似乎一個眨眼的動作,亦會露出給對方可乘的破綻。
  氣氛緊張之極。
  「咚咚」!
  水響連聲。
  兩條魚兒因追逐嬉戲先後躍離水面。
  上官龍衣衫忽地霍霍飄拂,龍頭杖緩緩擺動,登時生出一股更強大的氣勢,抗衡寇仲刀鋒透出的殺氣。
  高明者無不知在氣勢比拚上,上官龍已落在下風,故須以這些動作補其不足。
  但卻仍沒人敢看好寇仲。
  若今趟是以生死相搏,不到一方喪命不罷休。那大多數人都會買寇仲是最後的勝利者。
  但如像現今般的十招之約,寇仲要斟茶認錯的可能性幾乎是十成十。
  寇仲仍是持刀挺立,穩如山嶽,雙目奇光連閃。
  上官龍終按捺不住,狂喝一聲,縱身而起,橫渡魚池,照頭一杖向寇仲劈下。
  狂烈的勁風,激得池水中間陷了下去,浪濤翻捲,魚兒驚竄跳躍,干擾了池內神聖平靜的天地。
  寇仲嘴角露出一絲充盈著龐大信心的笑意,全身真力聚在井中月上,電射而出。
  「噹」!
  刀杖相觸,火星四濺,發出震耳巨響。
  寇仲身子一晃,上官龍卻整個人給震得飛回魚池另一邊去。
  雖只是清脆的一下交手,但人人都泛起火爆眩目的感覺。
  不知誰人大叫道:「一招了!」還是女子的聲音。
  上面的跋鋒寒和徐子陵同時皺起眉頭,認出是獨孤鳳的聲音。
  她顯然是想看寇仲失威,故以此話增加寇仲的心理壓力。
  上官龍落回池邊,立即灑出一片杖影,防止寇仲乘勢反擊。
  杖影倏收。
  上官龍再次橫杖作勢,他總不能那麼的把重逾百斤的龍頭杖舞動下去,否則終會把他累死。
  池水平復下來,但魚兒仍不斷躍離水面。
  就在上官龍橫杖的剎那,寇仲終於出手。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他不是像上官龍般斜衝而起,到了池上高處,再凌空下擊。而是腳底貼著池水疾衝橫渡,像在足履平地上般,井中月驟化黃芒,直擊敵手。
  全場立時嘩然失聲。
  物有物性。
  只有縱躍凌空,才能進可攻退可守。
  像寇仲這麼平衝前擊,只要上官龍能穩守池邊,就只能會有寇仲掉進池裡的結局。
  上官龍知他詭計多端,雖明知有點不合常規,但際此緊張時刻,那有餘暇多想,功聚雙臂,暴喝一聲,揮杖橫掃寇仲。
  最奇怪的事發生了。
  當寇仲越過魚池中心時,忽地凌空彈起,不但避過了上官龍掃來的一杖,還到了上官龍頭頂上,全力下擊。
  上面的徐子陵和跋鋒寒都看呆了眼,同時猜到寇仲是踏上一條躍起的魚兒,借力造成如此出人意表的變化。
  聽留閣立時采聲雷動,更添寇仲的威勢。
  上官龍一杖掃空,立知不妙。
  刀風壓頂而來,為了保命,那還有不把壓箱底的本領都搬出來應付。
  狂喝一聲,雙手舉杖,硬架著寇仲這蓄勢已久,能斷金裂石的一刀。
  「轟」!
  刀杖相觸,卻發出有異上一次交擊時,沉鬱幽悶的一下激響。
  螺旋勁捲入龍頭杖內,再沿上官龍雙臂的經脈強攻進去。
  上官龍那敢怠慢,張口噴出一蓬紫黑的血雨,從衣袖露出來高舉著龍頭杖的雙臂立時變得紫紫黑黑的,非常嚇人。
  四周嘩聲紛起。
  如此邪門的武功雖沒有多少人見過,但誰都可肯定非是正宗功法。
  寇仲給他震得借力翻往他身後,腳未觸地,已反手一刀,向雙目紫芒大盛,舞起千萬道杖影狂攻過來的上官龍擊去。
  現在雖沒有了十招的限制,但只要稍一避讓,上官龍定會趁機逃走。
  成功失敗,就看此一刀能否制住正催發魔功的上官龍。
  他此刀去勢乃挾著剛才蓄滿之勢而去,凌厲無匹,籠罩範圍又廣,決不容上官龍有隙逃掉。
  刀光過處,「嗆」的一聲,上官龍整個人被他劈得差點掉往池去,狼狽之極。
  寇仲一聲長笑,如影附形,追擊過去。
  上官龍的老臉由紫變黑,可怖之極,奮力繞池急退。
  刀杖交擊的次數愈趨頻密,有如鐘磬頻敲,戰鼓急鳴,氣氛激烈。
  雙方都以快打快,兔起鶻落,展開一場激烈無比的近身搏鬥。
  四周所有人等都看得呼吸頓止。武功較次者更是眼花繚亂。
  而只要稍有眼光的人,亦該知持長兵器的上官龍竟被迫得要在近距離應付寇仲,已是落於絕對的下風。
  驀地再一聲鳴響,人影倏分。
  「鏘」!
  井中月回到鞘內。
  寇仲卓立池邊,狠狠盯著呆若木雞的對手。
  全場不聞半絲聲息。
  勝負已分。
  「噗通」!
  龍頭杖滑離上官龍雙手,掉進池內。
  上官龍皮膚紫黑之色盡退,代之而起是病態的蒼白。
  一陣搖晃後,上官龍跪倒地上,不住喘氣。
  數道人影,分別由不同地方衝出,往兩人掠來。
第十二章 魔功蓋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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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帶頭的是徐子陵和跋鋒寒兩人,見目的已達,那還有興趣看尚秀芳的歌藝又或曲傲與伏騫的決鬥。
  陰癸派一向以來都在隱秘行事。就算有心對付陰癸派,想找個嘍囉來問問都無從入手,現在竟然能迫出和打敗其負責整個北方情報的重要人物,還是在這種不可能的情況下,自然要以能將他活生生的帶走列為首要之務。
  假若可從上官龍身上得知陰癸派各方面的情況,他們和所有跟陰癸派對敵的便可藉此部署反擊,不用像現下般的被動。
  第三個撲往園裡的是宋師道,他的心意與寇仲等三人相同,均知道若有其他陰癸派的人在場,絕不會讓他們把活生生的上官龍擒走。
  不過在他緊追在徐子陵和跋鋒寒兩人身後時,曲傲竟後發先至,從下層的廂房貼地射出。從下方越過宋師道,趕上徐子陵和跋鋒寒,兩掌無聲無息地往他們背心印去。
  邊不負則從另一邊重樓的屋頂疾衝而下,以雷霆萬鈞之勢,撲向寇仲。
  邊不負和曲傲均是頂尖級的高手,兩人同時出手,聲勢自是驚人之極。
  宋師道拔劍出鞘,全力往剛越過腳下的曲傲射去,眼看阻之不及時,跋鋒寒墮後少許,左掌按在徐子陵背心,右手掣出斬玄劍、變化出百千道劍芒,每道劍芒都反映著四周照來的燈火,宛如一個不住爍閃的大火球般,在他手上爆開,把曲傲的攻勢完全制止和籠罩其中。
  如此劍技,已達驚世駭俗的地步。
  最教人歎為觀止處,就是跋鋒寒似乎事前對曲傲的從後偷襲全無所覺,又忽然疾施反擊,確是出人意表。
  寇仲此時剛發出一道指風,刺中跪地喘氣的上官龍眉心處,邊不負驚人的氣勁,已壓頂而至,吹得他發散衣揚,呼吸不暢。
  寇仲心中大罵,卻又有苦自己知。
  以邊不負眼力的高明,早該知上官龍有敗無勝。但偏要待到這刻才出手,當然是要趁自己真元損耗,銳氣已洩的時刻,一舉把自己除去。
  而這魔頭明知自己不肯退避,免致讓他得手搶走上官龍,迫得在硬撐下去的情況下,自然大增他擊殺自己的機會。
  寇仲猛一咬牙,奮起餘力,井中月迎往邊不負的一對銀環。
  在寇仲這生死立判的時刻,藉著跋鋒寒一掌之力的徐子陵,已像炮彈般斜射而至,在邊不負銀環碰上寇仲的井中月前,截著邊不負。
  所有這些動作都是在眨幾下眼的高速下完成,旁人縱使有心,亦來不及插手。
  跋鋒寒和曲傲首先短兵相接,掌來劍往,勁氣交擊之聲,不絕於耳。
  然後曲傲抽身急退,避過了宋師道從天而來的一劍。
  跋鋒寒屹立如山,斬玄劍遙指曲傲,哈哈笑道:「曲傲你銳氣已洩,信心盡失,待會別給伏騫趁機宰掉。」
  宋師道躍落他身旁時,徐子陵已連續劈中了十八次邊不負的銀環,在空中錯身而過。
  邊不負吃虧在連續兩次都料敵錯誤,以致先機盡失。
  第一個錯誤是以為自己可在徐子陵趕到前,先一步收拾寇仲,至不濟也可救走上官龍。
  豈知跋鋒寒的一掌,以數倍計地增強了徐子陵衝來的速度,迫得要立時變招相迎。
  第二個錯誤是想不到徐子陵竟能控制螺旋勁的速度,忽快忽緩,或由緩轉快,由快變緩,使他在猝不及防下應付得手忙腳亂,險象橫生,吃力之極。
  高手對壘,一個錯誤已足可致命,何況更是連犯兩次。
  若非他的魔功雖仍未臻至像祝玉妍和涫涫「天界」的境地,但已是「地界」的層次,收發由心,否則徐子陵已可要了他的性命。
  邊不負自問憑一己之力,實難收拾兩人,當機立斷,觸地後斜飛而起,登上重樓之頂,消沒不見。
  此時跋鋒寒已退到寇仲和徐子陵處,三人一聲呼嘯,由跋鋒寒挾起昏倒地上的上官龍,在曲傲狠毒的目光相送下,揚長而去了。
  曲傲的目光落在以劍氣遙制著他的宋師道身上,訝道:「這位兄台的劍使得不錯,未知高姓大名?」
  宋師道知他必會把所有怨恨都發洩在自己身上,仍是夷然不懼,洒然笑道:「曲老師不知也罷,那動起手來將更不須顧忌。」
  曲傲點頭道:「好!」
  狂哈忽起。
  曲傲正要全力出手之際,一把雄壯嘹亮的大笑聲轟天響起,整個聽留閣都像震動起來。
  眾人無不動容。
  只聽這人笑聲中所含的勁氣,便知他的氣功己臻化境。
  曲傲亦臉色微變,大喝道:「來者何人?」
  笑聲倏止。
  那人的聲音似從遙不可及的遠處傳來道:「本人伏騫,曲老師誠如鋒寒兄所言,銳氣已洩,伏騫勝之不武。何不另選決戰之期,今晚我們只風花雪月,靜心欣賞尚小姐冠絕天下的色藝,曲老師意下如何呢?」
  眾人哄聲大作。
  伏騫原來早已到了。
         ※        ※         ※
  三人挾著上官龍這勝利品,從曼清院後相將掠出,竄房越脊,望城南的方向走去。
  目的地是城外南郊的淨念禪院。
  準備到了那裡附近,從上官龍口中得知所須的資料後,他們便順道入禪院找尋和氏璧。
  他們都把警覺提至最高的狀態。
  邊不負既曾出手,涫涫當在附近某處,怎能不全神戒備。
  陰癸派一向橫行霸道,絕不會讓他們這麼輕鬆容易的擄人而去。
  寇仲領先而行,跋鋒寒挾著上官龍居中,徐子陵負責殿後。
  忽而躍落橫巷,忽又穿房越捨,逃遁路線更改不定,教人難以尋覓。
  走了近三里路,城南高牆在望時,仍是一路無阻。
  三人既高興又奇怪。
  以涫涫和邊不負之能,怎都不會眼睜睜的任他們離開。
  唯一的解釋是涫涫不在洛陽,而邊不負卻自問沒有單獨收拾他們的能力。
  當寇仲撲上一座華宅主堂的瓦面時,忽地倒跌而回,領著兩人從另一方向溜走。
  後面的跋鋒寒知道不妙,叫道:「什麼事?」
  寇仲足下不停,答道:「前面有個女人。」
  徐子陵道:「是涫妖女嗎?」
  寇仲呻吟道:「應該不是,涫涫從來都不戴面紗的。」
  橫巷轉瞬已盡。
  三人耳鼓內同時響起一聲嬌柔的女子哼音。
  以他們的膽色,心中亦不由湧起寒意。
  要知他們正全速飛馳,對方仍能把聲音送進他們耳內,只是這功夫,已達驚世駭俗的地步。
  寇仲一個側翻,先落住左方牆頭,然後橫過不知誰家宅院的後園,躍到院內宅舍最接近的瓦面處。
  兩人如影附形,同時來到瓦背上。
  三人倏地停下。
  目光投往前方另一座房舍頂上。
  只見明月斜照下,一位衣飾素淡雅麗,臉龐深藏在重紗之內的女子,正迎風而立,面對他們。
  三人心中都生出詭異莫名的感覺,更知道憑對方的輕功,絕對沒有逃走的機會。
  她的身形婀娜修長,頭結高髻,縱使看不到她的花容,也感到她迫人而來的高雅風姿。
  只是她站立的姿態,便有種令人觀賞不盡的感覺,又充盈著極度含蓄的誘惑意味。
  如此不用露出玉容,仍可生出如此強大魅力的女子,三人以前連做夢時都沒有想過。
  跋鋒寒一對虎目電芒閃射,緩緩放下上官龍,沉聲道:「是否『陰後』祝玉妍法駕親臨?」
  徐子陵和寇仲早猜到是她,但這時聽跋鋒寒說出她的名字,亦不禁不住頭皮一陣發麻。
  再一聲嬌呼,在三人耳鼓內響起。
  以他們的功夫,竟也耳鼓像針刺般劇痛。
  祝玉妍驀地消沒不見,他們耳內同時響起呼呼風暴的狂嘯聲。
