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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大唐雙龍傳 作者:黃易 (已完成)

第十一章 初探失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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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抓頭道:「這是沒有理由的。」
  出口的封蓋就在他們頭上的石階頂,與入口設計相同,問題是地道並沒有如寇仲所料的折往皇宮的方向;照位置若推蓋走出去,肯定是在皇城的範圍內而非是皇宮。
  大唐皇宮佔地極廣,不把西內苑計算在內,面積等若十二個東市併合起來,皇城和皇宮各佔地一半,以橫貫東西的橫斷廣場分隔。皇城是文武百官辦事的官署所在,皇宮則分為掖庭宮、太極宮和東宮二宮,居中的太極宮是李淵親政議事和居住的地方。
  布政坊位於皇城之西,與皇城只隔一條安化大街,從布政坊內尹府筆直朝東走,照距離出口只可以是皇城的西南角。就算三人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入皇城,要偷過廣闊的橫斷廣場,還要闖過進入太極宮的廣運門、承天門或長樂門三門任何一道門關,際此唐宮全面戒備以防石之軒的當兒,根本是沒有可能的。
  侯希白道:「要不要啟關探頭出去看看,外面可能是一問密室,有另一條通往皇宮的地道。」
  徐子陵搖頭道:「在設計上這太沒道理,剛才李淵和字文傷亦非從這裡鑽出去。希白兄請看鐵門,其銹跡該表示是長期沒經人激活的。」
  寇仲點頭道:「這不但是假出口,還是個陷阱,蓋子開關的機括似和入口處相同,其實卻有微妙的差異。雖然我弄不清楚作用在那裡,卻可猜到若激活開關,必會觸動警報系統。」
  侯希白同意道:「這才合理。如此一條能通往皇宮的地道,事關重大,唐室的巧匠當然要絞盡腦汁保證其安全,所以設下陷阱,讓找到地道的敵人中計。」
  三人開始研究地道的北壁,一塊火折燒盡又到另一塊,沿道探索,到最後一塊火折告終,仍是一無所獲。寇仲歎道:「我這新晉機關土木學大師今趟真栽到家,壽終正寢。他娘的g區區一條地道,竟似比楊公寶藏更難破解。」
  徐子陵從尹府小樓出口的方向摸黑回來,道:「還漏了另一面的南壁沒探勘,但可惜時間無多,我們必須離開,否則天亮後就沒那麼方便,明晚再來吧!」仍立在出口石階下的侯希白打出手勢,表示上面有人。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大訝,照道理小樓該屬尹府禁地,日常的打掃亦不應在天亮前進行,他們卻不擔心有人會到地道來,一來因出口只能從內開啟,除非來者有寇仲和徐子陵剛才聯合起來的本領。二來此應為李淵專用的「御道」,豈容他人濫用。
  兩人移到侯希白旁,功聚雙耳下果然隱聞男女的對話聲,可是由於石蓋厚達半尺,兼縫合後等若密封,以三人的功力仍聽不清楚上面的人在說什麼?徐子陵的感官向比寇仲敏銳,低聲道:「男的似乎是尹祖文,女的......嘿......女的,嗅!是陰癸派的聞采婷。」
  他的聽覺大幅增強,不但認出是聞采婷,還聽到兩人對話內容,因為寇仲舉掌按在他背心,真氣源源不絕的輸進,與徐子陵本身的真氣同流合運。天下間,能把真氣如此水乳交融的輕易借用,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兩人逐步登階,說話聲愈是清晰,不過這只是對徐子陵而言。只聽尹祖文道:「此事宜緩不宜急,且是時機未至,我們先種因,後收果。」徐子陵聽得一頭霧水,心付肯定錯過先前更精采的對話。
  忽然衣衫磨擦的聲音傳來,接著是聞采嬸的咦晤聲,只要不是傻瓜,就知上方男女纏綿親熱。這聞采婷不知是利用仍未衰弛的色相以遂目的,還是天性淫蕩,徐子陵曾親耳聽到她挑逗池生春,而池生春則不為所動。接著聞采婷嬌喘細細的道:「人家的功夫怎樣?你滿意嗎?」
  徐子陵向一臉期待之色的寇仲和侯希白輕輕道:「他們剛歡好過。」
  寇仲抹一額汗的道:「幸好如此,否則我們就要悶死在這裡。」
  尹祖文的聲音再傳入徐子陵的靈耳道:「采婷你真是個奇跡,十二年前是那麼迷人,十二年後的今天仍是這麼迷人,那些嫩娃兒試多兩趟就索然無味,怎及得上你。」
  徐子陵心付原來兩人是老相好,只是尹府這麼多地方,為何偏到這暗藏秘道的小樓來幽會,假若李淵心血來潮,要作今夜第二趟出巡,豈非碰個正著?
  聞采婷道:「地道入口在那裡?」
  徐子陵大吃一驚,旋又想到對方是不能從外開啟的稍放下心來。
  尹祖文道:「就在榻下,不過只能從內開啟,我第一天獲分配這府第,便負起為李淵守護地道之責,但卻從未進過地道內去。」
  聞采好吃吃笑道:「李淵很信任你哩!」
  尹祖文笑道:「李淵這人不難應付,最緊要投其所好。初時他並沒想過借地道出來花天酒地,全賴我的提醒和安排,豐富了他的人生,在他心中,我尹祖文才是真正的大功臣。」
  聞采好漢媚道:「如論智計,尹師兄在我聖門中可入三甲之內,只看你弄個女兒出來,令李閥的天下落了一半進尹師兄的口袋,我們陰癸派望塵莫及。」
  尹祖文道:「你把氣力留在床上討好我吧!閒話休提,我對清兒這後輩非常欣賞,認為她是祝後繼承人的最佳人選,比館兒更適合。」
  聞采婷歎道:「我和辟塵師伯、邊師弟均看好清兒,問題是《天魔法訣》一天在她手上,她仍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尹祖文道:「只要你們能把她生擒,我自有辦法迫她把法訣交出來。這女娃的資質非常好,問題是不識時務,竟只顧著為師報仇。現在我聖門的夢想終有實現的機會,所以必須放下嫌隙,團結一致,讓最有能力的人出來領導。」
  聞采停默然片響,沉聲道:「好吧!只要清兒得到法訣,石之軒又肯殺掉他的女兒以示決心,我可代陰癸派其它元老作主,一切聽從石之軒的吩咐!懊,快天亮哩囂!」
  徐子陵在東市放生池與胡小仙碰頭,兩人到池旁一角石凳坐下。
  胡小仙喜孜孜的道:「有什麼事找人家呢?」
  徐子陵道:「我終找到一個辦法,令胡小姐再不怕池生春的迫婚。」
  胡小仙雙目秋水盈盈的打量他,嬌哆的道:「奴家終於明白徐大俠因何要對付池生春哩!」
  徐子陵明白是歐陽希夷對「大仙」胡佛昨晚說的話已生效。胡佛並將此轉告胡小仙,令她心情大佳,因曉得胡佛絕不肯讓她嫁往池家。
  裝糊塗道:「小姐似乎不大把我的辦法放在心上,是否因自己找到別的解決辦法?又或者認為事情已解決掉。」
  胡小仙訝道:「你這人的思考推理真厲害,競能從奴家的反應測出許多道理來。唉!奴家服啦!本來還想逗著你玩,好吧!又有什麼壞消息?」
  徐子陵心中佩服她的靈巧,從語氣聽出他成竹在胸,微笑道,「假若尹祖文請出李淵為池生春向令尊提親,小姐可知道會有什麼結果?」
  胡小仙不屑道:「李淵怎會為池生春出頭,池生春根本沒有那讓尹祖文提出來讓李淵去考慮的資格。」
  徐子陵淡淡道:「若偷《寒林清遠圖》的人不是曹三而是李淵又如何?」
  胡小仙花容失色,失聲道:「你是說笑吧!」
  徐子陵暗吃一驚,想不到胡小仙反應如此強烈,道:「此事千真萬確,胡小姐有什麼打算。」
  胡小仙呆了半晌,頹然道:「那就糟糕,我情願嫁給池生春,也不願嫁進深宮,過那些暗無天日的淒慘日子。」
  徐於陵楞然道:「你怎會嫁進皇宮呢?更何況《寒林清遠圖》是見不得光的東西,李淵只為討好張捷好去偷的。」
  胡小仙歎道:「對李淵這種男人的瞭解我比你徐大俠要深入千倍萬倍,他每次見到我時瞳孔會放光,唉!這種女人的直覺一言難盡,教我怎樣向你解釋。」接著皺眉道:「你怎曉得是李淵偷的?」
  徐子陵糊塗起來,不答反問道:「既然你曉得這麼危險,為何仍把池生春手上有《寒林清遠圖》的事透露予李淵?」
  胡小仙可憐號令的道:「我是想李淵代人家出頭嘛!他若是明取,那就不會有問題,暗奪則居心難測。他只要說是從曹三手上將畫卷取回來,送給我爹,再由身邊的人向爹明提暗示,爹就只有把我這乖女兒送入皇宮,除非以後他不想在長安混。唉!爹整天想著如何發展大仙門,犧牲個把女兒幸福算什麼回事?說到底小仙只是他的養女。」
  徐子聽得膛目以對,好半響不解道:「倘令尊為人果如小姐說的那樣,憑李淵的權勢,不用《寒林清遠圖》該可納小姐進宮,何用如此大費周章?」
  心中同時想到此事不難證實,只要查證張捷好是否如劉文靜向池生春所說的欲求此畫就成。若胡小仙的話不幸屬實,那將輪到他和寇仲、侯希白三人頭痛,要在尤楚紅眼皮子下偷寶畫已是難之又難,在正嚴密戒備以防石之軒的李淵手上偷東西,更是近乎不可能。
  胡小仙歎道:「長安城內李淵最想納入宮中的有兩個人,一是紀倩,另一就是奴家,紀倩是青樓最紅的名妓,奴家......唉!怎麼說你才明白,奴家比較愛結交朋友,你明白嗎?總言之以李淵的皇帝身份,對納我們入宮大有顧忌,伯給天下人笑他好色,雖然他好色之事天下無人不曉。」
  徐子陵心叫糟糕,若是如此,那寇仲的「寶畫招親」豈非害了她,此事何止行不適,徐子陵更不敢提出來。苦笑道:「這是小姐的一個猜測吧。」
  胡小仙嗔道:「你不信我嗎?到李淵借此納奴家入官時誰能打救我?」
  徐子陵道:「待我證實此事確如你所說後。就把寶畫從他手上偷定,一了百了。」
  胡小仙道:「但你能怎樣證實此事呢?難道去質詢李淵嗎?」
  徐小陵微笑道:「這叫山人自有妙計,暫時不宜透露。」
  胡小仙不滿道:「你這人哪,說話總是吞吞吐吐,藏頭露尾,是否想奴家擔心死呢?縱然真可證實,太極宮高手如雲,警備深嚴,你徐大俠雖然本領高強,但在不知李淵把畫藏在何處的情況下,勢將無能為力,不要哄奴家歡喜哩!」
  徐子陵苦笑道:「又在耍手段迫我說話。我答應你的事,當會盡力為你辦到,你等待我的好消息吧!」
  胡小仙急道:「你尚未告訴奴家要去迷惑的人是誰呢?」
  徐於陵起立攤手洒然道:「這方面的事暫時取消,再有變化時自會告訴你的。」說罷欲去時,給胡小仙一把扯著衣袖,笑道:「我還有一件秘密要告訴你呢。」
  寇仲以蔡元勇的外貌身份來到司徒府,發覺新來的四個健僕,問起雷九指。
  後者笑道:「這樣我才似是個管家嘛!否則有客人來時我就變成跑腿,開門的是我,斟茶遞水又是我,成怎麼樣子。這四人是陳甫調派過來的,乃我們福榮爺的同鄉,忠心方面沒有問題。」
  兩入在廳堂與任俊的司徒福榮碰頭,圍桌坐下後寇仲壓低聲音道:「宋二爺是否會佳人去?」
  雷九指錯愕道:「聽你的語氣用詞,似乎另有所指。」
  寇仲道:「你們不覺得我們宋二爺昨天見過商美人後,整個人神氣活潑起來嗎?」
  任俊道:「給寇爺這麼說,小子亦有同感,宋爺告訴我他跑盡東西二市,始選購得合他心意的花布作送給商場主的禮物,回來後且問我們的意見。宋爺的眼光獨到。」
  任俊好奇問道:「了卻什麼心事?」
  雷九指侍老賣老的道:「小孩子不要理大人的事。」
  看到任俊失望的表情,心軟道:「遲些告訴你,如今是正事要緊。」
  寇仲道:「有什麼要緊的正事?」
  雷九指道:「尹祖文今晚在上林苑宴請我們的福榮爺,為福榮爺洗塵,你說這是否要緊的正事。」
  寇仲喜道:「終於中計哩!」旋又皺眉道:「那今晚豈非要推掉爾文煥的天仙局?」
  雷九指曬道:「你好像忘掉自己是什麼身份,福榮爺的應酬關你這跑腿什麼鳥事?」
  寇仲啞然失笑道:「總管對新來的人使的下馬威確厲害,小人見識淺薄,不知跑腿的工作是這麼輕鬆容易,只須躲在家中睡覺或隨處閒逛,問中入賭場博他娘的兩手。」
  雷九指笑道:「我是說你們只須裝裝門面。我們在裡面大碗酒大塊肉時你們盡可溜過對街去等待上釣,這正是貪心賭鬼不肯錯過任何賭局的本色,包保沒有人懷疑你們。」
  任俊道:「雷爺想問寇爺的是今晚我該怎樣應付。」
  寇仲欣然道:「很簡單,你既要透露對沾手賭場的野心,更要表現出慎重多疑的一貫作風。對尹祖文當然落力巴結,其它的你最好問陵少,對整盤計劃他比我清楚。」
  雷九指笑道:「現在是有心人算有心人,幸好我們知道他們心中轉的鬼主意,他們卻不曉得我的袖內乾坤,我們是佔盡上風。」
  寇仲欣然道:「若今晚的陪客裡有池生春在,那我們離成功不遠耳。尚有一緊要事差點忘記告訴你們,大明尊教的『善母』莎芳和她十多個徒眾昨晚給石之軒宰掉,而石之軒競親口說楊虛彥是『原子』。」
  雷九指和任俊大感錯愕。問清楚事情經過後,雷九指道:「此事肯定轟動全城,震驚天下。」
  寇仲道:「我說是沒有人曉得才對。在此對外用兵之時,像這類消息唐室必會設法壓下去,不洩漏半點風聲,像是從沒發生過任何事的樣子,免得人心惶惶。」又歎道:「石之軒確是不可小看,只這一手,足可鎮懾魔門各系,婠婠的處境會更危險。」
  雷九指皺眉道:「你還要姑息這妖女嗎?」
  寇仲苦笑道:「我不是姑息她,只是戰略上的需要。」
  我們現在非是一般江湖仇殺,而是爭霸天下的明爭暗鬥。若撇除一切顧慮,第一個要殺她的該是我寇仲,因為我們昨晚交過手,她的天魔大法,極可能是我井中八法命中注定的剋星,他奶奶的!
