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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大唐雙龍傳 作者:黃易 (已完成)

第八章 棋高一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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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扯掉頭罩納入懷內,免得影響視聽靈覺。在石之軒說話之際,他已掌握到自己的處境和石之軒的用心。
  石之軒並非不想殺他,且是有意殺他於此時此地。他的一番說辭,只為予寇仲一線生機,誤認石之軒因要取回《寒林清遠圖》,所以放過眼前取他小命的機會。
  事實權衡利害,殺死寇仲實為目下石之軒的頭等大事,否則他就不會冒險跟進皇宮來,深思熟慮的算計他們;至此幾可肯定石之軒並不知道他們竊聽到他和尹祖文的對話。
  即使以石之軒之能,要殺他寇仲絕非輕鬆的一回事。且當寇仲自忖必死,說不定會行險一博,例如奮力逃入地道,又或衝破天窗闖出宮外,那時縱使石之軒變得三頭六臂,諒也不敢在禁衛重重的大唐宮內四處與寇仲玩貓捉老鼠的遊戲。
  石之軒才智超凡,知道只要提出帶走侯希白,寇仲必會全力阻止,那石之軒就可不虞寇仲在分出生死前舍友逃走。
  螺旋勁透過刀鋒,挾著嘶嘶異響,刀未至勁氣先行,兜頭兜面往「邪王」石之軒罩去。
  這是沒辦法中的辦法,石之軒的不死幻教人無從捉摸,疑幻似真。而寇仲則是利用本身長生氣的靈異特性,正如他和徐子陵可隔壁探察,他現在亦以氣勁先行探測石之軒的虛實,只要石之軒有任何反應,他可在氣機牽引下,釐定進攻的位置、角度和勁力。
  殿外不住傳來禁衛軍來回走動的聲響和馬蹄踏地聲,顯示禁衛軍正作大規模的調集和動員,形勢緊張火熱。不過誰都想不到江湖上一老一少兩位最頂尖的人物,正在皇宮核心的大殿內進行生死決戰。
  石之軒露出一絲淡淡笑意,又往左右各晃一下,每一晃均帶得寇仲的「氣勁場」往晃動的一方偏移。
  等若變成寇仲第三隻眼睛的刀鋒立生感應,倏地加速,化作井中八法中的「擊奇」,迅雷激電般往感覺中的石之軒射去,把宋缺傳他的身意之法發揮得淋漓盡致,且更上一層樓。
  刀鋒刺空。
  明明應可刺中石之軒胸口,至不濟該可迫他擋格反擊,可是石之軒卻出現在他左方側處,還橫掌拍向井中月,以他的功力,如此一掌拍實,保證寇仲拿不穩刀子。
  寇仲明白過來,不死幻不但是世上最迅疾的身法,並能在氣勁上令對手產生幻覺,除非寇仲刀尖的靈覺達至可分辨真偽的境界,否則休想破他的不死幻。
  幸好他從宋缺處學曉每出一刀,均留有餘力,際此危急關頭,臨急變招,人往後退,刀勢生變,反往石之軒掌心挑去。
  石之軒低喝一聲「好」,掌化為指,點正刀鋒。
  一股可怕和高度集中的內勁重擊刀尖,發出「唆」的一聲勁氣交擊清響,寇仲給震得血氣翻騰,差點拿不穩井中月,觸電般依原勢往後疾退。
  石之軒雙目異芒大盛,正是要全力出手的現象。
  寇仲心叫不好,忙施展體內真氣逆轉之法,改退後為側移,擺出「不攻」架勢。
  似攻非攻,似守非守。
  當日他與伏難陀決戰時,在強攻之際使出「不攻」,迫得伏難陀無奈出手,此刻卻是在退守之際重施故智,目的是不讓石之軒能爭奪上風優勢。
  石之軒果然目露訝色,點頭道:「這招相當不錯。」
  說時掌化為拳,隔空一拳轟來,狂猛無躊的勁氣將寇仲完全籠罩。
  寇仲心叫不妙,石之軒這拳脈絡分明勁氣的強弱輕重角度變化全在掌握之內,曉得其意並不在破他的「不攻」,而是以不死印氣遙探他的情況,再釐定進攻的最佳方法,等若適才他寇仲以刀氣探路摸底,只不過石之軒的獨門心法更能探測他體內真氣運動的狀態。
  寇仲私下曾和徐子陵多番研究討論破不死印的方法,雖仍是一籌莫展,可是從徐子陵多番與石之軒交手的經驗中,卻得到珍貴的啟悟,所以能判別石之軒這一拳的背後用意。
  一招失著,勢將招來殺身之禍。
  寇仲臨危不亂,心神晉入井中月的境界,哈哈一笑,回刀護體,真氣斂而不發,人刀合成一個無隙可尋的整體,是為「不攻」的變式。
  「蓬」!
  寇仲像斷線風箏的應拳往後飛退,落下處剛好是侯希白身旁,還提腳朝侯希白輕踢試圖解穴,是龍是蛇,就要看他的長生氣是否靈光。
  石之軒想不到寇仲不但能憑刀氣凝成的護體真氣硬捱他一拳,且有此妙著,露出又好氣又好笑的神情,如影附形的閃電追至,兩手幻化出漫天掌影,鋪天蓋地往他罩來,本體像變成沒有實質的幻影,虛實難分,教人無從掌握。
  寇仲收回踢往侯希白的右腳,改為往左踏出且是縮地成寸的奇步,哈哈笑道:「這叫腳詐!邪王中計哩!」
  倏忽間他避開石之軒正面的進攻,移至石之軒右側,看也不看的隨意一刀揮掃,心中凝起戰場上千軍萬馬互相衝殺,血流成河、日月無光的慘烈情景,登時生出凜例冰寒的刀氣,以橫掃千軍的霸道威勢,不理石之軒是真是幻,就把石之軒當作是婠婠的天魔勁場,井中月化作黃芒,疾掃過去。
  石之軒漫天掌影消散,提腳側踢井中月,在毫無轉圓餘地下雙方狠拼一招。
  寇仲給連人帶刀踢得側退開去,不過心中只有歡喜,交手至此,他尚是首趟主動的迫得石之軒肯與他硬擠。
  石之軒上身微晃,目露殺機,待要追擊,寇仲早憑逆轉真氣之法,反衝回來,冷喝道:「看老子的『方圓』!」
  以石之軒的身手眼光,仍在判斷上失誤,想不到寇仲能硬接一記後如此快回復過來,更想不到他在退跌的中途能反退為進,更頭痛是眼看寇仲只簡簡單單的一刀溯至,竟生出一堵方闊的氣牆,迫身而來,令他不敢冒進,最威脅他是刀鋒射出一柱渾圓的氣勁,如鐵柱般朝他胸口直搗。
  石之軒冷喝道:「找死!」
  驀然急旋,化作人造的龍捲風暴,迎向刀鋒,「方圓」的勁氣和旋動的勁氣正面硬撼,生出貫滿全殿空間的狂飆激嘯。
  寇仲那想得到對方有此一著,更害怕對方把他的氣牆真氣吸納,反過來對付自己,我消彼長下,一招就可取他小命。
  想也沒想過「方圓」可給對方這麼破掉,幸好他身經百戰,深明窮則變、變則通之理,硬把氣牆收縮,方不在圓仍在,一束高度集中,使對方無法吸收消化的勁氣,在井中月黃芒劇盛下,改「方圓」為「速戰」,刀隨人去,重擊對手。
  變成旋風般的石之軒也不敢以身試法以不死印卸解寇仲的刀氣,改為一袖揮出,搭上刀鋒,發出「砰」的一下悶響。另一手揮袖拂擊寇仲面門,可怕的旋動似從沒發生般那樣突然終止。
  寇仲的井中月似給整座大山壓著,不管如何運勁都不能移動分毫,最要命是對方衣袖輕輕一拂,不但成功的將他自以為必殺的勁氣震散,對方那充滿邪惡冰寒的真氣更沿刀入侵,往他經脈襲至。
  以往大小戰役,從沒有人能將他靈動如神的井中月如此壓服控制。寇仲險些兒要棄刀保命,又曉得倘如此不智只有加速敗亡,人急智生下顧不到威儀,就那麼側滾地上,避過拂往面門的奪命一袖,把全身全靈的力量對抗石之軒搭在刀鋒可攝魄勾魂的另一袖。
  螺旋勁山洪暴發般透刀反擊。
  「轟」!
  石之軒分得一半的力道終及不上寇仲的全力反擊,纏刀的衣袖鬆脫,且身不由主的後退小半步,寇仲則風車般轉動著滑地直滾開去。
  石之軒一陣長笑,騰空而起,往寇仲撲去。
  徐子陵的吃驚是有理由的,因為截擊他的正是從喘病康復過來的獨孤閥第一高手尤楚紅,嚴格來說此時徐子陵只是從她的身手和獨門兵器碧玉杖把她認出來。
  她的白髮和佈滿臉龐的皺紋換上烏髮和嫩膚,雖仍是老婆婆的形相,此時外貌卻至少比以前在洛陽見她時年輕上三、四十年。她真正的年紀肯定接近百歲,現在則橫看豎看只是個五十來歲的貴婦,此刻的她頭飾黑漬巾,白衣黃裙,朱色短帕肩迎風飛揚,加上徐子陵對她以前的印象,情景詭異得使人心寒。
  她理該和李淵等一道趕來,卻能趕在前頭從下方沖天而上追截自己,足見功力高明。難怪宇文傷有尤楚紅可能勝過宋缺的高度評價。能否及得上威鎮天下的「天刀」宋缺仍是言之過早,可是只要她與宋缺有一拼之力,此刻給她纏上,徐子陵肯定今晚要飲恨唐宮。
  徐子陵低頭下望的剎那,她剛從兩組騎兵間離地躍起,拿捏的時間角度精準無匹,照雙方移動的速度,她剛好能在空中截住徐子陵。即使憑她以前患著喘病的身手,徐子陵絕無可能過得此關。
  思索間尤楚紅以閃電的速度斜掠而上至十丈的高空,碧玉杖生出微妙難言的變化,隨疾升往他刺來,杖氣把徐子陵完全鎖緊籠罩,使他的身法不由受到影響稍有遲滯。
  徐子陵靈光一閃,本蓄勢待發射往望樓頂的勾索改為朝她下射,真氣貫注。
  鋼爪迅疾下抓十丈,由於尤楚紅正全力上衝,避無可避,唯有以碧玉杖迎擊。
  若徐子陵是一般高手,以尤楚紅積近百年的經驗功力,可以輕易卸勁反把徐子陵從空中扯下來,可是鋼爪挾著火熱的勁氣迎頭攻至,什麼巧妙手法都派不上用場。
  無奈下杖頭上刺。
  「噗」!
  勁氣交擊。
  尤楚紅硬給震得墮回地面,徐子陵則被震得往高空拋飛,勁氣翻騰,險些兒噴血,忙及時運轉真氣,並借其力道轉化為衝勢,騰升上四十多丈的高空,再轉換真氣越過望樓高牆,往東宮範圍投去。
  以他之能,從如此高度掉下來亦肯定受傷,不過他有勾索在手,借點力當可安然著地。
  這變化對方無人能預先想及,登時拉遠與李淵等奪命煞星的距離。
  就在此時,大喝如暴雷般在後方響起,徐子陵別頭瞧去,一個像鐵塔般壯健高挺的虯髯粗豪大漢,立在落返地面的尤楚紅身旁,揮手擲出一枝重鐵矛,迅如流星往他射來。
  徐子陵認得他是隨李淵一起追殺他的高手之一,看他只是三十來歲的年紀,該不會是李淵請出山來的前輩名家,但手勁膂力驚人,不敢怠慢,螺旋勁聚,右腳一縮一伸,點往矛尖,看似硬撼,用的其實是巧勁。
  「蓬」!
  重矛斜飛,徐子陵身法加速,改變方向,大鳥般往東宮林木最茂密的花園投去,只要再發兩彈迷惑牆頭守軍耳目,加上沒有高手攔截,他將可逃出這可怕的地方。
  誰想到寇仲說的入宮遊玩,會變成眼前的模樣。
  寇仲滾離石之軒近十丈後,體內長生氣運轉十多遍,不但化去對方入侵的真氣,本身氣勁亦回復過來,又信心大增,鬥志旺盛,更知若不存拚死之心,小命必然難保,因為正如徐子陵所說的,他或徐子陵單獨決戰石之軒,實是有死無生之局,所以必須改變力戰的劣況。
  兩手輕按地面,換轉真氣,出乎意料的彈往半空,井中月向凌空迫來的石之軒重劈過去,笑道:「這招叫『用謀』。」
  石之軒那想得到他敢反擊,既能反擊兼且此刀封死他所有進路,而此際正凌空掠行又難施不死幻法,怒哼一聲,雙拳轟出。
  「蓬!蓬!」
  先後兩拳準確無誤的命中井中月,以石之軒之能,在寇仲這蓄勢以發的全力一刀下,亦不得不被迫墮地上,寇仲則借力飛開,落往侯希白躺地處,還哈哈笑道:「有勞相送!」
  石之軒知追之不及,顯露出絕頂高手的風範,兩手負後,油然道:「石某人仍是維持原議,若你們明天黃昏不把《寒林清遠圖》交出來,石某人將把你們假扮司徒福榮的秘密告訴尹祖文,你們該知會有什麼後果。」
  寇仲剛落在侯希白旁,正要提腳踢去,聞言虎軀劇震,緩緩別過頭去瞧石之軒,臉色有那麼難看就那麼難看,雙目射出不能置信的神色。
  石之軒的話像一盤照頭淋下的冷水,使他深切體會到侯希白早前的警告,他們實低估了石之軒。一子錯,滿盤皆落索。
  石之軒好整以暇的道:「你們以為能瞞得過我嗎?司徒福榮來得湊巧,又是與宋缺有關係,本身已非常可疑。不過只要你們聽教聽話,石某人絕不會跟你們為難,甚至你們要對付香家我也不會阻攔。」
  寇仲頭皮發麻的道:「然則你索畫有何作用?」
  石之軒聳肩洒然道:「石某人不須向你解釋吧!」
  寇仲歎道:「可是《寒林清遠圖》並不在我們手上,奪畫者另有其人。」
  石之軒微笑道:「這個我不管,明天黃昏時你們若不能把畫放在希白小廳堂的桌子上,你們只好設法殺出長安。」
  接著飄往殿心,立在地道入口的方磚上,淡淡道:「你們可由地道離開,我保證不會偷襲你們,且會為你們弄好另一端出口的關蓋。此地不宜久留,子陵成功脫身後,李淵定會來親來視察,你該明白我在說什麼,這樣一條地道,封閉了實在可惜。」
  石磚緩緩移開,石之軒一閃不見。
  寇仲頹然苦笑,蹲身為侯希白解開穴道,石之軒用的雖是獨門手法,仍難不倒他這曾做過神醫的長生氣專家。
  侯希白猛坐起來,睜目嚷道:「寇仲快逃,石師來哩!」
  寇仲心中一陣感動,心付石之軒說他未失知覺之言只是詐語,摟著他肩膊道:「這是否你被制前要說的話。」
  侯希白清醒過來,張目四望,駭然道:「石師呢?發生什麼事?」
  殿門傳來異響,火光從門縫透入。
  寇仲跳將起來,迅速封上短地道的入口,扯著侯希白往長地道入口奔去,道:「好的消息是子陵成功脫身,壞的消息待回家再告訴你。」
  兩人沒入地道,入口迅速關閉,空廣的太極殿像從沒發生過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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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真畫假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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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情窩內,暗黑裡三人你眼望我眼,聽過兩方面的情況後,他們仍是驚魂未定。
  寇仲頹然道:「今趟的長安之行,是徹底的失敗。我們手上的籌碼全給石之軒他老人家贏掉,還不知如何收拾殘局。」
  徐子陵道:「他仍未可言全勝,至少在太極殿他沒法在李淵趕來前,將你殺死。」
  侯希白皺眉思索道:「真奇怪!他若要對付你們可說是易如反掌,例如可把司徒福榮的事向尹祖文透露,你們就吃不完兜著走,為何他沒有這樣做?更似乎並不打算這麼做。」
  寇仲精神一振道:「這叫愛屋及烏。」
  徐子陵怒道:「然則他為何害得我們今晚這麼慘?差些兒掉命。」
  寇仲分析道:「這正是矛盾的地方,暴露他內心真正的矛盾,那是善與惡的鬥爭,也是他的破綻,唯一的破綻,而石青璇就是這矛盾的核心關鍵。每趟他攻擊我前,總像要在心內鬥爭一番似的,否則我們早完蛋大吉。」
  寇仲探手越過小几抓著徐子陵的肩頭,忍著笑的道:「你的未來岳丈不願與陵少結下解不開的深仇嘛,他的內心始終放不開石青旋。愛屋及烏這句話,說的是鋼鐵般的事實。」
  徐子陵一震道:「給你一言驚醒夢中人,至少他對永安渠不能忘情,因為那是他仟悔和追憶碧秀心的地方。」
  寇仲啞然失笑道:「好小子!終肯認是岳丈!」
  徐子陵沒好氣的盯他一眼,向侯希白道:「聖門的人是否只講利益?」
  侯希白點頭道:「這是聖門六親不認的作風下必然的結果,每個人只為自己打算,結合是利益的結合,誰人能予你最大的利益,你才會視此人為友。這種結合顯是弊多於利,使聖門欠缺真正的凝聚力,所以自漢室衰頹後,聖門屢屢坐失良機,實種因於此。」
  徐子陵淡淡道:「這或者是原因所在,但另有一個可能是石之軒在聖門的威望雖無可置疑,可是趙德言、尹祖文或楊虛彥均不用依靠他,前者可借突厥人捧他作中土的傀儡皇帝,像劉武周和梁師都的情況。尹祖文和楊虛彥則可通過操縱李淵,在李閥內鬥的情況下逐步實現野心,最高目標當然是要取而代之。只看香玉山和趙德言的關係,又或池生春與尹祖文的過從密切,以石之軒的才智對這一切肯定可看通看透。故不論是趙德言或陰癸派向石之軒開出的條件,均可能令石之軒陷於萬劫不復之地,例如殺掉你寇仲,會惹出『天刀』宋缺。殺死自己的親女兒,更會使石之軒舊病復發。石之軒是不會輕易中計的。」
  轉向寇仲道:「我非是為自己辯解,而是說出真實的情況,我們一錯不能再錯,否則誰都不能活著離開長安。」
  寇仲笑道:「陵少不用那麼認真,他娘的,老石要《寒林清遠圖》來幹什麼?不會像小侯般只供自家欣賞珍藏吧?若他把《寒林清遠圖》送給池生春,會有什麼後果?」
  侯希白苦笑道:「發生今晚的事,我早對《寒林清遠圖》死心。曹三到李淵的御書房幹什麼?李淵既知曹三要偷的是《寒林清遠圖》,肯定會調派重兵看守藏畫處,對盜畫我再不存任何希望。唉!」
  徐子陵點頭道:「即使我們曉得藏畫處,或可把畫強搶到手,卻肯定沒命離開,這是我剛才的體驗。如非李淵正在凝碧閣招呼美人兒場主,大部份高手集中該地,小弟自問沒有硬闖離宮的本事。」
  寇仲思索道:「究竟他們當你是石之軒還是曹三呢?」
  徐子陵沉吟道:「很難說,最合理該是曹三是個幌子,可由石之軒喬扮,也可以是別人扮的,目的是隱藏身份。試問真的曹三有此本領嗎?」
  旋又歎道:「明天黃昏我們如何可把《寒林清遠圖》交出來?」
  寇仲沉聲道:「我們先要弄清楚三個問題,首先是石之軒知否寶畫在李淵手上?其次是石之軒要寶畫有何作用?三是若我們沒畫給老石,他會否真的揭破司徒福榮的勾當?如能弄清楚個大概,我們就曉得進攻退守之道。」