  風嘯像浪潮般擴大開去,剎那間整個天地儘是狂風怒號的可怕聲音。
  偏是四周寧靜如昔,令他們知道定是祝玉妍弄出來的手腳。
  當風聲變成雷雨的聲音時,三人都有若置身於狂風暴雨核心中的可怕感覺,遍體生寒,腳步不穩,要以無上的意志,才能勉強保持平衡。
  如此魔功,確是聞所未聞。
  驚濤裂岸,洶湧澎湃。
  三人完全不明白祝玉妍如何能令他們生出這樣的錯覺。
  真的似是正有一堵高逾城牆的巨浪,正從某處往他們狂湧過來,聲勢驚人。
  徐子陵首先生出感應。
  今回再不是錯覺,而是祝玉妍趁他們心神受制的一刻,發動突襲。
  在這生死關鍵的時刻,徐子陵靜下來,耳鼓內雖仍被魔音所惑,但感覺卻如井中水月,對身周發生的事沒有半點遺漏。
  冷喝一聲,螺旋勁發,朝前方排山倒海而來的「巨浪」核心處一拳擊出。
  巨浪立時變成了一個深不可測的渦漩,把徐子陵硬扯進去。
  但耳鼓中肆虐的魔音卻忽然消斂,顯示魔音需被這譽為魔門第一高手全力催發才能施展,要非如此可能連寧道奇都要敗在她手上。
  此時三人已先機盡失。
  寇仲和跋鋒寒同時回復過來,掣出刀劍,分左右往現身瓦坡盡處的祝玉妍攻去。
  一條賽雪欺霜,美至異乎尋常的玉手從寬敞的袍袖內探出來,纖長優美的玉指在夜空間作出玄奧難明的複雜動作。
  徐子陵此時正被她的天魔功扯得身不由主的朝她疾衝過去,同時駭然驚覺祝玉妍纖手的動作,竟隱隱制著了他所有可能進攻的路線,而自己就像送上去給她屠宰的樣子。
  若涫涫是個深不可測的潭,祝玉妍就是無邊無際的大海。
  涫涫的魔功已是變化萬千,令人防不勝防。
  但祝玉妍的天魔大法卻到了隨心所欲,無所不能,出神入化的境界。
  徐子陵人急智生,已發出的螺旋勁倒捲而回,立時全身一輕,脫出了祝玉妍的天魔功凝成的引力場。
  一聲柔美悅耳的歎息在徐子陵耳內響起,徐子陵心知不妙時,一股若有似無的魔勁已緊躡他螺旋勁的尾巴,攻進他右手的經脈內。
  徐子陵才智高絕,早猜到她有此一招,漩勁再吐。
  兩股真勁在肩井穴處相遇。
  祝玉妍的魔勁立時給衝散了大半,但仍有一股化作像尖針般的游勁,攻進他體內。
  徐子陵慘哼一聲,蹌踉跌退,噴出了一口鮮血,咕咚一聲,跌坐到橫臥於屋脊的上官龍下方處。
  祝玉妍「咦」了一聲,顯是對全力一擊下,徐子陵仍不當場喪命,極感訝異。
  此時跋鋒寒的斬玄劍,寇仲的井中月,同時攻至。
  祝玉妍嬌歎一聲,玉手縮回袖裡,行雲流水的迎上兩人,左右衣袖倏地拂打,重重抽在他們的兵器上。
  事實上寇仲和跋鋒寒已施盡渾身解數,在不出十步的距離內,招數變化了多次,務要祝玉妍掌握不到他們的去勢。
  豈知祝玉妍左飄右移,令他們根本無從掌握,由主動落回被動。
  看似輕鬆拂來的一對水雲袖,在他們的眼中卻仿如鳥翔魚落,無跡可尋,一下子就給她抽打個正著。
  徐子陵此時深吸一口氣,彈跳起來,雙腳發勁,射上半空,雙手化出重重掌影,往祝玉妍攻去。
  「蓬!蓬!」
  兩聲氣勁交觸的激響後,寇仲和跋鋒寒觸電般渾身劇震,跌往兩旁。
  如非祝玉妍要同時對付兩人,恐怕他們要學徐子陵般受傷噴血。
  祝玉妍本打定主意先殺他們其中一人,那知受了傷的徐子陵又攻來了,芳心也不由大為驚訝。
  此時寇仲和跋鋒寒重整陣腳,由兩旁發動反擊。
  祝玉妍一陣嬌笑,兩手化出萬千袖影,把三人完全籠罩其中。
  一時勁氣交擊之聲,響個不停。
  接著三人同時擊空,祝玉妍已脫出三人排山倒海的攻擊,飄往屋脊,抓著上官龍腰帶把他提起來,就像他沒有半點重量。
  三人並排立在瓦脊處,都是披頭散髮,模樣狼狽。
  祝玉妍透過面紗,在三人身上巡視一遍,歎道:「便讓你們多活兩三天吧!我現在要施功為我的門人療傷,你們可以走了。」
  跋鋒寒微微一笑道:「話倒說得漂亮,但剛才祝後你用盡全力,仍不能奈何我們,卻是不爭的事實。」
  祝玉妍柔聲道:「是事實也好,不是事實也好,隨得你們去想好了!再見!」
  微一晃動,已提人遠去,沒入洛陽城壯麗的燈火深處。
  三人都生出死裡逃生的感覺,那敢逗留,連忙溜了。
第十三章 淨念禪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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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坐在一個山坡處,遙望著南方遠處位於一座小山上的宏偉寺院。
  寇仲唉聲歎氣道:「這麼千辛萬苦的抓走了上官龍,卻給祝妖婦多謝也沒半句的就拿走了,想想也覺不忿。」
  跋鋒寒搖頭道:「凡事都可從不同角度去著眼,首先我們仍生龍活虎般存在於人世;其次我們終於和最頂尖級的人物交過手,明白到他們是什麼一回事。只要死不了,那就是最好的鍛練。」
  徐子陵猶有餘悸道:「剛才我們只要少了一個人,另兩人必然沒命。天魔大法最厲害的地方,就是教你完全捉摸不到她的路子,什麼先知先覺,奕劍大法都派不上用場,故使我們有力難施。」
  跋鋒寒道:「那是因為我們先被她以天魔音擾亂了心神,幸好你仍能先一步掌握到她攻來的方向,否則我們早完蛋了。」
  寇仲駭然道:「天魔音根本不是武功,而是妖術,那如何應付呢?」
  跋鋒寒信心十足道:「千萬勿要將祝玉妍神化或妖化,照我看天魔音也是武功的一種。只不過攻擊的是我們的聽覺。若非我們心志堅定,怕當時還要幻象叢生。」
  徐子陵苦思道:「但這該如何去應付呢?」
  寇仲道:「假若我們把真氣盈貫耳朵,嘿!對啦!天魔音可能只是一種影響耳鼓穴的功法,假設我們能堅守耳鼓穴,便什麼都不怕。」
  又苦惱的道:「但耳鼓穴如何才可守得住。這可不同刀來劍往,聲音是無影無形的。」
  跋鋒寒道:「總會有方法的。」
  寇仲洩氣道:「人都給搶走了,瑜姨的事怎辦才好?」
  跋鋒寒的目光落在與他們遙對的禪院處,沉聲道:「我們的希望就在那裡。」
  徐子陵和寇仲為之愕然。
  跋鋒寒道:「若王世充沒有騙我們,和氏璧除了作為帝皇的象徵外,還該是練武的異寶,否則慈航靜齋的尼姑就不會把它留在齋內,寧道奇亦那來借寶三年的閒情。」
  寇仲精神大振道:「聽來有理!」
  轉向徐子陵道:「當時你從秦川身上感應到和氏璧的存在,是怎樣的一番情況?」
  徐子陵苦笑道:「你太容易高興了!首先我不敢肯定是否來自和氏璧的反應,其次是那感覺並不強烈,只是心中出奇地靈和。當我離開酒鋪時,什麼感覺便都沒有了。」
  跋鋒寒一震道:「若只能在近距離才感覺得到,那眼前這麼大的一座禪院如何去找?」
  寇仲道:「勿忘了和氏璧是會不斷變化的,時強時弱。或者子陵見到秦川的背脊時,和氏璧正處於弱態的情況。」
  跋鋒寒斷然起立,道:「多想無益,趁離天明尚有三個時辰,我們就去碰碰運氣,否則若讓師妃暄回來取寶去送人,我們的美夢便全告吹了。」
         ※        ※         ※
  「噹!」
  悠揚的鐘聲,從山頂的寺院內傳開來。
  三人藏身寺門外的一棵大樹上,都在心中叫苦。
  誰想得到寺院的規模如此宏大。
  在早前的丘坡處看過來時,由於寺院深藏林木之中,還以為只得幾座殿宇,現在來到門外,才知寺內建築加起來達數百餘間,儼如一座小城,只不過裡面住的都是和尚。
  跋鋒寒苦笑道:「只是在正中處就有七座大殿,那該是什麼文殊殿、大雄寶殿、無量殿諸如此類,怎麼找才好?」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問道:「有沒有感應?」
  徐子陵沒好氣道:「你這叫癡心妄想。」
  接著俊目閃亮,指著後方一座在燈火下黃芒閃閃,比其他殿宇小巧得多的建築物道:「那座小殿很怪,但卻似乎比其他大上十倍的殿宇更有地位。」
  跋鋒寒精神大振道:「那是一座能永存不朽的銅殿。」
  寇仲和徐子陵為之咋舌,首次感到這從未聽過的淨念禪院大不簡單。
  這樣一座闊深各達三丈,高達丈半的銅殿,不但需極多的金銅,還要有真正的高手巧匠才成。
  以楊州的饒富,似尚未有那麼一座銅鑄的廟宇。
  跋鋒寒歎道:「今次成了,若寺內有和氏璧,就必密放在這銅殿之內,也只有銅才可把和氏璧奇異的力量和其他禿頭隔開。」
  寇仲雙目放光道:「那我們還不動手?」
  徐子陵不悅道:「小心點好嗎?寺僧們現在才開始做晚課,至少該待他們睡了才可動手!」
  跋鋒寒指著突出於眾殿宇以五彩琉璃造成覆蓋的眾廟瓦頂之上,居於兩座佛塔間的大鐘樓。道:「既敲響過夜鐘,樓上該沒有人,不若我們先潛到那裡去,仔細看清全院的形勢,則萬一盜寶給人發覺時要溜起來也會方便點。」
  兩人大叫好計。
  跋鋒寒先躍往地面,兩人連忙緊隨,眨眼光景翻過高牆,朝鐘樓的方向掠去。
第十四卷


第一章 方外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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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陣陣梵唄誦經之聲,悠悠揚揚的似從遙不可知的遠處傳來,傳遍寺院。
  三人如入無人之境,登上安放了重達千斤巨鐘的高樓上,俯瞰遠近形勢。
  淨念禪院內主建築物都依次排列在正對寺門的中軸線上,以銅殿為禪院的中心,規模完整劃一。
  除銅殿外,所有建築均以三彩琉璃瓦覆蓋,色澤如新,卻不知是因寺內和尚勤於打掃,還是瓦質如此。尤以三彩中的孔雀藍色最為耀眼。可想見在陽光照射下的輝燦情景。
  他們處身的鐘樓位於銅殿與另一座主殿之間,但相隔的距離卻大有差異,前者遠而後者近。形成銅殿前有一廣闊達百丈,以白石砌成,圍以白石雕欄的平台廣場。
  白石廣場正中處供奉了一座文殊菩薩的銅像,騎在金毛獅背,高達兩丈許,龕旁還有藥師、釋迦和彌陀等三世佛。彩塑金飾,頗有氣魄,但亦令人覺得有點不合一般寺院慣例。
  在白石平台四方邊沿處,除了四個石階出入口外,平均分佈著五百羅漢,均以金銅鑄制,個個神情姿態不同,但無論睜眼突額,又或垂目內守,都是栩栩如生,與活人無異。
  其他建築物就以軸上的主殿堂為整體,井然有序分佈八方,以林木道路分隔,自有一股莊嚴肅穆的神聖氣象。
  在白石廣場文殊佛龕前放了一個大香爐,燃著的檀香木正送出大量香氣,瀰漫於整個空間,令三人的心緒亦不由寧靜下來,感染到出世的氣氛。
  徐子陵遠觀山門外伸直垂往山腳的石階,低聲道:「該是八百零八級,又會這麼巧的。」
  寇仲和跋鋒寒卻是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座大門緊閉的銅殿,研究對策。
  誦經聲就在銅殿之後相隔只有十丈許的大殿傳出,寺內其他地方則不見半個人影,有種高深莫測,教人不敢輕舉妄動的情景。
  最詭異的是除了銅殿前的白石廣場四周和佛龕內點亮了燈火外,連誦經的殿堂都是黑沉一片,使人意會到假若走上白石廣場,便會成為最明顯的目標。
  不過今晚明月當空,照得琉璃瓦頂異彩漣漣,寺內外通道旁的大樹都把影子投到路上去,更添禪院秘不可測的氣象。
  寇仲探首下望,低聲道:「究竟有什麼不妥呢?為何我會心中發毛。」
  另一邊的徐子陵哂道:「這叫作賊心虛,明白嗎?」
  寇仲笑道:「我確是作賊,不過卻不心虛。像和氏璧這類流傳千古的異寶,根本不屬任何人所有,唯有德者居之。當然!誰有德行無人能夠確定,所以現在只可看誰的運氣高一點,誰的拳頭硬上些兒。」