  雷九指和任俊聽得臉臉相覷,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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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醉翕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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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重新坐下,問道:「什麼秘密?」
  胡小仙道:「此事本不應告訴你,可是見你對人家盡心盡力,真的為奴家著想,且不求回報,奴家感動下,只好出賣朋友的秘密來回報你這個好人,可是你須答應不能傷害奴家的朋友和家人。」
  徐子陵聽得一頭霧水,道:「胡小姐請賜示,小姐該知我是從不傷害無辜的。」
  胡小仙甜甜笑道:「奴家當然信任你,沈落雁是否你的老相好?」
  徐子陵心中暗顫,道:「只可說是好朋友,究竟是什麼事?」
  胡小仙羨慕的道:「能得徐子陵肯親口承認為紅顏知己,是多麼難得,小仙肯定沒有這恩寵,對嗎?」
  徐子陵不知好氣還是好笑,大家在說正事,胡小仙卻不忘妒忌別人,還要爭寵!只好道:「若異日有人間起我和胡小姐你的關係,我亦是同一的答覆。」
  胡小仙喜道:「奴家真的受寵若驚呢,可你這人喲,是否其個鐵石心腸的?」
  徐於陵當然明白她的語意,卻不願在這方面談她胡纏不清,正容道:「此事競與沈落雁有關?」
  胡小仙湊近少許,輕輕道:「在長安,有一極具影響力和實力的世家,正密謀對付沈落雁,一個不好,李世積會受到牽連。」
  徐於陵一震道:「獨孤閥?」
  胡小仙道:「你清楚他們間的過節嗎?」
  徐子陵心中暗歎,道:「算是清楚吧!獨孤霸在洛陽被沈落雁刺殺,唉!此事本沒有人曉得,還是我們洩漏出去的。若她現在真遇上你說的情況,我們要負上主要責任,所以我們絕不會坐視。」
  胡小仙擔心的道:「我可以告訴你,條件是你們只可暗中化解,不可傷害獨孤家的人,因為獨孤風是奴家最好的朋友,若非得她通知我,我不會曉得《寒林清遠圖》被池生春高價收購,並以之作聘禮來打動爹的心。」
  徐於陵至此始明白胡小仙「洩秘」的來龍去脈,也暗起戒心,因胡小仙打開始便沒有「坦誠無私」,幸好逐漸贏取得她的信任。
  誠懇的道:「胡小姐請放心。」
  胡小仙沉聲道:「我只是從風妹的話語聽出一鱗片爪,他們是要利用李密的異心造文章,拖沈落雁淌這渾水,若沈落雁中計,他們將出手取沈落雁之命,至於其中細節,奴家並不清楚。」
  徐子陵暗哼一波末平,一波又起,令他們窮於應付,卻又不能置諸不理,不解道:「李世積現在是唐室重臣,攻打洛陽的主將,獨孤閥現在聲勢大幅減弱,怎敢冒開罪秦王之險去陷害沈落雁?」
  胡小仙肅容道:「不要低估獨孤閥,現時獨孤閥和宇文閥均投靠李淵,一向以來三閥關係親密,現在兩閥更清楚保存富貴權力的唯一生路,就是全力支持李淵。只看李淵能請得動尤楚紅入宮保護張捷好,可推斷他們的關係。有張捷好在背後支持獨孤閥,加上李淵對李世民的猜疑顧忌,在順水推舟下,李淵說不定會縱容獨孤閥向沈落雁報復。一旦令沈落雁背上與李密叛變的罪名,秦王怕亦無可奈何,因為沈落雁對李密的忠心,早是人盡皆知的事。」
  徐子陵大感頭痛,此事確可大可小。告辭離開。
  出乎寇仲等意料之外,宋師道並非神情輕鬆愉快的回來,而是一臉沉重。
  雷九指和任俊知機的藉詞離開,好方便兩人私下說話。
  宋師道接過寇仲斟上的香苫,無意識地飲上一口就放在桌上,雙眼直勾勾的瞧著前方,寇仲可肯定他視而不見,只是沉浸在深思裡。試探問道:「商場主是否仍不肯原諒我們。」
  宋師道茫然搖頭,道:「我看她對你們早消了大半的氣。她是位有智能的女子,對你們瞭解什深,該明白你們是別有苦衷。」
  寇仲聽得摸不著頭腦,忍不住問道:「二哥有否代我們向她解釋。」
  宋師道仍是自顧自兩眼空空洞的朝前望,夢囈般道:「我向她解釋過一遍,她沒有肯定的答覆,只說要多想幾天。然後她興致盎然的和我談論她最喜愛的藍田玉,這種美玉乃玉中王者,玉色冬則溫潤,夏則清涼,質地潔淨堅脆,擊之發音清澈嘹亮,紋理艷絕無倫。唉!秀詢確是有品味和有眼光的女子。」
  寇仲訝道:「聽二哥這麼說,你們該談得非常投契,怎麼......嘿......怎麼......」
  宋師道像首次發覺寇仲的存在般朝他瞧來,苦笑道:「投契有什麼用?」
  寇仲不敢直問,旁敲側擊道:「宋二哥是以本身的身份面貌去見她,還是以申文江的模樣身份。」
  宋師道道:「當然是宋師道的本來面目,你不想她曉得司徒福榮的事吧!」
  寇仲歎道:「我是忍不住哩!宋二哥為何像......嘿......像失去人生樂趣的樣兒,是否她在言多有失下開罪二哥你呢?她歡喜你送她的花布嗎?」
  宋師道呆望他好半晌,慘然搖頭道:「小仲你誤會哩!她不但對我送她的花布非常欣賞,還說要立即親自動手栽縫成衣裙穿給我看,我走時她更約我明晚與她共晉晚膳。大家是自己人,我不想瞞你和子陵,秀詢是你們的娘外首個能令我心動的好女子。」
  寇仲百思不得其解的抓頭道:「那問題出在什麼地方?」
  宋師道苦笑道:「問題是我宋師道是'天刀'宋缺之子,又是你寇少帥的二哥。」
  寇仲心中劇震,立刻明白過來。
  商秀詢乃飛馬牧場之主,故必須首先考慮牧場的存亡。照現在的形勢發展,天下極可能演變成南北隔江對峙的局面。大江之南,是宋缺和寇仲的天下;大江之北,則為李閥唐室的勢力範圍。假設宋師道與商秀詢相好詢,飛馬牧場位於大江之北,勢成李閥的眼中釘,將難逃被連根剷除的命運。
  宋師道頹然道:「你終於明白哩!」
  寇仲無奈點頭,道:「二哥是什麼時候想起這個問題的?」
  宋師道答道:「當我向她提起你們時,她說形勢所迫下,終有一天她要與你們劃清界線,她今趟到長安來,亦因飛馬牧場的領導層決意與李閥修好。言下之意,與你們因館館而來的誤會只屬小事。那時我才想起自己是宋缺之子,不宜與她交往,這關係只會把她害苦。」
  接著慘然笑道:「我對你娘的心志不夠堅定,本早下決心陪君綽終老幽谷,卻還三心兩意,朝秦暮楚,理該受到懲罰。」
  寇仲心亂如麻,驚呼道:「二哥萬勿有這種想法,若二哥尋得真愛,娘在天之靈只會欣慰,你伴在她墳旁反會令她不安。」
  宋師道六神無主的茫然道:「真的是這樣嗎?」
  寇仲回過神來,拍胸保證道:「我和小陵就是娘在世上的代表,你不信我們信誰?明晚你宋二爺記緊赴宴,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瀟瀟灑灑的和她談論藍田美玉,談什麼都好,就是不要談我們和政治形勢。只當地是個紅顏知己,至於將來如何,就交由娘在天之靈決定。」
  宋師道雙目亮起來,點頭道:「對!她現在只視我為一個談得來的知己朋友,所以我不用多心。」
  寇仲放下心事,但又心知肚明多了件心事,且可能是無法解決的難題。不由想起李建成對商秀詢的興趣,如若明晚李淵親口向商秀詢提出婚約,商秀詢會否因飛馬牧場的將來,委屈自己答應這政治的交易?那或是與兩人「劃清界線」一語背後的真義。
  宋師道能承受這繼傅君掉之死後另一沉重打擊嗎?徐子陵十萬火急的趕回多情窩,侯希白正悠然自得的在書齋為他的(百美圖)動筆,見徐於陵欣然道:「全賴子陵點醒我,我現在眼見是畫,心見是畫,卻又似是沒有畫,果然安樂自在,多餘的事無暇去想,無心去想。」
  徐子陵在旁坐下,瞧著他為勾勒好的畫令美人敷上粉采,隨口問道:「李淵不是指定要你畫他後宮的美人兒嗎?為何你卻像在此閉門造車的樣子?」
  侯希白放下畫筆,笑道,「怎會是閉門造車?且我怎肯放過盡視唐宮佳麗的機會,畫中美女,我是在宮內面對真人勾勒而成,那些美人兒沒一個敢不乖乖聽我的話,還要干方百計討好我,怕我把她們畫丑,又或不能突出她們的優點,在畫卷裡給比下去。哈!真是難求的優差。」
  徐子陵問道:「你何時入宮?」
  侯希白傲然道:「我歡喜何時入宮就可在什麼時間入宮,為何要問?是否與偷畫有關?」
  徐於陵道:「能否變成與偷畫有關,遲一步再說,眼前則有兩件急事,須你出手幫忙。」
  侯希白道:「看來小弟亦有點用,於陵請吩咐。」
  徐於陵道:「首先我要你查清楚劉文靜代李淵向池生春說的話是否屬實?此事關係重大,若失竊前張捷好根本不曉得《寒林清遠圖》的存在,又或她沒有對此圖生出現視之心,寶畫就該藏在李淵的藏畫室中,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侯希白在徐子陵旁坐下,點頭道:「果然關係重大,此事包在我身上。於我是出名愛畫的人,問起這方面的問題,絕沒有人會起疑心,讓我直接問張娘娘那美人兒吧!另一件是什麼事?」
  徐子陵面容一沉,道:「你設法與沈落雁見個面,警告她獨孤閥想借李密暗謀離開長安的事拖她下水,背後可能有李元吉什或李建成在支持,叫她千萬不要中計。」
  侯希白動容道:「此事更重要,你可否說得具體些,好讓她知所趨避。」
  徐子陵搖頭道:「我知道的就是這麼多,提醒她當李密正式向李淵請纓到關外召集舊部以對付王世充、竇建德,就是危險來臨的時刻。而在這事發生前,最好不要與李密或王伯當有任何接觸。」
  侯希白道:「若她要見你,我怎樣答她?」
  徐子陵道:「今天直至黃昏,我該在司徒府,有事的話你可來找我,我可趕到這裡來見她。」
  侯希白道:「我立即去為你辦這兩件事,也是時候去查探莎芳歸天一事對唐室的震撼力。」
  接著低聲道:「謝謝你們!」
  徐子陵悄然道:「謝什麼呢?」
  侯希白徐徐道:「謝你們為偷畫的事費盡工夫,絞盡腦汁。坦白說,縱使偷不到,我仍是非常感激。唉!若畫不在捷好的閨房而是在李淵的書房內,我們就只有放棄。何況李淵的居處樓殿重重,他隨便把畫放在任何一個地方,就算沒人阻攔任得我們搜尋,恐怕亦非一、兩天能找得到。我雖對畫是癡子,卻不是傻瓜,沒理由要你們陪我去送死的。」
  徐子陵微笑道:「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那晚我去偷畫時,池生春曾把一些粉末灑在地上,只要我鞋底沾上,他們便能憑氣味追蹤我,你能否找些這樣的粉末來呢?」
  侯希白不解道:「這與偷畫有什麼關係?」
  徐子陵欣然道:「若李淵真的請我們的申爺去鑒證《寒林清遠固》,這種粉末將是我們怒海黑夜航行的照明燈,除非李淵把畫藏在不能透氣的密室內。」
  侯希白拍幾叫絕道:「子陵呆是智計過人,此計萬元一失。因為畫軸的理想藏處該是通爽適中乾濕合宜之處,而不應密藏室內。此事又包在我身上,應該說包在雷大哥身上,他該比我行。那今晚是否仍須入宮探路呢?怕否會打草驚蛇。」
  徐子陵道:「今晚的唐宮之遊是勢在必行,不能不去,更不敢不去,否則我們受辱的土木機關學大師焉肯放過我們。」
  兩人交換個有會於心的眼神,同時放聲大笑。
第十三章 計劃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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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被雷九指迎入宅內,順道介紹他認識新來的四僕,入廳後見任俊扮的司徒福榮神情古怪的立在一角,訝到:「什麼事?」
  雷九指得意洋洋的道:「你有沒有發覺福榮爺有些而不同?」
  任俊做出個無奈的表情,表示雷九指硬迫他站在那裡等待被檢閱。
  徐子陵漫不經意地拿眼一掃,微笑道:「小俊不但在扮司徒福榮,也在扮我,對嗎?」
  任俊喜到:「徐爺的眼力真銳利,我還怕你看不破雷爺的手段。」
  雷九指傲然道:「這正是針對高手的必要作法,所以我加高小俊的靴子,令他高度與陵少分寸不差,更加闊他的肩頭,當有需要由子陵扮回司徒福榮時,將沒有人能看破。」
  徐子陵知情識趣地誇獎他幾句好聽的話後,問道:「有沒有方法弄一種粉末似的東西,可以貼附在畫捐上,既令人難以察覺,又可以逐漸散發出某種氣味呢?」
  雷九指指指自己腦袋,笑道:「這傢伙可為你解決任何事營,不過最好把真正的情況說出來,否則差之毫釐,謬之千里。」
  徐子陵遂把構思說出來,雷九指一句:「待我去想想」便溜掉。
  任俊來到他旁,誠懇的道:「徐爺真厲害,竟然想出這種匪夷所思的妙計。」
  徐子陵微笑道:「整天要窩在屋內,會否感到氣悶?」
  任俊搖頭道:「怎會氣悶?小子從兩位前輩身上每天都學到新的東西,寇爺正在臥房休息,並請徐爺到步後立即去見他。」
  徐子陵問道:「宋爺呢?」
  任俊壓低聲音回答道:「宋爺自見商場主回來後,一直在中園的亭子呆坐,我們不敢去打擾他。」
  徐子陵泛起不安的感覺,點頭道:「我見過寇仲再說。」
  徐子陵在床沿坐下,雙手交叉放後做枕仰臥榻上的寇仲朝他瞧來歎到:「我有兩個難題想與你分享。」
  徐子陵苦笑道:「看你現在愁眉不展的樣子,就肯定滿腦是如假包換的難題。唉!難題嗎?我也有得出讓。」
  寇仲盤膝坐起來,笑道:「是我先說的,所以我有優先權。我一直沒告訴你,昨晚我曾和婠婠動過手。」
  徐子陵明白他不想讓侯希白曉得這方面的事,因關連石之軒。道:「他功德圓滿的天魔大法厲害至何種程度?」
  寇仲道:「我尚未試清楚清楚,卻有個極端不詳的感覺,是她的天魔大法剛好能克制我的井中八法,就像水能克火的一種無法改變的物性相剋。」
  徐子陵道:「事情未必如此嚴重,只因她比誰都明白我們以長生氣為基礎的的真氣,你們怎會動手的?」
  寇仲道:「是她迫我動手的,以證明只有她的天魔場才能困住石之軒。難題就在這裡,我們究竟和她合作,還是拒絕她。今天我們必須給她一個肯定的答覆,時間不容我們拖下去。」KUO校對整理.
  徐子陵道:「或者是因我見過她悲泣的淒慘樣兒,感覺到她仍是個有血有肉的人,際此她正限於四面楚歌的時刻,我們為人為己都該扶她一把。而合作則止於對付石之軒,我們以後再不插手她任何事內。」
  寇仲歎道:「你同情她,是因為認為石之軒以大欺小,可是我卻有個感覺,極可能是另一個石之軒,終有一天天下無人能制。」
  徐子陵凝望他半晌,道:「她昨夜的表現,肯定令你猶有餘悸,對嗎?」
  寇仲雙目神光閃閃,忽然嘴角逸出一絲笑意,道:「應說是打動,她天魔場靈活。變幻的變化,深深打動我對武道的追求,就像石之軒的不死印。好吧!就依你之言和她合作,狠很賭他娘的一鋪。假若伏殺石之軒失敗,我們該如何應變?」
  徐子陵沉聲道:「我們立即撤走,並放棄司徒福榮計劃,否則會連累很多人,因為我們將惹起石之軒的殺機,並不擇手段對付我們。那可不是說著玩的。」
  寇仲道:「第一道難題就當解決,另一道難題恐怕連你也有心無力。」接著就把宋師道的顧慮說出來。
  徐子陵沉吟片刻,見寇仲眼瞪瞪的呆看著自己,訝道:「為什麼這樣呆瞪我?」
  寇仲頹然道:「我在看你會否乘機勸我放棄爭霸天下。唉!我現在內疚的要命,這可說是宋二爺唯一的一個得到幸福的機會,如若觸礁,他將失去生趣,說不定會到娘的墳前自盡殉情,那是我最不願見到會發生的事。」
  徐子陵沉聲道:「依目前的形式發展,如若你寇少帥放棄爭霸,洛陽必然失陷,宋缺給你氣得心灰意冷下將袖手不理中土的事,李淵會把李世民召回長安,改由李元吉主持大局,由於洛陽得關中支持,寇建德和劉大哥將有敗無勝,巴蜀依約降唐,天下群雄像骨牌般應聲投降或戰敗覆亡。於此情況下,李世民肯定會被魔門的人刺殺,那時唐室天下若不落入魔門之手,亦難逃塞外聯軍入侵征服的命運。」
  寇仲劇震道:「你好像是首次正式支持我為統一天下而戰?」
  徐子陵苦笑道:「我是以事論事,看到李淵被魔門的尹祖文利用其好色弱點的情況,還有獨孤閥、宇文閥和李閥三合一的形勢,加上石之軒之外上有婠婠,李世民絕對沒有機會,妃暄期待落空。而正如你所言,李世民在府兵之下根本沒有可能擁兵自立,而他亦不願這樣做。」
  寇仲道:「假若我真能殺死李小子,擊潰唐軍,那又如何?」
  徐子陵道:「戰火無情,不是你殺我就是我殺你,小弟有什麼話好說的。但你不是說過只有爭天下的野心和享受那種過程,卻沒有當皇帝的興趣嗎?在容許的情況下,大可放過李世民,將來讓他當皇帝算了。」
  寇仲苦笑道:「給你說得我心都癢起來。坦白說,看過李淵當皇帝之苦,想當皇帝就是傻瓜,只可惜我們是癡人說夢。依現今的形勢發展,即使我能奪取江都,仍難逃兵敗戰死的劣局。坦白說,我真看不到自己有任何機會。非是要長李世民志氣,在實力上和戰略的佈置上,我和李世民仍有一段差距。」
  徐子陵搖頭道:「你因被李世民重挫於慈澗,心情鬱結下既低估自己,更低估你未來岳丈『天刀』宋缺,只要你能撐著局面,一待宋缺率領南方大軍北上,天下形勢會逆轉過來,再非李閥獨大的一面倒情況。」
  寇仲一呆道:「宋缺竟會來助我。」
  徐子陵道:「此事千真萬確,是沈落雁和李世民告訴我的,宋缺正召集嶺南各族的俚僚軍,進行集訓,若從嶺南坐船沿岸北上,可余個許月的時間抵達。」
  寇仲半信半疑道:「那他老人家為何不立即來救我?」
  徐子陵道:「軍隊結聚後尚要集訓,須時至少三個月,加上船程,是四個多月的時間,所以嶺南大軍最快趕來就你的時間在十月才能實現,但宋缺乃軍事大家,絕不會在那時候北進。」
  寇仲失聲道:「為什麼還要拖延?到那時我寇仲可能要靠你才能向李小子討回遺骸,好安葬在娘的墓旁。」
  徐子陵歎道:「仲少你這叫關心則亂,南人北戰,首先要克服水土的問題,十月北方嚴冬開始,在寒冷的天氣下,不耐風雪苦寒的南兵勢將戰力大減,以宋缺的智能,怎都會忍耐至春暖花開的時候始發兵,他到那時始會將這計劃知會你。」
  寇仲倒抽一口涼氣道:「那豈非仍要捱九個月的悠長時間。」
  徐子陵道:「那就看洛陽可守多久。我願助你取江都,並不是一時感動下的魯莽之言,而是深思熟慮後的決定。我不願和李世民交鋒,對李子通卻沒有這種顧忌。」