  侯希白道:「我可以給你第一個問題的答案,石師既一直跟我們到御書房,肯定曾竊聽我們的對話,以他的才智,只聽幾句可推斷其餘,所以他現在已清楚盜畫的人不是子陵而是李淵。他著我們把畫交出,是故意為難我們,或想我們再往盜畫時,給李淵殺死,那就一了百了,而他則可推個一乾二淨,至少青璇怪不到他頭上去。」
  寇仲同意道:「就當他曉得吧!不過照我看迫我們去盜畫來害我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要我們在明天黃昏前交畫有兩個可能性,第一個可能性是迫我們在明天黃昏前離開,另一個可能性是想借畫來害池生春惹得一身騷。」
  侯希白訝道:「迫走我們合情合理,那使石師不再礙手礙腳,先放手對付婠婠,取得她手上的《天魔訣》。但害池生春卻像沒什麼道理,他豈非拿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徐子陵露出深思的神色。
  寇仲向徐子陵道:「陵少第一趟聽到尹祖文的聲音,尹祖文是和誰在一起?就是趙德言,對嗎?只從尹祖文肯為趙德言施展『七針制神』對付雷大哥,可知尹祖文和趙德言關係密切。現在尹祖文更為趙德言向石之軒開出條件,憑此兩點,可推斷趙德言和尹祖文有緊密聯繫,至乎結成秘密盟友。坦白說,趙德言因有頡利和畢玄在後撐腰,比之久病初癒、眾叛親離的石之軒勢力要大得多。縱使尹祖文弄垮李閥,取而代之,一旦突厥率領塞外聯軍南來,皇帝夢勢將化作泡影,所以尹祖文為己身利益,不得不依附趙德言。而趙德言所謂開出的臣服條件,一方面是借刀殺人之計,另一方面更想令石之軒陷於萬劫不復之地。哈!老趙老尹均犯上我和陵少同一錯誤,是低估石之軒。」
  侯希白點頭道:「給你老哥這麼一番分析,確是言之成理。試想若石之軒把我們從李淵手上愉回來的畫交給池生春,池生春在不知就裡下將畫作聘禮送給『大仙』胡佛,李淵會怎樣想池生春?不過石師該知我們沒有可能從李淵手上把畫搶回來的,所以仍以迫我們離開的可能性居多。說到底香家對石師威脅不大,弄垮池生春對他並沒有什麼好處。」
  寇仲搖頭道:「小弟認為非常難說,石之軒眼前當務之急是統一聖門,香家乃趙德言在中土的重要耳目,作用大得難以估計。石之軒當然不會讓人曉得是他弄垮池生春,只須透過旁人把畫送給池生春討賞便成,這將是對香家最嚴重的打擊,也是對趙德言的打擊。且是對尹祖文的警告,顯示他石之軒可隨時把他毀掉。」
  徐子陵苦笑道:「最不想把池生春弄垮的是我們而非趙德言和尹祖文,對我們這幾個傻瓜來說,那會斷掉對香家的重要線索。看來我們福榮爺明天黃昏前必須離開,因為我們根本無從猜估你第三個問題的答案,就是石之軒會否揭破我們的秘密。」
  寇仲雙目閃閃生輝,緩緩道:「只要我們能給石之軒下台階的方便,他肯定不會揭破我們,因為若我們死掉,他在趙德言眼中再無利用價值,石之軒不會不清楚此點。而我們現在是勢成騎虎不能說走就走,要走亦要是光榮撤退,否則不但陳甫有難,歐良材和他整個家族無法免禍。」
  徐子陵點頭道:「還有,我們必須解決沈落雁的危機才能走,這是楊虛彥、獨孤閥精心部署的行動,肯定在他們背後尚有李元吉,他們最大目標是牽連李世績,以打擊李世民。」
  兩人均點頭同意。
  天策府雖猛將如雲,卻以李靖和李世績兩人最出色,後者若遭株連,等若創去李世民一條臂膀,更對攻打洛陽造成嚴重影響。尹祖文和楊虛彥肯定在此事上同心協力。
  徐子陵續道:「楊文干聳恿李密在明天馬球賽時向李淵親口提出離關的要求,可見李淵亦有殺李密之心,那時他點頭答應便成,然後再在路上伏殺李密,事後可宣稱李密背叛他。沈落雁被召入宮,正是要她不能與李密聯絡,只要在適當時候讓沈落雁曉得此事,她必不顧一切趕去阻止李密,那就正中敵人奸計,被冠上與李密一起逃走的叛國大罪。」
  寇仲笑道:「說到底我們仍是要重進唐宮。」
  侯希白倒抽一口涼氣道:「什麼?」
  寇仲拍拍他肩頭道:「不用慌張。這有點像我們當年在洛陽時到淨念禪院盜和氏壁,第一趟被唬得夾著尾巴逃,第二趟卻一偷就成功。唉!我只是說說吧!問題是現在李淵應把畫另藏他處,即使大唐宮沒有守衛任我們翻箱倒櫃的去搜,沒十天半月也搜不出東西來。不過若弄張假畫又如何?宋二哥不是說過蕭瑀帶來的畫裡有兩幅是展子虔的摹畫。」
  侯希白道:「如有《寒林清遠圖》的摹作,肯定在獨孤家內,因只有看過此畫的人才能摹冒。」
  徐子陵精神大振道:「這可能性有多大?」
  侯希白信心十足道:「是十成有九的機會,這些世家大閥均有畫匠,為閥內重要人物畫肖像以傳世或供後人景仰。若他們藏有像《寒林清遠圖》那類能傳世的傑作,必會使人臨摹仿製,珍藏真畫而掛摹作,這是流行的風氣,對真畫更有保養的作用。一般只會在特別時刻,例如宴請要人,或有意炫耀,才換出真畫來掛。」
  寇仲大喜道:「何不早些說出來,偷假畫當然比真畫易上百倍,何況尤婆子和獨孤鳳這兩個武功最高的人均住在宮內,假畫該是隨意亂放的東西,你的石師又非是像胡佛或宋二爺那樣的監賞名家。來,由小弟帶路,小弟最熟悉獨孤家的東寄園哩!」
  徐子陵道:「只要我們再有機會盜得真的《寒林清遠圖》,那老石更沒法分辨那幅是真那幅是假。」
  侯希白苦笑道:「你們好像沒想過石師若把畫交給池生春,池生春又會把畫交給胡佛,在胡佛的法眼下假畫將無所遁形。那石師怒於被騙下,我們將吃不完兜著走。」
  寇仲道:「這些可待遲些才去想,至少我們明天黃昏前不用開溜。現在離天光尚有個把時辰,時間該夠我們把獨孤峰的書齋翻轉過來。」
  又向侯希白笑道:「能賞看摹畫總比望梅止渴強一點。差點忘記告訴你,我們另有秘密撤走的秘道,可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出長安。但能不用那條秘道,當然比用秘道為妙!哈!」
  宋師道的聲音從房內傳來道:「誰!」
  寇仲和徐子陵兩人推門入房,見宋師道呆坐臥房一角,神情木然。
  寇仲把挾著的兩卷畫送到宋師道眼前,恭敬道:「申爺請過目。」
  宋師道接過兩卷畫,定神一看,見兩個錦盒均是一式一樣,且標讖寫的同為「展子虔寒林清遠」,一震道:「這是什麼一回事?」
  兩人分在宋師道左右坐下,寇仲道:「申大師請看那幅是真,那幅是假的。」
  宋師道把畫軸逐一拉開,又細心鑒研畫上藏家印監、紙質和裱工,皺眉道:「兩張都是仿臨真本的摹畫,不過幾可亂真,你們是怎樣得來的,為何有兩軸之多,這是很有價值的摹本,隨便可賣數百金子。」
  寇仲歎道:「此事一言難盡,待子陵對你稟上詳情,我還要去見婠婠,她是否睡了我的龍床?」
  徐子陵瞪他一眼,怪他仍不忘說廢話,向宋師道問道:「二哥沒有看過真本,為何能斷定是臨摹真本之作?」
  宋師道微笑道:「因為我熟知展之虔的畫風和運筆用墨,故一看便知。兩張畫均出自同一高手,用的更是與我家藏的《游春圖》同一的厚麻絹,獨在印鑒上和筆力上出現問題,不過外行人該看不到這些破綻。」
  寇仲大喜道:「老天爺保佑,子陵向二哥解釋,我要找美人說話。」
  他旋風般衝出房門,給聞聲從房趕來的雷九指一把抓著,喝道:「你們昨晚幹過什麼好事!皇宮的喊殺聲連我們這裡亦清晰可聞。」
  寇仲道:「小陵在房內說故事,麻煩你老哥稍移貴步。小俊呢!」
  雷九指苦笑道:「他正為胡小仙神魂顛倒。」
  接著湊到他耳邊低聲道:「今趟輪到他到花園的亭子對著蓮池發呆,照我看肯定是此宅犯了風水上的桃花煞。」
  寇仲愕然以對,抓頭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待會再說。」
  寇仲回到自己的臥房,天色開始發白,婠婠神態舒暢的在床上擁被作其海棠酣睡,一室皆春。
  寇仲坐到床頭,探手輕撫她烏亮柔軟散披枕上的秀髮,輕輕道:「天亮哩!」
  婠婠在被窩裡伸個慵倦的懶腰,秀眸睜開嗔怨道:「大清早來擾人清夢,下趟再不睡你的床,睡隔鄰子陵那一張。」
  寇仲忍不住在她吹彈得破的臉蛋捏一記,道:「給我從實招來,尹祖文與白清兒是什麼關係?為何尹祖文支持她?」
  婠婠呆望天花,淡淡道:「為何要問?」
  寇仲道:「因為我想弄清楚你們聖門的事,看看石之軒勝算的高低。」
  婠婠道:「尹祖文是聖門內最圓滑的人,與各方面均保持良好關係,本身武功在聖門來說是一等一的高手,不過一向深藏不露,且似從不與人爭鬥,故名不入聖門八大高手之列。唉!什麼八大高手?只是不明內情的外人強加於我們身上的名銜,沒有多大實質意義,否則祝師這排榜首的不會命喪石之軒手上。」
  寇仲道:「我們曉得尹祖文的厲害,他才是李淵的真寵臣,你還未答我的問題。」
  婠婠從被子裡坐起來,輕攏秀髮,盡展上半身優美的線條,白他一眼道:「白清兒是經尹祖文推介予祝師的弟子,祝師一向不信任她,這樣說你明白嗎?」
  寇仲滿意道:「明白!既是如此,聞采婷因何不支持你而支持白清兒呢?」
  婠婠冷哼道:「聞采婷和尹祖文關係密切,當然對尹祖文言聽計從。邊不負則是知我討厭他,故借支持白清兒來脅迫我,更想謀奪我的《天魔訣》。至於辟守玄,他心中的人選是林士宏而非白清兒,只因現在尹祖文勢大,故不把心意透露。勿要小看林士宏,他在南方已奠下根基,若將來我們能取李閥代之,林士宏將是覆亡宋家最重要的棋子。」
  寇仲訝道:「為何大姐忽然變得這麼坦白。順帶一問,尹祖文究竟是傾向石之軒還是趙德言?」
  婠婠凝神打量他片刻,沉聲道:「你能有此一問真不簡單,不過這問題要尹祖文才答得你。照我猜尹祖文所做的事最後都是為自己的利益,誰能予他最大的利益,他會傾向那一方。」
  寇仲淡淡道:「最快今晚,最遲明晚,我們就向石之軒發動雷霆萬鈞的特襲,婠大姐最好不要四處亂跑,免得需要你時找不著你。」
  婠婠一對美眸立時亮起來,揮發懾人的異彩。
第十章 神魂顛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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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師道和雷九指聽罷徐子陵所述曲折離奇的遭遇,均感難以置信。而對石之軒限令他們在日落前交出《寒林清遠圖》,亦是百思不得其解。唯有暫時接受徐子陵的解釋,就是石之軒意在迫走他們。
  雷九指皺眉道:「獨孤峰若發現失去兩幅摹本,會有什麼反應?」
  徐子陵道:「我們是在沒有辦法中的行險一博,這兩幅摹本原放置在畫箱底,和其他大堆名畫塞在一塊兒,等閒大概不會有人查看。何況這幾天獨孤峰忙於對付李密和沈落雁,理該沒閒情欣賞藏畫,何況並非真本。」
  宋師道道:「雷老哥可放心,事實上獨孤峰是有違書畫買賣的道義,池生春既以一萬兩黃金的驚人高價買畫,獨孤峰好應把摹本一併附送,以免有偽作流傳,這是行規。所以即使他曉得摹畫失竊,只能啞子吃黃連,有苦自己知,不敢張揚。」
  徐子陵大喜道:「那就最理想。昨晚我在唐宮遇上三個生面孔的高手,其中有對是夫婦,男的用盾,女的使劍。」又把他們的樣貌描述。
  宋師道動容道:「想不到李淵請得動他們,這對夫婦人稱『神仙眷屬』,男叫褚君明,女叫花英,最擅長聯手作戰,成名足有五十年。與歐陽希夷、王通等同輩,是白道舉足輕重的人物,性愛遊山玩水,在一地從不停留超過一年。」
  雷九指道:「另一人是誰。」
  徐子陵道:「這人肯定不是前輩高手,用的是重鐵矛,長滿鬍髯,鐵塔般的身材,膂力驚人。」
  宋師道搖頭道:「沒聽過!」
  雷九指思索道:「極可能是人稱『妖矛』的顏平照之子顏歷,此人近年在關中闖出名堂,顏平照是李淵的深交,兒子來為李淵賣力是順理成章的事。」
  徐子陵苦笑道:「加上字文傷、尤楚紅和獨孤鳳,李淵的身旁確是高手如雲,甚至凌駕天策府之上,我對李世民的處境更不看好。」
  雷九指怪笑道:「你把精神用在自己身上吧!現在我們正陷進嚴重的危機中,該怎樣應付?」
  徐子陵壓低聲音道:「我和寇仲商量過,除非能速戰速決的殺死石之軒,否則只餘立即撤走一途。」
  此時下人來報,蕭瑀求見。
  三人大訝,想不到蕭瑀天剛亮便來找他們,究竟所為何事。
  宋師道道:「我和雷老哥陪小俊去應付他,你們最好作最壞的打算。」
  兩人去後,寇仲回來,坐下道:「今趟我們會否又信錯好美人呢?」
  徐子陵卻在思忖著別的事情,道:「記得兩天前我們扮作太行雙傑在街上走時,生出被人跟在身後的感覺,但卻找不到跟者嗎?」
  寇仲點頭道:「好像是有這一回事,不過早已忘記。」
  徐子陵道:「那跟蹤者大有可能是石之軒,咦!有人!」
  寇仲亦心生警兆,透窗往外瞧去,鬆一口氣道:「是李大哥!」
  他們現在一分一刻均在提心吊膽中渡過,沒有任何安全感。
  徐子陵喚道:「我們在房內!」
  李靖神色凝重的問道:「昨晚闖宮者是否你們兩人之一。」
  寇仲點頭道:「我們都有份兒,不過沒有被發覺,坐下再說,我們正想和你聯絡。」接著把被石之軒發現司徒福榮一事相告,道:「我們必須作出最壞打算,能除去石之軒當然一了百了,否則必須立即撤退。」
  李靖聽得發呆,忘記質問他們偷進唐宮的事。
  徐子陵道:「我們最擔心的是此事若遭揭發,會牽連陳甫和歐良材及其家族。」
  李靖深吸一口氣道:「這方面反可以放心,只要陳甫推個一乾二淨,說根本不曉得你們是假扮的,我們天策府就可把他們撐著,除非秦王失勢,否則他們不會出問題。」
  寇仲喜道:「若是如此,我們可以放心。你可知楊虛彥和獨孤閥正對李密和沈落雁耍手段玩陰謀,最後的目標是要對付李世績。」
  徐子陵再向他解釋內情,提醒道:「李淵本人該有殺李密之意,所以沈落雁現時的情況非常危險。」
  李靖道:「此事非同小可,若李世績受株連,不但對我天策府實力的打擊無可估量,更大大損害我們在關外打下的基礎,對秦王的聲譽造成嚴重的損害。唉!時間緊迫,如何可以通知沈落雁呢?」
  寇仲色變道:「我們還以為你會有辦法。」
  李靖歎道:「皇上嚴禁左右兩宮的人進入太極宮,要到張婕妤的凝碧閣更是難上加難,你們該曉得原因。」
  兩人點頭同意,自李淵懷疑李世民毒害張婕妤,不但把左右兩宮與太極宮的出入門道封閉,更找來尤楚紅貼身保護愛妃。
  寇仲道:「我們尚未絕望。只好由宋二哥通知商秀珣,請她幫忙,希望李淵不會取消今天午後舉行的馬球賽吧!」
  徐子陵皺眉道:「你真的糊塗,若李淵取消球賽,李密那來機會私下向他提出要求,我們不用擔心。」
  寇仲一拍額頭道:「對!今天的球賽是勢在必行,我該說希望商秀珣亦為觀賽的座上客才對。」
  李靖道:「我絕不容許此事發生,否則將愧對秦王。」
  徐子陵搖頭道:「李大哥不該插手此事。我們自會處理。」
  李靖道:「至少我可派人監視李密和王伯當的動靜,並和你們保持聯絡。」
  李靖去後,雷九指匆匆而至,道:「蕭瑀請我們的申爺立即隨他入宮,此事究竟是凶是吉。」
  寇仲拍腿道:「我的娘!《寒林清遠圖》竟真在御書房內,小侯錯過看真畫的機會。」
  雷九指一頭霧水的道:「你在說什麼?」
  徐子陵代為解釋道:「只有寶畫藏在御書房內,李淵始會擔心寶畫給曾進過御書房的曹三偷龍轉鳳的換掉。所以晨早派人來請我們申爺入宮,為他鑒證寶畫。」
  雷九指如釋重負的坐下,道:「那我就放心。我已把你們要的小玩意交給他,只要二爺把粉末藏在指甲,沾在畫上,捲起密封後個把時辰會生出淡淡的氣味,一兩天後氣味才會消散,這是樣本。」
  從懷內取出一個小紙包,打開後果然釋放出淡淡的氣味。
  寇仲歎道:「除非李淵仍放心把畫藏在御書房,否則什麼玩意都派不上用場。」
  徐子陵曬道:「放在御書房又如何?你認為我們仍能偷進御書房嗎?」
  寇仲笑道:「我只是為侯小子著想。哦!糟糕!宋二哥入宮,誰人去和美人兒場主說話。」
  目光往徐子陵瞧去。
  徐子陵苦笑道:「不要望我,小弟走這一遭吧!」
  寇仲步入主堂,任俊扮的司徒福榮坐在窗旁發呆,見寇仲進來忙起立道:「寇爺!」
  寇仲笑道:「該是我向你問安才對,看你這小子神魂顛倒的樣子,真教人擔心。」
  任俊尷尬的坐下,垂頭道:「我沒有什麼。」
  寇仲在他旁坐下,道:「坦白點告訴我,你是否對胡小仙一見鍾情,放膽說出來,一切有我為你作主。」
  任俊囁儒道:「我真的沒什麼,過兩天該沒事啦!」
  寇仲道:「那你是承認哩!這種事有什麼好害羞的,男子漢大丈夫應敢作敢為,成功失敗則由老天爺決定。」
  任俊歉然道:「正事要緊,我……」
  寇仲笑道:「終身大事不是正事嗎?不過你該知胡小仙一向不大檢點,最懂狐媚男人,別看她對你頻拋媚眼,事實上不過是她迷惑男人的慣技。」
  任俊頹然道:「我曉得!」
  寇仲淡淡道:「既曉得她是那種人、你仍想和她接近嗎?若只是逢場作興,反有很大的機會。只要大仙胡佛對你的飛錢生意有興趣,不用你去找她,胡小仙會自動送上門來。」
  任俊猛下決心似的堅決道:「寇爺再不用擔心我,我是有自制能力的。」
  寇仲訝道:「原來你是認真的,所以要咬牙切齒始說得出這些話。男女之事說不定是宿世帶來的緣份,不是靠自制力可克服的。你未娶,她未嫁,可一切順乎自然。」
  任俊感激的道:「小人還以為寇爺會因此事責怪我,想不到寇爺還鼓勵我。唉!我從沒想過自己這般沒有用!」