  跋鋒寒虎目神光電射的盯著那道銅鑄的門,皺眉道:「這座銅殿沒有半扇窗戶,只在瓦頂上開了四個拳頭般大的通氣孔,假若了空大師親自在裡面坐揮護寶,兼又沒忘關上銅閂,我們想不頭痛就難哉怪也。」
  寇仲移了過去,作老友狀的搭著他肩頭,眉開眼笑的得意道:「我可保證此事絕不會發生,除非他想嘗試走火入魔的滋味。這種長年苦修的老禿頭,坐禪便如好色者之於女人,少一天都不行。」
  跋鋒寒苦笑道:「你沒聽過佛家說的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嗎?你的保證不會有超過一半的成功機會。」
  寇仲愕然道:「我只希望了空不是那麼偉大的一個和尚。怎樣?我下去試試如何呢?」
  跋鋒寒沉吟片晌後,盯著徐子陵的背脊道:「陵少有沒有意見。」
  寇仲當然不會奇怪跋鋒寒為何要先徵詢徐子陵的意見,因為他也如跋鋒寒般,對徐子陵超乎常人的「感覺」非常尊重敬佩。
  徐子陵的目光移往夜空,心神嚮往的道:「你們有沒有留意他們唸經的方法,是一口氣把經文念出來,所以唸經便如吐吶呼吸,兼且他們是分作兩組,一組念畢,另一組毫不間斷的連續下去,故能若流水之不斷,既是好聽,又是一種極好練功的法門。」
  跋鋒寒和寇仲聞言臉臉相覷。
  事實上他兩人入寺後,精神全放在和氏璧上,只聽了兩句不知念些什麼的經文後,便把誦經聲當作是耳邊風。
  跋鋒寒動容道:「若把唸經聲的長短作為吐吶時間的量度標準,這裡的和尚都有非常深厚的內功底子,而每組人數該在百許人間。」
  寇仲色變道:「二百多個武功高強的和尚,還加上護寺的四大金剛,一個練閉口禪的了空禪主,我的娘啊!」
  徐子陵沉聲道:「所以我們切不可輕舉妄動,若驚動他們,我們三個說不定便要長留在這裡當和尚,我倒沒有什麼問題,恐怕你們會受不了。」
  寇仲吁了一口涼氣道:「難道我們就這麼空手而回?」
  徐子陵道:「如此見難而退,豈是大丈夫所為,這也叫賊有賊道。不過這禪院沒有一件事是合常理的。師妃暄既肯把關乎天下命運的和氏璧付託他們,自是有信心他們有護寶之力,不會任你輕易進入銅殿,予取予攜。」
  跋鋒寒和寇仲把目光再投往銅殿,均大感頭痛。
  寺內的一切都令人泛起高深莫測的寒意。
  寇仲深吸一口氣道:「會否推開銅門,便警鈴大響,那雖是小玩意兒,卻非常有效,亦是無法破解的。」
  跋鋒寒點頭道:「這確是很聰明的防盜方法,只要在門內掛上鈴子,我們在打開這兩扇重達千斤的銅門時,不中計才怪。」
  「叮!叮!叮!」
  三下清脆的磬聲,從做晚課的大殿傳來,唸經聲倏然停止。
  整座禪院萬籟俱寂,只有蟲鳴唧唧之音,逐漸填滿山頭與寺院的空間。
  徐子陵移了過來,與寇仲和跋鋒寒同時探頭窺望。
  跋鋒寒低聲道:「有人出來哩!」
  一個接一個的和尚,魚貫從銅殿後的大殿雙掌合什的走出來。
  寇仲笑道:「念了這麼久的經,現在定是集體去方便後再睡覺。哈!若二百多個和尚去擠茅廁,定有些人等到忍他娘的不住,哈!」
  跋鋒寒和徐子陵為之啼笑皆非。
  接著三人同時色變。
  只見有若長蛇陣的和尚,不但沒有散隊,還在一名有著令人懍懾的體型,與其他身穿灰袍的和尚有別的藍袍和尚領頭下,筆直朝白石廣場這邊走過來。
  除藍袍和尚手持重逾百斤的禪杖外,其他人都手掛佛珠,眼觀鼻,鼻觀心的,寶相莊嚴,但又不虞因視野收至窄無可窄而跌倒。
  寇仲喃喃道:「茅廁該不在這個方向吧?」
  跋鋒寒猜測道:「或者是寺內的習慣,晚課後全體禿頭都要到這裡來集訓,然後再散隊。」
  徐子陵見隊伍領先的十多人已進入眼前的廣場,不由縮低兩寸,只剩下眼睛高過鐘樓的外欄少許,頭皮發麻的道:「希望是這樣吧!」
  三人毫無辦法的瞧著二百三十二個老幼和尚,整齊地在文殊菩薩和鐘樓間的空地列成十多排,面向菩薩龕。人數雖眾多,卻不聞半點聲息,連呼吸聲都欠缺。
  除了領頭那身穿著藍色僧袍身段高大魁梧的大和尚外,另外尚有像他般身穿藍僧袍的三個和尚,形相各異,跟他分立四角。令人很易猜到他們就是淨念禪院的四大護法金剛。
  三人居高望下去,都是心中發毛,暗忖這批和尚若組成一支僧兵,定能在戰場上橫衝直撞,如入無人之境。
  幸好現在所有人都是背向他們,使他們在心理上舒服點。
  寇仲咕噥道:「定是待了空那老傢伙出來訓話。原來他的閉口禪只是用來騙香油的。」
  跋鋒寒和徐子陵都強忍著不敢笑出來。
  「咿丫!」
  在三人目瞪口呆下,兩扇高達一丈的重銅門無風自動般張開來,露出裡面黑沉沉的空間。不由慶幸剛才沒有闖進去作賊,原來真有人在銅殿內。
  除非銅門的內部是木材或空心的,否則三人都自問沒有把它如此輕易推開的功力。
  而推門者顯然是以內勁一下子把門推開的。只是這份功力,已到了驚世駭俗的地步。
  他們雖明知了空是高手,但絕不會想到是寧道奇那般級數的高手。
  眾僧齊宣佛號,又嚇得三人一跳,心中都泛起杯弓蛇影的感受。
  一個高挺俊秀的和尚,悠然由銅殿步出,立在登殿的白石階之頂。
  眾僧在四大金剛帶領下,合什敬禮。
  三人那想得到練閉口禪的禪主了空大師,不但非是愁眉苦臉的老和尚,還是如此年輕俊秀,橫看豎看都不會超過四十歲。
  他的身材修長瀟灑,鼻子平直,顯得很有個性。上唇的弧形曲線和微作上翹的下唇,更拱托出某種難以言喻的魅力,嵌在他瘦長的臉上既是非常好看,又是一派悠然自得的樣兒。下領寬厚,秀亮的臉有種超乎世俗的湛然神光,神態既不文弱,更不是高高在上的盛氣凌人,而是教人看得舒服自然。
  最使人一見難忘是他那對深邃難測的眼睛,能令任何人生出既莫測其深淺,又不敢小覷的心。
  那了空穿的是一襲黃色內袍,棕式外套的僧服,份外顯出他鶴立雞群般的超然姿態。
  就在此時,其中一名護法金剛一聲唱喏,全體和尚都如臂使指地,整齊劃一的轉過身來,面向高起達十丈的鐘樓,合什施禮。
  三人嚇得立刻滑坐地上,臉臉相覷。
  不知誰在下面叫道:「佛門靜地,唯度有緣!」
  此語剛說畢,眾僧一起念誦,木魚鐘磬,又遁著某一規定韻律於誦經聲中此起彼落,連夜空都似沾上了詳和之氣,份外幽邃探遠。
  寇仲倒吸一口涼氣,低聲問道:「是否已發現了我們呢?」
  跋鋒寒道:「此事難說得很,或者他們念一會便散隊去睡覺?」
  徐子陵挨著圍欄,搖頭道:「我對此沒有絲毫奢望。現在只有兩條路好走,一是立即溜掉,死了對和氏璧這條心;另一條路則在這裡捱時間,直至有和尚走上來撞鐘。」
  寇仲狠狠道:「他們沒有理由能發現我們的。武功最高的有小白臉和尚了空本來是在銅殿內下地獄,現在該碰巧是這個樣子,我們怎都應待上他娘的一會兒。」
  跋鋒寒搖頭道:「上乘武功,講究應進則進,該退便退。我對你們中原寺廟的規矩雖所知不多,但總沒有不向佛爺菩薩而向鐘樓唸經的道理,擺明是要在動手前先超度我們這三個在他們來說是罪孽深重的人。只是一個了空我們加起來都未必勝得過,你不走便恕小弟不奉陪了!」
  寇仲苦笑道:「走便走吧!為何把話說得這麼重,還嫌我今晚不夠失望傷心嗎?」
  就在此刻,三人同時生出感覺,朝眼前樓中心處的龐然巨鐘瞧去。
  「噹!」
  鐘響前,三人早捂著耳朵。
  一粒佛珠撞響了銅鐘後,反彈掉在三人眼前處。
  三人同時色變。
  竟是一粒銅珠,卻能敲得出令整座鐘樓都震動起來的巨響,這是什麼禪功?
  衣袂拂動的聲音傳上來。
  三人那忍得住,探頭瞧去。
  下面的和尚全體轉了身,包括了空大師在內,都是面向銅殿。
  三人那還不知機,忙躍下鐘樓,落荒逃了。
  三人回到早先駐足的山頭,猶有餘悸的瞧著遠方山上令他們有過如噩夢般經歷的淨念禪院。
  跋鋒寒歎道:「難怪師妃暄把和氏璧藏在那裡,世間竟有這麼厲害的和尚!」
  寇仲頹然道:「王世充真懂介紹,竟叫我去闖謀入寺,回去定要跟他算賬,至少打他三下屁股。哈!」
  跋鋒寒捧腹道:「虧你還有興趣說笑,我這一生人從未試過這麼的窩囊,真想一把火燒了他鳥的寺院。」
  寇仲見徐子陵嘴角含笑,讚道:「陵少的修養真好,裁了這麼一個大觔斗,仍像剛干了個小泵娘般快樂。」
  跋鋒寒啞然失笑道:「你自己滿肚怨氣,便隨處找人發洩,還說是兄弟?」
  寇仲已笑得喘起氣來,指著徐子陵道:「他的樣子不只是很開心,而是非常開心,老跋你不覺奇怪嗎?」
  徐子陵失笑道:「老子開心都不行嗎?關你寇仲的鳥事?」
  今次輪到跋鋒寒訝然道:「子陵為何真像很開心的樣子?」
  徐子陵淡淡道:「因為這個盜寶遊戲才是剛開始,所以我心情大佳,明白嗎?」
  跋鋒寒和寇仲呆了起來,只懂瞪著他,卻找不到可說的話。
  只要不是瘋子,就該不敢再起意去盜寶。
  徐子陵又道:「但你們必須答應我一件事,就是不可殺傷廟內任何一個和尚。」
  寇仲和跋鋒寒更是愕然以對。
  那些和尚不來殺傷他們,他們已該酬神作福,豈敢再有其他奢望。
  徐子陵傲然卓立,遙望燈火黯淡中的淨念禪院,油然道:「和氏璧確在銅殿內,我感覺得到。」
  寇仲大感不解道:「在那裡又如何了,就算你肯讓我們大開殺戒,我們也沒有絲毫成功的機會。」
  跋鋒寒點頭同意。
  雙方的實力太懸殊了。
  徐子陵微微一笑道:「我們只要做到一件事,今晚和氏璧就是我們的。」
  兩人齊問道:「什麼事?」
  徐子陵從容道:「只要我們能再躲到鐘樓上就大功告成。」
  寇仲抓頭道:「徐師傅可否說得清楚一些?」
  徐子陵在兩人熱切的期待下,油然道:「剛才在銅門開啟前,我首次感覺到殿內的和氏璧。」
  寇仲和跋鋒寒為之愕然。
  假若徐子陵說的是「銅殿啟門時,他感應到和氏璧在殿內」,那是順理成章,兩人亦不會驚奇。因那意思便像敞開了門「看」到東西那般。
  徐子陵一股勁兒的說下去道:「那是在了空以真勁推動銅門前約十息的時間。如小弟所料不差,直至那刻了空仍以和氏璧在進行某一種禪定的功法,所以我才會感受不到和氏璧的存在。直至他收功的一刻,我才能對和氏璧有感覺。」
  寇仲皺眉道:「這和盜寶能否成功有何關係?」
  跋鋒寒欣然道:「當然大有關係。子陵是否感到和氏璧有異樣的情況?」
  徐子陵點頭道:「正是如此,甚至了空也受不住。故而要啟門出關,暫且離開。王世充並沒有說謊,和氏璧的而且確不住變化,但只有達至先天至境的禪道高人,才能感到璧內所蘊藏的異力。你們本該也有感覺,只因當時分了心神,距離又遠,才發覺不到而已。」
  寇仲生出信心,道:「快說出你的盜寶大計。」
  徐子陵道:「首先我們要假定王世充所說和氏璧會隨天星而不斷變化這番話非是吹牛皮。若事屬如此,那和氏璧的變化也該如天星般循環往復,週而復始。」
  跋鋒寒一震道:「子陵是否指和氏璧正逐漸生出對禪道中人有害的變化,所以全體和尚均須遠離銅殿,而只能駐守在外圍的地方?」
  寇仲苦思道:「整個禪院唯銅殿正門對著的白石廣場燈火通明,只要派幾個眼力較好的和尚在廣場四周監視,恐怕蒼蠅飛過都瞞不到他們,我們又如何入殿?」
  徐子陵道:「這完全是一場賭博。我賭的是了空因以和氏璧練禪出了點岔子,故必須覓地靜修,予我們可乘之機。」
  跋鋒寒不解道:「只是那四大護法金剛和二百多個武功高強的和尚,已非我們應付得了。看他們那操練有素的樣子,說不定還懂得什麼羅漢大陣、金剛大陣那類玩意兒。」
  寇仲拍腿歎道:「我明白了,只要能引得他們在銅殿前動手,他們自該比我們更受和氏璧的影響,說不定打兩下便抱頭溜走,哈!這真有趣。不過我們得手後又如何逃走?」
  徐子陵笑道:「你這叫心切則亂,只要我們能把和氏璧搶到手,便等若取到對付眾和尚的惡咒。但我們必須待至和氏璧對他們最有害的一刻才可下手奪寶。若誤了時機,便要等待它下一趟循環,但人家亦該有所預防!」
  跋鋒寒道:「子陵似乎肯定我們不會像那些和尚般會受到和氏璧的不良影響,致功力大減,這究竟有什麼道理?」