  寇仲呆看他半晌,道:「好!無論伏殺石之軒一事是成是敗,只要死不去,我立即趕回彭梁,盡一切辦法收服李子通。」
  徐子陵道:「我非常高興你恢復鬥志,卻不知是福是禍。此間事了後,我會到巴蜀走一趟,然後到彭梁和你會合。」
  寇仲道:「然則眼前宋二哥與美人兒場主的死結如何解開?我真怕商秀詢為牧場著想,會委身李建成,那是我們難以容忍的。」
  徐子陵道:「我們找個機會,和商秀詢開心見誠的談一次,希望她怎都拖延至洛陽失陷,才在這方面決定。」
  寇仲點頭道:「這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希望美人兒場主真的傾情宋二哥,那就一切好辦。我的兩個難題四都解決哩,你那方面又有什麼新問題?」
  徐子陵一股腦兒把胡小仙擔心的事說出來,道:「若證實李淵偷畫別有居心,我們須將偷畫大計改變過來,且要冒更大的風險。現在我們把偷畫和伏殺石之軒兩事勾連在一起,任何一個環節出問題,我們也要吃不玩兜著走。」
  寇仲擔憂的道:「若李淵打消宋二哥鑒正寶畫的念頭,又或待幾個月風聲過後才這般做,我們豈非只能被動的呆等嗎?」
  徐子陵肯定的道:「我有直覺李淵會在這幾天內請二哥入宮,因為他必須肯定手上名畫是真作而非偽冒,否則便是個笑話。若宋二哥真的是申文江,李淵一句話就可令他不敢說三道四,所以並不存在須待風聲過後的問題。胡小仙卻是非常迷人,難怪李淵動心。不過他是否志在小仙,還須待侯公子去證實。」
  寇仲興奮起來,道:「今晚就讓我們去勘破入宮地道的玄虛,到宮內探路。他娘的,揚州雙龍和多情公子來啦!」
  徐子陵沒有被他的興奮感染,冷然道:「應說曹三來哩!」
  寇仲錯道:「曹三?」
  徐子陵道:「當然是曹三,我們先扮曹三順手牽羊拿手唐宮中一件國寶,下趟去偷畫就不至於太突然,更不會懷疑是宋二哥洩密。」
  寇仲皺眉道:「那會令李淵更加強防備,對我們是有害無利的。」
  徐子陵哂道:「你真的認為有分別嗎?李淵為防範石之軒,且更因莎方被殺一事,宮內的戒備警覺早提升至頂點,根本沒有分別。」
  寇仲呼出一口氣道:「你這小子比我更膽大包天,就像我以為自己是情場戰士,你卻是情場先鋒將,是我在情場的上司。哈!曹三不但沒有遠遁,偷東西還偷到皇宮去,視李閥為無物,究竟會惹起什麼反應?」
  徐子陵看看天色,道:「差個把時辰便是黃昏哩!我們應否去建商秀詢一面呢?」
  寇仲道:「小弟認為你一個人獨自去看他易說話點,我則去找爾文煥,告訴他須取消今晚的賭局。這叫欲擒故縱,待他做出提議,例如與其在上林苑外呆等,不若溜過對街賭他娘的幾局諸如此類,我們則裝作最後終被說服,因為太行雙傑不但貪婪成性,且是只顧自己的人。」
  徐子陵道:「說到底就是要我孤伶伶一個人去面對美人兒場主,由我背這黑鍋。」
  寇仲拍拍他肩頭道:「一世人兩兄弟,這叫群策群力,又叫分工合作嘛!」就在此時,兩人心現警兆,同往臥室朝西的窗子瞧去。
  幽靈般立在窗外,正巧笑倩兮,秀眸生輝的凝視兩人。
  兩人大吃一驚,魂飛魄散。
第四十九卷

第一章 矛盾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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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和徐子陵的震駭是有理由的,因為這是他們最害怕的事。
  上趟到長安尋找楊公寶庫,如被揭破,還可與高占道等人立即撤走,可是今趟卻是牽連廣泛,榮達大押的陳甫等人固是首當其衝,追查起來,平遙的歐良材等人亦難免禍。
  且際此李淵正深忌李世民的當兒,可能李靖也將有難,所以他們於此時份看到窗外的婠婠,立即三魂不齊,七魄不整。
  在這方面的掩飾,他們非常小心,用盡手段,想不到終被婠婠識破,最糟是直到此刻他們仍不曉得漏子出在那裡?更聯想到婠婠既可如此,暗伺在旁的石之軒自可辦到。
  兩人頭皮發麻,啞口無言時,婠婠從窗外飄進來,毫不客氣的坐到床端,嘴角含春的道:「兩位情郎好!你們的考慮有結果嗎?」
  寇仲正面向著她,深吸一口氣以舒緩震駭波動的情緒,沉聲道:「你是怎樣發覺的?」
  徐子陵改變坐姿,雙目電射婠婠,心忖現在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希望婠婠乃唯一曉得「司徒福榮計劃」的人,然後合兩人之力不擇手段拚著受傷來個殺人滅口,否則以後會被她牽著鼻子走。他肯定寇仲心中轉的是同一念頭,他不知道寇仲能否狠下此心,卻知自己肯定辦不到。
  婠婠香眉微聳,輕鬆的道:「百密一疏,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何況婠兒早曉得你們另有圖謀。」
  寇仲雙目精芒驟盛,旋又斂去,頹然歎道:「看來你是不肯說出我們錯失在什麼地方哩!」
  婠婠秀暉湧起複雜的情緒,幽幽的瞟徐子陵一眼,目光轉回寇仲臉上,柔聲道:「恰恰相反,我本不打算說出來,但現在改變主意,決定立即解除你們的疑慮,好令你們安心。相信人家一趟好嗎?就算你們拒絕助我,婠婠絕不會出賣你們。」
  徐子陵訝道:「為何忽然改變主意?」
  婠婠目光投往窗外中園的方向,微歎道:「剛才我在試探你們,看你們會否殺人滅口?我進房來實是以身犯險,可是在如此情況下,你們仍不肯向人家下毒手,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婠兒給你們感動哩!」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臉臉相覷,因難測她說話的真假,感覺則窩囊至極點,有肉在玷板上,任由宰割的被動苦況。
  婠婠柔聲續道:「你們的漏子出在商秀珣身上,也是唯一的失著,我猜到你們定會找她解釋,只沒想過為你們作和事老的是宋家二公子。跟蹤他可比跟蹤你這兩個其奸似鬼的小子易多哩!他早前離開商府時更是滿懷心事。」
  兩人恍然大悟,這確是百密一疏,同時亦安心下來,因為石之軒並不曉得他們和商秀珣間發生的事,故不會像婠婠般懂得伺伏商秀珣行館之旁,等待他們上釣。
  婠婠見兩人呆頭鳥般的瞧著她,微笑道:「人家真不會出賣你們,更不會利用這來威脅你們,那對婠兒有什麼好處?而縱有天大好處我也不願以後你們認定我不但是無可化解的仇人,更是卑鄙至極之徒。」
  兩人開始感覺到婠婠的誠意,交換個眼色後,寇仲道:「見你這麼乖,我們亦有回報。我們昨晚夜采尹府,聽到尹祖文和貴派聞采婷的對話,尹祖文指你難忘殺師之恨,不利你們聖門兩派六道的統一,提議以白清兒代替你。聞采婷看來已給說得意動,還說邊不負、辟守玄兩人都支持白清兒。只要石之軒肯狠心殺死女兒,陰癸派會臣服石之軒之下。」
  徐子陵補充道:「尹祖文認為只要能生擒你,他有辦法迫你把《天魔訣》交出來。」
  婠婠容色平靜,雙目下垂,淡淡道:「你們確神通廣大,竟瞧破尹祖文的身份。」
  寇仲笑道:「這或者就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婠婠嘴角微翹似示不屑,曬道:「什麼天網?什麼天命?太史公早有伯夷、叔齊善人不得好死,而滿手血腥罪孽者卻得善終之歎!他自己則慘遭宮刑,不能人道。所謂天網天命,是耶非耶!只不過是滿口仁義的偽善者騙人作奴材的大話。」
  寇仲訝道:「我不過隨口說說,心中並無意見,你卻像並不把眾叛親離、四面楚歌的情勢放在心上?」
  婠婠雙目凝視寇仲,緩緩道:「祝師死後,婠婠從此沒有親人,在聖門裡惟強者稱王,只要殺死石之軒,其他人怕我還來不及,豈還敢來惹我。現在最後的決定握在你們手上,你們若一意孤行,我只好另尋辦法,但仍不會揭破你們的勾當。」
  最後一句話今兩人大生好感。
  寇仲向徐子陵道:「陵少怎麼說?」
  徐子陵道:「我答應過的事,從來沒有不算數。」
  婠婠喜出望外,嬌軀輕顫道:「那石之軒死定哩!你們可有什麼計劃?」
  寇仲道:「我們希望能在此點上有些保留。可以告訴你的是我們曉得石之軒在長安有另一個化身,故正等待某一時機的來臨,當迫得石之軒全無退路,我們可在他唯一的逃生出路伏擊他,可是詳細計劃要待到那一刻來臨前,我們才可以告訴你。到時你會明白我們現守口如瓶的原因,因為牽涉到我們太多秘密。」
  婠婠點頭道:「這非常公平。你們現在是婠兒僅有敢信任的兩個人,不必絲毫擔心你們會害我。為方便行動起見,奴家暫居此處行嗎?這裡環境不錯,我保證不會被下人發現。」
  只聽她的話,兩人知她已把司徒府的形勢摸通摸透。
  寇仲皺眉道:「你自己沒有落腳的地方嗎?待展開行動時我們自會通知你。」
  婠婠容色平和的道:「我當然有安身落腳的處所,卻不敢告訴你們。誰料得到我們將來的關係會如何發展?人家不願整天擔心你們不知什麼時候會摸上門來尋晦氣呢。」
  寇仲微笑道:「隨便大姐你吧!不過你這番話透露出珍貴的消息,希望將來不須被我們利用來對付你。」
  婠婠瞟徐子陵大有深意的一眼,歎道:「將來的事,將來再說!目下人家四面楚歌,而你兩位是我僅有可信賴的人,只好躲到這裡暫避風頭。」
  兩人恍然,婠婠是因聽得本派人密謀對付她的消息,感覺到危險,所以不得不放棄原來隱藏的處所和身份。
  徐子陵淡淡道:「還有一則重要的消息順帶告訴你,昨夜石之軒親自出手,不但擊斃『善母』莎芳,還盡殲其隨員。」
  婠婠微一錯愕,露出思索的神情。
  寇仲乘機問道:「誰是大尊?」
  婠婠目光往他投去,稍作沉吟,歎道:「若我告訴你們,與背叛聖門無異!」
  寇仲哈哈笑道:「你還及不上石之軒的瀟灑,他昨晚告訴陵少,楊虛彥就是什麼他奶奶的原子。大明尊教並非你聖門內的派系,且聖門的人正排擠你,你還要計較他娘的所謂義氣,如此守成不變,我寇仲第一個不看好你。」
  婠婠微笑道:「楊虛彥和大明尊教不過是互相利用,大明尊教需楊虛彥助他們立足中原,而楊虛彥則看上大明尊教的《御盡萬法根源智經》,雙方是利益的結合,所謂的『原子』只是個名稱,可以沒有任何實質的意義。楊虛彥永不會成為大明尊教的信徒,大明尊教更不會認為楊虛彥是他們的人。」
  寇仲知再難從婠婠口中套間出進一步的有用情報,瞧天色已是日落西山,早錯過去見商秀珣的時間,笑道:「今晚回來再和你耍花槍,我們現有要事待辦,婠美人兒你在這裡好好休息吧。」
  婠婠橫他千嬌百媚的勾魂一瞥,道:「人家也很忙哩!明早見!」說罷穿窗離開。
  婠婠離開後,兩人你眼望我眼,均有是福是禍,難以逆料的感覺。
  此時雷九指領侯希白至,見到兩人表情,前者訝道:「發生什麼事?為何你們既不說話,更木無表情?是否又吵架哩!」
  寇仲歎道:「我們今趟的誅香大計,已因被婠婠發現敲起警鐘,沒哭喪著臉是非常了不起。」
  雷九指和侯希白立即色變。
  徐子陵解釋後道:「事情仍未至山窮水盡的地步,但我們必須有應變計劃。」
  雷九指終弄清楚情況,點頭道:「撤退可以有全面撤退和部份撤退之分,我去找宋爺商量,好教他沒時間胡思亂想。」
  徐子陵把他喚回來道:「那小玩意有沒有頭緒?」
  雷九指哈哈笑道:「別忘記我是誰的傳人,明早交貨如何?哈!」笑著去了。
  侯希白坐往床端婠婠適才坐過的位置上,道:「只要你們能撤走,我保證婠婠不敢出賣你們,那對她有百害而無一利。順帶問句,你們似對石師藏身處有十成十的把握,對嗎?」
  徐子陵淡淡道:「可以這麼說,卻非十足十,那要看老天爺的意旨才能定奪。」
  侯希白苦笑搖頭,通:「我是否令兩位感到小弟是很麻煩的一個人?」
  寇仲笑道:「不是麻煩,而是矛盾。因為最銳利的矛和最堅固的盾相擊,必是矛折盾碎的結局,沒有矛和盾,再沒有麻煩。你的矛盾就是對你有仇有恩的師尊石之軒,由他老人家一人分飾兩角,幹掉他就天下太平,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回事。」
  侯希白啞然失笑道:「在下再不需你來開解,皆因給子陵點醒畫道即是武道後,早心暢神舒,只是怕你們低估石師的智計,一個不好給他反噬一口。更要小心是你們加上婠婠或會變成這世上最銳利的矛,但石師卻肯定是最堅固的盾,一張從未被人攻破的堅盾。」
  徐子陵岔開道:「那兩件事辦得如何?」
  侯希白道:「我先去找落雁,下人說她被張婕妤召入宮去,怕要小住數天,你們的臉色為何變得這麼難看?」
  寇仲沉聲道:「這極可能是對付她的第一步行動,你是否按著入宮,見到她嗎?」
  侯希白搖頭道;「我入宮求見張娘娘,她的頭號太監鄭公公說她正陪皇上下棋,故見落雁不著,當然沒有機會打聽《寒林清遠圖》的下落。」
  徐子陵道:「今晚我們入宮,定要設法通知落雁。」
  寇仲道:「為何捨易取難?今晚李淵不是設宴招待美人兒場主嗎?沈落雁肯定是陪客,我們請美人兒場主設法通知沈落雁便成。」
  侯希白道:「遲啦!我離宮時,剛好碰上商秀珣入宮的車隊,她還停下揭廉和我說過兩句話,唉!」
  兩人聽他語氣,知道不會是什麼好說話,你眼望我眼,無言以對。
  侯希白低聲道:「她說再不怪你們,但以後你們不用再找她。她說時眸子透出傷感失落、無可奈何的神色。」
  寇仲苦笑道:「你說的全是壞消息,可以有令人快樂些的消息嗎?」
  侯希白道:「我不想有好消息告訴你們嗎?可惜事與願違,皇宮的守衛明顯增強,我則由宮監韋公公貼身侍候,令我不敢向人詢問寶畫的事,說到底我仍是石之軒的徒弟,際此石師剛擊殺莎芳的當兒,李淵怎也要防我一手。」
  徐子陵道:「韋公公是什麼人?」
  侯希白道:「韋公公在舊隋時曾侍候楊堅,後則追隨楊廣,是隋宮內武功最高強的太監頭子。煬帝被殺時他正在江都,憑武功突圍逃走,自此投靠李淵,並得李淵起用為內宮監,宮內所有大小太監均歸他管轄。」
  寇仲道:「能在那種情況下突圍逃走,這人肯定有兩下子,我們曾於江都見過楊廣,印像中沒這麼一個人。」
  侯希白道:「韋公公為人低調,此正是李淵歡喜他的地方。韋公公的武功是楊堅親手訓練出來的,負起保護楊堅的重責。坦白說,橫看豎看我不覺得他有何特別之處,但光是這種真人不露相的本領,足可令人感到他的深不可測。」
  徐子陵歎道:「宇文傷、尤楚紅、韋公公,再加上幾個出山來助李淵的前輩名家,我們入宮後一旦行藏敗露,必有死無生。」
  寇仲道:「入宮之事今晚勢在必行,到時隨機應變吧!」
  徐子陵點頭同意,轉向侯希白道:「希白兄可否代為查采另一事,就是看李密是否已正式向李淵提出離開長安一事。」
  侯希白道:「這方面該比較容易,我立即去辦,今晚見!」
  侯希白去後,兩人各自沉吟,沒有說話。
  徐子陵心中大感不安,婠婠出賣他們的機會不大,卻使他生出危機感。
  例如以石之軒的眼力,加上他曉得徐子陵正在長安,肯定可一眼瞧破太行雙傑就是他徐子陵和寇仲,只要給石之軒有這個機會。
  要命的是石之軒定會盡力查采他到長安來的目的,昨夜更發出清晰的警告,若再不離開長安,休怪他不留情。
  所以他必須在這情況發生前,先伏殺石之軒。問題是他們對寶畫究竟是在張婕妤的香閨,還是李淵的書房?尚未弄清楚,只能被動地苦候李淵召申文江監畫的機會。
  侯希白的擔心是有道理的,一個不好,他們將要飲恨長安,完蛋大吉。
  石之軒確有鬼神莫測的手段和才智。
  寇仲的聲音傳進他耳內道:「你在想什麼?眉頭全皺起來,令我想起將來你年老時的樣子。」
  徐子陵頹然歎一口氣,反問道:「你又在想什麼?」
  寇仲盯著自己一對腳尖,搖頭道:「肯定我想的和你不同。唉!我想到的是洛陽之戰輸得並不冤枉,我是應該輸的,因李世民的高明近乎令人心寒的地步。他選在六月用兵,宋缺即使聞信立即調動軍旅,仍不能趕在十月冬季前開撥,因為抵達時剛好是冬天,不利南人用兵,所以只好待至明年春暖花開之時出發。李世民卻可趁這九個月的時間,攻陷洛陽,再把彭梁夷為平地,他奶奶的,這小子的手段確是狠辣。」
  徐子陵道:「無謂的犧牲是沒有意義的,為何不考慮撤返嶺南,先平定南方,再圖渡江?」
  寇仲道:「這並不是我寇仲喜歡的方式,輸就輸吧!但贏則定要贏得漂漂亮亮。陵少的提議或可使我保命,但勢將令我在頗長的一段時間陷於動輒敗亡的被動推打之局。李世民並不用和我在戰場分勝負,只要巴蜀降唐,整個大江之北將落入李唐手上,我們能保住大江之南已非常不錯。且我怎忍心看到中土回復南北對峙之局,予突厥可乘之機。一是我統一中原,一就是李小子得天下。所以我決定死守彭梁,直至宋缺援軍開到的一刻。此事我會獨力承擔,更不願你介入到我和李小子的生死決戰去。」
  此時雷九指來說,出發往上林苑的時間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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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上林之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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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離開裡坊,加入街上的車馬人流,往上林苑緩馳而行,由寇仲和徐子陵的太行雙傑當御者,載的是雷九指三人。
  目睹華燈初上下長安的繁華景象,兩人各有感觸。
  寇仲湊近道:「黎陽之戰後,我剛送走秀寧公主,那晚我感到無比的孤獨和寂寞,差點哭起來,湧上心頭的全是不如意的事,更感到很對不起別人,只想向玉致、秀芳、楚楚她們下跪殲悔,那是種使人窒息的痛苦。」
  徐子陵淡淡道:「以後有否同樣的情況?」
  寇仲茫然搖頭,苦笑道:「那還有空閒時間。」
  徐子陵點頭道:「理該如此,你是給李秀寧勾起你深心內的情緒,故有此軟弱的表現。此後你會變作鐵石心腸的人,不再為本身的情緒左右,一切以勝利為目標。」
  寇仲訝道:「你的分析很古怪,但我感覺自己仍是那個人,只是把心神移往戰爭上,無暇顧及其他。」