  徐子陵翻牆而入,落在商秀珣長安行府的後花園內,聽得足音響起,忙閃到花叢後,往貫串於後院的迴廊方向瞧去,久違的馥大姐和俏婢小娟正匆匆走過。
  徐子陵扯下面具,從藏身處閃出,叫道:「馥大姐!小娟姐!」
  兩女駭然轉身,花容失色。
  徐子陵趨前一揖道:「是我!我來是想見你們場主。」
  馥大姐驚魂甫定,先看清楚左右無人,嗔道:「你還來找小姐幹什麼?她正生你們的氣哩!」
  徐子陵道:「請馥大姐幫個忙,我有很重要的事須和場主面談。」
  小娟用手輕牽馥大姐的衣袖,為徐子陵求情。
  馥大姐俏臉忽晴忽暗,歎道:「場主很為難,大管家和正副執事都主張與你們割斷關係,只有駱方肯為你們說好話,但他人微言輕,起不到作用。」
  徐子陵心中暗歎,道:「我明白!我只想和場主說幾句話。」
  任俊聽清楚形勢,駭然道:「現在該怎辦好?」
  雷九指道:「不要慌張!現在我們決定暫時放過池生春,先來個光榮撤退。」
  任俊不解道:「光榮撤退?」
  寇仲從容道:「待我來解釋,撤退有兩個方法,一是由楊公寶藏的秘道開溜,這是下下之策。另一是我們福榮爺到長安視察業務完畢,另有要事須立即離開,稍後再回來發展業務,什麼娘的飛錢生意,待你老人家回來後再談。」
  任俊訝道:「有什麼要事比宋閥的威脅更大?」
  寇仲道:「你是司徒福榮,並不須事事向人解釋,那反更似司徒福榮的作風。」
  任俊露出失落的神色,頹然道:「我明白啦!」
  寇仲微笑道:「又忘記一切要順乎自然嗎?我是過來人,是你的就是你的,甩也甩不掉。」
  馥大姐從房內走出來,向坐在內堂靜候的徐子陵道:「場主請你進去。」
  徐子陵微感錯愕,想不到不是商秀珣出來見他,而是著他入閨房見面。雖說防人耳目,總是有點不自然。
  陪坐一旁的小娟催促道:「還不快去!場主還要到大堂接受各管家和執事的請安問好呢。」
  徐子陵別無選擇,往臥房走去,經過一個佈置清雅的小廳堂,進入內房。
  商秀珣坐在梳妝台前,對著銅鏡整妝,寬敞臥房中間以屏風分隔,看不到臥床的那邊。
  商秀珣藍樸、深棕色五彩錦花飾的開胯袍、金黃色束腰革帶,紅、白相間條紋褲、足登繡鞋,雖是一身男裝,但仍予人非常女性化的優美感覺。
  閨房充盈淡淡清香,來自擺放幾上一盤剛摘下來的茉莉花。
  人花爭艷下,徐子陵心中不由湧起無限柔情。
  商秀珣從銅鏡的反映平靜地瞧著他來到身後,道:「侯希白沒為秀珣傳話嗎?」
  徐子陵想起她吃東西堪稱天下無雙的嬌姿美態,在她粉背後立定,點頭道:「我們清楚場主的立場,今趟來是為別的事,大膽請場主幫一個忙。噢!或者是兩個忙。」
  商秀珣「噗哧」嬌笑,盯著鏡內的他秀眉輕蹙道:「徐子陵怎會是這麼貪心的人?我根本不該接見你哩!」
  徐子陵坦然道:「我從沒想過場主會不見我。」
  商秀珣垂下整理秀髮的玉手,怔怔望著鏡中的他好半晌,淡然道:「為何你有這種信心?換過是前天,我定使人亂棍把你掃出門外。」
  徐子陵苦笑道:「這或者就是造化弄人,場主是否不瞧好李世民?」
  商秀珣嬌軀輕顫,幽幽歎一口氣,道:「現在李閥當權者是李淵,繼承人是李建成,我能怎樣看李世民?你若是寇仲的好兄弟,該勸他退出爭天下的紛爭。除非宋缺能在冬天前揮軍北來,否則你只可為寇仲收屍,這情況沒有人能改變。鳥盡弓藏,古有明訓,李世民的下場可以想見。若我商秀珣不是飛馬牧場場主,陪你兩個小子浪跡天涯又如何?我昨晚答應李淵,牧場的馬以後只賣予他李家。」
  頓了頓續道:「說罷!看我能否幫忙。」
  徐子陵鬆一口氣,聽她的話李淵尚未代李建成向她提親,遂說出沈落雁的事。
  商秀珣道:「只是舉手之勞,不過若沈落雁不出席今天的馬球賽,我便沒有辦法。且若張婕妤和獨孤家聯成一氣,定不會讓沈落雁有接觸李密的機會。」
  徐子陵一呆道:「我們倒沒想及此點。」
  商秀珣道:「我會盡力而為,並盡快把結果知會你們。另一個忙是什麼?」
  徐子陵有點難以啟齒的道:「現在李閥的內哄外斗形勢日趨複雜,寇仲雖處劣勢,卻非是全無反擊之力,我斗膽請場主不要作任何重大決定,至少讓自己有半年時間去看清楚情況。」
  商秀珣緩緩別轉嬌軀,面向徐子陵,如花玉容現出奇異的神色,不眨半眼的凝注他道:「什麼重大的決定?」
  徐子陵大感尷尬,欲言又止的道:「聽說……唉!聽說李建成……唉!怎說才好呢?」
  商秀珣垂首輕輕道:「我明白你想說什麼,這又關你徐子陵的事嗎?」
  徐子陵心中一震,聽出商秀珣心中的怨懟和情意,手忙腳亂的答道:「我只是怕飛馬牧場給捲入李閥那鹿死誰手、尚未可知的內部鬥爭去。」
  商秀珣仰起秀麗的俏臉,微笑道:「你當人家那麼蠢嗎?嫁豬嫁狗我也不會嫁給李建成,多謝你們的關心。」
  徐子陵輕鬆起來,道:「還有是宋二哥給召入宮,故今天不能赴約。」
  商秀珣又垂下螓首,沉重的道:「他即使今天來亦見不到我,我已答應大管家他們再不與宋家的人交往,希望宋先生體諒我的苦衷,他是秀珣敬重的人。」
  徐子陵心神劇震,暗忖著如實轉告宋師道,他受得起這自傅君婥身亡後的嚴重打擊嗎?
  商秀珣平靜地道:「子陵去吧!你和寇仲永遠是秀珣真正的知己,人家最愛吃你們弄出來的怪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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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收買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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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回到司徒府,任俊與雷九指招呼著到訪的池生春,寇仲則坐在後堂發呆。
  徐子陵在他旁坐下奇道:「你在想什麼這般入神?」
  寇仲道:「我在想石之軒的不死印法,我們的長生氣大有可能是他的剋星,只要能在刀氣進入他經脈後仍是由我們操控,他只餘硬拚一法。」
  不死印法最厲害是「化死為生」,若不能辦到,威力會大打折扣。
  徐子陵歎道:「只恨我們根本找不到這個機會,他的不死幻你見識過哩!令人攻無可攻,守無可守。」
  寇仲道:「所以我們須由婠美人以天魔場去符制他的不死幻,而我們則以聯氣之法來破他的不死印。今晚還是明晚?」
  徐子陵道:「事不宜遲,就今晚吧!」
  寇仲道:「假若我們殺不死石之軒。會有什麼後果?」
  徐子陵苦笑道:「我不敢想。但這可能性是存在的,老天爺總不會令事事盡如人意。」
  寇仲道:「我們的誅石大計只能用一趟,若給他溜掉,以後的日子會很難過。」
  徐子陵道:「這種事不宜多想,只能狠下決心去完成,不要計較成敗,聽天由命。但任俊、雷大哥和宋二哥今天必須撤走,我和你詐作隨隊離開,再由秘道潛回來。」
  寇仲道:「小侯怎辦,若石之軒死不去,說不定他會殺自己的徒弟來洩憤。」
  徐子陵道:「我們盡人事勸他離開,卻伯他不肯聽我們的話。我另有奇怪的想法,是石之軒不會毀掉這個徒兒,除非他認定楊虛彥沒有異心。石之軒絕非意氣用事的那種人,他會想到後繼無人這嚴重的問題。我反擔心陳甫。」
  寇仲道:「在這方面我會比你更瞭解石之軒,假設石之軒待我們離開長安後才通知尹祖文司徒福榮是我們找人扮的,尹祖文會怎樣想他?就算尹祖文沒有懷疑石之軒在隱瞞此事,陳甫在石之軒心中只是不關痛癢的小腳色,根本不值他一顧。」
  徐子陵點頭同意,寇仲的分析非常精到。
  寇仲道:「美人兒場主方面情況如何?」
  徐子陵說出概略,頹然道:「我們應否為美入兒場主向二哥傳話?」
  寇仲笑道:「有什麼值得沮喪的,最重要是美人兒場主一顆芳心最終仍是向著我們的宋二爺。他娘的!只要你能助我取得江都,我有把握將李世民逐回關中去。」
  徐子陵皺眉道:「你這小子一時一樣。早前我說助你,你還好像不大情願的樣子,現在卻是惟恐我不幫忙。」
  寇仲微笑道:「這正是我在剛才苦思的事。人總是貪生伯死!我寇仲豈能例外。只有陵少和鋒寒肯和我並肩作戰,我才有信心創造奇跡。今晚不論是否能宰掉石之軒,你我分頭行事。小弟立即趕回彭梁,把我從塞外學得的戰術訓練我的少帥軍,待你從巴蜀送簫回來後,立即對江都用兵,加上楊公卿和老跋,可以把李子通的卵蛋擠出來。哈!忽然間我又充滿鬥志和信心。我的優勢將是廣闊無邊的汪洋大海,倘能順勢把海南收歸旗下,沿海一帶將唯我寇仲之命是從。」
  徐子陵歎道:「你這小於終回復信心哩!」
  寇仲道:「李淵現在勢力大增,李元吉則有魔門在背後撐腰,李建成與突厥關係密切;李世民在戰場上雖不可一世,但回到長安只餘待宰的份兒。現在變成為天下蒼生著想的是小弟而非我們尊敬的師仙子,我正是想透此點,故鬥志昂揚,這也是陵少肯捲入爭霸天下的大游渦的原因,對吧?」
  徐子陵正要答話,足音傳來,忙知機的粗聲道:「他奶奶的!那荷官不知用什麼鳥的手法,明明開小,卻變成開大,累我又少了他娘的百兩銀子。」
  池生春的笑聲傳來道:「兩位大哥又在談賭經,聽得我也手癢呢。」
  在雷九指引路下,池生春跨步入廳,寇仲和徐子陵一邊心中暗罵,一邊起身迎接。
  雷九指故意予池生春機會,道:「我尚有點事辦,兩位代我負責招呼池老闆。」說罷離開內堂。
  三人移步到廳心桌子安坐,池生春扮作老朋友的款兒壓低聲音道:「我和兩位確是一見如故,所以再不避忌,聽說你們欠下賭債,可否讓小弟在這方面稍盡綿力。」
  寇仲裝出感激的模樣,道:「池老闆真夠朋友,不過--」
  池生春知趣的截斷他道:「是朋友就有通財之義,來!這處是百兩黃金,我絕不會再拿走的。」
  說時從懷內掏出一袋重甸甸的金子,放在桌上。
  兩人立即四目放光。
  池生春微笑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更千萬不要以為我池生春別有居心,兩位亦不要作任何回報。你們可在長安隨便找個人來問問我池生春是怎樣一個人?」說罷長身而起,狀似離開。
  寇仲和徐子陵忙起立,前者搶著道:「唉!池老闆真慷慨,我們……」
  池生春笑道:「大家既是朋友兄弟,區區百兩黃金算得什麼?客氣話不用說,說出來顯得大家沒交情。」
  接著歎道:「可惜你們今天便要離開,否則定請你們到六福賭個痛快。」
  寇仲心中好笑,表面則恭敬的道:「我們只是暫時離開,遲些還要回來發展飛錢生意的。」
  池生春打蛇隨棍上,皺眉道:「大老闆不是為躲避宋缺到長安來嗎?這麼離開不怕生命受到威脅?」
  早在池生春踏足內堂,徐子陵已想好說詞,因為「司徒福榮」可以不說出原因,他們卻不能跟風不說。
  壓低聲音道:「我們只告訴池爺一個,今趟我們之所以匆匆離開,正是要去見宋家的人。唉!宋閥在南方勢力很大,我們要把業務向南方發展,不得不看宋缺的面色,幸好大老闆請出中間人斡旋糾紛,再饋以厚禮看來應可順利成事,這是秘密,池老闆萬勿告訴其他人,否則我和元勇飯碗不保,龍頭還會治我們的罪呢。」
  池生春露出釋然之色,寇仲則心中叫妙,因為這確是要立即離開長安的最佳理由,所謂解鈴還須繫鈴人是也。
  離正午半個時辰,蕭瑀親把宋師道送回來,任俊和雷九指在大堂招呼蕭瑀,宋師道溜進內堂與兩人說話。
  寇仲和徐子陵正等得心焦,忙向他問經過。
  宋師道接過寇仲遞來的熱茶,笑道:「我奉有聖旨,不可將看過東西洩露半點消息。」
  寇仲喜道:「真的是《寒林清遠圖》,李淵怎為自己盜竊的行為作解釋?」
  宋師道笑道:「虧他想出來,他說真跡一向是他的珍藏。直至池生春失竊,他才知有摹本在外流傳,更懷疑手上《寒林清遠圖》的真偽,所以找我去作鑒證。由於此事牽連甚大,故命我不可向任何人透露,當然包括我們的福榮爺在內。」
  寇仲不屑道:「滿口謊言,難怪他可答應立李世民為太子,轉頭又推翻承諾。他娘的!他若不曉得寶畫在池生春手上,怎會教劉文靜去迫池生春獻畫?」
  徐子陵道:「李淵在宮內何處見二哥?」
  宋師道答道:「是後宮的親政殿,你們最好死去盜畫的心,現在大唐宮明顯加強戒備,李淵見我時陪侍一旁的太監頭子韋公公更不簡單,武功絕不在李淵之下,只可以深不可測來形容。」
  寇仲道:「蕭瑀有很多時間嗎?因何送你回來還不立即離開?」
  宋師道歎道:「這是另一個頭痛的問題,要怪就怪雷老哥。李淵肯定寶畫沒有被曹三偷龍轉鳳後,心情大佳。他對我們福榮爺沒有什麼興趣,卻問起你們的球技,且著蕭瑀來領你們入宮表演。時間無多,我必須立即向你們解說馬球的技巧和規則,免得你們當眾出醜。」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你眼望我眼,心叫不妙。
  宋師道道:「憑你們的身手和馬術,該很快上手。問題是如何讓人肯定你們不是寇仲和徐子陵,而只是精於球技的太行雙傑,這就要靠你們自己去拿捏。」
  寇仲和徐子陵苦笑無言。他們連打球的棍棒是什麼尺寸樣子亦一無所知,這一關可能比鬥石之軒那一關更欠把握。
  寇仲道:「我們從皇宮回來後,須立即離城。」
  宋師道愕然道:「走得這麼匆忙嗎?」
  徐子陵知他捨不得商秀珣,心中暗歎。為何宋師道的情路如此一波三折,以他的家世人材,天下美女俯拾即是,事實卻剛好相反。
  輕輕道:「二哥不用向商場主辭行,我剛去見過她,並勸她先看清楚這一年半載的發展,才決定她自己和飛馬牧場的動向。」
  宋師道淡淡道:「她不怪你們了嗎?她怎答你。」
  徐子陵道:「她像有點瞧破世情的樣子,還說過一句奇怪的話,就是嫁豬嫁狗也不會嫁給李建成。事實我勸她多作觀察並不是那意思,只是請她勿要捲入李閥的內哄。」
  寇仲拍腿道:「她極可能真的對宋二哥傾心哩!失落傷感起因於形勢不容她與二哥進一步發展,說不嫁給李建成是表明心意。例如既不能嫁與二哥,寧願終生不嫁,總勝過嫁給不歡喜的人。」
  徐子陵差點想照面轟寇仲一拳,他用心是好的,說話卻嫌太誇大過火,事實上商秀珣的話,更可能是衝著他徐子陵說的。商秀珣肯定對宋師道有好感,但直至目前仍只視他為一個知己而非情人,否則不會以「敬重」去推祟宋師道。
  宋師道露出一絲苦澀的表情,輕歎道:「假設現在是太平盛世,那有多好!」接著勉力振起精神,道:「留心聽著,任何比賽均有其背後的精神,打馬球就像決勝沙場,講的是群體的力量,不能只逞個人之勇。」
  兩人曉得他開始教他們打馬球,此乃眼前的頭等大事,若表現不出馬球高手的本領,他們肯定不能活離唐宮,忙聚精會神聆聽。
  寇仲和徐子陵的太行雙傑隨蕭瑀入宮,過朱雀門後蕭瑀把他們交給下面的人招待,自己則先進太極官見李淵。
  兩人曉得憑太行雙傑的身份,沒有進太極宮的資格。那招待他們的小官兒叫廖南,頗為圓滑,口舌便給,領他們到四方樓的大食堂進膳。
  寇仲舊地重遊,記起以前扮神醫莫一心時的風光日子,不由生出感慨!暗忖難怪這麼多人力爭上游,對權勢的追求從不滿足,為的正是一呼百擁的風光。現在雖熱鬧如昔,卻沒人有興趣瞧他們半眼。
  幾句閒話後,廖南摸底來了,從他們的太行幫問起問到打馬球。兩人小心應對,不敢怠慢。最後廖南壓低聲音道:「請恕我直言,聽說兩位初抵長安時,曾和關中劍派的人差點在街上動武,究竟是什麼一回事?」
  兩人明白過來,這廖南該屬於大唐宮禁衛軍專責情報的系統,所以對任何能接近李淵的人,均要查個一清二楚,不容許出漏子。
  寇仲從容道:「這只是一場誤會。」遂編個故事,搪塞過去。
  廖南道:「兩位請在這裡稍待片刻,我轉頭便回。」
  瞧著他的背影,寇仲苦笑道:「希望他沒聽出破綻吧!若他從關中劍派聽來的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個故事,此刻不起疑才怪。」
  徐子陵的目光投往橫貫廣場,他們桌子貼著北窗,可把廣場和皇宮的美景盡收眼底下。一隊約百人的禁衛,正熟練地佈置打馬球的場地,在賽場東西兩方設立觀賽的看臺。
  聞言笑道:「你的故事那麼精采,句句虛招,說了等若沒說,他怎能抓著你的痛腳?」
  寇仲目光越過廣場,凝視聳起諸殿之上,皇宮最壯觀的殿宇太極殿,失笑道:「想想也好笑,你扮太行雙傑時,有想過可坐在這裡欣賞唐宮的美景嗎?待會還要到下面打馬球,他娘的!」
  又往他瞧來壓低聲音道:「不知你有否想過一個問題?」
  徐子陵收回外望的目光,見寇仲神色凝重,奇道:「什麼問題?」
  寇仲俯前少許道:「若我們今晚成功宰掉石之軒,不理她父女關係如何,又或你為她的娘報卻深仇,但你終是殺死她爹的人。」
  徐子陵怔怔的回望他好半晌,苦笑道:「事關天下百姓,個人的得失算什麼?何況我早死去對石青璇的心!唉,你這混蛋,偏要在這時候說這種事,我們尚有其他選擇嗎?看看像尹祖文、池生春、楊虛彥那些人,若給他們得逞,天下會是怎麼一個樣子?」
  寇仲關切的道:「我是為你著想……」
  徐子陵打斷他道:「不要再說。早在龍泉時我已下定決心,要誅除石之軒這為禍天下的人。若我沒有猜錯,楊勇和楊堅之死,多少與石之軒有關係,否則楊廣不會重用他,楊虛彥則不會對石之軒如此切齒痛恨。」