  徐子陵微笑道:「那純粹是一種直覺,因和氏璧只會令我生出想親近的感覺。不過由於它會變化至什麼地步,卻不是我所能預估,所以必須先藏身於最接近寶璧的地方,觀其變化,等到最適當的時機才動手。明白了嗎?」
  寇仲和跋鋒寒均精神大振,一洗剛才窩囊失意的心情。
  徐子陵虎目神光電閃,淡淡道:「去吧!」
  領先再朝淨念禪院疾射去了。
第二章 千古異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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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改由禪院後牆的方向上山。那處當然不會有八百零八級石階直通山頂,而且頗為陡削,都是危崖峭壁。
  他們橫過了一道環繞崖腳而過的小河,徐子陵提議道:「若我們三個人一起去搶東西,事後只要那些和尚描述出來保證誰都會想到是我們三人幹的。我們現在已是仇家遍地,若再多出一批武功高強的和尚尼姑,甚至惹出寧道奇來,日子絕不會好過。」
  跋鋒寒和寇仲點頭同意。
  由於他們三人不久前曾在曼清院公開現身,加上體型都異於常人,下半晚便有人如此聯袂去偷東西,若仍猜不到是他們,就是天下第一的大笨蛋。
  寇仲皺眉道:「但有些事想瞞都瞞不了的。例如我們的螺旋內勁已成天下知名的奇功,動上手立即無所遁形。」
  徐子陵微笑道:「這個你不用擔心,我的螺旋勁已達收發由心,快慢隨意的境界,要蓄意瞞人,包保絕無破綻。」
  兩人為之動容。
  寇仲羨慕地道:「我何時才可學得你那樣兒呢?」
  跋鋒寒道:「你仲少何須去學子陵,每個人也因才情不同,而發展出自己獨家的路子,所以最好一切本乎天然。」
  寇仲頷首受教時,跋鋒寒向徐子陵道:「不若我們伏在暗處,當你奪寶成功,便由我們掩護你撤退。」
  徐子陵搖頭道:「無論在任何情況下,你們都不可現身動手,否則就會給拆穿身份。」
  頓了頓歎道:「今次絕不能以力取,只能藉和氏璧的異能,伺機動手。若真個跟那些和尚打起上來,一個與三個並無分別。所以只能由我一人出手,賭賭運氣。你們就在這裡等我,當我跳崖下來時及時把我抱住,這種接應才是最有實效。」
  寇仲大訝道:「小陵你一向對和氏璧和我的爭天下都沒有多大興趣,為何今趟卻如此積極?」
  徐子陵淡然道:「最根本的原因是我心底下同意像和氏璧這類異寶,唯有德者居之這句話。其次我也有好奇心,和氏璧可能代表著我們三個人三個不同的夢想。」
  跋鋒寒點頭道:「依我來說,和氏璧代表的或者是一塊令我邁上武道極峰的踏腳石;在仲少來說則是爭天下的關鍵,他寧可把寶璧投進大海,亦不願讓它落到李世民手上。」
  接著凝視著徐子陵道:「但子陵對和氏璧又有什麼憧憬?」
  徐子陵深吸一口氣道:「當我感應到和氏璧時,心中湧起一種玄之又玄的平靜感覺,似乎璧內深藏著宇宙某一種秘不可測的真理,所以生出探求之心。」
  跋鋒寒從背後包袱取出一襲夜行勁服,交到徐子陵手上道:「時間無多,你快去行動吧,否則說不定明天了空就會把和氏璧移走。」
  寇仲道:「最好扮得老一點,你去後,我們一邊為你唸經,一邊想辦法如何處理得寶後的善後工作,最重要是三人一致,來個矢口不認。小心點!我的好兄弟。」
  徐子陵撲上琉璃瓦的殿頂,銅殿出現在眼下,正門和燈火輝煌的白石廣場在另一邊,不見半個人影。
  同一時間,他清楚感應到銅殿內的和氏璧。
  那是一種非常奇異的感覺。
  似乎這名傳千古的稀世奇玉,發放著某種超乎任何人所理解的能量。
  只是短短十多息的光景,這種放射性的異力已遞增一倍。
  以徐子陵的修養亦立受影響而生出一股煩躁的感覺,差點要掉頭便走。
  至此才真正體會到禪院內為何所有和尚都要避開。
  此時他戴上了那副老人的面具,只要再佝僂起胸背,保證連熟人都難以把他辨認出來,加上用頭巾包裡起烏黑的頭髮,更是全無破綻。背掛的是寇仲為他削成,堅實的木劍,以惑人耳目。
  徐子陵深吸一口氣,真氣由右腳心湧泉穴升起,剎那間遊遍全身。
  煩躁立消。
  忍不住暗地嘖嘖稱奇並感大惑不解。
  和氏璧的影響若是如此容易化解,禪院的和尚為何對它畏之如虎?
  此際已不容他多想,猛提一口真氣飛身下殿,繞往銅殿面向白石廣場的正門。
  佛號四起。
  衣袂拂動之聲,同時從四方八面傳來。
  「噹!噹!當!」
  禪鍾連響。
  這一切早給徐子陵算中,理也不理,逕自撲往殿門,探手抓著兩個大銅環,運勁猛拉。
  殿門應手而開。
  一股寒流迎面衝來,使他的血液也差點凝固了,全身真氣散竄亂闖,呼吸困難。
  徐子陵當機立斷,急忙散去行功運勁,寒氣立時消去,一切回復正常。
  他那敢停留,加急撲入殿內。
  感覺就像進入了一個銅造的大罩子中,又或到了一個覆蓋的銅鐘內。
  四壁密密麻麻安放了過萬尊銅鑄的小佛像,無一不鑄造精巧,襯托在銅鑄雕欄和無梁的殿壁之間,造成豐富的肌理,經營出一種富麗堂皇,金芒閃閃的神聖氣氛。
  外面的燈火映照進來,把他拉長了的影子投射在殿心和對著正門的殿壁處,令他份外有作賊心虛的異樣感覺。
  而他的影子,剛好投射在一張放在殿心的小銅幾和銅幾後供打坐用的圓墊。
  一方純白無瑕,寶光閃爍的玉璽,正與世無爭的安然置於銅幾之上。
  璽上鐫雕上五龍交紐的紋樣,手藝巧奪天工,但卻旁缺一角,補上黃金。
  徐子陵心神皆顫。
  門外衣袂聲不斷響起,卻沒有人闖進殿內來。
  這就是春秋戰國時群雄爭相奪取,天下獨有的無價之寶,並留下了傳誦千古「完璧歸趙」的故事,秦始皇得之以取天下,建立一統中國的稀世奇珍和氏璧了。
  在這一刻,徐子陵感到自己忽然間與自己國家的千年歷史,不能分割的連接起來。
  一聲佛號在門外響起,接著陰柔的聲音傳入來道:「貧僧不嗔乃本寺四大護法金剛之首,負起護寶之責,施主若肯迷途知返,不嗔可許諾任由施主離開。」
  徐子陵踏前一步,探手抓起寶璧。
  一股難以形容的冰寒之氣,透手心而入。
  徐子陵故意改變嗓子,發出一陣難聽的笑聲,狂氣十足的道:「老夫既敢來取寶,自有把握離開,不知不嗔你是否相信。」
  一聲冷哼,在殿外響起,接著一把雄厚有勁的聲音喝道:「無知狂徒,竟敢到佛門靜地來撒野,若不立即放下寶玉,離開聖殿,休怪我不癡的降魔杖不留情。」
  徐子陵暗運真氣,小心翼翼的把璧內寒氣吸進左手手心,過中指,經肘外的陽瑜脈至肩井穴,再由此而下往帶脈,轉往背脊督脈。
  他現在最大的難題是自己一旦運氣行功,亦受到和氏璧的影響,如果改變不了這情況,他只能乖乖接受不嗔的「好意」,棄寶抱頭鼠竄。
  故能否憑長生訣的奇異內氣來馴服此寶,實乃眼前最關鍵的頭等大事。
  寒氣所到處,徐子陵只覺經脈欲裂,心中煩躁得似可隨時爆炸,全身毛管直堅,眼耳口鼻像給封住了的難過得要命。
  唯有眉心處印堂內的祖竅穴仍有一點靈明,使他不致變成瘋子。
  他一邊咬牙苦忍,強抗著走火入魔的威脅,一邊暴笑道:「誰敢踏入殿門半步,我就運功碎此寶貝,教誰都得不到。」
  另一把低沉的聲音在門外道:「貧僧不貪,施主此言差矣,舉凡神物寶物,冥冥中自有神佛作主,非是由凡人決定,若施主可毀此寶,亦只是天意如此!」
  徐子陵的心神此時全集中在和氏璧上,而貫注全身經脈內的寒氣,已到了不能忍受的地步。
  最要命是全身動彈不得,想把和氏璧放下亦力有不逮。
  驀地勁氣狂起。
  他清楚感到一枝巨大的禪杖正朝自己背心直搗而來,偏是毫無閃躲或應付的方法。
  起始時他仍能控制寒氣在體內經脈行走的速度,希望能以本身陽剛灼熱的真氣加以中和融匯,取為己用。
  那知和氏璧神秘莫測的異力就在他吸取寒氣時,突然以倍數遞增,狂潮激浪骰湧入他體內,變成浩蕩狂闖的寒流,將他本身的真氣沖得支離破碎,潰不成軍。
  當任何一道經脈抵受不住那壓力而破裂時,就到了走火入魔不能挽回的階段。
  心叫我命休矣,重鐵禪杖搗在他背心處。
  徐子陵腦際轟然劇震,虎軀猛搖,卻出奇沒聽到自己肉折骨碎的聲音。
  後面傳來一聲悶哼。
  「噗!噗!噗!」
  隨著沉重的呼吸聲和遠去的足音,他知道那襲擊者硬是被反震得蹌踉跌退門外。
  就在中杖的剎那,徐子陵渾身一鬆。
  令他快要走火入魔的至寒之氣像忽然找到渲洩點,又似缺堤的洪水般,全借禪杖渲洩出去。
  而他自己則全身虛虛蕩蕩,難受得差點軟倒地上。
  徐子陵那敢怠慢,連忙發動內氣。
  奇妙的事發生了。
  奪天地精華的灼熱真氣,與和氏璧仍在源源入侵的寒能,同時分由右足湧泉穴和左手心注進體內。
  埃至心靈下,徐子陵今次學乖了,把本身真氣調節至與和氏璧傳入的寒氣同步的速度,讓兩方在丹田下氣海最重要的竅穴生死竅匯合。
  「蓬!」
  後面傳來重物墮地的聲音和連聲驚呼。
  徐子陵那還有閒情理會,更知道若不能立時制服和氏璧侵體的奇異寒流,今趟休想有命離開。
  猛吸一口氣,把因受和氏璧影響而煩躁不安的感覺完全排出腦海外,緊守著祖竅穴的一點清明,心神則全放在氣海處。
  這正是傅君綽傳給他們「凝神入穴」的基本功法。
  不過傅君綽教他時,做夢都沒有想到會用在這種從所未聞的情況下。
  一熱一寒,來自兩個不同源頭的氣勁,箭矢般進入氣海內。
  徐子陵知這是決定生死成敗的一刻,心靈靜如井中之月,以意馭勁,把己身真氣化作螺旋異勁,像繞棍而上的長蛇般,纏往和氏璧貫入竅穴的寒氣。
  假若他不是曾有和寇仲偏於陰寒的真氣相互結合的豐富經驗,這一刻的反應定是設法把侵體的可怕寒氣全力驅出體外,而不會設法據之為己有。
  自與寇仲「陰陽同匯」後,他的真氣陽中藏陰,免去了孤陽不長的危險,但真氣仍是偏陽偏熱,以陽為主,以陰為輔。
  但和氏璧傳來的寒氣,卻大別於寇仲生生不息,充滿生機的真氣。徐子陵無法具體地形容來自和氏璧的寒氣,那是有別於任何人體發生的氣勁,偏又是莫可抗禦,龐大無匹。
  那是一種積蓄在和氏璧那三寸見方的小空間內,又似若無盡無窮的可怕能量。兩股氣流終於在氣海交接。
  徐子陵再提一口真氣,己身真氣立時以旋轉的方式纏上寒氣。
  「轟!」
  他完全體會不到發生了什麼事,只覺所有經脈像膨脹起來,接著又立即收縮。一脹一縮,他的神經卻像給無形的大鐵錘重擊了一下。
  無數的奇異景象,不斷在脹縮間閃現於在腦海之內。
  滿天的星斗,廣闊的虛空,奇異至不能形容的境界。
  時空無限地延展著。
  「嘩!」
  徐子陵噴出一口鮮血,在經脈不知脹縮了多少次後,回復清醒。
  體內的寒氣完全消失了,代之而起是古怪之極的感覺,全身經脈似乎全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有說不出的舒服。
  和氏璧的寒氣似再不注進體內去。
  徐子陵仍未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只覺靈台一片清明,心中湧起莫以名狀的狂喜。
  倏地轉身。
  門外密密麻麻滿佈和尚。
  入門處的地上遺下一根彎曲了的禪杖,看得徐子陵也一陣心寒。那代表了兩股狂猛真力的交擊。
  三大護法金剛在門外石階下,正扶著那個有懾人體型的高大和尚,後者全身仍在抖顫著,口角溢血,一臉難以相信的神色。
  徐子陵知他只是受了震傷,暗叫了聲「對不起」,抹去嘴角血漬,左手托著千古異寶和氏璧,走到石階頂的平台處。
  天上星羅棋布,夜風徐來。
  和氏璧放射著無法形容的采芒,寶光流溢。
  包括四大金剛在內,都往後移開。
  徐於陵訝然瞧往擱在手心上的寶璧,暗忖為何自己現在完全不受和氏璧的異能影響呢?