  徐子陵道:「昨夜我有個奇怪的感覺,聽著石之軒說話,目睹他毫不留情的屠殺大明尊教的人,我感到再不能以正邪去介定他是怎樣的一個人,但肯定他是個為求達到目的,不擇手段,撇開一切阻纏著他的功利主義者。他的唯一弱點是對碧秀心難以捨割的深情,若他沒有這破綻,昨晚必全力幹掉我,不容許我們有計算他的機會。」
  寇仲一震道:「你是否暗示我為求成功,必須不擇手段,變成一個無情的人?」
  徐子陵肅容道:「戰爭本就是為求勝利,不擇手段。你既揀選這條爭霸之路,自須遵循這遊戲的規則,否則最好回家睡覺。」
  寇仲搖頭道:「我永遠不會變成這樣的一個人,事實上在感情方面我是很脆弱的。」
  徐子陵道:「你只是脆弱過一個晚上,唉!你這小子怎地糊塗,若你真的脆弱,該不會任由尚秀芳到高麗去,不會過門不入的避見楚楚,更不會不顧宋玉致意願將宋閥拖進戰爭去,亦不會與李秀寧變成敵人。自選擇以一統天下為己願後,在這大前題下你從沒退縮過。」
  寇仲呆想片刻,艱澀的道:「難道我真是鐵石心腸的人嗎?」
  徐子陵道:「坦白說你還沒有那麼厲害,所以我一直為你擔心。」
  寇仲道:「我並不想變成這樣的一個人,那我的選擇是否錯誤?」
  徐子陵苦笑道:「那要老天爺才曉得。今趟來長安的所見所聞,徹底改變我很多過往深信不疑的想法,更懷疑妃暄選中李世民的正確性,因為照目前的形勢發展,李世民的勝利,只會便宜魔門又或突厥人。」
  又搖頭道:「我不知道!哦!到哩!」
  任俊的司徒福榮、宋師道的申文江、雷九指的管家,在上林苑的知客慇勤款接下,迎進苑內去。
  寇仲和徐子陵依指示把馬車停在廣闊的廣場一角,取來清水飼料服侍馬兒,兩人都不由懷念愛馬千里夢和萬里斑。為避風險,兩匹寶貝均被留在關外。
  寇仲道:「上林苑的老闆是何方神聖,有什麼後台背境?」
  徐子陵道:「想知這方面的事,該問我們的侯公子。」
  此時有馬車駛進上林苑,寇仲眼睛掃過去,低聲道:「這小子死性不改,仍是沉迷於夜夜笙歌的生涯。」
  徐子陵循他目光瞧去,見到個衣飾華麗紈褲子弟式的人物,問道:「這傢伙很眼熟?」
  寇仲道:「是沙家二少爺沙成功,與沙成就一個好賭,一個好嫖,幸好尚有三少爺沙成德撐持家業。」
  徐子陵道:「時間差不多,我去見爾文煥和喬公山,你在這裡總纜大局。」
  寇仲忙道:「這裡有什麼事可做的?只會把我問出鳥兒來。我陪你去走一趟。」
  徐子陵道:「這並不合情理,因為我現在是去告訴他們今晚分身乏術,而竟然可兩個人都溜去見他,他們不起疑才怪。兄弟!耐性點啊!」說罷笑著去了。
  寇仲為之氣結,心神回到洛陽之戰上。離開慈澗後,他盡量避免去想及這方面的事情,把心神集中到石之軒身上,因為他正威脅自己兄弟徐子陵的生命,那可比爭霸天下更重要。所以際此洛陽陷於水深火熱之時,他仍要拋開一切,到長安來對付石之軒。
  此間事了,他須立即趕返彭梁,接收楊公卿撤往彭梁的人馬,然後遵從遊戲的規則,無所不用其極的從李子通手上奪取江都,一個他最熟悉的地方。不過他的不擇手段單是針對敵人而言,對無辜的平民百姓,他絕狠不下心腸,這是他的底線和原則。
  想到這裡,後方有走音接近,聽輕重力道,該是個會家子,寇仲故意待來者接近,始驚覺地別頭瞧去。
  看一眼他敢肯定對方是池生春,他雖比香玉山高大,那種自習清瘦的形神,與香玉山有四、五成相肖。舉止文雅而沒有江湖的俗氣,嘴角掛著自信老練的微笑,顯示他善於交際。他不算英俊,但長得隨和順眼。
  池生春見寇仲轉過身來朝他打量,拱手笑道:「這位定是名震太行的蔡兄哩!小弟池生春,為何不見匡兄?」
  寇仲見他沒半個從人,瀟瀟灑灑的,恍然他該是從對街的六福賭館走過來,不過仍摸不清楚他來「巴結」自己的目的,裝出震驚姿態,忙抱拳道:「原來是六福的大老闆池爺,我們福榮爺正在苑內。文通他有事轉頭便回。」
  池生春神態從容的來到寇仲身前,壓低聲音道:「昨天我聽爾文煥大人談起蔡兄和匡兄,兩大人對兩位非常欣賞,說兩位是交得過的朋友。我池生春最愛結交英雄好漢,來!我們到苑內去說,到長安來怎可在上林苑門外徘徊不入。」
  寇仲裝出受寵若驚的神色,給結巴巴帶點尷尬道:「這個……嘿!這個不太好吧?小弟現在為福榮爺辦事,嘿!」
  池生春一把挽著他朝大門走去,欣然道:「我對司徒兄慕名久矣,今晚正是前來一睹司徒兄的風采。對我來說司徒兄是朋友,蔡兄和匡兄亦是朋友,蔡兄在長安有什麼須小弟幫忙的地方,隨便說出來,小弟你會為蔡兄辦到。」
  寇仲暗叫厲害,池生春籠絡人的手段直接熱情,若他真是蔡元勇,給他這麼紓尊降貴的巴結奉承,不飄飄然受落才怪。
  遇上的人,不論是士林苑人員又或是賓客,無不向池生春請安問好,顯示池生春交遊廣闊,八面玲瓏。
  池生春又笑道:「不要看長安城這麼大,可是有什麼風吹草動,立即傳遍全城。關中劍派的人最愛管別人的閒事,包括小弟在內,很多人早看不過眼。邱文盛那老不死恃著自己的大弟子段志玄在秦王手下辦事,囂張跋扈,仗勢橫行。我不是危言聳聽,那天關中劍派的人雖被迫說出不再騷擾兩位老兄的話,但必下不了這口氣,說到底長安是他們地盤,所謂猛虎不及地頭蟲,蔡兄必須小心。」
  寇仲醒悟過來,明白他們的太行雙傑已捲入長安的鬥爭內,而爾文煥肯放過肖修明和謝家榮,是要釣更大的魚,最終目的自然是想抓邱文盛的漏子,把整個關中劍派摧毀,使李世民變得孤立無援。
  忙裝出驚恐神色,沉聲道:「他們究竟想拿我們怎樣?」
  兩人此時步至中園,池生春挽著他移往旁邊的荷花池,立定正容道:「邱文盛行事心狠手辣,謀定後動,可說防不勝防。我池生春對他的胡作非為一向不滿,兼且和蔡兄一見如故,此事我不會坐視。待我和兩大人仔細商量,只要能請齊王為兩位出頭,保證邱文盛吃不完兜著走。哈!今晚不宜談這些大煞風景的話,我們先盡興欣賞長安第一名妓紀倩的歌藝,明天我會有好消息告訴蔡兄。」
  寇仲驟聞紀倩之名暗吃一驚,又慶幸徐子陵沒有被池生春硬拉來赴宴。
  池生春挽著他邊行邊道:「待會匡兄辦事回來,把門的自會將他引進,大家高高興興的歡敘一晚,不醉無歸。」
  寇仲心中叫苦,紀倩和徐子陵關係密切,若憑女性對男性的敏銳直覺識破他,那今回真是栽到家哩。
  食館內,爾文煥聽罷徐子陵的借口,笑道:「恕我直言,在長安,司徒老闆的安全絕無問題,我和城守所打過招呼,除非是宋缺親來。否則,哈!」
  喬公山接口道:「宋家現在自顧不暇,對司徒老闆應是虛言恫嚇,匡兄不用放在心上。反是匡兄和蔡兄須當心別人的暗算。」
  徐子陵愕然道:「別人的暗算?」
  爾文煥湊近少許,壓低聲音道:「據我們收到的風聲,關中劍派的人心懷不軌,決意置兩位於死地;此事尚有秦王天策府的人作後盾,一出手你是雷霆萬鈞之勢,有心人算沒心人下,兩位很易著他們的道兒。」
  徐子陵像寇仲般明白過來,對此節外生枝的事大感頭痛,只恨不能不作出「正確」的反應,雙目射出疑懼的神色,通:「若我和元勇有什麼三長兩短,誰也猜到是他們幹的,他們的膽子有這麼大嗎?」
  喬公山肅容道:「若沒有天策府在暗裡支持,諒邱文盛天作膽仍不敢動兩位一根毫毛。不過兩位不用擔心,我們會為兩位想辦法應付。」
  爾文煥沉聲道:「先發制人,後發制於人。匡兄跑慣江湖,當然明白這道理。」
  徐子陵點頭道:「幸好今趟遇上爾兄和喬兄兩位貴人。唉!此事該否知會福榮爺呢?」
  喬公山道:「你們是為司徒老闆辦事,在情在理該讓他曉得,卻不用說得太嚴重。」
  爾文煥一拍他眉頭道:「這不過小事一件,我們自會留神,包保關中劍派那些兔崽子鬧個灰頭土臉。六福是通宵營業的,兩位若能溜出來,我們隨時可作妥善安排。」
  喬公山笑道:「上趟是六福,今趟應到明堂窩開眼界,明堂窩是長安歷史最悠久的老字號,在長安新城建時成立。」
  徐子陵裝出心動的樣子,又歎道:「遲些回去沒問題,整夜溜出去賭怎都說不過去,不若到明天才往明堂窩見識。唉!我這人沒什麼嗜好,就是賭癮大一點。」
  爾文煥邪笑道:「匡兄只有賭癮麼?」
  徐子陵「記起」自己的騙財騙色,嘿嘿笑道:「歡喜漂亮的姐兒是男人的天性,該不算是嗜好,哈!」
  爾文煥和喬公山陪他邪笑起來,大有臭味相投之樂。
  徐子陵與他們約定明晚會面的時間地點街,起立告辭,爾文煥和喬公山出奇地沒有挽留,任他離去。
  宴會設在上林苑西園的黃菊廳,筵開一席,留下廣闊的空間作歌舞表演之用。
  池生春和寇仲到達時,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十多個歌舞姬從天門退出,見到兩人頻拋媚眼,不過目標多集中在池生春身上,嗲聲嗲氣的喚「池大爺」,連旁邊的寇仲亦感受到溫柔鄉那令人心蕩意軟的滋味。
  池生春踏過門檻,立即長笑道:「久仰司徒兄大名,今日終可還我池生春的心願,幸會!」
  環桌而坐者紛紛起立相迎,扮司徒福榮的任俊以他的姿態神氣地笑應道:「原來是一手創立六福的池大老闆,想不到這麼年輕。賭場這門生意並非有錢就可做得來的,能做得有聲有色人人稱讚的更可數得出有多少個人。」
  尹祖文欣然道:「賭場旁例必有押店,生春做得越是有聲有色,司徒老闆的生意做得越大,所以今天怎少得生春和我們天仙他老人家?」
  寇仲閃閃縮縮的躲在池生春身後,皆因一眼掃去,立即倒抽一口涼氣,生怕給人認出體型氣度,真的作賊心虛。
  尹祖文居於背南生家位,右手順序是任俊的司徒福榮,「天仙」胡佛,胡佛右邊赫然是沙家二少爺沙成功。
  這好色的二世祖初抵長安時並不得意,唐室的權貴雖借重他老爹沙天南,對此一事無成的公子哥兒並不放在眼內。不過他今天能出席這個宴會,顯然是尹祖文著意籠絡,看中的當然非是他木人,而是掌握在他沙家手上的兵器和礦藏業務。
  寇仲倒非怕給他辨認出是醜神醫莫一心,因沙成功並沒有如此高明的眼力,他怕的是位在沙成功右席的薛萬徹。此人為李元吉的心腹大將,無論才智武功,均不在李元吉之下。兼且此時他的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寇仲的恐懼非是沒有根據的。
  薛萬徹旁是宋師道的申文江,另一邊虛位以待的是對正尹祖文的席位,當是留給他生春的。接著是雷九指的蘇管家,這老小子表情十足的盯著寇仲,一面不悅,反應恰如其份。
  雷九指另一邊亦是熟人,是外務省言詞便給的溫彥博,他專責招待外賓,出席這類場合不會令人感到突兀。
  再過去是另兩個空席,寇仲猜到其中一席該是留給紀倩這長安最有地位的名妓,另一席卻不曉得留給誰。
  看賓客座位的安排,可知尹祖文的高明,如非寇仲等知悉他真正的身份,又是為對付池生春而來,定看不透這宴會的目的是尹祖文和池生春陰謀的第一步行動。
  事情來得太快太突然,忽然間雙方即互相入局,正面較量起來。
  寇仲尚是初見胡佛,這賭界宗師級的人物有種一般江湖人物欠奉的靈秀文氣,與侯希白的氣質頗為神肖,不知是否因對字畫藝術的鍾情,使兩個截然不同的人在氣質上相近。
  「大仙」胡佛哈哈回應道:「賭場旁有押店是個不爭事實,可是押店旁卻不是非有賭場不可,我和生春的小生意怎能和司徒兄相比,哈!」
  眾人齊聲陪笑。
  池生春注意到雷九指瞧向寇仲的眼神,知機的反手挽著寇仲,朝酒席行去,笑道:「我們這些做生意的人開口生意,閉口生意,不過上林苑是不應談生意的地方。這位是大名鼎鼎太行雙傑的蔡元勇兄。」
  按著向恭立門旁負責伺候眾人的上林苑美婢道:「給我加兩席,還有一席是匡兄的。」
  寇仲硬著頭皮隨他入席,又略斂眼神,心中只能求神拜佛不會被薛萬徹和溫彥博兩個熟人看破他的偽裝,否則一切休提。
第三章 飛錢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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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漫步於晝夜喧呼、燈火不絕、華車健馬、比肩接踵的北裡主街,忽然對寇仲那晚體會到的孤獨有深切的感受。
  不知是否因前仆後繼般發生的煩惱,令他的情緒開始低落,他感到主動再非掌握在他們手上。無論是對付石之軒,又或池生春,他們只能被動的等候機會。
  置身於長安不夜天的北裡,他想起在雲深不知處的師妃喧,想起遠在巴蜀的石青旋,可是這一切他只能默默去忍受,孤獨地一個人承擔思憶的痛苦。這是他內心的秘密,他不會把秘密告訴任何人,包括寇仲在內。
  此時有人在他身旁策騎馳過,轉進橫街,徐子陵看到的是他馬上的背影,認出是李密現在長安最親密的頭號手下王伯當,心中一動,收攝心神,跟蹤去也。
  池生春親自把寇仲的蔡元勇介紹予席上諸人,入席甫坐下,池生春神態恭敬的向「大仙」胡佛問道:「小仙還未來嗎?」
  胡佛微笑地從容道:「這野丫頭很難管教,我這作爹的答不了你的問題。」
  他答得風趣,登時惹起哄笑。
  寇仲始知另一空席是予胡小仙的,心中暗讚胡佛的老到,能絲毫不表露心內對池生春的顧忌。
  雷九指往寇仲瞧來,皺眉道:「文通在那裡?」
  寇仲裝出怯怯的神態,先朝池生春打個眼色,才道:「他遇上相熟的朋友,哈!」
  瞧他言不由衷的神態,誰都曉得他在胡謅為匡文通開脫,實情當是開小差。
  池生春知機的岔開道:「長安多名勝,司徒兄到過什麼地方遊玩?」
  任俊的司徒福榮以他斷斷續續的語調道:「長安有什值得一遊的地方呢?」
  薛萬徹笑道:「溫大人是席上最有資格回答大老闆問題的人,因為來長安外賓的遊覽節目,都是由他安排的。」
  溫彥博洒然笑道:「薛大將軍又來耍我,長安值得去的地方因人而異,對我來說坐在上林苑已心滿意足,不用到別的地方去。」
  尹祖文失笑道:「想不到溫大人這麼容易滿足。我的情況有些不同,在上林苑滿足後,還要過對街的明堂窩或六福找些別的滿足。」
  他的話語帶雙關,曖昧抵死,又惹起哄堂大笑。
  寇仲輕鬆起來,感受到尹祖文、溫彥博等這些交際老手口角生春,瀟灑野逸的情趣;更重要是薛萬徹終把注意力從他身上移開,顯是沒有對他起疑。
  苦無機會開腔的沙成功終掌握到機會,道:「長安多的是可供游賞的園林,例如昌明坊的令寺園,昇平坊的藥園,體祥坊的奉明園。不過若論名氣和規模,則無出於樂游原和曲江池,前者是城內高地,位於昇平坊和新昌坊間,登高望遠,別有一番開拓自由的境況。但論景觀,曲江池仍是長安之最,它位於城東南隅,一半在城內,一半在城外,南北長而東西短,兩岸彎曲,苑殿連綿,樓閣起伏,花卉周環,綠蔭圍繞,加上沿江設置的笑蓉園和杏園,以及沿岸小巧雅致的曲江亭子,使人幾疑是置身天上而不是人間。」
  寇仲首次發覺沙家二少的長處,就是在吃喝玩樂方面絕對不賴。
  宋師道往沙成功瞧去,臉上掠過你對我老闆說這些話等若對牛彈琴的神色,恰到好處。
  果然任俊知機的道:「長安現在最賺錢的是什麼生意?」
  眾皆愕然,心付這大俗儈剛才定是對沙成功的話半句沒聽進耳內去。
  池生春哈哈一笑,圓滑的道:「說到做生意,我敢說在座者沒有人及得上司徒兄,所以司徒兄問的該是目前在長安最賺錢的投機生意,對嗎?」
  任俊展示出被宋師道和雷九指苦心訓練的成果,點頭道:「池兄確是我的知心人,城市城市,有城必有市,城是由城牆和溝河組成的軍事防禦,保證住民的安全;市是商品交換的場所,代表城內外居民生活所需的經濟活動。沒有城市,生意怎都做不大。」
  溫彥博讚道:「司徒兄做生意確有見地,在人口密集的地方,有生意眼的人最易起家。說來好笑,司徒兄剛才那番話正點出目前長安最賺錢的生意,就是經營船店,這相當於貨棧,只要你在東西兩市又或通衡大街有十來間邸店,可賃予從各地來做生意的人,賺取租金佣金。特別是不遠千里而來的胡人,十來天的租金動則以黃金計算,利潤驚人。」
  胡佛笑道:「司徒兄在長安收押回來的物業不在小數,確可想想這門賺快錢的生意。」
  寇仲心底開始羨慕徐子陵,眾人說的是他沒有絲毫興趣的話題,不過卻是任俊表現他是司徒福榮的好時機。
  任俊擺出專家款兒,道:「邸店是讓人住宿或存貨沽賣的地方,我的想法更進一步,何不經營讓人存錢的邸店,加上飛錢的方便,我做的將是整座城市所有商家的生意。事實上這正是我來長安其中一個目的,這當然須靠座上各位支持,又或大家看看可如何合作。我司徒福榮牙齒當金使,說過的話從沒有不算數的。」
  眾皆動容。
  寇仲心中叫絕,暗付這必是宋師道的腦袋想出來的,雷九指肯定沒這種智計。
  尹祖文正容道:「司徒兄的提議確是精采,可否進一步說明概要。」
  任俊侃侃而言道:「其實這是錢莊和錢票的生意,這方面我仍是剛起步。商家在各地奔走賺錢,一旦錢囊脹滿,首先考慮是要把錢放在什麼安全地方?就需要一個能絕對信任的錢莊作長短期的存放。其次是帶著一箱箱的銅錢上路,笨重而不方便,且須僱請保鏢,我的飛錢對他們是一種恩賜。例如把錢放進長安錢莊,可憑錢票在江都兌現後用來買進淮鹽,我們只賺取手續費和佣金。」
  胡佛歎道:「這等若手上長期擁有大量現金,做起什麼事來都方便。」
  「爹啊!是什麼都方便哩?」
  眾人朝大門瞧去,進來的正是姍姍來遲,艷光四射的胡小仙。
  徐子陵翻過後院牆,借夜色和園內樹木掩護,潛往外堂的方向。
  王伯當非常狡猾,詐作進入明堂窩,寄放馬匹後隻身從後院翻牆離開,來到離明堂窩不遠水安渠旁一所看似是尋常百姓家的宅院。若非跟蹤他的是徐子陵而是一般庸手,肯定會被他甩掉。
  此時宅院沒有半點燈火,但徐子陵超人的靈覺清楚正有十多人分伏院內各處,布下暗哨,宅內外全在嚴密的監視下。
  在如此情況下,即使高明如徐子陵亦感有心無力,只能行險一博,趁王伯當敲門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剎那空隙,閃入宅內。過得此關,輕鬆多了。說話聲從中進傳來,徐子陵不敢太過接近,躲在後進一間寢室內,功聚雙耳,竊聽對方的說話。
  一把低沉的聲音道:「我們已為密公打通所有關節,密公出關一事該沒問題。」
  徐子陵心中一震,認出說話者是京兆聯的老大楊文干。想不到他造李淵的反失敗後,仍膽敢留在長安,難怪宅內外均有人放哨。卻又大惑不解,楊文干為何要助李密?李密怎肯信任他?他們如何會勾結起來?