  寇仲點頭同意,道:「我們雖不清楚當年楊勇被廢和楊堅所謂病逝的經過,但石之軒肯定脫不掉關係。現在李淵父子的關係在細微處雖是有異,大處卻頗相同。都是因魔門的人弄鬼致父子失和,兄弟相爭。幸好還有我們揚州雙龍在此。」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去你的揚州雙龍,打好待會的馬球賽再說吧!」
  寇仲信心十足的道:「我們的騎術是從老跋學的,只人馬如一這一招就可教李淵大開眼界兼不明所以。宋二哥雖說打馬球從吐蕃經波斯傳入,卻是由突厥人發揚光大。我們則以突厥人的騎術和自己的身手去打馬球,就算首次上場諒可表現出高手的風範,有什麼須擔心的。就當以球棍向球洞發射暗器,不就成嗎?」
  徐子陵目光移往橫貫廣場,一隊禁衛趕著近三十匹高駿的健馬進入廣場,這批馬引人注目處是裝飾華麗,色彩繽紛,顯是比賽馬球用的馬兒。
  賽場兩邊豎起丈許見方的以木架支撐的木板牆,下開一尺見方的孔洞,還加上網罩,只要把球穿洞入網,可以擊入次數多寡分勝負。
  賽場是以紅色的粉末在橫貫廣場中心界劃出來,呈長方形,有中線和核心,長約二千步,闊約千步,可以想像在場內策馬打球的激烈情況。又有人在外圍豎立十八支紅旗,由於宋師道沒有提過,寇仲並不曉得其用途。
  寇仲道:「看!打氣的來哩!世族人家的遊戲真不簡單。」
  一群數十人組成的樂隊,提著大小不同的鼓鈸和諸式樂器,從太極宮正大門承天門走出來,在賽場北邊列隊準備。
  此時廖南匆匆回來,向兩人道:「累兩位久等,真不好意思,請隨我到賽場去吧。」
  兩人心中暗喜,曉得至少渡過身份查證這一關。
第十二章 信心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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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和徐子陵在廖南引領下進入橫貫廣場,來到馬兒所在地方,一名禁衛軍頭迎上來。
  廖南向他介紹過兩人後道:「這位是御騎長程莫大人,賽場的事歸他負責。」說罷告退離開。
  程莫上下打量兩人,笑道:「聽說兩位球技名震太行,曾重挫吐蕃的著名球手。」接著壓低聲音道:「那四個吐蕃球手在這裡曾戰無不勝,豈知回程返國時竟飲恨兩位手上。所以皇上聽得兩位來到長安,立即命人召你們入宮獻技。」
  兩人聽得心中發毛,要知唐宮高手如雲,李淵本身既為一閥之主,又深嗜此道,自亦球技了得,竟然在球場上連戰皆北,可推知打馬球不能單靠武功,還要講球技,程莫一番話,登時動搖他們本是十分篤定的信心。
  程莫友善的道:「在皇宮打球有這裡的規矩,有人專責唱籌;得一分為一籌,增加一旗,失一籌者拔去一旗,以紅旗記分。記著若皇上入球,你們必須停下高呼萬歲,其他人入球叫好便成。打入三球為一盤,三盤為一局,那時要看皇上心意,或小休片刻,甚或入殿喝酒。」
  兩人至此才明白場外紅旗的作用。
  程莫指著放在一邊插在木架上近百枝打馬球用的曲棍道:「這批是上等鞠杖,專供外賓使用,兩位可任意選擇。哈!兩位該沒想過會到宮內來打馬球吧?所以沒有把自己的便當帶來。馬兒也任兩位挑選,選妥後我會帶兩位去試場地。」
  寇仲忍不住問道:「我們今天擔當那一門子的角色?」
  程莫欣然道:「今趟與皇上對賽的是波斯來的王室隊,人選早已定好。你們且在場邊準備,在第一局打完後下場作示範表演,齊王府會派出球技最超卓的兩個人來和兩位作賽。好啦!兩位可開始挑選,我處理一些事後回來領你們去試場地。」
  程莫到別處去時,兩人移到鞠杖架旁,寇仲苦笑道:「我的心兒現在卜卜狂跳,怎辦才好呢?看情況觀賽者沒數千也有數百,給千百對眼睛瞧著我們兩個雛兒上場示他娘的范,和上刑場受宰沒大分別。」
  徐子陵從架上取起一枝鞠杖,拿在手上試試份量,道:「非常堅固。」
  寇仲聞言亦取一根,鞠杖尾端呈半弦月形,繪上艷麗的花紋。歎道:「這鬼東西要比我的井中月難用。」
  徐子陵微笑道:「小子又失去信心哩!這正是大師級的人物和一般武術高手之別。一般高手是只專一技,換過別的兵器就縛手縛腳,發揮不出平時的水準,更兼騎術有限,在賽場上當然比不上專精打馬球的高手。大師級的人物卻有點石成金的本領,什麼井中月、馬球棍拿上手都可發揮得淋漓盡致,加上人馬如一,就算發明打馬球的也只能食我們馬腳踢起的泥塵。明白嗎?」
  寇仲精神大振道:「徐小子教訓得好,我已忽然變成馬球的大師。來!揀件稱手的。」
  馬上的寇仲接過程莫拿來的馬球,拿上手只覺輕飄飄的,比拳頭稍細,空心、塗紅漆加綵繒,可想像被鞠杖擊中時在場中衝動的情景。心中不由暗自叫苦,這馬球肯定不易操控。
  往徐子陵拋去,他接過後眼中亦露出一閃即逝的駭然之色,可知感受與己相同。
  程莫道:「趁賓客尚未入場,兩位可隨意在場上打幾球好熟習場地。」
  寇仲那敢獻醜,心忖外行遇上內行,只是把球兒該放何處已可能露底,還是先看李淵打一盤穩妥點。忙道:「皇上未開球,那輪得到我們。我們還是隨便走走踩踩場地便成。」
  徐子陵明白他的心意,將馬球拋回給程莫,不待他說話策騎往賽場奔去,佈置場地的眾禁衛均露出注意種色。
  徐子陵故意賣弄,真氣輸入馬體,加速奔至場沿,然後縱騎躍起,橫過近兩丈的空間,健馬著地時,他半邊身向下俯,以「獨門手法」運杖揮擊,貼地掃過,發出虎虎風聲。
  眾禁衛何曾見過如此馬術,齊聲喝采。
  後面追來的寇仲信心大增,也躍馬橫空,眼看兩四馬撞在一起,兩騎倏地分開,往兩角旋風般奔去。似飛衝出角線外去,兩馬分別人立而起,仰首長嘶,再憑著地的後足就那麼滴溜溜的轉動馬軀,直至面向場心,前足探前落地,箭矢般馳往場中。
  兩人亦不閒著,手上馬棍隨著身體在馬上靈活的前俯後仰或側身等動作,對球場上幻想的球兒橫掃直截,花樣百出,看得場上的禁衛如癡如醉,采聲雷動,叫好不停。
  此為兩人擬定的打馬球策略,就是「十成馬術,三成功夫」。人馬如一是跋鋒寒獨創,只此一家,別無分號。無論馬的表現如何出神入化,別人絕不會懷疑到武功上。
  他們從一邊奔往另一邊,醉翁之意不在表現馬技,而在對鞠杖的掌握。
  兩人在場邊甩蹬下馬,眾禁衛爭先恐後過來伺候。
  程莫邊鼓掌邊道:「蔡兄匡兄請過來。」
  兩人應聲瞧去,見程莫和十多名御衛正眾星拱月般擁著一個太監在場邊說話,只看程莫對他尊敬的神態,可知此人在宮內很有地位。
  這太監中等身材,年紀在五十許間,容貌並不出眾,但衣著極為講究,頭戴黑色飾金花的冠帽,身穿朱色闊袖上衣,青綠色花邊,腰束嵌玉革帶,白裙,腳踏黑白雙間如意履,予人整齊潔淨的感覺,渾身似不著一塵。
  兩人趨前施禮問好,倏地心生警兆,感到一陣寒氣滲體侵來。
  以寇仲和徐子陵之能亦暗吃一驚,曉得此人已臻隔空試探別人虛實的武學境界,武功可能在李淵之上,忙收斂約束體內真氣。
  他們同時想起一個人。
  果然程莫恭敬道:「這位是大宮監韋公公,皇上所有事情均由韋公公安排打點。」
  兩人心中暗凜,心忖難怪侯希白對他如此忌憚,確是有兩下子。皇宮內臥虎藏龍,像韋公公這種長年伺候皇帝的高手,名雖不顯於江湖,事實上卻不在一般名家派主之下,不由對他特別留神。
  韋公公一對眼似乎沒精打采、暗淡無光,不論看什麼都沒半絲變異,像對世上所有事物全然無動於衷,似乎非屬於活人的,只是用來填補眼窩的黑洞。可是眼力高明如徐子陵和寇仲,卻從他眼神的神秘莫測、冷靜不變,瞧破這是基於某種特別的功法,故能把眼神完全斂藏不露,達至真人不露相的至高境界。
  韋公公似望非望的掃視兩人,皮笑肉不笑的道:「兩位騎技非常了得,教人大開眼界,待會只要肯盡心盡力有所表現,皇上必有賞賜。」
  他說的四句話,聲調剛和他的目光相反,變化多端,由暗啞低沉,變得尖聲尖氣,忽又滯悶下來,若斷若續,其陰陽怪氣保證一聽難忘。
  寇仲躬身答道:「我兩兄弟必盡力而為,請韋公公多加提點。」
  程莫笑道:「韋公公一向少與宮外人說話,對兩位是另眼相看哩!」
  韋公公露出個難得的笑容,淡淡道:「我這作下人的,只是為皇上動了愛才之心,待會皇上見到你們驚人的馬技,肯定會非常開心,就看你們能否把握這機會。」
  接著雙目微睜,精芒乍閃倏沒、投往皇城的方向,平靜的道:「第一對賓客來哩!」
  兩人別頭瞧去,入目的赫然是李密和王伯當,在一位小官陪同下進入橫貫廣場。心中同時湧起異樣感覺。
  從韋公公異乎尋常的眼神反應,可知韋公公心中明白李密到場所為何事,至此可肯定李淵確有除去李密之意。
  沒有李淵首肯,李密豈能踏進廣場半步。
  韋公公架子極大,再沒興趣與兩人說話,著程莫帶兩人到一旁等候。
  繼李密之後,賓客魚貫入場。
  不片刻,東西看臺座無虛席,鬧哄哄一片,充滿節日的氣氛。
  直至此刻,徐子陵和寇仲始明白為何李淵召他們入宮戲技。因為長安的上層社會需要新鮮的刺激,而他兩個外來人剛好給他們提供這方面的享受。不過他們能否下場表演,先要韋公公的法眼認可才成,故此韋公公多一番鼓勵他們盡心盡力,因為若他們表現不夠出色,李淵會失面子,韋公公則肯定受責。
  東西兩看臺合起來有近千之眾,長安的重臣巨賈,官紳名流帶妻攜兒的前來觀賽,還有李淵的皇親國戚、湊熱鬧的妃嬪成為一個套交情攀關係的場所,吃得開者滿場亂飛,喧鬧笑語,可與年夜宴的熱鬧比擬,只是一在夜晚,一在白天。
  貴婦仕女們大部份穿的是流行的胡服,活潑多姿。
  座上客他們認識的不少,除李密和王伯當外,沙家上下全體到場。可見他們成功融入長安的社交生活,其他如胡佛、胡小仙、池生春、薛萬徹、馮立本、常何,封德彝、爾文煥、喬公山、興昌隆的卜傑、關中劍派派委主邱文盛、李靖夫婦、裴寂、劉文靜、蕭瑀、獨孤峰、宇文仕及等均有出席,一時不勝枚舉,其況之盛,可以想見。
  甲冑鮮明,持戈鞠朝的御林軍在四方列隊。從承天門直抵賽場,鋪上長達數百步的紅地氈,禁衛沿地氈兩旁站崗,以人築成李淵出宮的御道,盡顯大唐的威勢,李淵的氣概。
  寇仲和徐子陵縮在安置馬群賽場西端一隅,幸好程莫照顧有加,使人搬來兩張椅子,讓他們不用干站。
  此時商秀珣在大管家商震、大執事梁治、他們的好朋友駱方和黎大姐陪同下入場,由韋公公親自招呼,她一身男裝仍不能掩其絕色分毫,登時吸引全場的目光。
  寇仲歎道:「美人兒場主來也沒用,沈美人根本沒有機會出席,張婕妤究竟可用什麼借口不讓她參與這宮內盛事,照道理以沈美人的才智,該感覺不妥當。」
  徐子陵道:「張婕妤尚未見蹤影,待見到她再說吧!我現在反不那麼擔心,至不濟我們可死跟李密,阻止獨孤家加害美人兒軍師。」
  寇仲沉吟片刻,有感而發的道:「這就是做奴材的滋味,躲在一角乾等,待會還要耍猴戲。不過不幸中之大幸,我們至少可先看一盤從中偷師,若開始即由我們落場,必笑破所有人的肚皮,還以為我們表演滑稽雜耍呢!哈!我的老朋友來哩!」
  鼓樂聲起,奏起歡迎外賓的胡樂。
  鼓掌喝采聲同時響起。
  一行三十多眾的波斯來客,在常何和溫彥博陪同下,從皇城方向策馬進入橫貫廣場,波斯中只有六人是一身打馬球的輕便馬裝,其他看來該是外交官員和波斯商人,可見打馬球是為兩國相交的手段。
  韋公公和程莫迎上招呼,把他們領往設於東看合虛位以待的前席處。
  寇仲道:「我們另一位老朋友雲帥肯定是打馬球的高手,說不定打馬球還是他發明的,那時他作客吐蕃。」
  徐子陵笑道:「又胡言亂語哩!」
  寇仲苦笑道:「不胡言亂語怎成?見到這批波斯來的馬球高手,人人精神抖擻,掛在馬上的球棍等如神兵利器,我真怕出醜。」
  徐子陵道:「我們在球技上是雛兒,若你還來個怯場,不如趁早去告訴韋公公我們齊齊拉肚子了事,可免丟人現眼。」
  寇仲哈哈一笑道:「我怎會怯場?他娘的!待會我們以長生氣遙控馬球,管它如何輕巧如何難控制,也要變得隨我們心之所願。我們的長生氣也是天下只此一家,別無分號,包保沒有人能看破,還以為我們球技了得,了得至可令球兒拐彎,哈!」
  徐子陵點頭道:「這提議還有些建設性。」
  寇仲興奮起來,道:「我不知在那裡聽人說過,江湖傳言假如寇仲和徐子陵聯手,天下無有能匹敵者。兩個勝一個雖不光采,但在賽場則叫團體精神,唉!把太行雙傑變成天下第一的一對馬球手,真不知是吉是凶。」
  徐子陵道:「這個爛攤子必須待人收拾,幸好關外是李世民的天下,由他向太行派的頭子說話,那到他不乖乖合作。」
  寇仲仍想說話,驀地腰鼓、銅鼓、貝鼓一起震天作響,接著琵琶、橫笛、等案、洞蕭、豎模等齊奏,鼓樂喧天。
  東西兩席全體人起身肅立,迎接從太極宮正門樓承天門開出的隊伍。
  在十六名禁衛策騎開路下,李淵一身輕便馬裝,馬側掛著特別精美的御用鞠杖,乘馬入場。
  跟在他馬後是李元吉、李神通和李南天,都是打馬球的勁服長靴,一副落場比賽的款兒。接著是李淵最寵愛的三位愛妃,竟也是一身馬裝,尹德妃冷艷、張婕妤秀氣、董淑妮嬌媚,三女爭妍鬥麗下,為賽場更添春色。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道:「原來是李閥隊對波斯隊,難怪沒我們的份兒。」
  徐子陵沉聲道:「沈美人軍師來哩!」
  寇仲目光往三妃身後投去,果然見到沈落雁雜在字文傷、獨孤鳳、尤楚紅和一眾地位較次的妃嬪中,在她稍前的赫然是李秀寧。
  徐子陵道:「這一招更絕,商場主根本沒機會和她私下說話。」
  歡呼喝采聲中,李淵昂然入場。
第十三章 馬球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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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勒千金馬,雕文七寶球;
  鞚飛驚電掣,伏奮覺星流;
  飆過成三捷,歡傳第一籌;
  慶雲隨逸足,繚繞殿東頭。」
  李淵交待過幾句場面話,什麼大唐國與波斯國永遠和平共處、彼此扶持等諸如此類後,立即下場比賽。
  唐室方面四人下場,李淵外是李元吉、李南天和李神通,全是李閥重要人物,可見對此賽極為重視。
  波斯王朝下場的四人中領隊是哈沒美王子,其他是克薩、隆盛和支理,自有人逐一唱名介紹,均是波斯王族的成員,雙方身份對等。
  雙方人馬來到賽場正中,由唱籌官把球放在正中處,當唱籌官退出場外,一通鼓聲震天響起,比賽在唱籌官高喝聲中在千百對目光聚精會神下開始。
  哈沒美和李淵同時策馬衝前,俯身揮棍身爭奪馬球,其他隊友馳馬走位,準備接應,激烈緊張,包括徐子陵和寇仲在內,生出看得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兩馬擦身而過,鞠杖閃電揮擊,快得沒有人能看清楚之際,馬球斜飛而起,往唐室那方球門飛去。
  寇仲和徐子陵愕然以對,他們本以為球兒只會貼地滾動,再以鞠杖操控,豈知竟可打上半空,不但大幅增加不同的可能性,控制的難度更是倍增。
  波斯方面的支理從賽場側沿南界馳馬疾衝,剛好趕上馬球,在球兒出界前運杖擊球,球兒應杖墮地,卻神乎其技的沒有彈跳,反貼地疾滾,橫過賽場往北界而去,登時惹得全場叫好,采聲雷動。
  此著顯是大出李閥諸人料外,李元吉拚命策騎攔截,卻以毫釐之差,鞠杖碰不上馬球,反衝過中場,與勒馬回頭的李淵策騎而過。
  另一波斯馬球高手從大外檔沿北界衝前,一聲叱喝,鞠杖猛掃馬球,他運勁巧妙,球兒應棍彈往半空,往李閥東門的方向彎落。
  此時波斯四名球手展開全面攻勢,都在東半場馳馬穿插,乍看似是橫衝直撞,事實上卻是擾敵亂敵的高明陣勢,最厲害是把扼守在後方的李神通和李南天不斷攔阻,方便隊友爭奪正從空中落下的馬球,情況之激烈,比之戰場上決戰生死,有過之無不及。
  李元吉仍在勒馬調頭,李淵則在敵人馬尾吃塵,哈沒美王子馳馬疾衝,搶在李神通之前接著落下來的馬球。
  觀者無不看得如癡如醉,眾鼓手不自覺地加劇和加速擂鼓。
  鞠杖端接球後竟迴旋一匝,馬球就那麼給黏在杖端的等待調較角度,再彈往前方,用勁之巧,教人歎為觀止。
  直到此刻,李淵方面仍沒有碰球的機會,看得寇仲和徐子陵直搖頭。若動真刀真槍較量,波斯一方肯定敗得一塌糊塗,但馬球比較的不但是球技和馬術,更重要是團隊的配合和策略,在這任何一方面李閥都是技遜一籌,甚或兩籌三籌。
  李南天趕上截擊,發覺球兒再從哈沒美王子杖上彈往前方,心知不妙時,哈沒美早奔往東門,在離東門三十步許的距離追上球兒,運杖揮擊。
  李神通想攔截時,退卻一步,眼睜睜瞧著對方擊球入洞網。
  三通鼓響,表示入球。
  唱籌官唱籌聲中,李閥方面被拔去一旗,波斯方面則多插一旗。
  今次輪到唐室方開球。
  寇仲向徐子陵道:「我的娘!原來這麼易入球的,快輪到我們哩!怎辦才好!」
  球賽重開,李淵御駕親征,帶球挺進,連過兩人,到被哈沒美持杖爭奪在地上滾動的球兒,龍杖一揮打得斜飛南界,交給奔至該處的李元吉。
  觀賽者當然想自己的皇帝勝出,挽回顏面,叫得聲嘶力竭,女的可比男的更要瘋狂,張婕妤等諸妃全站起來,揮手嬌呼,比場內作賽的人更要著緊。
  鼓聲驟急。
  球兒落回李淵杖上,往波斯方的西門推進。
  「噗」!