  忽然間他記起自己忘了佝僂起身體扮作老人家,不過這時想補救都來不及了。
  護法金剛其中一位鬚眉皆花白,年在六十許的老和尚合什道:「施主能以背心硬擋不癡全力一杖,可見功力蓋世,未知如何稱呼。」
  徐子陵從聲音認出他是四大護法金剛之首的不嗔和尚,對他的讚賞暗叫慚愧,不過此時已別無選擇,只好硬撐下去,改變嗓喉,以沙啞聲音仰天發出一陣狂笑,道:「了空到了那裡去,我正要找他算賬。」
  不癡掙開別人的扶持,踏前一步喝道:「何方鼠輩,現在你縱然交回寶物,亦休想離開。」
  徐子陵現在扮演的是一個目中無人,狂妄自大的老傢伙。做戲自然要做全套,哈哈一笑把和氏璧遞前,冷哼道:「有本事就來取吧!」
  不癡立時眉頭大皺,往後連退兩步。
  另一名高瘦的護法金剛合什道:「施主和敝寺禪主有何恩怨,竟要找他算賬?」
  徐子陵心中恍然,明白到他們是因為害怕和氏璧可怕的能量放射,所以設法拖延時閒,希望躲在密室潛修的了空能及時出來收拾自己,心想此時不溜,更待何時。
  大笑道:「那筆賬遲點再算吧!現在我手癢得很,誰來陪我玩玩?」
  右手抽出背後榴木劍,左手握著和氏璧,衝下石階。
  龐大的氣勁,像一堵牆般往不嗔等四人壓下去。
  首當其衝的不嗔一揮揮杖,往他橫掃過來,擺明不肯讓他近身,怕的當然非是徐子陵,而是他左手內的和氏璧。
  徐子陵見他雖簡簡單單的一下橫掃,內中實含無數變化後著,配上奇異玄妙的步法,實是不易招架。
  最厲害是揮杖由緩而快,帶起的氣勁把他完全籠罩在內,務要令他不能脫身。
  同時他亦感到和氏璧的「異力」在消減中裡,若他一旦陷入這些和尚所怖的大陣裡,最後的結局定是力戰而亡。
  除不癡因傷往外讓開,矮胖的不懼和高瘦的不貪同時揮動禪杖搗至。
  他心知肚明,若不趁被圍上前逃命,就永遠都走不了。
  一聲狂喝。
  榴木劍畫出,重重揮打在不嗔攻來的禪杖處。左手則托著和氏璧在空中揮了一圈。
  三人的攻勢倏地頓了一頓。
  「蓬!」
  氣勁交擊。
  徐子陵暗叫僥倖,借力往上拔起。
  翻了個觔斗後,已來到銅殿頂的上空,才知整個銅殿周圍全被手持禪杖的和尚包圍,而十多個伏在殿頂的和尚則齊聲口宣佛號,等待自己落在殿頂的一刻。
  大吃一驚下,徐子陵猛提一口真氣。
  奇妙的事發生了。
  以前他非是未試過在空中換氣,但作用只是把體內將消的舊力延續,絕比不上騰空之初所蓄的新力。
  但這刻卻完全不同。
  體內的真氣有如山洪暴發,更勝先前,似乎經脈本身便已含蘊著無窮的氣勁,那種感覺就像整個人會騰空飛翔那樣子。
  「呼」!
  徐子陵再一個觔斗,越過銅殿頂,同時也避開不懼和不貪兩人凌空銜尾追來的攻擊。
  不懼、不貪落往銅殿頂時,他已離殿頂達十丈的距離。
  十多名和尚同時吐氣揚聲,脫手擲出手中禪杖。
  淨念禪院的僧人確是無不武功高明,這十多枝禪杖擲得極有分寸,並不只以他為目標,而是籠罩了他所有可能避開的進退之路,像一片無所不包的杖網般往他投去。
  勁氣破空之聲充盈在銅殿頂的空間上。
  徐子陵卻是夷然不懼,倏地下沉。
  此時兩枝禪杖電射而至。
  徐子陵雙足點出,分別點中杖頭。
  「啪啪」連聲時,他改變去勢,像一片黑雲觸電似的平飛開去,越過了另一座大殿的上方,在把包圍著銅殿的眾僧眼睜睜下橫過上空,往後院的方向投去。
第三章 改穴換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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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和跋鋒寒翹首上望,在明月嵌於其中的星空照耀下,徐子陵熟識的影子由小變大,忙蓄勢以待準備接應。
  衣袂飄拂聲中,徐子陵來到他們頭上三丈許處,忽地一個翻身,奇跡般減緩速度,再輕巧如落葉般飄前丈許,落到地上。然後搖晃了一下,差點跌坐地上。
  寇仲和跋鋒寒同時目瞪口呆。
  這山崖雖不算高,但至少有三十丈的高度,兩人自問跳下來雖不會跌死,但多少會受點震傷,那能像徐子陵現今的樣子。
  他們掠過去時,徐子陵已先一步竄進對崖樹林去,兩人那還不知機,慌忙追隨。一口氣奔出二十多里後,三人才在一座山腳的密林處停下來。
  徐子陵攤開左手,微笑道:「看!藺相如就是因此寶而名傳千古。」
  兩人目不轉睛地瞪著徐子陵手上的寶貝。
  寇仲探手取過,「呵!」的一聲道:「我的天!為何這麼燙手的。」
  徐子陵一呆道:「沒有理由,明明是冷得像冰塊般。」
  寇仲遞給跋鋒寒道:「你來作公證人,究竟是寒還是熱?」
  跋鋒寒小心冀翼的接過,先細觀印文,道:「一般的漢字我還認得,但這八個鬼畫符般的文字,你們說是什麼意思?」
  寇仲探身來看,搖頭道:「這是鳥形篆文,要王通來讀才行。老跋啊!我現在是要你感覺一下這鬼東西是寒是熱,而非研究上面刻的是什麼字?」
  跋鋒寒微笑道:「我現在心中一片詳和,輕鬆寫意,可知傳說中和氏璧能安鎮心神之說,非是杜撰。」
  徐子陵伸手輕拂璽印上鐫刻的文字,以指尖順著其中兩個最簡單字形的筆畫寫道:「這兩個字縱使認不出也估得到,該是於天兩個字。真奇怪,剛才這鬼東西仍能令人心煩欲死,現在卻只予人心平氣閒的感覺。」
  寇仲亦伸手來摸,道:「前頭兩個字應是『受命』,而最後則是『永昌』。哈!『受命』於天,什麼『永昌』,就只兩個字認不出來,我們合起來該等於八份六的王通。」
  跋鋒寒一直全神的盯著手板上平放的寶璽,目射奇光道:「現在你們感到它是寒還是熱呢?」
  寇仲道:「當然是熱啦!」
  徐子陵愕然道:「究竟出了什麼問題,那有熱的玉石?」
  兩人轉而瞧著跋鋒寒,等待他的答案。
  跋鋒寒整塊臉亮了起來,道:「我從未見過這種質地的玉石,寒中帶熱,熱中含寒,裡面更似隱藏著無窮盡的能量。若能據之為己有,細心參研,定有一番意想不到的收穫。」
  寇仲苦笑道:「問題是連慈航靜齋和淨念揮院的師姑和尚都拿它沒法,我們可以有什麼作為?」
  徐子陵淡然道:「我有辦法,趁現在離天亮尚有一個時辰,我們立即著手參研,冀有所得。若不能在短時間內功力大進,明天將是我們的受難日!」
  三人走到離淨念禪院東約五十里的一座山巔的隱秘處,圍著一塊扁平的大石盤膝而坐,那罕世奇珍則擺在扁石的正中處,在天亮前漆黑的星空下異彩漣漣,使人有種超凡脫俗、秘不可測的奇異感覺。
  跋鋒寒聽罷徐子陵描述進入銅殿盜寶的經過和感受後,欣然道:「子陵這種情況先賢早有說過,美其名為脫胎換骨,又或洗髓易筋,其實只是強化了經脈負載的能力,使真氣的容量以倍數增加,又或加快氣勁行走的速度。看來子陵適前那場造化已莫定了日後成為頂尖高手的基礎。通常這類過程都須一段艱苦奮鬥的悠長歲月,而你則只須數息的時間,實是武林史上前所未有的奇事。」
  寇仲喜道:「那子陵是否已功力大進?」
  跋鋒寒搖頭道:「功力或者增強了一點,卻仍要再經時間修練,但已是非同小可。要知人力有時而窮,等若一個木桶,只能容一定份量的清水。而經和氏璧改造後,子陵已從一隻木桶,變成一個沒有人知道有多深的水潭,以後就要看子陵能汲取得多少水了。」
  徐子陵心悅誠服道:「我的感覺也是如此,鋒寒兄斷得真準。」
  寇仲深吸一口氣道:「現在該如何入手對付這好寶貝?」
  跋鋒寒亦皺眉道:「我仍應否等待這寶璧變得狂暴凶烈時才下手採取它的能量?」
  徐子陵胸有成竹的道:「那是不必要的,且亦太危險。難道要我也來全力搗你們一杖嗎?」
  寇仲點頭道:「我明白了。小陵可向老跋詳述你的心得細節,我則去四處踩查,免得給人伏在附近都不知曉。」
  寇仲去後,徐子陵道:「我這招數是從涫涫處偷學來的,就是把所有真氣收束在氣海下的生死竅穴內,令經脈內沒有半點真氣,便可重演剛才和氏璧發生在我身上的情況並汲取得它的能量。」
  跋鋒寒默然半晌後,歎道:「我現在才明白什麼是真兄弟生死之交,若換了任何其他人,不想盡辦法獨佔寶物才怪。但你們卻像請吃飯喝酒般,毫不在乎,單是這種襟懷已令我跋鋒寒傾心折服。」
  徐子陵笑道:「這叫有福同享嘛!」
  接著仔細描述了如何行功的細節。這時寇仲及時回來,三人列陣而坐,徐子陵居前,寇仲在後,跋鋒寒於中,後兩人以掌按貼前面一人的後心,而徐子陵則把和氏璧握在手上。
  徐子陵深吸一口氣後,道:「開始哩!」
  猛地運功,右足立時火般灼熱,真氣貫注全身,送入和氏璧內。
  寶璧立時瑩亮生輝,彩光流溢。
  三人同時劇震一下,有若觸電。
  那是難以描述的一種強烈感覺。
  就像和氏璧活了過來般,放射出無與倫比的精神異力,要侵進他們的腦袋和體內去。奇怪而陌生的景象紛紛呈現,令人煩躁得幾欲瘋狂大叫,似若陷身在不能自拔的噩夢裡。
  徐子陵來自長生訣的真氣,催發了寶璧狂暴的一面。
  但此時已是勢成騎虎,欲罷不能,三人惟有散去全身氣勁,緊守靈台祖竅穴的一點清明,堅持下去。
  首當其衝的徐子陵先感到和氏璧內的異能以比上次更兇猛倍增的來勢不斷洶湧澎湃,有若脫疆野馬般注進他手心去,再循每一道大小經脈闖進自己的體內。
  徐子陵那想得到有此情況,剎那間意會到必是與自己強化了的經脈真氣有關時,全身的氣血似都凝固起來,而和氏璧的寒氣卻是有增無減,源源不絕。
  跋鋒寒立時發覺情況有異,知道徐子陵對和氏璧的異能已完全失控,忽然間他面對著畢生以來最痛苦的決定。
  假若他把手掌移離徐子陵變得寒若冰雪的背心,那他便可安然全身而退,但徐子陵則肯定完了。
  如他依徐子陵所授心法施為,結果可能是遭遇到不癡擊出那根禪杖的命運,自我犧牲的承受了那記重擊。
  猛一咬牙,跋鋒寒運功猛吸。
  寒流像暴雨後的山洪般狂衝進跋鋒寒體內。
  跋鋒寒「嘩」一聲噴出一蓬血兩,噴得徐子陵的頭、頸、背殷紅一片,觸目驚心。
  手心則似橋樑般把兩人的經脈連接起來。
  最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異氣透入手心時,仍是冰寒澈骨,但倏又變成寒熱纏捲而行的氣流,像千萬頭頑皮可惡的鑽洞鼠般在他的體內亂竄亂闖,沒有一道經脈能得以倖免。最奇怪是明顯地那股寒流要比熱流強大多了。
  以跋鋒寒堅毅不移的意志,亦差點忍不住慘叫呻吟。
  全身氣血膨脹,經脈則似要爆炸開來般,那種痛苦超出了任何人能抵受的限度。經過徐子陵體內的和氏璧異氣,再輸出時自然而然以螺旋的方式催發,以倍數計地增強了放射性的破壞力。
  最後面的寇仲先見跋鋒寒噴血,接著是兩人劇烈顫抖,跋鋒寒的背心則陣寒陣熱,已心知不妙。
  不過他卻沒有像跋鋒寒般要經過天人交戰,想都不想,立即全力吸取跋鋒寒體內的怪氣。
  「嘩!」
  寇仲像跋鋒寒般鮮血衝口而出,灼熱至似能把他的經脈燒溶的狂流,立即貫滿全身。
  剎那間,寇仲知道三個人的命運全操在自己手上。
  假若他任由異氣征服了他,那三人只會有全身經脈盡裂而死的下場。
  他必須把異氣反送回跋鋒寒體內,再由他輸回徐子陵處,最後讓徐子陵反贈給像魔神般可怕的和氏璧去,造成一個此來彼往的循環。
  三人的經脈這時已毫無阻隔的接連起來。
  寇仲此念剛起,他蓄藏在氣海內的螺旋寒勁全力湧出,迎向疾如閃電般破入他經脈內的熱能。
  「轟!」
  三人全身神經像給激雷疾電猛劈了一下般,不由同時噴血。
  跋鋒寒感到寒熱交纏的螺旋勁氣倒捲而回,但今次已沒有偏寒的感覺,而是恰到好處的寒熱平衡,有種令他說不出來的舒泰,顯然已大大減弱了它的傷害性。
  他本已打定不免一死,現在得此轉機,精神一振,藉著來勢,先把氣勁引往丹田,再循經脈輸進徐子陵體內去。