  楊文干又道:「只要能離開長安,我們有辦法保你們安然出關。」
  王伯當沉吟片刻,壓低聲音道:「那我就回去和密公商量,看該否於明天早朝時正式向李淵提出來。」
  楊文幹道:「千萬勿當眾提出來,若有不識相的大臣反對,會橫生枝節。尤其是天策府的人,必會指秦王正用兵洛陽,任何行動均須押後為由反對此事。一旦有其他人附和,李淵又不想在此非常時期令李世民不快,會弄巧反拙。」
  王伯當道:「那只好由密公私自求見李淵。」
  楊文幹道:「李淵未必肯私下接見密公,且必有其他人在,亦不妥當。不過你可放心,明天宮內將有一場馬球比賽,李淵最愛熱鬧,一向歡迎大臣旁觀或參與,我已使人作出安排,密公會在被邀之列。到時密公只要把心願輕描淡寫的提出來,李淵點頭便成。」
  暗裡聽著的徐子陵大感不妥,楊文干應是不安好心。若真的打通所有關節,又得李淵同意的情況下,何須如此偷雞摸狗的。偏是一時間仍看不被楊文干的用心和目的。
  如李淵一日拒絕李密,反沒有問題;假設李淵真的答應,問題將複雜多了。
  王伯當感激的道:「今次倘若事成,我們答應過的事,絕不會反悔。」
  楊文幹道:「此處你我均不宜久留,一切依約定辦。」
  徐子陵的心直沉下去,暗付如若明天仍聯絡不上沈落雁,沈落雁因眷念故主之情,大有可能被敵人算計,陷於萬劫不復之地。
  他絕不能容許事情如此發生的。
  胡小仙芳駕一到,有如萬綠叢中一點紅,立即注進這男人世界另一種活潑的生機。
  表現得最慇勤的是池生春,親自為她拉開座椅,伺候她坐下。
  胡小仙頭梳盤龍髻,面飾朱色花鈾,身穿粉綠色緊袖糯衫,紫紅色的披巾,乳白色窄長裙,腳穿尖頭履,盡顯其優美的身形體態。她的美麗雖與商秀珣、師妃喧那級數的美女有一段距離,可是美目流盼間自有一股騷在骨子裡的媚態,非常引人。
  被她能攝魄勾魂的美目掃過,寇仲心付恐怕除她老爹外,誰都要色授魂與,至少令他本人心動。
  胡小仙坐往寇仲右旁,似另眼相看別有含意的先朝這鄰居慷慨地送一個媚眼兒,仍立在她椅後的池生春忙作介紹,接著引介任俊、宋師道和雷九指三人。
  胡小仙曉得對面的任俊是「正主兒」,嫣然笑道:「希望小仙不用光顧司徒大老闆就好哩!」
  眾皆大笑,曉得她不明白任俊的生意並不限於押店。
  任俊的表情有點尷尬,兩眼放光地直勾勾的瞧著胡小仙,竟忘記回答。
  寇仲心中奇怪,若按先前與池生春爭奪胡小仙的計劃,任俊此刻的表現肯定是超水準的精采演出,連他都不會懷疑。可是目下該已把原計劃放棄,任俊此刻的情況如是情不自禁,那就糟糕透頂,因怎可對這蕩女動真情。忍不住朝宋師道和雷九指瞧去,只見兩人均對任俊的神態露出錯愕之色,更感不妙。
  池生春回歸席位。
  「大仙」胡佛佯作不悅的朝胡小仙道:「仙兒為何這晚來?還不向各位賠罪。」
  胡小仙現出一個受責委屈的神情,另有一番楚楚可憐最能打動男性的嬌柔風韻,先謝過罪,秀眉輕蹙的解釋道:「小仙千辛萬苦從皇宮脫身趕來哩!」
  接著美目往身旁兩個空席一瞥,撅起小嘴刁蠻的道:「不是有人比小仙還晚來嘛!」
  她無論表情動作,均是嬌俏可人,媚態橫生,惹人遐想。
  此時有人進廳附耳跟尹祖文說了幾句話,把眾人注意力扯回尹祖文身上,那人去後,尹祖文欣然道:「倩小姐剛回來,整妝後會來侍客。」
  薛萬徹笑道:「我們今晚大可到大仙和池爺的賭館賭兩手試手風,這幾個月來只有走運的人才可在上林苑見到倩小姐,前天齊王早預先約好她,她卻忘記了,齊王也拿她沒法。」
  寇仲等心付紀情的架子真大,李元吉也不被她放在眼內。
  溫彥博道:「不要說在上林苑難見到倩小姐,她賭場也少去呢,誰若能告訴我原因,我願以一席酒菜答謝。」
  沙成功笑道:「待會由溫大人親口問她不就成嗎?」
  胡小仙嬌笑道:「女兒家的心事只會告訴女兒家,溫大人說過的話可不能不算數。」
  談笑風生下,氣氛更是融洽。
  任俊終於回復常態,沒話找話來說的向胡小仙問道:「胡小姐剛才說很艱難才能從皇宮脫身,究竟是什麼一回事?」
  胡小仙裝出個沒好氣的動人表情,橫任俊一眼,待後者如觸電般一呆之際,巧笑倩兮的道:「還不是為明天宮內舉行的重要馬球賽事,皇上不知是否心情特別好,剛才練習足有整個時辰,小仙怎敢離開?」
  任俊俏然道:「打馬球?」
  胡小仙美目一膘左邊的寇仲,含笑道:「我們這裡有一位打馬球的高手。喚!該說是兩位,司徒老闆想曉得馬球是什麼一回事,方便得很?適才還有人在皇上面前提起他們兩位哩!」
  眾人目光朝寇仲瞧來。
  寇仲、雷九指、宋師道和任俊同時心叫糟糕,聽胡小仙的語氣,再看她的眼神和席上諸人的反應。這兩位打馬球高手分明指的是「太行雙傑」蔡元勇和匡文通,此事一個應付不好,會立即敗露身份。
  寇仲出身寒微,對這類流行於權貴之家的遊戲不但一竅不通,且是一無所知。試問他如何向自己的老闆解釋打馬球是什麼一回事?
  任俊在後悔發問,而雷九指則在悔恨讓兩人扮什麼勞什子的太行雙傑。
  寇仲求助的目光先朝宋師道瞧去,故作謙虛的道:「我只是愛玩馬球,對馬球的歷史和源流卻不知道,嘿!」
  這是沒辦法回答的回答,把球兒交往宋師道這世族出身的人去。
  宋師道心中暗讚寇仲的急智,從容向任俊道:「打馬球起源於吐蕃,西傳波斯後再傳至北方,比賽者跑馬爭奪以木料挖空塗紅漆繪花紋的馬球,以彎曲的球棍擊進對方木板牆下開出一尺見方的孔洞為勝。競賽進行的場外有人擊鼓奏樂助威,非常刺激熱鬧,不但講究擊球的技巧,還要有嫻熟的騎術,缺一不可,所以又稱為『軍中戲』。」
  尹祖文讚歎道:「申兄不但是名聞天下的鑒賞家,想不到對各款遊戲更有深到的認識,我從不曉得馬球戲源出吐蕃,尚以為是突厥人流行的玩意。」
  寇仲暗鬆一口氣,始明白胡小仙甫坐下時別有含意看他的眼神,又心知此事尚有後患,如李淵邀他們太行雙傑入宮獻藝,他們該怎麼辦?
  胡佛忽然插入笑道:「仙兒!何不拿出爹在你今年生辰時送的小玩意,讓申兄過目。」
  宋師道微一錯愕,曉得是精於鑒賞的胡佛要考較自己這方面的功夫來了。胡佛當然不曉得自己曾「大展神威」為李淵間接鑒畫,否則此著可免。
  在眾人期待下,胡小仙略帶嬌羞的翻開少少領口,露出雪白修長的玉項,然後以一個惹人遐思的誘人動作,玉手探進領口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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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梟雄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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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伯當離去後,徐子陵耐心地靜候楊文干和手下撤走,豈知等待好片晌,楊文干仍沒有絲毫離開的意思。
  徐子陵不由心中叫苦,正猶豫該否再冒一次險溜走,楊文干像自說自話的道:「走啦!虛彥出來吧!」
  徐子陵倒抽一口涼氣,差點要伸手抹額角的冷汗,幸好選擇在此隔牆遙距竊聽,否則定瞞不過楊虛彥的耳目。楊虛彥確是功力高深,自己竟半點察覺不到他的存在,不負影子刺客的盛名。
  楊文干的聲音片刻後再道:「李密會中計嗎?」
  楊虛彥冷哼道:「李密現在是窮途末路,只要有一線希望,就不肯放棄,那到他相信或不相信?李密已非以前縱橫黃河南北的密公,嘗盡寄人籬下的慘痛滋味,有所求必有所失,那到他不中計。」
  楊文乾笑道:「他確是走投無路,沒人肯為他出頭遊說李淵,我們肯提供服務,這傢伙該是感激零涕。」
  楊虛彥淡淡道:「有沒有寇仲和徐子陵的消息?」
  暗裡的徐子陵立即精神大振,誤打誤撞下竟聽到兩人的對答,只能感謝老天爺的眷寵。
  楊文幹道:「兩個小子最大的本領是扮鬼裝神,若蓄意隱蔽行蹤,確不易發覺。」又道:「你那趟在慈澗截擊寇仲,有否用上《御盡萬法根源智經》的心法武功?」
  楊虛彥沉聲道:「若我盡展全力,保證寇仲不能活著到長安來。不過我最大的敵人不是他是石之軒。哼!你知否石之軒昨晚出手把莎芳和她三十多名隨從殺個雞大不留。此事令唐室震動,李淵下旨把消息封鎖,不讓外洩。」
  楊文干失聲道:「什麼?」
  楊虛彥道:「這分明是針對我發出的警告。哼!石之軒太小覷我楊虛彥哩!他還以為我不曉得他只視我為有利用價值的工具。不過他千算萬算,仍算漏楊廣那老賊敗亡得這麼迅速,加上他因碧秀心精神出岔子,致坐失良機,沒法將我捧起作他的傀儡皇帝。我操他的十八代祖宗,如非他從中作鬼,我大隋的天下怎會陷於現在四分五裂之局。」
  楊文干的呼吸加重,顯是心情緊張,道:「你打算怎麼辦?」
  楊虛彥笑道:「我什麼事都不用做,因為自有寇仲和徐子陵代勞,說不定會加上一個婠婠,最好是他們拚個幾敗俱亡,我們坐享其成。」
  楊文幹道:「你有否高估他們的能力,石之軒神出鬼沒,誰能掌握他的行蹤?唯一曉得石之軒藏處的是安隆胖子,他已回巴蜀,否則或可抓起他來嚴刑銬問。」
  楊虛彥道:「那是最後一步,非不得已絕不可用。現在我應該做的事是虛與委蛇,騙石之軒相信我仍是他的好徒弟。放心吧!婠婠與寇徐兩人關係特殊,在別無辦法下只能請他們幫忙,在郎有心妾有意下一拍即合。婠婠可以己身作餌,把石之軒這條大魚釣出來的。」
  楊文幹道:「魔門其他派系現在對石之軒採取什麼態度?」
  楊虛彥道:「祝玉研死於他手下,我聖門中人無不對他敬畏震懼。加上莎芳被他下手處死,辟塵和左遊仙早晚會臣服在他的淫威下。勢力最大的陰癸派現在群龍無首,婠婠一去,誰敢不看石之軒的臉色做人?滅情道的尹祖文和許留宗則像安隆般一向視他為統一兩派六道的救星。現在我唯一揣摸不到心意的是趙德言,他有突厥妖人作後盾,不用害怕石之軒,但為《天魔策》十卷歸一的目標,趙德言說不定肯與石之軒合作。」
  接著續道:「眼前當務之急仍是除去李密和王伯當,他們曉得我們太多秘密,既順便賣個人情給獨孤峰,又可打擊李世民,一石三鳥,且不用我們親自出手,再沒有比這更便宜現成的事。」
  楊文干歎道:「坦白說,我真的不明白你憑什麼相信自己能騙倒石之軒。現在他的精神再沒有問題,不像以前般隨時變得瘋瘋癲癲的。論才智武功,天下實難有勝過他的人。你亦可能高估寇徐兩小子的能力,昔日四大賊禿做不來的事,他們能辦得到嗎?」
  楊虛彥道:「我自有應付石之軒的辦法,當然不會只是空口白話,更重要的是我對他有很大被利用的價值。至於寇仲和徐子陵,他兩人聯手的威力不可低估,兼且他們智計百出,鹿死誰手尚未可知。我並不須他們殺死石之軒,只要能把他重創,我將有辦法令石之軒陷於萬劫不復之地,順便為李淵立個大功。哼!李淵之所以仍肯對我信任有加,正因我真的視石之軒為仇人,而李淵亦明白石之軒收我作徒弟,只是利用我。」
  頓了頓續道:「好啦,我還有很多事情辦,一切依計劃進行,趁李建成和李世民不在長安的時機,我們須向李元吉多做點工夫。」
  宋師道接過仍保存胡小仙體溫和幽香的珍珠項鏈,拿到眼前,含笑瞧著不語。
  光華奪目串成項鏈的近百顆珍珠每一粒大小相同,晶瑩、亮滑、潤澤,質地細膩凝重,眾皆讚歎。
  要判別珍珠的級數價值,在座的尹祖文、溫彥博、沙成功和池生春均有信心辦到。不過胡佛對宋師道的要求當然不止於此,若宋師道表現不佳,會連帶眾人對司徒福榮的評價大打折扣。
  在眾人的期待下,宋師道微笑道:「這麼多粒粒大小相同串成的珠鏈,我還是初次得睹,若在下沒有看錯,這該是來自嶺南西沿海合浦縣名傳天下的合浦南珠。我國珍珠的四大產地均在南方,分別為合浦、南海、洞庭和太湖。南海珍珠以虹彩著名,洞庭珍珠以大為勝。太湖珍珠無核為奇,只有合浦南珠銀白質優為上,就像這串珠鏈。若把珍珠研為粉末能定驚安神,清熱益陰,是名貴的要藥。」
  接著遞往任俊,笑道:「福榮爺請過目,看文江有沒有看錯。」
  胡小仙鼓掌道,「申先生見聞廣博精到,獨具慧眼,經先生品評,小仙這串項鏈身價立即不同。」
  任俊接過珍珠串,不知是否感到珠串的餘溫,竟發起怔來。
  胡佛露出心悅誠服的神色,道:「這確是罕見的合浦南珠,初時我也看走眼,以為是太湖的無核淡水珠,後經取出一珠研末,始肯定是南珠,申先生竟能-眼瞧破,令人佩服。」
  池生春恭敬道:「申先生什麼時候有空,請到敝舍一行,給點高明意見。」
  寇仲則心叫僥倖,宋師道生於南方最著名的世家,對南方珍貴的土產特別在行,若考較他北方的土產,他當不能如適才般說得頭頭是道,令在座的北人絕倒。
  任俊此時把珠串遞給胡小仙,胡小仙含笑接過,指尖有意無意間接觸任俊遞來珠串的手指,任俊觸電般輕顫一下,在座的老江湖無不看在眼內。
  沙成功顯是對胡小仙又起色心,藉機道:「胡小姐可否讓在下見識見識?」
  胡小仙是蓄意挑逗任俊,原因或是要池生春生出妒意,美目仍往任俊處瞟去,珠串遞往沙成功。
  沙成功接過珠串,讚不絕口。
  當眾人傳閱完畢,珠串回到胡小仙雪白的粉項,尹祖文舉杯道:「為司徒兄做生意的獨到與申先生的博學多才喝一杯。」
  眾人舉杯對飲。
  樂聲響起,一隊全女班的樂伎持著各式樂器,邊吹奏邊步入廳堂。
  當紀倩芳駕現身,眾人無不眼前一亮。
  這位艷名僅次於尚秀芳之下的美女一身胡服打扮,穿的是窄袖緊身、翻領左襖的短衣長褲,下為革靴裹腿,既盡顯她窈窕秀麗、優雅纖巧的體態,還另有一種靈活爽楓,女飾男妝的健康美態。
  只聽她唱道:「自從胡騎起煙塵,毛冕腥腋滿鹹洛。女為胡婦學胡妝,伎進胡音務胡樂。火風聲沈多咽絕,春鶯轉罷長蕭索。胡音胡騎與胡妝,五十年來競紛泊。」
  徐子陵匆匆趕返上林苑,把門的大漢頭子向他恭敬的道:「池老闆有言,匡爺回來,小人須立即領匡爺到黃菊廳,那是尹國岳擺宴的地方。」
  徐子陵心忖池生春終於上釣,問道:「我的兄弟呢?」
  漢子答道:「蔡爺由池爺請駕到黃菊廳。」
  徐子陵沒有辦法推卻,只好同意。
  紀倩一曲既罷,在熾烈的喝采叫好聲中入座,其他樂師舞伎退下往另一廳堂表演,只留下兩個小婢伺候添酒。
  忽然外面傳來一陣爆竹聲,在鼓樂仍殘餘耳鼓,紀倩動人的歌聲繞樑未去的當兒,份外使人感到上林苑的風情與別不同。寇仲更開始明白為何每晚長安燈火通明時,侯小子總忍不住往上林苑鑽。
  紀倩神情既非冷淡,亦談不上熱情,擺明是說幾句客氣話後會告退的姿態,對這位敢爽李元吉之約紅得發紫的名妓,以眾人的財勢藝仍不敢有半句微言。