  球兒入網。
  三通鼓響!人人高呼萬歲。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暗歎,他們眼力高明,瞧出今次是對方故意相讓,否則此球不會入得那麼容易。
  徐子陵苦笑道:「若我們待會不須獻醜,我願意以全副身家奉贈。」
  寇仲頭皮發麻,深有同感。
  第一盤李閥兩勝一負,多得一籌,擺明是波斯人作客的禮貌,讓主家先拔頭籌。
  小休過後,第二盤在哈沒美領導下,以全攻姿態進迫,連入兩球,到第三球才被李元吉靠點幸運成份和巧妙手法,從對方較弱的隆盛手中把球奪走,在對方意料不到下擊球入網。
  第二盤後的小休間,寇仲和徐子陵坐對愁城,為未來的命運悲歎。
  寇仲頹然道:「若給我回家練個許月,我說不定可打敗這個什麼娘的波斯王子,現在卻連球兒都未碰過,待會出去作表演賽,給人任意入球,我們以後還有面子做人嗎?」
  徐子陵凝望正與李元吉說話的李淵,見他臉色凝重,似在責怪李南天和李神通的表現,歎道:「下一場李淵會輸得更慘,當哈沒美勝券在握,籌數足夠,或會讓他贏回一兩球。比賽以六盤兩局分勝負,沒有我們的示範表演將很快完結,那有多好。」
  寇仲道:「李密會否在我們表演時找李淵說話呢?那可非最好的時機,因為李淵肯定心情大壞。」
  徐子陵目光投往張婕妤旁的沈落雁,她到此刻仍未發覺兩人的存在,若他們下場當然是另一回事,她應可看破他們的偽裝。
  鼓聲再起,首局最後一盤宣告開始,接著是兩局間的示範表演,也是寇仲和徐子陵下場獻醜的一刻,他們拿什麼去示範給波斯的馬球超級高手看呢?
  第三盤李淵方改變戰略,以攻對攻。在四人中,以球技論,實以李元吉居首,李淵在馬術上遜他一籌,故在靈活度上有所不如。
  打馬球有打馬球的規矩,首先是只准以鞠杖接觸球兒,人則不可離開馬背,單此兩項,已使懂武功的內家高手縱有渾身解數苦無用武之地,只好憑球技馬術在賽場上爭鋒。
  「篤」的一聲,李元吉把支理擊往東門網的球兒險險截著,帶球閃過克薩,在隆盛攔截前把球短傳橫交李神通,李神通大喝一聲,控馬帶球衝前闖關,支理追來擋截之際,竟把球兒回送後方三丈外的李南天,後者叱喝一聲「上」,毫不遲疑的一杖掃下,正中球兒,球兒疾彈半空,越過中場,往西門方向投去。
  李淵大喜,只要能擺脫最接近他的哈沒美,肯定可勝此一籌。
  哈沒美見狀勒馬調頭一陣風般追來,給李淵硬以馬兒迫往北邊外檔,兩人快馬加鞭,爭先恐後,蹄聲急起急落,爭持之烈,是開場以來首見,可知雙方求勝之心,在賽場上絕不容讓。此正為球賽令李淵沉迷的精采處,在平常的日子那有如此樂趣,誰敢和他爭雄鬥勝?
  過千觀者和把守四方的禁衛見李淵方有如此出色表現,登時打氣聲震天價響,鼓樂齊鳴,人人看得如癡如醉。張婕妤、尹德妃等諸妃嬪都不顧儀態,狀似瘋狂,賽場內外氣氛激烈至極點。
  球兒著地滾動,離西門洞網只三十多步的距離,只要李淵能先一步趕上,肯定可擊球入網,讓眾人有機會高呼萬歲。
  變化橫生,哈沒美一聲暴喝,提韁躍馬,馬兒升離地面,跨過近兩丈的空間,竟先一步落在球兒右前方,然後大半邊身子往左探出,鞠杖伸展,堪堪勾著滾來的球兒,李淵趕至時剛遲卻半步,成功本在望,最後卻是功虧一簣。
  李淵直衝至西門才能勒馬調頭,哈沒美早控球馳奔東門方向。
  歡呼變成歎息。
  寇仲和徐子陵心叫糟糕,李淵重整陣腳後的如虹氣勢,受此重挫肯定潰不成軍,四對三下肯定李淵方守不住此籌。
  寇仲差點想閉目不看,歎道:「不是有人說過我們曾大敗吐蕃的馬球高手嗎?若我們待會表現得像不懂打馬球的初哥,李淵會怎樣看我們?」
  徐子陵聽他不住重複這憂慮,知他擔心得要命,就算沒有這被揭破身份的可怕的後果,以寇仲的好勝,仍難忍當眾出醜受辱的待遇。
  苦笑道:「我們現在最需要的是信心,必須以井中水月的心法去演好來臨的球賽。」
  寇仲惋惜道:「真後悔沒帶千里夢和萬里斑兩匹寶貝來。」
  三通鼓響,波斯方果如所料再入一球。
  此時有禁衛來到,著兩人準備下場,兩人均生出被催往刑場行刑的感覺,萬般不情願下前往挑鞠杖和揀馬。
  負責的禁衛和馬伕沒暇理會他們,全神觀戰。
  李淵方又輸一球。
  兩人手提鞠杖,另一手牽馬,呆頭鳥般在賽場東北角觀賽。
  若李淵方此盤連輸三球,此仗必敗無疑,除非接下來的三盤有一盤能全勝,另兩盤多取一籌,但照眼前雙方實力比較,這是沒有可能的事。
  哈沒美再次表演馬上控球的功架,先後盤過李淵和李元吉,將球兒交給前線的支理,支理揮杖一掃,球兒從李淵方球技最弱的李南天馬腳間穿過,流星般命中球洞。
  鼓樂嗚奏,上半場終告完結。雙方下馬施禮,各自離場。
  寇仲苦笑道:「醜婦終須見家翁,更不幸是我們的家翁有上千之眾。他娘的!都是雷九指那傢伙,硬要我們扮他奶奶的什麼太行雙傑。看吧!現在如何收科。」
  哈沒美等回到己方族人處,接受祝賀。
  李淵出奇地沒有返回妃嬪堆內接受安慰,立在場邊,還召來韋公公、程莫兩人說話。
  徐子陵失笑道:「你這小子只懂怨人,關雷大哥什麼事?記著人馬如一和長生氣兩大打馬球絕技便成,其他千萬不要去想。」
  寇仲道:「慘哩!要下場哩!你看李淵不住拿眼來看我們。」
  徐子陵正留心李密,看他會否趁此機會去和李淵說話,可是李密仍坐在西看臺,頻頻與身旁的晁公錯密語。聞言往李淵方瞧去,只見他一邊聽韋公公說話,一邊往他兩人審視。訝道:「看來似乎不只要我們下場那麼簡單?」
  寇仲大吃一驚道:「難道發現我們有問題?」
  此時李元吉手下的兩名馬球高手牽馬持杖移往賽場的西南角,作好入場表演的準備,看得兩人更是心中發毛。
  兩個看臺的嘉賓回復先前熱鬧的情況,談笑議論,鬧哄哄一片。
  圍著李淵的李元吉、李南天和李神通均往徐子陵和寇仲瞧來,顯然這代表李閥大唐的領袖人物,談的正是兩人。
  寇仲道:「算啦!若有半點不妥當,我們立即殺出重圍。」
  程莫直朝兩人走來,到他們身前道:「隨我來!皇上要和你們說話。」
  看他神情肅穆,兩人心叫不好,但就這麼放腳開溜,殺出重圍,於此吉凶未卜之際又毫沒道理,只好牽馬舉步。
  程莫阻止道:「留下馬兒和鞠杖。」
  自有人過來牽馬拿杖。
  兩人一頭霧水的隨他直趨李淵立處,正要跪下敬禮,李淵喝道:「賽場上不拘俗禮,你們看過剛才一局,有什麼話說。」
  李元吉、李南天、李神通和韋公公四人目光灼灼打量著他們,看得他們心中只能祈神求福,不斷喚娘。
  寇仲勉強收攝心神,垂首恭敬地扮作專家道:「皇上明察,波斯人打馬球的方式別樹一格,以哈沒美王子表現最佳,全隊整體配合得天衣無縫,唯一的弱點是隆盛,控馬的靈活及不上隊友,但擊球的手法毫不遜色。」
  韋公公提點道:「皇上是指有什麼方法可破他們的馬陣?」
  兩人曉得李閥方沒有看破他們,只是虛心求教,心中大定。
  但又另生焦慮,假設他們現在說得天花亂墜,待會則表現不濟,豈非更惹人起疑?
  徐子陵答道:「只要在馬術上能克制哈沒美王子。可牽一髮動全身的破去他們的配合,此是唯一制勝之法。」
  李淵看看李元吉,又看看李南天和李神通,然後石破天驚的沉聲道:「若改由你兩人下場,有多大勝算?」
  這兩句話就像晴天霹靂,震得兩人失魂落魄,他們畢生未碰個馬球,對方還是超級的馬球高手,他們怎樣答李淵呢?