  徐子陵本像結了冰的經脈立時和暖了少許,也就藉這些許差異,使他回復生機,忙以意行氣,右足湧泉穴火般灼熱,貫入體內去,同時把寒流物歸原主,反注往給他兩手緊握的和氏璧去。
  最後方的寇仲則不斷引發從天靈穴貫入的寒氣,盡力中和入體的熱流。
  包奇異的事發生了。
  和氏璧的亮度不斷劇增,亮得有如天上明月,彩芒閃耀,詭異無比。
  奇怪的氣流在三人問的經脈循環不休,由冰寒分化為寒熱交流,到寇仲體內時則化為熱勁,且愈走愈快,到後來完全脫離了三人的控制,循環往復,沒有絲毫會停下來的跡象。
  徐子陵左足的湧泉穴愈是灼熱,而寇仲的天靈穴則倍添冰寒。
  在一般情況下,兩人絕難忍受這忽寒忽熱的變化,但這刻卻是覺得愈寒愈好,愈熱愈妙。
  腦中諸般幻象,更是此起彼消,異景無窮。
  幾個循環後,跋鋒寒體內的寒熱流已趨近平衡,強弱相持。
  以跋鋒寒行遍萬里路,見多識廣,亦不明白此刻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總之由徐子陵方輸來的寒氣,進入他體內使成偏寒的寒熱流,由寇仲處反輸來時,則成偏熱的寒熱並流。
  而他要做的和可以有作為的唯一之事,就是設法以己身真氣令兩股寒熱氣流達至平衡。
  由於寒熱的強弱不住變化,跋鋒寒便像個踩索子橫過高崖的耍雜技者,要施盡揮身解數,才能保持平衡,否則立是失足墮崖跌個粉身碎骨的慘局。
  徐子陵此時已能再運動本身的真氣,只沒有能力截斷從和氏璧洶湧而來的龐大氣能。
  幸好脈分陰陽,和氏璧的寒氣從陽脈而來,送入跋鋒寒手心去。從跋鋒寒回來那寒熱捲纏的真勁,則從陰脈回輸到璧內。
  氣流的每一個循環,令三人的經脈都似乎膨脹了些許。
  愈轉愈快之後,忽又轉趨緩慢,如此由快變慢,由慢變快,也不知經過了多少次和多少時間。忽地三人頓感到像天崩地裂般一陣劇痛,全身經脈若爆炸開來似的,身體同時彈開。
  徐子陵前仆,寇仲後跌。
  跋鋒寒則整個給拋上半空,再重重跌在草地上。
  三人躺在地上,只懂喘氣,一時都爬不起來。
  但都知道一些極端奇妙的事情已在自己身上發生了。
  跋鋒寒呻吟一聲,首先爬起來,發覺自己渾身濕透,汗珠色黑味腥,但身體卻舒泰輕鬆至極點。
  睜目一看,整個天地都不同了。
  山頭遠近的山林像變成另一個世界似的,不但色彩的層次和豐富度倍增,最動人處是一眼瞥去,便似能把握到每一片葉子在晨光中柔風下拂動的千姿百態。
  跋鋒寒感動至渾體猛震,跪了下來,熱淚不受控制的奪眶而出。
  他閉上眼睛,內外的天地立時水乳交融的渾成一體。
  和煦的陽光從東方射來,投到他身上,從沒有一刻,他像目下般感受到自己的存在,生命的意義。
  跋鋒寒展開內視之術,立時大吃一驚,又是一陣狂喜和不再作他求的滿足。
  正如他先前所說的,他的經脈是以倍計地強化了,雖並沒有立刻功力大增,但只要再像一貫般精修勵行,必能事半功倍。
  要知人力有時而窮,到了跋鋒寒這般級數的高手,想有寸進亦是難比登天,但經過剛才的奇異改造過程,他便似由一泓水窪,變成了一個無底深潭,每個竅穴,每道經脈,都脫胎換骨地變成有無可限量發展潛力的寶藏,那能不令他欣悅如狂。
  耳中忽傳來寇仲的聲音道:「我的娘!為何我這麼腥臭的。」
  跋鋒寒睜開虎目。
  徐子陵和寇仲坐了起來,一個呆頭呆腦的凝望著從東方緩升的朝陽,一個則正大力聞嗅手心汗水的氣味。
  寇仲以一個非常滑稽的方式,手腳並爬的來到跋鋒寒旁,訝道:「老跋為何你忽然變得更英俊了?整張老臉像會放光的,看來和氏璧最好就是拿來作潤膚的補品。」
  跋鋒寒以衣袖拭去臉上淚汗難分的污積,失笑道:「你雖沒有死,但是否瘋了?一點都不顧風範儀態。」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捧腹大笑,但為何發笑,有什麼好笑,卻是誰都弄不清楚。
  徐子陵仍呆望朝陽。
  兩人來到他旁,奇道:「你在看什麼?」
  徐子陵吁出一口氣,喃喃道:「為何我朝太陽直瞪,都不覺得陽光刺眼?」
  兩人忙朝太陽瞧去,平時刺目的陽光,變得溫暖舒服,大異往常。
  寇仲夢歎般道:「我的娘!太陽原來是個大火球,為何平時總看不出來。」
  跋鋒寒心中一動,問道:「和氏璧呢?」
  徐子陵苦笑著攤開雙掌,上面沾滿粉末狀的東西,只餘下補角的小塊黃金,但亦像被某種力量擠壓得變了形狀。
  兩人呆瞪著他掌上的殘餘,不能相信的齊聲道:「這就是和氏璧?」
  名傳千古的異寶竟成了粉末?
  徐子陵點頭道:「這東西在我手內剛才爆成碎粉。完了!和氏璧完了!」
  寇仲舐舌道:「我們小心點把粉末從小陵的手掌上刮下來,待會拿酒送入肚子作補身,說不定另有奇效。」
  跋鋒寒和徐子陵同時笑罵。
  寇仲哈哈一笑,彈了起來,擺出君臨天下的姿態,大喝道:「誰敢說我寇仲不是真命天子,連和氏璧也和我身璽合一,我就是受命於天的寶璽,寶璽就是我,我無論用手指或腳指畫的押,都是御印,哈!」
  跋鋒寒回復冷靜,長身而起道:「勿要得意忘形,我們因盜璧而來的煩惱才是剛開始。目下先要找道溪流,洗淨身上的污漬和血漬,才設法編個像樣的故事,解釋昨晚到了那裡去。總言之死口不認和氏璧是我們偷的,否則尚未成為真正高手時,已被慈航靜齋和淨念禪院的師姑和尚亂棍打死了。」
  寇仲哈哈一笑道:「難怪說富貴人家份外怕死,不似窮人爛命一條。來吧!愈早回城就愈不惹人懷疑,我還約了一個人和要應付王世充那隻老狐狸哩!」
  三人笑語聲中,沒進密林去。
第三章 改穴換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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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和跋鋒寒翹首上望,在明月嵌於其中的星空照耀下,徐子陵熟識的影子由小變大,忙蓄勢以待準備接應。
  衣袂飄拂聲中,徐子陵來到他們頭上三丈許處,忽地一個翻身,奇跡般減緩速度,再輕巧如落葉般飄前丈許,落到地上。然後搖晃了一下,差點跌坐地上。
  寇仲和跋鋒寒同時目瞪口呆。
  這山崖雖不算高,但至少有三十丈的高度,兩人自問跳下來雖不會跌死,但多少會受點震傷,那能像徐子陵現今的樣子。
  他們掠過去時,徐子陵已先一步竄進對崖樹林去,兩人那還不知機,慌忙追隨。一口氣奔出二十多里後,三人才在一座山腳的密林處停下來。
  徐子陵攤開左手,微笑道:「看!藺相如就是因此寶而名傳千古。」
  兩人目不轉睛地瞪著徐子陵手上的寶貝。
  寇仲探手取過,「呵!」的一聲道:「我的天!為何這麼燙手的。」
  徐子陵一呆道:「沒有理由,明明是冷得像冰塊般。」
  寇仲遞給跋鋒寒道:「你來作公證人,究竟是寒還是熱?」
  跋鋒寒小心冀翼的接過,先細觀印文,道:「一般的漢字我還認得,但這八個鬼畫符般的文字,你們說是什麼意思?」
  寇仲探身來看,搖頭道:「這是鳥形篆文,要王通來讀才行。老跋啊!我現在是要你感覺一下這鬼東西是寒是熱,而非研究上面刻的是什麼字?」
  跋鋒寒微笑道:「我現在心中一片詳和,輕鬆寫意,可知傳說中和氏璧能安鎮心神之說,非是杜撰。」
  徐子陵伸手輕拂璽印上鐫刻的文字,以指尖順著其中兩個最簡單字形的筆畫寫道:「這兩個字縱使認不出也估得到,該是於天兩個字。真奇怪,剛才這鬼東西仍能令人心煩欲死,現在卻只予人心平氣閒的感覺。」
  寇仲亦伸手來摸,道:「前頭兩個字應是『受命』,而最後則是『永昌』。哈!『受命』於天,什麼『永昌』,就只兩個字認不出來,我們合起來該等於八份六的王通。」
  跋鋒寒一直全神的盯著手板上平放的寶璽,目射奇光道:「現在你們感到它是寒還是熱呢?」
  寇仲道:「當然是熱啦!」
  徐子陵愕然道:「究竟出了什麼問題,那有熱的玉石?」
  兩人轉而瞧著跋鋒寒,等待他的答案。
  跋鋒寒整塊臉亮了起來,道:「我從未見過這種質地的玉石,寒中帶熱,熱中含寒,裡面更似隱藏著無窮盡的能量。若能據之為己有,細心參研,定有一番意想不到的收穫。」
  寇仲苦笑道:「問題是連慈航靜齋和淨念揮院的師姑和尚都拿它沒法,我們可以有什麼作為?」
  徐子陵淡然道:「我有辦法,趁現在離天亮尚有一個時辰,我們立即著手參研,冀有所得。若不能在短時間內功力大進,明天將是我們的受難日!」
  三人走到離淨念禪院東約五十里的一座山巔的隱秘處,圍著一塊扁平的大石盤膝而坐,那罕世奇珍則擺在扁石的正中處,在天亮前漆黑的星空下異彩漣漣,使人有種超凡脫俗、秘不可測的奇異感覺。
  跋鋒寒聽罷徐子陵描述進入銅殿盜寶的經過和感受後,欣然道:「子陵這種情況先賢早有說過,美其名為脫胎換骨,又或洗髓易筋,其實只是強化了經脈負載的能力,使真氣的容量以倍數增加,又或加快氣勁行走的速度。看來子陵適前那場造化已莫定了日後成為頂尖高手的基礎。通常這類過程都須一段艱苦奮鬥的悠長歲月,而你則只須數息的時間,實是武林史上前所未有的奇事。」
  寇仲喜道:「那子陵是否已功力大進?」
  跋鋒寒搖頭道:「功力或者增強了一點,卻仍要再經時間修練,但已是非同小可。要知人力有時而窮,等若一個木桶,只能容一定份量的清水。而經和氏璧改造後,子陵已從一隻木桶,變成一個沒有人知道有多深的水潭,以後就要看子陵能汲取得多少水了。」
  徐子陵心悅誠服道:「我的感覺也是如此,鋒寒兄斷得真準。」
  寇仲深吸一口氣道:「現在該如何入手對付這好寶貝?」
  跋鋒寒亦皺眉道:「我仍應否等待這寶璧變得狂暴凶烈時才下手採取它的能量?」
  徐子陵胸有成竹的道:「那是不必要的,且亦太危險。難道要我也來全力搗你們一杖嗎?」
  寇仲點頭道:「我明白了。小陵可向老跋詳述你的心得細節,我則去四處踩查,免得給人伏在附近都不知曉。」
  寇仲去後,徐子陵道:「我這招數是從涫涫處偷學來的,就是把所有真氣收束在氣海下的生死竅穴內,令經脈內沒有半點真氣,便可重演剛才和氏璧發生在我身上的情況並汲取得它的能量。」
  跋鋒寒默然半晌後,歎道:「我現在才明白什麼是真兄弟生死之交,若換了任何其他人,不想盡辦法獨佔寶物才怪。但你們卻像請吃飯喝酒般,毫不在乎,單是這種襟懷已令我跋鋒寒傾心折服。」
  徐子陵笑道:「這叫有福同享嘛!」
  接著仔細描述了如何行功的細節。這時寇仲及時回來,三人列陣而坐,徐子陵居前,寇仲在後,跋鋒寒於中,後兩人以掌按貼前面一人的後心,而徐子陵則把和氏璧握在手上。
  徐子陵深吸一口氣後,道:「開始哩!」
  猛地運功,右足立時火般灼熱,真氣貫注全身,送入和氏璧內。
  寶璧立時瑩亮生輝,彩光流溢。
  三人同時劇震一下,有若觸電。
  那是難以描述的一種強烈感覺。
  就像和氏璧活了過來般,放射出無與倫比的精神異力,要侵進他們的腦袋和體內去。奇怪而陌生的景象紛紛呈現,令人煩躁得幾欲瘋狂大叫,似若陷身在不能自拔的噩夢裡。
  徐子陵來自長生訣的真氣,催發了寶璧狂暴的一面。
  但此時已是勢成騎虎,欲罷不能,三人惟有散去全身氣勁,緊守靈台祖竅穴的一點清明,堅持下去。
  首當其衝的徐子陵先感到和氏璧內的異能以比上次更兇猛倍增的來勢不斷洶湧澎湃,有若脫疆野馬般注進他手心去,再循每一道大小經脈闖進自己的體內。
  徐子陵那想得到有此情況,剎那間意會到必是與自己強化了的經脈真氣有關時,全身的氣血似都凝固起來,而和氏璧的寒氣卻是有增無減,源源不絕。
  跋鋒寒立時發覺情況有異,知道徐子陵對和氏璧的異能已完全失控,忽然間他面對著畢生以來最痛苦的決定。