  紀倩甫坐下表現出老練的一面,笑意盈盈的舉杯道:「紀倩先敬各位一杯。」
  眾人慌忙舉杯回敬。
  胡小仙的狐媚,紀倩的明艷,登時滿室皆春。
  紀倩忽然湊到身旁的胡小仙耳邊說了兩句話,兩人竟在眾目睽睽下笑作一團,旁若無人,嬌態橫生。眾人無一倖免的看呆眼,胡佛的注意力則全集中在紀倩身上。
  沙成功忘形的道:「小仙請作個好心,告訴我們紀小姐在你耳邊說過什麼話,讓我們分享。」
  紀倩含笑道:「小仙姐會為我保守秘密,包保連大仙他老人家也沒辦法。」
  目光投往任俊,笑道:「這位定是天下最懂賺錢的福榮老闆爺,我們大唐的首富,你在長安開的鋪子更是我常光顧的,敬你一杯。」
  任俊回過神來,慌忙舉杯回敬道:「我會使人清點一下,凡在我司徒福榮鋪內倩小姐寄存的東西,明天正午前一律送返到倩小姐府上,少許心意,紀倩小姐笑納。」
  寇仲、雷九指和宋師道聽得你眼望我眼,旁人以為他們在驚訝司徒福榮破例的豪爽,事實上是他們為任俊的急智震驚,因為他恰如其份地表現出當司徒福榮遇到心愛的對象時,可以從孤寒財主變成千金不惜的人,頓然令「司徒福榮」有性格起來。
  紀倩喜孜孜的道:「多謝老闆爺!」
  寇仲開始感受紀倩的威力,她那種毫不掩飾的風格,確是誘人,難怪這麼多男兒漢為她神魂顛倒。一個在賭桌上千金一擲的紅妓,自有其別具一格的姿采。
  看神態,紀倩並不把任俊的厚待看在眼內,她的眼神洩露出芳心的玄虛。
  紀倩的美目向宋師道瞟去,嬌柔的道:「申先生有一對很銳利的眼睛,難怪看東西這麼精準。」
  寇仲心中佩服,紀倩待客確有一手,把整個場面全控制在手內。
  紀倩美目終膘到他臉上,寇仲搶先半步咳一聲道:「小弟蔡元勇,只是福榮爺的跑腿,本無緣坐在這裡,是池老闆硬把我拖進來的。久仰久仰!」
  他的話立時惹起哄堂大笑,包括雷九指和宋師道在內。兩女更笑作一團,弄得一室皆春。溫彥博笑道:「想不到蔡兄這麼風趣。」
  任俊忍著笑道:「各位不要信元勇說的話,他和文通都是……」
  此時有人在門口報上「匡文通匡爺到」之語,打斷任俊的話。
  徐子陵跨過門檻,步入黃菊廳,心神仍停留在到此前所見的情景,忽然變成眾人目光的眾矢之的,心中苦笑瞧去,赫然看到紀倩和胡小仙並為座上客,以他的冷靜功夫,亦暗吃一驚。
  胡小仙還沒有什麼,紀倩卻露出驚異的表情,美眸盯牢徐子陵,似想把他看通看透。
  徐子陵和寇仲同時暗呼糟糕,曉得紀倩憑女性的敏銳感覺對徐子陵動疑,更知她對徐子陵這「騙子」不會客氣,若給她當場揭破是「雍秦」,會是一場大災難。
  任俊開始對扮演司徒福榮揮灑自如起來,笑道:「文通你究竟溜到那裡去?還不賠罪罰酒?」
  寇仲特別注意薛萬徹的反應,見他不但留心到紀倩因徐子陵而生的奇怪神態,且雙目射出思索的神色,心叫不妙。
  徐子陵渾身不自在的坐往紀倩和尹祖文間唯一的空席,照原本的安排,坐尹祖文左邊席位的該是紀倩,但因紀倩要坐在胡小仙旁,故空出此席。
  徐子陵舉杯以「匡文通」的「聲線語調」作最後的掙扎道:「文通若曉得不是要站在門外看管馬車而是能到這裡喝酒作樂,定會速去速回。唉,我和元勇本約好爾文煥和喬公山兩位大人,剛才只好向他們道歉和取消約會。」
  尹祖文笑道:「文通和元勇都是坦誠的人,大家為他們的直言無忌喝一杯!」
  眾人再舉杯對飲。
  紀倩略一沾唇,放下酒杯。
  薛萬徹卻不肯放過,微笑道:「倩小姐和文通兄是否相識?」
  雷九指、宋師道和任俊心中劇震,終察覺紀倩和徐子陵間異樣的氣氛。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個眼色,作最壞的打算。
  徐子陵先朝紀倩瞧去,又往胡小仙張望,露出不知兩女誰是倩小姐的疑惑神情。
  紀倩嬌俏的微聳肩腫,蹙起秀眉道:「薛大人不是好人哩!是否要迫紀倩揭人私隱?」
  他生春訝道:「倩小姐為何對薛大將軍有此指責。」
  薛萬徹亦疑惑的道:「這和文通兄的私隱有什麼關係?」
  寇仲和徐子陵反看出一線生機,因為紀倩神情風流,語調輕鬆,不似視徐子陵為敵人,當然也像池生春和薛萬徹那樣不明白紀倩說話的含意。
  其他人無不被紀倩的話勾起好奇心,胡小仙不依的笑道:「小倩不要賣關子好嗎?你若不是和匡兄是舊識,怎會曉得他的私隱?」
  徐子陵硬著頭皮道:「小弟是最想知道謎底的人,倩小姐請直言指點。」
  沙成功顯是對紀倩非常感興趣,聞言推波助瀾的道:「匡兄既不介意,我們更不介意,倩小姐可以解開謎底哩!」
  紀倩含笑不語,美目掃視席上諸人,最後固定在任俊的臉上,淡談道:「我說出來後,司徒老闆爺是第一個不可介意的人。」
  任俊一頭霧水的道:「我怎會介意呢?」
  紀倩目光飄往身邊的徐子陵,輕輕地帶點頑皮的語氣道:「剛才匡大爺真的只見過爾大人和喬大人嗎?」
第五章 笑裡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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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聞言如釋重負的暗鬆一口氣,裝出尷尬神色,口吃吃的道:「倩小姐剛才在明堂窩嗎?」
  眾人先是愕然,接著紛紛醒悟過來,爆出震堂笑聲。
  任俊笑道:「我怎會介意?沒有人比我更明白什麼是賭癮。」
  池生春大訝道:「現在謎底揭曉,原來匡兄弟適才順道到大仙的寶號賭兩手,不過卻另有兩個新的疑團,第一個疑團是匡兄弟怎會疏忽至看不到我們的倩小姐?」
  眾人均點頭認同,因為只要是男人,總不會放過看漂亮女性的機會,何況是紀倩這種絕色美人兒。且看過一眼後,包保以後不會忘記。
  徐子陵心知肚明自己的心神全集中到王伯當身上,怕在人頭湧湧的賭場內盯不牢他,但怎可說出來?只好苦笑道:「不知倩小姐當時在那裡呢?唉!我這人踏進賭場,可忘掉父母。」
  胡佛啞然笑道:「我們最歡迎像匡兄弟這種貴客。」
  眾人禁不住蕪爾。薛萬徹更是懷疑盡去,宴會回復先前融洽的氣氛,宋師範和雷九指交換一個會心微笑,心中同時想到的是無論寇仲和徐子陵扮作跟班或什麼其他的角色,總能成為注意力的集中點。
  尹祖文笑道:「生春另一個疑團可以說哩!」
  池生春先朝胡小仙瞧一眼,始含笑道:「我們長安城的男兒漢,沒有人不想在倩小姐心中留下印象,不過似乎直到此刻在這方面仍沒有人成功,大仙的寶號是城內人最擠的地方,倩小姐在賭興起時也是六親不認……」
  說到這裡,又是哄堂大笑,打斷池生春的說話。
  紀倩則又嗔又好笑的橫池生春一眼,把在座男性的魂魄差點硬勾出來。
  池生春待笑聲漸斂,有風度的向紀倩致歉道:「匡兄弟和蔡兄弟把直言的風氣帶到長安來,我只是跟風,倩小姐大人有大量勿要見怪。各位該明白我第二個疑惑吧!請教倩小姐,匡兄弟為何能特別惹起你的注意,我們想向他偷師嘛!」
  徐子陵是紀倩外唯一曉得答案的人,因為紀倩留心出入明堂窩的人,意在「雍秦」,而自己因身形與「雍秦」同出一人,所以能得她「青睞」。
  紀倩沒好氣的道:「當時人家是在明堂窩門口的一輛馬車上,不是在賭場裡,而匡兄走得比其他人匆忙多哩,賭癮似比奴家還大,嘻!」
  眾人再次大笑,紀倩的話同時解開池生春的兩個疑團。
  尹祖文舉杯勸酒,氣氛熱烈,不知情者如溫彥博、沙成功,作夢都想不到與坐者關係如此錯綜複雜,一場爾虞我詐的角力正進行得如火如荼。
  胡小仙轉向紀倩道:「小倩可否助我贏溫大人一席酒菜?」
  紀倩正想告退,聞言皺起黛眉,目光迎上池生春等期待的目光,立即明白過來,嫣然笑道:「我累啦!這是否足夠為小仙姐贏一席酒菜呢?」
  眾人對她的靈巧智慧,無不歎服。
  溫彥博洒然道:「倩小姐金口說出來的一句話,怎只值一席酒菜,我當然說過算數。」
  尹祖文道:「我有一個提議,何不另找一晚我們原班人馬移師往大仙的明堂窩,既可喝酒作樂,又可小賭怡情,匡兄弟亦不用因過賭癮再開小差咧。」
  池生春往紀倩瞧去,微笑道:「我是第一個贊成,不知倩小姐那晚有空呢?」
  寇仲等交換個眼色,曉得尹祖文和池生春一唱一和,說到底是要和他們建立更密切的關係,目標是要把「司徒福榮」的典當錢莊業控制到手裡至乎吞掉。
  紀倩徐徐站起來,不置可否的道:「尹國岳定下日子後,知會人家一聲吧。」接著告退離開。
  寇仲和徐子陵一身夜行衣,借夜色的掩護躍上尹府後院牆外街上老樹的枝葉茂密處,侯希白早守候多時。
  侯希白低聲道:「尹祖文剛回來。」
  寇仲訝道:「你在這裡,怎看到他從前門回來。」
  侯希白歎道:「他剛進小樓去,唉!今晚的探宮大計看來要胎死腹中。」
  寇仲和徐子陵同感愕然,前者皺眉道:「他不是又在等老相好來幽會吧?」
  侯希白搖頭表示不知道。他顯然心情低落,正想向徐子陵交待打探李密向李淵請求出關一事,徐子陵道,「我曉得啦!」扼要地向他說出偷聽到楊文干分別與王伯當及楊虛彥的說話。
  寇仲在從上林苑驅車回司徒府途上已聽得詳細經過,目光四處搜索,看敵人例如聞采婷會從那個方向來會尹祖文,心付這座小樓水到渠成地成為尹祖文與魔門同黨秘密會面的地點,因為小樓被列為禁地,更位處一隅,來往方便,不虞被府內婢僕發覺。
  忽地虎軀一震,左右手分別抓著徐子陵和侯希白肩頭,低呼道:「小心!」
  兩人循他目光瞧去,無不倒抽一口涼氣,遠方一道人影逢屋過屋的奔來,自有一種鬼魅般難測的迅快味道,疑幻疑真,竟是「邪王」石之軒而非聞采婷。
  三人自然而然的蹲低縮進老樹茂密處,不敢透半口氣,收斂一切能引發這魔門頂尖高手警覺的因素。
  石之軒此時騰空而起,橫過十多丈的空間,掠上小樓瓦頂,以君臨天下的姿態睥睨四顧,搜索遠近。
  三人嚇得不敢透過枝葉朝他張望,怕只是目光交接又或無形的注意力,會使他生出感應,那就大事不好。他們此時反慶幸尹祖文早一步進入樓內,若尹祖文比石之軒遲來,那石之軒會剛好在他們設法開啟秘道時撞破他們的好事,那可怕的後果他們想也不敢去想。
  石之軒閃到地面,穿門入樓。
  寇仲探掌按往徐子陵背心,真氣源源輸入,徐子陵不敢說話,借寇仲之力與本身真氣結合,進行遙距竊聽。
  尹祖文的聲音在小樓上層僅可耳聞的響起道:「石大哥!」
  石之軒沉聲道:「情況如何?」
  尹祖文道:「一切順利,陰癸派元老會和趙德言分別開出條件,只要大哥辦得到,他們以後會唯大哥之命是從。」
  石之軒歎道:「他們的腦袋是用什麼造的,到這時刻大家已是自己人還要談條件,說來聽聽。」
  尹祖文恭敬道:「陰癸派元老會的條件是大哥必須除去孽種,以示決心。」
  石之軒默然片刻,好一會道:「趙德言又有什麼說話?」
  尹祖文道:「趙德言說大哥必須殺死寇仲和徐子陵。」
  石之軒再次沉默起來。
  尹祖文道:「對付這兩個小子是勢在必行,否則若讓他們與宋缺那老頑固聯成一氣,極可能令我們的大計功虧一簣。至於陰癸派的條件,祖文不敢為大哥拿主意。」
  石之軒沉聲道:「我自有主張,有沒有婠婠的消息?」
  尹祖文道:「她像忽然消失,陰癸派的人沒法找到她。」
  石之軒冷笑道:「任她脅生兩翼,仍難飛出我的指隙,李淵方面有什麼動靜?」
  尹祖文笑道:「大哥出手處決莎芳,令李淵睡不安寢,他已成立一個所謂什麼『誅邪隊』,由麾下武功最高強的高手組成,包括尤楚紅和宇文傷在內,人數在五百之眾,不住秘密演練圍攻的戰術。真好笑,現在我們怎捨得殺他?若我們想殺他,再多干倍萬倍的高手保護他也沒有用。」
  聽到這裡,徐子陵心中一動。上趟他聽尹祖文和聞采婷的對答。心中早有模糊的意念,卻沒法具體掌握,此刻清晰起來,浮現出白清兒在池生春寢室內頭插銀針的練功情景。
  白清兒的奼女大法,肯定是用來對付李淵的,當時機到時,李淵再無利用價值,尹祖文可憑他與李淵特別的關係,安排李淵遇上白清兒,再在與李淵歡好之時,施奼女法殺李淵於蕩魄銷魂之際。此計非常毒辣,投李淵所好,不到他不中計被害。
  石之軒道:「辦得好,將來我聖門得天下後,祖文你應屆首功。祖文你給我向辟塵和左遊仙這兩個小子發出最後通碟,若他們仍不肯臣服於我石之軒,我會清理門戶。而他們更沒有向我提出條件的資格。明白嗎?」
  尹祖文道:「明白!虛彥方面石大哥打算如何處理?」
  石之軒淡淡道:「只要他乖乖的交出《御盡萬法心源智經》,一切好辦,否則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還有沒有其他事?」
  尹祖文歎道:「生春的事想不到會橫生枝節,殺出個『短命』曹三來。」
  石之軒笑道:「那來什麼曹三,他是什麼東西,此必是有人借他之名把畫搶走,這雅賊無論才智武功,均是一等一的人物。會否是希白幹的?」
  尹祖文道:「希白當時在上林苑醉生夢死,樂不思蜀。唉!究竟是誰幹的?」
  石之軒沒有答他。
  正聚精會神竊聽的徐子陵心中大訝,石之軒既想到侯希白,自然會想到可能是他代侯希白出手,而侯希白則故意泡製不在場的證據,為何他不向尹祖文提出。心中不由湧起難言的感覺。
  尹祖文又道:「司徒福榮這人很不簡單,手下幾個人都是一流的人材。更想不到是司徒福榮對胡小仙似乎很有意思,我們還以為他只好龍陽之癖。」
  石之軒道:「司徒福榮會否有問題?」
  尹祖文道:「這方面我們非常小心,對整件事作過無孔不入的調查,不放過任何可能的疑處,到現在仍沒有發現問題。我和生春打算先和他建立夥伴的關係,到摸清他的底子後,會逐步把他的業務蠶食光淨。」
  石之軒笑道:「他自動送上門來,是倒足霉運。我要走哩!事事小心點!」
  石之軒和尹祖文先後離開,三人始輕鬆起來。
  寇仲問道:「聽到什麼秘密。」
  徐子陵把兩人對話迅快複述一遍,侯希白倒抽一口涼氣道:「那怎麼辦,石師定以為偷畫的人是子陵,我們豈非要為李淵黑鍋嗎?」
  寇仲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們遲些才擔心這些事。現在我們須先下判斷,剛才石之軒會否已發現我們,只是裝作不知道。」
  徐子陵和侯希白均啞口無言,他們身處的老樹是極佳藏身處,加上黑夜的掩護,離小樓有近二十丈的遠距離,高明如石之軒應很難看見他們。昨晚高手如李淵、字文傷之輩,對他們的存在一無所覺,正是例證。可是石之軒非比常人,能否對三人生出感應實是未知之數。
  寇仲向徐子陵道:「聽他的口氣,有否發現我們而詐作不知。」
  徐子陵苦笑道:「很難說,自他復原後,我感到很難看破他的心意。」