  (大唐雙龍傳)卷四十九終
第五十卷

第一章 換邊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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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不用徵求徐子陵同意,也知道答案只有一個,不敢猶豫的答道:「皇上有命,小人等必盡力而為。」
  李南天不悅冷哼道:「皇上是問你有多少成勝算?不是擔心你盡力與否的問題。」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恍然,知李淵正考慮以他們入替較次的李南天和李神通,令兩李大失面子,故李南天向他們發難,發洩心中憤怨,更是間接向李淵表示不滿。
  自家知自家書,不論他們的「人馬如一」如何高明,長生氣如何出神入化,怎都須一段時間熟習打馬球的技巧,但到他們能掌握取勝竅要時,早輸掉這場球賽。所以現在他們真的是騎虎難下,心驚膽戰,卻苦無應付之策。
  徐子陵硬著頭皮答道:「小人兩個每趟下場打馬球,都有十足取勝的信心,請皇上明鑒。」
  李淵聞言目光投往李元吉,李元吉卻望往韋公公,韋公公幹咳一聲道:「御騎長應比較清楚點。」
  李元吉和韋公公可避而不答,免開罪李神通和李南天,程奠這御騎長卻沒推搪的資格,無奈地垂首如實的道:「臣下尚未有機會親睹兩位仁兄打馬球,不過他們的騎功肯定不在對方之下。」
  此時兩邊看臺的人大多發覺場邊李淵等人的異樣處,紛紛往這邊瞧來,且議論紛紛。徐子陵和寇仲很想知道沈落雁瞧見他們的反應,卻不敢朝她望去。
  李淵終下決定,道:「就由你們兩人下場出替神通和南天,賽場如戰場,調兵換將乃平常書,我現在是以奇兵克敵,好教對方一個引和摸不透我們的部署。」
  李元吉道:「可是他們上場的共並非是慣用的鞠技和賽馬,很可能會予波斯人可乘之機。我們已失三籌,不容再失。」
  李南天和李神通繃緊的臉孔露出嘲弄和得意的表情,正曉得李元吉站在他們一方說話。
  寇仲心中不知多麼感激李元吉,趁勢恭敬的道:「齊王可說出小人們的心意,不是用慣的鞠杖和馬匹,我們爭勝的能力會打個折扣,請皇上明鑒。」
  這不是故意謙虛的話,聽進李神通和李南天耳內,才使他們對兩人惡感稍減。
  李淵略作沉吟,點頭道:「有道理!聯就招呼波斯人到殿內喝酒聊天,公公會領兩位入宮從朕的鞠杖和賽馬中挑選最合用的,練習半個時辰後下場作賽,可千萬不要令朕失望。」
  眾人皆無話再說,寇件和徐子陵更是難作異議,只好謝十降恩,跟韋公公入太極宮待老天爺安排。
  徐子陵和寇仲隨韋公公在十多名御衛前呼後擁擁下,繞過太極宮,朝御洲方向走去。他們不敢和韋公公並肩而行,墮後兩步。
  韋公公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道:「兩個後生小子走前些,方便老人家悅話。」
  兩人趕前到他身側,韋公公道:「為省時間,我只帶你們到較近的貢品堂挑選皇上珍藏的鞠杖,賽馬則從玄武門那邊的御馬房由御馬長揀七、八匹來讓你們從中選擇,否則哪來充裕時間練習,你們這身服裝也要換掉才像樣子。」
  兩人唯唯喏喏的聽著,以「太極宮原來是這麼宏偉壯觀」的目光好奇地左顧右盼,扮足初入城市的大老鄉。
  韋公公壓低聲音道:「你們能有這機會與皇上並肩作賽,肯定是你們祖宗積下的大福蔭,只要能有好表演,皇卜除賞賜金帛外,說不定另有獎賞。」
  寇仲聞絃歌知雅意,忙謙卑的道:「全賴韋公公提攜拂照。」
  韋公公欣然道:「凡人總有憐材之念,若你們待會有出色表現,我會為你們求皇上討個一官半職,以後不用過刀頭放血的幫會生涯。」
  寇仲和徐子陵暗吃一驚,心忖這豈非弄巧反拙。韋公公可能是宮內最懂揣摩李淵心意的人,知道假如兩人助李淵勝得此賽,龍心大快的李淵將會給個什麼「馬球長」的官兒兩人當,所以韋公公順水推舟,預早收兩人作心腹。若輸掉球賽,當然一切休提。
  徐子陵補救道:「可是我們……」
  韋公公笑道:「你們正為司徒福榮那暴發戶辦事嘛!我知得一清二楚。放心吧!只要是我的人,我會處處為你們著想。我歡喜你們這對主盡忠的態度。」
  寇仲正思忖應否為不用當官輸掉此賽,旋又暗笑自己是白擔心,因此賽要輸還不容易,想贏則難比登天。
  韋公公又道:「輸贏本是等閒事,不過波斯人一向視打馬球如打仗,更認為我們漢人的馬球技術遠遜他們。皇上今趟特別邀他們千山萬水的遠道前來作賽,事前準備經年,非常重視。故今仗是不容有失,務要波斯人輸得口服心服。你們現在該明白為何皇上不理會淮南王兩人的感受,硬要換你們入場。」
  此時他們從御園轉右進入李淵的後宮,朝位於西南角的一組建築物走去,北鄰就是兩人差點飲恨收場的御書房。
  內宮的守衛明顯增強,出入門道團是守衛森嚴,還添加不少明崗暗哨,氣氛緊張。
  進入由十多名御衛把守的大門,在兩人眼前矗立著四座宏偉的建築物,環繞建築物的迴廊更是五步一衛,十步一哨,恐怕蒼蠅亦難在這種形勢下自由飛翔。
  韋公公領他們朝位於西南那座殿堂走去,道:「四方獻給皇上的禮物貢品,都置於此四座貢品堂內,單是鞠杖足有過千之數,包你們看了愛不釋手。不過時間無多,勿要在這方面浪費時間。」
  接著對隨行御衛道:「你們留在這裡。」
  眾御衛轟然應諾立定,韋公公領著兩人步上石階,由把門的禁衛大開中門,讓三人進入上掛橫匾寫上「朝鳳堂」三字的殿堂。
  朝鳳堂共分八個貢品室,緊閉的鐵門分列左右,此時負責貢品堂的太監官兒聞風帶著四名小太監匆匆趕至,為大太監韋公公啟鎖開門。
  兩人心忖韋公公確是大架子,竟不先去知會看管貢品堂的太監官員,若對方來遲,肯定受責。
  兩人隨在韋公公身後深進堂道,忽地心神同震,忙功聚雙鼻,果然一股本是似有若無從門隙透來的淡淡香氣變得濃郁起來,正是雷九指今早曾給他們嗅過的氣味。
  徐子陵和寇仲,心想又會怎麼鬼助神推的李淵竟把《寒林清遠圖》收到入門左方第一間貢品堂內。
  韋公公道:「到哩。」
  室門敞開,來自中外各地不同款式、紋樣、顏色、質料的鞠杖排得成行成列,密密麻麻,如入鞠杖的森林,只能側身而行。
  徐子陵和寇仲記起即將來臨的命運,心中苦笑,跨步入室。
  兩人牽著披掛得七彩繽紛的賽馬,馬腹掛著精選鞠杖,從太極宮回到橫貫廣場,依韋公公指示在賽場西北角恭候李淵聖駕。
  東西兩看臺都哄哄一片,回復開賽前賓客間互相寒暄笑語的情景,與肅立四方的禁衛形成鮮明對比。
  太極宮共有三門,正門為承天,另兩門是廣運和長樂。他們從承天西的廣運門入場,故沒惹起太大的注意。
  剛才在御園內他們盡量利用時間練習和掌握打馬球的技巧,兩人乃武道的天才,觸類旁通,於目睹李閥和波斯人二盤高手爭鋒的賽事後,對打馬球的手法技巧早看個通透,經過練習後更信心大增,再不像先前般戰戰兢兢,誠惶誠恐。
  徐子陵往另一邊遠處的東看臺張望,見沈落雁正定神朝他們打量,卻苦無把心聲傳遞之法。
  寇仲湊到他耳旁道:「李密肯定尚未有機會接近李淵,看他心神不屬的樣兒便曉得。」
  忽然鼓樂齊嗚,賓官全體起立。
  李淵和哈沒美王子等波斯來客,在高呼萬歲聲中從承天門進入廣場,接著樂聲斂去只餘擊鼓聲。
  李淵以手勢示意,眾人紛紛坐下。
  兩股人馬分開,李淵和李元吉邊在馬背上交談,邊策騎朝寇仲和徐子陵緩馳而來。
  寇仲在徐子陵耳旁道:「不知陵少是否發覺這兩座看臺分列東西實在沒道理,該設於賽場南北才對,那會讓人看得清楚點。」
  徐了陵點頭道:「我有想過,照我看是李淵防範刺客的佈置,東西兩台位置較遠,行刺比較不方便。」
  寇仲同意道:「有道理!」
  此時李淵聖駕臨近,兩人不敢交談,肅容垂首恭迎。
  李淵甩蹬下馬,笑道:「在賽場上朕與你們是夥伴戰友,不拘常禮,你們的練習結果如何?」
  寇仲答道:「托皇上鴻福,小人兩個已熟習鞠杖和馬兒,定能不辜負皇上的期望。」
  李淵欣然道:「那就最好。我們上局已失三籌,下局換場後必須領先四籌始有勝望。」
  在他旁的李元吉道:「我們尚是首次合作,你們是這方面的高手,在戰術上有什麼意見可放膽提出,不要理什麼上下尊卑之分,若不同意父皇或我的打法,可以提出反對。」
  李淵舉手作意,鼓聲立止,全場鴉雀無聲,賽事下局何時開始,全看李淵的聖意。
  兩人感受到賽事即臨之前的沉重壓力,反希望繼續打鑼打鼓下去,不用像現在般人人都沒話說沒事做,把注意力全集中到他們身上來,加上作賊心虛,心情絕不好受。
  寇仲早考慮過戰術上的問題,佩侃而言道:「小人兩個想出針對他們弱點的戰術……」
  李元吉忽截斷他道:「他們會換走隆盛和支理,以澤喜拿大公和梅內依侯爵出替。」
  兩人愣然以對。
  李淵冷哼道:「波斯人今賽是志在必得,見我們陣前易將,故變陣應付。不要小看這區區一場馬球賽,說不定會影響波斯王朝未來國策的去向。我們大唐既不能在戰場上鎮懾波斯人,只好在賽場上盡力辦到。」
  寇仲為之啞口無言,只能肯定這兩個什麼澤喜拿和梅內依,當比替出的隆盛和支理高明,就像李淵認為他兩人在馬球技上勝過李神通和李南天,頓使他兩人想好的策略變得用武無地。
  徐子陵道:「皇上明鑒,既然對方變陣換將,那只好下場後隨機應變。小人們因見過皇上和齊王作賽,所以暫由小人倆配合皇上和齊王,小人倆負責守衛後方,攔截對方攻勢並送球供皇上和齊王破敵取勝。」
  李淵點頭道:「只好如此,你們盡力而為,若此賽勝出,你們等若立下軍功,朕必有獎勵。」
  兩人同聲謝恩,但剛建立的些許自信,早隨波斯方面換人之舉雲散煙消。
  李淵發出指示,賽事重開的鼓聲震徹橫貫廣場。
  此局雙方交換場地,李閥守的是西門,波斯人守東門。
  馬球放在賽場正中位置的小圈內,雙方在東西場上佈陣。
  澤喜拿大公年紀最大,約在五十許間,不過老而彌壯,身子像鐵塔般挺直,濃密的鬍鬚一把刷子般垂在頷下,雙目閃閃有神,神態沉凝,不須揮動球杖亦無人不曉得他屬此中高手。梅內依是個彪形壯漢,年不過三十,肌肉結實,充盈著爆炸性的勁力,更是不可小覷。
  鼓聲倏止。
  唱籌官報上雙方新入場者的名字,澤喜拿和梅內依固是有本身在波斯王朝的官銜,寇仲和徐子陵竟硬被冠以御衛小官兒的銜頭,令兩人哭笑不得,還要對向他們喝彩打氣的觀眾還禮致敬。
  三通鼓響,馬球從唱籌官手上拋往天空,蓄勢以待的李元吉和哈沒美分從兩邊策馬搶前爭奪,兩方隊友縱騎奔跑,準備接應或攔截,蹄聲轟天而起,人人屏息靜氣,聚精會神觀看賽事的發展。
  李元吉和哈沒美同時探前,馬杖往球兒挑去,兩騎擦身而過,李元吉不負眾望,奪球在手,就在馬背上控球直闖。
  歡呼聲爆響,鼓聲震耳。
  寇仲和徐子陵終是新手,一時頗有點不知該進還是該退,只好策騎馳往東場。
  克薩和梅內依分由左右斜斜馳至,攔截李元吉,李淵衝往南線,從外檔接應李元吉,波斯老將澤喜拿在東門前來回奔馳,神態冷靜從容。
  李元吉去路被阻,把球兒送往李淵,克薩和梅內依兩騎像表演馬術花式般在李元吉馬前交叉而過,駭得李元吉的馬仰嘶人立而起,梅內依早順勢往李淵馳去,快逾電閃,觀者無不曉得他能及時攔截李淵的進擊。
  寇仲和徐子陵心叫不妙,波斯方無論合作和戰術都比他們高明不上一籌,不但破去李元吉和李淵的配合,更令李淵變成深入的孤軍,只能靠自己獨力闖關入球。
  寇仲和徐子陵終是身經百戰的人,前者吹響尖哨,示意徐子陵看緊衝往西場的哈沒美,他自己則明是輕夾馬腹,暗裡是施展「人馬如一」之術,策騎閃電般沿北線電馳疾奔以接應遠在另一方的李淵。
  李淵一揮龍杖,球兒橫衝天上,往寇仲一方落去。
  寇仲竟能忽然把馬兒的速度提升至極限,甚至超越極限,惹得全場采聲如雷,波斯方面的人無不露出駭異神色。
  正往北線方向馳去的克薩急催坐騎,趕往爭奪尚未知花落誰家的球兒。
  李元吉已知機地從中線直趨東門。
  寇仲此時拋開一切疑俱,豪情奮發,心忖若我寇仲爭不贏你這波斯小兒,名字以後倒轉來寫。猛一抽絡,賽馬騰空,先一步接著仍未著地的球兒,就那麼揮棒一擊,球兒流星般在克薩上方掠過,精準至難以置信的落往李元吉馬頭左前方十步許處,剛好是最方便李元吉把球兒打進對方球洞的精采位置。
  東西看臺人人齊聲吶喊讚歎。
  李元吉大喜,揮棒疾打,球兒化成彩芒,往球洞投去。
  澤喜拿斜衝而前,球杖疾伸,就在球兒入洞前把球截個正著,他用勁巧妙,球兒不但沒有被反震離棒,還似被球棒動著似的盤過衝來的李元吉,在大部分觀者失望的歎息聲中,揮杖擊球,往身在西場的哈沒美投去。
  梅內依立即策騎馳往西場接應。
  徐子陵心中叫苦,剛才是李淵孤軍深入,現在變成自己孤軍獨守,若不能奪得馬球,此籌必輸無疑。
  別無選擇了,施出「人馬如一」之術,往球兒落點衝去。
  澤喜拿此棒落點巧妙,剛落往哈沒美有方二十步許處,而徐子陵正位於哈沒美左方,若依常理發展,哈沒美只須占穩位置,可借馬兒把徐子陵拒於能觸球的範圍之外。
  連在場的李淵和李元吉也打定輸數,只有寇仲曉得徐子陵有力挽狂瀾的本領。
第二章 賽場爭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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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沒美和徐子陵在同一時間催動座騎,往球兒落點馳去。
  馬有馬性,要待放開四蹄,始能逐漸發力,攀上速度的頂峰。哈沒美是馬球場上的高手,一直把馬兒保持在活躍狀態中,故能在幾下呼吸間把馬兒催控至全速狀態,只要奪得馬球,順勢帶球沿北線疾走數步,在底線前把球打往沿南線趕來接應的梅內依,此籌必勝無疑。
  徐子陵催馬時哈沒美在他右方二十多步外,球兒則往哈沒美右上方三十步外落去,雙方同時發動,但在「人馬如一」的催發下,徐子陵座下賽馬眨眼間臻達全速,勁箭般往球兒落點衝去,若可搶在哈沒美馬前,當能先一步把球兒截走。
  兩騎一先一後,蹄起蹄落,全力朝球兒狂奔,右手馬杖探出,左手馬鞭抽擊馬股,情況激烈。
  場上目光全集中到兩人身上,徐子陵座騎不斷加速,似有可能創造奇跡,無不看得如癡如狂,吶喊打氣。
  鼓手更是著力擊鼓。
  人喊鼓響,震動廣場,場內場外的氣氛熾熱至極點。
  哈沒美一聲呼嘯,改變方向,竟抽組從斜衝改為直奔,若依徐子陵現在的衝勢,必被他的馬兒迫在左方,只能陪著哈沒美一起衝出底線,又或兩馬撞作一團,這是賽規不容許的。
  後方的克薩此時越過中線,趕在寇仲之前快馬加鞭沿北線朝球兒追來,只要哈沒美能擋著徐子陵,他可在球兒逸出北線前先一步奪得球兒。
  寇仲心叫不妙,拚命策騎狂追,但因落後近三十步,縱有「人馬如一」之術,亦追之不及。
  李淵等其他人距離大遠,只能望洋興歎,眼睜睜的洩氣乾著急。
  徐子陵體內真氣運轉,盡輸入馬體,眼看要與哈沒美撞個正著時倏地一抽韁繩,健馬人立而起,仰天長嘶,未待前蹄落下。後蹄仍止不住衝力再向前連奔數步,堪堪避過哈沒美。
  哈沒美怎想到他有此一著,留不住勢子,在徐子陵人立的馬兒前幾許處馳過,直往底線馳去,險至毫髮之差。
  喝彩聲雷動,乃自上局開賽以來最激烈的。
  前蹄落地,徐子陵再策馬推前,在沒有人爭奪下揮杖擊球,球兒彈空而上,在趕來的克薩頭上越過,投往寇仲。
  寇仲不待球兒落地,立即凌空揮棒,球兒橫過十丈的空間,落地後貼地疾滾,來到李元吉馬前十步處。
  李元吉大喜,見前方澤喜拿攔路,一棒打出,交往南線的李淵。
  此時敵方的哈沒美、克薩和梅內依仍在西場未能及時趕回來,變成只澤喜拿孤軍迎敵,李淵接球後哪敢遲疑,帶球往東門挺進。
  澤喜拿策騎迎向李淵,身體忽左忽右,又探前俯後,予人的感覺是無論李淵把球兒朝東門以任何角度擊出,他均可截個正著。
  李淵揮杖橫掃,把球兒交往左方的李元吉,球兒在地上疾竄而過。
  澤喜拿立時表現出他的功架,猛抽馬脊,馬兒似要往左傾跌,倏又彈起,但已成功改變衝刺的方向,在眾人難以相信的情況下,斜衝往李淵和李元吉的兩騎之間,眼看仍不及攔截,他卻身軀前探至差點貼地,馬杖閃電揮出,險險擊中球兒。
  球兒應杖改變方向,送往西場北線的克薩,克薩迅速把球送往南線趕來的梅內依,後者在徐子陵趕到前,揮棒擊球,把球兒送入球洞。
  三通鼓響,波斯方又得一籌,領先之數增至四籌,只餘八籌可供爭奪。
  自有人把球兒送往場心。
  李淵打出暫停的手勢,把三人召至西場門前說話,先對寇仲和徐子陵道:「打得好!此籌之失,非你們之過。」
  李元吉點頭道:「澤喜拿這一關守得很穩,以我看他比哈沒美更高明。」
  李淵道:「我們改變陣勢,由元勇和文通搶攻,朕和齊王守後,只要你們有剛才的水準,我們未必會輸。」
  只聽他親切的叫喚兩人的名字,可知他對寇仲和徐子陵已生出鍾愛之心。
  寇仲和徐子陵轟然應晤,他們被競賽的氣氛感染,又覺剛才一球輸得冤枉,激起鬥志,誓要在下籌爭回一城。
  寇仲於場心開出球兒,交往徐子陵,後者半邊身彎下馬背,以曲杖控球貼地滾動挺進。
  前方嚴陣以待的哈沒美正面來截,梅內依和克薩左右殺至,澤喜拿仍緊守大後方。
  徐子陵在哈沒美的鞠杖碰上馬球前,出乎場內場外所有人料外,沒有把球兒交給寇仲,反把球兒擊得從座騎的四蹄間穿往馬兒另一邊,自己則像被大風狂吹的長草由這一邊彎側往另一邊,在球兒逸出控制範圍前再勾球前進,以此巧著累得哈沒美撲個空。
  喊聲四起,鼓聲加劇,誰都曉得徐子陵爭取到攻門的良機。
  果然徐子陵帶球前進,直趨澤喜拿。
  寇仲與他心意相通,切中而去,好今澤喜拿孤掌難嗚,不知應攔截那一個才好。