  假若他把手掌移離徐子陵變得寒若冰雪的背心,那他便可安然全身而退,但徐子陵則肯定完了。
  如他依徐子陵所授心法施為,結果可能是遭遇到不癡擊出那根禪杖的命運,自我犧牲的承受了那記重擊。
  猛一咬牙,跋鋒寒運功猛吸。
  寒流像暴雨後的山洪般狂衝進跋鋒寒體內。
  跋鋒寒「嘩」一聲噴出一蓬血兩,噴得徐子陵的頭、頸、背殷紅一片,觸目驚心。
  手心則似橋樑般把兩人的經脈連接起來。
  最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異氣透入手心時,仍是冰寒澈骨,但倏又變成寒熱纏捲而行的氣流,像千萬頭頑皮可惡的鑽洞鼠般在他的體內亂竄亂闖,沒有一道經脈能得以倖免。最奇怪是明顯地那股寒流要比熱流強大多了。
  以跋鋒寒堅毅不移的意志,亦差點忍不住慘叫呻吟。
  全身氣血膨脹,經脈則似要爆炸開來般,那種痛苦超出了任何人能抵受的限度。經過徐子陵體內的和氏璧異氣,再輸出時自然而然以螺旋的方式催發,以倍數計地增強了放射性的破壞力。
  最後面的寇仲先見跋鋒寒噴血,接著是兩人劇烈顫抖,跋鋒寒的背心則陣寒陣熱,已心知不妙。
  不過他卻沒有像跋鋒寒般要經過天人交戰,想都不想,立即全力吸取跋鋒寒體內的怪氣。
  「嘩!」
  寇仲像跋鋒寒般鮮血衝口而出,灼熱至似能把他的經脈燒溶的狂流,立即貫滿全身。
  剎那間,寇仲知道三個人的命運全操在自己手上。
  假若他任由異氣征服了他,那三人只會有全身經脈盡裂而死的下場。
  他必須把異氣反送回跋鋒寒體內,再由他輸回徐子陵處,最後讓徐子陵反贈給像魔神般可怕的和氏璧去,造成一個此來彼往的循環。
  三人的經脈這時已毫無阻隔的接連起來。
  寇仲此念剛起,他蓄藏在氣海內的螺旋寒勁全力湧出,迎向疾如閃電般破入他經脈內的熱能。
  「轟!」
  三人全身神經像給激雷疾電猛劈了一下般,不由同時噴血。
  跋鋒寒感到寒熱交纏的螺旋勁氣倒捲而回,但今次已沒有偏寒的感覺,而是恰到好處的寒熱平衡,有種令他說不出來的舒泰,顯然已大大減弱了它的傷害性。
  他本已打定不免一死,現在得此轉機,精神一振,藉著來勢,先把氣勁引往丹田,再循經脈輸進徐子陵體內去。
  徐子陵本像結了冰的經脈立時和暖了少許,也就藉這些許差異,使他回復生機,忙以意行氣,右足湧泉穴火般灼熱,貫入體內去,同時把寒流物歸原主,反注往給他兩手緊握的和氏璧去。
  最後方的寇仲則不斷引發從天靈穴貫入的寒氣,盡力中和入體的熱流。
  包奇異的事發生了。
  和氏璧的亮度不斷劇增,亮得有如天上明月,彩芒閃耀,詭異無比。
  奇怪的氣流在三人問的經脈循環不休,由冰寒分化為寒熱交流,到寇仲體內時則化為熱勁,且愈走愈快,到後來完全脫離了三人的控制,循環往復,沒有絲毫會停下來的跡象。
  徐子陵左足的湧泉穴愈是灼熱,而寇仲的天靈穴則倍添冰寒。
  在一般情況下,兩人絕難忍受這忽寒忽熱的變化,但這刻卻是覺得愈寒愈好,愈熱愈妙。
  腦中諸般幻象,更是此起彼消,異景無窮。
  幾個循環後,跋鋒寒體內的寒熱流已趨近平衡,強弱相持。
  以跋鋒寒行遍萬里路,見多識廣,亦不明白此刻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總之由徐子陵方輸來的寒氣,進入他體內使成偏寒的寒熱流,由寇仲處反輸來時,則成偏熱的寒熱並流。
  而他要做的和可以有作為的唯一之事,就是設法以己身真氣令兩股寒熱氣流達至平衡。
  由於寒熱的強弱不住變化,跋鋒寒便像個踩索子橫過高崖的耍雜技者,要施盡揮身解數,才能保持平衡,否則立是失足墮崖跌個粉身碎骨的慘局。
  徐子陵此時已能再運動本身的真氣,只沒有能力截斷從和氏璧洶湧而來的龐大氣能。
  幸好脈分陰陽,和氏璧的寒氣從陽脈而來,送入跋鋒寒手心去。從跋鋒寒回來那寒熱捲纏的真勁,則從陰脈回輸到璧內。
  氣流的每一個循環,令三人的經脈都似乎膨脹了些許。
  愈轉愈快之後,忽又轉趨緩慢,如此由快變慢,由慢變快,也不知經過了多少次和多少時間。忽地三人頓感到像天崩地裂般一陣劇痛,全身經脈若爆炸開來似的,身體同時彈開。
  徐子陵前仆,寇仲後跌。
  跋鋒寒則整個給拋上半空,再重重跌在草地上。
  三人躺在地上,只懂喘氣,一時都爬不起來。
  但都知道一些極端奇妙的事情已在自己身上發生了。
  跋鋒寒呻吟一聲,首先爬起來,發覺自己渾身濕透,汗珠色黑味腥,但身體卻舒泰輕鬆至極點。
  睜目一看,整個天地都不同了。
  山頭遠近的山林像變成另一個世界似的,不但色彩的層次和豐富度倍增,最動人處是一眼瞥去,便似能把握到每一片葉子在晨光中柔風下拂動的千姿百態。
  跋鋒寒感動至渾體猛震,跪了下來,熱淚不受控制的奪眶而出。
  他閉上眼睛,內外的天地立時水乳交融的渾成一體。
  和煦的陽光從東方射來,投到他身上,從沒有一刻,他像目下般感受到自己的存在,生命的意義。
  跋鋒寒展開內視之術,立時大吃一驚,又是一陣狂喜和不再作他求的滿足。
  正如他先前所說的,他的經脈是以倍計地強化了,雖並沒有立刻功力大增,但只要再像一貫般精修勵行,必能事半功倍。
  要知人力有時而窮,到了跋鋒寒這般級數的高手,想有寸進亦是難比登天,但經過剛才的奇異改造過程,他便似由一泓水窪,變成了一個無底深潭,每個竅穴,每道經脈,都脫胎換骨地變成有無可限量發展潛力的寶藏,那能不令他欣悅如狂。
  耳中忽傳來寇仲的聲音道:「我的娘!為何我這麼腥臭的。」
  跋鋒寒睜開虎目。
  徐子陵和寇仲坐了起來,一個呆頭呆腦的凝望著從東方緩升的朝陽,一個則正大力聞嗅手心汗水的氣味。
  寇仲以一個非常滑稽的方式,手腳並爬的來到跋鋒寒旁,訝道:「老跋為何你忽然變得更英俊了?整張老臉像會放光的,看來和氏璧最好就是拿來作潤膚的補品。」
  跋鋒寒以衣袖拭去臉上淚汗難分的污積,失笑道:「你雖沒有死,但是否瘋了?一點都不顧風範儀態。」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捧腹大笑,但為何發笑,有什麼好笑,卻是誰都弄不清楚。
  徐子陵仍呆望朝陽。
  兩人來到他旁,奇道:「你在看什麼?」
  徐子陵吁出一口氣,喃喃道:「為何我朝太陽直瞪,都不覺得陽光刺眼?」
  兩人忙朝太陽瞧去,平時刺目的陽光,變得溫暖舒服,大異往常。
  寇仲夢歎般道:「我的娘!太陽原來是個大火球,為何平時總看不出來。」
  跋鋒寒心中一動,問道:「和氏璧呢?」
  徐子陵苦笑著攤開雙掌,上面沾滿粉末狀的東西,只餘下補角的小塊黃金,但亦像被某種力量擠壓得變了形狀。
  兩人呆瞪著他掌上的殘餘,不能相信的齊聲道:「這就是和氏璧?」
  名傳千古的異寶竟成了粉末?
  徐子陵點頭道:「這東西在我手內剛才爆成碎粉。完了!和氏璧完了!」
  寇仲舐舌道:「我們小心點把粉末從小陵的手掌上刮下來,待會拿酒送入肚子作補身,說不定另有奇效。」
  跋鋒寒和徐子陵同時笑罵。
  寇仲哈哈一笑,彈了起來,擺出君臨天下的姿態,大喝道:「誰敢說我寇仲不是真命天子,連和氏璧也和我身璽合一,我就是受命於天的寶璽,寶璽就是我,我無論用手指或腳指畫的押,都是御印,哈!」
  跋鋒寒回復冷靜,長身而起道:「勿要得意忘形,我們因盜璧而來的煩惱才是剛開始。目下先要找道溪流,洗淨身上的污漬和血漬,才設法編個像樣的故事,解釋昨晚到了那裡去。總言之死口不認和氏璧是我們偷的,否則尚未成為真正高手時,已被慈航靜齋和淨念禪院的師姑和尚亂棍打死了。」
  寇仲哈哈一笑道:「難怪說富貴人家份外怕死,不似窮人爛命一條。來吧!愈早回城就愈不惹人懷疑,我還約了一個人和要應付王世充那隻老狐狸哩!」
  三人笑語聲中,沒進密林去。
第四章 來勢洶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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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世充愕然道:「和氏璧不是落到你手上嗎?」
  就這麼一句話,寇仲已可肯定淨念禪院內有人與王世充暗通消息。因為他先要知道和氏璧給人盜走,才會奇怪盜寶者不是寇仲。
  今早三人在清溪洗渥了所有痕跡後,又把諸般罪證,包括面具、衣服、榴木劍等找個隱蔽處埋藏起來,才大搖大擺的入城。
  守門的都是王世充的人,立即把寇仲截著,把他「請去」見王世充。
  徐子陵則和跋鋒寒分道揚鑣,前者去了會虛行之,後者往見東溟公主探聽消息。
  密室內。
  寇仲裝模作樣的苦笑坐下,歎道:「不要提了!我們摸上了禪院的鐘樓,豈知竟給了空那禿頭發覺,發動幾百個和尚一起向我們唸經超度,我們只好知難而退。」
  王世充雙目寒芒閃閃,瞪了他好一會後,訝道:「先不說和氏璧的事,為何你的氣色和眼神都像和以前有點不大相同的樣子?」
  寇仲伸了個懶腰道:「這叫業精於勤而荒於嬉。昨晚逃離淨念禪院後,我們閒著無事,就在附近一個山頭互相以真氣為對方打通經脈,王公既已瞧出來,可見我們的練功方法很有成效。」
  這都是三人杜撰出來的證供。真中藏假,假裡帶真,即使狡如王世充,亦難以分辨真偽。
  寇仲接著皺眉道:「聽王公的語氣,似乎和氏璧已給人偷了。這是沒有可能的。一來淨念禪院大若皇城,想找小小一方寶玉等如大海撈針。其次是禪院內人人武功高強,了空更是深不可測,除非王公你調動大軍強攻進去,否則我們只能望著寺門前那八百多級石階興歎。」
  王世充默然半晌,歎了一口氣頹然道:「縱使我信你也沒有用。剛才淨念禪院派人來找我,要我通知你在今夜子時前把和氏璧歸還禪院,否則他們將不惜一切從你身上把和氏璧取回去,在這種情況下連我都護不住你。」
  寇仲勃然大怒道:「那有這種道理的,殺了我也交不出那勞什子鬼玉璧來。」
  後句倒是千真萬確。
  不過王世充這麼說,又推翻了寇仲以為院內有人與他暗通消息的猜想。
  王世充皺眉道:「了空一向不問世事,但今趟顯然因失寶動了真火,湊巧在失寶前你們又曾到過那裡去,所以這次你們跳下黃河都洗不清那嫌疑,你們三個最好找個地方避避風頭火勢。我實在不願與淨念禪院、慈航靜齋,甚或寧道奇等正面為敵。」
  寇仲心中暗罵王世充不夠義氣,表面卻裝出諒解的神色,道:「王公放心,我絕不會讓你為難的。嘿!我可以走了嗎?」
  王世充歎了一口氣道:「我知你定怪我不夠朋友。但在眼前的形勢下,我實難分神去惹那種勁敵。不過假若盜取和氏璧一事確與你沒有關係,將來自然有水落石出的機會。」
  寇仲知他並沒有盡信他們三人合編的故事,微笑道:「我寇仲怕過誰來?管他娘的什麼師妃暄、了空禿頭、寧老鬼,若硬要冤枉我,便放馬過來。」
  王世充探手按在他肩頭處。
  寇仲還以為他想暗算自己藉機搜身,一驚下體內真氣天然發動,剎那間全體真氣貫盈,比以前至少快了一倍,其中一股透出肩井穴撞上王世充的手掌。
  「啪!」
  王世充的手掌給撞得彈了起來,驚叫道:「你幹什麼?」
  幸好王世充功力深厚,否則這下便要受傷。
  寇仲這才知是誤會他,胡縐道:「忙了告訴王公,我自《長生訣》練來的功夫,很多時都不受控制的。」
  王世充運功化去被他侵入體的螺旋勁氣,神色古怪的道:「你的功力比我猜想的還要高明很多。難怪上官龍都要敗在你手底下,我忘了問你:你拿他怎樣處置呢?」
  寇仲頹然道:「『陰後』祝玉妍親自出手,攔途截劫的把這傢伙搶走了。」
  王世充一震道:「祝玉妍?」