  寇仲正容道:「這是關乎我們生死的決定,不應由我一個人選擇,兩位大哥怎麼說?」
  石之軒肯定曉得小樓下層有這一條秘道,若知道三人躲在老樹上,當然猜到三人要通過秘道潛入唐宮,那時他只要設法驚動宮內守衛,可來個借刀殺人,一舉解決三個心腹大患。以石之軒的才智武功,該是輕而易舉的事。
  現在的唐宮等若龍潭虎穴,組成的誅邪隊嚴陣以待,既防石之軒,更可迅速動員對付任何入侵者。
  侯希白先左右張望,然後壓低聲音向徐於陵道:「子陵有感應嗎?」
  這句話問得合乎情理,若石之軒曉得他們藏在這裡,會先詐作離開,再折返來在暗處監視他們的舉動。
  徐子陵苦笑道:「我感覺不到,可是我的感覺對你石師可能派不上用場。別忘記我到你的多情窩時,也感覺不到他在暗裡窺伺。」
  寇仲分析道:「怎相同呢?那次他是有心算你無心,你一時疏忽情有可原,現在你則全神留意。嘿!我對你有信心哩!」
  徐子陵道:「這麼說!你是要照計劃進行。」
  寇仲斷然道:「進入地道後我們立即把地道上閘,單憑石之軒之力,該沒法隔蓋把地道開啟,我們今趟只是從另一端出口鑽上去看看環境,弄清楚出口的位置,然後立即離開。石之軒當不曉得出口在那裡,我們縮短逗留的時間,石之軒想弄鬼也不成。唐宮此際戒備森嚴,他老人家要逾牆入宮不是那麼容易吧?」
  侯希白聽得精神大振,搖頭晃腦道:「有道理!有道理!」
  寇仲欣然道:「又是二對一,陵少怎麼說?」
  徐子陵笑道:「總說不過你,就看看是否買大開大,來吧!」
  火熠光下,寇仲開始對地道的南壁進行勘察,從「假出口」開始逐寸逐寸往回探索。
  侯希白向站在身旁的徐子陵道:「石師會否因欲統一聖門,狠下心來對青璇下手?」
  徐子陵歎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恐怕你的石師仍未有肯定的答案。」
  正對地道壁又摸又敲出盡法寶的寇仲聞言道:「我現在最擔心的是你石師先幹掉陵少,所以由今晚開始,陵少勿要單身到你的多情窩去。」
  又道:「小侯你反會安全得多,在收拾我們前,你石師絕不會收拾你,免致打草驚蛇。咳!找到哩!這是幅活牆。他娘的!這設計真考心思!」
  兩人移近寇仲雙手按著的牆壁,徐子陵道:「是否有牆鎖?」
  寇仲笑道:「你當是魯大師設計的嗎?看我的!」
  兩手運勁一推,六尺見方的牆一邊往內傾入,另一邊反移過來,變成活門,露出裡面並行的地道。
  三人相顧大喜,均有得來不易的欣悅。
  寇仲帶頭入內,地道往東繼續延伸,越過假出口的位置達千步,估計直抵外皇城心臟位置,然後折往北方。
  三入再走數千步,出口終出現眼前,設計與小樓入口關蓋相同。
  寇仲小心翼翼的啟開,笑道:「我敢肯定出口在太極宮,最有可能是李淵寢室附近。」
  侯希白歡喜的道:「何用費神去想,探頭出去看看哩。」
  寇仲向他豎起拇指讚道:「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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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蕭規曹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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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從出口把探出去的頭縮回來,一臉不能相信自己那對眼睛的震驚神色,倒抽一口涼氣道:「你們自己去看。」
  徐子陵和侯希白忙走上石階,到階頂探頭外望。
  徐子陵一震道:「我的娘!竟是太極殿的正中處。我還曾和可達志踏著蓋子比較過。」
  侯希白環目掃視,星光月色從貼近大殿頂門的天窗透入,殿門緊閉,北端的龍座上燃點著四盞八角宮燈,使大殿那一方被光暈籠罩,另一邊則由明至暗陷入昏黑去。皺眉道:「這出口若須推門才能離開,似不合情理。」
  寇仲點頭道:「對!只憑正門作唯一出路是絕無可能,這需四、五名壯漢才推得動的重鐵門,移動時的聲音可把整個太極宮的人驚醒過來。嘿!我是誇大點,龍座後肯定有後門,李淵那趟年晚夜宴就是和群妃從那處進入大殿,不過太極宮乃皇宮重地,殿外必有明崗暗哨把守,從前門或後門出去均沒法避過守衛。若我估計無誤,當另有一條短地道可通往李淵的寢宮。」
  侯希白吃驚道:「若依你那種逐寸推敲的方法,沒有幾天工夫休想尋到另一地道的入口。」
  寇仲在出口邊坐下,指指自己的腦袋微笑道:「上兵伐謀,肯動腦筋便可省去很多工夫,如確有短地道通往寢宮,為節省人力,地道入口當設於殿內較接近寢宮位置的一方,李淵也可少走幾步路。我這魯大師的嫡傳弟子寇小師敢肯定入口設於龍台的位置,最有可能是龍座之下,如此可把搜尋範圍大大縮小。」
  徐子陵和侯希白點頭同意,因寇仲的推測合乎情理。
  寇仲見兩人附和,跳將起來,往龍座高踞的白石台階掠去,空廣的大殿,震懾性的空間令人生畏。
  徐子陵和侯希白從出口跳出,徐子陵注意到侯希白背上的包裹,問道:「裡面是什麼東西?」
  侯希白在殿中盤膝坐下,解下包裹置於身前地上,道:「寇仲有得他忙哩!我們不要浪費時間,先把謀生工具分配妥當。」
  徐子陵明白過來,笑罵道:「好傢伙!」學他般盤坐下,瞧他解開包裹。
  那邊的寇仲正在對目標展開他「專業」的推敲研究,忙個不亦樂乎。只看先前長地道巧運匠心的設計,便知這條宮內短地道的入口不會是可輕易發現的。
  侯希白得意洋洋地把包裹載的行當盡傾地上,笑道:「我作夢沒想過會坐在太極殿中心處分配扮賊作賊的工具,這份是你的,因為你是曹三,所以比我們多出一條腰掛的十八把飛刀和撩牙面譜一個。」
  徐子陵對曹三的東西全沒興趣,拿起侯希白推往他膝前的勾索,訝道:「這是粗牛筋織成的索子,勾抓則以精鋼打製,顯然非是臨時張羅回來的東西。你如擁有一套我不會奇怪,但有三套之多,則出乎我意料之外。」
  侯希白笑道:「城隍就在近處仍不懂求得好簽嗎?這是我請魯大師的真正嫡傳雷爺精心研製而成的,索長達十二丈,一般庸手送給他也用不上,我們只要在手法上下點功夫,當可像長出一對翅膀般在宮城內高來高去,既方便作賊,更可在必要時溜之大吉。」
  徐子陵指著分作三堆大如棗核不知以何物製成的圓彈子,道:「這些是什麼鬼東西?」
  侯希白道:「這並非一般下三檻的迷香彈,而是曹三著名的獨門防身法寶,既有迷魂作用,又可生出大量濃霧,我從曹三身上得到,本留為紀念,想不到竟派上用場,每人三顆。只要擲出此彈,特別室內封閉的地方,能發揮意想不到的效果,且讓人相信你果是曹三。」
  徐子陵懷疑道:「這麼一粒小圓彈。能生出多少濃煙?曹三是否數顆一起用?」
  侯希白道:「本來共有十顆,我也像你般懷疑,試把一顆擲在地上,說出來你怕不相信,濃煙差點把我活生生嗆死,我可不會像寇仲般誇大。」
  徐子陵沒好氣道:「看你的行頭,聽你的語氣,今晚似乎不是來看看便算。」
  侯希白從懷裡掏出卷軸,撥開其他東西攤平地面,以迷煙彈壓鎮四角,笑道:「這是大唐宮城全圖,由小弟憑記憶在這幾天精製而成,一草一木均沒有遺漏,比劉政會所藏的宮城圖更要詳盡,以你兩位老哥過目不忘的本領,多看幾遍當盡記心中,逃起來時可像在家裡走動般熟悉方便。空白的地方則是我尚未到過的地方。」
  徐子陵皺眉道:「你尚未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喀嚓」!
  從龍台方向傳來的聲音吸引兩人注意,循聲瞧去,寇仲躊躇志滿的從被移開的龍座旁站起來,向兩人打出大功告成的手勢。
  龍椅下的地道入口與尹府通來的地道入口設計相同,只是沒有閂鎖,不過少點功力也無法開啟這入口,故除非像寇仲這有心人,否則休想察覺入口的存在。
  秘道筆直往北延展,三人沿此直抵後宮,始見出口。今趟他們小心得多,先整理行頭,各把勾索掛在腰間,徐子陵更把曹三的飛刀和面譜藏好,寇仲把手掌按貼徐子陵背心,讓後者能探聽地道外邊的動靜。
  徐子陵在兩人期待下沉吟道:「外面應是御花園一類地方,我聽到風吹葉動的響聲。」
  寇仲喜道:「依小侯的唐宮詳圖,上面理該是分隔後宮的御園,右為李淵的寢宮,左為群妃院落,張娘娘的凝碧閣就是其中一座獨立的庭院。」
  大唐宮城座落長安城南北中軸線的最北部,居高臨下,南面稱王。宮城分外皇城和內皇宮兩大部份,以廣場橫斷分隔。皇宮再分為三,中為太極宮,西為李世民天策府所在的掖廷官,東為李建成的太子東宮。
  太極宮的核心是太極殿,接著是兩儀、承慶、立政和神龍四殿,過此四殿往北是御花園和皇帝妃嬪的起居庭院。後宮門是玄武門,設有宮衛所,是宮內御衛大本營,長期駐有重兵,負責宮城的防務。故皇宮後院乃大唐宮最危險的地方,一個不好,動輒引來以千計的精銳御衛圍剿。
  徐子陵道:「我對今晚夜探唐宮的真正目標仍有點含糊,一時有人說是探路,一時又有人似真要大展拳腳。」
  寇仲笑道:「不是說好讓曹三大展威風嗎?陵少不用那樣瞧著我,我明白驚動李淵那什麼娘的誅邪隊是絕對不智,且屬瘋狂。所以我們只須順手牽羊的拿走一件看得上眼的寶貝,再以侯公子帶的貨真價實的燕子印記留下個燕子印。如還嫌不夠,陵少可用你的字跡在牆上寫下『曹三到此一遊』等諸如此類的句子。」
  侯希白興奮道:「入寶山焉可空手回。就順手把《寒林清遠圖》拿走,勝過於等李淵召我們宋二爺入宮。」
  徐子陵向寇仲打個眼色,著他說話。
  寇仲會意,拍拍侯希白肩頭道:「事有難易之分,今晚我們是取易捨難。只探李淵的書齋,縱使寶畫真的放在那裡,你公子大爺看兩眼後須放回原處,然後一起回家睡覺。」
  侯希白大感錯愕,失望的道:「是否又有什麼計劃瞞我?」
  寇仲道:「不要多心,全是為你好!就這麼決定。我們今晚是悄悄來,悄悄去,只留下曹三的痕跡,請弄熄火折子。」
  地道回復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在寇仲的巧勁下,石蓋無聲無息的下陷橫移。
  寇仲低呼道:「這蓋子特別重。」
  繁星滿天的夜空,出現在三人頭頂上。
  徐子陵探頭一看,不由暗讚地道設計者的匠心獨運,原來出口設置於御花園核心處大魚池中心一座假石山內,出口在其中一面平滑的斜坡處,四周有山石阻擋視線,出入均不虞被發覺。
  三人鑽出去,把出口關閉,再套上頭罩。
  徐子陵低聲道:「御花園似乎沒有人,這可能是李淵為方便出入,故意不於此布設巡衛。」
  寇仲深吸一口清涼的夜風,低笑道:「長安最好的游點該是大唐宮才對,我們是來觀光的,來吧!」
  帶頭急竄,橫過七、八丈的水面,足尖一點池旁石欄,騰身斜掠,落在池旁一株大樹橫枝上。
  徐子陵和侯希白如影附形,追掠而至。
  居高望遠,張婕妤的凝碧閣所在處仍是燈火通明,隱隱傳來絲竹管弦之聲。不論是妃嬪聚居處或是李淵的後宮,都是一個又一個以迴廊圍成的庭院殿閣,各以高牆把連綿的建築組群和中間的御花園分隔開來。此時除凝碧閣外,大部份建築物只透出暗淡的燈火,廊道卻被十步一個的宮燈照得明如白晝,隔遠瞧去,宛如燈陣,蔚為奇觀。
  十多丈的後宮牆外西內苑所在處燈火輝煌,若想從那邊離開,只有硬闖一途。
  侯希白皺眉道:「如何可以潛越高牆?」
  寇仲胸有成竹的道:「只要我們找得李淵溜到御花園來的慣常路線,可學李淵般來去自如,李淵總不會每趟出巡都驚動整個後宮的御衛吧?來!」
  三人藉著夜色和樹木亭閣的掩護,迅速往花園東後宮的高牆掠去,到躍上另一株大樹,後宮景況盡收眼底。
  後宮共有九座庭院,佈局方整,四角各有一座高過三十丈的望樓,上有守衛。照侯希白手繪的唐宮詳圖,李淵的寢宮居中,書齋位於寢宮之西。宮內樹木婆婆,景色極美。
  看得見的有四組御衛軍每組二十人的在各迴廊巡邏,不過他們擔心的卻是佈於暗處的崗哨。
  徐子陵以目光掃視遠近,道:「無論我們身法有多快,只要望樓的守衛沒有打瞌睡,我們休想逾牆而入不驚動人。李淵會否另有出入門道?」
  寇仲以他建築土木學大師的姿態細視分隔後宮和滿園的高牆,除正式出入有人把守的門道外,表面看全無異樣。
  侯希白指著後宮正西處道:「那裡的樹本特別密再過去就是李淵的御書房,李淵若要出宮,可詐作到御書房辦事,然後從秘門講入御花園。我這猜測合情合理吧!」
  寇仲欣然道:「好小子!真有你的。」忽又色變,側耳聽道:「是什麼聲音?」
  徐子陵正把耳力集中收聽那方向的動靜,皺眉道:「該是犬隻走動的聲響。」
  寇仲歎道:「那我們可更肯定秘門設在那裡,李淵是不想手下曉得他行蹤,故書齋只以惡犬守衛。我的娘,縱使能進去卻怎避得開狗大哥們靈銳的狗眼和狗鼻。」
  徐子陵笑道:「你好像忘記我們並不怕有限度的張揚,索性由你老哥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逢狗點狗,把各狗兒的穴道全體制住。」
  寇仲啞然失笑道:「兄弟又來耍我!」
  轉向侯希白道:「你石師教過你如何點狗兒的穴道嗎?可不許傷害它們。」
  侯希白苦笑道:「江湖上恐怕沒有人懂得這類奇門制狗法,不知曹三的迷魂彈能否為我們達致同一的效果?」
  經過一輪推敲探索,果然天如人願,於分隔御花園和隔壁御書房的牆壁發現一道活門。
  三人不敢弄出任何聲息,怕驚動隔鄰的惡犬,寇仲和徐子陵再次合作,以奇異的長生氣對活門展開查察。
  此牆厚達半尺,若真是磚石砌成,恐怕兩名大漢推之仍難動分毫。
  寇仲指指牆腳,表示活門只能從下掀開,同時探手入懷,取出一顆迷香彈。
  徐子陵和侯希白在寇仲點頭示意下,蹲低試推活門下方。
  果然活門由下方往內移,露出寸許空隙,三人同時運功收斂毛孔,防止氣味散播,否則狗兒狂吠起來他們將功虧一簣。
  牆內群犬發覺有異,齊往活門處奔來,說不定會以為是主子大駕歸來,至於是否如此,他們當然永不知道。
  寇仲把手中迷香彈捏破微縫,迷香以煙霧狀逐少逸出,在他真勁控制下,有節制的透過縫隙往隔壁噴去。
  不片刻另一邊傳來狗兒悶鳴和倒地的聲前,寇仲大喜,硬把迷香彈按進土內,笑道:「大功告成。想不到這麼容易,幸好有樹蔭遮擋,否則教望樓的人看到狗躺滿一地會是個大笑話。」
  靜心細聽,肯定狗兒全體中招,忙把活門從下推開,鑽將進去。