  別人以為他們「太行雙傑」精擅打馬球的陣法,只他們兩個心知肚明是把過往大小戰的聯手經驗搬到球場上應用發揮。
  澤喜拿倏地策馬竄前,鞠馬杖幻出多重杖影,虛虛實實,頗有出神入化的精妙。
  徐子陵心神晉入井中月的境界,坦白說,澤喜拿的棍法確是高明,不過比之石之軒的不死幻仍有一段遙不可及的距離,故那能把他難倒,再施一記虛招,騙得澤喜拿的球杖稍往左偏,他立刻球棍輕移,就那麼輕易地穿過對方似把地面封得密不濺水的仗影,把球兒送到寇仲前方。
  寇仲不敢賣弄,因克薩此時離他左側不到兩個馬位,老老實實的一杖推去,馬球「噗」的一聲乖乖鑽入東門洞網。
  鼓聲通天,萬歲之聲不絕,再沒有人介意入球的是蔡元勇而非大唐皇帝李淵。
  李淵更不介意,在馬上顧盼自豪,就像自己人球般興高采烈。他換人入場原是兵行險著,就像戰場上臨時換將,現在事實證明他聖算無誤,既可向被換的李神通和李南天交待,更可在眾人前大有光采。
  李元吉策馬過來迎接兩人凱旋而歸。
  戰況至此更趨緊湊,唐室再非陷於被動捱打之局。
  三通鼓響,下局第一盤結束。
  波斯方決心取得此盤最後一籌,勝此一盤,仍保持領先四籌的壓倒性優勢。
  開球後,波斯方改採全攻型的戰術,澤喜靠接球後推過半場,在寇仲和徐子陵攔截前支球哈沒美,這主攻將和梅內依、克薩三人大演馬球戲法,縱騎穿插馳騁,馬球變得神出鬼沒似的左傳右送,忽前忽後,在寇仲和徐子陵未及回救,李淵和李元吉更未有觸球機會時,送球入網,勝得游刃有餘,不費吹灰之力。
  寇仲和徐子陵輸得心中不服,卻又不能不服,無奈之極。
  下局首盤結束,有一刻鐘的休息。
  兩人隨李淵和李元吉來到場邊,李淵臉色凝重,揮開要遞茶送巾伺候他的太監,皺眉道:「現在只餘六籌,我們能全取六籌,始可得勝,失一籌則是和局,你們有什麼好提議。」
  李元吉顯然失去信心,但因寇徐表現出色,故態度友善的道:「元勇、文通可放膽說出心中想法。」
  寇仲坦然道:「皇上的變陣剛才顯出奇效,故可不用再變,但為應付對方攻勢,在敵人得球時,小人兩個必須回守應付,採取一個釘一個的策略,文通負責澤喜拿,小人負責哈沒美。」
  李淵道:「這是沒辦法中的辦法,簡單易行,元吉你看著梅內依,由朕看克薩,就這麼決定。」
  此時韋公公來到李淵旁,似要說話。
  寇仲和徐子陵知機的離開,把馬兒交給程莫的手下,到一邊喝太監送來的茶水。
  寇仲肩頭碰上徐子陵肩頭,低聲道:「點子來哩!」
  李密離開座位,朝李淵走去。
  徐子陵心中一震,朝沈落雁所在瞧去,果然她露出注意神色,目光落在李密身上,不由心叫不好。她肯定猜到李密落入奸人的算計,私下向李淵提出請求,在這情況下,她會設法離宮往找李密,那就正中敵人的圈套。
  他同時功聚雙耳,李密就在場邊向李淵請安問好,然後道:「臣自歸順大唐以來,不斷接受皇上的賞賜,深受皇上的寵愛,可是臣下坐享榮寵,沒有半點回報,實心裡不安。現在秦王用兵洛陽,而臣下舊部大多在山東一帶割據自立,只要皇上恩准,臣下可出關招降他們,否則若讓寇仲透過翟嬌把他們招攬過去,會對我大唐統一之業非常不利。」
  李淵沉聲道:「卿家所言不無道理,不知卿家有多大把握,可招降多少人?」
  徐子陵現在更肯定李淵有殺李密之意,因李密既有殺翟讓的前科,可知他是慣好謀反叛主的人,根本不能信賴,在一般情況下李淵怎肯放虎歸山,他肯這麼附和李密,必有後著。
  李密恭敬的進言道:「臣下舊部中以佔據羅井的張善相勢力最大,手下兵員有過萬之眾,臣下有十成把握可說服他,只要他肯歸降,其他人必望風景從。」
  李淵道:「卿家準備何時動身?」
  李密大喜道:「若得皇上賜准,臣下想立即動程。」
  李淵沉吟半晌,道:「就依你所言,朕立即派人通知關防。」
  徐子陵心神俱震,現在球賽尚未結束,他們更不知何時方能離宮,若沈落雁此時開溜,他們該怎辦才好?而直至此刻,他仍摸不清楚敵人對付沈落雁的手段和圈套。
  寇仲接到徐子陵送來恰到好處的球兒,控球滾地前進,以毫釐之差盤過哈沒美,徐子陵則以向對方偷師學來的戰術,縱騎左衝右突,擾敵惑敵詐敵,牽制著其他三人,更不住和寇仲穿插分合,如蝴蝶戲舞花間,每趟均令人以為寇仲會把球轉交給他,最後馬球仍在寇仲杖下迅速迫近敵門。瞧得看臺的人和守在四方的禁衛采聲轟天,如潮水般起落。
  寇仲和徐子陵都是天材橫溢之輩,賽前的熱身加上一再的上場交鋒,至此對打馬球已是得心應手,信心十足,把「人馬如一」和聯手戰術通過打馬球發揮至巔峰境界。
  寇仲一個假身,似要把球兒送往靠南線衝門的徐子陵,騙得澤喜拿捉錯球路,杖端輕轉,勾球閃過澤喜拿,在狂喊尖叫的打氣聲和緊密似爆竹的轟鳴鼓聲中,進球入洞。
  兩人凱旋而回,接受李淵和李元吉的讚賞祝賀時,李密和王伯當離席而去,沈落雁則依然坐在看臺內,令兩人心下稍安。
  球兒開出。
  梅內依把球兒送近後方的澤喜拿,與哈沒美和克薩三人又再表演馬術花式般放開馬蹄深入西場,看似隨意的上下縱橫,事實上進退左右均有分寸,隱含陣法變化的味道。
  李淵和李元吉看不破對方變化,被迫得只能退守大後方。
  寇仲和徐子陵則以動制動,學對方般左穿右插,馳一騁於敵陣之間,所到位置均有攔敵阻敵的作用。
  只見雙方策馬滿場飛馳,蹄聲起落,爭持激烈,觀賽者看得比場內比賽的健兒更緊張,喊叫不絕,賽況攀上熾熱的高潮。
  澤喜拿終能推球過中線,進入西場。
  寇仲搶在哈沒美馬前,往澤喜拿衝擊,迫他送球給隊友。
  關鍵時刻終於來臨,澤喜拿顯然沒信心避過寇仲的魔杖,揮杖打球,球兒斜滾往南界空檔,落在梅內依棍下。
  寇仲一抽韁索,賽馬人立轉身,分中切去,衝入哈沒美和克薩間,只要梅內依把球橫送出來,他定會和他兩人爭個勝負分明。
  李淵從後方策騎往梅內依迎去,李元吉遠吊在李淵馬後左側,照應李淵。
  徐子陵詐作往最接近梅內依只在後者右方二百步許處的哈沒美馳去,實則蓄勢以待,意在正緩騎推進的澤喜拿。
  果然梅內依控球斜斜切入場中,似要把球送往移近北界的克薩,鞠杖一揮,球兒近送後面的澤喜拿,令李淵和李元吉全撲個空。
  李淵在梅內依馬後留不住勢子朝東直衝,李元吉因留有餘力,抽饋回守,寇仲則全速往逐漸遠離的克薩追去,生怕澤喜拿成功交球給克薩的可怕後果。
  這些連串的動作反應發生在電光石火的高速下,一動無有不動,球兒在空中劃出一道動人的弧線,升起彎下,往澤喜拿投去。
  徐子陵心神晉入井中月的至境,似是忽然從賽場裡抽離而去,本是震徹廣場的吶喊聲潮水般退至一滴不剩,週遭像在上演著一場充滿激烈動作的無聲啞子戲,此時徐子陵已氣貫馬蹄,馬兒在操控下朝前飛躍,凌空橫渡近六、七丈的空間,鞠杖探出堪堪截著離澤喜拿只二十步許的球兒,把球兒摘下,送往沿南界奔東的李淵馬前二十步處。
  全場歡聲雷動。
  李淵大喜,衝前控球急進,澤喜拿勒僵回馬,已追上不及。
  徐子陵馬蹄踏地,喝采聲如裂岸驚濤般鑽貫雙耳,因李淵御駕親征,擊球入洞。
  「萬歲」之聲叫得比轟雷更要激烈。
  李淵一面歡容返回西場,邊說「打得好」,也不知是讚自己還是徐子陵,不過無人不曉得他對能在場上一顯威風,龍心大悅。
  波斯方開球後謹慎多了,長傳短交,逐漸迫近。
  寇仲和徐子陵卻曉得對方信心受挫,再無復先前如虹氣勢,反之他兩人卻信心倍增,馳騎縱橫,迫得對方不敢冒險進攻。李淵和李元吉則因對兩人生出信心,不像先前般戰戰兢兢,而是放手配合,發揮出團戰的精神。
  克薩接到澤喜拿傳給他的球兒後,被迎過來的李元吉迫得把球橫送哈沒美,寇仲和徐子陵苦待已久,覷準機會,同時策騎衝刺,人馬未至,其威脅的範圍已封死哈沒美前方和兩側的進路。
  哈沒美不敢把球送往另一邊正被李淵纏迫的梅內依,無奈下一勾球兒,令球兒貼地滾往位於後方中線的澤喜拿。
  寇仲大喝一聲「齊王上」,與徐子陵施展「人馬如一」之術,驀地把馬兒增速至極限,追著球兒旋風般從哈沒美兩側勁箭般閃電刺出。
  李元吉給激起斗性,兼之亦想立威,聞聲越過克薩,沿南界快馬加鞭狂馳。
  澤喜拿知此籌成敗全看花落誰家,豈敢怠慢,策馬前衝,迎往朝自己方向滾動的球兒。
  馬上的寇仲和徐子陵交換個眼色,因為無論他們跑得多快,亦不能在澤喜拿觸球之前趕上球兒,他們的目的是在迫澤喜拿第一時間揮棒擊球,予他們可乘之機。
  澤喜拿探身揮杖,擊向滾來的球兒,兩人仍在二十步外。
  眼看功虧一簣,異變赳生。
第三章 分身乏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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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澤喜拿擊中球兒前的剎那,寇仲和徐子陵由分變合,往對方撞去。
  澤喜拿如其他人般看不破兩人的意圖,這麼兩馬相碰,馬兒必傷無疑,但又隱隱感到依兩人先前表現的超凡馬術,該不至如此不濟,在無暇多想兼沒有選擇下,趁寇仲拍馬移中所露出的空檔,把球兒掃往沒有人纏身位處北界的克薩。
  「蓬」的一聲,兩騎擦撞。
  徐子陵穩如泰山的繼續衝前,方向稍改,取的是澤喜拿右側方位。寇仲則在場外人驚叫聲中,眾女仕失色之際,被徐子陵坐騎撞得斜飛而起,有若天神的凌空越過八丈空間,馬蹄尚未觸地,他從馬背彎下,手探杖伸,毫釐不差的挑中滾往克薩的馬球。
  球兒改變方向,轉往馳進東場的李元吉送去。
  驚呼變成漫空采聲,鼓手們拚命擊鼓,「嗚嗚嗚!」
  李元吉從最惡劣的心情提升至強烈的喜悅,接著球,二話不說的攻門而去。
  澤喜拿欲還馬攔截,卻給先他一步的徐子陵硬擋在外,眼睜睜瞧著李元吉送球入洞。
  叫好聲轟起,李元吉春風滿臉的得勝而回,卻令徐子陵和寇仲開始明白到為何漢室歷代皇朝均是內侍近臣得志的道理。
  無論你是封疆大臣又或遠征域外的猛將,長駐深宮的皇帝卻看不到更感受不著他們的勞績,什麼豐功偉業亦及不上助他在球戲中獲勝的親切感受。所以尹祖文讓李淵得過平民的癮,比李世民在關外出生入死更能贏得李淵信任寵愛。
  下局第二盤三籌全得,令波斯隊只能領先一籌,若最後一盤李閥再度來個全勝,便可摘下勝利的桂冠。
  張捷好、尹德妃、董淑妮等一眾妃嬪浩浩蕩蕩十多人從看臺擁出,往李淵迎去,情況熱鬧混亂。
  寇仲和徐子陵用神搜索,沈落雁竟芳沓然,尤楚紅和獨孤鳳亦失去蹤影,心知不妙,卻苦無法脫身。幸好李靖夫婦不見在場,只好希望他們成功截著沈落雁。
  李淵和李元吉此時沒暇理會他們,徐、寇兩人將馬兒鞠杖交給程莫的人,往一邊走去。
  寇仲低聲道:「他娘的!對方究竟能玩什麼手段,即使沈美人去勸李密不要出關,李密聽也好不聽也好,整件事對沈美人該到此而止,難道獨孤家可借此開罪沈美人,來個先斬後奏嗎?那等若迫李世績造反,更難向李世民交待。」
  徐子陵立在場邊,思索道:「事情當然不會如此簡單,例如李密強迫沈落雁與他一起出關又如何?」
  寇仲皺眉道:「李密出關一事得李淵親自首肯,李淵暫不會出爾反爾,假如出關一事是合法的,李密下手制住沈美人押她往關外,不是自暴居心不良嗎?李密不會這麼愚蠢吧?」
  徐子陵歎道:「不要忘記楊文干曾保證離開長安後會有妥善安排,所以李密只要過得長安城防一關,將再無顧慮。而有沈落雁這籌碼在手,可脅迫李世績相從,作用極大,這個險李密是不能不冒,不怕去冒。」
  頓了頓續道:「至於李淵讓李密離城,是謀定後動,固必有後著,只是我們想不到他的手段而已!」
  寇仲露出凝重神色,點頭道:「你的分析很有道理,假如李密真的挾沈落雁同行,李淵可指沈落雁與李密有共同作反之心,那就非常糟糕,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徐子陵道:「李密怎都要個把時辰始能動身,我們打完賽事後立即與李大哥聯絡,只要能掌握李密去向,我們可把沈落雁救回來,李密則任他自生自滅,與我們無干。」
  寇仲精神一振道:「就這麼決定!」
  最後一盤開始,波斯隊信心受挫,被大唐隊壓住來打。寇仲和徐子陵對打馬球的玩意智珠在握,不但掌握到諸般技巧,更看破和摸透波斯人的戰術,此消彼長下,把早前在賽場上縱橫不可一世的波斯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盡量為李淵製造埋門入球的機會,在鼓聲與喝采下,李淵大顯神威,再下一城,雙方變成平手,波斯人失去領先的優勢。
  兵敗如山倒,包括波斯隊的成員在內,誰都曉得波斯方敗勢而成,想迫和亦有心無力,哈沒美等人神色變得頹喪無奈。
  李淵忽然叫停,在鴉雀無聲中,馳騎至中場勒馬喝道:「這場馬球賽到此為至,雙方作賽和論,願我大唐國和波斯國世世代代和平共處,情誼永固。」
  他的話出乎所有人料外,顯示出李淵泱泱大度,登時「萬歲」之聲叫得震天價響,波斯方則人人露出感動感激的神色。
  寇仲和徐子陵則慶幸賽事至此結束,可及早離開,哈沒美等趨前向李淵道謝,李元吉卻向寇徐兩人道:「你們立下大功,父皇非常高興,可到一邊休息,等候父皇的旨意。」說罷逞自往正與波斯方隊員親切交談的李淵馳去。
  此時整個橫貫廣場充盈節日的氣氛,妃嬪高官紛紛到場中恭賀李淵,形勢有點混亂,兩人甩蹬下馬,把馬兒鞠杖交給伺候他們的禁衛,程莫則興高采烈的接兩人到場邊,不住讚賞他們表現出色。
  兩人卻是聽不進半句到耳內去,只想著如何脫身去營救沈落雁。
  苦待個多時辰,終得李淵召見。
  李淵在後宮貢品堂東的親政殿接見他們,在場的尚有韋公公,宇文傷、李元吉、李南天、李神通、蕭璃和劉文靜。
  李淵神情欣悅,先讚賞他們在賽場上的表現,然後道:「你們打馬球固是出眾,騎術更是高明,只有在突厥人之上而不在其下,如此人材,埋沒江湖實在可惜,有否想過效忠朝廷,建立功業?」
  寇仲心叫不妙,道:「皇上恩寵,小人兩個感激涕零,不過……唉!不過……」
  此時韋公公移到李淵龍椅旁,附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一番話,又退開去。
  李淵毫無不悅之色的瞧著肅立石階下的寇仲和徐子陵,微笑點頭道:「朕明白兩位的處境,朕就予你們一年時間辦好江湖的事,然後脫離幫會,來為朕效力。」
  兩人連忙謝恩。
  李元吉笑道:「父皇和我等著你們回來打球賽哩!」
  其他人笑起來,氣氛愉快輕鬆。兩人乘機稟上要離開的事,終成功脫身離宮。
  程莫親自率御衛送他們返司徒府,對兩人著意巴結,令兩人感到雖未真的當上唐室的小官員,已變成被看好的紅人。不論將來官位的高低,他們至少是可陪李淵打馬球的近臣,只此足令他們一登龍門,聲價百倍。
  李靖和侯希白均在內堂守候多時,雷九指領他們進去,道:「我們作好準備,隨時可以離開。陳甫得李靖保證,故安心留在長安。唉!反是我和宋二爺為他擔心。」
  兩人心懸沈落雁的事,加速步伐,入廳後劈頭向李靖道:「截著沈落雁嗎?」
  李靖著他們先圍桌坐下,道:「沒有機會,不過不用擔心,李密曾知會城守所,會在黃昏時分離城,乘船出關,我們仍有近兩個時辰辦事。」
  寇仲和徐子陵同時鬆一口氣。
  徐子陵道:「李大哥不是派人監視李密嗎?」
  李靖搖頭道:「我們發現李密府外有禁衛所的人,所以被迫撤退。」
  定仲一呆道:「那你豈非不曉得沈落雁有否去見李密?」
  李靖道:「我也是迫不得已,現在皇上擺明要親手對付李密,我們若給發覺牽涉其中,就算跳進黃河亦洗不清嫌疑,我不得不為大局著想。」
  侯希白自告奮勇道:「不若由我這毫不相干的外人出馬,說不定可截著沈美人。」
  徐子陵搖頭道:「恐怕遲了一步。李密選在黃昏時分離開,是要借夜色掩護好出城後能立即放腳開溜,教李淵追無可追。」
  寇仲問道:「李密同行者有多少人?」
  李靖道:「李密和王伯當加上部下有上千之眾,載貨的馬車約三十多輛,除非另有安排,若從水路出關,皇上仍可在他出關前任何一刻截住他們。」
  宋師道不解道:「沈落雁頂多勸李密放棄出關不果,大家不歡而散,有什麼問題呢?」
  寇仲苦笑道:「問題是李密乃為求成功不擇手段的人,加上楊文干的慫恿陷害,或會鋌而走險把她制服擄走,用以威脅徐世績。要知李淵一直不太信任手掌重兵的徐世績,故令沈落雁留在京城,現在沈美人兒竟隨李密離城,只此一宗可治沈落雁叛國大罪,李世民將難以維護。」
  李靖一震道:「我們倒沒想過李密有此一著,如今怎辦好呢?」
  徐子陵道:「現在去闖李密府只會壞事,所以任何行動須在城外進行。李大哥一方不宜沾手此事,希白亦要置身事外,最好繼續往上林苑風花雪月。而我們則早一步出城等待李密的船隊,好見機行事。」
  李靖在寇仲等力勸下,終無奈放棄參與。因天策府實不宜牽涉此事內,正面對抗李淵。
  李靖離去後,眾人改而商量如何對付石之軒這另一令人頭痛的問題。
  寇仲沉吟道:「畫當然要交給石之軒,否則他如何下台?」
  雷九指皺眉道:「橫豎我們有兩卷假貨,送他一卷是舉手之勞,問題是若給他曉得真畫仍在李淵手上,他一怒之下後果難測。」
  宋師道道:「這個反不用擔心,除非李淵身邊的人像韋公公、宇文傷等其中有人是石之軒布在宮中的內應,否則絕不會洩出任何消息,石之軒更是無從打聽連尹祖文亦給瞞著的秘密。我擔心的是石之軒取得假畫後,使手段把畫輾轉送入池生春手上,池生春又把畫作聘禮獻與胡佛,被胡佛瞧破是假貨,那就真的後果難測。」
  寇忡拍台嚷道:「有哩。」
  眾人愕然。
  寇仲取來兩軸摹本,全塞到侯希白手上,笑道:「一卷送給石之軒,另一卷或可用來換真本,哈哈哈!」
  寇仲的蔡元勇拜門求見池生春,把門者通報後,池生春親自出迎,訝道:「什麼風把蔡兄吹到寒舍來,生春正猶豫該否送行,卻怕蔡兄的老闆不好此調。」