  寇仲今趟是真正苦笑道:「不是她還有誰?否則誰能把到了我們口邊的肥肉弄走。是了!昨晚曲傲和伏騫的決戰誰勝誰負?」
  王世充瞪大眼睛瞧了他好半晌後,現出難以相信的神色,搖頭道:「祝玉妍既出手,怎肯只要人而不要命?」
  寇仲冷哼一聲,雙目透射出比以前強烈倍計的精芒,沉聲道:「那就要比量真本領才行。我承認單打獨鬥絕非她的手腳,但三個人合起來,她也奈可不了我們。王公尚未回答我的問題呢。」
  王世充吁出一口氣道:「你知否剛才動氣時兩眼亮起來竟像是夜空中星閃的奇怪光芒,這是先天真氣裡『天人交感』的境界,道家稱之為『虛室生電』。我雖遇能人無數,但眼神能現出金光者,卻絕不超過五個人。怪不得祝玉妍也收拾不了你。」
  寇仲心中暗喜,又怕他再起疑,笑嘻嘻道:「王公誇賞了!我那會這般厲害。只不過《長生訣》有異尋常,打開始就是天人交感。但卻並不真是功夫達到王公說的層次。差點忘了問你,獨狐閥那邊有什麼動靜?你不是說把宮城重重圍困了嗎?為何昨晚我會見到獨孤鳳在曼清院內走來走去呢?」
  王世充道:「你記得『美胡姬』玲瓏嬌嗎?她不但人美武功高,還頗有智計,更擅長偵察敵情,實乃不可多得的人才。」
  寇仲心中立時浮起她那冷若冰霜,拒人於千里之外,但又充滿女性誘惑力的動人神態。點頭道:「我對漂亮女人的記性一向很好的。」
  王世充笑道:「男人都該是這樣的。不妨告訴你!她昨夜曾三入宮城去探消息,回來說獨孤閥由上至下,人人士氣昂揚,信心十足。我聽後便知不妙,獨孤峰必有所恃,才能如此的氣定神閒,不怕我包圍宮城。經商議後,希夷兄、可風道人和陳長林均一致認為:我們把戰線拉得這麼長,若敵人反撲,我們必首尾難顧。所以把兵力集中在皇城內,再在宮城內廣佈暗哨,如此進可攻退可守,在策略上高明多了,你認為如何呢?」
  寇仲暗忖這美胡姬果然是個人才,竟能從對方的神態上看出端倪。點頭道:「玲瓏嬌瞧得很準,我看獨孤峰是在等南海派的人,聽說『南海仙翁』晃公錯正兼程趕來。」
  王世充色變道:「你這消息從何而來,獨孤峰怎請得動他?」
  寇仲好整以暇道:「獨孤峰當然沒這個本事。但李密卻和晃公錯有密切的關係。可能南海派亦想把勢力擴展到北方來,故郎情妾意,一拍即合。晃老頭加上尤婆子,是近二百年的功力,確不易應付。」
  王世充長身而起道:「此事非同小可,我必須立即作出佈置,否則死了都不知是什麼一回事。」
  寇仲早清楚他自私自利的性格,撇開伏騫和曲傲勝敗的問題,立即告辭離開。
  罷踏出守衛森嚴的尚書府,董淑妮嬌滴滴的呼叫聲在後響起道:「寇仲!你這兩天滾到那裡去哩。」
  ***
  徐子陵踏入天津橋頭的董家酒樓時,十多道目光同時落在他身上。
  酒樓內一如往常般擠滿人,鬧哄哄的氣氛熾烈,佔了一半都是來自各地的商旅和江湖人物。
  張眼來瞧他的人都現出驚異之色,又和身旁的朋友交頭接耳。
  包有些女孩子在向他頻拋媚眼。
  徐子陵心知準是昨夜在曼清院露了一手,頓然使他成了「名人」。
  單是他們敢公然與李密、陰癸派、曲傲等各大勢力為敵,誰再敢小覷他們。
  更何況昨夜他們揭破洛陽幫上官龍的真正身份,又憑真功夫把他生擒而去,此事牽涉到洛陽的武林興替,不轟傳全城才是怪事。
  所有這些因素加起來,他們三人立成洛陽最引人注目的人物。
  「原來是徐爺,寇爺是否待會才來呢?讓小人先領徐爺到樓上的廂房好嗎?」原來是昨天招呼他們的夥計。不知是否收到風聲,態度比昨天更要誠惶誠恐,畢恭畢敬。
  徐子陵也很想找個地方清靜一會,奈何今次來的目的是要讓虛行之發現自己,心中暗歎一口氣,道:「我只是一個人來,想還是在大堂比較熱鬧些。」
  夥計忙道:「一切聽徐爺吩咐,我立即為徐爺找張檯子。」
  徐子陵受到如此隆而重之的招待,反渾身不自在起來,淡淡笑道:「有空檯子才喚我吧!我到門外看看天津橋一帶的風光。」
  不待他回答,逕自走出大門外。
  陽光普照下,天津橋上人來車往,船隻則在橋底流過的洛水穿梭來去,一片大城市水陸並輳的繁華景像。
  這時有人從酒樓步出,徐子陵讓過一旁時,那人已將一塊紙團塞進他手裡,徐子陵認得正是虛行之,煩惱盡去,忙把紙團收在袖內。
  虛行之走上天津橋,沒進人流裡去。
  徐子陵正要回去告訴那夥計不用勞煩找桌子時,一輛馬車停在眼前。
  簾幕掀起,露出沈落雁如花的玉容。
  這位以智計聞名的俏軍師甜甜一笑道:「子陵啊!到車內來和人家聊兩句好嗎?」
  徐子陵心中一陣煩厭,冷冷道:「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們間還有什麼好談的?」
  沈落雁毫不在意道:「徐公子顯是有所不知。現今東都謠言滿天飛,都說和氏璧已落人你和那兩位好朋友其中之一的手上。此刻誰不摩拳擦掌,誓要從你們手中奪取寶物,你不想多知一點消息嗎?」
  徐子陵心中大為懍然。
  淨念禪院失寶之事只是昨夜發生,若非是禪院的人故意洩出消息,怎會傳得街知巷聞。不過沈落雁說話一向真假難辨,說不定是藉機故意誇大。
  徐子陵洒然笑道:「不要說笑哩!我雖知道和氏璧一個可能的收藏地點,但自問沒有盜寶的資格。更不相信有人能從那裡把寶璽偷出來,你不用試探我。」
  沈落雁凝視了他半晌,似在分辨他說話的真偽,然後幽幽一歎道:「若你說的是真話,那你已惹上天大的麻煩。慈航靜齋在江湖上有至高無上的地位,誰都不敢惹她們!」
  徐子陵故作愕然道:「你在說什麼。竟像和氏璧真是失去了的樣子。這消息你是從什麼地方聽來的?」
  沈落雁環目一瞧,經過的行人都張眼在打量他們,微嗔道:「進車內再談好嗎?那有在大街大巷,人來人往的地方談機密的呢?」
  徐子陵微微一笑道:「我們並沒什麼可談的,他們要當是我所偷,便算是我偷的好了!」
  再不理她,轉左朝天津橋走去。
  走了十多步,沈落雁追下車來,趕到他旁,大嗔道:「你這人的腦袋是怎麼生成的?這麼頑固執迷,那叫你們在失寶前曾到過淨念禪院,人家不找你找誰?你雖戴上面具,但卻有人認出你的身形呢。」
  徐子陵心中叫苦,幸好對方尚沒有真憑實據,不過此事唯一之計仍是矢口不認。
  沈落雁穿的是一身鵝黃色的勁裝疾服,美艷得可媲美刻下灑得洛陽燦爛輝煌的陽光,可是徐子陵卻無心欣賞。
  徐子陵歎道:「你究竟是聽誰說的?」
  沈落雁淡淡道:「你知否王薄和了空有近五十年的交情,今早就是由他發武林帖予各方人馬,說出和氏璧被盜的情況。並明言若今夜子時前你們仍不歸還寶物,他將不擇手段置你們三人於死地,你還當是開玩笑嗎?」
  徐子陵微笑道:「若我真是盜寶的人,昨夜已高飛遠遁,那會仍在這裡等人來找我晦氣。不管怎麼也好,有本事的便衝著來吧!」
  此時兩人走下天津橋。男的瀟酒飄逸,有若神仙中人;女的美艷清麗,宛如下凡仙子。自是引得途人側目,投來艷羨欣賞的目光。
  誰知他們是貌合神離,說的更是這種大殺春光的事。
  沈落雁鼓著氣陪他走了一陣子後,輕跺小蠻足道:「你何時變得像寇仲般驕狂自大的?你知否今夜子時後,你們將成武林的公敵。找你們的人中將包括師妃暄和寧道奇,正邪兩道最有實力的頂尖門派都成了你們的大仇家。」
  徐子陵苦笑道:「那我有什麼辦法呢?也只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淹。」
  沈落雁壓低聲音道:「假若那東西真在你手上,我們可以來個交易。」
  徐子陵哂道:「就算真在我手上,也不會和任何與李密有關的人交易,沈軍師你明白嗎?」
  沈落雁垂首不語,默默挨近了點,輕柔地道:「若我再與李密沒有任何關係?那又如何?」
  徐子陵愕然瞥了她一眼,搖頭不信道:「我只會當你在開玩笑。」
  沈落雁歎了一口氣,點頭道:「我知你從沒有相信過我,但今趟真的是為你好的。最大的問題是根本沒有可能平空鑽出一個無人知曉的盜寶大賊來?唯一的可能就是你們三人其中之一所扮的,且身型又相若。大丈夫敢作敢為,為何卻害怕承認自己所做的事,不怕教天下人恥笑嗎?」
  她辭鋒的厲害,差點令徐子陵亦招架不住,苦笑道:「既是如此,那我們只好趁子時前逃離洛陽,因為怎麼辯白都不會有人相信。」
  沈落雁拉著他走進一道橫巷,左轉右彎,到了靜處,低聲道:「這正是我要和你做的交易,亦是密公親自指示的。只要你承認和氏璧確在你們手上,我們不但不用你交出來,還把前嫌一筆勾消,並動用一切人力物力把你們送出洛陽去,如何?」
  這番話連徐子陵聽了也覺有點心動,皺眉道:「休要騙我,難道軍師的老闆不想把和氏璧據為己有嗎?」
  沈落雁沒好氣的道:「你和寇仲兩個都可叫聰明一世,蠢笨一時。誰不知和氏璧是沒人不想擁有,但卻絕不會蠢得下手去偷的東西。和氏璧本身雖是古往今來最有名氣的寶玉,但它的真正價值卻在其歷史意義和象徵。兼且此玉原是由最得天下人尊敬的寧道奇所保管,再由他交給代表白道武林的師妃暄,只有不要命的瘋子才會去偷奪。你究竟是否真個明白?只有當師妃暄正式把和氏璧交給你,和氏璧才能發揮它的真正作用。」
  徐子陵奇道:「那是否說你的密公肯定師妃暄不會挑他作和氏璧的得主,所以寧願和氏璧永遠消失?」
  沈落雁苦笑道:「我若否認就是向你說謊。但其中情況卻恕我不能多作透露。」
  頓了頓續道:「千萬不要低估師妃暄,她可能是繼寧道奇後中原武林最出類拔萃的武學大宗師。只看她今次處理失寶的雷霆手段,便知她行使的方式深合劍道之旨,一下子就把你們迫上死角!」
  徐子陵截斷她冷然道:「所以若我們真的逃走,等若承認和氏璧是我們偷的。哈!沈軍師此計真絕,難怪肯把前嫌一筆勾銷!因為以後自有師妃暄和寧道奇來尋我們的晦氣,對吧?」
  沈落雁像被傷害了的退後一步,俏臉轉白,鐵青著臉兒怒道:「你這叫不識好人心,既是如此,一切後果由你自己負責!言盡於此,你自己好自為之。」
  猛一跺腳,掉頭走了。
  徐子陵卓立不動,好一會後,微微一笑道:「朋友既大駕光臨,何不現身一見。」
  巷子兩端同時傳來冷哼之聲,接著「長白雙凶」符真、符彥分別從牆頭躍下。
  前者提著一把精鋼打造的長柯斧,但斧頭加安尖錐,砍劈和刺戳均同樣靈活;後者的兵器更古怪,似劍而曲,鋒尖成啄狀,一看便知是專走險奇路子。
  徐子陵心知肚明自己掉進沈落雁精心布下的陷阱,對方今趟必是竭盡全力,務要使自己一是被殺,一是被擒。但他卻夷然不懼,猛提一口真氣,搶先發難。
  ***
  董淑妮扯著寇仲避過一隊操來的衛兵,到了道旁嬌嗔道:「你怎麼攪的,昨天整日都見不到你的人影,一副飽食遠走的負心漢模樣。」
  寇仲見尚書府門前的十多名守衛均張眼偷看,尷尬道:「你說話低聲點行嗎?」
  董淑妮露出一個迷人之極的笑容,神態天真地點頭道:「只要你肯陪人家,奴家自然會聽你的話哩!」
  她今天穿的是緊身白色困紅邊的勁服,把她渾身美好的曲線表露無遺,該高的高,該小的小,充滿青春火熱的誘人魅力,但寇仲那有欣賞的心情,訝道:「你不是說再不歡喜我嗎?為何又忽然改變主意。」
  董淑妮扯了他衣袖,跟他隨之沿皇城的大道朝皇城的南大門走去,小女孩般雀躍道:「因為我想來想去,我認識的人中都是你最好人,又不會像可厭的蒼蠅湊蜜糖似的纏著人家,更何況尚書大人根本沒意思把人家許你,還囑人家不要和你來往呢。」
  寇仲心中暗罵,王世充果然是不安好心。
  盜和氏璧一事怕也是個陷阱。只是他料不到自己真能得手,現在則要設法把事情推得一乾二淨。
  董淑妮湊到他耳邊輕輕道:「我要你今晚陪我去參加一個宴會,到時再商量私奔的大計。」
  寇仲失聲道:「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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