  李淵的御書房是一座別緻的建築物,四周林木環繞,以迴廊把它從別的樓房分隔,分前中後三進,前進是個議事廳,四壁擺滿放宗卷文件的紅木櫃,中進是書齋,置有兩組可休息看書的桌椅書幾,內進是李淵處理重要事務的龍桌,掛有字畫,飾以古董珍玩、民間巧藝,佈置清雅,充盈書卷氣息。
  寇仲走到龍椅坐下,面對兩人歎道:「能到此一坐,不虛此行。」
  侯希白像沒聽到他說話般,兩眼放光的迅速掃視,然後一股勁兒的開始對任何可藏放東西的櫃子進行搜畫行動。
  徐子陵忍不住笑的移到龍桌的另一邊,道:「若真給他找到《寒林清遠圖》,你負責把他捉著,我負責把畫搶回來。」
  寇仲索性把雙腳架在書桌上,探手拿起放在桌面的空印,道:「就偷李淵這枚空印如何?保證李淵暴跳如雷,把整座長安城翻轉搜捕曹三。」
  徐子陵搖頭笑道:「皇帝的玉璽怎會這麼隨便放在桌上,恐怕只是個普通的印章。」
  寇仲試圖細看印章上的刻文,片晌後立即放棄,搖頭道:「這比《長生訣》上的甲骨文更難辨認,侯小子快來解讀。」
  侯希白嚷道:「我那有這種閒情,還不快來幫手,我會怨你們一世的。」
  寇仲正要笑他,驀地頭上瓦面傳來「叮叮噹噹」的異響,接著是金屬磨擦瓦面的嘈吵聲音,最後是不知名的金屬物從瓦脊掉往地上,發出另一下驚心動魄的觸地響聲。
  在沉寂莊嚴的大唐後宮,如此響聲可傳遍遠近。
  三人你眼望我眼,頭皮發麻,一時間掌握不到發生什麼一回事。
  叱喝聲在御書房範圍外響起。
  三人大叫不好,就像忽然陷進一個噩夢去。
  他們最害怕的事情終於發生。
第七章 唐宮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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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沉聲道:「是石之軒!他怎辦得到?」
  前一句是結論,後一句是疑問。
  只石之軒有可能曉得他們從地道潛進來。可是除非他一直由地道迫攝他們來到這裡,否則他怎能如此準確的把東西拋往御書房的瓦頂,磨擦滾動墮掉地上,驚動禁宮的守衛。
  為防範石之軒刺殺李淵,大唐宮城早就像一條繃緊且蓄勢待發的弓弦,石之軒這一手立使大唐宮中強大的防禦力量驟漲山洪般引發。
  首當其衝的是他們。
  他們雖不時把入宮後會被人發現掛在口上,事實上是談笑的成份居多,今晚來純是探路,從沒想過會陷身如此可能是萬劫不復的情況中。
  徐子陵斷然道:「把迷香彈全給我,你和希白由短地道潛往太極宮,再由太極宮設法離開,我會引開敵人。」
  一手接過兩人交出的迷香彈,另一手脫下頭罩,弄散頭髮,戴上面譜。
  寇仲和他心意相通,此刻更沒時間說廢話,這是沒有選擇中的選擇,若寇仲和侯希白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而另一方面徐子陵亦能脫身,當算功成身退。
  侯希白低聲道:「子陵小心!」
  此時御書房外火把光芒處處交織閃動,顯示敵人從四方八面趕來。
  徐子陵穿窗而出,同時擲出兩彈,在箭矢及體前一個倒翻,躍至御書房瓦頂。
  濃煙團團冒起,最精采處是隨風四散,把御書房隱沒進煙霧中。
  居高臨下,徐子陵剎那間掌握到整個形勢,趕來的禁衛仍未對御書房形成合圍,最先趕至的兩組親軍分從南、北兩門擁入,剛才向他發箭的是南門來的禁衛,其中兩個輕功較高明的,縱身斜掠而至。遠方四周全是往這裡迅速移動的火把光,只要稍有遲疑,肯定是被千軍萬馬圍困的死局。
  徐子陵不讓敵人有交鋒或合圍的機會,掠上瓦脊,騰身而起,橫空而去,落往書房中進,單足輕點即起,再在前進瓦沿惜力,投往御花園。又擲出兩彈,整個御書房的範圍被湧起的煙霧迷香籠罩,效果的神奇,徐子陵這使用者也感到難以相信。
  遠近均有人從瓦面或地上往他奔來,看身法其中不乏高手。
  徐子陵越過高牆,落在御花園的碎石徑處,又發兩彈,登時濃煙四起,隨風勢往廣闊的御園蔓延,四周如虛似幻。
  八彈已投六彈,對徐子陵本身作用不大,但對寇仲和侯希白卻是必須的掩護。
  「殺無赦。」
  徐子陵百忙中往發聲處瞧去,只見十多人從御花園另一邊朝他迫來,帶頭者赫然是李淵,喝叫出自他御口。此外徐子陵認得的尚有宇文傷。
  以百計的親衛軍分由太極宮和玄武門的方向擁入,如非煙霧瀰漫,火把光可把他照得纖毫畢露,無所遁形。
  弓弦聲響,後方以百計的勁箭從強弩發射,以他為目標暴雨般灑來。
  徐子陵筆直彈起,令所有箭矢射空,直達近十五丈的高處,右手一抹腰際,取得牛筋勾索,往後方貼近隔牆的一棵高樹射出,同時借力橫空而去,離開御花園,重投往李淵寢宮的範圍內。
  這一著出乎所有人料外,再無法把他圍困於御花園處。
  不過徐子陵心知肚明仍未脫險境。因為李淵寢宮乃皇宮內警衛最森嚴的處所,外宮牆更是飛鳥難渡,只要被人阻延他片刻時間,給李淵和一眾高手追上,他將是有死無生之局。
  而他最後的法寶,將是懷內僅餘的兩題迷香彈。
  當徐子陵甫擲出迷香彈,寇仲和侯希白不敢遲疑,從正門竄出,通過活門進入御花園,再借煙霧和敵人注意力全集中到徐子陵身上,從花樹叢中潛往假石山,當他們進入地道,御花園內儘是火把光和如狼似虎的禁衛,險至極點,遲疑片刻,他們只好和徐子陵集體逃亡。
  侯希白邊走邊道:「子陵能脫身嗎?」
  寇仲信心十足的道:「不要看這小子平時老老實實的樣子,其實他比我更狡猾。」
  「鏘」!
  掣出井中月。
  侯希白醒悟過來,擦燃火炮。
  轉瞬兩人來至太極宮龍椅下的出口,寇仲著侯希白弄熄火熠,低聲道:「若你石師真的吊在我們尾後入宮,那他如今最應該等待我們的地方,就是上面。將我們出一個殺一個,出一雙殺一雙。」
  侯希白點頭表示明白,取出袖內美人扇,道:「啟蓋!」
  徐子陵足尖點在瓦脊,立即旋風般轉動起來,使招呼到他身上的箭矢暗器滑脫開去,不能造成任何傷害,他左手勾索同時射出,抓上建築物旁一株大樹,硬是改變投進敵人重圍內的衝勢,橫移半空,再以利落手法收回勾索,往分隔庭院的迴廊頂落下去。
  整座後宮變成沸騰的戰場,以百計燃起的火把光照得處處明如白晝,夜色再無掩蔽作用。樓房殿頂全被禁衛登上把守,若非有救命勾索,他將是寸步難移。
  大唐禁衛表現出高度的組織能力和鋼鐵般的紀律,一組一組的對他進行圍剿迫殺的行動,只要他被任何一組纏上,肯定沒命離開。
  他尚差一組庭院的距離就可抵達分隔太極宮和東宮高達二十丈的高牆,牆頭自是密佈禁衛,箭手張弓待發。而他的目標卻是東南角高三十丈的望樓,只要勾索能抓上望樓頂,他可避過箭矢,逃進東宮的範圍,直闖外宮牆。
  一組三十多人的禁衛見他躍往迴廊頂,忙搶先躍上迴廊,刀矛齊舉,準備對他迎頭痛擊。
  以李淵為首的多名特級高手,像十多道電光楔而不台的從後迫至,若非徐子陵不斷改變方向,恐怕早被迫及,此時他們離徐子陵只是五十丈許距離,轉瞬可至。
  徐子陵正往下落,如給迴廊的禁衛迫落地面,那將等若投進虎狼群中,必無倖免。他早算計及此,投往迴廊純是惑敵之計,在敵人兵器及身前,收回的勾索再次疾射,抓住迴廊牆外另一株大樹,改斜掠而下之勢往上斜衝,堪堪避過敵人的攔截,大鳥騰空的往東南角的建築物頂投去。
  該處殿頂多名箭手,見他凌空投來,立時射出箭矢,既勁且准,避無可避。
  徐子陵振起鬥志,心付只要能在殿頂取得立足點,他又可借勾索抓樹,抵達目標的望樓,闖進東宮。
  一聲怪嘯,徐子陵轉換體內真氣,從下投變為平射,以毫釐之差避過最接近的勁箭,在敵人第二輪勁箭發射前,虎入羊群的衝入殿頂敵人群裡,施出渾身解數,確是擋者披靡,交鋒者無一合之將,東僕西倒的跌落瓦脊,再墮跌地面,造成敵人很大的混亂。
  不過只是這一耽擱,李淵等人把距離縮短至三十丈,形勢大為吃緊。
  徐子陵左右開弓,把從另一邊瓦背擁來的四名敵人轟落地面,正要踏足屋脊。驀地一男一女現身屋脊,男的大笑道:「邪王往那裡走,愚夫婦恭候多時。」
  徐子陵由逃亡開始,從沒想過對方會把他當作石之軒,不過此時無暇多想,逃命要緊。
  這對男女形相獨特,男作文士打扮,女穿繡花長裙,前者只持一盾,後者玉手提劍,只是隨便站在那裡,自有一種穩如鐵塔的防守氣勢,絕非一般普通禁衛高手。男子一頭銀灰色的頭髮,可是模樣只像中年人,還長得頗為英俊,不過瞧他眼神,應是飽閱世情的老前輩。女子長得雍容華貴,儀態萬千,鬢角花白,但感覺上仍是一頭烏黑閃亮的秀髮。
  徐子陵眼力高明,知道此關不易硬闖,厲叱一聲,撥出腰間飛刀,連珠擲去。
  石蓋橫移,顯露出口。
  寇仲和侯希白屏息以待,外面竟是毫無動靜,一片寧靜。
  寇仲皺眉道:「難道我猜錯,待我先出去看看!」
  人隨刀竄,沖天而起。
  空廣的太極殿平靜如前,並沒有石之軒的蹤影。
  寇仲心中奇怪,早騰上十多丈的空中,待要轉氣下沉,異變突起。
  地道內傳來勁氣呼嘯聲,夾雜著侯希白的悶哼和真勁交擊的密集響音。
  寇仲大叫不好,始知石之軒竟躡在他們身後,從漆黑的地道覷準時機向侯希白偷襲。石之軒不但武功在侯希白之上,更是深悉自己這徒弟的功夫,加上欺侯希白猝不及防,當然佔盡便宜。
  寇仲收攝心神,不讓對侯希白的關心和焦慮影響情緒,深吸一口氣,人刀合一的重往出口投下去。
  勁氣帶起的呼嘯聲,響徹地道。
  打鬥聲倏止。
  石之軒提著侯希白從地道口閃電穿出,一拳重擊在寇仲往下刺來的刀鋒尖銳處。
  寇仲如受雷轟,五臟六腑翻轉過來般難過,差點噴血。石之軒驚人的氣勁洪水般透刀湧來,他身不由己的往大殿中心拋飛過去,雙腳觸地時,石之軒隨手放下不省人事的侯希白,移在他身前丈許處,負手而立微笑道:「難得難得!竟能擋石某人全力一拳,可見少帥刀法與功力均大有長進。」
  寇仲勉強壓下翻騰的血氣,井中月遙指這魔門至乎天下間最可怕的邪人,沉聲道:「我的小命就在這裡,看你邪王是否有本事拿走?」
  石之軒好整以暇的別頭望往平躺地上的侯希白,再回過頭來笑道:「希白只是被我制著穴道,仍末喪失視聽的能力,希望希白不會看到或聽到自己視為好友的人,會是貪生伯死,為自己舍友而逃的鼠輩。」
  寇仲差點給氣得怒火燒心,深吸一口氣道:「卑鄙!」
  井中月疾劈而去。
  徐子陵看得倒抽涼氣,他從沒見過有人可把一張盾牌用得如此輕似羽毛、靈活如神,千變萬化,無論他的飛刀從任何角度或手法發射,對方盾牌翻飛,或是硬檔,或以盾沿砍劈,均能把飛刀擋個正著,射出的十把飛刀無一倖免。他的飛刀是以連珠手法擲出,分別射往攔路那對高手夫婦,卻給男的以一個盾牌照單全收。
  所有這些事發生在電光石火的瞬那間,忽然盾牌迎頭壓至,而盾牌右方則劍芒大盛,劍盾配合得天衣無縫下,正面強攻而來,瓦坡上其他戰士重整陣勢,朝他殺至,頓使他陷入重圍之內。李淵等則追至他剛才掠過的迴廊處,形勢危急至極點。
  女子嬌叱道:「修哥!他不是邪王!」
  徐子陵悶哼一聲,足尖用勁彈高少許,隔空一拳朝迫至丈許的盾牌轟去。
  「蓬」!
  勁氣交擊,毫無花假的狠拼一記。
  持盾高手全身一震,徐子陵則給反震之力往後拋送,朝李淵那組人落去,此著出乎瓦坡上所有敵人料外,登時陣腳大亂,叱喝震天。
  李淵等想不到徐子陵會送上門來,見機不可失,十多人騰空而起,凌空截擊。
  地面的禁衛見李淵帶頭出手,士氣大振,齊聲吶喊為主子助威。
  喊叫喝采聲直衝霄漢,震動全宮。
  徐子陵當然不會這般愚蠢,勾索橫射而去,抓著側旁的樹幹,改變方向,往橫移開,李淵、字文傷和一眾禁宮高手,全撲在空處。
  徐子陵改變策略,足尖在近樹頂的橫桿一點,順手收回勾索,掠往一座小亭之頂,再一個翻騰,借勾索抓樹,從高空往東南角的望樓投去。
  城牆上和望樓處射來的勁箭,紛紛落空。
  就在此時,一道人影以迅疾無倫的身法從地面禁衛群中筆直朝他射上來。
  徐子陵正在近二十丈的高空滑翔,感覺到敵人來勢的凌厲,只看對方能彈上二十丈的高空截擊自己,可知對方至少是李淵或字文傷的級數,甚或尤有過之。
  低頭一看,立時魂飛魄散,大叫不妙。
  寇仲終體會到徐子陵面對沒有破綻的石之軒那種無從入手的感覺。
  他像站在那裡,又若不在那裡。寇仲根本無法掌握他的位置,更逞論預計他下一步的行動。
  可是他這一刀已是有去無回之勢,變招徒加速敗亡,此刀螺旋勁貫注集中,任石之軒的不死印法如何厲害,怕仍不敢硬提。
  石之軒淡然一笑,忽往左右以驚人的高速搖晃,就像多出幾個化身來,虛虛實實,倏地出現在寇仲左側處,衣袖拂掃寇仲額角。
  寇仲竟閉上眼睛,旋身揮刀,帶起森寒凌厲的刀氣,刀鋒如有神助的砍中石之軒拂來的衣袖。
  「霍」!
  寇仲給石之軒拂得反旋開去,一個踉蹌後始能立穩,再向石之軒擺開架勢。
  石之軒嶽立如山,氣定神閒的道:「這一刀還似點樣子,有什麼名堂,是你井中八法中的那一法。」
  寇仲心中大訝,石之軒為何像有很多時間般不乘勢追擊?此事確不合理,趙德言既開出條件要他殺死自己和徐子陵,他理該不肯錯過這千載一時的良機。
  他打的什麼鬼主意?
  石之軒可能想不到他和徐子陵可在那麼遠的距離竊聽到他和尹祖文的密話,因為他並不曉得他兩人功力互借的獨家本領,所以並不曉得他寇仲已知悉趙德言向他開出的條件。
  寇仲哈哈笑道:「這招沒有什麼名堂,叫作『身意』,妙在有意無意之間,乃傳自『天刀』宋缺的心法。」
  石之軒雙目射出凌厲的神色,冷哼道:「『天刀』宋缺,終有一天石某人會教他曉得他的天刀只是破銅爛鐵,代表著失敗和恥辱。」
  寇仲曬道:「儘管在我這後輩前吹大氣吧!你若肯找他老人家動手,他老人家保證求之不得,無任歡迎。」
  石之軒不以為忤的微微一笑,油然道:「誰勝誰負,可待日後的事實證明,廢言無益。念在你寇仲成名不易,一手刀法練至如此境界更是難能可貴,我就予你一條生路。」
  寇仲悄然道:「邪王你不是在說笑吧!」
  石之軒道:「我那有閒情來和你開玩笑,我的寶貝徒弟由我帶走管教,放心吧!無論他如何反叛頑皮,終是我石某人的徒弟,他只不過暫時不能風花雪月,或陪你兩個小子到處惹事生非。只要你們把盜去的《寒林清遠圖》交出來,希白立即回復自由。石某人予你們一天時間,於明日黃昏前把畫放在希白小廳堂的桌子上,否則協議取消。」
  寇仲大笑道:「想帶走希白嗎?先問過老子的井中月吧!」
  人刀合一朝石之軒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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