  寇仲鬆一口氣道:「見著池爺就好哩!我還怕池爺到了賭館撲個空。」
  池生春挽著他的手朝大堂走去,笑道:「有什麼事儘管說出來,大家是自己人,有什麼事生春定設法為蔡兄辦妥。哈!聽說蔡兄和匡兄今天在宮內馬球場上大顯神威,令皇上龍心大悅,兩位前途無可估量。」
  寇仲裝出欲言又止的樣兒,壓低聲音道:「今趟我來不是有什麼事求池爺,而是有要事相告。唉,我和文通考慮了整天,最後想到池爺對我們這樣有情有義,我們明知此事而瞞著池爺,良心怎過得去。」
  兩人此時進入大堂,池生春一呆停步,不解道:「究竟是什麼事?元勇為何似有難言之隱。」
  寇仲湊到他耳旁低聲道:「此事池爺聽後千萬不可告訴任何人,否則大老闆和我們全要被殺頭。」
  他生春露出疑惑神色,向大廳內準備伺候的兩個美婢喝道:「你們退下吧。」
  兩婢離廳後,池生春請寇仲往一角坐下,沉聲問道:「究竟是什麼事?」
  寇仲道:「今早蕭璃來請我們申爺入宮,為皇上鑒證一幅畫。」
  池生春色變道:「什麼畫?」
  寇仲壓低聲音道:「池爺不是給曹三盜去展子虔的《寒林清遠圖》嗎?原來那幅只是假貨,真本是在皇上手中,皇上正因弄不清楚池爺那張是真的?還是自己手上那張是真的?所以請申爺過目。據申爺說,皇上手上的《寒林清遠留》確是正本。」
  池生春臉色數變,顯示心中止翻起滔天巨浪,驚疑不定,默然無語。
  寇仲道:「皇上千叮萬囑申爺不可把此事洩漏出去,甚至不可告訴大老闆,不過申爺怎會瞞著大老闆呢?我是偷聽到他們說話故曉得此事。池爺快撤回萬兩黃金的懸賞,一幅假畫怎值這個價錢?」
  池生春終回過神來,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幸好得元勇告知此事,我池生春必有回報,元勇在這裡坐一會,我轉頭便回。」
  寇仲陪他立起,道:「池爺千萬再不要給我們金子,我今趟來是為報池爺恩德。只要池爺保守秘密……」
  池生春那會信他,硬把他接回位子內,入內堂去也。
  寇仲心中暗笑,他有十足把握池生春會上當。皆因有李淵派劉文靜向他索畫的前科,加上當晚確是李淵出手搶畫,池生春非是蠢人,當猜到真相。
  池生春既曉得畫在李淵手上,石之軒儘管把畫送到他手上,給個天作膽他池生春也不敢拿來作聘禮,因若非是摹本,就是從宮內偷出來的真本。
  想著想著,整刻鐘仍未見池生春拿銀兩回來。
  寇仲又想到對付石之軒的事,暗忖救沈落雁要緊,只好留待明晚才收拾石之軒,回去後要和婠婠仔細商量。
  等得不耐煩時,池生春終提著一袋重甸甸的金子回來,看份量該過百兩之數。
  寇仲慌忙起立,道:「池爺不用客氣,我真不是為討銀子而來的。」
  池生春把袋子硬塞進他手裡,笑道:「朋友有通財之義,何況元勇這麼為我池生春設想,再推辭就是不當我是自家兄弟。」
  又壓低聲音道:「還清賭債後,餘下的當是賭本,哈!」
  寇仲看到他說最後兩句話時,眼內閃過嘲弄的神色,心中大訝,當然不會說破,欲拒還迎的收下金子。
  池生春攬著他肩頭送他出門,道:「元勇和文通什麼時候回長安,就什麼時候來找我池生春,以後大家是自己人,有福同享,禍則不關我們兄弟的事,哈!」
  接著低聲道:「元勇最好不要揀大街大巷走,被人發覺你來找過我,就不是那麼好。」
  寇仲心中一震,終明白過來。
  池生春剛才嘲弄的眼神,是笑他有命拿錢,卻沒命去享受這筆財富。池生春到內堂這麼久,不是因要籌取金子,而是通知人在他歸途上伏殺他。殺他的原因非是池生春捨不得這許多黃金,而是要嫁禍關中劍派。
  試想他橫死街頭,李淵必大發雷霆,加上爾文煥、喬公山偽造的人證物證,城守所的姚洛又可證明關中劍派早有殺太行雙傑的行動,關中劍派豈能免禍。
  這肯定不是池生春臨時決定的事,而是早有周詳計劃。現在太行雙傑變成唐室的紅人,對池生春的計劃更是有利。
  寇仲當然不會揭破池生春卑鄙的陰謀,嘻嘻哈哈的離開池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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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泥足深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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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將錢袋擱往桌上,發出「砰」的一聲,坐下笑道:「這袋金子可是用小命博回來的,池生春找人在路上殺我,以嫁禍關東劍派,給我來個裝作走錯路,他便無所施其技。他娘的,池生春這人真要不得,笑裡藏刀。」
  又道:「福榮爺在外面見誰?」
  徐子陵目光落在錢袋上,答道:「是胡佛偕女兒來向福榮爺話別,為的當然是能在飛錢生意分一杯羹。我打過招呼後推累進來休息,唉!胡小仙的媚眼兒拋得小俊暈頭轉向,令人擔心。」
  寇仲沉吟片晌,道:「見過婠婠嗎?」
  徐子陵搖頭道:「你去和她說吧!」
  寇仲沉聲道:「明晚如何?」
  徐子陵深吸一口氣:「就這樣決定。」
  婠婠秀眸緊閉盤膝坐在寇仲榻上,到寇仲在床沿坐下,始張開美目,道:「你們何時回來?」
  寇仲道:「明天!綰大姐可否先答我一個問題,香家和魔門究竟是什麼關係?」
  綰綰玉容平靜,淡然道:「這和殺石之軒有什麼關係?」
  寇仲道:「因為石之軒想對付池生春。」
  綰綰默然片晌,歎道:「石之軒要對付的並非池生春,而是趙德言。現在魔門中最有實力與石之軒爭聖尊寶座的是趙德言。你可知頡利曾派人到長安來與李淵說話,保證不會插手李世民攻打洛陽一事,如非有趙德言在背後慫恿,頡利怎會這般好相與。」
  寇仲道:「竟有此事!那你何苦仍要為香家隱瞞,即使將來統一聖門的是綰大姐,香家亦不會向你效忠。」
  綰綰微笑道:「少帥可知香貴本是我陰癸派的人?」
  接著淡淡道:「嚴格點說香貴是我們賺錢的工具,巴陵幫只是他掩飾其真正身份的幌子。哼!香貴此人最愛趨炎附勢,見趙德言背後有突厥人撐腰,竟敢對我們陽奉陰違,暗中為趙德言辦事,終有一天我會教他後悔他的所作所為。我可以說的就是這麼多。是否明晚動手?」
  在黃昏淡茫的光線中,穿上水靠的徐子陵和寇仲潛進流經長安城西北的渭水,目送載著宋師道等人的風帆順流東進黃河。出關時會有人扮作太行雙傑,不會露出破綻。
  兩人上岸時,黑夜來臨大地,長安城亮起的燈火,益顯這天下三大名都之一的城市的宏偉壯觀。
  兩人伏在岸旁一處淺灘的亂石後,耐心等待李密的船隊。到關外有水陸兩路,當然以水路方便快捷,從城西北永安渠的碼頭,經渭水入大河,兩天後可過關離境。
  寇仲歎道:「李密和他的人分坐三條船,若李密不是把沈美人藏在他那條船上,會令我們很頭痛。另一個問題是我們根本不曉得她被安放在那一艘船上。」
  徐子陵道:「這個我反不擔心,李密心中有鬼,肯定會把沈落雁帶在身邊,以防不測。若你是李密,會怎樣分配船隊的手下?」
  寇仲沉吟道:「換作是我,會把能作戰者集中在一艘船上,糧食和輜重置於其他船,發生突變,亦有應付之力。」
  徐子陵點頭道:「李密是能征慣戰的統帥,想法該與你大同小異,所以那艘船最輕便靈活,就是我們的目標。」
  寇仲歎道:「我真不明白李密,有謂走得和尚走不了廟,即使他能安抵關外,他自己的家人和部下的親屬仍留在長安,如他叛唐自立,豈非禍延親人?」
  徐子陵道:「所以他要倚賴楊文干,照我猜他大部分手下都被蒙在鼓裡,不曉得李密此行真正的目的,否則豈肯捨棄妻兒陪他去冒險。」
  寇仲點頭道:「這正是李密千方百計要得李淵批准的原因,首先是要手下安心隨他出關,其次是讓家人亦有溜走的機會。否則以李密和王伯當的身手,應可輕易溜掉。」
  天色漸暗,夜幕舒展,天空現出月兒和星星。
  寇仲皺眉道:「有點不妥當,為何不見李密船隊的蹤影?」
  徐子陵正要說話,急劇的蹄聲從岸上傳來,兩人駭然瞧去,李靖沿崖岸策馬奔來,還帶著兩匹空騎。
  兩人心知不妙,忙從藏身石灘處躍出,飛身迎上。
  李靖見到他們,道:「快上馬!隨我來!」
  兩人飛身上馬,迫在李靖身後。
  李靖策馬往東疾馳,嚷道:「李密臨時改水路為陸路,於半個時辰前出城,幸好我一直在暗中留意他們。」
  兩人暗呼慚愧,如非李靖放不下心,他們將失話交臂,沈落雁則要完蛋。
  李靖道:「李密猜到皇上要殺他。」
  寇仲道:「李密極可能是在沈落雁痛陳利害後醒悟過來,他娘的他明知如此仍要一意孤行,還擄走對自己有情有義的舊部,李密還真是人嗎?」
  徐子陵放騎追近李靖,問道:「李大哥曉得李密採取的路線嗎?」
  李靖答道:「若要躲避追兵,李密必須借林木掩護,最理想的當是長安東南三十里外的帽子林,這片樹林覆蓋著方圓達百餘里的山丘平原。以李密的行軍經驗,有各種方陸擺脫追兵,更可選不同位置出林。」
  寇仲聽得頭皮發麻道:「那怎辦才好?半個時辰可走畢三十里,李密現在該在林內,我們怎樣找他?」
  李靖領著他們朝山地高處奔去,道:「放心!我和紅拂分頭行事,她正緊綴在他們隊後。」
  三人不再說話,全速催騎,不一會奔至山地高處,下方現出一片廣潤的密林河道,往四面八方延展至地平盡處,長安變成星光似的暗黑一點,位於西北地平遠處。
  寇仲深吸一口涼氣道:「我擔心的是李淵會在他入林前截著他。」
  李靖道:「我和紅拂商量過這問題,假如皇上真的在入林前把李密的車隊截著,紅拂會現身向李密討人,揭破他擄走沈落雁的事,那皇上將難以入罪沈落雁。」
  徐子陵窮目搜索,看有否宿鳥驚飛的情況,但因林區範圍遼闊,夜色下較遠的地方便難看得真切,苦笑道:「這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大嫂揭破李密陰謀,李密老羞成怒下勢將起而反抗,那獨孤家的人可趁兵荒馬亂之際乘機害死沈落雁。」
  寇仲緊張的道:「大嫂會以什麼手法通知我們她的位置?」
  李靖顯是心情沉重,沉聲道:「她曉得我們會來到這居高臨下的位置,在適當時會以鏡子反映月光朝這方反照過來。」
  話猶未已,遠方二十里許外的林木間現出一點紅芒,瞬又滾去,如是者三次。
  三人瞧得臉瞼相覷。
  寇仲皺眉道:「這似乎不是鏡子的反照,而是火的光芒。」
  徐子陵靈光一閃,喜道:「我明白哩!很可能是李淵在李密的人中布有內鬼,根本不怕李密能飛出指隙外去。」
  寇仲大喜道:「有道理!李淵要收買李密的人確是易如反掌。」
  說罷跳下馬來,道:「伏兵該在林外恭候李密,只要我們在李密出林前趕上他,便有機會把沈美人搶回來。」
  此時又見光影,離開適才火光顯現處達五里之遙。
  李靖仍踞座馬上,一呆道:「這該是紅拂的鏡子。」
  徐子陵道:「這代表李密兵分兩路,以甩掉追兵。」
  寇仲分析道:「有資格讓李淵收買的人,肯定是深悉李密計劃的心腹,所以李密在林內的位置,該以內鬼的火光為準。李大哥去找嫂子,我和子陵去追李密。」
  李靖關心嬌妻,沒法下只好答應。
  兩人脫掉水靠,戴上黑頭罩,在林木間的漆黑中全速飛掠,把身法提展至極限,終在出林進入關東平原前兩里許處,追上李密的馬隊。
  李密隊內沒有馬車,全是輕騎,匆匆而行,近三百人默默趕路,氣氛沉重。
  兩人撲上一株老樹之巔,俯瞰隊尾的情況,借助暗淡的月色星光,用足眼力仍看不到沈落雁的蹤影。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道:「我們從旁追上去,見到沈美人立即不管他娘的下手搶人,來個大功告成。」
  徐子陵想不到更佳的辦法,點頭答應。
  兩人逢樹過樹,無聲無息的趕上馬隊,直追至隊頭,終有發現,立即心中叫苦。
  李密和王伯當兩騎領路前行,後面一騎馬背上坐的不是人,而是一個長方形的木箱,安然縛在裝於馬身的木架子上,由人牽馬隨行。
  李密和王伯當均不是省油燈,即使寇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挑斷木箱縛索,無論手法多快,亦將難逃陷入敵人重圍的命運,任他們武功通天,怎敵得過以李密和王伯當為首數百身經百戰的武士。
  猶豫間,李密和王伯當帶著沈落雁離開密林,進入廣潤的關東平原的疏林區。
  兩人伏在密林邊緣的一株樹上,苦無良策。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邊道:「怎辦才好?我們顧得抬箱子就難以從容逃走。」
  徐子陵瞧著敵人匆速出林,當機立斷道:「我們先設法混入敵隊中,伺機搶馬,只要能逃返密林就成功哩!」
  寇仲同意道:「就這麼決定!」
  兩人立即行動,橫躍過去,覷準敵隊最後兩騎,從上撲下去,人未至發出指風,點中目標的穴道。兩人無聲無息的落在馬背上,把那兩個要倒跌下馬的身體揪著,輕輕放到密林邊緣一旁草葉密茂處,順手取去他們的頭盔。
  前方數騎心神全集中於趕往林外,兼之夜色深沉,悄然不知身後兩隊友換了人。
  驀然後方蹄聲響起,登時惹得隊尾的人紛紛回頭張望,兩人心叫糟糕,想不到隊尾後尚有隊尾,聽蹄音來者有十餘騎之眾,忙勒馬不動,留在密林邊緣處,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變,唯一的方法是把頭盔拉下,壓至眼沿,希望黑暗中敵人看不真切。
  十多騎循李密隊伍經行的路線衝至,出奇地看也不看避往一旁的徐子陵和寇仲,還自催騎出林,領頭的人高喝道:「光祿卿留步,皇上聖旨到!」
  兩人瞧清楚領頭者竟是韋公公,醒悟過來,曉得李淵終告出招。
  李密方怎想得到李淵的人會在此時刻出現,一陣慌亂,隊形渙散,李密的手下把馱著箱子的馬兒團團圍住,不讓來騎看見。李密和王伯當則臉色凝重的策騎回頭,迎接聖旨。
  寇仲和徐子陵心叫僥倖,李密方注意力全集中傳旨的韋公公身上,沒暇留意他們。
  李密的人紛紛散往一旁,讓來騎通行,到雙方臨近,勒馬停定,韋公公以他陰陽怪氣的聲音道:「光祿卿李密接旨!」
  李密和王伯當交換個眼色,李密竟不下馬跪地接旨,仍高踞馬上不耐煩的道:「我今趟出關是由皇上親自賜准,為何忽然又來聖旨?」
  韋公公道:「皇上有命,光祿卿李密須立即返長安見駕。」
  李密方人人聽得瞼臉相覷,鴉雀無聲,氣氛沉重至極點。
  寇仲和徐子陵至此方知李淵的手段,此時的李密如出籠之鳥,怎肯捨棄手下孤身一人回長安接受不測的命運。更大的問題是強擄沈落雁隨行,若此事給揭破,任李密舌粲蓮花,亦百詞莫辯。整個對付李密的陰謀一個環節扣著一個環節,李密此時是泥足深陷,再無選擇。
  李密仰望星空,在所有人目光注視下徐徐呼出一口氣,道:「我不相信這會是皇上發出的旨意,韋公公請回吧!」
  韋公公哈哈一笑道:「密公好膽,竟敢違背皇上旨意。唉!那群人鬼鬼祟祟的,是否有什麼不能見光的事物?」
  李密臉容一沉,道:「念在一場相識,韋公公最好立即掉頭離開,否則莫怪李密不念舊情。」
  韋公公竟不動氣,啞然失笑道:「我韋公公自十八歲開始伺候楊堅,從沒有人敢對我說這種話,佩服佩服!」
  忽然從馬背躍起,發出尖嘯,往李密撲去,李密和王伯當立即衣衫拂揚,馬匹跳步,只看其聲勢,已知這唐宮的太監頭兒,氣功已臻登峰造極的境界。
  各人紛紛掣出兵器。驀地前方火光大盛,看也看不出有多少人馬,從前方疏林埋伏處策騎衝出。同一時間密林內蹄聲四起,李密一方頓變陷身前狼後虎的中伏劣境。
  「砰砰」之聲不絕於耳,韋公公兩袖飛舞,凌空下擊,以李密和王伯當之能,此刻亦只有拚命苦抗,無法脫身。
  寇仲和徐子陵見機不可失,策馬疾奔,往沈落雁所在衝去。
  形勢混亂至極點,以千計的唐兵漫野遍林的從兩方殺來,李密方領袖被纏,加上無心戀戰,紛紛四散奔逃,不戰而潰。
  寇仲和徐子陵目標清晰,見那群帶著馱箱馬兒的李密手下望北逃去,忙策騎急追。
  此時唐兵像潮水般把李密的人淹沒,帶馱箱馬兒的十多騎給唐兵截著,戰作一團。
  另一隊十多人的唐兵往寇仲和徐子陵殺來,寇仲心情大佳,哈哈一笑,拔出背上井中月,一刀揮去,最接近的唐兵揮刀格擋,「噹」的一聲,硬給寇仲此重手法震墮下馬。
  投身戰場,寇仲就像龍回大海,渾身狠勁大發,不過因是局外人的身份,唐兵又非衝著他而來,加上他非是好殺的人,故刀下留情,只把敵人擊下馬背了事。
  徐子陵抽出掛在馬背的馬刀,反手一招,以刀面把攔在前方兩人拍離馬背,跟在寇仲背後,趁敵人尚未完成合圍之勢,擋者披靡的朝正驚惶跳蹄的馱箱馬兒趕去。
  徐子陵連續擊垮數敵,一把揪著馱箱馬兒韁繩,寇仲衝往他旁,叫道:「點子來哩!」
  徐子陵百忙中回頭一瞥,大吃一驚,竟是尤楚紅和獨孤鳳策騎奔至,離他們只十多丈的距離。
  徐子陵忙拉著馱箱馬兒朝反方向落荒逃走,寇仲押後。
  獨孤鳳顯然認不出更想不到帶走馱箱馬兒的會是他們兩人,嬌叱道:「那裡走!」
  若沒有馱箱馬兒,憑他們「人馬如一」之術,就算對方騎的是高昌的汗血寶馬,休想能追上兩人。
  現在卻是愈追愈近,雙方間距離不住縮短。五騎逐漸遠離喊殺震天的戰場,在草原上展開追逐。
  尤楚紅厲叱一聲,躍離馬背,凌空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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